第61章 第 61 章 假正经

    祝荷醒来时, 晋王已经离开,她打个哈欠,沐浴净身, 李妈妈追上来问昨晚情况, 祝荷如实回答。

    李妈妈摸不清晋王态度, 不免责怪祝荷放过这次大好机会。

    若是真伺候了晋王, 那才叫好, 看个脸算什么?

    祝荷默默听着, 询问道:“妈妈,晋王的钱送来了吗?”

    李妈妈道:“你担心这个作甚?”

    “妈妈, 昨儿我可是为你赚了一千五百两黄金,我这回能得多少?”

    “你平日可不曾问这个。”李妈妈道。

    祝荷:“妈妈的生辰不是要到了,我想给妈妈买生辰礼。”

    李妈妈立刻道:“好仙儿, 我给你一百两。”

    “妈妈真好。”祝荷皮笑容不笑,就知道李妈妈这铁公鸡, 小气得要死, 一万五千两,只给她分一点蚊子肉。

    祝荷笑得眼眯起。

    不久, 晋王府就派人送来金子,不仅一分不少,还送来些许上好的首饰与布料,有的甚至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乃稀罕物什。

    这些是晋王单独赠予祝荷的,彰显晋王的财大气粗与看重。

    李妈妈要开心死了, 藉由这些,她可算明白晋王的用意了,这是对祝荷特别满意了。

    接后几日, 晋王府日日派人送东西过来,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

    概因祝荷得到晋王青睐,李妈妈得的好处数不胜数,她遂换了一声金银行头,乐得天天笑着一张花脸,恨不得马上把祝荷送进晋王府,好在祝荷及时叫住昏头的李妈妈,让李妈妈悬崖勒马。

    越容易到手的东西越是不会珍惜。

    五月旬日,又是晋王竞拍得筹,自此钱仙子成为晋王的人,成为翡翠楼心照不宣的事。

    王爷与花楼头牌之间的风流韵事很快“不胫而走”,流传京城,引发人们议论纷纷。

    钱仙子名气噪,越来越多人来翡翠楼欲意一睹钱仙子风采,可惜晋王已然花大价钱买下所有钱仙子的时间。

    钱仙子风头正盛,隐约要压过京城所有花楼花魁,将一跃成为京城第一花魁,李妈妈高兴,祝荷也高兴。

    祝荷高兴是因为地道已经挖通,成功通向翡翠楼后院守卫森严的金库。

    祝荷听萧雪葵说,金库里的黄金白银很多很多,打底十万两以上,看来这些年李妈妈确实赚了不少不义之财。

    地道打通后,萧雪葵依次领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库房里的钱财运走,用□□偷梁换柱。

    概因数额不小,搬运要花一段时间。

    待搬完钱,再做好收尾工作,这回京城之行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祝荷每天笑醒,当然美好的时间里总有些烦人精,譬如那个叫人不舒服的晋王。

    祝荷想来他是对她挺感兴趣的,借着李妈妈的便利,偶尔会来翡翠楼骚扰她,让她有些烦。

    了解下来,祝荷愈发觉得晋王此人表面春风化雨,实则虚伪自私,残忍无情。

    有几次谢阿蛮犯了小错惹到晋王,晋王的眼神会变得很可怕,那是要杀人的目光,若非祝荷在,恐晋王是按捺不住杀心的。

    此后晋王出现,祝荷不再让谢阿蛮过来,由她一人应付。

    晋王虽然有钱,祝荷却不愿再惹什么事端,是以对晋王冷下来,可他却不知难而退,反而对祝荷愈发感兴趣,明里暗里暗示祝荷跟他。

    祝荷选择敷衍。

    五月已是初夏,天气热起来,祝荷屋里放着冰块,祝荷倚靠在美人榻上乘凉气,旁边坐着晋王。

    晋王凑近祝荷,用玄金折扇挑起她的下巴,道:“仙子,这些日子本王的诚意如何?”

    祝荷轻笑着推开扇柄,说道:“王爷的心意很足。”

    晋王直截了当道:“那要不要做本王的人。”

    祝荷笑而不语,摇了摇团扇遮住晋王的视线。

    晋王扣住祝荷的手腕,狎昵揉捏,“怎么不戴本王送你的镯子?”

    祝荷:“天气热,王爷,烦请你松开。”

    晋王:“仙子,本王对你拿出了毕生的耐心,也给你充足的时间,你还没考虑好?”

    “王爷在说什么?”祝荷自己挣脱掉晋王的桎梏,装糊涂。

    晋王不再掩饰,直接道:“本王看上你了,李妈妈也同意本王与你的好事。”

    祝荷叹息道:“王爷,你为何要挑明?我们一直保持单纯的关系不好吗?”

    晋王:“本王看上的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那这次王爷要铩羽而归了。”祝荷垂眸说。

    “只要你答应,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答应你。”看在祝荷顺眼的份上,晋王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承蒙王爷厚爱。”祝荷摇头,并不珍惜晋王觊觎的机会。

    晋王神色一冷,狠狠抽掉祝荷手里的团扇:“不要不识抬举。”

    他终究是恼了,这些时日晋王不知一次示好祝荷,可祝荷从不正面回应,冷冷淡淡,总是钓着他,态度模棱两可,就像在耍着他玩。

    “不过一个伺候男人的玩意。”晋王蔑视道。

    祝荷道:“在王爷眼中我是玩意,可在我自己看来我就是我,我只听从自己的意愿,或许在有的女子看来,王爷您乃尊贵之身,能被王爷看中属实幸运,该毫不犹豫点头,可是王爷,我不是那些姑娘,我只为自己而活,王爷可知我为何要当花楼女子?那是因为我想当。”

    祝荷缓缓诉说,神情始终保持该有的平静,一双眼特别有神。

    听到祝荷离谱的言辞,晋王嗤笑:“可笑,钱仙子,你有何资格谈说为自己而活?你的卖身契可是在鸨母手里,连自己都顾不上,何谈其他?”

    祝荷不作回答,只道:“我有我的活法,没有人能强迫我。”

    “那本王便做第一个,本王就是执意要你。”晋王觊觎的视线直勾勾梭巡祝荷,毫不遮掩自己对祝荷的渴望。

    祝荷道:“强扭的瓜不甜。”

    晋王哂笑:“瓜甜不甜本王说了算。”

    “不,王爷不妨试试。”祝荷眼神毫不畏惧,不见退缩。

    “你如此不识抬举,难道就不怕惹本王生气,就不怕本王要你的命?”晋王冷冷勾笑。

    气氛无端紧张,一触即发。

    “悉听尊便。”祝荷道,“我势微,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力量对抗王爷,王爷倘若要仗势欺人那就欺吧,我只能承受。”

    晋王气笑了:“好好好,好一个不屈服的钱仙子,好一张巧嘴。”

    “你不怕本王?”

    祝荷淡淡道:“怕又如何?”

    晋王认认真真端详祝荷,她怕吗?可他没看到她对他的一丝恐惧。

    原来除却惊人的美貌,钱仙子竟有如此勇敢与无畏。

    晋王又怒又恼。

    面前这个女人让晋王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尝到得不到的滋味,很奇怪的感觉。

    难怪相无雪会对她破例,果真有独特之处。

    晋王吸了口气,神情莫辩,不得不说祝荷勾起了晋王强烈的好胜心和征服欲。

    他突然明白往昔自己为何觉得那些女人无趣乏味,正是因为她们个个过于顺从,毫无生气与灵魂,俱是空有皮囊的花瓶。

    只有像钱仙子这种女人才合他心意。

    须臾,他恢复冷静,突然噗呲一笑:“方才只是本王说笑,本王岂是那等无礼之徒,本王会等你心甘情愿成为本王的人的那一天。”

    “钱仙子。”

    祝荷吃口茶。

    晋王捏住祝荷鬓角一绺发丝,绕在手指上把玩,透出难言的暧昧亲昵。

    他说:“勿要生气。”

    晋王挑的只是祝荷戴的假发,她不在乎,回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

    “我岂敢欺瞒王爷?”

    晋王:“说得也是,正是因为不敢欺瞒,所以这般直言快语?”

    祝荷:“嗯。”

    晋王道:“过两天本王设宴,可要过来瞧瞧?”

    话语看似询问祝荷意思,实际不容拒绝。

    “这回总要答应了?本王送的那些钱财宝物可不能打水漂。”

    祝荷:“王爷诚心交情,只要妈妈同意,我自会赴宴。”

    “届时本王派人来接你。”晋王阴阴柔柔地笑,笑得格外瘆人,幽深的眼神里露出对祝荷的势在必得。

    他拢了拢五指,心说你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夜间,祝荷刚见过萧雪葵,与之探讨过金库的事后,李妈妈就敲门说刑部侍郎有事要问她。

    李妈妈一点都不情愿相无雪与祝荷见面,无奈相无雪是官,她只能让两人见。

    祝荷这才回想起她与相大人许久不见了。

    他来找她,莫非是案情有进展了?抑或是旁的事?

    祝荷让李妈妈直接带人过来,白日晋王在这里待过,滞留弄不干净的晦气,急需清正的刑部侍郎来驱散晦气。

    相无雪很快过来,但他没进来,站在门外,因为这属于女子闺房,寻常外男岂能轻易进入?

    “侍郎大人,为何不进来?”里头响起祝荷的嗓音。

    相无雪静默半刻,思及正事,不再犹豫。

    时隔十余天再见,两人无甚变化,祝荷依旧是从前的样子,而相无雪也还是那个相无雪,清冷淡漠,如生长在雪上之上的雪莲。

    不,比从前更冷了,仿佛那夜的事真是黄粱一梦,二人自始至终就是陌生疏远的关系。

    这让祝荷察觉到一丝怪异,心里有了某种猜测。

    相无雪隔着珠帘与祝荷对视,一言不发。

    祝荷吱声:“侍郎大人,怎么不说话?不是有事找我吗?”

    相无雪拿出一方绿色荷花巾帕,启唇:“钱姑娘,这可是你的绣帕?”

    “我看不清,阿蛮你拿过来。”

    谢阿蛮将相无雪手心绣帕取下,撩珠帘递给祝荷。

    祝荷打量半晌,道:“啊,是我的。”

    “可是你丢的?”

    “好像是,容我想想”祝荷思量道,“是,我前段时间时不时就丢了帕子,我都怀疑是有人偷我帕子。”

    相无雪声线疏冷:“请钱姑娘确认好。”

    里间香炉升起袅袅白烟,如云如雾,朦胧祝荷的面貌。

    祝荷扇了扇团扇,徐徐道:“就是我的。”

    “那上面的曼陀罗香也是姑娘下的?”

    嗓音如击冰,令人闻之生寒。

    这句话落地,卧房突然安静。

    谢阿蛮心口一跳,祝荷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望过来,直直注视相无雪,唇角笑意微微收敛。

    他是换了常服过来,一如既往的白衣,衣料上银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纹路,气质干净淡然,眉眼冷峻,眸色如雪,如两枚寒钉,携着无法忽视的威压。

    祝荷费解道:“曼陀罗香?那是什么?”

    相无雪道:“钱姑娘,你何必装糊涂。”

    祝荷起身来到相无雪身前,她用食指指尖抵住相无雪的肩膀,道:

    “侍郎大人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我倒是想问问大人,您的手里为何会有我的帕子?”

    “莫非大人对奴家”祝荷眨眼,眼眸顾盼生辉,语调刻意拖长,勾出缠绵的暧昧之意。

    “大人真是假正经,不过奴家喜欢,奴家可一直记得那夜的温暖”

    说着,祝荷作势欲倒进相无雪怀中。

    第62章 【润色+尾巴两千】 二人对峙【润色加……

    相无雪后撤, 躲开祝荷,脸色冷淡。

    他道:“钱姑娘,某是作为刑部侍郎来找你, 望你认真, 勿要再持着玩闹心态。”

    祝荷收了点散漫, 惋惜道:“侍郎大人发话, 我岂能不听?”

    “侍郎大人口里的曼陀罗花我当真不知, 恕我孤陋寡闻, 那是什么?是花吗?”

    相无雪道:“曼陀罗是花,亦是一味致幻毒药。”

    “毒药?”

    相无雪未再解释, 而是道:“某发现刘子易等五人手里俱有姑娘的手帕,询问过刘子易等人身侧侍从,皆可证明是他们从姑娘身边取得。在手帕上某发现其沾染了曼陀罗香, 经御医检测,手帕上残留慢性毒药, 毒性会一步步渗入人体, 而五张手帕上的毒药药性不一,正是造成刘子易五人中毒情况不一致的原因所在。”

    “再者, 刘子易五人之所以出现不同程度的疯症傻症,除去曼陀罗香,他们还曾吞服过朱砂、天仙子、防葵等见鬼狂惑、破坏心窍的毒性物。”

    “他们是姑娘的入幕之宾,又对姑娘青木倾慕有加,对于姑娘递上来的东西,他们定不设防。”

    相无雪一面审视祝荷, 一面一字一句,物证俱全,人证也有, 相无雪这一回有足够的证据证实祝荷的种种嫌疑。

    他确认祝荷与刘子易五人出事中毒有极大关联。

    先以曼陀罗花等药物致使人致幻,勾起五人最恐惧的人物,使其发疯痴傻,再藉由手帕上的毒药让五人先后中毒。

    偏她极谨慎,不仅严格控制□□,又巧妙地用其他药物中和毒物药性,使得毒性潜伏,已至毒性晚发时,叫大夫看不出是中毒。

    祝荷听罢,不见半分慌张心虚,反而问道:

    “听大人的话,看来害他们的人就是我了,可是有一点说不通,他们可是给我捧场的恩客,我为何要陷害他们?”

    相无雪处理案件审视嫌犯时,遇到不少状若无辜、没有丝毫破绽的人,是以他未曾惊讶,面不改色道:“因为那五位姑娘。”

    旁边候着的谢阿蛮到底年幼,闻相无雪提及姐姐们,眼眶瞬间红了。

    “五个姑娘?这从何说起?”

    相无雪道:“红拂、竹青、柳叶、秋月、冬雨都是翡翠楼的女子,据鸨母所言,她们五人于去岁冬月潜逃青楼,自此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大人这些时日就查到这些事?”祝荷眼里流露出一点失望。

    相无雪道:“此五女被鸨母抓回,私下被其送予刘子易等人,目前已确定五女俱已身死。”

    祝荷闻言一震,难过地垂下眼睫,轻声道:“大人确定吗?”

    “嗯。”相无雪端量祝荷,在怀疑她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在他预测里,祝荷不可能不知道她们死去的事。

    祝荷盯着某一处:“大人可知她们是如何死的?”

    相无雪默然一瞬,慢慢道出五女死去的日子与时辰,顿了顿,才说出她们死亡的原因。

    个个都是在生前受尽折磨而死,凶手便是刘子易等五人,他们在床榻之上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就是这残酷暴虐的癖好,硬生生将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害死。

    除去那五人,相无雪还查出其他线索,刘子易等人已不是第一次故意谋害人命。

    天子脚下,视人命为草芥。

    当相无雪调查深入,意识到这些年不知多少女子毁在他们手里,饶是性子淡漠的相无雪,也不免心起波澜。

    身为掌管律法的刑部侍郎,相无雪能做的只有查清真相,收集证据后将犯人逮捕归案,最后他花了些银两,理了她们身后事,愿她们黄泉之下安息。

    旁边的谢阿蛮思及往昔温馨以及逃亡的日子,十分思念姐姐们,再也忍不住发出抽噎声。

    细微压抑的哭声顷刻引起相无雪注意,谢阿蛮见状,立刻将脑袋放得更低。

    祝荷缓缓走动,用身体遮住相无雪视线,闭了闭眼。

    须臾,祝荷:“真是刘子易他们害死了红拂姑娘她们吗?”

    事关刑部隐秘,相无雪不会回答。

    “大人,你可怜她们吗?没权没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群禽兽摧残而死,多么可悲,这世道对女子何其苛责残酷,女子何以安身立命?”祝荷嗓音悲伤婉转,牵动人心。

    相无雪怔住,眸色微闪,竟是不由自主将视线投在祝荷身上。

    听其一席话,叫相无雪不合时宜思及过往。

    他年幼离家,少年归京,又做过数年官,自对红尘疾苦有所了解,世道险恶残酷,一个女子断是承受不了的。

    曾几何时,相无雪心怀青云之志,又交过一位离经叛道的友人,友人主张男女平等,相无雪深受影响,为此努力。

    可后来友人因主张平等之思想被攻讦至死。

    面对友人逝世的痛苦与重重阻碍,相无雪方才明白,凭他一己之力,是无法推翻现在不公世道,相无雪感到无奈乏力,末了改变激进想法。

    他无法改变世道,那就用律法维护人间公正平等,竭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尽微薄之力。

    而今的相无雪已不再单纯天真,天下之大,疾苦不绝,苦命的人何止是那五个姑娘?

    相无雪半垂着眼眸,理智地收敛心绪,半晌移开眼,缓缓张唇:“触及律法者,严惩不贷。”

    祝荷勉强一笑,笑得不太走心。

    气氛冷肃安静。

    突然,祝荷话锋一转道:“如果真是他们害的,可我为何要给她们报仇?我与她们素不相识。”

    这句话问住了相无雪。

    默了默,他道:“钱姑娘,你若不认识她们,岂会提供那些线索?”

    “哦,那个啊,是我从楼里其他姐姐那里得知的。”

    相无雪曾派人询问过花楼里的女子,却一无所获。

    他道:“她们对刑部隐瞒。”

    祝荷道:“大人,您怕是忘了,这翡翠楼当家的是谁?楼里的姐姐们从来只听妈妈的话。”

    假使李妈妈提前叮嘱过所有楼中女子,那自然从她们口中问不出什么,也只有身处花楼的祝荷,才能知道些内幕消息。

    “大人想必也知道,我们花楼女子身不由己,谁想当这伺候男人的玩意呢?没人想”祝荷语调带着淡淡忧伤。

    闻言,相无雪克制住目光。

    想起什么,祝荷看向相无雪,问道:“大人,你会帮她们的是吗?不管怎么说,花楼女子的命也是命,大人可说过人无贵贱之分,更何况大人可对我承诺过,那五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害过她们,那你绝不能轻绕,法度面前一律平等。”

    “是,然一案归一案,某不会放过刘子易等人案件的凶手,也决计不会对谋害人命的嫌犯心慈手软,只是证据尚未充分。”相无雪嗓音冷清,却格外有力,一身正气。

    祝荷觑他一眼,似乎在判断话语真伪。

    “所以,钱姑娘,你不该以个人之私行报复之事,但凡犯罪之人,自有王法惩处。”他义正言辞说。

    听言,祝荷忍不住嗤笑,意味深长来了一句:“信别人不如靠自己。”

    相无雪刚要反驳,祝荷打断道:“那大人的证据搜集到哪里了,能不能将坏人绳之以法?”

    相无雪:“无可奉告。”

    “大人不能告诉我吗,我很好奇?”祝荷凑近仰视他。

    相无雪避而不谈,只道:“钱姑娘,你没其他要说的?”

    祝荷注视相无雪琥珀色的凤眼,认真道:“我相信大人。”

    女子轻柔的声线滑入相无雪耳中,莫名令他耳朵一麻,再加上祝荷看他的眼神,专注柔情,好似在这人世间,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瞬间,熟悉而陌生的奇异感觉再度涌出。

    相无雪皱眉,紧抿着薄唇。

    然后他听得祝荷道:“好了,我要说的都说了,只是大人不肯回答而已。”

    过了半晌。

    “钱姑娘,事到临头,你还欲装糊涂?”相无雪口吻冷冽,眸色冷如寒涧。

    祝荷辩解道:“大人,您还要我说什么?手帕上的确有问题,可是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分明是他们自作自受,非要偷我的帕子,这与我有何干系?”

    “你若无心,岂会在手帕上动手脚?”

    “我根本没有存心伤害他们,我在手帕上下药,只是为了自保罢了,大人你不知道,我刚来此,面对陌生环境,不免恐慌,再者不少客人都有些”

    祝荷有口难言,愁眉苦脸道:“即便我不愿意,他们照样对我动手动脚,可没办法,花了钱就是大爷,我只能竭力伺候着,后来我实在无法忍受,便叫人去买了些药自保,这也非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言辞凿凿,却是漏洞百出,且此话也代表她确实准备了那些药物。

    相无雪问:“那你既知道他们拿了你的帕子,为何不提醒?”

    “我如何提醒?我根本不晓得是谁拿了?难道大人要叫我挨个去提醒?对不住大人,我很忙,每天都被妈妈训练,根本抽不出空暇时间,自顾不暇,这一忙,就容易疏忽忘事,只能说他们倒霉了,而且他们那几个又不是好人,吃点苦头怎么了?”

    祝荷一张巧舌如簧的嘴,硬生生怼回相无雪所有诘问。

    相无雪哑然,冷静地在脑中思索祝荷所有回话。

    趁着空档,似是想起什么,祝荷提步,一下下逼近相无雪,竟惹得他连连后退。

    末了,相无雪被祝荷逼至角落,眼看两人衣裳即将触碰,相无雪冷冰冰开口:“钱姑娘,自重。”

    祝荷捂嘴笑:“大人这回可是自作多情了,我可没想对大人做什么。”

    听言,相无雪眼神一晃,神情依旧淡淡,瞧不出尴尬。

    好在祝荷瞟到相无雪的耳珠泛了红,从淡粉色逐渐变成可口的桃红色。

    鲜艳的绯红之于清冷如谪仙的相无雪,着实刺眼,平添三分颜色以及凡人的烟火气。

    她登时噗呲一笑,指着相无雪的耳垂,戏谑提醒道:“大人,你耳朵红了。”

    相无雪不动声色偏首,往侧移步,避开祝荷锋芒。

    祝荷没阻拦,道:“大人,你既掌握这么多线索,缘何不让刑部的人来提审我,非要自己过来盘问我?”

    相无雪一言不发,祝荷佯作追忆,接续说:“那夜的记忆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一直思念大人,莫非大人也”

    语调意味深长。

    相无雪冷冷目视祝荷,祝荷一笑化解对方薄怒,转而道:

    “大人,我开玩笑的,像大人这般严谨的人,岂会为我徇私?大人此前来,要抓我这个嫌犯,抑或是要带我去刑部衙署?”

    “可是我觉得大人的凭据说不通啊。”祝荷有恃无恐,饶是证据确凿,她死不承认。

    相无雪负手而立,肃穆道:“钱姑娘,一旦入刑部,坐实罪责,再无任何脱罪可能。”

    祝荷适当做出害怕的神情,怯怯道:“听大人警告,我一介女子真的好害怕啊,但是大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相无雪漠视。

    祝荷揪住相无雪白色的袖角。

    “放开。”相无雪说,声线终究是染上一丝被冒犯的厌恶。

    “大人相信我。”

    相无雪用力抽回袖子,平息情绪后道:“明日刑部会来提审你,钱姑娘,望你做好准备。”

    祝荷道:“提审完可以放我走吗?”

