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礼物
贾敬进门来的时候是穿着道袍的。
虽然以他的身份，碍于种种原因，他并没有能够如愿以偿地真正地在玄真观出家，但是这三四年来，他日日夜夜居住在那里，跟里头的道士们同吃同住、同起同坐，一心求道也从来不跟外头的人交流，其实跟真正的出家也不差什么了。
反正他所信奉的玄真观的观主推崇的那一套所谓“道家真髓”理论，也倡导什么“无为”“清静”“顺其自然”之类的理念，正好也是摒弃这些世俗的虚礼和讲究就对了。
修道的事儿，在于心而不在于形。
不管采取什么样的形式，只要有一颗执着修道的心，那么出家不出家，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贾敬对这一套说了等于没说的理论接受得十分良好，还特别吃玄真观观主的这一套忽悠大法，所以几年下来，虽然没有出家，但是也成功过上了自费修仙的幸福生活。
简单说来就是虽然吃住都在玄真观，看起来很“与世无争”“岁月静好”，但是不管是衣食住宿的费用、还是念经、焚香、最重要的是炼丹药的费用，都得自己给。
神仙也是要花钱的，何况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
好在贾敬当然是不在乎钱的，贾珍也是一样。
特别是贾敬要钱，那他没有不给的，还生怕不够，要五毛至少得给一块那种。
说起来，这位珍大爷也是个千年难遇到一回的极品人物。
虽然他一贯表现得十分孝顺，到处哭诉自家大老爷抛家弃子跑去出家，但是贾敬这一回任性离家、常住在玄真观“修道”这件事儿，最高兴的就是他贾珍了。
原因无他，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
有贾敬在，哪怕他只是在府里头“修仙”呢，对贾珍来说也是个威慑——父母在堂，哪怕是再混蛋的人，也会收敛一二。
何况贾家一向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光荣传统，就算贾敬大约从来没有对贾珍动过手，但是贾珍也本能会对他心存畏惧。
这大约就跟刻印在贾家男丁们的基因里头一样，属于本能反应的范畴了。
总之，幸好最后贾敬并没有选择在宁国府“清修”——在这种红尘俗世之地，哪里有玄真观那样的世外净土效果好呢？
哪怕贾珍在之前那两三年装大孝子每天往玄真观跑，想要请贾敬回家“清修”，为此都主动在宁国府正院儿里头给贾敬修了一个类似于道观的清修专用院落，人家贾敬都不干呢。
如此，贾珍面子功夫做足，任谁都觉得是贾敬一意孤行，他贾珍这个儿子再孝顺都没有了，他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暂时收手，从此就彻底迎来了自由的时光。
没有想到，他这自由的时光才过了不到二年，贾敬居然自己回家来了，这谁不懵逼呀。
至于贾赦和贾政，倒是对此反应不大。
毕竟是隔房的亲戚，大家说起来也就是堂表兄弟的关系，不说感情没有那么深厚了，便就是有几分感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淡了很多了。
特别是，贾敬生来就是那么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就算是想要跟他亲近也亲近不起来呀。
不过好歹也是堂表兄弟，还是比一般人强些，故此贾赦和贾政的脸上也露出了礼貌性质的微笑。
至于贾蓉，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贾敬就已经离开家去玄真观了。祖孙之间虽然也不能说毫无感情吧，但感情的确也非常淡薄。
不过贾蓉这小子这大半年成长了很多，看起来居然有了些成熟稳重的意思了。
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但是至少往那里一站还是挺能够唬人的。
前头几个主要的人物都这样了，那些被派过来陪着莫郁的小萝卜头们就更加不要说了。
很多人甚至从出生的时候起就没有见过贾敬——贾家上一任的族长，宁国府的继承人大老爷，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地就能够见到的。
所以，他们只是机械地跟在众人后头列队迎接，并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这一群人里头，只有林如海和莫郁的表情最为淡定。
林如海当然是什么世面都见到过，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场面都是稳得一批了。
莫郁则是因为有系统零零六给他不停播报各种八卦故事、讯息咨询，被动地成为了“百晓生”，所以实在是有些见怪不怪了。
何况他本身就是来自现世的灵魂，实在是已经过了那种一遇到点儿事儿就一惊一乍的年纪了。
多大点儿事儿啊。
不就是个脾气古怪的糟老头子嘛，好像谁没见过似的。
莫郁原本心中十分平静，最多就是有点儿好奇这位被金陵十二钗判词儿和判曲两度点名的敬大老爷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是等到他看到贾敬本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小小震撼了一下。
好吧，是大大震撼了一下子。
因为这位贾敬大老爷，跟他之前想象中的模样是一点儿都不一样。
既不猥琐、也不怪异，反倒有种淡淡的忧郁和出尘之意。
是的，让莫郁大跌眼镜的是，这位敬大老爷居然是个美男子。
哦，更加准确点儿说的话，应该是位美大叔。
按照原著里头的一些蛛丝马迹计算，他今年应该有五十上下了。毕竟他儿子贾珍都三十好几了，孙子贾蓉都十五六了，再怎么年轻，也得快五十岁了。
但是看着他的样貌，却一点儿都不显老。
不知道是不是他一贯有些清心寡欲的缘故，还是这几年在玄真观真的有点儿什么奇遇，总之，贾敬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身材保持得不错、皮肤状态也挺好，加上外貌实在出色，那还真的是挺让人眼前一亮的帅大叔。
特别是他身着道袍，缓步走来的模样，颇有些谪仙下凡的意思，看得一屋子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地略微重了些就惊动了他，把他给吹跑了似得。
莫郁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是也难免出神了片刻，暗道这位大老爷的皮相真的出色，难怪能够生出来贾珍这样的儿子，还有贾蓉这样的孙子了。
出色的外貌是会遗传的，可见宁国公祖上一直都是有这种美貌基因的，哪怕到了贾珍和贾蓉这样的后代人品已经不行，全部都是纨绔废柴，但是至少看脸还是很够看的。
莫郁没忍住在心里为此默默感叹了片刻，却忽然发现房中如同死亡一样的寂静。
他十分诧异，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能抬起头来，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贾敬大大方方地行礼问安。
“默玉见过敬大舅舅。”
贾敬一愣，继而眼中露出了狂喜。
他拉着莫郁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就在林如海准备上前来解救莫郁的时候，他总算是放开了拉住莫郁的手，捻须笑道：
“好！好！好！”
啊？
好什么呀就好？
就，主打一个狂打哑谜、谁也听不懂就完事儿。
众人见此都很无奈，莫郁倒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这位敬大老爷显然也是个I人，基本上不怎么懂如何跟人打交道，但是你要说他有多坏，好像也看不出来。
特别是，在这位敬大老爷进屋子之前，莫郁才从系统零零六那里被科普了一肚子“恨海情天”的狗血文学，实在是对这位敬大老爷憎恶不起来。
当然，他出色的样貌也绝对是个显著的加分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哪怕莫郁现在不过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屁孩也是一样。
好看的人谁不喜欢看呢？
哪怕是笨蛋美人，那也是美人嘛。还是戴了绿帽子的笨蛋美人，哎，就更加惹人怜惜了。
莫郁心中吐槽了那是一个爽，可以说是完全不管周围人的死活。
贾珍就站在距离莫郁和贾敬最近的地方，“听”见了这个话，脸色立刻就变得煞白。
绿帽子什么的，就算别人不明白，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不知道这事儿说的是啥呢？
宁国府作为长房，一直掌管着贾家族长的职务，哪怕是贾敬不再担任族长，也不能受这种侮辱——这是脸面问题，哪怕是没用如贾珍也很在意。
奈何贾敬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对这句话完全置若罔闻，反倒是一脸稀罕地看着莫郁，继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的小孩子，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
莫郁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呢。
但是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不会被这种小场面给吓到。贾敬喜欢看就让他看，尽管看个够，反正他又不是纸糊的、也不是雪堆的，难道还怕看坏了不成？
莫郁如此淡定，倒是让贾政、贾珍等人都感到十分惊异，就连一贯浑浑噩噩的贾赦也忍不住多看了莫郁一眼。
对此莫郁当然不会在意，比眼神嘛，他就没输过。
何况，他一边儿跟人对视，一边儿还能继续搜寻点儿有趣儿的讯息解闷儿。
【原来这玄真观也有不少有意思的故事啊，啧啧啧！特别是那位鹤发童颜的观主大人，就是不知道贾敬他知道不知道……】
【啧啧啧！原来他居然……】
莫郁一念未了，就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又被拉住了。
抬头一看，果然还是贾敬。
这一次，他笑得很客套，甚至直接携着莫郁的手让他跟着自己坐。
贾珍在旁边儿擦了擦汗，连忙操持着请贾敬上座。
其实这位珍大爷今儿也挺惨的。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冷脸贴热屁股，对贾敬这个老爹毕恭毕敬就不说了，甚至还一直都在低三下四地又是请安又是问候。
奈何贾敬就跟之前在玄真观的时候一样，对贾珍的这个行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该干啥干啥。
具体就是，直接走到了莫郁的面前，饶有兴致地研究他这个隔壁二房外嫁女儿的儿子。
贾珍当然是十分没脸，但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之前就说过，本朝一贯以“孝道”立国，不孝、忤逆可是大罪。就算是无人注意的角落，也不能触犯这个禁忌，何况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
贾珍肯定必须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不单他如此，贾蓉更是如此。
毕竟他是真孙子。
他爹贾珍都是这个样子了，他这个做人家儿子的又怎么能够嚣张呢？
就算是他爷爷贾敬没有棍棒教育的兴趣，但是他爹贾珍可是大大地有呢。
别人不知道，他贾蓉可是深有感触，那是从小被打到大的啊。
这么一种气氛之中，贾敬对莫郁的格外关注就显得格外醒目了。
毕竟他从一进来的时候就走出了一种六亲不认的步伐。
进了屋子之后，根本就无视众人的寒暄，不管是贾珍、贾蓉的请安，还是贾赦、贾政的寒暄，甚至是林如海的问候，他都一概不理会，一副在座的诸位都是辣鸡的模样。
只有莫郁。
在这位满身仙气儿的敬大爷眼中是不同的。
他不但肯“纡尊降贵”地触碰莫郁，甚至都开了金口跟莫郁说话了——说实话，他没有开口说那几个字儿之前，莫郁都以为他不会说话了。
就是那种长期不跟人类交流之后的正常现象，失语症什么的。
或者是类似于佛家修行的那种“闭口禅”。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奇怪，但是正常人不会这么干——如果会说话为啥从进门儿开始就一句话不说？
还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真气”不被说话这个行为给散掉吧？
好在这一切的猜想都随着贾敬的这种主动示好行为而散掉了。
见到莫郁被贾敬牵着落座，贾珍、贾蓉、贾赦、贾政眼睛都瞪得像铜铃了。
林如海虽然面色平静，但是眼神儿之中也不免透露出了些担忧之色，可见贾敬这种疯批一样不管不顾的性子，还是让林如海的那一颗老父亲关心儿子的心揪紧了。
不过他们紧张良久，却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贾敬只是把莫郁拉在座位上坐好，然后就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虽然表现出来对莫郁的浓厚兴趣，却也并没有怎么说话。只是一边儿看着他，一边儿也没闲着，开始从身上往外掏东西，一样一样地递给莫郁，意思是要送给莫郁。
莫郁不明所以，但是也感觉出来这位敬大爷没有啥恶意，便也就淡定地该干啥干啥。
见贾敬送自己东西，莫郁犹豫了片刻，先看向了林如海。
林如海照旧是一脸淡定的模样，甚至都没有给莫郁啥提示——不知道是不是莫郁的错觉，总感觉，最近林如海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发生了些变化。
以前这位老爹总是要给他一些明确的指示，最近这种时候却是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为啥，好像这位便宜老爹不再管他了。
是相信他的能力，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就实在是不得而知了。
莫郁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林家的家风一贯非常好，对于子女的教育、培养更是十分重视。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林如海和贾敏是如何培养小黛玉的，莫郁是见过的。
无非就是一开始手把手教着做，然后慢慢放开手培养她自己做的能力，所以说，到了他这里，应该也是一样的套路。
不得不说，这种教育理念，即使在现代社会都是非常先进的，何况是这种架空背景的古代呢？
要不说人家林家为啥五世列侯，到了林如海是第六代还屹立不倒呢。
如果原著里头黛玉的亲生弟弟没早夭，那肯定也是第二个林如海了。
可惜啊……
啊？
你说我现在就是林默玉？
呵呵，我到底是谁，你还不清楚？
对于系统零零六的这种不合时宜的吹捧和别有深意的鼓励，莫郁表示很无语。但是这一切都不影响他从贾敬那里收礼物。
不错，贾敬的确是在不停地送他礼物。
什么羊脂白玉瓶，什么青铜香炉、青花瓷、辟邪玉佩、桃木剑、半新不旧的炼丹鼎连带着新出炉的丹药一炉……
是的，最后的这一样东西还是热乎的。
莫郁一边儿接这些“礼物”，一边儿从容道谢，不管是礼仪还是言语，都完美无缺，无可挑剔。
贾敬看着他的目光也就愈发热切，不知道为什么，莫郁居然在他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几分迫切和渴望。
但是他渴望啥呢？
最后的这件还冒着烟的礼物给了莫郁灵感。
对呀，贾敬最热爱的事业不就是炼丹事业嘛。所谓的求仙问道、炼丹制药，不就是为了求一个长生不老嘛。
他都把这个冒着烟的炼丹炉给莫郁端出来了，显然是把莫郁当成了同道中人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份儿自信，但是莫郁盛情难却之下，还是在贾敬期盼的目光中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炼丹炉。
里头有不多不少、不大不小两颗丹药。
丹药呈现鲜红色，有一股浓烈的、说不出来到底是香气还是臭味儿的味道。
莫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将那丹药放远了一点儿小心看时，果然发现了问题。
这玩意儿哪里是什么仙丹，完全就是毒丸子好吧？
丹砂加水银，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看不出来底细的玩意儿，甚至有一股子隐隐约约的血腥气，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莫郁连忙把这两颗“毒丸”用炼丹炉自带的盖子盖好，然后才对贾敬道：“多谢敬大舅舅厚爱，长者赐原不敢辞，但此物实在太过贵重，请恕莫郁不敢受。”
这话一说，贾敬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不过莫郁却没管他，因为他的内心早就已经开启了疯狂吐槽的模式：
【艾玛，说厉害还是敬大老爷厉害，这玩意儿都敢玩儿啊！水银有多凶险就不说了，那是随手碰到了就容易死人的。还敢加上朱砂，那就更是毒性拉满。】
【然后呢，还有啥？人血还是狗血啊？天啊，这真是又毒又恶心，就这不早点儿扔掉，是还准备留着过年呢？还是准备送人上西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精修。
第82章 新妇
莫郁的这一番连环吐槽一出，整个宁国府的待客花厅都显出一种如同窒息一般的沉默。
毕竟，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炼制丹药这事儿对贾敬到底有多重要。
基本上已经算是跟生命的重要程度差不多了。
平日里贾珍、贾蓉等人也曾经跑到玄真观去，远远见到过贾敬炼丹的场景。
不得不说，那场面还是挺震撼的。
在玄真观那烟熏火燎的后院儿里头，围坐着好几个火工道人一样的人物——倒也不说说他们的身份都是火工道人，只是不管穿着的是什么颜色的道袍，都少不得被炼丹炉的烟火气给熏得黑乎乎的，都是一个样儿了。
贾敬也混迹在其中，穿着半新不旧的道袍，脸上沾染着煤灰，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眼中却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间或会传来炼丹炉炸裂的声音，也有人的惊呼或者惨叫。