    “你有重大嫌疑,会被关押收监。”相无雪平淡说。

    “你告诉这些就不怕我逃吗?”

    相无雪如实道:“你没有逃走的可能。”

    祝荷已经被刑部的人盯上了。

    祝荷眼眶红了,里面有泪水打转:“大人,好歹我与你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我可救过你的命,我以为与大人关系亲近了些,可你为何不能相信我?我是好人。”

    相无雪视若无睹,不曾动容,别开眼,开口划清界限:“姑娘慎言,另某无法听信姑娘一面之词。”

    祝荷低头用帕子抹泪,无力笑了笑。

    再仰首时她面庞浸冷,失望道:“大人果真无情,你就这么厌烦我?一点不念旧情?若我真是凶手,你就要置我于死地?”

    相无雪目光落在前方窗棂,一字一顿:“国有国法。”

    “大人当真不会放过我?”

    相无雪秉公无私道:“绝无可能。”

    祝荷撩起眼皮看向寡情冷漠的相无雪,哂笑道:“好啊,那就看大人能不能让我认罪伏法了。”

    相无雪望向祝荷变脸的样子,内心有股强大的预感,幕后黑手就是祝荷。

    四目相对,相无雪那点微末的侥幸销声匿迹。

    “大人目的既已达到,还有其他事吗?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祝荷下逐客令。

    相无雪取回证物,转身离开。

    背后响起祝荷的声音:“大人,你想好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吗?”

    相无雪曾经送来金银珠宝,祝荷没收,她就是要相无雪欠她一个大人情。

    “钱姑娘,有话直说。”

    祝荷笑两声。

    相无雪驻足,祝荷不回答问题,道:“大人,还不回去?夜深了,小心迷路。”

    相无雪迟疑一会儿,仿佛涩然般开了口:“钱姑娘,恕某多嘴一句,晋王绝非善类,远离为上。”

    祝荷好笑:“大人,你都要抓我了,怎么还假惺惺关心我的人身安危,晋王乃天潢贵胄,我没有道理不与他亲近,大人,我怎样都与你无关。”

    相无雪身影一顿,慢声道:“是某唐突。”说罢,毫不犹豫离开。

    谢阿蛮围上来,担忧道:“姐姐,怎么办?”

    祝荷拍拍谢阿蛮颤抖的肩膀,温声道:“不怕,他奈何不了我,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对不住,姐姐,方才他提及姐姐们,我忍不住哭了。”

    “这说明你与她们感情好,乃人之常情,没事。”祝荷摸摸谢阿蛮的头。

    谢阿蛮依偎进祝荷温暖的怀里,嘟哝道:“可是那位相大人会不会怀疑什么?”

    “不会的,不怕,阿蛮。”

    在祝荷的宽慰下,谢阿蛮慢慢沉静下来。

    另厢,相无雪出得翡翠楼。

    他固来谨慎,在抓捕嫌犯前,定要搜集全部证据,确保铁证如山,让犯人百口难辩。

    在此前,他不会打草惊蛇。

    可今日是怎样的情况?他为何要来?相无雪无从知晓,眉宇沉肃,夜色下,目光晦涩难辨。

    分明还有几个疑点尚未查清,比如说药,曼陀罗花等药物一般在市面上买不到,需要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才能购买。

    相无雪调查过,这半年唯有长公主之女长河郡主曾暗地数次购买过这些药物。

    再比如说刘子易五人中的毒药,如不是相无雪早年认识的江湖朋友来拜访,藉由他口得知刘子易五人中的毒药为何物,相无雪恐为此困扰。

    她是如何弄到这些来自江湖中的毒物?还有那出自江湖霹雳堂的霹雳弹。

    她绝非普通的花楼女子,定与江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相无雪查过祝荷身份,家世简单,父母双亡,乃漳州人士,待去漳州调查的人回信,便知身份真假。

    第63章 第 63 章(有尾巴三千字) 宴会(……

    翌日, 祝荷未曾受到刑部传召。

    概因祝荷去找晋王帮助,道请缘由后,晋王遂以个人名义担保, 相信祝荷绝对清白, 加之对刑部施压, 以至于刑部尚书出面, 暂时取消提审。

    祝荷是在相无雪走后便叫人去了一趟晋王府。

    晋王连夜赶到翡翠楼, 询问具体情况。

    “相无雪与你说了什么?”晋王问。

    祝荷道:“相大人通知我乃嫌犯, 明日要提审关押我。”

    “哦?是吗?”以晋王对相无雪的了解,相无雪此番举止不太正常, 他想自己应该留心一下这个案件。

    “没有其他话了?”晋王审视祝荷。

    目光冰冷傲慢,令人不适,压迫感十足, 在这种目光下,所有虚假仿佛无所遁形。

    若祝荷只是个普通女子, 早就被吓得跪地发抖, 幸好她乃两世人,经历丰富, 心理素质强,能从容面对来自王爷的威压。

    祝荷摇头。

    “王爷,您能帮我吗?我不知为何他会怀疑我?我分明还给他提供过线索,他却如此待我,我真的很冤枉。”祝荷低头,肩膀轻轻颤抖。

    晋王揽住祝荷的肩, 嘴唇凑到她耳边,安慰道:“本王相信你,你一个弱女子岂会害人?”

    二人姿势暧昧, 好像情人之间的呓语。

    晋王呼吸喷洒在祝荷颈侧,令她起了鸡皮疙瘩。

    祝荷不动声色吸一口气,道:“多谢王爷。”

    “本王会帮你,巴以思巴乙6久溜伞。不怕,你今日做得很好,往后遇到什么难事,全告诉本王便是,本王会竭尽全力援手。”晋王挑起祝荷的下巴,说:“毕竟本王着实欢喜仙子。”

    指尖感受到的皮肤触感滑软,叫人爱不释手。

    晋王心想,日后等她无用了,不妨物尽其用,用其皮做一盏美人灯。

    不过现在想想,他颇觉心疼。

    祝荷察觉晋王眼神不对劲,不经意前侧首,解放下颌。

    “王爷,您吃茶。”

    晋王接过茶瓯,指尖在杯口摩挲,漫不经心地询问道:“仙子,相无雪为何要来找你?”

    祝荷便将过去一一告诉晋王,晋王了然后道:“你与他没什么关系?”

    祝荷:“王爷此话从何说起?”

    “本王听过一个传闻,十余日前的一个深夜,你曾跟着相无雪回城,那天发生了什么?若说你们毫无干系,那你们缘何会一起?”

    祝荷听罢,嗅到一些异样,但她可无心朝堂争斗,便削减些事,如实道:“王爷没听错,我曾与相大人一道回城,那也是一场意外,我那日与其他公子外出郊游,恰巧碰到相大人,我正好想起些线索告诉他,遂与之交谈,岂料碰到刺客,我差点就被箭射中,是相大人救了我,后来勉强逃脱,于深夜回城。”

    “哦?他舍命救你?”

    “嗯。”

    “你就不心动吗?”

    “我心动作甚?倘若不是他,我岂会遇到那种事?我对他毫无感激,只有讨厌。”

    “不错。”祝荷的话甚是对晋王胃口,微笑:“也是,幸好他护住你,幸好你没事,仙子。”

    “嗯。”

    他道:“相无雪应该让你守口如瓶,仙子,你为何全告诉本王了?”

    祝荷:“我想王爷不喜欢听谎话。”

    晋王大笑:“好姑娘,不过其实你无须讨厌相无雪,他虽连累了你,好歹是将你保下来,本王与他同朝当差,对他还算了解,此人品行端正,这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将他视作如意郎君。”

    祝荷诧异:“怎么,王爷要当相大人的说客?”

    “只是实话实说。”

    “反正我不喜欢他,一张冷冰冰的脸,看着就烦,一上来就要将我抓进牢房,毫无人性。”

    “他人确实有些讨厌,但品行才华无从挑剔,日后若有机会,本王相信你摒弃偏见。”

    晋王此话不假,他既欣赏相无雪的品行才华,也嫌恶相无雪那性情。

    “王爷,您是鼓励我与他相处?他可是要抓我的人!”

    “本王会保你。”

    祝荷古怪道:“王爷您不会吃味吗?”

    晋王笑而不语,冷不丁道:“有一点本王很好奇,相无雪这样一个人物,出身名门,容貌德行完美无缺,仙子就没有生出过将他降服的念头吗?”

    “王爷高看我了,这京城谁人不知相大人对亡妻情深意切,而且相大人根本不解风情,就一心要抓我,我与他谈何感情?”

    “仙子对自己没有信心?”

    祝荷吃口茶,手里把玩扇子,说:“我是对他没兴趣。”

    晋王笑道:“你觉得本王与相无雪比之如何?”

    “自然是王爷您了。”祝荷在心里补充,毕竟你有钱。

    “那你对本王有兴趣吗?”晋王道。

    祝荷幽幽说:“我很清醒。”

    晋王静静看着祝荷,下一刻,他大笑,鼓掌道:“好,好一个清醒。”

    “本王今日出手相助,为仙子摆平麻烦,仙子没有表示吗?”

    祝荷会意,红唇一点点靠近。

    忽然,晋王拒绝美意,道:“方才只是试探姑娘诚意。”

    “那王爷可收到了?”

    “本王知道了,所以本王要你心甘情愿。”晋王自负道。

    祝荷咯咯笑两声.

    至晋王于王府设宴,款待各方。

    宴会于晚上进行。

    午后不久,晋王府便来了一队人,带着衣裳珠宝、胭脂水粉等,亲自给祝荷梳妆打扮。

    祝荷由着她们伺候,沐浴、抹香膏、更衣一套流程下来,竟是一个时辰过去。

    祝荷没让她们动她的脸,起初这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还不乐意,十分蔑视祝荷,说可由不得祝荷,她们也是奉王爷的命来伺候祝荷。

    她们搬出晋王,那祝荷也用晋王堵她们的嘴,末了,两个嬷嬷妥协。

    祝荷自顾自上了妆容,穿着湘妃色的轻薄衣裙,带上准备的礼,料理好一切,没让谢阿蛮跟着,上了马车。

    至晋王府,祝荷下马车时,后头刚好驶来一辆华丽的厌翟车。

    马车停下后,便有小太监撑起华盖,不多时,里面先出来一个宫装侍女,侍女打开销金红伞,紧接着,正主才从马车里走出来,踩着小太监的背脊下了马车。

    只见云鬓步摇,红裙曳地,奢华至极。

    此女便是丽贵妃的女儿,当今四公主嘉月。

    嘉月身边一个侍女打伞,一个侍女拿着精致的团扇扇风。

    已至下午,太阳对养尊处优的嘉月而言,仍然毒辣。

    “这天真是热啊。”嘉月抱怨道,“王兄怎么就选在这鬼天气开宴会!”

    扇风侍女听言,更用力地挥动扇子。

    一阵热风拂来,导致侍女挥扇的风渗满热意,嘉月当即一巴掌甩过去,恼怒道:“热死了!还扇!”

    侍女顾不上火辣辣的红印,慌忙跪地求饶:“奴婢知错,请公主恕罪。”

    祝荷冷漠地旁观一眼,提步入府。

    恰在这时,嘉月这才发觉欲要先她一步进府的祝荷。

    “喂,你给本公主站住!你谁?竟然敢在本公主前进府,不要命了!”嘉月趾高气昂叫住祝荷。

    祝荷驻足转身,行礼:“见过公主,请公主恕罪,我适才疏忽,未能发现公主到来。”

    原本走后门的王府嬷嬷察觉情况,赶紧折回来,道:“启禀四公主,这位姑娘乃钱仙子,是王爷特意邀至府上的,还望公主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宽恕她。”

    嘉月认出嬷嬷,恍然大悟。

    “原来你就是那个近日来与王兄闹得沸沸扬扬的妓子啊。”

    说话间,嘉月后撤半步,肆无忌惮打量戴着面纱的祝荷,眼里是赤.裸.裸的、高高在上的鄙夷和轻蔑。

    祝荷:“是我。”根据消息,祝荷猜测眼前的女子便是与晋王一母同胞的兄妹。

    原来就是她。

    嘉月掠过祝荷身上着的衣裳,心里有气,她原以为这套银纹蝴蝶云锦裙是晋王送给她的,可没想到竟然是晋王留给一个妓子的。

    任嘉月软磨硬泡,晋王也不松口,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是以气得嘉月好几天不合晋王说话。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使得王兄对你另眼相看,本公主命令你把面纱拽下来。”

    祝荷不紧不慢道:“启禀公主,若要瞧我的脸,需得银钱。”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公主花钱?”嘉月怒了,一个小小的妓女竟敢对她无礼,岂有此理。

    嬷嬷给祝荷使眼色,祝荷装没看到,毫不慌张说:“非我对公主无礼,这是妈妈给我定下的规矩王爷也遵循了规矩。”

    此话对嘉月而言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仿佛在告诉嘉月,她看不起祝荷没关系,可她的王兄晋王殿下对祝荷十分珍视。

    嘉月面色大变。

    她何曾遇到过这般嚣张无惧的女人?过去晋王那些个莺莺燕燕哪个见到她不是恭敬讨好?

    “住口,来人,把她的面纱给我扯下来,再给我掌嘴!”

    周围俱是震惊。

    祝荷竟然敢与张扬跋扈的嘉月公主叫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危急关头,嬷嬷忙站出来掀下祝荷面纱,又为其求情,牵出晋王,晋王曾嘱咐祝荷完完整整地来赴宴,倘若祝荷脸上有伤,如何与晋王交差?

    可嬷嬷们并不能说服动怒的嘉月,万幸府里的管家闻风而来,及时劝阻嘉月。

    末了,由着晋王这一层关系,嘉月不得不消了掌嘴的想法,但她与祝荷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嘉月端量祝荷的样貌,心起波澜。

    不怪晋王钟意祝荷,祝荷的样貌委实惊人,绕是嘉月,亦忍不住产生妒忌,恨不得在她脸上划几下。

    转念一想,再美又如何?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罢了,那点子高傲委实虚无可笑。

    有什么值得她放在心上,有什么值得她记恨妒忌的?

    以嘉月的身份根本不屑和一个花楼女子计较,掉价。

    嘉月恢复冷静,睥睨道:“真不知王兄怎地看上了你。”

    说罢,在众人簇拥下浩浩荡荡进府。

    也许是气还不大顺,加上执扇的侍女没眼力见扇风,嘉月又抽了执扇侍女一巴掌。

    她骂道:“不知道本公主热吗?还不给我扇风?”

    侍女脸上的伤雪上加霜,愈发红肿。

    可侍女来不及顾忌自己的伤,既要拿出巾帕给嘉月擦手,询问嘉月的手打疼了没,又要用扇子给嘉月扇风祛热。

    嘉月与晋王是同胞兄妹,入府可许带侍女,其余人反之。

    直到嘉月一行人消失有一会儿,祝荷才允许进府。

    这是祝荷与第三个皇室成员打交道。

    不愧为兄妹,骨子里的劣性、行事作风如出一辙。

    都不是什么好鸟。

    祝荷淡淡扫了眼,系好面纱。

    适才之所以不顺从嘉月,一来祝荷不喜,二来晋王的人会护住她.

    嘉月一进府,便直入主园,东看西看,似乎在找什么人,可惜寻了两圈也没找到心心念念的人。

    没了耐心,嘉月前去找晋王:“王兄,我怎么没看到他?他是不是还没来?”

    晋王:“来了。”

    “在哪?”

    “自己去找。”

    嘉月:“王兄真是,你就不能叫人把他关起来吗?”

    晋王睨嘉月:“与本王何干?”

    “他可是你亲妹妹看中的人。”

    “那钱仙子还是本王看中的人,你缘何与她发生冲突?”

    “还不是她没眼力。”

    嘉月恶人先告状:“王兄,她实在是太过分了,她都没进你院里,就是一个低贱的妓女,竟然仗着你的喜爱与我对视,传出去我这公主还要不要做了。”

    晋王却无半分不悦,反而勾起嘴唇。

    嘉月未曾发现晋王笑容,摇着他的手臂,自 顾自道:“王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动她,但你得为我主持公道,我受了委屈。”

    晋王挑眉:“你一个公主能受什么委屈?好了,此事已过去,勿要再追究。”

    嘉月恼声:“王兄!”

    晋王:“嘉月,听话。”

    嘉月瘪嘴冷哼:“王兄,你到底看中她哪点?除了长着好看点。”

    “本王素来好美,你不是知道吗?”

    “那你对她也不一样。”

    “有么?”晋王失笑。

    嘉月冷笑,罢了,不管祝荷了,王兄此时对祝荷兴致正浓,她就不在他面前扫兴了。

    “王兄,你上回说的情花香弄到手没?”

    晋王动身自柜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在这。”

    嘉月拿着瓷瓶细详:“这药真的无药可解?”

    晋王舔唇,邪肆道:“自然,嘉月,你可都想好了?一旦开弓就无回头箭了。”

    嘉月爱玩,并非不经人事的女子,她乐呵呵道:“王兄,你何时见我后悔过?反正我对骆惊鹤可是一见钟情,王兄,你可要依计行事。”

    晋王叹息:“一个病秧子。”

    “我就喜欢他那股子孤高冷漠的虚弱劲儿。”嘉月垂涎道,“倒是王兄,你不打算对那钱仙子做什么吗?还要顺着她?”

    晋王高深莫测一笑,道:“若是如此,本王这次邀请岂非白费功夫?”

    说完,晋王与嘉月对视,嘉月会意。须臾,兄妹俩的脸上荡出一模一样的笑容.

    宴会尚未开始,园里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今年的登科进士,有世家子弟,年轻官员,个个相貌堂堂,风度翩翩。

    年轻才俊正寒暄,世家子弟则围在一边说说笑笑。

    可若细心观察,会发现绝大多数人的余光都汇聚在园子入口。

    因为他们知悉今日翡翠楼的钱仙子会来赴宴。

    在众人满心期待中,祝荷缓缓走了过来。

    红裙鲜艳,勾勒出祝荷纤秾合度的曲线,面纱遮容,姿态松弛,神秘又美丽。

    饶是没露出真容,周身依旧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众人呆滞着倒吸一口气,眼睛发直。

    祝荷发觉园中人都在盯着她,她不怯场,舒展眉眼,微微欠身行礼,冲他们浅浅一笑。

    藉由祝荷弯弯的眉眼,众人判断祝荷是在对他们笑。

    刹那间,众人心花怒放。

    四周响起惊呼声,甚而有人直接呼喊钱仙子的艺名。

    祝荷望过去,那呼喊祝荷艺名的男子登时晕头转向,胡乱转头,竟是撞上身侧的柱子。

    滑稽的一面惹得祝荷掩唇微笑,细细的笑声溢出,嗓音动人心扉。

    闻者没有一个不春心荡漾。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适才人的行为,一时间,园里混乱起来。

    侧边月洞门进来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少年,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唇瓣浅淡,下垂的眼皮压着一双阴郁冷恹的眸。

    他未出现在祝荷视线内,而是借着旁边的榕树挡住自己身影,躲在阴暗中窥伺万众瞩目的祝荷。

    他与嫂嫂已有五十六天未曾见过面了。

    俄而,他用帕子捂唇,不住咳嗽,旋即冷漠抿直的唇微微翕动,好似喊了一声什么。

    然后他扫过园里所有在看祝荷的人,眼神蒙上阴沉沉的光,心中默念他们的名字。

    他不自觉抠自己的手心,力道很重,像是要从肉里挖出什么珠子来。

    第64章 第 64 章【尾巴有】 斩断(尾巴两……

    众人皆知钱仙子与晋王之间的事, 但不妨碍有人到祝荷面前献殷勤。

    应付间,祝荷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

    心念一动,祝荷找个理由离开, 往侧门而去。

    说来许久未与骆惊鹤见面了, 祝荷知晓今日宴会他是来了的, 方才那道身影估摸就是骆惊鹤。

    该见见了, 好歹是小叔。

    不成想出侧门后并未看到骆惊鹤, 也不晓得人哪去了。

    祝荷瞻望四周, 也没打算回去,想着在王府四处转转, 刚走没多久,背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声线:

    “嫂嫂。”

    祝荷回眸。

    恰在这时,前方响起嘉月的怒声。

    “几个没用的东西, 还找不到人,本公主要你们何用?”

    “公主息怒, 公主息怒。”

    “息怒?”

    嘉月冷冷扫视跪地的两个侍女, 本以为等她回来她们就会找到骆惊鹤,谁成想如此没用!

    屋侧暗处, 祝荷道:“她们在找你?”

    骆惊鹤面无表情道:“嫂嫂知道了?”

    祝荷:“嗯。”从信笺上她了解到自骆惊鹤中状元,嘉月就看上他,嘉月本欲让圣上赐婚,孰料长公主之女长河郡主后来也看上骆惊鹤,赐婚一事就此泡汤。

    祝荷调侃道:“感觉如何?”

    骆惊鹤拧眉,冷淡的唇吐出字:“烦。”

    祝荷笑他:“你是在刻意躲那嘉月公主?”

    长长的浓黑睫毛下, 骆惊鹤眸色阴沉沉的,似乎不大喜欢祝荷提那嘉月,不答反问:“嫂子, 你何时把这张脸换掉?”

    “怎么?”

    “难看。”骆惊鹤说。

    祝荷微怔,随即道:“ 哪里难看了?这张脸挺好看的,反正一时半会是撕不掉了。”

    这时,嘉月骂人的话再度响起,祝荷提议道:“这边不方便,我们去另一处。”

    话音甫落,骤听那厢噗通两声,有人落水,水花四溅,转瞬间,响起惊慌的呼救声:“救命!救命!”

    “公主,奴婢咳咳,奴婢不会凫水!”侍女扑腾着水面。

    “救救我。”

    与之一同落水的侍女会凫水,她见状,赶紧过去要帮那不会水的侍女。

    岸上,嘉月冷笑道:“不许救,想活命自己游上来,不然就自己在水里待着这是对你们办事不利的惩罚。”

    听言,那会凫水的侍女不敢违命,只好放弃救人,自己游上岸。

    至于那不会凫水的侍女,不知呛了多少口水,呼救声愈发小,挣扎间逐渐下沉。

    祝荷闻此动静,蹙起眉头,她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救了有什么好处?