毕竟炼丹这活计，算是化学实验一类的玩意儿，有些什么事故之类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贾敬也是一样。
他进那玄真观不过才三四年，就已经被炸了好几次了，这种炸炉的事故，实在是难以避免，好在他并没有如其他炼丹者那样被炸瞎眼睛或者炸坏了手脚，只是人变得愈发神神叨叨而已。
这并不算什么事儿。
但是他炼出来的丹药，众人可真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那就是他的命根子，谁都不给看。
更加不要说直接送了。
但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现在就发生在了他们面前——他们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敬大老爷不但自己从出家的玄真观中跑回家来，甚至还把他辛辛苦苦炼制出来、从不示人的极品丹药直接送了出来。
不过想到对象是林家小哥儿这种天才小神童，倒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想象了。
毕竟人家是天才小神童嘛……
但是还没等众人从“大家都是人类，怎么差距就这么大”的失落和不平衡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冷不丁却听到这么一堆吐槽，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不是吧？
林家小公子他没事儿吧？
这么珍贵的丹药，他居然嫌弃？
众人十分震惊，却也不由自主地继续听着莫郁接下来的吐槽……
然后他们就更迷糊了。
啥？
这丹药原来居然是有毒的吗？
那怎么那玄真观这么好的香火？最重要的是包括他们家敬大老爷在内的好多权贵富豪之类的大人物还巴巴地上门求收留——这京城里头立志要出家的可不只他们家敬大老爷一个人啊。
所以说，这个地方就是要骗人的？
那还真的是……
正在众人感觉到各种震惊、无措的时候，贾敬却忽然笑了。
他把那两颗视若珍宝的丹药加上炼丹炉一起都扔到了地上，然后大笑道：“甚好！甚好！今儿总算是悟了……”
啊不是？
什么啊就“悟了”？
众人一脸懵逼，莫郁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有林如海愣怔了片刻，方才笑道：“恭喜敬兄，修炼数载，一朝开悟，委实是万千之喜。”
贾敬含笑颔首，手里捉着莫郁的手并不放开，口却笑着道：“不走了！不走了！”
贾珍一愣，一时间倒是有点儿不敢相信，等到贾蓉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提示他赶快回神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家老爷子准备回府里头居住了。
这可不真的是“万千之喜”？
是他原本连梦都不敢梦的大喜事儿。
好啊。
老爷子终于要回家住了，这下子外头的人肯定再也没有法子随便一轮他“不孝”了。
真的是，终于一雪前耻、洗脱污名了。
原来他之前虽然一直表现得没有什么征兆，其实心里头一直都很在意贾敬不肯回到宁国府居住这个事儿的。
现在贾敬肯主动回来住，简直就是解决了他心中的一件大事儿，这这件事儿显然都是林家这位小公子促成的。
还别说，这西府里头便宜亲戚，还真的挺管用的。
贾珍一边儿一叠声儿地命家人们赶快去把家里头那间专门给贾敬准备用来清修的院落打扫干净，一边儿已经暗暗去准备给林家的谢礼了。
原本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赴宴，甚至还带了礼物——林家这种人家，是绝对做不出来失礼于人的事儿了。
所以，从他们家接到贾家的邀约帖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回礼了。
若是不准备来赴宴，那礼物便就得过得去。
而基本上一旦决定要来贾府赴宴，那要送的礼物也是有定数的。
世家大族，能够屹立百年不倒的，都不是普通的人家，这种迎来送往之中隐藏的潜规则和学问，那还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胜任的来的。
当然，这种类型的事儿对于贾敏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她可是荣国府嫡出姑娘出身，又嫁给江南姑苏城的五世列侯世家林家做冢妇，可以说一辈子都身处在顶级权贵世家的包围圈儿里，就算是想要瞎整，恐怕都瞎整不了。
何况，她也并没有瞎整，反倒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虽然男女宾客分开，贾敏没有在男宾们这边儿露面，而是直接去的内院儿女宾那里，但是也并不影响她这稳妥安排和完美表现的影响。
贾珍显然也早从内宅收到了林家送的礼单儿的情况。
那是一份儿厚礼。
贾家原本就要回礼的。这会子也不过是稍微早一点儿罢了。
而且听说这位林家姑爷近来回京述职止呕，又升了官职。
还不是普通升迁，而是连升六级，这谁能顶得住呢？
反正回礼准备厚一点儿肯定没错了。
因着贾敬没有反对贾珍给他单独开辟一个院落的孝敬，整个待客花厅里就充满了轻松愉快的空气。
到了这个时候，外头也正好有人来请，说是“园子里席面儿都好了，大奶奶并小蓉大奶奶请老爷、爷们、哥儿们快些进去赴宴呢。”
这就是说要在宁国府的后花园里头吃饭了。
此时正值中秋佳节，秋高气爽，在园子里头露天吃饭倒也不会觉得冷。
但是大约还是考虑到了在场的小朋友们，这个宴会现场四周还布置了一些彩绸、彩带装饰。
一来是为了装饰，二来也是为了保暖。总不能孩子们跑来吃了一顿饭，就立刻得了风寒，回家躺着了吧？
这就真的……
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想出来的。
但是吧，考虑到要是那一位的手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虽然方才的环境嘈杂，莫郁却并没有忽略掉刚刚那传话的仆人的一句话，他似乎是提到了什么“小蓉大奶奶”的事儿。
对哦，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个时间，秦可卿可不是已嫁进了宁国府，成为了贾蓉的正室夫人了？
刚刚那仆人也是这么说的话，那这事儿肯定就是已经发生了的。
但是，这不科学啊？
莫郁感到十分地迷惑。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贾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渣，还有他替儿子贾蓉娶媳妇儿到底是什么用意。
毕竟，其实贾蓉的年纪也还不算太大，不过十五六岁，就算是在这个世家大族普遍要早婚早育的架空时代，也没有那么着急非得要娶亲的意思。
但是他还是娶了。
而且这个老婆还是他爹亲自给他选的——越俎代庖到了什么程度呢？
就是这位秦可卿姑娘，基本上完全长在了贾珍的审美上。
当然，她的美就没有长在除了男人们的审美之外的地方。
不管是贾珍还是别的谁，会被被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吸引，那也都是正常的事儿。
这该死的生物的本能，不过要是只剩下了本能，也很悲哀就是了。
所以，重新梳理了一下这个事件的真相就是，秦可卿还是按照原著的剧情嫁了进来，成为了贾蓉的嫡妻。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跟她这位公公贾珍，已经有什么手尾了没有？
应该还不至于吧？
莫郁心中默默地希望这个剧情能够改变一下，毕竟吧，这种事儿，不管到底是怎么样子的情况，最后吃亏的肯定都是女子的这一边儿就是了。
合着这个宴会是尤氏和秦可卿一起联合举办的。
就是说做事儿什么的怎么就这么妥帖呢。
不知道这位神仙一样的小蓉大奶奶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该不会如同传说中一样，是那种神仙妃子一样的长相吧？
莫郁心中好奇，也就不免多关注了一下。
没想到的是，他刚刚产生这个想法儿，就见到宁国府花园宴会的现场有两位身着绫罗绸缎的女眷，正在含笑招呼宾客。
里头那一位年纪略大一点儿，衣服的颜色也更深一点儿的，自然就是贾珍的续弦尤氏。
而另一位，穿着偏红色系衣裳、多少带着些新嫁娘氛围的妙龄少妇，显然就是秦可卿了。
这位秦可卿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与其说是什么新嫁娘，倒不如说是个小姑娘。
让人感觉难受的是，在现世里头，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还在读书，但是在这里，她却已经嫁为人妇。
最可怕的是，她的丈夫很可能不是什么小蓉大爷，而是小蓉大爷他爹，珍大爷。
就，虽然能够推断出来这妹子这么干的原因，但是总感觉非常玄幻的亚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莫郁打量的目光，如同神仙一样灿烂辉煌、光辉耀眼的秦可卿莲步轻移、款款朝着莫郁走来，继而弯腰靠近了莫郁，对着他莞尔一笑：
“这位便就是林家的那位默叔叔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侄儿媳妇儿这厢有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晚点儿来修文。
第83章 婆媳
秦可卿不打招呼不要紧，这一打招呼弄得莫郁差点儿一头栽倒，着实是有些汗流浃背了。
不是，我说妹子啊……不对，是侄儿媳妇啊。
宝宝我呀，今年才只有三岁半，您看着您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哦，对不起，是小媳妇，居然当众管我这种三四岁的小毛孩子叫叔叔，还叫得这么自然，真的是让人佩服啊，佩服。
但是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哪怕这个称呼让身体年龄仅仅才只有三岁半的莫郁十分心情复杂，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确是礼数周到，从说话到动作，从装扮到笑容，每一处儿都完美无缺。
所以，等到莫郁好不容易从这种脚趾扣地的尴尬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迫跟俯身跟他说话的秦可卿近距离、面对面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位小蓉大奶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
基本上是属于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那种极品美人了。
其实在原著里头，关于这位小蓉大奶奶的描写就已经非常地顶级了——人家号称是“兼有钗黛之美”，作者曹公甚至还直接给她的名字取为“兼美”。
那种努力地拔高人设的意味，简直是不要太明显了。
至少可以说，在美貌这里，秦可卿同学是基本上都拉满了。
再说性格，这姑娘那也是兼具宝钗和黛玉的优点，而没有见到什么缺点的。
温柔和善，聪明伶俐，既可以风花雪月、又能够理财持家，简直堪称完美。
唯一有那么一点儿不好的就是，绯闻有点儿太多了。
因为这个，她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而且也因此在各种研究红楼的文献中，拥有着最神秘、最具争议的地位。
最典型的问题就是，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位小蓉大奶奶秦可卿，虽然在金陵十二钗里头排名最末，但是却是第一个死的。
她在原著中的出场时间也挺短的。
不过正所谓生命的精彩程度不在长度而在精度，秦可卿的故事，基本上是每个对红楼梦的原著小说或者影视作品有些涉猎的人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秦可卿，红楼第一奇女子，不管是在原著里头，还是在各种红学家们的研究里头，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毕竟这位是唯一一位跟“淫”字紧密联系的金陵十二钗正册人物。
当然，原著里头跟这个字儿有关系的女性其实并不唯一，只是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些地位低下的女性。
什么多姑娘、多浑虫儿、鲍家的就不说了，属于奴婢、仆从家眷类的，那就是最底层的女性了。
说实话，按照金陵十二钗评选的标准，这种类型的女性角色甚至连又副册都上不去。
毕竟那里头好歹是要有通房或者大丫鬟的身份才行的，这种嫁了小厮的肯定是没戏的。
还有什么尤二姐、尤三姐，这种最多也只能够上副册的人物，在这个字儿上都有些故事，但却也不是那种纯然享受的类型，哪怕是刚烈泼辣的尤三姐，也多少有些被逼无奈的意思。
只有秦可卿，她在很多“解说”“探秘”的故事里头，都是自愿的。
甚至有那种“冲破世俗”“追寻真爱”的说法。
他们甚至还能从原著里头抠出来蛛丝马迹——如果不是天性□□怎么会在卧室里头布置的那么香艳，还毫无顾忌地把隔壁荣国府的堂叔贾宝玉留在自己的卧室午睡呢？
她肯定就是自己喜欢那种事儿……
支持这个观点的人居然还挺多的，就，挺难评的。
当然，秦可卿可能也并不是享受，只能说，在这种情况下，她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人言可畏，这个事儿最后终于逼死了她，以她的身份地位，居然都还没法避免这样的事儿，可见在这个年代，女子的命运有多惨了。
且不论她跟贾珍那事儿，大抵是贾珍逼迫，就算也有那么一丝隐秘的你情我愿，但是最后为这件事儿买单的，还是只有秦可卿一个人。
真是悲哀。
但也没有办法。
其实贾珍要是真的喜欢她，原本也可以有别的办法的，但是他啥都没有做，就是非得要馋人家的身子，果真是下贱。
莫郁一想到这么美好的女子就要被这肮脏的宁国府毁了，整个人就有些不好。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头悄悄感叹一下子这样子。
他光顾着感叹，根本就没有发现在场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特别是贾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要不是旁边儿还有很多客人在，他简直都想当场拂袖而去了。
关键，看着周围人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却很明显每个人都在竖起耳朵倾听的模样，他愈发不敢动了。
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即便要动手，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这样的话，不就是正好坐实了他就是个觊觎新进门儿子媳妇儿美貌，想着对人家威逼利诱、各种这样那样的禽兽了吗？
故此，就算他心里十分难受，也不敢做啥。
辩解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辩解那就是“做贼心虚衣冠禽兽”……反正不管辩解不辩解结果都是一样，那不如就沉默算了。
至少还能往“清者自清”上面努努力，也算是可以勉强挽个尊。
反正就算挽不了尊也没有啥关系。
毕竟宁国府也没有啥人能够管住贾珍不是。
一想到这个，贾珍忽然就理直气壮起来——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作为一个公公喜欢儿媳妇儿怎么了，他又还没动手，而且这个事儿，在大户人家，也不算什么啊。
不说他们这种只能勉强算是中等人家的国公府了，便就是皇家，那种更加需要重视脸面的地方，不是也经常干出来这种事儿吗？
就说那唐明皇和杨贵妃，不就是干的这个事儿？
非得拿这种事儿说道，要算什么丑闻，还没完没了了是不？
根本就是庸俗的世人无法理解他们伟大的爱情。
就比如唐明皇和杨贵妃，人家俩也是公公和儿媳妇儿，管它谁要讽刺还是辱骂、人家俩就是在一起了，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不是照旧成为千古佳话。
为此有多少文学作品和戏曲艺术在歌颂他们这个美好的爱情啊，什么长生殿啦，长恨歌啦，“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这种千古名句连他这个没有读过几天书的人都知道……
当然，他确实是听戏的时候听来的。但是听戏也是学习的一种嘛，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够学到了、有用处，那就是好的。
逻辑通！
本着天大地大、色心最大的原则，贾珍很快就完成了自我攻略，觉得他看上新进门的儿媳妇儿秦可卿这件事儿不但不是丑闻，还是美好的爱情。
虽然可能为世俗所不容，但是，他有信心，他们的爱情一定会跟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一样，冲破世俗礼教的桎梏，变成千古绝唱的……
所以，在一开始的片刻慌乱、尴尬和无措之后，贾珍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不但从容不迫地该干啥干啥，甚至还公然对秦可卿赞叹了几句：
“蓉儿媳妇今儿办的不错，你头先还说自己没有办过这么大的席面儿，怕出什么纰漏，我看你做得挺好嘛，比你太太做得好。”
这话一说，秦可卿和尤氏的脸色都变了。
莫郁在旁边儿看着，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有一说一，今儿这宴会平心而论的确是办得挺不错的，就算是按照世家大族最严苛的标准，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要是真的是秦可卿一手操办的，那她的能力还真的很厉害了。
就是吧，贾珍你这么公然地表扬这个儿媳妇也就算了，怎么还捧一踩一，非得拉踩你老婆尤氏呢？
虽然是继室夫人吧，但是人家尤氏进门儿也十来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虽然人家平日里头的表现都不太亮眼，但是人家这管家的能力可不是盖的。