    她扶额,扭头对骆惊鹤道:“你不要出去。”

    言毕,祝荷飞奔过去,目及水面已不见人,只身跳入池塘,潜伏下水找到人,将溺水的侍女带出水面,随后抱着侍女游回岸边。

    嘉月看清祝荷模样,登时懊恼道:“钱仙子,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祝荷置若罔闻,侍女呼吸很弱,赶紧进行抢救。

    嘉月见祝荷不理她,咬牙切齿,正欲上前拽开祝荷,肩上搭了一只手。

    祝荷飞快检查侍女口鼻,无堵塞物,复而扯开侍女腰带,扯下自己潮湿的面纱,然后低头。

    在场之人俱惊,祝荷不曾打理他们异样的目光。

    在来来回回的人口呼吸和胸外按压下,侍女终于吐出肺部的水,咳嗽几声,缓缓睁开眼。

    意志恍惚间,侍女听到祝荷轻柔的声音:“还好吗?”

    花费了些工夫,侍女终于看清祝荷的样子,想起适才惊魂,再目及祝荷湿透的身躯,霎时明白是祝荷救了她,也知晓自己活了下来。

    死里逃生,侍女瑟瑟发抖,忍不住哭起来。

    她瞧着也不过十六,祝荷注视侍女红肿湿透的脸,记起她便是当时在晋王府门口被嘉月掌掴的侍女。

    还是个小姑娘。

    祝荷轻轻揽住她,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此时祝荷浑身湿透,头发、衣袂、裙裾滴着水,湿哒哒的面料变得薄透,紧紧附着祝荷的躯体,隐约可见她里面着的小衣。

    一件熏着冷香的宽大衣袍落在祝荷身上。

    祝荷回望,相无雪映入自己的眼帘,她微微诧异。

    相无雪并未解释,目光冷而淡,仿佛主动脱衣给祝荷蔽体只是举手之劳,在履行君子之礼罢了。

    晋王的眼睛在祝荷身上披的衣袍上落了落。

    相无雪不露痕迹提步,将祝荷与侍女挡在自己身后。

    晋王与相无雪对视,勾笑:“仙子,她应当无事了。”

    侍女哭声瞬时哽住。

    嘉月道:“捡回一条命,还不快滚?”

    祝荷搀扶侍女起身,侍女颤颤巍巍垂头,哑声道:“奴、奴婢告退。”

    侍女离开前,红着眼眶,悄悄对祝荷说了感谢的话。

    池塘前,只剩下四人。

    祝荷给晋王和嘉月行礼。

    思及适才情景,嘉月忍不住扫眼祝荷的嘴唇,她竟然同一个侍女交吻?

    荒唐,闻所未闻。

    嘉月眼神嫌弃又鄙夷。

    晋王好奇道:“敢问仙子为何要与那侍女口对口?”

    祝荷解释道:“此乃我家乡救溺水之人的土法子。”

    嘉月一脸不信。

    晋王却是信了,毕竟人的确活过来:“仙子这救人的法子倒是新奇,仙子籍贯何处?”

    “漳州。”祝荷回答。

    晋王若有所思梭巡祝荷一眼,心里对她的兴趣愈发高涨。

    嘉月煽风点火道:“若是溺水的是个男人,你也要那样?”

    相无雪听到祝荷不紧不慢的声音:“视情况而定。”

    嘉月冷哼。

    晋王绕开相无雪,担忧道:“仙子,你还好吗?冷不冷?”

    “王兄,她冷什么冷?那下面的水热着呢。”嘉月插嘴道。

    这时,相无雪端正行礼:“见过四公主,四公主,方才那两位侍女何故落水?”

    适才嘉月踹侍女下水的画面被过来的相无雪与晋王目睹。

    相无雪刚要去救人,谁能想到祝荷突然出现,一袭艳丽红裙,日光照耀而下,映得红裙流光溢彩,如火焰般耀眼。

    她毫不犹豫跳入池塘中把人救上来。

    祝荷此人对权贵有种天然的蔑视和嫌恶,心性冷漠恶劣,虚伪无礼,轻浮浪荡,可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女子,她对那些平凡的百姓却与之相反。

    当日楼阁之上,祝荷以一颗绣球戏耍翡翠楼所有男人。

    今日晋王府内,以一己之身救下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

    她是恶劣,可她同样怜悯而善良。

    正因笃定这一点,相无雪才会判断祝荷是为给那五个女子报仇。

    嘉月理直气壮道:“本公主踹的。”

    “不知她们犯下何错?”相无雪道。

    “你烦不烦啊,关你什么事?”嘉月不耐烦道。

    相无雪对嘉月秉性有所了解,缓声道:“人命关天,烦请公主勿要拿人命当儿戏。”

    嘉月咬牙:“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本公主?”

    相无雪淡淡道:“四公主,您身为皇室明珠,当严于律己,以身作则,而非肆意欺辱侍女,轻视人命,倘若再不收敛跋扈性子,只会丢了皇室颜面,此事臣会禀明圣上。”

    “你——”嘉月气极,相无雪深受天子信赖,若由他出言,天子定会看重此事,嘉月少不了一顿禁闭处罚。

    晋王拍拍嘉月的肩膀,面含笑意,语气阴柔:“相大人,此话严重了,什么叫‘欺辱侍女’,‘轻视人命’?嘉月还小,她不过是和自己贴身侍女玩闹罢了,而且那侍女不是没死嘛,相大人何必较真,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呢,不过相大人的话也不无道理,本王以后会好好管教嘉月了。”

    嘉月附和道:“王兄说得对。”

    相无雪未再言语。

    晋王转而道:“方才多亏仙子出手,仙子勿怪,嘉月就是好玩,但人不坏,门口的事她绝非故意,请仙子海涵。”

    祝荷拧干头发上的水,低头说:“我不曾放在心上。”

    “嘉月,带仙子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晋王吩咐道。

    “凭什么?”嘉月下意识不情愿。

    晋王:“嘉月,听话。”

    嘉月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非常难受,嗓音生硬:“跟本公主来。”

    祝荷:“稍等。”

    嘉月满脸不耐烦。

    祝荷拿下外袍,递给相无雪,她说:“相大人,多谢你的衣裳,不过我不需要。”

    相无雪避嫌似的目视侧方,开口:“为何不需要?”

    “我怕玷污了大人的衣裳,毕竟我是嫌犯不是么?”话语中再无亲近感,也无戏谑之意,里面只有完完全全的疏冷。

    上次针锋相对一别,相无雪与祝荷之间的关系遂岌岌可危。

    即便晋王做担保,相无雪仍未放弃提审祝荷,只不过提审时间往后推移罢了。

    相无雪抿唇,伸手接过袍衣。

    祝荷看向晋王,询问道:“王爷,我都这样了,您还要冷眼旁观吗?真想我被人看了去?”

    晋王满意地笑了,解下外袍亲自披在祝荷身上。

    “多谢王爷。”祝荷道。

    嘉月看不惯,拽住晋王的衣袖冷哼。

    晋王皱眉,觑嘉月一眼,对祝荷道:“宴会马上开始,快些回来。”

    祝荷目及嘉月愠怒的神色,笑了笑。

    她笑得舒畅,旁人以为她是在对晋王笑,实则她是在看到嘉月不爽的样子后感到开心。

    相无雪的眼眸里倒映出晋王与祝荷亲近的模样,他垂眸打量微湿的袍衣,睫羽在下眼睑落拓阴影,显出两分黯然。

    他出了一瞬的神,一言不发,衣裳不雅地站立在园中。

    晋王邀约,相无雪本不欲来,他与晋王素来不对付,何故要来?赴宴只有弊处,全无益处。

    晋王知道相无雪在看,是以他故意给祝荷捋了捋肩头的褶皱,忽而道:

    “相大人,今日你也瞧见了,仙子性情纯良,岂会害人,相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再穷追不舍,不然你这刑部侍郎的清誉恐会受损。”

    相无雪作揖,一板一眼道:“多谢殿下忠告。”

    只言谢,不回答,还是相无雪的作风,公正无私啊。

    晋王嗤笑。

    祝荷没给相无雪一个眼神,只道:“王爷就莫要为了我与侍郎大人多费口舌了。”

    “仙子说的是,相大人固来油盐不进,唉,嘉月,送仙子去换衣。”

    嘉月脸色难看:“走了。”

    祝荷莞尔:“有劳公主。”

    嘉月打量祝荷,晋王的外衣很大,披在她身上都拖地了忽地妙计上头,嘉月阴险微笑。

    她要祝荷当着晋王的面出丑。

    于是嘉月故意与祝荷并排走,走了没几步,她偷偷横出脚,祝荷睨嘉月一下,随后故作被绊到,直直往前头摔去。

    这一摔,倒不显狼狈,反而有种美感。

    祝荷猝不及防摔倒,相无雪瞳孔一缩,下意识迈步,旁边的晋王已然一步并两步过去,相无雪见状,缓缓收回脚。

    晋王关心道:“仙子,可受伤了?”

    祝荷摇头,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脆弱:“我无事,就是膝盖有些疼。”

    还是头一回见祝荷露出脆弱神色,晋王悸动,不免怜惜道:“怎么摔倒了?”

    嘉月:“自己没看路能怪谁?”

    祝荷意有所指:“并非我不看路”她睐向嘉月,“而是公主伸出脚将我绊住。”

    此言一出,嘉月错愕,她以为祝荷不敢说出真相,谁料她竟然说了。

    但说了又如何。

    嘉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本公主绊的你,你能如何?”

    “公主是在报复我吗?”祝荷道。

    嘉月:“你以为你是谁?”

    晋王:“好了嘉月。”

    祝荷摇头,径自起身,晋王要扶她,祝荷婉拒。

    站立之后,祝荷失望道:“王爷,这些时日与你相处,您行事落拓,器宇不凡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光风霁月之人,正因如此,我才敢答应王爷邀约,可我自入王府,便一而再遭受公主欺凌,我何其无辜,王爷,我虽是青楼女子,却也有自己的骄傲,王爷您再清楚不过,也许晋王府并不欢迎我。”

    祝荷作势要离开。

    美人动气,晋王自然要哄着:“仙子消消气,来,本王先送你去换衣。”

    说罢,晋王直接抱起祝荷,一记冰冷的眼刀狠狠剐到嘉月脸上,他未让嘉月给祝荷道歉,但心里暗暗下一个决定,要给自己妹妹一个教训。

    怎么能让美人生气呢?

    嘉月惊惧到无以复加,王兄竟然为一个妓子警告她?

    嘉月又气又委屈,却不敢说话。

    祝荷面色不虞,竟对堂堂王爷甩脸子,挣扎道:“王爷,请您放下我。”

    晋王不觉冒犯,反而十分受用,硬生生强抱祝荷而去。

    “王爷,请您尊重我的意愿。”

    晋王只好放下祝荷。

    祝荷落地稳住身姿,不经意间与站定的相无雪相视。

    他沉默着,面容冷白,如覆霜雪,瞅不出什么波动。

    理不清这莫名的情绪,那便斩断。

    相无雪率先淡漠地移开视线,转身出府,上马车换备用衣裳。

    身影冷峻孤孑。

    嘉月目送晋王抱着祝荷离开,气得原地跺脚,嘴巴开合,不知在骂什么难听的话。

    忽而,嘉月感觉身体一冷,仿佛有什么阴寒恐怖的东西盯住她。

    嘉月无端害怕,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环顾四周,风吹草动,鸦雀无声。

    嘉月正要松一口气,猛然被过来的几个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反应过来,嘉月发泄了怒气才离开。

    池塘后侧房屋角落,众人注意不到的暗处。

    骆惊鹤面色冰冷,咬破自己的舌头,一面细细品味自己鲜血的味道,一面目送嘉月离开,双瞳如削薄锋利的刀,凝视嘉月那一双藏在绯红裙下摆动的腿。

    回想适才经过,骆惊鹤打量自己,简陋寒酸的青色官袍,比起那两个男人,他是那么的弱小不起眼,恍若蝼蚁。

    他嘲弄一声,脸白得病态,面色扭曲地咳嗽,五指嵌入墙体,用力地抓。

    指头渗血,他毫无知觉,瞳仁中映出灼灼野心。

    第65章 第 65 章 要不我帮你?

    园中插曲事了。

    日暮西沉, 厅中座无虚席,待祝荷与晋王一道前来时,满座静谧, 面色呆滞。

    无他, 走在晋王后头的祝荷未曾再佩戴面纱, 真容示人。

    昔日, 得见祝荷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概因祝荷只愿在合眼缘的恩客面前展露真容, 大多数时,祝荷以一碗茶表示歉意, 暗示自己不愿。

    今日何其有幸,就这般轻而易举窥见祝荷真容,在场近三十来位宾客皆是兴奋欢愉。

    俄而, 众人如梦初醒,起身给晋王行礼。

    晋王道:“诸位不必拘礼, 好生坐下, 今儿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说着,晋王瞥见相无雪, 眼神发生瞬息变化,很是满意地微笑。

    祝荷何曾不晓得晋王是将她视作一个漂亮供人欣赏的玩物,心中不喜,奈何晋王纠缠。

    原本祝荷不欲与晋王多有交集,可不久前她改变想法。

    送上门来的散财童子,虽说危险, 可油水多,是以祝荷打算在离开之前,竭尽全力从晋王身上薅些羊毛。

    这回晋王为让祝荷来, 可出手了不少金银珠宝讨她欢喜。

    晋王拿她当玩物,她拿他当舔狗。

    祝荷牵唇,笑容明艳动人。

    众人落座时见祝荷笑容,又是一番怔愣,一少年自酌一杯佳酿,痴痴喃语道:

    “久闻钱仙子仙姿玉貌,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相无雪坐在少年旁边,闻此言语,长睫低垂。

    席位上的嘉月本来将视线全然放在对面的骆惊鹤身上,一见祝荷与晋王同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银牙险些咬碎。

    嘉月告诉自己,不可再生祝荷的气,当下她的心思要全花在骆惊鹤身上。

    半天找不到人,好歹在筵席开始后是见到牵肠挂肚的骆惊鹤了。

    状元游街惊鸿一眼,嘉月对新科状元一见倾心,为此放低身段主动接近。

    然骆惊鹤却直言拒绝,言已身体弱多病,不敢高攀公主,嘉月气恼难过之余,却越是想要他。

    骆惊鹤身为新科状元,坐的位置就在嘉月底下。

    嘉月那含情脉脉的目光犹如实质,骆惊鹤自有察觉,雌雄莫辨的苍白脸孔漫着淡淡的阴郁。

    嘉月已然习惯骆惊鹤的冷淡漠视,虽说有些不满,但一想到今儿骆惊鹤会属于她,嘉月心潮澎拜,半天来积攒的怒气有所消弭。

    骆惊鹤短促咳嗽两下,脸色苍白病态,嘴唇无甚血色,但睫毛浓郁漆黑,在眼睑处打出一片漂亮的阴影,弱化模样的虚弱之色,身上透出拒人千里的孤冷。

    嘉月心口怦然,恨不得起身将人揽入怀中,轻抚其背脊。

    嘉月目眩神迷之时,晋王已坐在主位,祝荷坐在他右侧,而嘉月居于左侧。

    晋王巡视全场人员,道:“人都到齐了。”

    言毕,晋王正要拍掌时,有声传来,打眼望去,长公主之女长河郡主登堂入室。

    长河郡主幼时走丢,两年前方才找回来,长公主亏欠女儿,遂对长河百依百顺,万般宠爱,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长公主乃天子一母同胞的姐姐,尊荣无双,长河作为她的长女,哪怕是皇族公主,在长河郡主面前也要避其锋芒,亲王皇子更是敬之。

    此时,长河一袭锦绣华服,身姿丰腴,容貌美艳逼人。

    她道:“四表弟,听闻你今日设宴,我正无聊,就不请自来了,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嘉月见此,脸色很差,好心情轰然而散。

    旁人不知长河目的,嘉月却是知晓,长河此番前来,就是故意膈应她。

    晋王热情道:“表姐过来,本王自然欢迎,来人,给郡主看座。”

    晋王的意思是让祝荷让座,长河道:“不必了,我就坐在骆修撰身边了。”

    嘉月耳朵嗡嗡响,下意识起身:“我不同意!”

    长河睨晋王,晋王道:“嘉月,坐好。”

    嘉月咬唇:“王兄。”

    晋王用眼色警告嘉月,大庭广众之下,非要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失公主仪态?

    眼下满座视线俱在嘉月和长河郡主身上,有不少对二女同时看上骆惊鹤的事有所耳闻。

    嘉月脸色涨红,怀着满肚子的不满和恼意坐回去。

    很快,侍女给长河设好座位。

    长河大大方方坐下后,也不是什么端正坐姿,怎么舒服怎么来。

    长河对骆惊鹤道:“骆修撰,我横插进来,你不会介意吧?”

    骆惊鹤嗓子沙哑:“郡主说笑,下官岂敢。”

    长河笑了,故意调侃道:“几日不见,骆修撰身体如何?”

    “有劳郡主关心,下官无恙。”骆惊鹤道。

    长河道:“可你这脸色瞧着不好啊,我上回送你那血参你若是吃了,多少好点。”

    “郡主心意,下官心领。”

    长河惋惜,一面继续与骆惊鹤搭话,一面明目张胆挑衅嘉月,冲她扬眉。

    骆惊鹤为人孤僻寡言,今日他能来也是碍于晋王权势,平日嘉月与骆惊鹤搭话,骆惊鹤表现十分客套,多说一句都不愿,无论嘉月送什么东西给他,他俱是不接,可骆惊鹤竟然背着嘉月收了长河的礼。

    这一轮下来,嘉月败得无声无息。

    长河得意洋洋,嘉月气得身体颤抖。

    彼时所有人到齐,晋王拍手,乐师起音,晋王府的侍女整整齐齐而入,依次摆设好美酒佳肴。

    丝竹声起,酒香弥漫。

    长河似乎才注意到对面的祝荷,眼睛一亮,托腮道:“四表弟,这位妹妹是谁,生得这般好看。”

    晋王道:“这位是本王特意邀请的宾客,乃翡翠楼的钱仙子。”

    祝荷起身行礼:“见过郡主,小女子钱仙子。”

    “哦,原来是你啊,难怪招人喜欢。”长河诧异道,眼波流转,一双眼毫不忌讳地盯着祝荷。

    祝荷莞尔,与之眼神交接:“郡主言重。”

    晋王道:“看来表姐对仙子很欢喜。”

    长河:“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啊,真是越看越喜欢。”

    长河自民间野蛮生长,性子鲜明直接,这京城之中能让她看对眼的人寥寥无几。

    晋王:“表姐这是要与本王抢人了?”

    长河道:“妹妹已经是你的人了?”

    晋王:“表姐看不出来?”

    底下,骆惊鹤吃着茶水,额发略有散落,遮住阴沉冷嘲的眸色。

    祝荷突然道:“小女子只是受邀赴宴。”

    晋王听言,眸色闪过一丝寒意。

    当众表明自己态度,真就不给晋王面子,晋王暗中扫视祝荷一眼,压下不悦,不明一笑。

    长河偷偷冲祝荷眨眼:“原来如此,看来四表弟很是喜欢妹妹呢。”

    祝荷轻笑道:“郡主言重了。”

    “既然如此,那赶明儿我也要邀请妹妹来我府上玩。”长河又眨眨眼。

    祝荷:“郡主抬爱。”

    晋王笑了笑。

    这时,嘉月使劲瞪眼,用眼色示意晋王不要忘记正事。

    晋王冲嘉月颔首,说些了话,挑起火热的气氛,随即道:

    “骆修撰,你三元及第,一鸣惊人,殿试那一策《问帝政》使得父皇龙心大悦,父皇对你是赞不绝口,本王知骆修撰文采卓然,学富五车,对你敬仰有加,可惜平日本王公务繁忙,竟与骆修撰无甚亲近机会,今日本王有幸请你入府一聚,来,本王敬你一杯。”

    言毕,晋王倒酒,招呼人将七分满的酒杯送至骆惊鹤桌前。

    晋王再给自己斟一杯酒,朝骆惊鹤举杯。

    骆惊鹤扫眼面前酒液,酒水出自一个壶,晋王没动手脚,他能肯定酒水没问题,而酒杯上也没有异味,也没问题。

    骆惊鹤久病成医,晋王虽阴险狡诈,可若对他下毒,瞒不过他。

    他举起酒杯,淡声道:“殿下抬举,下官不敢当。”

    “本王那不是抬举,而是你确有真才实学,本王向来欣赏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来,干。”晋王仰头吃酒。

    喝光酒液后,晋王倒扣空酒杯,无一滴酒液落下。

    长河道:“四表弟,骆修撰身体孱弱,恐不能沾酒吧。”

    闻言,嘉月忽地紧张,晋王淡定地看向骆惊鹤,骆惊鹤道:“无妨,一杯酒下官还是能吃的。”

    语尽,骆惊鹤干脆将酒一饮而尽。

    祝荷朝骆惊鹤瞥来一记眼,骆惊鹤漠然的眼中铺上不一样的色彩,转瞬即逝。

    如长河所言,骆惊鹤的确不宜吃酒,祝荷也知道这一点。

    晋王:“好,本王就喜欢你这豪爽。”

    嘉月松一口气,小脸发烫。

    晋王招呼乐师换曲,与宾客们玩起行酒令,气氛火热。

    今日祝荷本该表演一场水袖舞,然她被嘉月绊倒,膝盖受伤,是以献舞作罢。

    晋王没有勉强祝荷,只是遗憾地道了一句可惜。

    本来祝荷也没想跳,正好嘉月想害她,她便顺水推舟了。

    当初进翡翠楼,李妈妈请人教她习舞,祝荷学得很快,不过她练舞只是为得李妈妈信任,可不是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给男人献媚,她权当练舞是强身健体。

    宴席正酣,相无雪一人默默饮酒,周围人欲与之搭腔,相无雪只冷淡回一两句,并不多言,气息生人勿进。

    至此,无人再与之攀谈,敬而远之。

    相无雪品尝口中醇香酒水。

    平日应酬时,相无雪克己复礼,几乎不沾酒,永远保持冷静清醒,可今日他却不知自己有几杯酒下肚了。

    清月悬挂,凉风袭来,相无雪却觉拂来的是热烘烘的风,叫人身体燥热,他想约莫是饮多酒液,不止身热,就连意识似乎也模糊起来。

    相无雪放下酒盏,揉揉眉心。

    不经意间抬眸,竟与祝荷对上视线。

    祝荷是一副笑脸,眼却是疏冷的。

    说来与祝荷打交道好几次,可这一回相无雪方才真正看清她的面貌。

    热情不复。

    相无雪想起上回与祝荷的不欢而散。

    是他多言了。

    相无雪飞快别眼,不知怎么,脑中浮现数日前做的一个梦,体内顷刻间烧出一把火。

    这个梦做了没多久。

    先前查案,大抵案情与祝荷息息相关,无论查到什么,他皆会想到祝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日,相无雪竟是在梦中梦见了祝荷。

    梦境中呈现的是他第一次与祝荷见面的情景。

    她穿着与众不同的红裙,手中执扇,身段婀娜绰约,步态摇曳生姿,一步步朝他而来。

    画面一转,呈现的是那日山林中的情形,香艳旖旎。

    近在咫尺的距离,紧紧相贴的肢体,鼻腔萦绕的女子馨香

    她让他检查,于是他用手掀开她的裙面,看到她一双笔直莹白的腿。

    他犹记那皮肉骨骼的触感,细腻滑腻,柔韧有力。

    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他无法自拔陷进去,半跪在她脚边,颤抖着手握住了她的脚踝,收紧的五指在她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印迹。

    他滚烫的唇落在她微凉的脚踝上,一下一下地亲吻,用嘴唇的温度温暖她寒冷的身体,感受她的柔软,在上面留下只属于他的痕迹。

    他的手抖颤着。

    “侍郎大人。”女子嘴唇溢出一声低低的呼唤,隐约可见里面的湿红的舌头,诱惑他步入情.欲的深渊。

    “大人,我喜欢你。”

    “大人,我对你一见钟情。”

    “”

    表意是那么的虚假而没有诚意,她只是在戏耍他罢了。

    可相无雪喉结一湿,下颌紧绷,仰头送上自己的修长脖颈,好让她再次含住自己。

    她倾身,唇瓣开合。

    猛然,相无雪惊醒,回过神,发现身下竟是一片冰凉。

    他脸色骤变,未料清心寡欲的身体竟出现蓬勃的欲望,硬生生意.淫了一个女子。

    相无雪感到羞愧难堪,对身体勃发出的丑陋的情.欲本能愈发厌恶排斥,弹了一夜的琴,往后日日冷水沐浴。

    收拢心思,相无雪心虚,不敢再看祝荷一眼。

    同时,他逃避的时候发现身体越来越热,心跳失衡,越跳越快。

    他想他需要醒醒酒,不对,他该走了。

    这里本不属于他,他被晋王邀请,充当的角色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看客。

    相无雪与祝荷对视的那一眼不曾逃过骆惊鹤的眼睛。

    在场诸人,相无雪是骆惊鹤重点关注的对象,晋王排在第二位。

    骆惊鹤不知道祝荷与相无雪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但他知道祝荷对相无雪是有兴致的。

    而相无雪

    骆惊鹤阴阳怪气啧一声。

    可惜,相无雪不知祝荷庐山真面目,骆惊鹤冷笑,这一方面,是他获胜。

    思及此,骆惊鹤自顾自得意地翘了一下唇角。

    相无雪对此一无所知,由于身体异样,他没有感知到那一道扭曲的视线,他预备找准时机离席。

    孰料尚未动身,晋王冷不丁道:“相大人,你素来精通音律,本王想问问你,今日本王府上这些乐师的表现如何?可有弹错音?”

    此话一出,所有乐师俱是紧张,冷汗津津,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弹错一个音节。

    相无雪摇头,面颊泛红。

    晋王满意微笑:“那就好,相大人,今日你能来本王府上本王甚是欣慰欢喜,虽说你我之间素来相对,可今儿就让我们暂时忘却往日恩怨,握手言欢,来,相大人,本王敬你一杯。”

    晋王举杯吃酒,相无雪迟疑片刻,回敬一杯,然酒液不曾咽下,而是藉由广袖遮挡吐在地上。

    身体的温度不断攀升,相无雪终于意识到什么。

    晋王对后面的下人对个眼,随即环顾底下官员,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自己麾下,全是朝中中立派以及对立派。

    晋王开口:“今日在场有不少人从前与本王不睦,本王如今想来非常惭愧,其实本王与你们之间何致如此呢,你们只不过都是尽臣子本分罢了,唉,来诸位大人,本王给你们赔个礼。”

    众人一听,有人震惊,晋王倨傲自负,岂是主动认错之人?晋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莫非真是要握手言和,乃至要拉拢他们?

    有人嗤笑,一早看出晋王目的,晋王私下设宴,表达歉意,看似是要和缓关系,实则是不想让他们被即将回朝的三皇子拉拢过去。

    一场简单普通的宴会,实则暗流涌动。

    祝荷置身事外,欣赏着歌舞,小抿一口酒,酒是极好的酒,口感香醇,唇齿留香,她不由多尝两口,便再没动。

    说实话,祝荷不太明白今儿晋王邀请她来晋王府的目的,难道只是单纯的欣赏歌舞,品尝菜馔美酒吗?

    更何况,晋王还邀请了相无雪,而相无雪还应约了。

    祝荷倒是不担心骆惊鹤,只是狐疑晋王目的,如此大张旗鼓,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正思考间,祝荷忽觉头晕目眩,身体突然的反常让祝荷一下子警觉起来。

    身后服侍的侍女正好上来给祝荷添酒,发觉祝荷面色不对劲,低声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身体不爽利吗?奴婢伺候您到屋里歇息。”

    说完,侍女就强硬扶起祝荷,祝荷见状意识到古怪,脑中思量,点点头,由着侍女搀扶下去。

    长河正欲说话,祝荷扫来一眼,她心领神会,转眸瞧见骆惊鹤神色,长河小声道:“没事儿。”

    骆惊鹤的余光直勾勾追随祝荷背影,直至消失。

    他不能追上去,因为嘉月定然也会跟上来,不能给祝荷添麻烦。

    侧边响起嘉月的声音。

    骆惊鹤眼神厌恶,牙关咬合很深,面肌绷紧。

    要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爬上来,时间真的太久。

    骆惊鹤原本不打算这样做的。

    现在他改变了想法——骆惊鹤觑身侧可以利用的长河。

    长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她打心里反感祝荷这个性子阴森的小叔。

    她的情敌之一。

    一个装模作样的小疯子,瞅瞅这眼神儿,怵人。

    长河翻个白眼.

    祝荷随侍女出厅不久,不单意识愈发薄弱,身体热得厉害,力气也卸得七七八八,绵软无力起来。

    祝荷心道自己该是被下了春.药,在青楼混迹几个月,祝荷对催.情药多少有些了解。

    她思索估计是自己吃下的茶水有问题。

    好在她只浅尝一口,而这药似乎非烈性春.药,身体是燥热难耐,但更多的是失去力气。

    祝荷掐着手心,保持清醒,装作虚弱无力随侍女进了一座屋舍后,便立刻调动力量,以手化刀,重重砍在侍女后颈上。

    侍女猝不及防,栽倒在地后还没晕,伸出手拽住祝荷的裙子,祝荷深吸一口气,补了一刀,侍女这才晕厥过去。

    祝荷扯回裙子,转身离开时眼睛不经意间扫了一下屋子,发觉屋里的床榻与寻常床榻不一样,地上放置几个木制做的物件,桌上也有不少古怪新奇的器具。

    祝荷的脸一下子黑了。

    她浸染青楼,岂能不知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晋王竟然想要调.教她?

    祝荷品味到一些阴沟里翻船的意味。

    看来她对晋王的了解还是片面,这人委实是个死变态。

    和一个危险人物打交道,是刺激,可没必要和一个死变态玩。

    祝荷明白晋王之所以不对她下猛药,就是要用这更磨人的春.药来玩弄她,一点点践踏她的清高与尊严。

    真是打的好算盘。

    但她不会让晋王得逞。

    晋王到底是低估了她,若是多派几个人来押她,她或许真就进了晋王一手建造的龙潭虎穴。

    祝荷把账记下,急匆匆出了门,晋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然后发现她不在,他肯定会派人来找。

    她要找个既能藏身又能缓解药性的地方。

    池塘。

    夜色翻涌,晋王府很大,弯弯绕绕太多,祝荷根本记不住路,也找不到池塘,许是药性发作,祝荷焦灼一阵。

    凉风袭来,祝荷方才恢复冷静。

    “钱姑娘!”

    这道纤细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突兀,祝荷回头,借着月色看到一个侍女,她对这个穿鹅黄衣裳的侍女有印象,正是白日时救下的侍女。

    侍女道:“钱姑娘,你没事吧?”

    祝荷保持警惕心,音色含浑:“你要做什么?”

    侍女急急道:“钱姑娘,你放心,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报答白日的救命之恩,我被公主罚跪,适才瞧见你的影子就追上来,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祝荷深吸一口气,解药性火烧眉毛,只能赌一把了。

    “你对王府熟悉吗?带我去池塘。”祝荷声音甜腻,听得人面红耳赤。

    侍女点头,扶着人往池塘而去。

    七拐八拐后,侍女道:“钱姑娘,到池塘了,你还撑得住吗?”

    祝荷有气无力道:“多谢,你可以走了。”

    侍女:“可是你”观其神色,侍女猜测祝荷是中了药。

    祝荷扶着栏杆:“我无甚大碍,你离开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侍女:“那姑娘照顾好自己。”

    接着侍女告诉祝荷离开王府的路线,旋即离去。

    月色迷离,祝荷目送侍女远去,方才转身滑进池塘。

    入水之后,凉意瞬间侵袭全身,折磨着她的燥热在这一瞬间得以缓解。

    祝荷在水中浸泡了足足一刻钟,药性已然下去不少,虽说药性仍旧折磨,好在祝荷的气息逐渐平稳。

    祝荷浮上水面换气,预备再泡上一段时间就离开,岂料耳朵猛地听到前方黑暗中响起一阵轻微的动静。

    祝荷立马重新潜水,藉由荷叶挡住水下身形。

    动静渐行渐近。

    祝荷判断出只有一个人,她稍微松一口气,探出脑袋窥伺岸上人影。

    这一瞧不知道,瞧了吓一跳,竟然是相无雪。

    他立在光暗交汇处,身体并不挺直,而是罕见地微微弯曲,急促地喘息着。

    祝荷挑眉,思量半晌,刻意拍打一下水。

    岸上的相无雪一惊,缓缓侧首望去。

    昏暗中水中女子只露出一个脑袋,面容清晰地映入他迷离的眸色中。

    是他异常眼熟的女子。

    相无雪怔愣片刻,随后身体内的药性如洪水一般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叫他理智被全部吞噬,一脚踏进深渊。

    混沌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占有眼前的女子。

    相无雪扣紧杆顶,手背青筋隐忍暴涨。

    彼时,祝荷凝视相无雪的脸。

    只见他冷白的面孔爬满不正常的潮红,汗湿的发丝几乎黏在他的脸颊,鼻尖反射出一点光,似有汗珠滴落下去,殷红的唇不住翕动,周身气息凌乱,再不复从前的沉静清冷。

    整个人透出一股子勾人的蛊惑劲儿。

    这样的相无雪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雪巅之花,而是一个可随时随地攀折的男魅妖。

    在相无雪撑起身子要跳入池中的紧要关头,祝荷开口:

    “侍郎大人,莫非你也中招了?”

    这一下换回相无雪的意识,他飞快闭上钻出血丝的眼睛,脖颈额角的青筋凸起,根根分明,忍到极致。

    思及适才荒唐龌龊的念头,相无雪羞愤窘迫,也不齿自己,可心神不受控制动荡,心脏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出胸腔。

    祝荷听他没说话,是默认了。

    祝荷没他那么难受,又见往日那疏冷清正的人与她一般遭遇,不免好笑,生出闲情雅致,问道:“是晋王干的?”

    相无雪耳朵如蚂蚁啃噬一般酥麻,大脑阵阵恍惚,湿红薄唇克制地开启:“嗯。”

    “那大人要怎么办?”祝荷幸灾乐祸道。

    相无雪没开口。

    祝荷笑道:“大人要不跳下来泡冷水?我泡在这水池子里已然好了些许,。”

    相无雪听到她的嘲笑声,不觉不悦,只觉慌张,竟叫祝荷看到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候。

    相无雪拧眉道:“我自去其他地方。”

    说罢,便要仓皇离开。

    偏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声音:“相大人人呢?”

    “你们快去找!”

    一通脚步声逼近。

    相无雪脸色一变,艰难叮嘱道:“钱姑娘,藏好。”

    言毕,相无雪强撑身体逃离此地。

    祝荷目视相无雪,看他的样子,就晓得他是□□焚身,迫在眉睫。

    然而哪怕在紧要关头,自己死到临头,竟然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贯彻君子之礼。

    她是该庆幸还是该敬佩呢?

    相遇便是缘分。

    他执意要抓她,可是如若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不再一般,他是否还会秉公执法?

    祝荷吱声:“大人,且慢。”

    相无雪嗓子哑到极点:“姑娘还有何事?”

    祝荷一口气游过去,道:“大人,人马上要追上来,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能逃到哪里去?又有谁来救你?”

    “大人对我无情,但我不能对大人无义。”

    “下来。”祝荷说。

    相无雪发红的凤眸与祝荷对视,然后他被祝荷轻而易举地拉下水。

    冒出的水花消失的一瞬间,来找相无雪的这波人来到池塘边。

    他们左顾右盼没看到人,分散开来在园中找人。

    “都给我搜仔细了,他定然不会逃多远,肯定就藏在哪里!”

    “是!”

    脚步声四散。

    池塘底下,祝荷与相无雪藏在荷叶之下,他们肢体相抵,相拥交吻,交换彼此的呼吸。

    不,并非交换,而是祝荷单方面给相无雪渡气。

    概因在拉相无雪下水后,祝荷发现他竟然不通水性。

    无奈之下,祝荷只好再救他一把。

    祝荷柔软的嘴唇毫无征兆贴过来,相无雪瞳孔震动,旋即闭上双眼,茫然无助到什么都不会做了,憋气憋到脸色发青。

    见他不呼吸,祝荷掐他一把腰,在他的后背写字——吸气。

    相无雪犹如懵懂小孩初学知识,笨拙而羞耻地照做。

    二人呼吸交缠,不分彼此。

    起初他小口小口地吸气,可不久胸腔的窒息感以及体内药性让他本能地想要掠夺。

    相无雪无法抵制,于是下一刻他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躁攫夺祝荷口中气息,失尽君子风范。

    祝荷继续给他渡气,心想不会凫水竟然还任由她拉入水中,倘若她心怀害人之心呢。

    他是有多信任她?

    抑或是被药性摧残得没神智了?

    祝荷捧住相无雪的头,眼中倒映出他的模样,牢闭双眼,眉头紧皱。

    片刻之后,相无雪昏沉的脑子好似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极为艰难地用自制力控制住自己如野兽一般的欲.望。

    他渴望这给他续命的气,也渴望那份柔软与温凉。

    可是他不能。

    相无雪隐忍克制到面露痛苦。

    祝荷给相无雪渡气,也不行了,便悄悄带着相无雪钻出水面换气。

    她捏了一把相无雪的脸,用力不小,疼痛感叫相无雪缓缓睁开眼,祝荷作“嘘”的手势,小小声道:“人还没走。”

    相无雪却听不到她的声音,所有残留理智全用来镇压脑中邪念与体内燥火。

    不久,几个人汇聚。

    祝荷带着相无雪潜水,又给他渡气。

    相无雪未曾拒绝,静静闭上眼。

    “看到人了吗?”

    “没有。”

    “这里找不到就去别的地方继续找!”

    搜查的人很快离去,祝荷确定无人之后,才慢慢带着相无雪浮出水面。

    四周万籁俱静,安静得厉害,仿佛在助长什么。

    旁边女子衣裳尽湿,相无雪清晰感知到女体触感。

    这对中药的相无雪来说是何等的刺激?

    更何况接连几次的交吻渡气。

    相无雪通身剧烈地震颤,身体温度好像烧得更高了。

    祝荷没动。

    相无雪不得不与祝荷保持最亲密的距离,忍受折磨。

    他眼皮颤抖着,不敢睁开眼睛,踟蹰少顷开口,嗓音压得很低,却遮不住其中的糟糕透顶。

    “钱姑娘烦请你带某、某上去。”

    好不容易说完,相无雪喉结上下滚动,下颌绷紧,呼吸声一下赛过一下。

    祝荷音色不遑多让:“大人,你勿要忘了我也中药,眼下我根本没剩余力气带你上去。”

    相无雪沉默了。

    “对不住。”

    祝荷:“你也晓得对不住我。”

    “得罪了钱姑娘。”相无雪耳朵熟了个彻底。

    随后相无雪听到祝荷一声嗤笑。

    “先在水里泡着吧,这里姑且还是安全的。”她的语气说不上好。

    “嗯。”

    两人紧挨着抱在冰冷的池水中。

    未久,祝荷终于度过最难搞的时刻,余下药性带来的情.欲她完全可以抑制住。

    祝荷情况好转,然相无雪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哪怕相无雪泡在水里半天也未有丝毫的降温,烫得厉害,跟火炉子似的,说明他所中春.药非凡。

    相无雪得天独厚的脸庞上尽是被情.欲折磨的色彩,祝荷唇边飘出一声笑:“大人,您泡在水里好像不起作用。”

    相无雪满面红晕。

    祝荷缓缓说:“你要怎、么、办?”语调透出事不关己的冷漠。

    相无雪缄默,眸光晦涩。

    约莫是善心大发,祝荷自荐道:“大人似乎只能靠正常法子解毒了,大人再忍一会儿,等会我好些就带大人上岸,给大人找一个人来解除药性,您觉得如何?”

    相无雪意识摇摇欲坠,抬起湿润的眼皮:“不可。”

    “为何?”

    “某自行解决。”相无雪绷着脸,艰难吐出字眼。

    “你要怎样解决?”

    相无雪不知该如何回答,脸庞颠沛着色.欲春情,神色却带着一片赴死般的漠然。

    祝荷实在看不惯他这种样子,不肯直面内心。

    是以她直接了当抛出自己的真正诱饵:“那要不我帮你吗?反正我与你一样,也需要一个人,正好各取所需。”

    相无雪鬼使神差地看向祝荷。

    第66章 第 66 章 风月

    祝荷与他压抑晦暗的目光交迭。

    这时又有一波人过来, 这是来找祝荷的。

    看来晋王是发觉祝荷不见了。

    可想而知晋王的脸色是怎么不好看了。

    祝荷再次带着相无雪潜入水中躲避,待这波人离开,祝荷与相无雪出水面。

    两人肢体相贴, 沁凉的水滚过颊面, 相无雪恍惚间好像听到祝荷在他耳侧低语。

    他听不清了, 脑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

    刹那后, 相无雪忍出根根青筋的手揪住了祝荷的衣料。

    祝荷深吸一口气, 带相无雪游上岸, 借夜色逃离此地,然后随意找了间屋子躲进去, 锁好门闩。

    下一刻,祝荷猝不及防被相无雪反手压在门扉上,力道堪称野蛮, 而后,相无雪没了动作。

    祝荷默不作声等待。

    这临门一脚, 她是不会迈的。

    她倒要看看相无雪还能忍多久。

    屋里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使得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也勾出最原始的冲动。

    安静的屋内,空气逐渐粘稠。

    砰砰——

    强烈跳动的心跳声灌入耳中,清晰沉重,如震动的铜钟发出的声响。

    祝荷没有主动,小声说:“你心跳得好快。”

    “你听到了吗?”

    相无雪死死抿唇,自然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猛烈紧张的心跳声。

    祝荷的手抚上相无雪心口的位置。

    霎时间, □□以摧枯拉朽的力量焚灭躯体。

    相无雪最后那点意识理智突然溃散,他含糊不清呢喃一句:“钱姑娘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再不复那副端方清冷的模样, 不受控制拥住祝荷,将人带入自己怀中,手掌如灼热的烈焰一般情不自禁覆在她的腰间。

    他掌心温度着实高,甚而盖过祝荷身上体温,惹得她像被烙铁烫到,内里皮肤生疼。

    相无雪将头颅埋在祝荷颈窝处,鼻息灼热,与此同时,被药性驱使的他用掌心探寻祝荷腰间。

    约莫是头一回解女子裙带,动作尤为生疏,再者燥热难耐,他无法思考琢磨,解裙带不得章法,最后导致相无雪好半天也没解开。

    相无雪急了。

    但就是焦灼唤醒了相无雪丁点清明,转瞬间无比艰难地垂下手,挣扎之后坚定地往后退,皱着眉,自持说:“不可。”

    此话一落,相无雪给人感觉好像回归正常的自己,疏冷寡欲,欲望根本无法与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干系。

    昔年相无雪目睹威严寡言的父亲于母亲丧日偷偷摸摸与姨娘行事,不堪的画面给予相无雪沉重打击。

    自此相无雪认为那事不堪肮脏,甚是嫌恶,二十余年清心寡欲至极。

    直到……那一回做梦,如今面对祝荷,相无雪内心更是毫无反感,他动摇了。

    药性催发的冲动越来越勃发汹涌,使相无雪难以招架。

    相无雪鄙夷着、嫌恶着陌生的自己,用摇摇欲坠的定力咬牙忍耐。

    他清楚自己对祝荷有不清不楚的非分之想,但如今遭遇此等情况,他更不能因此趁人之危,随意让祝荷失身于他,自私地满足自己内心不齿的心思。

    不然,与发.情的野兽有何区别?

    相无雪洇红的眉眼冒出痛苦之色。

    祝荷看着他,依稀瞧见他皱起的五官,仿佛受到巨大的折磨。

    祝荷头一回见如此能隐忍的男人,觉得他的模样说不出的圣洁,宛如一片至净至洁的白雪,哪怕碰上尘世淤泥,依然不染污浊,雪净高贵。

    可他越是这样,越是勾得人欲将他拽下来,弄脏他,玷污他。

    碰巧,祝荷便是怀揣这种恶劣的心思。

    虽说时间地点不大对,但也无妨。

    祝荷伸手,指尖在他脸颊滑动,感受他面颊溢出的潮热汗水,挑去他贴着面的一缕湿发,有灼热的汗珠自他下颌滚落,没入祝荷袖中。

    祝荷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径于相无雪而言乃火上浇油,她没收手,还在他脸上继续造次。

    相无雪紧抿着唇,挥开她的手,低声道:“……借物一用。”

    说罢,相无雪飞快取走祝荷发髻上的珠钗,复用珠钗对准自己大腿根,挥手——要以自残的方式缓解药性。

    祝荷阻止,没好气道:“你就那么讨厌我?不愿算了。”

    语尽后,她霍然转身。

    相无雪愣神,下意识问:“你去哪?”

    祝荷回答:“还能去哪?大人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呗,我可没有大人那般信念和忍耐力,我难受着呢。”

    此话一出,相无雪脑中轰然,心口漫出一股烦躁与怒意。

    去找别人?