现在感受不深主要是没有遇到什么大事儿，后头等你爹贾敬死的时候你就知道啦。
原著里头的那一回剧情叫“独艳理亲丧”，说的就是人家尤氏一个人就把贾敬的丧事给操办得十分稳妥的事儿。
拜托，那可是宁国公府真正的主人的丧事儿，要是贾敬当时脑子没抽，留在宁国府的话，那就是贾家的族长老太爷——比隔壁荣国府他堂婶儿贾母的地位还尊贵。
这种等级的丧事儿那可以说是非常大的排场，对主办人的要求也是十分高的，估计就只有贾母年轻时给她公公先荣国公办丧礼能与之媲美吧，其他的场面都还不太够看。
别的不说，就说当时王熙凤帮着宁国府给秦可卿料理丧事儿的情况吧。
当时秦可卿忽然死了，虽然她是宁国府的嫡孙媳妇儿，算是冢妇，不过也不过是个女眷。
就算是贾珍为了让她的丧礼面子上好看，加上他心里头那点儿腌臜事儿，打肿脸充胖子，把这个儿媳妇儿的葬礼搞得排场堪比亲王妃，其实说到底也就那样罢了。
就这样的规格儿，王熙凤还是劳心劳力，累的半死，又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才勉强办下来的。
对比尤氏那一回，不管是环境还是条件都好的多，可以说，尤氏是在宁国府已经走了下坡路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把当家老公公的丧事儿给办了。
不但办了，还办得十分妥帖，从头到尾什么错儿都没出，一个人都搞完，可比王熙凤当时那大张旗鼓的架势低调了很多，也从容了很多。
可以说，小门小户出身的尤氏，她这管理事务、掌控全局的能力，甚至比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出身的王熙凤还要厉害。
这也是件十分了不得的事儿了。
总之，虽然人家尤氏说话做事儿一直很低调，但是并不代表人家没有能力。相反，越是如此，越说明人家才是真正的高人，还是深藏不漏的那种。
不知道贾珍到底有啥脸面在这么多亲友面前辣菜人家，要是尤氏是个有血性的，说不定就想法子“去父留子”了。
自己生不生的无所谓，既然是正房夫人的身份，那完全可以再整几个庶子来养啊。
嫡子贾蓉要是养废了，再换几个小号上呗，反正都不是亲生的，重新养一个小的，至少跟她还亲近些呢。
别的不说，就凭着尤氏这个能力，培养个贾兰第二也不是啥问题嘛。
不拘泥是读书科举还是经商，只要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就挺好的啊，总不能还比不上贾宝玉那个纨绔吧。
话说到这儿，其实连庶子不庶子的都不是啥必要条件了。
在贾家这种世家大族，实在没有儿子还可以过继呀，你们家都到了这种大厦将倾的时刻，能不能不要把条件限制的这么死？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原著里头还有好几个不错的贾家子弟来着。
有一个跟贾兰关系挺好的孩子，好像是叫做贾菌吧？
听说读书就挺厉害的。
所以你们看，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过继嘛。
广撒网、好好培养，只要有一个能成才，那贾家不就有救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这些人居然不懂呢。
莫郁兀自想得出神，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刚刚，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看向了他，继而就集体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他们就没想到呢？
居然还能这么玩儿？
天啊，这孩子，果然不愧是小神童啊，这点子，可真是出人意料，但是莫名让人感觉到……很可能很有用啊。
要不然，好好考虑一下？
贾敬捻须沉思，虽然静默不语，但是显然已经是把莫郁吐槽的这话听进去了。
的确，他们宁国府也好，隔壁荣国府也罢，这继承人的问题都实在是太突出了。
他虽然是个甩手掌柜的，但也不是真的不关心家人的死活，无非是被伤透了心，太过于失望才不想管罢了。
就算他原本是真的不想关心，这回心血来潮地回家来一回，也被林家这位小公子给说动了。
正所谓“出世”必先“入世”，要跳出红尘之外，首先还是要舍身扑进红尘之中。
玄真观观主师父都没有跟他说的这么透彻，今儿居然被林家小公子这么个小孩子给点化开悟了。
贾敬表示，谢谢林家小师父，弟子悟了……
眼见着贾敬一改之前的不食人间烟火，对着林家的小娃娃毕恭毕敬，有点儿执弟子礼的意思，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啧啧称奇，但是同时也愈发不敢造次了。
谁都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公开处刑”的目标，现在有宁国府这几位做活靶子，不但自己很安全，还能吃一吃他们家的大瓜，简直不要太幸福好吗？
林家小哥儿棒棒哒，请继续吐槽啊，加油不要停！我们还想继续听……
对于在场这些大人们心里头的这些想法儿，莫郁当然是一无所知的，不过他原本也不甚在意。反正自从他“重病”痊愈之后，大家看着他的时候基本上每一次都会露出各种奇怪的表情。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带着玄幻色彩的世界啦，什么神仙、妖怪、仙境、地狱、法器、宝物啥的层出不穷，哪怕他表现得再奇怪也总有人自我攻略给他的这些。
稍微“特殊”一些就更没有啥问题了。
随便好了。
反正，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就会game over，那就姑且瞎玩儿几年算了。
毕竟，如果连生死都没法儿控制，其他的事儿就更是浮云啦。
爱咋滴咋滴，小爷我全都不在乎啊嘿嘿嘿嘿。
莫郁这种心态可以说是相当自然了，已经不是简单的轻松，甚至都可以算作是肆意妄为。
但是神奇的是，就是他这种奇妙的松弛感，反倒让他这个“小神仙”的人设愈发稳了。
只有神仙才会这么逍遥自在、啥都不在意的嘛，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在人家小神仙的眼中，那都是蝼蚁。
感恩小神仙居然还能费心点拨他们几句，这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林家小师父可真是个心软的小神仙啊，如此慈悲，简直是胜造七级浮屠啊。
于是，原本只有贾敬在那里执弟子礼，不知道为啥，这种情况出现了“人传人”现象，没过多久，事情终于演变成了所有人都把莫郁当成“师父”看了。
对，就是庙里头的那种师父。
但是地位可能比那些师父还高些，毕竟这都是神仙层面儿了，怎么也得给点儿排面儿嘛。
在这种氛围之中，莫郁的存在感直接拉满，只要他愿意的话，基本上可以横着走了。
所以说，他要是不想跟这几个臭男人坐一起，能不能坐小孩那桌，好好吃个饭啊。
莫郁一念未了，就立刻“心想事成”了。
秦可卿和尤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之后，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于是莫郁就被她们婆媳俩热情地请到了最尊贵的那一桌儿——也就是贾母那桌。
其实她们俩这个想法儿早在看见贾敬粘着莫郁的时候就有了。
倒不是非得要把莫郁跟贾敬分开，但是吧，她们家这位敬大老爷那眼神儿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们挺担心这位小神仙被吓到——虽然可能人家有仙缘护体，没有这么胆小，但是作为年长些的女眷，她们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保护好这位小神仙。
现在小神仙自己都有这个意思，那必须得全力协助他完成心愿啦。
安排！
何况，她们婆媳俩其实多少也有点儿私心在身上。小神仙方才不过随意的几句无心的点拨，她们俩听了之后就如遭雷击、醍醐灌顶，若是有机会细细问上几句自己最在意的事儿，得到小神仙的详细指点，那不是就无敌了？
就算没有这个机会，那么就算只是能够近距离地看看他也是好的。
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小娃娃，光是看着就很是养眼了。
尤氏和秦可卿都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于莫郁这种年纪的小娃娃有一种天然的狂热——来自母性的召唤叠加上对未知异能的崇拜，这威力还真的是乱可怕一把的。
反正，先帮忙把小神仙弄到女眷那边儿的桌子上再说，好歹让孩子吃口安心的饭嘛，都怪他们家大老爷一回来就那么吓人，把人家小神仙给吓到了，真是可怜见儿的……
于是，不明真相的莫郁就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了另外一桌，看着笑容可掬的尤氏和秦可卿，他也就很给面子地坐下了。
在哪里坐不是坐呢？
老实说，刚刚来自贾敬等人的热情和崇拜也挺让他吃不消的——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为啥忽然如此，但是他表示亚历山大，他真的只是来吃螃蟹的，勿扰谢谢。
好在折腾了这么许久之后，时候也差不多了，众位宾客一一落座之后，总算可以开席了。
贾母等人也终于姗姗来迟。
虽然男女宾客各自分开坐，但是好歹是在一个大的园子里头，隔着花墙遥遥相望，彼此也多少能听见些动静。
因着莫郁坐在了贾母那一桌儿，正好坐在她的对面儿，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这就是第二主宾的位子，仅次于贾母那个第一主宾。
这当然是考虑到了辈分的关系。
不然以尤氏跟秦可卿刚刚对莫郁的定位，她们俩肯定会把莫郁给排在最尊贵的位子的。
开玩笑，这可是活神仙耶。
哪怕只是位小神仙，但是这也不过只是年纪小，能力却是一点儿都小。
试问，谁能够靠着心音传声就让那些不可一世的老爷、大爷、哥儿们闭嘴呢？
话说方才她们府上那几位爷们儿的表情真的是太好笑了，特别是她们家那位大老爷，看上去就像是被暴打了一顿一样，那一脸吃瘪的表情，看着真是解气啊。
跟莫郁之前从系统零零六那边儿了解到的一样，不管是尤氏还是秦可卿，那都是女中豪杰来着。
这婆媳俩，不管是智商还是情商，不管是能力还是手腕儿，都甩她们宁国府的那些男人们好几条街。
可惜这世道并没有女人当家的先例。
当然，你说后宅里头的事儿，当然是女人们做主，不过这些琐事儿，根本就没有发挥出来她们俩全部的能力。
对于秦可卿这个儿媳妇儿，尤氏是真的有过一些感情的。
这感情不单单只是一个婆婆对儿媳妇儿的疼爱之情，还有点儿棋逢对手、酒逢知己的惺惺相惜。
她们俩都是如此优秀的女子，却不料命运不济，居然都嫁了这样没有用的酒糟男人——贾珍也好，贾蓉也罢，全部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一点，没有人比她们婆媳俩更清楚的了。
所以，尤氏见到秦可卿，第一印象就是，这姑娘真的好，生的模样好、接人待物、说话做事儿也好，但是吧，这命也是真的不好。
怎么跟她一样，落到了宁国府这么一个魔窟里头来呢？
真是，可怜见儿的。
因为这一点，尤氏把秦可卿当成跟自己一样误入火坑的苦命人来看待，她作为苦命人前辈，想把自己吃苦受罪的经验教训传授给秦可卿，而秦可卿也是聪明人，对尤氏的示好当然也很快就感受到了。
对于这个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继室婆婆，秦可卿是又敬又爱的。
正所谓“投桃报李”，她心中觉得这个婆婆待自己好，便也就豁出去十二分地回报婆婆。
如此，她跟贾蓉成亲不到半年，已经跟尤氏好得跟亲姐妹一样了。
都不是母女了，因为年纪本来也差不多。
尤氏如今还不到三十，也就比秦可卿大了十多岁，可不像是她的大姐姐一样。
两个人好的很，聊得话题也日渐深入，尤氏有心要点拨秦可卿一下小心自己的丈夫、她的公公贾珍，却碍于莫郁那个心声外放自带的奇怪禁制根本没办法开口。
不过就算她能开口示警，其实对这事儿的帮助也不会太大，毕竟，要是贾珍真的存了这份儿心思，她们俩也没有办法摆脱他的魔爪不是？
至于贾蓉，那就更是靠不住了。
这小子从小儿被贾珍打骂着长大，整个人都已经烂透了。
别看外表还是人模狗样的，其实芯子里头早就没救了。
也不知道他每天笑嘻嘻地心里头琢磨着什么阴暗的东西呢。
不敢细想，害怕被恶心到……
贾珍、贾蓉父子是这么一对儿奇葩极品，但是悲哀的是，身为她们的妻子，尤氏和秦可卿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们俩的共同点其实比想象之中的更多。
比如，她们俩都是出身不太高的姑娘。
尤氏的娘家是啥情况就不用说了。她爹应该就是个低阶小官员，在京城这种富贵温柔乡、到处都是权贵的地方，根本就不入流的那种。
不然也不会丧妻之后，续娶了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儿女儿的尤老娘。
更惨的是，续娶之后没两年，他自己也没了，就剩下尤老娘跟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三个女儿。
一家子四个女眷，还是没有了当家人的，这生活会有多难过简直就可以想象了。
想必也就是因为这样，还是清白女儿的、十几岁的尤氏就嫁给了三十来岁、丧了嫡妻、但是素有浪荡名号的贾珍了。
她根本没的选。
至少贾珍还算有钱，能够让她补贴一下继母和两个年幼的继妹，而且继室夫人也是正头娘子，总比别的什么一样没落人家的原配好吧。
这已经是她可以选择的最好归宿了。
尤氏别无选择，秦可卿也同样如此。
她的出身比尤氏更惨。
她爹秦业不过就是个区区五品的营缮郎就不说了，她这个女儿还不是人家秦业亲生的。
而是老爷子年近五旬的时候，从育婴堂抱回来的弃婴……
就，真的是相当炸裂的身世了。
这样的身份，居然能够做宁国府嫡系嫡孙贾蓉的原配夫人，实在是一件相当出奇的事儿。
也就难怪，光是为了这一点，就有很多人各种联想、大做文章。
什么，秦可卿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弃婴啦，而是废太子的女儿啦……哦，现在太子还没被废，那就是他的私生女，反正必须要跟皇家扯上点儿关系，这样，以后才能大富大贵嘛。
想想啊，那育婴堂那么多孩子，秦业怎么就偏偏抱养了秦可卿这么一个女儿呢。
是的，他同时也抱养了一个儿子，虽然后来死了，但是显然，抱养儿子是比较合理的。
但是既然都要抱养个儿子了，为啥还要同时抱养一个女儿呢？
他们秦家也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儿，抱养孩子，还一下子抱养俩，可真的算是大手笔了，这真是有点儿不合常理。
除非有人为了这个女婴能够顺利被他一起抱养，另外给了他什么好处……
于是这个故事就变成了，秦业快五十岁了，也没有一儿半女，于是便就起了心思去育婴堂抱养个弃婴。
既然是没有孩子，那第一选择当然就是抱养一个儿子啦。
秦业也很快就选好了合适的孩子，只是就在他去办理抱养手续的时候，忽然有个神秘人把一个女婴递给了他。
同时给他的还有这个女婴的身世，以及一笔数目不算小的钱。
而且这个神秘人背后的势力应该还挺强大的，直接给这个女婴安排好了今后的人生——成为一名顶级闺秀，嫁给宁国府的嫡孙做正室夫人，等待日后的大富大贵。
为啥这么笃定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那当然是因为人家的地位崇高啦。
还不是一般的高。
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种了。
有这种身份的，果然只有那么一位了。
不过现在他又没有被废，到底为啥会？
难道说……
真相只有一个，肯定就是那一位了吧？
莫郁从这个八卦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了解秦可卿的身世，只是之前那些都是些小打小闹，也没有怎么上心。
毕竟那个时候，秦可卿都还没嫁过来，他也不过只是旁观者，跟听人家讲一个故事并没有什么两样。
现在秦可卿就站在他的眼前——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她作为孙子辈儿的媳妇儿，是要站着服侍像贾母这样的地位尊贵的女眷们的。
就算贾母一直都是对待小辈儿们很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这是不能废的。
没有规矩，这么大一个家族肯定就分分钟分崩离析。
虽然现在也已经差不多是分崩离析了，但是好歹还能勉强维持一个花架子，若是连这种规矩都废了，那估计是连花架子都撑不住了。
那样就太可怕了。
必须不能够。
所以，有规矩是好事儿，该立的规矩就立罢，就维持一个表面儿的繁荣也挺好了。
于是，新婚半年的秦可卿就成为了一个完美的布菜机器，具体到今儿这顿宴席，就正好儿站在了莫郁的对面儿。
所以，她的一举一动、甚至细微到每一个表情如何，就不免要很清晰地映入了莫郁的眼帘。
几乎就是在莫郁想到秦可卿身世的同时，秦可卿脸色忽然大变，手里头的一双银质的著子几乎握不住，当场就跌了下来。
只听得“当啷”一声，那一双银质著子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众人不明所以，尤氏却立刻站起了身，笑着道：“蓉儿媳妇这是怎么着了，是不是累了？你先下去歇歇罢，这里有我呢。”
第84章 押宝
尤氏这话倒是提醒了秦可卿，她慌忙想要下跪赔礼，贾母早命人搀扶住她，笑着道：
“我的儿！快别这么着，真可怜见儿的，难为你这么周全，我光顾着吃了，竟没见你都累着了……快听你婆婆的话，下去歇着罢。”
旁边儿凤姐儿也帮腔道：“可不是呢！偏她年纪最小，又最周全，可把我们这些人都给比下去了。”
贾母笑道：“好你个猴儿，你自己不周全便罢了，竟是把你婆婆、你姑姑、你大嫂子都给拉上，好不要脸。人家哪里像你这样没个正形儿的，还不快滚下去多吃点儿黄酒去。”
凤姐儿笑道：“也是珍大嫂子这儿的东西太好了，我这不是一时间多吃了两口酒，没留神浑说了。既然如此，等我自罚三杯，赔个罪罢。”
她说完，倒是真的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很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意思。
若是酒量不好的，恐怕要当众出丑，好在这酒是黄酒，专门为了配那螃蟹准备的，度数不高，主要是为了驱寒暖胃，算是中医理论中的那种相克相生理论的应用。
毕竟在中医看来，螃蟹是大寒之物，妇女儿童都不宜多吃的。
莫郁年纪最小，大家更是都不敢让他多吃，尤氏和秦可卿专门吩咐了服侍的丫头们，只把螃蟹钳子选了几个给他把里头的肉给挑出来，又放了很多姜丝儿和醋，基本上就是只能尝个味道。
不过小黛玉还有三春的待遇也跟他一样。
贾宝玉和贾环没有在这边儿吃饭，他们俩年纪虽然不大，却也被放到了男宾那边儿去了。
其他的小孩子们各自都坐在小孩儿那桌，也是男女分开的。
贾家在这种细节上的确做得到位，虽然大家都知道贾宝玉平日里在女眷里头厮混的，但是有外客来的时候，还是得该怎么办怎么办的。
至于莫郁，作为唯一一个坐在女眷堆里的男孩儿，当然是不一样的。
第一他是客，第二，他年纪最小，也就跟贾兰差不多大，自然是可以跟着母亲和姐姐啦——贾兰因为年纪太小，根本就没来，直接被乳母带着在荣国府李纨的院子里简单吃了点儿蛋羹之类的东西就午睡了。
虽然莫郁也挺想这么干的，但是显然，他并没有被当成真正的小孩子。
就，这么看起来，贾家的这个标准有的时候也挺迷的。
反正他们开心就好。
莫郁默默地啃着自己的那一点儿蟹钳子肉，然后愤怒地咽下去了一口白米饭——有一说一，贾家虽然人不行，美食倒是不错，周边儿的风景也好看，菊花也漂亮，可以说享受这块儿倒是拿捏得死死的。
就是吧，非得作死，上赶着跑去掺和什么九子夺嫡……这也是你们能掺和的事儿？
妥妥滴自寻死路啊！
莫郁一边儿吐槽一边儿吃他的饭，对于周遭儿谁又白了脸儿，谁又沉了脸根本毫不在意。
且说凤姐儿一口气干了三杯黄酒，一张粉白的俏脸直接就飞红了。
偏偏她还要继续说些俏皮话儿，随便说了个什么笑话儿，早把贾母等人都逗笑了。
于是秦可卿跌了银筷子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莫郁泄露的那些可怕的“天机”自然也被揭过不提。
莫郁自是旁若无人地跟螃蟹钳子肉战斗，秦可卿却早已经在尤氏的示意之下，被随行服侍的俩丫头搀扶着下去了。
过了没多久，又换了一身儿衣裳回来，这个时候，莫郁已经吃饱了，在想其他的事儿了。
是的，打从一进宁国府的大门儿开始，莫郁简直都没办法停下吐槽的心声，因为贾府真的是太多地方可以吐槽了。
因为凤姐儿的活跃，莫郁的注意力就直接从宁国府转移到了荣国府去了。
有一说一，不管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极品狗血故事都挺多的。
就说贾母吧，明明生了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却非得偏心其中一个，搞得长房和二房纷争不断，在子女教育这个方面儿，委实是有些失败了。
虽然贾赦真的挺不成器的，但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这么偏心吧。
老大贾赦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位，老二贾政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产，这种法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出来的。
这就好像是直接告诉人家，我们家老大废物，老二是个好的，所以直接就这么着把爵位爵产给分了。
说的好听呢，是分散风险，说不好听的就是病急乱投医。
因为不管是贾赦还是贾政，都不是那种能够让荣国府中兴的人物。
都太废物了。
一个都不中用。
于是老太太这才没法子选择了孙子辈儿的来培养。
结果也是十分惨烈。长房那边儿上梁不正下梁歪，贾赦的独生子贾琏也是个不成器的，所以，就算二儿子媳妇儿王夫人把她娘家侄女儿凤姐儿给他说来做正房夫人，老太太也没有干涉。
反正都是废棋，配一个厉害的媳妇儿当然更好啦。
而且这个孙子媳妇儿还挺会来事儿，非常上道，知道孝敬老太太，那就更好了。
看在这个能干的孙子媳妇儿的面子上，对长房那个不成器的孙子贾琏，就当养个废物，闲着时候解闷儿算了。
长房已经是这个样子，估计这一辈儿没救了，就看凤姐儿将来有了儿子，能不能教出来罢。
二房这边儿的情况，好像也并不乐观。
本来么，王夫人所出的嫡长子贾珠是个好的。打小儿就爱读书，十四岁就进了学，还娶了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李纨为嫡妻，没多久就生了嫡长子贾兰，实在是争气的很。
奈何还没等他金榜题名、带领贾家走上巅峰，咔嚓一下，这孩子忽然就死了，让她一个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送的这么优秀的孙子走，实在是有够肝肠寸断的了。
幸好死了一个贾珠，还有个贾宝玉。
对于这个衔玉而诞的二房嫡次子，贾老太太是十分喜爱的。
年纪大了的人都喜欢“吉兆”，总觉得既然是这种吉祥如意的兆头，那肯定就是件幸运的事儿。
也是因为这个，她就默许甚至是纵容了王夫人和贾政在外头对此大肆宣扬，也因此给元春谋了个好前程——可以说，就是因为有宝玉这么一个祥瑞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元春才能通过特殊途径被送进宫里头去。
她的出身走普通的小选肯定是有些跌份儿了，但是走正儿八经的选秀却又来不及了——且不说要三年一次，害怕迟则生变，就是真的肯等到三年之后，万一万岁爷一个高兴把她们家元春随便指给哪个王爷怎么办？
她们家元春生在正月初一，是娘娘的命格儿，说个不好听的，可能会是未来皇帝的亲妈来着。
这么贵重的命格儿，可不能随便就给什么没有前途的王爷耽误了。
出于这么一种心态，贾母一手操办了元春入宫的事儿——她本意是想给这个自己看着长大、带在身边儿亲自教养出来的宝贝孙女儿一个好的前途的。
毕竟，元春被她教养得落落大方，比京城里头所有的大家闺秀加起来还大家闺秀，是贾母最成功、最引以为傲的作品。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贾母这么一操作不要紧，居然弄巧成拙，把贾元春这么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搞得像是见不得光一样，只能在宫中当一个女史，不说什么未来的天子了，便就是现在的康师傅，她也没有机会见着啊。
按理说，凤藻宫女史啥的，虽然说的好听，是个女官，但也是后宫的一员。
康师傅要是喜欢，完全可以自己收用了的，但是他没有。
不但没有，还直接就把贾元春给发配到了畅春园去了——好家伙，直接就弄到宫外头的园子里去了，这就是懒得见到面儿的意思了。
多大仇多大怨，这是连面儿都不见就直接发配了的意思啊。
可以说，元春的贵妃梦也好、未来皇帝生母梦也好，基本上没有啥希望了。
因为康师傅生气了。
主要是她们这种骚操作直接就把老爷子给惹毛了，那谁还敢管她呀，只有在那边儿自生自灭罢。
这也是莫郁进宫当伴读都大半年了，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贾元春这个表姐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是有人不想他们见面。
不过事实证明，不是不想见就可以不见的，该来的总归会来。
结束了宁国府的菊花螃蟹宴之后，林如海和贾敏婉拒了荣国府的晚饭邀约，以家里有事儿为由提前退场了。
贾母等人也并没有十分挽留，显然是莫郁那些吐槽的心声给了她们不小的打击——不管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接收到的信息都不少，而且他们暴怒或者尴尬之后，仔细一想，倒是悟出来不少道理。
贾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再不突变，恐怕以后就没有以后了——甄家是什么下场他们已经看到了，听说当时林家的这位默哥儿也去了，不知道有没有给他们什么警示。
因着贾母跟甄家老太太是手帕交，多少也知道那位老太太的性子，也知道就算莫郁给她示警了她也不会听，也就难怪甄家倒牌子那么快，下场那么惨了。
不过她们贾家跟甄家不一样，既然已经听见这默哥儿给她们的提点，那不做点儿啥肯定也不合适。
既然都提到了元春的事儿，那么不如就从元春那儿开始入手吧。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于是，吃饱喝足，又回到林家过了一个真正的阖家团圆、赏月吃月饼、玩儿到睡着的中秋佳节之后，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莫郁被贾敏给召唤到了正房，得到了一个让他非常无语的消息。
“你元春表姐递话儿出来，说教你下回入宫当差的时候抽空儿去一趟御花园，她想找个机会见见你。”
第85章 表姐
对于贾元春这个表姐，莫郁此前一直都没有什么概念。
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位表姐是荣国府二老爷贾政嫡出的姑娘，自小儿养在贾母身边儿，长大后进了宫，后来当了贤德妃，弄了一个十分高调的省亲仪式，然后在最辉煌的时候，咔嚓一下，没了。
这位表姐算起来应该是原著里头出场最少的金陵十二钗——给她正面儿描写的戏份其实比秦可卿还少，也就只有省亲那一回。
真正是一章压全篇，一出场就是盛极，之后除了零星提及一下彰显一番存在感之后，再听说消息就是她骤然薨逝了。
就好像是一朵儿娇艳的花儿，总是把生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短暂，而又震撼。
关键是，别人看着她是过了大半辈子好日子，而且还成功封妃，算是走上过人生巅峰的，但是她本人其实对这种生活是极其深恶痛绝的。
原著里头对此就有十分详细的描写，说这位贾元春姑娘明明晋封了贤德妃，是贵妃级别的人物了，又被宫里头特赐了归家省亲的荣耀，却还是要在坐着凤驾回家的时候对着贾母、王夫人这些近亲哭诉说那宫里是“见不得人的去处”……
别的不说，就说她居然敢这么说话，这心性就挺不适合宫斗的。
虽然说，见到了亲人，一时间忘乎所以、不小心真情流露也是实情，但是她既然已经进宫为妃，却还有这种想法本身就很是危险。
有时候宫斗这事儿，你首先得自己骗自己，比如说，你其实过得挺好的，你值得皇帝的宠爱，没有人比你更能耐之类的……
道理跟现代的职场打工人每天给自己灌鸡汤差不多。谁对工作是真心热爱呢，不都是看在钱的份上努力催眠自己，一天一天撑下去，直到退休吗？
哪里有什么真爱，去哪儿找什么情怀，不过是为了生活罢了。
其实宫里头的妃嫔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份儿职业罢了。
很多宫中的女子对此都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知道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调适自己的心情——皇帝就是老板，其他妃嫔们就是同事，什么爱情啊、仇恨啊，真的犯不上。
除了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儿。
能往上爬，当然很好，若是不能，找到一个舒服的方式躺平也挺不错的。
特别是到了妃位，那基本上就相当于是总监级别的了，只要不自己作死，安心躺到老是没啥问题的。
偏偏这位元春姐姐不走寻常路——也不知道贾母一直引以为自豪的培养到底是培养了个什么，难道就是那些什么“琴棋书画”？或者是“诗词歌赋”？
那就真的是，白瞎了。
不说这么些技能全都是培养扬州瘦马的模式，就光说要做一个普通的世家主母也不可能就会这么点儿能耐就完事儿了。
至少得会识人、用人，懂得管理、看账，不说要跟大企业CEO看齐吧，也大差不差了。
贾元春是贾政的嫡长女，又是被贾母这个出身史家保龄侯府的嫡出姑娘、前任荣国府冢妇亲自教养，她宅斗的水平肯定不低。
那么宫斗的水平按理说也不应该太拉胯。
可是偏偏她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儿，都不太像是高手的水平——就算是想要跟亲人撒个娇，也不能啥都瞎说啊。
她虽然是回了自己的家里了，但却并不是独自一个人来的，旁边儿还有其他宫里头跟着来服侍她的人呢。
身为贵妃，好不容易出宫了一回，到家就跟祖母和母亲抱头痛哭，说宫里头是见不得人的地方，从此骨肉分离啥的，这谁爱听啊？
但凡有一个下人回到宫里头一禀告，那就全完蛋了——而且不要忘记了，这是个架空清朝背景的世界，人家康师傅那里是有粘杆处的……
只要他想，这京中谁家有啥秘密能藏得住呢？
要是没有这点儿素质，他可能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毕竟他登基那个时候，真的是非常凶险，完全是靠着机敏逃过了很多次危机的。
跟这样的人玩儿心眼儿，那绝对是找死……所以，这位元春大姐姐到底是为啥要这么放飞自我、真情流露啊？
就真的是不想活了呗。
而且也不管家族的死活了呗。
真就一门心思地任性啊。
就跟现在一样。
你说说你一个在畅春园当差的女官，没事儿约人在御花园见啥面啊？
这里头人多眼杂的，被有心人看到实在是了不得的。
再说了，你一个女官想见亲人，又不是不能求个恩典——莫郁寻思康师傅也不是这种不近人情的人，一般来说不太离谱的要求还是能够满足的。
而且老爷子对后宫的女人们好像也不太上心。特别是近些年来年纪大了，也就愈发不怎么在意后宫了——儿子也生够了，美人儿也见多了，除了去几个江南来的汉妃宫里头去坐坐，已经都很少找人侍寝了。
哦，侍寝还是有的，毕竟人家老当益壮，还要继续生好几个儿女呢。
总之，在康师傅那儿，后宫就是个工具属性，什么真情实感，那基本是没有的。
虽然说他对胤礽的生母赫舍里皇后一度非常深情，也真情实感地做了不少看起来很是深情的小事儿，但人家俩那毕竟是年少夫妻，赫舍里皇后又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自然是跟其他人的感情不同的。
而且那个时候，康师傅还年轻啊，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想要再有啥真情实感那是真的没有了。
就，最多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给晋封个位份啥的就完事儿了。
在这种情况下，晋封了贤德妃的元春居然还能在自己家里头公然说出那样的话来，是真的勇猛。
基本上就是没有脑子的那种吧。
鉴于此，莫郁对这个表姐的脑子根本不抱什么幻想，也压根儿就懒得去见她——无数事实曾经告诫我们，跟拎不清的人纠缠，一定没有啥好下场的。
不是有句俗话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就算对手是康师傅那样的人中龙凤，只要你认清局势，稳扎稳打，还是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的。
但是万一你要是不幸摊上一个脑子拎不清的队友，那绝对是会被拖累死的。
特别是对手是康师傅这样眼睛里头揉不进沙子的大佬，那真的就是妥妥地自杀行为。
莫郁表示，谢邀，还是不用了，栓Q。
反正贾元春不是也说“有空”的时候约着见一面吗？
那要是没空呢？
要知道，他是进宫当差的，还是伺候人的活计——好吧，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给阿哥们当伴读，说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给那些小祖宗们当奴才罢了。
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们都是有书童的，他们这些阿哥们的伴读们，可不就是他们的书童？
这道理大家都懂，不过就是客气一下子，出于礼貌商业互吹罢了。
当然，哪怕同样是做伴读，实际上的待遇也会天差地别的。
至于莫郁是怎么把一个服侍人的职业搞成了一个被人服侍的职业的，那就说来话长了。
如果一定要长话短说的话，那就是，他有特别的打工技巧吧……就，需要一点儿技巧、还有一点儿运气，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自信……
反正，莫郁觉得这个工作状态非常好，面子没有里子重要，这种表面上看起来是奴才，其实是主子的差事儿，简直不要太爽啦。
至少在这种时候，拿来做推脱的借口就再好不过啦。
什么？
大姐姐你要约小弟我去面谈？
真对不起，小弟我呀，很忙的捏……
既然元春是托人送的信儿，莫郁便也就同样很有礼貌地托人回绝了。
他以为这样就算完事儿了，特别是还听说了农历十月份康师傅又要出巡——这回是西巡，往西安那边儿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又要带着一群儿子，那当然也要带着他这个阿哥们的小伴读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的年纪也没够——按照惯例，皇子们要年满六周岁才能伴驾出巡的，年纪太小的话，害怕路上会出什么危险。
事实上，六周岁这个年纪也不保险。十八阿哥就是因为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康师傅出巡塞外，结果不幸染病，不到八岁就没了的。
之前对此无能为力也就罢了，这次亲眼见到十八阿哥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朋友之后，莫郁感觉心里头有点儿堵得慌。
虽然说医学院因为他的多事已经建起来了，但是就怕康师傅这个出巡狂魔非得抽疯要带小朋友出远门……
想到十八阿哥没的时候才那么小，莫郁表示，这次一定要主动提醒康师傅不要瞎带年纪小的孩子出门儿了。
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什么时候要找个机会跟老爷子说道说道这个事儿才行。
不过考虑到这个事儿还没有发生，也不太好直接说出口……
沉思了片刻之后，莫郁终于打定了主意，决定还是不要直接跟康师傅说了，不如就直接在自己的备忘录上记录了一笔——就是在上书房读书之后，老太傅给大家伙儿发的那个。
在此读书的每个学生都领到了一本儿，写上自己的名字，一般就是用来习字、写一些自己读书的感悟啥的。
当然，后者需要年纪比较大的阿哥们才能胜任，练字儿倒是不拘什么年龄都可以。
莫郁一开始也老老实实地练了几天字儿，原本他还担心自己根本没有练过，恐怕要丢大人了。
没想到的是，他在这个上头似乎颇有天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个身体的生身父母是林如海和贾敏，都是学霸、才女之类的人设，天赋实在是非常好，所以遗传给他的能力也十分强。
具体表现就是，但凡是学习上的事儿，莫郁基本上就是开了挂一般的存在。
练字儿，别的阿哥们吭哧吭哧练习半天，还没他随便写的几笔好看——别看他也是三四岁的小短胳膊小短手，但是一握住笔，就跟变了个人似得，顷刻间就能写出来一笔漂亮的毛笔字儿出来。