    似被刺激,他再顾不上什么礼法廉耻,教养规矩,低头诚实而迫切地吻住祝荷的唇,与他的往日形象天差地别。

    那几回用于渡气的吻不算吻,而今的吻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男女之间的交吻。

    啪的一声,珠钗掉在地上,却无人察觉。

    渐渐的,相无雪面上压抑的痛苦有所缓解,头皮阵阵发麻,恍惚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一个飘飘欲仙的美梦。

    梦里他可以对祝荷为所欲为便如那场绮梦。

    相无雪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屋里没有一丝亮光,相无雪嗅觉敏锐,特别清晰地闻得怀中女子皮肉散发出的香味,馥郁幽香,令人心醉神迷。

    相无雪呼吸一窒,四肢由本能掌控,触及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触感,手抖了再抖,复而着魔似的继续抚摸,无法自控。

    祝荷好整以暇欣赏。

    地板上水渍遍布,二人相拥,体温交融,驱散冷意,附着在皮肤上冰凉的水珠仿佛被蒸腾殆尽,化作水雾升空,无形无色,潮热湿黏。

    四周无声,没过多久,相无雪喘气,遽然停滞,再无动静。

    祝荷古怪瞧他一眼,似乎领会到什么,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促狭笑道:“大人,怎么了?”

    相无雪沉默,难以启齿。

    祝荷直白说:“你不会还没尝过风月事吧?”

    相无雪红到不可思议的面皮一僵,心尖升起几分羞耻感。

    祝荷轻轻笑出来,相无雪一时间窘迫不堪,隐晦的余光窥伺着她。

    “你在期待什么?大人?”她一眯眼。

    吐出话后,祝荷也不期待相无雪回有所回应,继续道:

    “要不要我教你?”

    相无雪身体僵硬,发紧的喉咙迟迟溢不出音。

    祝荷又笑了,来了一句:“大人,君子当坦荡,直面内心。”

    “我耐心有限,忍耐力也不及大人。”

    二人对峙较劲,末了,相无雪顶着滚烫的脸,骨相分明的手用力攫住了祝荷的腰。

    他阖了阖眼,沙哑着嗓子支吾说:“钱姑娘,烦请你教某。”

    祝荷暗笑。

    “不解风情的相大人原来也有开窍的一天,着实难得。”她调侃。

    相无雪羞耻得不敢瞧祝荷,任由她捉住他的腕骨

    有祝荷的帮助,相无雪有了喘息的余地,除去最初的急躁失智,后面的他能用尽全力压下暴虐肆意的冲动,克制到极点。

    温柔,但不如人意。

    祝荷受罪,都要怀疑相无雪是中看不中用,更令人在意的是,很烂。

    祝荷没见过这种,差到没边了,她抑制不住嫌弃的情绪。

    她也没多余力气指导了。

    与其慢火煎熬,不如来个痛快。

    祝荷忍不住抱怨道:“大人,你怎么瞧着不像中了药的样子?还是我对你没有一点吸引力?”

    相无雪动作一顿,不知该如何回话,哑声说:“钱姑娘,并非如此。”

    “我难受,你就不难受吗?这样下去,药性何时才能完全解掉?”

    相无雪难言。

    她说:“人活当下,应及时行乐,勿要违背本心,压抑太过并非好事。”

    “何况我们如今是在相互帮助解毒,是正事,是人命关天的事。”

    相无雪瞳孔微微颤抖,沉沉“嗯”一声,生锈腐蚀的枷锁粉碎,如祝荷所愿。

    她说得对。

    终了。

    相无雪愧疚,低声问:“钱姑娘,还好吗?”

    祝荷懒懒挑眉,未言,相无雪以为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皆因他所致,愈发愧惭。

    相无雪温柔小心地将人放在圈椅上,随即拾起地上衣裳,拧干清理,先给自己穿好湿衣,再在屋里寻找,看有没有干的新衣裳。

    没找到,相无雪只好把原来的衣裳递给祝荷,她随意穿上衣裳,便不管了。

    相无雪略一拢眉,“冒犯了。”

    言休,他体贴入微地给她整理系好裙带,眉眼逸出温柔,接着按捺住紧张,慎重说:“钱姑娘……今日之事某会负责。”

    “你情我愿的事不需要负责。”祝荷轻描淡写说。

    听言,相无雪胸口隐秘不可宣的喜悦变得动荡,他反驳道:“你失身于某,于情于理,某都该负责。”

    祝荷浅笑:“大人,我又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女子,我是青楼妓子,早没了清白,何况这谈不上失身,只不过是与大人你各取所需罢了,不必在意。”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件微不足道的事。

    相无雪感觉眼睛晕眩,方才他们还共赴巫山云雨,亲密无间,可转眼间她便与他划清界限。

    这一刻的落差感让相无雪心口泛起酸痛苦涩的波澜。

    相无雪神色闪过黯然,很快他扣住祝荷的手腕,表情认真:“不,钱姑娘。”

    祝荷打量他。

    顷刻,她仰头一笑,用手勾起想无邪优越的下颚,好奇道:“我就好奇了,大人要如何负责?大人莫要忘了你还要抓我呢,而且你不是非常讨厌我吗?”

    相无雪道:“姑娘此言差矣。”

    思量片刻,他道:“某不曾讨厌姑娘。”

    “某会为你赎身,娶你。”他以平静的声线缓缓吐出这一句话。

    祝荷顿时诧异,他一个世家出身的朝廷高官竟然说要娶她?

    从祝荷眼下身份讲,相无雪之言惊世骇俗。

    “大人,你在说笑吗?”

    相无雪:“一字一句,千真万确。”

    祝荷明白相无雪不是在说笑,他很认真。

    祝荷来了兴致,“可是大人,我们之间可还有大事隔着呢,我对大人你要抓我这件事可是耿耿于怀。”

    相无雪看着她:“此案若与姑娘无关,姑娘可高枕无忧,若与姑娘脱不了干系,那”

    祝荷打断他:“好了,大人,不必再说了,我晓得大人是个清正好官,所以啊,我就是逗你玩而已,至于方才的话,我权当大人糊涂了。”

    “今夜之事,大人便当做一段露水情缘罢。”

    相无雪没反应过来,嘴唇张合,祝荷捂住他的唇,说:“大人要负责,可我不愿意呢。”

    “抱歉啊,大人,不小心拿了你的清白,大人看在我为你解毒的份上,莫要与我计较,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如何?”

    祝荷说着抱歉祈求的话,可话中无半分歉疚和诚意,语气中洋溢的全是愉悦与得意,她毫不掩饰。

    听着祝荷无情的话,相无雪神色变了,心一寸寸冰冷。

    他清醒了。

    过往祝荷表达出热情全是虚情假意——他一直都知道,然而他还是在心知肚明中沦陷。

    祝荷对他无半分情意,她只是想玩弄他。

    相无雪无奈悲伤,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他低头,眼睫茫然无措地垂落,遮住瞳中晦色。

    俄而,他说:“是某唐突,钱姑娘有事尽管开口。”

    祝荷眉眼飞扬:“实话与大人说,那几个人出事的确与我有关,是我下的手,大人猜得不错。”

    “他们全是畜生,罪有应得,所以大人,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我不想与大人变成敌人。”

    第67章 第 67 章 结束 挽留

    “人找到了吗?”晋王转动手中玉扳指。

    底下的侍卫和管家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噤若寒蝉。

    无人回答,致使屋里气氛愈发压抑可怕,犹如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呵。”

    晋王冷冷牵唇, 然后将几案上的瓷具扫落, 噼里啪啦几声响, 瓷器摔得粉碎。

    晋王心情甚为糟糕, 一个柔弱的女人, 一个中药的男人, 竟生生在他手底下逃了,派那么多人在自家府邸找, 竟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晋王原先还想着要狠狠调.教一番祝荷,各种淫器奇物都早早备好,可惜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他到底是小瞧了祝荷, 以为是一个弱女子,不成想哪怕中了药, 也还有力气打晕一个婢女。

    可是晋王没料到中了烈性春.药的相无雪竟然也跑了。

    相无雪可是他准备给嘉月的一个教训。

    最初的计划是他给骆惊鹤下药,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让晋王改主意,他要给嘉月一个教训, 故而差使人把药下给相无雪。

    此计一箭双雕。

    待事成,相无雪必须娶嘉月,届时哪怕相无雪心向他那个即将回来的三哥,他们之间也绝对会有芥蒂。

    迟早土崩瓦解。

    酒席上发生的一切十分顺遂。

    相无雪在瞧见祝荷坐在他身边后,大抵是不得劲,黯然饮酒, 正迎合了晋王的意。

    晋王愈发笃信相无雪对祝荷有心思,他在宴会上可有察觉相无雪的视线好几次掠过祝荷。

    事情万无一失。

    结果却与预期不一致,功亏一篑。

    思及此, 一股失败感涌上心头,晋王额头爆出青筋,整张脸阴柔冷沉得令人毛骨悚然。

    废物,一群废物。

    “本王要你们何用?!”

    晋王恨不得立刻杀了这群没用的草包,可是三哥即将回来,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晋王不得不强行压下些许愤怒,随便杀了几个可以替代的人。

    正当晋王要回屋召唤侍妾时,有人上来禀告:

    “王爷,公主那边闹起来了。”

    嘉月没等到想要的人,气得摔坏屋里所有的东西,对身边伺候的人又是打又是骂,更甚者,连晋王也骂上了。

    嘉月不肯坐以待毙,计划失败,那她就要带着人亲自去把骆惊鹤抓回来。

    反正不得让长河那个女人得逞!

    听言,晋王按按眉心,摆摆手:“拦住她,打晕,送回宫。”

    另厢,前头晋王有事离去,不见折返,宴会遂迎来尾声,陆陆续续的人离席回府。

    出得晋王府,藉由月色,不少人瞧见长河郡主威逼利诱,硬生生将骆惊鹤抓进她的马车里。

    当真是日风日下。

    几个骆惊鹤同僚见状,欲要上前为骆惊鹤说话,末了却拜倒在身高体壮的侍卫手下,再无人敢去打抱不平。

    宽敞的马车内,长河肆意翘起二郎腿,旁边的骆惊鹤侧脸苍白,眼底沉沉的,心不在焉。

    二人距离并不近。

    “怎么,还担心荷妹妹呢?”长河磕着瓜子开口。

    骆惊鹤抬起眼帘:“郡主,我有件事想你与商量。”

    长河诧异,嘴里瓜子壳差点喷出来,稀奇感慨:“哎呦喂,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尊大佛竟然主动找我商量事。”

    以前同他说话,要么跟哑巴似的,要么爱答不理,冷漠极了。哪怕是祝荷也曾遭遇过他的漠然,直到后来骆惊鹤才对祝荷句句回应。

    骆惊鹤平声说:“我欲与郡主做个交易。”

    “哈?”长河一脸懵。

    “我想借郡主权势来登这天梯。”

    长河往后一靠,打个哈欠:“你能不能敞开了说。”

    “我想迎娶公主”

    话音未落,长河吓了一跳,不免后仰:“骆惊鹤,你什么时候开始觊觎我的?”

    骆惊鹤眼角略抽:“郡主误会了。”

    “那你想干嘛?老娘可对你没一点儿心思,你不要以为你是小荷妹妹的小叔老娘就不敢把你怎么样!”长河说得快,连过去的自称都蹦出来。

    长河之所以要在外表现出痴迷骆惊鹤,一来是因为长公主,自从长河被寻回,长公主对长河是千好万好,好到要给长河找个郡马,可长河对男人没意思,自是不愿,恰好骆惊鹤赴京考中状元,长河认为两人是旧识,便利用骆惊鹤来应付长公主。

    二来是恶心嘉月,长河一回来就与嘉月不对付,晓得嘉月喜欢骆惊鹤后,她原本七分的敷衍态度转变成四分。

    骆惊鹤慢声解释:“请郡主听我讲完,我娶郡主,是因为郡马这个身份,我想借郡主以及长公主之势。”

    长河听完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随后她认真注视骆惊鹤,道:“是因为小荷妹妹?”

    祝荷与骆惊鹤离开马头镇后,她便一直在为骆惊鹤寻找名医和药材,调养其身体。

    骆惊鹤欠祝荷良多,是以长河以为骆惊鹤想借势出人头地,是为祝荷。

    骆惊鹤静默一瞬:“这是我的事。”

    长河嗤笑,切,嘴硬。

    “你不说,那我当你是为自己,那我凭什么要帮你?”

    骆惊鹤不紧不慢道:“所以才说是交易。”

    “我借郡主的势,郡主也可反过来利用我,比如打发您的母亲,郡主您尚且年轻,又是皇室众人,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您母亲是不会允许的。”

    骆惊鹤一言戳中长河痛点。

    “自知晓郡主对我有意,长公主私下接触过我,想来对我比较满意。”骆惊鹤咳嗽两声,面白唇淡。

    “郡主与我成亲,百利无一害。”

    骆惊鹤说得都对,长公主唯一不满的是骆惊鹤孱弱的身体。

    长河深深呼吸,然后咧嘴道:“我们认识也不算短了,小骆啊,这是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

    “好吧,我同意你的交易了,不过官场上的事我可不会插手。”

    骆惊鹤:“我只需郡主与我成亲,旁的事不用郡主施以援手。”

    长河:“那就行,对了,这事你可曾与小荷妹妹提过?”

    骆惊鹤垂眸,冰凉指尖抚摸掌心结痂的伤口,嗓音微弱:“不曾。”.

    当宾客离去时,祝荷与相无雪亦躲开王府下人,翻墙离去。

    夜色迷离,相无雪与自己带来的侍卫汇合,他请祝荷上马车。

    祝荷拒绝道:“大人,你不用送我回去,我自己可以,再会。”

    她现在只想回去沐浴。

    相无雪:“钱姑娘,留步。”

    “大人还有何事?”

    相无雪迟疑道:“钱姑娘,某”

    哪怕知晓祝荷对他心存玩弄之心,相无雪亦然没办法消了那些情愫。

    祝荷似乎知道相无雪要说甚,打断:“大人,我都说了只是一场意外,咱们相互解毒,互不相欠,大人无须多虑,何况大人不是答应要帮我了吗?”

    相无雪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答应祝荷的要求。

    起初他听到祝荷的坦白,也没有太过惊讶。

    相无雪本欲拒绝,可听到祝荷接下来的话,他沉默了。

    “大人,你若是把我抓了,那便是要我死,那些被我害过的人的家人他们可不会放过我,大人你可知道?”

    “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吗?”

    有时缄默便表示默认。

    这一默认便使得相无雪过去多年坚守的清正濒临瓦解。

    身为刑部侍郎,明知犯人是谁,却公然徇私,包庇祝荷,知法犯法,罪无可恕。

    举世无双的君子在这一刻有了污点,相无雪对自己感到无尽的愧疚和难堪,他强烈地谴责自己。

    谴责中,相无雪心跳止不住快,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钱姑娘,青楼并非久留之地,某欲为姑娘赎身。”

    不论如何,祝荷是他的恩人,他得帮她。

    祝荷注视他,好笑道:“大人,你这是要救风尘吗?可是我不可仅是花楼女子,我还是个犯人,你一个刑部侍郎与我接触岂不是要败坏自己清誉?而且就算你要给我赎身,只怕妈妈也不会答应,我可是翡翠楼的头牌。”

    听言,相无雪难免回想起祝荷的往昔,很多男人都曾与她有过交集,甚而是亲密接触,包括那五个人。

    他们可曾亲过祝荷的唇,可曾抚摸过她的肌肤

    越想相无雪越是心口酸涩,越是难受,越是心疼,也很妒忌。

    他第一次体会这种复杂陌生的情感,简直像一口多变的泥潭,一会儿拉他下坠,一会儿纹丝不动,给他喘息机会。

    相无雪深陷诸般情绪,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思索间,祝荷转身潇洒摆手:“大人,好啦,我走了,大人若真想帮我,就请莫要忘了我说的事,再会。”

    相无雪下意识道:“钱姑娘,你想留在青楼吗?”

    祝荷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当然不会了。”

    相无雪没再挽留,静静目送她离去。

    身后的佩琴目睹自家主子的异样,敏锐感知相无雪身上的变化,他猜测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毕竟上回二人之间的氛围截然不同。

    可是主子不是要抓她吗?

    佩琴叫相无雪,叫了好几声主子,相无雪方才回神,佩琴觉得大事不妙。

    “主子,该回去了。”

    相无雪拧眉,道:“佩琴,把我私库里的东西卖掉能换多少钱?”

    佩琴:“主子,私库里已经所剩无几。”

    相无雪为官清正廉洁,即便皇帝赏赐下来东西,他亦未曾私藏,全部用来换钱,要么用来养琴,其余尽数接济需要钱的人。

    “那我还剩下什么?”相无雪平日不管这些,全交由心腹打理。

    “一些地契和铺子,大致能换个两千两。”

    两千两,相无雪晓得祝荷一次点蜡烛起码一千两起步,两千两大抵是不够的。

    相无雪按了按眉心,没想到他也有为钱困扰的一日。

    祝荷拒绝他为她赎身,但相无雪依旧打算做。

    青楼从来不是一个好地方。

    他明白,做永远比说强。

    玩弄又如何,祝荷于他有恩,他对她总得问心无愧才是。

    “主子,你急需用钱?”佩琴问道。

    相无雪远远端详晋王府,微微敛眸,随即转身上马车,点头。

    佩琴想说主子要是用钱,完全可以从府里账房那里拿,抑或是夫人的嫁妆。

    相无雪母亲早逝,却给他留下丰厚无比的遗产,只是相无雪从未动过。

    佩琴摇摇头,不再深想。

    主子要钱莫不是为了钱仙子?

    佩琴心口猛跳.

    过了一刻,祝荷来到事先与萧雪葵约定集合的地方。

    萧雪葵见祝荷,立马从屋檐上跳下来,她见祝荷一身湿透,皱了皱眉。

    “怎么了?”

    祝荷:“今晚发生了一些事。”

    萧雪葵疑惑:“何事?”

    祝荷:“回头和你说,咱们先回去,好累。”

    萧雪葵点头,带着祝荷回翡翠楼。

    谢阿蛮伺候祝荷沐浴时瞧见她身上的印子,脸色赤红,虽说谢阿蛮年纪还小,可是到底在青楼待过,清楚印子来历。

    谢阿蛮以为祝荷是被人轻薄,吓了一跳,在祝荷说出事情经过后,谢阿蛮更是气愤,挥舞小拳头要揍晋王。

    她如今与萧雪葵学了点皮毛武功,因为刻苦专注,肉嘟嘟的脸瘦了,也有了两分底子。

    萧雪葵面色冰冷,掏出刀子要去刺杀晋王。

    祝荷将两人安抚好,晋王的算计她记下了,她迟早得还回去。

    还有嘉月,这个仇可以明儿就报。

    沐浴完,祝荷问萧雪葵:“雪葵,金库那边的事可全部处理好了?”

    萧雪葵点头。

    金库里的银钱全换了,地道也填上了,李妈妈至今未曾发现。

    祝荷笑了,抚摸自己冰凉的脸:“钱仙子这个身份我腻了,人皮面具戴得太久了。”

    “雪葵,我有一封信要拜托你送给河丫姐姐。”

    萧雪葵颔首,这几个月祝荷和长河通信全是靠萧雪葵。

    “姐姐,是该结束了?”谢阿蛮问。

    祝荷:“嗯,是啊,在翡翠楼待得够久了。”.

    第二日,长河郡主与嘉月公主在大街上相遇,二人发生冲突,嘉月不小心脚滑,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个狗吃屎,颜面丢尽,此后嘉月缩在宫中,长久不曾出来。

    紧接着昭明三十九年初夏深夜,翡翠楼失火。

    府衙的人赶到时,楼中一切毁于一旦,万幸无人伤亡,所有人俱逃出来,而李妈妈却哭晕了。

    相无雪得知此事,忙不迭去寻祝荷,却被祝荷拒绝,她没见他,只留一句话。

    “大人,我信你一回。”

    最初相无雪不知其意,后来他就明白了。

    翌日,祝荷给谢阿蛮卸妆,让她以真面目视人。

    祝荷犹记谢阿蛮得知姐姐们生死不明时,遂料到最坏结果,发疯似的跑出去,欲找李妈妈报仇。

    祝荷阻止了愤怒的谢阿蛮,她一个小姑娘去杀李妈妈,只怕还没等近李妈妈的身就会被抓起来。

    谢阿蛮清醒后,哭得不能自已,跪在她面前,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响头,哀求她给姐姐们报仇雪恨。

    起初祝荷心硬,没想给自己添麻烦,然而到头来还是被小姑娘锲而不舍的毅力打败。

    再说眼下。

    谢阿蛮跑到刑部正门,敲登闻鼓,递状子状告翡翠楼李妈妈逼良为娼,谋财害命,细数李妈妈五大罪状。

    根据谢阿蛮情况,刑部照律法公审。

    相无雪在刑部公堂会审,召谢阿蛮与李妈妈。

    初见谢阿蛮,相无雪便觉此人眼熟,知道谢阿蛮是祝荷身边那个伺候的侍女后,他若有所思。

    公堂之上,严肃庄穆。

    李妈妈震惊谢阿蛮竟然是逃出去后失踪的小月,原以为小月已经死了,不料竟回了京城,还在她身边蛰伏这般久。

    李妈妈两眼发黑,先是翡翠楼被烧,金库里的一切积蓄莫名其妙变成灰烬,半辈子的努力全没了。

    还没等她喘过气,谢阿蛮又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李妈妈这辈子都没这么惊恐过,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公审。

    她想自己可以面对一个小丫头,嘲讽她空穴来风,胡言乱语。

    然而她到底低估了谢阿蛮,当谢阿蛮拿出人证物证时,李妈妈百口莫辩。

    铁证如山,李妈妈无路可退。

    李妈妈被收押,待刑部查明所有,便可判李妈妈的罪。

    她毫无翻身机会。

    谢阿蛮终于出了积压在内心良久的愤恨。

    此案有关翡翠楼,民众纷纷跑来听审,得知李妈妈罪行,皆怒不可遏,齐齐唾弃。

    面对众人怒火,李妈妈心里慌,但不算特别慌,她觉得自己不会死,毕竟自己在这京城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相无雪审理完此案,忍不住拿出绿荷绣帕,盯了许久,他忽然明白了。

    他琢磨祝荷之所以进翡翠楼就是为复仇,钱仙子这个身份必定是假的。

    或许

    相无雪思考过往的细枝末节。

    有几次碰过祝荷的脸,很冰,没有一点温度。

    那晚她中了药,即便在池中泡了许久,身体温度依然高,脖颈的、耳朵全是热的,可是她的脸却很凉。

    相无雪细细回想。

    祝荷带他跑进屋的时候,他记得她的脸从来没红过,皮肤颜色正常,但她脸以下的部分明显潮红,是药效的作业。

    那时的他不曾注意,如今想来其中定有古怪.