哪怕是莫郁自己，都觉得这个事儿堪称是什么神迹，更加不要说其他人了。
老太傅第一个就表示他这是“天选之子”，以后肯定是会有大造化的。
其他阿哥们也纷纷表示羡慕的很，甚至都没有嫉妒恨，因为差距真的是太远了。
至于写什么读书感悟，莫郁的思想本来就是属于现代人的，自然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不管是什么经典古籍都能“感悟”出花儿来。
就，实在是太优秀了。
标新立异，与众不同，连老太傅都表示，他都要教不了莫郁了。
当然，莫郁肯定也是循例谦虚了几句——他原本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学生，更加不是伴读，这都是助教了，还要学啥呢？
自学也尽够了，毕竟还有系统零零六这个金手指呢。
总之，在练字儿和读书都很快没有什么施展空间之后，莫郁终于发现这个记事本的全新用途。
那就是“记录梦境”。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记录一些来自现代的知识，或者是剧情提示之类的玩意儿。
反正所有用这个时代的常理无法解释的东西，正好可以都推给梦境里头的神仙点化来解释。
简单，方便，并且安全。
根本都不怕说秃噜嘴嘛。
就光明正大地表示这些是梦境之中所见，因怕遗忘了才记录下来。如果有什么有利于国家社稷、黎民百姓的东西，那更好啊。
这不就是国之幸事，民之乐事嘛。
莫郁表示，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
全程听完了他这个心路历程的老太傅和阿哥们表示：行吧，你开心就好。
毕竟，他们还是挺好奇，那老神仙在梦里头又跟林默玉说了啥事儿了。
如果林默玉把那些事儿都记录下来，那不是大家都能公开谈论啦？
可惜他并不是所有的都记录。
但是也比啥都没有强嘛。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正好在场，听见林默玉所有的心声啦……
于是，莫郁的这个记事本儿就变成了一种半公开的展览品。
也成了莫郁操纵金手指的道具——有些想说又不好说的事儿，通过这个本子也能传达出去。
这个法子算是个十分取巧的法子，但是有用。
只要用的小心点儿，也能达到一些目的。
然而就在莫郁把这一条信息工工整整地记录在记事本上之后，他就被人给喊出去了。
这一次来找他的人，居然是康师傅身边儿的那位总管太监戴权——说是总管太监，其实也不过是管着出行差事儿的主事，能够说的上几句话，却也不算是最有分量的一个。
总之，就在这么一个普通的午后，盘算着还有几天就又要伴驾出宫，应该彻底不会被什么便宜表姐找上门的莫郁，忽然就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个飞火。
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交集的大太监戴权竟直戳戳地走了进来，见到左右无人注意，便就笑着对着莫郁道：“林小公子有礼，咱家受人之托，有事儿要同您说。”
莫郁一时间有些愣怔，却也没多想，还心想着这大太监是受谁的托？难道是王嫔？还是哪位贵人？比如陈贵人或者是高常在？
这原也不能怨他多想。
因着上次他跟着康师傅在江南府巡视了一圈儿，跟同样在南巡队伍中的王嫔就不免要相熟一些。
王嫔对她自己亲生的十五、十六、十八那三个小阿哥的身体健康都十分紧张，生怕哪个阿哥一不小心就夭折了，因见到莫郁鼓捣出一个医学院，不免就更亲近他几分。
其实莫郁一开始就是被康师傅安排给十六阿哥当伴读的，不过后来又“买一送一”，搭上了一个年纪更小的十八阿哥罢了。
因着这一层关系，王嫔跟莫郁的关系就更亲近了不少。
不但如此，她甚至还把她的好姐妹陈贵人和高常在一起拉了过来。
这两位就是十七阿哥和十九阿哥的生母。
她们俩也同样是出身江南的汉妃，在宫中基本上是食物链的最底层——要不是有儿子的话，就是那种随时都能被踩进泥地里的小可怜。
就算是有了儿子，也不过是地位稍好点儿，遇到高位的妃嫔，也只能灰溜溜地伏低做小，别提有多卑微了。
这就是没有一个强势的母家的悲哀了。
不过同时也是一种幸运。
至少因为她们弱势，康师傅反倒不会怀疑她们和她们生的阿哥们心怀不轨——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持，这些阿哥们自然会老实本分地做一个闲散宗室，然后成为下一任继任君主的忠臣良将。
这多好。
人家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能够兄友弟恭，那才真正是多子多福呢。
而不是兄弟阋墙，为了那个位子打破头。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康师傅那几个已经长大成年了的儿子们是没有一个省心的。
九子夺嫡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也不知道老爷子知道了这个事儿，会怎么样。
考虑到夺嫡的事儿牵扯甚多，莫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这个事儿写下来。
他还以为来日方长，哪里知道这些所谓的“事情真相”“历史记载”早就被康师傅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就，感觉还挺复杂的。
康师傅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行动，但是他这种本身能力出众又正当壮年的皇帝，要是真能够容下这么多居心叵测的成年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儿。
但是要是煽风点火，让斗争更猛烈些倒是有些像是他的风格。
如此才能去芜存菁，从一堆儿子里头选出来最适合继位的人。
挺狠的，但是其实也挺有效的，就看老爷子接下来准备怎么搞事情吧。
不过这些事儿暂时都还跟莫郁没有什么关系。
他自从担任阿哥伴读之后，因着入宫的次数多了，跟王嫔、陈贵人、高常在等相处的时候也不少，遇到事儿的时候便有些先入为主，还以为戴权来找他，是那几位汉妃姐姐又邀请他去说话了。
没想到的是，这次要见他的居然是贾元春。
他一时不察，被戴权领到了御花园的一处假山山洞子里头，登时就有些心慌。
毕竟这种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段儿，实在非常适合“杀人抛尸”，他还以为自己要被这死太监给悄摸摸弄死呢……
很多影视文学作品里头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太监因为自己身体有残缺，所以对很多事儿都特别敏感，心理变态的挺多的。
该不会是这死太监见他生得玉雪聪明、软萌可爱就动了杀心吧？
天惹，千万不要啊！
不要惹小爷！要是你们敢乱来的话，小爷我可是要喊了啊……
莫郁正在那里无比惊恐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个少女清脆的笑声——虽然还没有见到人，但是光听着这个声音也觉得声音的主人必定是绝美的。
但就算再美，也不能这么故意吓人啊。
莫郁心中正惊异时，来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果然是一个极美的少女。
这姑娘五官长得都不算太出众，但是放在一起就有一种十分惊心动魄的美感——不是第一眼美女，但是越看越耐看，逐渐会被她的独特气质所折服的那种。
莫郁稍微呆了一呆，一边儿在心里头惊叹这姑娘可真好看，一边儿冷声问道：“来者何人？如何遮遮掩掩地，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法子骗人来此说话？”
那少女见他如此，先是怔了怔，继而又爆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容：
“这就是默兄弟吧？都说默兄弟是个小神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啊？
认识我？
到了这个时候，莫郁才反应过来，能够出现在宫里头，又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就只有贾元春一个了。
也只有她才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能够使唤御前当差的大太监戴权给她跑腿儿……
不得不说，能成功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这位元春姐姐的脑子还是好使的，只是似乎还是没有用对地方。
你说你有这能力，替自己谋个出路多好？非得浪费在找我这个表弟见面儿上，多不划算啊。
莫郁默默地吐了个槽，却见到眼前的贾元春一脸古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才苦笑道：
“默兄弟想必已经猜出了我是谁了……我就是你二舅舅家的大姐姐，今儿贸然托人把默兄弟邀约到此处，实在是有要紧的事儿想同默兄弟商议，还请默兄弟恕我唐突了。”
原来如此。
莫郁表示，不愧是她贾元春，将来要做贤德妃的女人，现在做事儿都这么大胆了，以后还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莫郁只顾着在心中吐槽，完全没发现对面儿贾元春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露出了十分尴尬的表情。
只是她素来懂得掩饰自己，故此很快就将这种真实情绪掩藏，开始说起正事儿来。
原来她果然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来的。
要说元春这姑娘，也是惨，明明是荣国府二房贾政的嫡长女，就算是她爹贾政没有办法袭爵吧，但是好歹也是出身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
按照时下的规矩，女儿们一般都是要高嫁的。所以，元春本来嫁给同样是世家的嫡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便就是想要做人上人，到一些不是那么靠近皇位的亲王、郡王家里头当个侧福晋、格格啥的，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要是那种袭了几代爵位的旁系宗室，做个嫡福晋也不是不行。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能过得很好，不像现在，她好好地一个国公府出身的姑娘，进宫快两年了，居然还蜷缩在畅春园里头当一个女官。
说实话，她甚至连康师傅的面儿都还没见过，真正的是韬光养晦到了极点了。
短时间内这种生活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元春一开始甚至还觉得这种生活也挺好的，清静，也省得她费心筹划——之前是莫郁被原著的那个细节场面描写给误导了，这位元春小姐姐她跟寻常的闺秀真的不一样。
毕竟是荣国府里头出来的姑娘，对朝堂上的这些激流暗涌还有阿哥们的明争暗斗，她其实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但是她其实并不想掺和进这一切里头去。
她在家里的时候好歹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的，虽然不像宝钗黛玉那么厉害，多少也是明白了些事理。
康师傅这个万岁爷还健在，阿哥们就算再能干，也不能直接这么干啊？
这么明目张胆地争夺帝位，真的不怕万岁爷震怒降罪吗？
而且这不是忤逆吗？
简直是令人发指。
聪明人对此躲还躲不及呢，偏偏她们宁国府、荣国府的那几位还非得趁着这个时候横插一脚——他们其实偏向的就是太子殿下，不过又不敢把万岁爷给得罪死了，这才做出了这么一个摇摆不已的行为。
一边儿在江南等地配合甄家死命对太子一派效忠，一边儿又把她这个荣国府二房的嫡女送进宫里表忠心——都啥时候了，还想着两头赌，小心最后一无所有。
在这一点上，难为元春一个小姑娘看得比贾家那一大家子人还清楚。
可惜，她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在她对贾母、王夫人甚至贾赦、贾政还有贾珍都表达过这个意见之后，最终却还是拗不过他们的要求，直接被送进了宫。
果然，一进了宫之后，她连康师傅的面儿都没见到就直接被发配到了畅春园当差。
说的是伺候笔墨，是个文雅的活计，跟她那个才女的名号也能对得上，算是“专业对口儿”。
但是也不过只是说的好听罢了。
这畅春园是远在西郊的皇家别苑，寻常都没有人来的。
便就是来了，也不会来她这个殿，所以她说白了就是个看房子的，哪里有啥笔墨好伺候呢，基本上就算是“打入冷宫”了。
说到伤心处，元春不免落下泪来。
莫郁看了也难免心生不忍起来。
他原本并不想管这个便宜表姐的事儿，也因为之前看过了原著剧情的影响，觉得这姐姐是个拎不清的，实在懒得跟她打交道。
但是一旦真的见到了本人，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之前想的那样。
因为元春这明显真的是被家里人给坑了……
【哪里有这么坑自己孩子的啊？实力坑娃了属于是。别人选秀，好歹还能宫斗个几集，这贾元春可倒好，好好的国公府嫡出姑娘，被荣国府这么一番骚操作，搞得跟见不得人似得，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啥好。】
【还有啊，你们站队太子就不说啥了，毕竟你们都不知道历史真相，人家太子没被废之前好歹是正统皇位继承人，这么干的世家又不只一个，要是等太子第一次被废了之后就赶紧端正态度，其实也还有机会拨乱反正、重新站队的。】
【结果你们做了啥？一边儿站队太子，一边儿把闺女送给康师傅，真就两头赌呗，还真当人家康师傅是傻的呢？这么玩儿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好吧？】
【甄家是啥下场就不说了，你们是真没看见吗？就这么自信自己家不是第二个甄家？】
【可惜了，元春小姐姐原本是个看得最透彻的，就是吧，胳膊拗不过大腿，终究还是只能任由家里人摆布了。】
元春听着莫郁这“噼里啪啦”连珠炮一般的心声外放，一时间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因为事情太过于超出她的认知，她好险没有当场惊叫出声儿，幸好关键时刻她终于想起来，自家这位小表弟好像是有个“心声外放”的特异功能来着。
这原本不也是她想要找这小表弟求助的原因之一吗？
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么个地步，也不是再扭扭捏捏的时候了。
贾元春咬了咬牙，当即就对着莫郁跪下了。
“默兄弟，姐姐我实在是无法了，你帮姐姐想个法子，怎么寻个出路才好。”
莫郁一愣，想要搀扶贾元春起来时，却反倒被她紧紧抱住了。
原来贾元春原本一直在畅春园蹲着，虽然冷清，但是也清静。加上她之前一直都看得挺通透，正想着借此机会避一避风头，等过段时间风声过了再从长计议。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荣国府忽然来信儿了。
此前荣国府也不是没有来过信儿，打从贾元春入宫的时候起，基本上每个月都得往来几封书信。
不过之前的那些，都是些没有用的吩咐，无非就是探听些消息，看没有看见过万岁爷，或者是听没有听说过什么消息之类的，大体上就是按着女间谍的方式来联系的。
元春也配合着给一些有的没的、无伤大雅的消息，但是时间长了以后，荣国府那边儿显然也不满足于这些三瓜俩枣的消息了——其实就连这三瓜俩枣也是贾元春费劲了心思探听来的，为此还花了不少钱，那大太监戴权就是这么接上线儿的。
总之，在畅春园的两年，贾元春过得十分不容易，但是好歹还可以勉强度日。
直到近来荣国府又给她派了新的任务，那就是——勾引康师傅……
这就真的是……
所以他们是终于想通了，准备放弃太子那条线，改为投奔康师傅的阵营了？
这是不是有点儿迟了呀？
就算不迟，你们确定康师傅喜欢贾元春这个类型的？
诚然，这位元春小姐姐的确是个美人儿，但是这偌大的后宫，啥样的美人儿没有呢？
更加不要说，康师傅纵横红尘之中几十年了，见过的、宠幸过的美人儿不知道有多少，肯定个个都是极品，哪里轮得到贾元春这种十几岁的小丫头上来勾引？
怕是还没行动，就要被拖出去弄死了——哦，官方说法应该是叫“病逝”，反正人是不要想活着就是了。
接到了这个任务，元春整个人都不好了，每天以泪洗面，甚至都想着要不要一死了之……后来还是听一起当差的宫女说起上书房新来的林小侍读如何神奇、如何有神通，她这才想起自己跟莫郁原本还是有亲的。
那不如就鼓起勇气求救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这才有了今日的事。
莫郁了解完了前因后果，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了。
他看着哭成泪人儿的贾元春，沉思了片刻，终于无奈开口道：“大姐姐你可别哭了，我倒是有一个不算主意的主意，不知道大姐姐你敢不敢试上一试。”
第86章 自救
莫郁给贾元春出的这个主意，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就是“以退为进”“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
因为贾元春现在的处境，基本上已经算是绝境了。
既然贾府已经发了话让她走后宫争宠路线，那么其实就已经是把她当做弃子了——谁都看得出来，把女儿送给五十岁的老皇帝，那基本上就不是不要想在新皇帝那里讨到什么好了。
康师傅是还可以再活二十年没有错，但是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啊。
正常人看康师傅，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罢了。
要给他做妃嫔，那不就是个活祭品嘛——没有几年好活就直接变成太妃、太嫔的那种。
哪怕贾府让贾元春勾引的是太子胤礽呢，也不至于让贾元春这么绝望啊……康师傅今年可是五十岁了啊。
贾元春的亲爹贾政都还没有五十岁呢。
让贾元春这么一个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去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做小妾，那她还真的是有点儿做不到啊。