    次日,刑部正调查翡翠楼一案,登闻鼓再次被敲,这一回敲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三十六个翡翠楼的女子。

    祝荷带头。

    三十五名花容月貌的姑娘跪在刑部前头,几乎占据整个街道。

    她们要状告李妈妈,还要告朝中权贵,李妈妈与他们进行权色交易,李妈妈和她勾结的权贵蛇鼠一窝,草芥人命,罪无可恕。

    翡翠楼从前的花魁红拂与竹青、柳叶、秋月、冬雨等四人便是被权贵残害。

    那些权贵便包括刘子易等人。

    众女当街愤恨质问朝廷,贱籍女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她们虽为贱籍,却也是天子脚下的百姓,安分守己,善良温柔,可却遭遇权贵谋害丢了命,可那些权贵却美滋滋地活着,使得那些香消玉殒的姑娘的冤屈无法洗刷。

    若天子不管,那谁来为她们失去的性命做主?

    众女忍辱负重,一朝击鼓,惊天动地,恰逢长公主之女长河郡主路过,听闻众女经历,感动不已,遂以郡主名义为众女击鼓鸣冤,恳请朝廷还她们一个公道。

    民众感同身受,议论沸腾。

    此事闹出的动静很大,人言可畏,惊动了圣上。

    圣上极为重视,下旨责令三司会审,将事情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不放过任何嫌犯,严惩不贷,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三日之后,此案调查清楚,三司宣判结果。

    众女所言非虚,翡翠楼老鸨李妈妈逼良为娼,谋害人命,行为恶劣,并勾结朝中三十名官员进行权色交易,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其余与李妈妈有交易的朝中官员,徇私枉法,将翡翠楼女子折磨加害,滥杀无辜,实阉割刑,即日流放千里,服徭役。

    惩罚结果是由三司商量得出,并非相无雪一人可操控,那些个官员中有好几个是晋王手底下的,晋王自然是要保一保。

    李妈妈死有余辜,而其他人的惩罚却显得轻飘飘,到底是权贵子弟,朝中定有人为其周旋,给三司但好在罪行最重的几个人是活不了了。

    刘子易等五人中了祝荷的毒,以他们的情况流放,得不到旁人的照顾,那不是和死没区别了?

    不,是生不如死。

    让祝荷稍稍满意的是阉割,断子绝孙这一招还是不错的,因为那些恶人个个好色之徒,最在乎的无非是自己身上那二两肉。

    如今那二两肉没了,成了太监,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可想而知他们会有多崩溃。

    听长河说,阉割乃相无雪提出。

    正因为此,相无雪在朝中受到了不少弹劾,如履薄冰,有好几个人恨不得找出相无雪的辫子,狠狠揪一揪,好给自己流放的家人报仇。

    相无雪见招拆招,安然无恙。

    此案结,好歹算是大快人心,更让人欢喜的是长河郡主为翡翠楼的女子请恩惠去贱籍。

    恰逢先皇后之子三皇子于慈云寺休养完毕,奉命回京,好事将至,圣上龙心大悦,遂恩准长河请求,剔除众女贱籍,还她们良籍,甚而分发二十两的抚恤金以供她们回乡安居。

    至此,盛极一时的青楼翡翠楼就此消失,而翡翠楼的名动京城的钱仙子也在这时销声匿迹,很多京城儿郎为此惋惜,千方百计找寻钱仙子下落,意欲挽留,只可惜没有一个成功的.

    处理好所有事,相无雪从刑部出来。

    自晋王府一别,他只在公堂上与祝荷短暂碰过,为避嫌伺候再未与她见过面。

    当然她似乎也不想见他。

    思及此,相无雪心里说不出的异样。哪怕在白日,专心查案时他亦会走神,时常想起祝荷,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相无雪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相思。

    这种滋味着实难言。

    如今翡翠楼一案结束,也该去甜水巷找祝荷了。

    今儿谢阿蛮跑过来感谢他时,他曾问谢阿蛮今后去向,谢阿蛮回答说当然是回家乡了,其他姐姐回归良籍,也陆陆续续回故乡了。

    相无雪听完心中一紧。

    祝荷绝非京城人,她既然完成目的,是离开还是不离开?

    他不确定,心中有一个隐隐猜测。

    相无雪旁敲侧击谢阿蛮,询问祝荷最近如何。

    谢阿蛮回答祝荷最近很忙,在送别其他姐姐。

    相无雪又暗中试探祝荷完成所有事后会不会走。

    只听谢阿蛮很肯定地回答:“那当然。”

    相无雪敛眸,一瞬间心乱如麻,下一刻及时沉下气,坦白对谢阿蛮说他想见祝荷一面。

    冥冥之中,他感觉这是唯一挽留祝荷的机会。

    即便她并不欢喜他,他亦不愿她离开,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可以护住她,给她想要的东西。

    犹豫了许久,谢阿蛮才告诉他可以去敲甜水巷最里面的一所院子的门。

    回了一趟府,相无雪焚香沐浴,试了好几套衣裳,让佩琴瞧瞧哪一套最好看。

    佩琴心口不一回话,心里却想说主子您的衣裳不都一个样吗?

    全是白色。

    费了一阵工夫,相无雪选好衣裳,转念想既然是第一次登门拜访,但不能空手而去,有失礼数。

    可是要送什么呢?

    相无雪思量许久也没得出个结果,不禁苦恼起来。所以他拿出螺钿锦盒,从里面取出绿荷帕子,默默地看着。

    这是仅有的一方绿荷帕子,其余被旁的男子“偷走”的帕子全被相无雪烧毁了。

    帕子一烧,既消了些许妒火,也毁了关键物证。

    盯了一会儿,相无雪灵光一闪,知道送什么了。

    佩琴瞅着相无雪陌生的模样,叹了叹气,他觉得主子和那钱仙子并不合适,但怕主子不高兴,便没开口,本来还想指望佩棋,哪知他就是个哑巴。

    准备得当,相无雪出府,在一只脚迈过门槛时他忽然说:“佩琴,折根树枝来。”

    佩琴云里雾里,却听吩咐去折树枝,可惜不令相无雪满意,佩琴重新去折。

    时间紧迫,相无雪差强人意接受了第三根。

    然后佩琴就看到自家主子站在墙角,低垂着眼睫,用他如玉的手指摘叶子,一片片地撷。

    佩琴百思不得其解,静静候着。

    没过多久,相无雪手里的树枝就只剩下最后一片。

    相无雪没有摘,沉默地注视着,眼神冷淡,好看的眉头蹙起,一动不动,如一具超脱世俗的玉雕。

    半晌,他将叶子一分为二,摘了两次半片叶子。

    眉头舒展了,眉眼稍显温和,周身也有了人间烟火气。

    “主子,还要去摘吗?”佩琴问。

    相无雪摇首。

    落日熔金,霞光灿烂,宁静美丽,如诗如画。

    相无雪着一身交领云纹白袍赶赴甜水巷,金相玉质,清冷韵致。

    马车轱辘声不住响起,一如人跃动的心声。

    第68章 第 68 章 心悦 劝告

    “叩叩。”

    谢阿蛮出来, 问:“谁啊?”

    相无雪:“谢小姑娘,某相无雪。”

    谢阿蛮诧异,未料相无雪这般快就来找了, 开门后谢阿蛮邀相无雪进来。

    相无雪淡声道:“叨扰了, 这是某的见礼。”

    谢阿蛮收下竹篮, 稍瞥一眼, 里面是绿色的果子, 像是青梅。

    “相大人, 您是来找姐姐的?”

    相无雪颔首,谢阿蛮说:“那您来得不巧, 姐姐出门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

    “无妨,某等便是。”

    “那就委屈大人了。”谢阿蛮请相无雪入堂屋坐下, 自去添茶。

    两刻钟后,祝荷姗姗回来。

    堂屋内, 祝荷人未至而声先到:“相大人, 你来寒舍有何贵干?”

    相无雪循声望去,只见祝荷戴着白色的帷帽, 周身暗香浮动。

    “钱姑娘。”相无雪起身拱手,举止端正,“某不请而来,请钱姑娘见谅。”

    祝荷笑了笑,转而道:“大人,翡翠楼一案有劳你费心了, 大人果然没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吗?”祝荷反问,“大人,实话说, 你今日来是要将我缉拿归案?”

    相无雪默了默,手心濡湿。

    “并非如此钱姑娘,冒昧问一句,你今后打算如何?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某会竭力援助。”

    祝荷诧异道:“大人竟然会好奇我今后打算,你是要偿还恩情吗?可是你我之间早无瓜葛了,大人已然完成答应好我的事,我们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了,今后还是”

    相无雪怔忡片刻,不染纤尘的面庞闪过一瞬的慌乱,下一刻他顾不上失礼,吱声打断后续祝荷的话:“钱姑娘,某的话一直算数。”

    “什么话?”祝荷似乎听不明白,一脸疑惑。

    相无雪眉头蹙起,沉吟道:“某对姑娘亏欠甚多,绝非那一件事就能偿还,若姑娘不嫌弃,某欲补偿姑娘。”

    祝荷浅笑:“就只是亏欠?大人,我这人脑子笨,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话。”

    祝荷说着,一步步靠近相无雪,隔着素白的帷幔与相无雪对视。

    相无雪看不清祝荷的样貌神情,祝荷反之。

    被祝荷直视,相无雪难免不自在,心潮紧张到七上八下,抿了抿唇,睫毛垂落,于眼睑处拓下浓密阴影。

    屋内落针可闻,久不得相无雪回应。

    “怎么不说话了?大人。”

    相无雪垂目:“姑娘可是有了去意,要离开京城?”

    祝荷模棱两可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相无雪心弦紧绷,面上淡声说:“姑娘不妨留在京城。”

    祝荷像是没听到:“对不住,我没听清,大人你说什么?”

    相无雪眸色沉静:“姑娘不妨留在京城。”

    相无雪的阿姐出家前曾留话,有朝一日相无雪遇到欢喜的人,不论如何都要抓住机会,否则若是错过,便会空留下一辈子的遗憾与懊悔。

    相无雪记住了话。

    祝荷笑了:“我为何要留?这京城于我绝非好地方,就以我曾经的身份,不知多少人要找我,我可是很烦的。”

    静默须臾,相无雪一本正经道:“某对姑娘保证,会护住姑娘,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祝荷好似没当真:“大人这样的话都对谁说过?”

    相无雪怔愣片刻,耳朵悄无声息红了,半晌才回话:“不曾有过他人。”

    “不曾有过他人?”祝荷细细咀嚼这句话,随即意味深长笑了笑。

    相无雪被这下笑声搅乱了心湖。

    “真的吗?”祝荷说。

    相无雪闻言,一时羞于回答,感觉陷入两难之地,他明白祝荷在调戏他。

    “大人。”

    须臾,相无雪端起一张淡漠正经的脸,说:“是。”

    祝荷轻笑,笑意回荡在屋中。

    然后听她转而道:“大人做这些难道只是偿还吗?”

    相无雪闭了闭眼睛,如是说:“非也,是某私心作祟。”

    祝荷不依不饶:“这话从大人嘴里吐出来着实新奇,大人为何有了私心?”

    相无雪瞳中浮动羞愧且紧张的情绪,神情凝雪,久久不语。

    祝荷:“大人要当多久的哑巴?大人若不说出个真话来,我是断不会改主意的。”

    相无雪定定神,绷着光洁的下颌:“因为某对姑娘有了不轨之心。”

    话一出口,相无雪心口狂跳,他想幸好她戴了帷帽,看不清她的神色,莫名带给他几分希望。

    祝荷好像有几分意外,未料他会如此诚实,张口就问:“大人心悦我?”

    感觉到祝荷打量的目光,相无雪头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的滋味,脑中险些乱成一团麻绳,紧抿着唇应声。

    四周静谧,祝荷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注视着相无雪。

    相无雪屏住呼吸,眼中将将溢出失落。

    正当他心一点点往下跌落的时候,祝荷忽然开口,语气带着恍然大悟的随意:“哦,原来是这样啊。”

    听言,相无雪慌乱紧张的心彻底坠落委地,神情覆上落魄,犹若蒙上灰色尘埃的冰雪。

    祝荷睨他一眼,端茶小酌一口,而后才笑着说:“我没想到大人竟然会心悦我,着实让我好生意外。”

    相无雪沉默许久,起身凝眉道:“对不住,钱姑娘,是某唐突了,若有冒犯到你,还望恕罪。”

    祝荷道:“大人道歉作甚?说来我还没做过刑部侍郎夫人呢,正好试试。”

    话音一落,相无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瞬空白,清冷的面孔瞅着有几分呆意。

    片刻后他仿佛受到极大震撼,短暂的错愕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仰头。

    他完全没料到祝荷突然就答应要嫁给他,着实令他猝不及防。

    原以为得不到回应,或是得到拒绝嘲笑,却不想结果如了他卑劣臆想出的期许。

    相无雪眉宇舒展,缓缓抬起眼帘,瞳孔震动,冰雪消融,眸中有了明亮的光,溢出几分抑制不住的愉悦,耳尖染红。

    哪怕相无雪生来性子内敛,此刻也忍不住情绪外放。

    祝荷端量相无雪的模样,其实她只是说笑,根本没走心,可相无雪却当了真。

    但祝荷并未解释,反而还加重了调戏之心,故意道:“怎么了大人,你反悔了?还是我误会你的意思了?”

    相无雪慌张一瞬,旋即下意识摇首:“不是”

    相无雪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费尽心思酝酿半晌,才生硬道:“姑娘并未误会。”

    祝荷:“那就好。”

    相无雪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动动唇瓣:“姑娘是愿意留在京城了?”

    祝荷:“嗯呐。”

    相无雪锲而不舍,仿佛在确定什么:“姑娘真心愿意嫁给某?”

    祝荷睨他:“你说呢?大人。”

    相无雪避开她的视线:“钱姑娘,你若心下不愿,可直接与某说,某不会勉强你。”

    祝荷:“没有人能勉强我,大人,我是真心的,大人不是喜欢我嘛,我想以大人的品行,肯定不会亏待我,会对我很好的。”

    相无雪面皮发烫,冷淡地别开眼,冷静说:“请姑娘莫要戏耍某,某一字一句俱是由心而发。”

    “我哪里戏耍大人了?我说了,我是真心实意的。”祝荷嗓音真诚。

    相无雪清冷自矜道:“姑娘此话脱口,那就再无转圜余地。”

    祝荷嗓音坚定:“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当然,我也相信大人,毕竟大人从未让人失望过。”

    说罢,祝荷刻意俯身靠近相无雪,白色面纱轻轻搔过相无雪的鼻梁,带来一阵痒意,痒意绵长,直入相无雪的心房。

    鼻端俱是祝荷身上散发出的淡香,加之祝荷暧昧亲近的言行,相无雪被撩得脑袋发晕,耳朵嗡鸣,心跳如擂鼓,面上表情一贯的淡漠,可脖颈及耳朵早已浮出悸动的薄红。

    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恨不得抱住眼前人,可相无雪得知如此举止太过冒犯,是以用极强的意志力硬生生压住。

    相无雪恍恍惚惚“嗯”了声,回过神,他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祝荷:“既然双方都愿意,那大人何必还要离我那么远,大人,坐过来些啊。”

    祝荷拍拍旁边的椅子。原本两人是相对而坐。

    相无雪依言挪步坐下,身体紧绷如一根才被打造出的琴弦。

    “大人你的耳朵好红啊。”耳畔传来祝荷好奇的声音。

    “这是天生的吗?我看不像,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是怎么回事?”

    相无雪心在跳,脸却不见红,极力克制心潮后,犹豫着打下腹稿,一本正经说:“许是热的。”

    “哦,原来如此,眼下夏至,哪怕到傍晚,还是热。”祝荷抱怨道。

    “姑娘若觉燥热,某给为姑娘运冰来,某还有一处避暑的庄子,姑娘不妨住到庄子去。”相无雪提议道。

    祝荷:“我还有些事,暂时得住在这里。”

    她忙着和翡翠楼的姐妹分了李妈妈金库里的钱。

    金库里的金块珠宝不少,因要利于携带,祝荷差不多要兑换成银票,哪怕有长河帮助,为避人耳目,也得些时日。

    得彻底分了钱,其他姐妹也各有去路后,祝荷身上的包裹也彻底轻了。

    她想再干几票就准备收手,上辈子她觉着是自己太过贪心,分明赚得很多了,却没及时收手,这才导致悲剧。

    这辈子她得控制自己,得让自己享享清福。

    “好。”

    “大人,我都要嫁给你了,你为何还要叫我姑娘?”

    相无雪:“我”他哑然。

    “叫我仙子吧,至于我嘛,叫你无雪?”祝荷想了想,“算了,叫习惯了,还是大人吧。”

    “我表字瑾之。”

    “瑾之?”

    相无雪已指尖沾水,在桌上写下“瑾之”二字。

    祝荷喃喃:“瑾之,听着不错。”

    相无雪以为祝荷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沉吟道:“往后姑娘可叫某瑾之。”

    “大人又叫姑娘。”

    “仙子。”

    祝荷噗呲一下笑了。

    相无雪不解道:“缘何发笑?”

    祝荷:“没什么,就是想笑了。”

    “我有个问题,以大人的家世要娶我,想必很难吧。”

    “某自会处理。”相无雪思及祝荷的假身份,目光忽地黯淡一下。

    “嗯,我相信大人,不,我相信瑾之。”

    相无雪眼睫战栗。

    遽然,相无雪听祝荷叹息一声。

    “怎么了?”他蹙眉道。

    祝荷声音带着几分苦恼:“没事,就是感觉很虚幻,脚踩不到实处。”

    “为何如此觉着。”

    祝荷:“素闻瑾之对亡妻情深似海,当初我那般毛遂自荐,也不见你有丝毫动容,而今得知你对我有意感觉很奇怪。”

    听言,相无雪思量少顷,解释道:“她是我恩师之女,当年恩师惹圣怒,被叛全家流放,恩师不忍独女受苦,遂令我娶之,外嫁女不受家族牵连。”

    “我与她之间并无感情。”相无雪补充一句。

    “那她为何还是病故了?”祝荷单纯好奇。

    相无雪静默了一会儿,没有多言,只是摇了摇头。

    祝荷眨眨眼,窥得其中深意,应当是假死了。

    “那你为何那么多年不续娶?”

    相无雪慢条斯理回答:“无心婚嫁。”

    祝荷:“现在就愿意了?”

    相无雪耳垂滚烫,眼中冷意化开,带着一抹朦胧的温柔清冷:“是。”

    祝荷唇角不禁绽笑,帽纱都在颤动,随后她侧低头,靠着相无雪的肩膀,闭目假寐。

    暖黄的光线斜射而入,勾勒出二人身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相无雪岿然不动,不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生怕吵到祝荷。

    相无雪静静注视着祝荷,不知想到什么,他蹙了下眉头,随后极为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意欲揭开祝荷的帽纱。

    修长分明的手在半空中停滞许久。

    相无雪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揭开这层面纱,去探究底下的秘密。

    她今儿戴帷帽,可是戴了人皮面具?抑或未曾?

    思虑纷纷。

    他的猜测到底对不对,接下来的这一步到底要不要进行,这一步要跨过去很难,再加上最终结果

    相无雪神情复杂,深吸一口气,最后垂手,五指悄悄覆上祝荷的手,轻轻握住。

    他欢喜的是她这个人。

    谢阿蛮端着洗好的青梅正欲进来,仰头看见相无雪唇角噙着一抹愉悦的笑意。

    谢阿蛮怔愣,微微张口,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姐姐和相大人

    彼时相无雪发觉谢阿蛮,忙不迭收敛笑意,作噤声手势。

    谢阿蛮呆愣点了点头,过了一刻,她回过神,觉得祝荷要被人抢走,赶紧撇下编织盆,就跑过去抱住祝荷的手臂,说:“姐姐,吃梅子了。”

    末了梅子没吃成,祝荷身子乏累,想休息了。

    相无雪有心再逗留,但情况使然,不便再叨扰,脚步飘忽着离开。

    走了几步,相无雪不动声色回望,正巧一缕夜风吹来,祝荷的帷帽飘动,隐隐约约引出容貌轮廓。

    “钱姑娘。”相无雪驻足叫唤。

    白色帽纱轻盈飘荡,祝荷侧首:“怎么了?”

    相无雪唇瓣翕动:“梅子可好吃?”

    祝荷轻笑:“好吃,酸甜酸甜的。”

    相无雪点点头。

    祝荷莫名觉得相无雪眼下有几分呆呆的可爱,不免笑了下,“瑾之慢走,我就不送了。”

    相无雪攥了下手指,踏步时听祝荷说:“等等。”

    相无雪立刻止步。

    祝荷踱步过来,吩咐道:“你低头。”

    相无雪不明所以照做,在祝荷面前,心甘情愿弯了弯他的腰背。

    当祝荷仰头时,相无雪瞬间察觉她的意图,下意识闭上双目,安静地等待。

    帽纱垂落,与相无雪纤尘不染的白衣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祝荷隔着轻薄的帽纱,亲了相无雪一下。

    顷刻之间相无雪呼吸又沉又乱,紧接着有一阵三伏天的热风袭来,烧得相无雪浑身炽热,险些让他溃不成军。

    上了马车后,相无雪过了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淡淡的余温。

    相无雪唇角不可抑制上扬,眼中晕开柔和喜悦的涟漪。

    佩琴在外头问道:“主子,可是要回府?”

    相无雪嗓音轻淡:“回府。”

    佩琴听令驾车,方才见主子的模样,一看就是遇到好事了,他和那钱仙子发生了什么?

    佩琴好奇地猜测,猜着猜着就担忧起来。

    马车内,相无雪克制好澎湃的心思,低头端详着手中的绿色绣帕,微微出神,眉心渐渐皱起。

    他口中低低喃语:“钱仙子”

    分明以与她定了情,可是为何心里说不上有多高兴。

    此时此刻,相无雪心头萦绕诸般滋味.

    回相府后,相无雪正要去见父亲说议亲的事,孰料佩棋来禀告,说三皇子来了。

    相无雪只好去见三皇子。

    相无雪是圣上留给三皇子的人,相无雪上回与陈金出城,办案只是掩人耳目,实际是去见三皇子,探讨回京一事。

    装饰典雅的书房,博古架前有一个人穿着黑金窄袖劲袍的男人,身量高大修长,气质华贵不羁,散发出不可僭越的强势。

    “臣参见殿下,让殿下久等了,还望殿下恕罪。”相无雪躬身行礼。

    男人缓缓转身,笑道:“你何罪之有?是我不请自来,等倒是没等多久,也就那么一会儿。”

    烛光明亮,照出男人的模样,眉眼张扬,分明在笑,可桃花眼中蕴着一股沉沉的戾气,犹如一头积攒了漫长怒气的雄狮。

    扫过来的目光透出自然而然的锐利与冷锋,令人不寒而栗。

    相无雪道:“殿下说笑了。”

    男人也就是近来回京的三皇子。

    三皇子乃先皇后嫡子,天生痴傻,先皇后一直将人养在身边,直到病逝。

    先皇后病逝,三皇子先是去皇家别院休养,接着又在慈云寺调养,两年前神魂归位,恢复正常。

    起初还有不少人认为三皇子是被什么鬼祟附体,纷纷上奏,但圣上就是确信恢复正常的三皇子就是他亲生儿子,再加上慈云寺大法师的话,再无人有所质疑。

    三皇子好奇道:“瑾之,你这是去哪了?先前去刑部找你,陈金说你提前离开,这可不常见。”

    相无雪:“处理私事。”

    三皇子挑眉:“哦?私事,说来听听。”

    相无雪冷声道:“殿下莫要打趣臣了。”

    三皇子兴致更甚,轻摸下巴,作思考状。

    “难道是那个翡翠楼的钱仙子?”

    相无雪默了默,颔首。

    三皇子诧异,自下而上打量相无雪,先前虽说明白相无雪和祝荷之间的接触,但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倒需要重新看待了。

    “不过一个花楼女子,有甚特别的地方令你记挂的?”

    “殿下,过去之事何须再提及,身份并不重要。”

    听到相无雪维护的话,三皇子眯下眼,神情若有所思:“瑾之你……”

    相无雪下巴微动,道:“殿下,您今儿夜访有何要事相商?”

    三皇子瞬息敛思,扭头注视几案上的青瓷茶具,指尖抚过眼角的月白疤痕,面色漾出几分冷意。

    “没什么,在宫里待着无聊,就想找你出来夜猎。”三皇子的语气变了。

    相无雪这才察觉三皇子心情不佳,想来定是那件事还是没有进展。

    自三皇子清醒后,他就在找一个名叫祝荷的女子。

    相无雪曾根据三皇子的描述亲手画过祝荷的画像,相无雪可以确定这个女子从未在三皇子面前出现过,那三皇子缘何要找她?

    原因不得而知。

    相无雪只明白,这个女子于三皇子十分重要,每每三皇子提及她,脸上难掩一股复杂的恨意。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音信全无的姑娘无疑是大海捞针,困难重重,希望渺茫。

    然而三皇子这一寻就是两年。

    三皇子对那个女子有难以想象的执念。

    三皇子,抑或说是还魂的周玠,自他醒来后,心口绞痛不止,恨意滔天,发誓待找到祝荷就要将她大卸八块,一口口将人吞进去,以解心头之恨。

    待周玠的人赶到马头镇时,已是一个半月后。

    牢中“周玠”暴毙,是阿三等人花钱帮他收尸立墓,而祝荷诓骗他的兄弟,装作伤心过度病倒,而后在他进牢的第三天悄无声息离开,骆惊鹤和萧小花也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祝荷去了哪里。

    唯一的线索只剩下管河丫,可惜的是管河丫在一个月前也离开了马头镇。

    因为管河丫被出来散心的长公主碰见,长公主确定管河丫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女儿。

    没办法去问管河丫的话,周玠只是自己查。这一查周玠就查出了祝荷背着自己搞的小动作。

    比方说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她都让管河丫帮忙典当还钱;比方说她早就布局要陷害他,欲一箭双雕;比方说她背着他勾搭了知府公子

    这个利欲熏心、水性杨花、绝情冷血的女人。

    周玠恨得牙痒痒。

    很长一段时间,周玠都处于郁愤和怨恨中,也因为此,他神魂不定,致使身子骨孱弱,不得不一直调养。

    周玠不认为管河丫会和祝荷有联系,但还是派人暗中盯着管河丫。

    而实际上管河丫确实与祝荷没有联系。

    后来好不容易得知骆惊鹤中解元的消息,周玠立马派人去找,怕打草惊蛇,周玠只是让人暗中观察。

    然而自始至终骆惊鹤都是一个人,整日闷在屋里,半点祝荷的影子也未曾看到。

    周玠不由冷笑,他想祝荷肯定是抛弃了病秧子,至于那萧小花不出意外也是被祝荷抛弃。

    周玠嘲弄,心想果不其然,就祝荷那个女人,她向来自私自利,绝不会喜欢什么拖油瓶。

    清楚了骆惊鹤和萧小花的结局,周玠心中愤懑的嫉妒有所削减,渐渐的理智回归,他明白了祝荷之所以让他死,是在报复他开车撞死了她。

    祝荷睚眦必报,心中恨他。

    恨也好,既然她不爱他,那就恨他好了。

    总之在祝荷心里,他周玠必定是其中一道最深的痕迹。

    想通这一点,周玠心中蓦然开朗些许,不再整日陷入无穷无尽的怨恨。

    眼下皇子这个身份倒是好用。

    他如是想,等找到祝荷那个骗子,他绝对不会再受她诓骗,他要狠狠报复她。

    她不是喜欢说谎话吗?那他就让她变成哑巴好了,她不是喜欢跑吗?届时打断她的腿,看她还往哪里跑,最后不得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

    周玠扯唇,面色诡异。

    今儿来,是因为暗哨终于在长河身上发觉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还未顺藤摸瓜,线索就断了,周玠很是不高兴。

    但不高兴中又带着颤栗的兴奋。

    他大胆猜测长河与祝荷有所联系,祝荷会不会来了京城?就潜藏在京城里,毕竟京城繁华富丽,是天下钱财聚集处。

    祝荷肯定喜欢,不会放过。

    概因这个猜测,周玠才会提前回到这危险重重的京城。

    他不在乎回京会遇到多少危险,不在乎什么皇位,更不在乎视他为眼中钉的晋王,周玠一心只在乎祝荷。

    相无雪道:“请殿下稍等,待臣去换身衣裳,便陪殿下去夜猎。”

    周玠挥手。

    一炷香后,周玠与相无雪前往郊外夜猎。

    周玠:“瑾之,这翡翠楼的案子你与我说来听听。”

    如若长河这段时间与祝荷有了联系,那必定好深究长河近来动向,那长河为翡翠楼女子击鼓伸冤的事就值得思考。

    周玠琢磨翡翠楼不会那么简单。

    相无雪一一道来。

    周玠倾听过来,发现串联整个案件的人正是钱仙子。

    而钱仙子与相无雪之间似乎有些说不清的牵连。

    这其中祝荷到底有没有参与?

    周玠心中嘀咕着祝荷名字,叫了一遍又一遍,已然是把祝荷二字刻在心房上。

    “这回你又办好一件大案子,父皇又要重赏你了。”

    相无雪沉默半晌,才道:“臣分内之事。”

    月色皎洁,照得密林如覆霜雪,周玠拉了拉弓,束起的高马尾轻轻飞扬,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开口:“瑾之,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殿下何出此言?”

    周玠上挑唇角:“你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我可从未见过你的私事与女人有关,还有你书案上的女子画像是怎么回事?为何就不画脸,莫非是怕人发现你心中有鬼?”

    相无雪缄默。

    周玠:“你画的女子是不是就是那个钱仙子?”

    相无雪一言不发。

    周玠:“暂时不提她的身份,她到底哪里吸引你了?是长得太美了?”

    须臾,相无雪薄唇轻启:“她是生得极美,只是”

    “只是什么?”

    相无雪被难倒,好半天不吱声,脑中先后浮现没有脸的女人画像以及祝荷帷帽被吹起的画面。

    周玠:“瑾之,你在感情方面就是一张白纸,半生规矩清正,想来是会被那种离经叛道、与众不同的女人吸引,但别说我没提醒你,那钱仙子既出身风尘,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早就锻造一副虚假嘴脸,这种人断不会有真心,话也绝不可轻信,瑾之,你性子纯粹,却也是聪明人,莫要被一个女人玩弄了。”

    相无雪敛眸。

    他何尝不明白。

    不过她绝非出身风尘,她只是故意沦落风尘。

    彼时,周玠说着不禁思及过往,眸色冷沉,道:“瑾之,换句话说,哪怕她不曾出身风尘,你也永远不要相信女人的话。”

    “这天底下不会有什么好女人,女人更是冷血,毫无真情可言。”周玠一寸寸抚摸手里的箭羽,力道很大。

    “瑾之你可明白?”周玠扭头睨相无雪,“我不愿看到你误入歧途。”

    相无雪:“殿下,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周玠展颜。

    相无雪欲言,周玠问:“你还有话要说?”

    相无雪郑重道:“臣已经承诺钱仙子要娶她为妻。”

    周玠惊愕,恨铁不成钢道:“瑾之,你糊涂啊,是不是那个女人说了什么鬼话迷惑你?”

    “并非如此,殿下不知臣去晋王府赴宴的那夜,我被晋王下药,与钱仙子有了肌肤之亲。”

    “此事你为何不与我说?”

    “臣不知从何提及。”相无雪将事情经过道出,省略其中一些细节。

    周玠思量道:“所以你才要娶她?”

    相无雪难以启齿,好半天才低声道:“臣心悦她。”

    周玠怔愣过后道:“那又如何?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的承诺情意重要?”

    相无雪避开周玠的视线,沉静清冷的眸子蒙生两分道不清的躁意。

    周玠眼神失望:“瑾之,你身为臣子,不听我的话,是要违令吗?”

    相无雪翻身下马,半跪在地:“臣感谢殿下担忧,但此为臣之私事,臣有抉择权。”

    相无雪理解周玠的担心。

    周玠既锲而不舍寻觅祝荷,又对所有女人带着一股古怪的敌意,从不让女人近身,有时候甚至不想看到女人,而钱仙子的身份只会让周玠对她更有偏见。

    相无雪则不同,是以他不能也不会苟同周玠的话。

    彼时,周玠见状扶额,连连叹气,他与相无雪认识两年,极为欣赏相无雪品行,早已把人当做朋友。

    他不想朋友掉入深渊,苦口婆心,奈何相无雪执迷不悟,意已决,无人可左右。

    既如此,那就由他自己来为相无雪消除钱仙子这个毒瘤。

    她若听话离开,那周玠可以放她一马,倘若她贪婪至极,那就休怪他心狠从,除之而后快。

    举世无双的君子岂能被居心不良的女人玷污?

    第69章 第 69 章 让他好找啊 祝荷

    自那日与相无雪见过后, 好几天都没传来任何动静。

    祝荷没多在意,本来她就没要嫁给相无雪,那些好听的话也全是逗弄相无雪罢了——相无雪既说要娶她, 可一点儿有用的表示都没有。

    这种男人, 招惹过了没有好处。

    是以祝荷没打算负责, 无福消受, 适可而止。

    最初之所以与相无雪周旋, 一来是因为玩心, 二来是利用他的身份,三来是馋人家身子。

    尝过之后, 祝荷觉得不甚满意,相无雪说到底就是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若非她提点, 她都不晓得要遭多少罪。

    也得亏他听了她的话。

    倘若再教教相无雪,保不准他会开窍, 只是祝荷已经厌倦了。

    露水情缘, 一笑而过。

    她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分钱销赃,同时抵不过长河的要求, 抽出时间与她一聚。

    钱仙子的身份引人注目,她如今绝大所数时不再戴面具,乔装打扮后,祝荷赶赴酒楼与长河相会。

    长河早早便在雅间等候,待祝荷一路面,长河迫不及待抱住祝荷。

    “小荷妹妹, 我可想死你了。”

    长河与祝荷自马头镇一别,将近两年未见。

    二人重逢还是因为祝荷随谢阿蛮来到京城,于街上看到大变样的长河, 得知长河的郡主身份,祝荷大吃一惊,并未与之相认。

    与长河在马头镇互称姐妹的时候,祝荷只有虚情假意,她利用长河为她办事,相应的她也给予长河报酬,互不相欠。

    所以与长河再遇,她只当是陌生人。

    直到后来调查李妈妈遇到困难,祝荷再厉害也无法在这水深的京城里如鱼得水,是以祝荷主动现身试探长河,寻求长河的帮助。

    以为要经历不少坎坷,乃至是拒绝和冷漠,然结果尽如人意,长河对祝荷的态度始终如一,甚而比从前更加热情,兴许是二人暌违太久的缘故。

    祝荷茫然一瞬,笑了。

    “姐姐。”

    “小荷妹妹,快来看看我给你带的好吃的,你肯定喜欢。”

    长河牵起祝荷的手行至圆桌旁:“这是我托御膳房的师傅做的点心做的绿豆糕,口感一绝,你快试试。”

    “还有这个酥山、荔枝膏”长河将桌上一个个食盒盖拿开,向祝荷介绍她带过来的点心饮子,俱是夏日消暑清心的水食,也是长河费尽心思叫人准备的。

    长河到底杀猪出身,刀法精妙,剥皮拆骨手到擒来,但不会做点心那种精细活儿,只得消了亲自动手做点心的想法。

    祝荷:“姐姐费心了。”

    “我费心什么,只要你喜欢就好。”长河笑毕,遂捻起点心喂祝荷。

    盛情难却,祝荷张嘴含住绿豆糕。

    “多吃点。”

    长河一面喂,一边牢牢注视着祝荷。从她和祝荷重逢后,概因祝荷要办事,她都没好好与祝荷聚过,一直通信来往。

    祝荷颔首,吃了四分饱后便不再吃了。

    长河也不勉强,但不免有些可惜。

    祝荷:“我带回去吃。”

    长河喜笑颜开,随即道:“小荷妹妹,你确定要离开京城吗?”

    “嗯。”

    “你离开京城作甚呢?”

    “我还想去其他地方走走。”

    长河:“你若是缺钱,我可以给你,我现在不说富可敌国,也算有钱的。”

    祝荷:“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喜欢自己赚来的。”

    长河咬牙:“你就不能不走吗?”

    “只待在一个地方很无趣。”

    长河:“那确实,我日日待在这京城都快无聊死了,幸好你来了,结果咱们还没聚上几回,你就又要弃我而去,这不是要气死我了。”

    “那你也不管骆惊鹤了?好歹他也出息了。”

    祝荷摇首:“他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该做的事。”

    长河看着祝荷无情的模样,恶狠狠道:“真想叫人把你绑起来,这样你就不会走了。”

    祝荷笑笑。

    长河愁眉,须臾,她眼睛一亮:“既然你不肯留下,那不如我陪你一起走呗。”

    “小荷妹妹,你接下来要去哪?”

    “再下江南。”祝荷诚恳道,江南地域广泛,人口多机会也多,她先前只在扬州附近,还有好些地方没深入过。

    “江南,好地方,我还没去过呢。”

    “可是姐姐,你如今可是郡主,那长公主岂会容你随意离开京城?”

    “会的。”长河笃定道,“我让你小叔子帮我,他肯定有办法,他若是想不出办法,我把他头扭下来。”

    提及骆惊鹤,祝荷遂道:“姐姐,你真要和惊鹤成婚?”

    长河摆摆手:“什么成婚,都是假的,不是跟你说了吗?倒是你,你就不介意?怎么那么平静?”

    “我介意作甚?这是你们自己做的决定。”祝荷说

    长河抿抿唇,意有所指道:“你就就没旁的表示,比如说反对,比如说再让我们考虑考虑的话。”

    说罢,长河直勾勾看着祝荷,祝荷面不改色反问:“姐姐想让我说什么?”

    “你还装?”长河肯定祝荷明白她的心思,但祝荷就是装傻充愣,长河郁闷又气恼,又一次歇了心思。

    “这下我们两不仅是姐妹,还是妯娌关系了,你可不要指望我叫你嫂子。”

    “是,我不指望。”

    听到这句话,长河失落烦闷的心一下子好转,面色转晴:“反正到时候我要和你一起走,你这回可不能丢下我了。”

    祝荷神情不变,眨眨眼。

    祝荷岔开话题:“姐姐,晋王近日动向如何?”

    长河磨磨拳头:“忙着和我那回来的三表弟争权,若要在近日内对他动手,难上加难,自从三表弟回来,他周围戒备愈发森严,我也找不到机会。”

    祝荷思索,报仇一事有些棘手了。

    “小荷妹妹,告诉你个秘密。”长河指了指屋顶,小声道,“他身体有恙,已经好一阵子了。”

    “消息属实?”

    “我偷听到我娘和御医的对话。”长河说。

    祝荷若有所思。

    当今圣上御极三十多年,而今身体出现问题,那定是一件大事,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将那三皇子找回来,用意不浅,或许皇帝心中有意三皇子。

    但如今朝堂中最有实力的人当属晋王,其余皇子毫无竞争势头。

    若是如此,那假以时日必定爆发问鼎之争,腥风血雨是少不了的,京城危矣,着实不可再待下去。

    祝荷没打算掺和进来。

    既然如此,那她得赶紧在离开京城前把仇给报了。

    “还有件事,你说巧不巧,就我那回来的三表弟,他竟然叫周玠!”

    祝荷许久未听过这个名字,略微一愣,呢喃:“三皇子,真的叫周玠?”

    “确实是叫周玠。”长河说。

    “姐姐可知他模样?”

    “我没见过,但他肯定不是马头镇的那个周玠,只是重名而已,妹妹无须担心。”

    祝荷点头,她相信她的药。

    “姐姐,我想让阿蛮跟你一段时间。”要接近晋王恐怕得费很多时间,一个人行动更方便。

    长河:“行呐,只是那小丫头愿意吗?天天就知道黏着你。”

    长河想,她要是再年轻些就好了,年轻意味着肆无忌惮。

    祝荷:“会的。”谢阿蛮很听她的话。

    “那小荷妹妹,我能亲你了吗?就亲个脸,你脸蛋委实滑嫩,跟鸡蛋豆腐似的,好生让人羡慕……”长河疯狂夸赞祝荷,索要奖励。

    和祝荷分开太久,思念之情汹涌,她太喜欢与祝荷亲近了,恨不得抱着人吸。

    说着,长河像个饥渴的流氓一样献上自己的唇,百合香弥漫。

    祝荷:“……”

    祝荷面不改色以手背挡住攻势,眼疾手快抄起一块点心堵住长河的嘴巴,看穿长河偷袭她嘴唇的意图。

    声东击西失败,长河愁眉:“唔——”

    “姐姐,你也试一试这绿豆糕,清清火。”

    和长河见面也有烦恼,她太热情,热情过火了。

    回去后,祝荷将带回来的点心吃得一干二净。

    一是不能辜负长河的心意,二是因为宫里御厨做的,用料和手艺没得挑,不能浪费.

    送走谢阿蛮,又与萧雪葵见了面,萧雪葵说宗门有要事要她处置,她得离开几日,祝荷了然。

    与此同时,祝荷手头上的事也即将处理完毕,到了真正脱离钱仙子身份的时候。

    这日深夜,祝荷精神抖擞,睡不着觉,遂起来戴上金灿灿的黄金镯子。

    这些日子祝荷怕引人注意,穿得极为朴素,身无饰物,这可苦了她。

    她这人俗,就喜欢穿金戴银,不能苦了自己,先前当花魁时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金银沉甸甸的,而且她一个子没出。

    这种日子对祝荷而言,多少是种享受。

    祝荷摸了摸镯子,无声安慰自己,等到了下一个地方,她得当个富婆爽一爽,过一过神仙浪荡的日子。

    比方说找几个俊俏郎君伺候她,说来她好些日子没排解过欲念了。

    又比方说找几个绝世美人陪她纵情声色。

    思及此,祝荷有些怀念在翡翠楼的时候,只要得空,就有好些美人姐妹凑上来,与她一起玩,弹琴饮茶,嬉笑玩闹,好不快活。

    祝荷叹息一声,拿起银票,开始一张又一张地数。

    银票很轻,可祝荷却觉得每一张都很有重量,同时,这一张张轻薄的票子给了她极大的实感。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点,钱总是能给她安全感,让她偶尔游离的灵魂觉得踏实,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她真的穿越了,并且在这齐国生活了两年多。

    幽微烛光下,祝荷眼睑下一层昏色阴影。

    追思往昔,那时的祝荷一穷二白,荷包空空,甚而面临债主追债,如今吃喝不愁,想买啥买啥。

    啧啧。

    经过两年奋斗,二十二次行骗,终得硕果,祝荷现在算是个家财丰厚的女人了。

    京城这一行赚最多,当然花销也不少。

    删删减减下来,盈十万两。

    这每一笔钱财俱是祝荷拼搏出来的,全是血汗钱,来之不易。

    祝荷感慨唏嘘,不愧是自己,哪怕从头再来,也闯出了一片天地。

    祝荷虚虚亲了亲手中银票。

    忽然,祝荷想起自己那几枚消耗的霹雳弹,可都是钱呐。

    她真的很讨厌给男人花钱,还是在意料之外的,虽说后来相无雪有送金银来弥补,可她就是不乐意。

    不成,这笔账她得讨回来。

    倘若相无雪明日有动静,她就讨回来,若他依旧没来找她,那她便走了。

    好巧不巧,翌日相无雪的贴身护卫佩琴就来找祝荷,说主子有事与她商量,请她入府一聚。

    祝荷欣然接受,贴好面具,戴上帷帽乘上马车前往相府。

    抵达相府后,佩琴领着祝荷去相无雪院中,穿过抄手游廊时,迎面撞见相无雪的外甥相瑜。

    相瑜见到佩琴,再瞧祝荷,明显是一个姑娘,可佩琴为何要带一个姑娘来府中?他疑惑问:“佩琴,这是谁?”

    佩琴:“三少爷,这是主子请来的客人。”

    祝荷隔着帷帽端详相瑜,目及他与相无雪相似的眉眼,这才记起相瑜是谁。

    不就是当时那个喊相无雪舅舅,叫舅舅接绣球的小公子嘛。

    相瑜:“客人?”