哦，对不起，不是小妾，甚至可能连通房都算不上——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女官，身份非常尴尬。
当年贾母做主投机取巧，没有走正规选秀路线，而是走了偏门儿，让贾元春进宫做了个女官，本来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身份，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进不得也退不了的尴尬局面了。
就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本来么，到了这个时候，正常人都会想着要不要赶紧变换策略，保个一头儿算了。
当然，合理的选项应该是选太子——不管是贾家真正想要支持就人本来就是太子，还是从年龄和贾元春的前途考虑，太子都是最佳人选，但是让人诧异的是，他们偏偏选了康师傅。
莫郁对此也表示十分疑惑不解。毕竟按照贾家人的智商，根本没可能做出这种决定的——他们既然把贾元春送进宫里，就是为了赌一个前程，哪里会舍得中途放弃呢？
他们又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懂得立刻止损、提前出局的。
哦，对哦，这么一想，他们这种让人搞不懂的行为倒是有些端倪可寻了——莫非是他们也得了什么消息，知道老爷子至少还能活二十年，而太子就要倒牌子了？
有点儿像，但不太清楚，要不，再看看？
莫郁心中有些嘀咕贾家应该不会有这么好运，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些原著里头的剧情，让他都忍不住感叹这贾家原本还真的是有些古怪的。
别的不说，就说那贾宝玉吧。虽然这位宝哥哥诨名叫做“破石头”，但是人家身上那机缘可不是一般的大。
刚出生的时候嘴巴里头就叼着一块儿晶莹剔透的美玉就不说了——说到这个，关于这个“衔玉而诞”的原因探究，倒是有个很不美好的颜色笑话来着，口味儿相当重，即便莫郁是个男人，也觉得恶心的程度。
当然，在这个带着些玄幻色彩的红楼世界，这个“衔玉而诞”的故事肯定是被当做祥瑞、吉兆来看的。
贾府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然后这贾宝玉从小到大也有很多跟这个通灵宝玉相关的玄幻事件，包括但不限于丢了这宝玉他就会变痴呆呀，有个头痛脑热、冲撞发昏的症状，把那宝玉放在佛前供奉一晚，再用些术法净化一番，自然药到病除啦……
反正不要太神奇。
当然最神奇的还是，作为整个儿红楼世界的第一男主角，这位贾宝玉同学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直接梦游太虚幻境了……
那仙境一样的幻境里头发生了啥，大家肯定都知道了，特别是那位警幻仙子居然让一个也叫可卿的绝色妹子来亲自给贾宝玉做那啥的启蒙啥的，实在是过于让人目瞪狗呆，简直是没眼看……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的是，这件事儿之所以会发生，居然全都是因为老宁国公和老荣国公的托付——别不信，这可是人家警幻仙子亲口说的。
这个话不但是这位掌管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子亲口承认，甚至还有证人——癞头和尚、跛足道人就不说了，这俩也是圈子里头的人。
但是他们还非得找了甄士隐这么一个凡夫俗子做见证，这就十分地耐人寻味了。
就好像某种特殊的仪式感一样的，有点儿过于刻意了。
所以，贾府有的时候还真的有那么点儿邪门在身上的。
毕竟也是传了好几代的世家大族，祖上的那两位初代的宁国公和荣国公于国于民也是有过贡献的，说不定那些天道啦、神仙啦真的会看在这个的份儿上对这两位老爷子网开一面，让他们俩给子孙后代们托个梦、示个警啥的……
这事儿不说这两位贾家的老祖宗了，便就是秦可卿这个在贾家的诸位主子里头辈分儿最小的主子，也在死后对凤姐儿托梦了。
可惜，不管是当年贾家的老祖宗托梦的子孙后代比如贾宝玉，还是后来的秦可卿托梦的好婶子王熙凤，都是靠不住的。
他们花费了各种人情，甚至还可能付出了不为人知的代价换来的“托梦”的机会，都被这俩货给浪费了。
或者还有其他人，但是连“托梦”的几位当事人自己都说，他们选择的贾宝玉和王熙凤这俩“托梦”的对象都是他们认为最靠谱的了……
是的，就是这样的俩人，都已经是贾家最靠谱的俩人了。
真是，男默女泪，令人忍不住想要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总之，鉴于贾家有能够触发这种奇奇怪怪的“托梦”的概率，说不准他们是真的得到了什么神秘的启示，这才悬崖勒马，紧急采取了行动，准备“弃车保帅”。
而贾元春，显然就是这个要被放弃的“车”了。
聪慧如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家里头的这点儿盘算呢。
也就难怪她要如此“病急乱投医”，居然求到了自己这里了。
想到自己那不知道为啥就流传出来的“神仙童子”的荣誉称号，莫郁忍不住有点儿想要扶额苦笑，但是看着贾元春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绝望样子，他还是忍住了。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反正，他也可以学贾家的老祖宗或者是那位“有仙缘”的秦可卿一样，随便说几句话“点化”这贾元春一番。
至于能不能“悟”，“悟”得到多少，那就只能看贾元春自己的造化了。
想到了这里，莫郁也就不再纠结，痛痛快快地跟贾元春说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他的想法儿也挺简单的，就是让贾元春干脆就去找个非主流的宗室子弟嫁了……
对，自己选一个合眼缘的，稍微含蓄地引诱，啊，不对，是相遇几回，等对方也感兴趣了，然后找机会请太后或者是康师傅指婚，这事儿就妥了。
实在不行，也可以不指定对象，直接找这两位大佬指婚，玩儿的就是个盲婚哑嫁、开盒刺激（不是）。
其实莫郁比较推荐的是让贾元春直接走太后那边儿的路线，毕竟太后那边儿他也算熟悉，最重要的是贾敏和小黛玉更熟悉……
想到自家老娘和姐姐现在在太后那儿的地位，莫郁都忍不住想要感叹——真就是美人通吃的世界呗，虽然说贾敏和小黛玉的确都是双商在线的牛人，但是不可否认，她们俩的颜值也绝对加了不少分儿。
颜值即正义，果然是真理。
连皇太后也喜欢长得漂亮的人陪在身边儿说话。
既然这么着，那贾元春也完全可以走这个路线啊。
找个机会在皇太后面前露个脸儿，然后再尽快寻访一个不太起眼儿但是绝对安全的宗室或者是大臣嫁了，那就稳了。
不想当炮灰工具人，那就只能自救。
遇到想要坑自己的原生家庭怎么办？
那当然是有多快跑多快啦。
不赶紧跑，难道是要等着过年吗？
莫郁默默地在心中吐了个槽，没留神沉默得就稍微久了点儿。
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暗道不好，抬头看去时，果然见到贾元春正一脸懵逼地盯着他看。
莫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着道：“对不住啊大姐姐，我刚刚有点儿走神……咱们刚刚说到哪啦，要不咱们这会儿再接着说。”
见他开口说话，贾元春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也是“听”莫郁的心声听到入了迷——其实这原本也不能怪她，算起来今儿才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莫郁交流，当然也就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何为“心声外放”。
总之，跟大家悄悄传言的一模一样，她的这位林家的小表弟，可真不是一般人。
不说这“心声外放”的事儿到底有多神奇，就说他这心声里头说的事儿吧，好多也都是她听都没听过的。
那就更加谈不上了解了。
不过最神奇的是，哪怕她是第一次听见这些说法，居然也并不难懂，很快就能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原来自己果然已经是被家里放弃了。
当初送自己入宫的时候说的那些漂亮的话儿、流的那些伤心的眼泪，终究还是白瞎了。
不管是疼爱她的祖母贾老太太还是口口声声说她是心头肉的生母王夫人，对她的死活根本都不在乎。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真的在乎的话，也就不会送她入宫了吧？
谁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再也没有办法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跟娘家亲近了。
不说什么跟娘家亲近了，这一辈子活着的时候能不能再见到家人们一面，都说不好了。
这深宫之中，埋葬了多少女子的一生，吞噬了多少女子的性命，一个不小心，就是一辈子了。
要再见亲人一面，也是千难万难，断无可能。
所以，不管林家小表弟这个神通看起来多古怪，只要能够帮到她，那就是好用的神通。
不，这已经不是神通，而是神仙了。
贾元春自我攻略的速度基本上处于第一梯队，也就仅次于康师傅吧。
故此，她几乎是很快地就从初次知道真相的茫然无措中恢复了过来，重新平复了心情，对着莫郁露出了一个感激又期盼的微笑：
“默兄弟这个主意甚好，姐姐我愿闻其详。”
见贾元春态度这么好，莫郁愈发心软了些，又想着反正来都来了，索性也就多说了几句。
大体的指导思想就是那样了。
赶紧靠着嫁人脱身——你别提什么女子也能顶半边天，或者女儿当自强，不要依靠男人的力量……
莫郁觉得这些话都对，他也非常支持这种想法。
但是，仅限于在现世。
现在是个架空的清朝背景的红楼世界，你让一个已经被家里头的人算计着进了宫的女人怎么办？
出逃吗？
那会变成黑户，而且一个漂亮姑娘孤身一人在外头跑，也是十分不安全的，说不好会陷入比现在更凄惨的境地里头去。
喊些口号反抗吗？
省省吧，还是老老实实地想想怎么找下一份儿工作、找一份儿什么样的工作才好比较现实——对不起具体对于你贾元春来说，现在唯一能够胜任的工作，就是某人的妻子。
看着泫然欲泣的贾元春，莫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后就把他压箱底儿的聪明才智都给贡献出来了——没办法，他可真是个好人，根本见不得小姐姐们这么哭泣。
好消息是，贾元春听了他的提议，终于不哭了。
坏消息是，贾元春觉得他的建议太好了，准备今儿就去皇太后宫里头请个安去。
……
行吧，宁开心就好。
莫郁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反正他现在能做的事儿有限，最多也就只能帮贾元春到这儿了。
其他的路，就要靠她自己走了。
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聪明到能够从康师傅那儿得偿所愿——没错儿，虽然莫郁给贾元春指明的道路是去走皇太后的路线，但是吧，这整个后宫，说到底还是康师傅的后宫。
也就是说，最后拍板儿做决定的还是只有康师傅一个人。
其他的，什么太后啦，妃子们啦，都是白瞎。
没有人能够做的了主，循例都得问一句皇上的意见，在康师傅这里，基本上就是，所有的事务，只有他才能做决定的意思。
这原本也是有能力的帝王们的通病。
康师傅的症状尤其严重，反正，他要把所有能够掌控的东西都牢牢掌控就是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这样。
不管是脾气温和的蒙古族皇太后还是暂时空悬的皇后之位，或者是协理六宫的几位高位妃嫔，她们所有人不过都只是康师傅的傀儡。
能有啥管理头啊，瞎折腾啥呀，都还不是他的人吗。
一旦看透了这一点，要拿捏住康师傅也并不难。
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招儿，显然就是“出其不意”。
现在康师傅已经知道贾家把贾元春送进宫里来是为了投机取巧、两边儿讨好。甚至他也已经收到了风声，贾元春准备要进行勾引他的计划。
那么不管现在贾元春是按兵不动还是积极行动，那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还都不是好的那种预料。
就是是因为窥测圣意而获罪、还是意图对皇帝不利而获罪了。
反正都跑不了就是了。
但是若是贾元春偏偏两样都不选呢？
这肯定会让康师傅感觉十分意外的。
不怕他感觉意外，就怕他感觉不到意外。
只要他一感觉到意外，就立刻上下一步计划——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别说还没有，那赶紧现找一个，自己找不到，就让别人帮忙找，要是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那就不用挣扎了，可以洗洗睡了……
莫郁的心里头对此已经门儿清，只是这种可怕的真相他也不好一一跟贾元春细说。
一来是容易打消这位元春小姐姐的积极性——她本身就已经被贾家给欺负得够惨的了，要是还在这个事儿上面儿被莫郁给打击，那就真的是太惨了，可以直接不用混了的那种。
二来，则是莫郁没有时间同贾元春细说了。
因为不知不觉间，他跟贾元春在这假山山洞子里头已经呆了半个时辰。
实在是太久了。
不管是莫郁还是贾元春，都不应该离开众人的视线这么长的时间。
特别是贾元春，她原本也根本就不在此处宫中当差，要是被人家抓到，还不一定要被怎么处置呢。
别到时候自救不成，反倒直接“自鲨”了。
莫郁一念未了，就听见了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呼喊声。
他的面色当即一变，立刻催促着贾元春离开，贾元春的脸色也变了。
她当然知道私自入宫这件事儿的厉害，便也不再久留，当即就从假山山洞的另外一边儿离开了。
莫郁等她的脚步声走远了，基本上听不见了，才慢悠悠地从山洞中走了出去。
一边儿走，一边儿还在伸着懒腰，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是啊，在这种时刻，会演戏那是必须的技能，不然怎么好意思在宫里头混呢。这里可是号称人均十个心眼子的，再如何也不能掉以轻心。
果然，莫郁一走出去，平日里负责跟着他的宫女和太监们呼啦啦地就围了过来。
刚刚他们一个都没有在，这会子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真是厉害，就跟有什么特异功能似得。
他们不但冒出来了，还一个两个地，围着莫郁嘘寒问暖，甚至还有人带着哭腔道：
“哎呀林家小哥儿，您可不敢再乱跑了。您要是走不见了，我们这些奴才们就算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配的呀。下回您要是想去哪里看看或者是玩儿玩儿，一定要先跟奴才们说一声儿，奴才们陪着您去，您可千万别自己就跑去这样了。”
他们噼里啪啦、长篇大论了这么许久，其实不过也就是怕担责任，或者也是顺便儿监视他一下吧。
不过没关系，今儿这事儿，原本也不是常态，在这宫里头当差的，毕竟只有一个贾元春。
这位是贾敏的亲侄女，好歹也是实在亲戚，哪怕贾家的人大都面目可憎，但是这位初次见面的表姐倒是让莫郁感觉还不错。
是个有脑子的姑娘。
可惜，就是没有投生到好人家，也没有遇到什么好时候。
要是在贾敏那辈儿投生到贾府，那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糕——不得不说，那个时候是贾家最好的时代了。
现在则差不多是最差的时代。
贾家的男人们已经完全废了，只有女眷们还在努力想要维持贾家的荣耀，甚至还想着重现贾家昔日的辉煌。
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但是可悲的是，她们都不肯相信——或者也不是不肯，而只是不愿放弃。
谁都想要继续过着好日子的啊，哪里有人主动想要吃苦的。
但是贾元春敢。
而且她很快就做出了行动。
她居然选中了多罗平郡王纳尔苏当自己的丈夫——不得不说，这是她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这位多罗平郡王是代善那一支的后嗣，就是初代被废的那位“太子”，差点儿就取代皇太极成为皇帝的牛人。
代善当时真的是无限接近于皇位，只不过棋差一着，输给了皇太极。
不过他的子孙后代却还是保留了相当不错的荣耀——这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特色了，就算心里头恨得牙痒痒，还是得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弟情深”，真是令人感动。
其实这才是真实的人性，也是帝王术的核心要义之一，反正，权术这玩意儿，一般人搞不太明白，也懒得明白。莫郁也是如此。
费那劲干啥，有那闲工夫的话，去吃个瓜不好吗？
莫郁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上书房吃茶。
老太傅教导虽然严厉，但是还是采纳了不少莫郁的意见，比如有很严格的课间休息时间。
半个时辰一次，雷打不动，不过只休息一盏茶的时间。
老太傅原本不同意，但是发现试了半天儿之后，连最讨厌念书的弟子都集中了不少精神，啧啧称奇之余，倒也接受了莫郁的这个建议。
众位小阿哥们当然十分高兴，又把莫郁当成了大哥崇拜了一回，欢呼了许久，这才罢了。
莫郁也养成了在课间休息喝茶小憩的习惯。
然而就在这么一个闲适惬意的时刻，他却忽然听得窗外有俩小孩儿闲聊：
“哥哥可知道不知道，多罗平郡王叔家里要办喜事儿了。”
“哦？是谁要成婚了？”
那小孩儿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看左右是不是有人，之后才压低了道：“是他们家的纳尔苏哥哥，要娶新娘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完，爬走睡了。
什么时候放假啊啊啊啊！嚎叫！
第87章 休沐
因着莫郁本性咸鱼，就算来了这个架空清穿背景的红楼世界，也选择躺平摆烂，没有什么钻研人际关系向上爬的想法，所以也并没有专门儿收集本朝宗室的全谱系名单之类的信息。
因此在最开始听到平郡王纳尔苏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好在系统零零六适时给他提供了相关的资讯，他这才总算是把整个故事串联了起来——原来这位平郡王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啊。贾元春果然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让她找到了这么一个人，真是完美解决了她现在的难题。
这位平郡王从父系那边儿算起来应该是康师傅的曾孙子辈儿，按理说跟贾元春也是差着辈儿的——因为元春她祖母贾母跟康师傅的乳母甄家老太太是一辈儿，这么一算下来，他们俩大概是姑姑和侄儿的关系这样子。
但是本朝的宗室一向不太管辈分，从老祖宗们的时代开始，就已经非常宽容地接受姑姑和侄女同嫁一个男人的事儿，像是元春跟平郡王这种情况的错辈分那肯定就是小意思啦。
不过对于这俩人来说，辈分什么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元春比这位平郡王大了五岁……
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就是白辛苦了……白辛苦都还算是轻的，更可怕的是，还有一句说的是“女大五赛老母”……
且不说这种俗话带着多少对女性的歧视与刻板印象，单说这种恶意和讽刺的意味儿就已经溢于言表了。
那孩子说的什么纳尔苏还是平郡王世子其实已经不准确了。
估计是因为这位纳尔苏小哥哥才袭了平郡王的爵位没有多久，他一时间还没习惯改口，所以仍然管他叫世子哥哥。
但是其实，这位纳尔苏小哥哥早在康熙四十年，也就是两年前，才十一周岁的时候就已经袭了平郡王的爵了。
而今年他也不过才十三周岁。
虽然宗室子弟一贯都有早婚的习惯，十三四岁成婚的男子不在少数，但是大部分还是要等到十五六岁左右才会大婚的。
纳尔苏也是如此。
因为他年纪太小，所以直到现在也的确是尚未婚配的。
不但没有婚配，甚至连通房都没有。
这是因为他刚刚才结束了给他爹已故的平悼郡王纳尔福的服丧期，根本都还没顾得上找女人……
正是因为两年前纳尔福因为急病去世，才让年仅十一岁的纳尔苏继任了平郡王的爵位。
十一岁的小孩子当然还没有机会考虑女人的事儿，而为亲生父亲服丧期间，也是不能私生活混乱的。
为父守孝，按理就是应该是为期三年的大丧。
按照古礼至少也要两年多，也就是二十七个月。
纳尔福也恰好已经服满了二十七个月。
如果现在指婚，加上准备的时间，很容易就又拖过去大半年，那就差不多三年期满了。
如此，也算是全了纳尔苏的孝道。
最重要的是，恰好就在这个时间点上，这位新鲜出炉的牡丹版平郡王被贾元春给抓住了。
十八岁的贾元春正是处在一个女孩儿最好的年纪，要不是为了进宫，她本该在三年前就嫁人了。
说不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嫡出孩子，现在却不得不为了求生费心让自己被指婚给一个十三岁的小丈夫，实在是令人唏嘘。
不过，不得不说，这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甚至已经是在一片绝境之中杀出来的一条血路了——平郡王这种优质的婚配对象，肯定不是只有贾元春一家盯着的，京中权贵圈子里头不知道多少人家都盯着这个位置。
开玩笑，那可是平郡王的正妃。这种尊贵的位置，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肖想的。
听说四王八公家里都有人关注着这个位置，很多身份尊贵的女眷早就开始频频进宫面见皇太后和各种高位妃嫔。为的就是提前布局，想要把自家的姑娘们给平郡王说去做正妃。
其中好几家都有意向，特别是南安王妃的娘家侄女儿，呼声最高，听说也最得皇太后的欢心，可见贾元春面临的竞争对手有多么强大了。
最尴尬的是，那位南安王妃娘家的侄女儿如今也不过只有十四岁，也就比那位新出炉的平郡王纳尔苏大了半岁。
这年纪也实在是太合适了。
两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基本上也就已经定了。
只等过了年，纳尔苏出了服，南安王妃的娘家侄女儿也及了笄，正好给他们俩指婚，当年就操办，年底就能成婚了。
看看，这种事儿哪怕不用系统零零六说，就靠莫郁自己走到人堆儿里头坐上半天就能听了个七七八八。
反正别的不说，这舆论优势是拉满了的。
所以，一开始莫郁根本就没有想到贾元春选中的是这位年轻的平郡王。
除了他确实不知道这位平郡王的存在之外，也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俩人的可能性。
就算不说什么南安王妃的娘家侄女儿的存在了，单说这个年龄差，莫郁都有点儿想象无能——女方比南方五岁欸，这年头还时兴“姐弟恋”这么潮的吗？
厉害了我的元春大姐姐，小弟实在是佩服啊佩服。
震惊之后，莫郁很快就回过神来，因为这事儿来得太过突然，回想起那天贾元春的表现，莫郁总有种是不是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至于为啥会成功把平郡王搞到手，多半自家老娘和姐姐是知道点儿啥的。
不行，这种瓜，那必须得冲到一线去吃一口才行。
莫郁心痒痒得很，所以他索性就借着马上就要休沐日的机会，直接请假回家了——是的，这也是他在上书房一手推动的改革之一。
除了课间休假，他还是想要休个周末的。
就算不能双休，也要单休，就算单休也不行，那也得每旬休一天——人家在朝廷里头当差的官老爷们也是按照这个频率来休假的啊。
没道理他们这些小学生、小孩子，读个书要比人家上班的还辛苦嘛。
什么？你说现世里头学生本来就比上班的辛苦，那怎么能一样呢？
他们又不需要考状元，就不必这么卷了罢。
总之，在莫郁的不懈努力之下，白胡子的老太傅终于答应了他们每个月可以休假三天的要求。
当然，得提前告假。而且一个月最多就只能有三天。
若是某个月因为生病或者有事儿导致用超了假期，那就要在其他的时间补回来。
这种较真儿的劲儿，实在很有教导主任的风采了。
莫郁默默吐了几句槽，然后在白胡子老太傅好像要杀人的眼光中乖乖妥协了——反正先答应下来也没有啥损失，好歹还是能够保住这三天假期，总不算是徒劳无功。
而且，接受了这三天的假期安排，又不是说以后都没办法再加了。
且从长计议便是。
于是莫郁便就在白胡子老太傅愈发愤怒的眼神和众位小阿哥们欢呼雀跃的热闹中暂时妥协了。
没想到这回正好能用上，倒也是意外之喜了。
他跟老太傅告了假之后，就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皇宫往林府走。
回到林府之后，早就得了信儿的贾敏和小黛玉直接就迎了出来。
自从莫郁在宫里头当了那些小阿哥们的伴读之后，他跟贾敏与小黛玉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所以说，在上书房读书这事儿真的还是挺辛苦的，真正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实在不是人干的活儿。
可惜不能辞职。
因为“皇命难为”，只要他们林家还想在朝廷里头混，就不能随便忤逆康师傅的意思，想想还是有点儿不爽的。
好在除了这一点之外，宫里头还挺好玩儿的。
一天光是听八卦都要听不完，更加不要说，还能看老太傅破防、围观皇子皇孙们内卷呢。
总之，还算是其乐无穷的，那就姑且再干两年吧。
莫郁回到家里的时候，正赶上吃晌午饭。虽然贾敏和小黛玉因着又是很久不见莫郁，忙不迭地想要跟他说话，但是碍着林家的规矩还有她们俩更怕影响莫郁吃饭，便也忍住了等莫郁吃完了饭之后，坐在花厅里头闲聊的时候才开始了饭后例行的闲谈。
贾敏因笑道：“默哥儿今儿是怎么了，也不说一声儿就提前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不得不说美人老妈笑起来就是有感染力，让人看着心情就好。见贾敏笑得慈爱，莫郁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边儿喝着茶消化刚刚吃的丰盛午饭，一边儿解释道：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听说贾家荣国府的大姑娘，我二舅舅家的那位大表姐贾元春要大喜了？”
这话一说，贾敏秒懂。她稍微敛去了些笑容，正色道：“默哥儿你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莫郁道：“今儿早课上完了之后，我自在座位上闲坐喝茶，听见两个同窗在窗子外头闲聊的时候说的——怎地了？太太如何这么问起了？”
贾敏苦笑道：“这原也没有什么要紧。只是这个事儿今儿早上才定，没想到还没到晌午宫里头就传遍了，想来南安王府那边儿也早就知道了。”
莫郁一听就明白了，合着这事儿还真的是跟贾敏有关啊。
这不应当啊，贾敏原本也不是这种习惯多管闲事儿的人啊。
她的人设不是那种理智冷静、人间清醒的类型吗？
莫郁有些疑惑，贾敏却跟做错事儿了一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释道：“原本我也是不想管这些闲事儿的。可是你大姐姐她……”
见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小黛玉忍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接过了话头：“太太不好说，那便就让我来说吧。”
她说着就把当日贾元春如何找到了她们母女，在她们俩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地求救命的事儿说了一遍。
条理清晰、简单易懂，以她不过五岁多的年纪来看，实在是个过于聪明的小姑娘了。
要知道，这个年龄的很多小孩儿甚至都还在吃奶呢，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小黛玉，的确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有个过分聪明的姐姐是什么体验？
那当然是很爽啦。
如果再加上一个过分聪明的母亲呢？
那真是加倍的爽。
于是，莫郁不过就是回家吃了顿饭的时间，就把贾元春被指婚平郡王的始末都给扒了出来。
这个瓜吃的，可真是有够爆炸的。
原来这贾元春果然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不管是找人求见他这个表弟，还是到贾敏和小黛玉面前卖惨，甚至是创造机会跟皇太后和康师傅偶遇，每一步都经过了精确地计算，一步一步地向着她的目标推进。
至于那位平郡王，不管他是十三岁还是三岁，只要对自己有利，她就能嫁。
这份儿心性和聪慧，真不愧是贾母那个老狐狸培养出来的优秀作品。
真不是吹的。
莫郁一边儿感叹，一边儿吐槽，等小黛玉的故事讲完，他也差不多发泄完了情绪了。
没啥，就是被人摆了一道而已，小事情。
反正他都打算日行一善了，就当帮贾元春个忙吧。要不不出十年这小姐姐就得交代在宫里头，也是怪可怜的。
莫郁一边儿这么想一边儿把手里头的那点儿剩下的茶水给喝了，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情绪上的崩溃之类，倒是让贾敏和小黛玉都有些啧啧称奇。
她们母女俩对视了一眼之后，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同样的疑惑，但是却也隐约猜到了莫郁的心思——好吧，说实话这倒也不完全是猜到的。
主要是莫郁的那个心声外放功能吧，它实在是太响亮了。
艾玛，就说莫郁的这一顿损啊，把人家元春给弄得几乎都要体无完肤了。
幸好她本人没在现场，不然可能又要当场社死了。
正好在这事儿上贾敏跟小黛玉也是这么想的。
元春本性倒也真的不坏，她也不是要故意算计她们娘俩帮忙，因为她一出现在她们俩面前，还没开口贾敏跟小黛玉就猜到了——有的时候跟聪明人相处也挺尴尬的，连装都不用装，也很无助啊……
起先她们母女俩见到莫郁忽然回家，又提起贾元春的婚事，还以为莫郁要怪她们俩多管闲事，没想到莫郁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让她们俩放心了不少。
特别是贾敏，她一直感觉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自从上次生病痊愈了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虽然又聪明，又能干，但是总感觉少了些人间烟火气儿，有种一个不留神就要飞走的感觉……
这也不是她乱想。
这个世道里头，求仙问道的人还是挺多的。也经常能够听说谁家的谁谁谁又悟道了，跟着什么大师啦、高僧啦出家去了……
要是她们家的默哥儿也要走上这条路的话，那可是不行的，她非得要哭死不可啊，必须要防患未然才行。
贾敏打定了这个主意，便就开始格外注意莫郁的思想动向。
好在莫郁有这个心声外放的神通，他自己还是一副对此一无所知的状态——这么好的机会，贾敏肯定会抓住的。
不管怎么样，这个儿子她可是要牢牢抓住的，万万不能让他学那些人出家去啊。
幸好她的默哥儿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到现在也没有这个想法……如果要是不没事儿就要想着什么时候会死这种人生命题就更加的好了……
不过这种事儿也不能强求，只能说，现在这个状态就挺好的，可千万别再往其他地方深想就完事儿。
贾敏这个担忧同时也是小黛玉的担忧。
而且这小姑娘本来的人设就是有慧根的，还是极度敏感型的人格，对莫郁这个胞弟的思想状况更是无比地关注。
这么一来，这母女俩对于莫郁的问题上就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总体思想就是，要把默哥儿给看住了。要对他好，要满足他一切的需求。
如果没有需求，那么创造需求也要满足。
没有想到的是，她们母女俩做好了各种准备，莫郁居然是个无欲无求的……
这就非常地尴尬了。
很有些英雄没有用武之地的感觉。
好在随着莫郁年纪渐长，这种情况改善了不少。
他总算开始更多地跟她们俩交流心中的想法啦——虽然说能够直接倾听心声是很爽没有错，但是她们果然还是更喜欢跟默哥儿直接说话交流。
这样才像是一家人啊。
因为莫郁的这一次回家，贾敏和小黛玉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而因为之前莫郁费了些心思搞了那个医学院，还坚持让全家人都去体检，所以她们俩的身体也都好了不少。
至于贾敏和小黛玉在皇太后那里刷存在感的事儿，莫郁也多问了两句。
得知她们俩都有分寸，尽量把跟皇太后的好感度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之后，莫郁也放了心。
反正贾元春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不单皇太后亲自指婚，便就是康师傅也是点了头的。
这旨意今日之内就会下来，等康师傅下个月去西巡回来之后，就给他们俩完婚。
想想那个时候也基本上就要过年了，倒是有个双喜临门的意思。
至于你说这个婚事儿会不会太着急、太赶时间了？
那也并不会啊。
反正只要康师傅这个圣旨一下，那不管有多困难也能够如期完成的。
何况这算起来也有接近两个月了，差不多的东西也能准备好。
当然，这是说一切都顺利的情况下。
贾府会这么乖乖地放元春去嫁人吗？毕竟是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的，这会子这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想要单飞，可问过她们家里头愿意不愿意吗？
莫郁对此有些担忧，贾敏却笑道：“这丫头若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那我们也不会帮她了——默哥儿你且看着吧，有热闹看的。”
莫郁表示，其实他也并不关心贾家到底有啥反应，只要跟他们林家没有什么关系就行。
希望贾元春能够自己搞定吧。
反正他马上就要伴驾出巡了，也根本没办法看到最终结果了嘛。
听见莫郁说起这个事儿，贾敏倒是有些不舍起来。
说起来莫郁这一年里头基本上除了进宫当差之外，剩下的时间基本上就跟着康师傅到处出巡去了，在家里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也就难怪贾敏看着他就满眼不舍。
不过没办法，这不是打着工嘛。
要是能够提前退休就好了。
莫郁见气氛有些伤感，赶紧就讲了几个笑话，这才总算过了这个劲儿。
因说起了出巡，便不免又打点起出去要带的东西来。
羽绒服自从上次发明出来之后，贾敏也给家里每个成员都配了一身儿，这回出巡西安正好是冬天，肯定用的上，必须得带着。
再说什么方便面，那也可以带点儿充饥。
贾敏忙活着想要帮莫郁收拾行李，小黛玉却笑道：“太太且别忙了，默哥儿要下个月才去，到时候再收拾也来得及。”
贾敏笑道：“不妨事，既然定下了，早点儿收拾也省得拉了东西，你哪里知道这当娘的心呢，等你以后当了娘就知道了。”
小黛玉当即臊得小脸儿通红，莫郁在旁边儿看着倒是十分无语，心道：太太您没事儿吧？您这个话是不是说的太早了点儿，我们小黛玉才六岁啊……
行吧，您开心就好。
莫郁默默翻了个白眼，准备午睡一下，然后明天好早点上学，没想到下午才起来就接到宫里头的消息，说是万岁爷传他进宫见驾。
第88章 较真
康师傅这次传召莫郁入宫，为的果然是下个月西巡的事儿。
他今年虽然已经在年初跑去江南南巡了三个月，又在夏天跑去塞外北巡了俩月，但是秋天来了，不出去一回好像也不太得劲儿……就，原谅我一生不羁爱自由，哦，不对，是出巡。
他真的好爱出巡。
特别是今年，真的是有点儿上瘾的意思了，从年初到年末，根本就没有在京城里头呆几天，简直就是出巡到停不下来。
而莫郁因为是他最近最喜欢的小朋友，当然也就没法子逃脱陪游的命运了。
所以，等莫郁被他爹林如海护送着入宫之后，他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康师傅开口询问他愿不愿意下个月伴驾去西安。
那当然是愿意啦。
好像不愿意就能不去似的。
莫郁脸上笑嘻嘻，心里MMP，丝毫没有察觉康师傅和周围众人古怪的脸色。
特别是康师傅，这一脸好像是要便秘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啊？等等，老爷子不会是真的便秘了吧？虽然说看起来身体挺好的，但是毕竟也是五十岁的老年人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莫郁的错觉，他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南书房的气氛愈发古怪，安静的有点儿让人窒息的意思。
他不明所以，却也有点儿习以为常了。
大约是之前康师傅又说了啥事儿或者是发了什么脾气吧？
最近这段时间又不怎么太平，天灾人祸不断，老爷子生气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嘛。