    佩琴点点头。

    相瑜见状没多问,在与祝荷擦肩而过时,相瑜忽然觉得祝荷身影有几分熟悉,不禁回头打量。

    可张望半天,相瑜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末了迈步而去,与新认识的友人汇合,商量找人的事。

    相瑜解除禁闭后,就被相无雪打发到国子监,整日受人管教,毫无娱乐机会,好不容易放假想去翡翠楼,然翡翠楼已在一场大火中烧为灰烬,而心心念念的钱仙子也消失不见。

    相瑜放不下钱仙子,故而欲找到她,找到人后,相瑜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见她一面,然后陈表心迹,不留遗憾。

    一顿弯弯绕绕后,祝荷遂来到相无雪的院子。

    此处极为僻静。

    步入门槛,便是一方宽敞水池,池上修有错落有致的平整桥道,水道之间的空隙盛放着簇簇漂亮的芙蕖,花瓣洁白如玉,透出淡淡粉色,姿态柔美。

    一阵风徐来,芙蕖轻盈摇摆,清香四溢。

    纵目望去,庭院环境清幽雅致,大致是随了相无雪的性子。

    进厅堂后,屋中装饰简朴,窗户敞开,外头裹着清凉的风吹进来,加之置放的冰鉴,屋里并不热,反而很是凉快。

    不过屋里没有相无雪。

    祝荷取下帷帽坐下来,扭头看佩琴。

    佩琴给祝荷上好茶和冰镇后的青梅:“钱姑娘稍等片刻,主子马上就来。”

    祝荷觑一眼散发出冷气的青梅,莞尔道:“好。”

    未久,相无雪姗姗来迟,一袭雪白长衫,身形颀长,容颜如画,气质清冷,有几分超然脱俗的韵味。

    “失礼了,让你久等了。”相无雪顿了下,目光扫过祝荷,声线淡然,“仙子。”

    祝荷自上而下打量秀色可餐的相无雪,微微舔舔唇。

    走之前得再睡一次,这是她今日来的目的。

    收敛心思,祝荷上前直接抱住相无雪,嗔怪道:“你这些天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祝荷突然的拥抱着实让相无雪有些无措,他完全没预料到祝荷如此热情,热情主动到他不适应,同时也让他心口烧出雀跃的火。

    他想,或许今儿这套装扮极好。

    相无雪淡漠的眉眼浸出柔意,语含歉疚道:“对不住,我并非故意为之,而是在处理些事。”

    “何事?”祝荷随口问。

    相无雪避开祝荷直勾勾的视线:“我们成婚的事。”

    “哦,原来如此。”祝荷语气随意,仿佛并不上心。

    “我今日找你来便是想与你商议此事。”相无雪正经道。

    相父不同意相无雪的荒谬亲事,竟要娶一个曾为风尘的女子,相无雪简直是脑子进了水。

    相无雪知此事困难重重,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庞大,可他不会放弃。

    怕祝荷久等,遂欲与之交代,恳请她给他时间。

    祝荷却充耳不闻,将头埋进相无雪胸膛处,说:“瑾之,你身上好香啊。”

    说罢,祝荷的手往下动,捉住相无雪的手,感受到他冰冰凉凉的皮肤,宛若抚摸薄薄白雪。

    “手也好凉。”

    相无雪定了定神,欲推开祝荷说正事,可他不知祝荷满脑子要睡他。

    彼时祝荷轻轻捏相无雪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游离,勾起细微的酥痒。

    相无雪迟疑须臾,开口:“先商议婚事如何?”

    祝荷抬头,目光顿在他的嘴唇上:“又不急这一时,我们等会再聊,我现在只想亲你。”

    相无雪遽然听到祝荷直白露骨的话,霎时间耳根一热,神色不大自然,脑中也忘了正事。

    祝荷轻笑,随即道:“我要亲你了。”

    语毕,不及相无雪给出反应,柔软芬芳的东西落在相无雪微凉的薄唇。

    相无雪颤了颤睫毛,眼帘下垂。

    相无雪像一根冰做成的雕像一动不动,不拒绝不主动,任由祝荷亲。

    所有感官变得极为敏锐。

    两唇相贴,他清晰地感受到祝荷唇瓣的软柔与温热,尝到女子口脂的香气,香气侵入口中,在唇齿间慢慢化开,迷人心智。

    相无雪喉结克制地滚了滚。

    倏尔,祝荷勾住相无雪的脖颈,伸出舌尖,灵活地探入他唇齿内,更多馥郁的香气喷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气息交融。

    这是更深层次的交吻。

    相无雪瞳孔战栗,体内冒出一股横冲直撞的麻意。

    恍惚间,相无雪意识到今日的祝荷格外热情,热情到让他招架不住。

    亲了一会儿,祝荷抽离,目及相无雪冷清的神色,祝荷不满道:“你不喜欢?”

    相无雪抿唇,唇上闪动湿哒哒的水光。

    虽然晓得相无雪是这样,但祝荷多少有些不喜,是以她故意抱怨道:“你为何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说你心悦我,可我怎么没感觉到多少?”祝荷看着相无雪,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不喜欢我,你只是要对那夜的事负责而言,如此才对得起你恪守的君子守则?”

    “不是。”相无雪立刻否认。

    祝荷一脸不相信,佯装愠怒,转身就要走。

    相无雪拉住祝荷,两人四目相对。

    相无雪沉默,祝荷阴阳怪气道:“大人想干什么?”

    祝荷生气了。

    相无雪从未哄过人,一时无措,他沉默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办,所以内心干着急。

    无声僵持半晌,祝荷道:“我要走。”

    相无雪置若罔闻,不放开她,反而将人拽进怀里,然后跟开窍似的,俯身——用湿凉的唇瓣生涩地轻贴祝荷的嘴唇,一点点缠磨。

    他吻得小心翼翼,动作极为轻柔。

    祝荷静静注视相无雪,眸中的气还未消散。

    相无雪的余光刚好窥见,心中不免有几分焦急。

    回想起祝荷适才的举动,他便闭上眼,模仿祝荷的动作,游出舌,一举一动笨拙而诚恳,温柔而缓慢。

    单方面吻着祝荷,但是她久久不见回应,相无雪心突突地跳,眼底滑过微不可察的失落。

    他以为祝荷并不满意,不由生出几分退意,却在这时,祝荷猛然勾住他的脖颈,占据主导者的地位,开始回吻他。

    相无雪用力搂住祝荷的腰肢,待稍稳心神,他空出手来,用掌心裹住祝荷的侧颊,微微摩挲。

    睁开眼时,他发觉祝荷在看他,他与之对视,用心记住她的眼睛。

    视线交迭许久,相无雪半垂眼眸,抵不住她的眼神。

    待一吻毕,相无雪清冷眼眸溢出情动欲色。

    他不间断喘息,嘴唇残留炽热,水灵润泽,透出靡丽的殷红,冷白的皮肤染上淡淡的绯色,仿佛一张素白干净的宣纸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仿佛濯净无瑕的莲花被人亵渎,跌落凡尘,潋滟生香。

    再交吻时,相无雪被祝荷推到小榻上,她则侧坐在他腿上。

    两人姿态亲昵,肢体相触。

    到了榻上更好行事,于是祝荷一边吻他,一边用指尖划过相无雪的耳背、脖颈,乃至扯开他的衣襟和玉带。

    祝荷的举止愈发过分,相无雪察觉到不对劲,立即回手制住祝荷作祟的手。

    “莫要如此。”相无雪嗓音低哑,一脸坐怀不乱和坚定拒绝。

    “为何不要?我想你和亲近不行吗?你又不喜欢?那你亲我作甚?”祝荷故意歪曲他的意思。

    相无雪略一拧眉,脱出的话缺乏说服力:“于礼不合。”

    祝荷故意冷嗤:“哪里不合了?我们都亲上了,而且又不是没更进一步过。”

    “说到底你就是不喜欢。”

    相无雪皱眉,俄而摇头。

    彼时天光明亮,相无雪迟疑着道:“还是白日。”

    他已然领会祝荷的心思,深感荒唐,无法接受。

    祝荷装傻充愣:“白日怎么了?你就是故意找借口。”

    说着,祝荷挣脱开相无雪的手,就摸上他的腰,这一摸,她就摸出滋味。

    “瑾之,我才发现你腰好细啊。”

    相无雪身体微僵。

    由着祝荷摸了几下腰,相无雪便擒住祝荷的手,面露为难,眸中闪过羞意与抗拒,轻声道:

    “等夜里可好?”

    祝荷上挑眉梢。

    “我就是要和你白日宣.淫。”祝荷没羞没臊道。

    “你不想吗?”祝荷靠近他,唇瓣张合,温热气息洒在相无雪脸上,指尖带着强烈的暗示戳了戳他的大腿,“你不说我也知道。”

    哪怕再克制,相无雪还是被她的虎狼之词弄得耳垂红透。

    诚如祝荷所言,相无雪已然情动,只是他虽情动,却并无旁的想法。

    “瑾之。”祝荷唤。

    良久相无雪压下羞耻心,无奈妥协,涩声说:“我们去卧房。”

    “你别急。”相无雪尽量用平静温柔的语气说。

    片刻后,二人起身,相无雪低头帮祝荷整理衣裙。

    西边水墨屏风后,周玠甫一入内,就透过屏风间隙瞧见相无雪与背对他的祝荷。

    见两人姿态亲密,还有相无雪那张溢出温柔的脸,周玠何其眼熟。

    他轻呼一口气。

    相无雪一直不肯透露祝荷行踪,以至于周玠找不到人,周玠只好守株待兔,今儿听到消息,他立刻赶过来。

    这一趟来对了。

    收获不小——亲眼目睹相无雪深深陷了进去。

    周玠打定主意,正要悄然离开时,耳边蓦然传来那边女子的声音。

    “不用了。”

    这三个字一出,周玠浑身一震,接下来她又与相无雪说了什么,周玠已然听不清了,他只捕捉到那熟悉至极的声线。

    天底下有人会有一模一样的声线吗?

    周玠觉得有,是以他深吸一口气,遏制住内心冲动,擦亮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女子的背影。

    须臾,周玠握紧拳头,精神紧绷。

    那边祝荷与相无雪离开,刚好露出容貌,让屏风后的周玠一目了然。

    目之所及的一瞬间,周玠大脑空白,呼吸急促,浑身血液沸腾不止。

    在周玠的瞳仁中倒映出女子明艳动人的容颜,于他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相貌——正是祝荷前世整容后的模样。

    周玠想,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人与祝荷的声线一模一样,也有人长了祝荷前世那张脸。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得认,所以他要冷静。

    不,他怎么冷静得下来?

    他无法冷静。

    暂不提那张脸,若说声音是巧合,那她脸上洋溢的笑为何那般熟悉?

    还有她那双灵动含笑的眼眸。

    周玠永远不会忘记祝荷的眼睛,化成灰也不会忘记。

    什么都会变,可是她的眼睛永远无法改变,也是周玠辨识祝荷最好最直接的证据。

    她就是祝荷。

    她就是祝荷。

    千真万确。

    证据摆在眼前,他不会认错。

    祝荷,祝荷,祝荷,祝荷。

    她果真在京城,她果真又在背着他骗男人。

    真是让他好找啊,祝、荷。

    周玠五指死死扣上屏风,眸底映出祝荷与相无雪倚靠的画面。

    周玠目光淬毒,冷冷扯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积年累月的恨意与怨憎涌上来,化作滔天毒火不断焚烧周玠的五脏六腑。

    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啪——”,周玠提上紧绷的腿,一步步踩着倒地的屏风向祝荷走来。

    第70章 第 70 章 双方对峙

    巨大的动静惹得祝荷与相无雪循声望来。

    见是周玠, 相无雪错愕,旋即行礼:“殿下,您怎么来了?”

    周玠置若罔闻, 脸色阴沉, 目汇狂风暴雨, 杀气凛凛径直而来, 屏风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相无雪微微蹙眉, 发觉周玠的神色与眼神不对劲, 很快他便意识到周玠在盯着他旁边的祝荷。

    相无雪清楚周玠反对他与祝荷的事,他以为周玠是来祝荷麻烦。

    可瞅着周玠的眼神, 相无雪心中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和心慌,但此时想不了太多,相无雪眼疾手快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作保护状。

    也因为此,相无雪错过祝荷见到周玠时脸上惊现的不可置信。

    时辰回到前几息, 祝荷乍见周玠, 瞳孔骤缩,笑容顿时凝滞, 整个人如遭雷击。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荒谬的事?

    周玠为何会突然出现?不对,他不是应该早死了吗?怎会活了过来?

    不对不对,这个人只是长得像周玠罢了。

    不,他就是周玠,除了被她毒害的周玠,谁还会用那种仇恨的目光眈视她?

    艹。

    这到底怎会回事?周玠竟起死回生了。

    她既然能与周玠一道穿越, 那周玠起死回生也算不上什么。

    祝荷不知道周玠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地嗅到了翻车的味道。

    彼时,周玠看到相无雪将人护在身后, 咬着牙,浑身发抖。

    随后周玠怒冲上前,要将祝荷抢过来。

    相无雪反手制住:“殿下,您要作甚?”

    而祝荷以飞快速度平静下来,缩在相无雪身后,似乎想装作无辜者。

    周玠脖颈青筋暴起,恨不得将面前的奸夫淫.妇一刀砍死,深吸一口气,勉强把快撑爆胸腔的怒气镇压住:“别拦着我,你走开。”

    相无雪平声道:“殿下,请你冷静下来,有话好说,切莫为难仙子。”

    “仙子?”周玠不屑地呸一声,冷笑连连,注视着一无所知的相无雪,目光带着微妙的嘲讽与同情,“什么狗仙子,她压根就不叫什么仙子,你让开!”

    相无雪:“殿下,请你冷静。”

    周玠无法冷静,概因他忽然清清楚楚瞧见相无雪嘴唇嫣红,上面还留着亮晶晶的水渍,不难猜到他们适才在做什么。

    浪|货。

    又一层惊涛骇浪袭来,周玠被刺激得身体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握住,五脏六腑被妒火灼烧,逸出腥气。

    他痛恨自己眼神太好:“你们方才亲得爽吗?”

    说罢,周玠拎起相无雪的衣襟,就是一拳挥过去。

    此次来本意是为相无雪着想,替他解决不安因素,不成想这不安因素是祝荷,而且他们就在他来时刚亲了嘴,做了亲密之事。

    认可的朋友直接变成不共戴天的仇家。

    周玠被刺激得怒火攻心,他宁愿被祝荷再弄死一次,也不想看到祝荷和其他男人谈情说爱,你侬我侬。

    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所以说,往昔时候,周玠想过好几次要把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杀了,这样祝荷想招蜂引蝶也招不到人了。

    相无雪硬生生受了一拳,由于此时周玠不讲道理,他只好先周旋应对,待周玠冷静再与之交谈。

    因为相无雪不曾进攻,一直以防守为主,这也导致他落于下风,但好在是挡住了周玠,给了祝荷时间。

    这回祝荷没想贱嗖嗖说什么“不要再打了”的话,悄悄后退,企图先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她的举动被周玠察觉。

    “祝荷!你敢跑,我就折了你的腿!”周玠怒声警告,目中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话音一落,相无雪听到“祝荷”二字,下意识回眸,眼中顷刻浮出复杂之色。

    祝荷?那不是殿下一直在找的人吗?

    这一刻,相无雪拧住周玠胳膊的力道松了。

    与此同时,祝荷装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玠气得浑身发抖,甩开相无雪,大叫一声:“把人给我拦住!”

    相无雪皱眉,想了想道:“请殿下息怒。”

    周玠随手抄起茶器砸在地上:“滚开!”

    “殿下,臣”

    相无雪尚未说完,就见祝荷灰溜溜地走回来。

    没逃走,外面竟然有周玠的人,在听到周玠下的命令后直接将祝荷给堵了回去。

    该死的周玠到底有了什么际遇?

    阴魂不散。

    祝荷打不过周玠的人,识时务为俊杰——回来了。

    美好的心情因为周玠烟消云散,祝荷心里烦死,特别懊悔。

    早知如此,今日就不出来了。

    可也没办法,女人也有寂寞的时候,一寂寞就难耐。

    祝荷心中叹气。

    屋里气氛凝滞死寂,又剑拔弩张。

    作为风暴中心,祝荷无视相无雪与周玠的目光,扶了下脖子,眼神飘忽,一字不发。

    相无雪的视线不露痕迹地扫过周玠与祝荷,感知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神色漠然,眸色幽幽,没有人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周玠走过去,相无雪脚步犹豫一动,还是拦住了。

    周玠懒得和相无雪废话,直接了当望着祝荷,冷声道:“祝荷,说话,你装什么哑巴。”

    祝荷依旧不言语,完全把周玠不存在。

    周玠握拳,骨头咯吱咯吱响。

    “祝、荷。”周玠饱含恨意地唤道,裹夹仿佛要将人用最暴力残忍的方式啃食殆尽的力道,面色扭曲,“哪怕你换了一副样子,我照样认得出是你。”

    一字一句,充斥周玠堆砌的愤恨与杀意。

    祝荷终于回眸,缓缓动身,却不是冲周玠,而是相无雪。

    当着周玠的面儿,她抓住相无雪的袖口,十分无辜地说:“瑾之,我不想待在这里,外面有人,我出不去。”

    “你别听他胡说,我才不是什么‘祝荷’,我也不认识他,他好吓人。”祝荷皱着眉头,满脸陌生。

    听言,周玠毒火缭绕,胸腔要被气炸。

    相无雪垂眸,沉吟道:“殿下,这其中兴许有所误会。”

    “殿下,我真的不是你口里说的那个人。”祝荷跟腔道,戏演得真,仿佛真与周玠素不相识,言语举止中透出游刃有余的云淡风轻。

    一贯演得一手好戏。

    周玠岂不知祝荷德性?

    她想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想都别想!

    只见他扯了扯嘴唇,旋即扶额无声发笑,须臾,笑声起伏,他开始狂笑。

    笑声尤为瘆人。

    “误会?有什么误会?我又不眼瞎。”

    “祝荷,你还装呢?又当我是蠢货吗?不,不对,我是蠢货,被你欺骗了一次又一次,可那又如何?我又活了过来,任你变成什么妖魔鬼怪,我也认得出你,这一次,你别想逃。”

    周玠唇角上扬,露出遗憾而怪异的笑容,“我要将你这个满口谎言、冷血虚伪的女人生吞活剥,让你知道欺骗我背叛我的代价。”

    话音至此,周玠忽地冷静下来,他看着被蒙骗的相无雪,开口:“瑾之,我与她之间有天大的恩怨,我必要报仇,以解心中之恨,此事”

    周玠磨了磨牙,嗓音冷厉,“此事与你无关,加之你受她诓骗,实属无辜,我可以既往不咎,让开!别再掺和进来!”

    相无雪静立,心下已有结论。

    祝荷。

    原来她叫祝荷。

    祝荷攥紧相无雪的衣料,尾指暗戳戳勾住相无雪小指,她似是被周玠吓到,语气含两分怯意:“瑾之我真的不认识这位殿下。”

    相无雪小指很轻很轻地动了下,与祝荷尾指产生忽略不计的摩擦。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未久,像是看出周玠冷静些许,相无雪躬身作揖,恭敬道:“殿下,请您许她离开,勿要伤她。”

    周玠:“你再说一遍?”

    “请您许她离开,勿要伤她。”

    闻言,祝荷轻轻眨了下眼,脑中不禁响起那时相无雪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会护住她,倒是言而有信。

    思及此,祝荷望着相无雪的眼神浮过几缕很快消失不见的复杂。

    “相无雪,你大胆。”周玠横眉而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知。”相无雪思量道,“仙子既说不识殿下,那便是不识,关于此事误会,臣以为当下不宜解决,改日再议为好。”

    周玠抖着手扶了下额头:“相无雪,你知不知道她就是一个骗子?你竟为了护她而忤逆我?该当何罪?”

    相无雪沉默许久,从容不迫道:“此处乃相府,臣认为很多事臣能做主。”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相无雪已经理智地联想到最坏的结果。

    当然,他并不惧。

    周玠冷冷地注视着相无雪,半晌,他牵着一个冰冷的笑容,转身:“滚——”

    祝荷诧异了,未料周玠竟真的放人了,这也太轻易了?

    不对,或许并不轻易,相无雪与周玠之间定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

    不然以周玠的性子,不会改口的。

    虽说不知道周玠为何变成殿下,但相无雪到底世家豪族,根基深厚,周玠再高贵也不得不忌惮。

    今日与周玠重逢因相无雪,逃走也多亏相无雪。

    相无雪:“多谢殿下。”

    “我先送你出去。”

    祝荷点点头,还是抓住相无雪的小臂。

    相无雪低低扫一眼。

    至门口,周玠的人没有再拦,相无雪喊佩琴过来,吩咐佩琴护送祝荷出府。

    祝荷没多问,干脆松开了手。

    相无雪什么也没多问,顿足原地保持沉默,余光定格在祝荷垂落的手,隐隐约约中仿佛在期待什么。

    祝荷:“瑾之,我先走了,你可以应付那个殿下吗?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

    “无须担忧,我会与三殿下说明白。”

    “你真的相信我的话吗?”祝荷冷不丁询问。

    相无雪没有犹豫,说:“相信。”

    身为刑部侍郎,未得到确凿证据之前,断不能轻信一面之词。

    心中天平早已倒向祝荷。

    祝荷端量相无雪一眼,柔声道:“瑾之,你真的是个好人。”

    相无雪微愣,旋即道:“可有吓到你?”

    祝荷蹙了蹙眉:“有些。”

    相无雪提手,似乎是想轻触祝荷脸颊以此安抚她的情绪,可半途他改为抚了抚祝荷鬓边发丝。

    “我代殿下同你赔个不是。”

    “我可不想再看到他了,好了,我回去了。梅子很好吃,谢谢招待。”祝荷淡淡地笑,“今日着实是出师不利,看来只能下回再约了。”

    说罢,祝荷飞了相无雪一眼,神色暧昧。

    相无雪耳尖微热,忍不住低低咳一声。

    “再见,瑾之,对了,嘴角的伤记得抹药。”语调温柔,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亦会情不自禁溺毙。

    “好。”

    相无雪回正屋,撩袍而下:“臣向殿下领罪。”

    周玠脸色不好看,讽刺道:“好一个误会。”

    相无雪压下所有情绪,滴水不漏,恭声道:“请殿下责罚。”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殿下吗?”话落,周玠又将几个茶瓯扫地。

    摔成碎片的瓷器仿佛在昭示二人关系的破碎。

    “相无雪,你确实该罚,重罚。”周玠一字一顿说完,目光望着门口,眯着眼,冰冷的唇角噙出一抹古怪的笑。

    逃?她能逃到哪里去?

    周玠始终记得自己临死之前立下的誓言——势必要让祝荷那个薄情寡义的婊.子付出代价。

    首先砍了她那只水不老实的手,再削了她不干净的嘴

    另厢,祝荷与佩琴出府,回想适才情景,心里总感觉些许不对劲。

    她了解周玠,性情何其偏执,再加上先前恩怨,她觉得周玠只会更疯。

    周玠那条狺狺狂吠的疯狗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她毫发无伤离开吗?

    他当时看她的眼神可骇人了,是要将她拆吃入骨的浓烈恨意与杀意。

    要知道,前世周玠在得知她逃跑的消息后,硬生生顶着麻药作用从手术台上下来,亲自开车来抓她。

    想到这,祝荷打个寒战,心里控制不住骂周玠疯狗,神经病。

    偏偏这又是自己找回来的麻烦。

    祝荷加快脚步,出府甩掉佩琴就直接跑路。

    然而才跑出没几步,身后有一道黑影出现,等祝荷反应过来意欲反击时,后颈已然承受一记重击。

    身后之人气息掩藏得实在太好,祝荷防不胜防,一个呼吸间就两眼一黑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