反正康师傅发过火就没事啦，他们这一朝又还没到亡国的时候，除此之外，都是小事儿……
眼看着莫郁的想法儿愈发古怪，康师傅不得已只能打断了他道：“林默玉，你低着头在那儿自个儿盘算什么呢？怎么着？不愿意陪朕去？”
莫郁连忙行礼道：“草民不敢。万岁爷能让草民伴驾是草民的荣幸，草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觉得不愿意呢。”
一些官方套话，该说还是得说的，不然就不礼貌了。
康师傅闻言，果然露出了些笑模样，正想着继续问问莫郁关于这次西行有些什么好的想法建议没有，却不料又听见这孩子响亮的心声：
【其实便秘这种事儿呢，已经不是老年人的专属毛病啦。要是您老真有这种需求，我也可以给您老介绍几个偏方……】
康师傅忍无可忍，正想着发飙，却不料旁边儿一直吃瓜的白胡子老太傅轻咳了一声道：“万岁爷，其实老臣一直有个难言之隐。”
啊这？
包括康师傅在内的众人都惊了。
不是吧？
还真的有人有这个需求啊？
不是，老太傅您居然有痔疮的吗？怎么平时没有见到您有什么反应……
众人不由自主地都往老太傅的下半截儿身体偷瞄，让整个南书房的气氛愈发尴尬了。
莫郁也挺尴尬。
不过他尴尬的点位好像跟众人不太一样。
理由就是，他的心声又不小心外放出来了。
【艾玛！康师傅就是命好啊！这老太傅是跟您老有着过命的交情吧？居然连得痔疮这种事儿也替您认领……可以说是真爱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才真爱呢，你全家都真爱！
康师傅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口气儿没上来，全闷在胸口倒是把自己给呛得直咳嗽。
老太傅忙上前扶住他，两个人身体接触到一块儿原本再正常不过，之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互相搀扶的时候，一直都挺自然的，这会子却忽然别扭了起来。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赶紧又相互甩开了手，真是看得蜜汁尴尬。
莫郁却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点评了起来。
【哦！这怎么还避嫌上了？不是吧？难道说真有这个事儿？】
康师傅面色逐渐铁青，老太傅的脸色也不太好。幸好莫郁没有怎么当真，说笑两句就过了，甚至还因此而重视起老太傅的难言之隐来。
【其实也真没有啥好尴尬的，不就是个治疗痔疮的方子吗？改天我写记事本上就完事儿呗——我知道老太傅你肯定会去偷看的。】
老太傅表示，他不是，他没有，他只是简单地想要找个方子治疗他的难言之隐，这又有什么错？
其实老太傅的年纪比康师傅都大十多岁，是给先帝顺治爷当过伴读的，读了一辈子书，七十岁的人了，好歹也算是有名号的大儒，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尴尬的境地。
偏偏他还没有法子辩解，真是又急又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然康师傅那边儿的情况也差不多。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无奈和尴尬。
行吧，那小子之前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得就是别人，爱咋地咋地吧，赶紧把方子写出来便是。
老太傅更是表示，只要你敢写，老夫就敢看，这有啥呢，这求知的事儿，根本没有什么好尴尬的，一点儿都不丢脸……
两个年龄加起来一百二十多了的老头儿在那里默默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效果居然还行。
莫郁却早已经转向了下一个话题。
下个月要去西巡啊。
这个世界的西安他还没有去过，从系统零零六给他展示的信息看，这次出巡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这一次康师傅是打算去干啥来着？好像是想要去“阅兵”来着？
莫郁刚在心中嘀咕了两句，康师傅已经轻咳了一声道：“这次出巡，朕除了要去西安阅兵之外，还想看看当地的民生还有官员们的执政情况。”
哦哦，原来如此。
【视察民生好啊，巡查官员政绩更妙，那些贪官污吏坏的很啊，越是有大型的天灾越是如此，什么赈灾的银两，从朝廷拨下去，真正到了灾民们手里头的，不够十分之一，甚至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连赈灾的粮食都被换成坏的……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了。】
【要是当皇帝的人都跟康师傅这样就好了。虽然说也不能百分之百地杜绝这种现象，但是一国之君能够以这种强度和规模全国巡视，那对这些国之蛀虫们好歹也是种威慑嘛。】
因为对贪官污吏的这种祸害百姓的行为实在是深恶痛绝，也知道历史上的那些所谓的皇帝在面对这种事儿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什么情况，所以莫郁对康师傅的这种行为是十分赞赏的。
这次康师傅把西巡的目的一说，莫郁当即对此表示了赞叹，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来康师傅的那个经典的包庇行为，还是没忍住吐了个槽。
【不过康师傅您老也别光是说得漂亮，真的抓到了贪官污吏又因为种种原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这话康师傅就很不爱听了。
怎么地，林默玉你个小屁孩儿，怎么说话呢这是？难道说是不相信朕的人品吗？
怎么可能会徇私舞弊呢？
朕最恨这种包庇的行为了。
你给朕说说，是哪个狗东西能够让朕破例？
康师傅十分地义愤填膺，因为他感觉自己的人品受到了质疑——在场这么多人谁不知道他是“千古一帝”，对，这名号还是你小子自己亲口说，哦，想的，难道还能有错？
既然都是“千古一帝”了，那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呢？
必须不能够。
你今儿必须说清楚，不然朕一定要让你好看。
康师傅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莫郁再想点儿啥不恭敬的事儿出来，他立刻就要发飙，但是没想到的是，莫郁只想到了这里就没有再接着想了……
就真的，非常气人了属于是。
康师傅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气得。
同时他也愈发好奇，到底是谁能够又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能够让他这个做皇帝的都要网开一面放他一马。
这小子，还真的成功引起了朕的兴趣——行吧，反正最后你也得跟着朕去西安，这一路上这么长的时间，你小子早晚会吐露出来的。
没关系，朕一点儿都不着急，真的。
才怪。
朕现在就要知道。
立刻，马上。
可恶，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啊，这死小孩儿，真是太不可爱了。
康师傅独自无能狂怒了片刻，终于还是向着现实低头，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无奈地换了话题。
对待林默玉这样的小东西，还真的没有办法用什么强硬的手段，只能哄着、宠着这样，希望能够早点儿知道那个鱼肉百姓的大贪官是谁吧？
哎，西边儿这一条线的官员太多了。
是甘陕总督觉罗华显，还是陕西巡抚鄂海，要不就是甘肃巡抚齐世武？
太多了，简直猜不出来。
反正这次出去也要一两个月，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查。
只要抓到，一定严惩。
想到这个，康师傅身上自然就带出了一些萧杀之气，围观众人早就伸长了脖子观察康师傅的反应，对此感受自然颇为敏感，眼见着康师傅这是动了真怒了，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夭寿了，哪个不长眼睛的又在搞事情啊，居然胆大包天到动赈灾款项，好吧，这也的确不是不可能，江南那回不就是吗？
所以说不会真的又被林家小娃娃说中了吧？
那可真是……
眼见着这次西巡之旅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早有些乖觉的人暗暗做好了准备——要是康师傅真的有心严惩西边儿的那几个大省的地方官，他们也不是不能推一把。
毕竟，哪些人是好官儿，哪些人是贪官污吏，他们也是多少知道一点儿的。
要是万岁爷真的要做这件事儿，他们当然要奉献出来自己的一份力量啦——墙倒众人推，就是这个意思了。
莫郁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一个想法就引来了这么大的风波，他随意想了一番之后，也是觉得来日方长，与其现在就费不少心思想个什么办法把那几个坏蛋的名字传递给康师傅，还不如等到了地界的时候再说。
反正就算是抓贼也要抓个现行呢，何况是打贪官呢。
虽然他也知道这事儿挺急，但是还是先不急——打蛇如果不死，那是会被反噬的。
必须得想个法子把那几个狗东西给锤死了才行。
特别是里头最大的那一只，它跟康师傅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让康师傅三翻四次地放水，一大堆地证据摆在眼前了，老爷子还是不肯痛痛快快地处死他……
就真的是真爱了可能。
啊，没有想到，康师傅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是个这么博爱的人啊。
这真爱，真是一个又一个，简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啊。
莫郁默默感叹了一番，早把旁边儿一直竖着耳朵倾听他心声的康师傅弄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幸而旁边儿有人扶住了他，这才没有当场倒地。
不过这天儿是彻底聊不下去了。
康师傅缓了一口气儿，仔细想了一下，好像也的确没有什么事儿必须是现在就要找林家这小孩儿说的，便也就放弃了之前的想法儿。
他怎么忘了呢，林家的这小东西可聪明的紧的，除了在心里头敢大胆瞎说八道点儿大实话之外，口头儿上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的——真是深得了他那老爸林如海的真传。
想到林如海，康师傅不免又叹了口气。
这林如海是真的有能力，也真的是忠心耿耿。
那还说啥啊，只能算了呗，这父子俩呀，算是吃定了他了。
康师傅默默地又叹了口气，决定就先这么着了。
因着康师傅没有了跟莫郁探讨的兴致，这次西巡的人员安排和行程很快就定了下来。
按照钦天监给测算的“宜出行”的好日子，康师傅选择了农历十月十一启程。
原本是想选十月初九的，但是钦天监说那天日子不好，建议选了十月十一，既然是这么具体又专业的意见，康师傅当然是欣然接受的。
对此，莫郁表示，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在这种本身就是架空还带着玄幻色彩的世界，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倡导科学”“反对迷信玄学”的话来——别的不说，他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玄学了，还说啥玩意儿。
算了。
十月十一就十月十一吧，历史都写好了的，跟着走就完事儿……
随行出巡的人员也有很多都是熟人儿。
官员们且不用说，林如海作为新晋升上来不到半年、风头最强的都御史特别还是莫郁的亲爹当然是要参加的。还有很多上次就陪着康师傅一起南巡的人也在内。
只是没有索额图和高士奇了。
前者在五月份就被康师傅给关进宗人府了，为的还是去年九月份去德州的时候，这位索老爷子没事儿煽动皇太子胤礽搞事儿的事儿——话是这么说，事关夺嫡的事儿，原本也不是一边儿的毛病。
他夺嫡有错，那你放任他的兄弟们对他开炮就没有错吗？
不知道为啥，莫郁忽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似乎是某部作品里头的某位穿越女猪对康师傅喊出来的台词儿来着。
甚至还因为这句话被康师傅另眼相看了。
这就真的是，非常地让人不知所措、甚至是汗流浃背了。
索额图在宗人府没撑过几个月就病死了。而另一位风头很劲的大学士高士奇，在南巡的路上被传召过来伴驾，跟着到京城住了几天之后就灰溜溜地回到了原籍去，最终也在这一年的夏天病死了。
虽然说京城里头已经有了中西医结合的医学院，但是终究还是不是万能的。
该死的人，终究还是得死。
总之，在这么一团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中，莫郁还是跟着康师傅出发了。
随行的数字军团成员有太子胤礽、三阿哥、十三阿哥等，基本上跟去年九月份去德州那次一样，但是不知道为啥，没有四大爷……
莫郁想了想这次南巡回来之后，好像四大爷就愈发低调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发力，准备参与夺嫡的事儿了。反正，要想在这些阿哥们中间杀出重围，还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之前莫郁看着这一段儿九子夺嫡的历史，不过就只是一段儿史书上的文字，到了这里之后，倒是开始有些实感了——那几位阿哥果然都是牛人，要搞定任何一个都很难，何况是一堆。
所以说，四大爷还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果然一切的源头还是康师傅吧？
说不定他就喜欢这样看着儿子们厮杀，这样才能选出最厉害的那个继承王位吧？
真是，儿子多，任性。
莫郁默默吐槽了一下康师傅的恶趣味之后，照旧不管康师傅被他的这些心声外放整破防了没有，就随驾整装出发了。
好在康师傅早就习惯了莫郁的这些戳心的刀子话，居然都已经开始麻木了起来。
康师傅一行人当天虽然离开了京城，其实也并没有走出去太远的路程。毕竟是出行的第一天嘛，一开始总是不用太急着赶路的，不然后头的那么长时间的旅途，很容易会搞得根本就没有什么状态，一切最好还是得慢慢来才行。
所以，第一天下午，他们就早早结束了行程，驻跸在了良乡县的十三里村，也就是房山区的良乡镇。这地方是直隶的地界儿，康师傅亲临，时任直隶总督李光地当然就得麻溜儿赶过来见驾了。
这李光地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这位祖籍胡建、翰林出身的大佬，其实很得康师傅信任的，后期还会飞黄腾达，成为内阁大学士——虽然比不上索额图的那个保和殿大学士那么牛皮，但基本上也能是最接近丞相的那个角色了。
他是个挺有想法也挺有能力的人，不过现在暂且还在直隶总督的位置上坐着，搞一些治水、赈灾的事儿，再等待个机会罢了。
见到李光地来了，康师傅也挺高兴的，他们多年君臣，原来李光地在翰林院当翰林学士的时候就经常陪康师傅读书，关系非常好，如此再次见面，少不得要促膝长谈一回。
当然要说话还是得边吃边喝边说才过瘾，而且论理都到了直隶的地界儿，是李光地的地盘儿了，他也少不得要尽一番地主之谊。
于是李光地很快就搞了一个不算太隆重却也不是很寒酸的接风宴出来。
分寸感把握得十分之好，也就难怪最后他能升职呢。
这个接风宴也有不少当地的官员和富豪参加，也算是个小型的上流交际聚会。
莫郁也在被邀请之列，不过他是个小孩子，并没有什么社交任务——鉴于他现在是被当成吉祥物养着的，那肯定是什么都要给他最好的，却也并不需要他干什么事儿。总之就是非常开心，非常舒爽就对了。
莫郁吃着喝着，正是不亦乐乎的时候，但见到这种盛会，也少不得一边儿吃吃喝喝一边儿围观吃瓜。
本地的官商圈子自然聚拢在一起，又围着康师傅，想要努力跟万岁爷攀上些关系。
而李光地当然是在最里头陪着康师傅的，给他介绍的也都是些本地的民途风俗之类的趣闻，他说话又有意思，康师傅被逗得不时发笑，简直是一派其乐融融。
席间不知道为啥，就又说起天灾人祸的事儿来了。
康师傅也就又想起了临出门儿之前召见莫郁却反而被他吐槽摆了一道儿的事儿了。
一旦想起了这个事儿，康师傅整个人又有点儿不好。因着现在李光地在场，他就有些想要依靠这位大聪明的脑子也帮他想想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儿。
从你们这里到西安，一共要路过几个省的地界儿，一共有几个地方长官，这些事儿，李光地当然能够回答康师傅。
但是，你要是说问他这些人里头，哪些是贪官污吏，他就答不上来了。
其实他当然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只不过还是那个老问题，就是，如果他说自己知道，并且真的说了，结果会是怎么样呢？
要是锤不死，那肯定是会被人家报复的。
而且那个人的能量还不是一般的强大，仗着康师傅宠信，基本上就是要弄死谁就能够弄死谁的程度。
这一切李光地他都知道，但是他不敢说啊。
特别是不能在这种场合直接跟康师傅说，毕竟，那位的能耐可不小，这聚会里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他的人呢。
想到这个，李光地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然后开始想办法试图蒙混过关，但是康师傅哪里是眼睛里头能够揉沙子的人呢。
他铁了心觉得李光地肯定知道点儿啥，所以今天高低要给他至少提一个人名儿出来。
不然这事儿简直就是很难收场了。
康师傅如此坚持，李光地当然也无可奈何，他叹息了一声，终于妥协了：
“万岁爷，微臣要告发山西巡抚噶礼贪污。”
第89章 奶兄
李光地这话一说，全场肃然。
因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现任山西巡抚噶礼乃是康师傅最宠信的臣子之一。
这不单只是因为噶礼从小就跟着康师傅混，从吏部的一个小主事开始干起，后来又跟着康师傅征讨噶尔丹，又到处办差，办得还相当不错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生母是康师傅的另一位奶妈——是的，不用怀疑，康师傅的奶妈并不是只有江南甄家那位老太太一个人，而是有好多个。
按照史料记载的“一皇子乳媪四十人”的说法，如果康师傅愿意，他的奶妈甚至还能更多。
但是实际上一个皇子并不需要这么多的奶妈。
通常来说，有个四五个或者五六个都是常态，不过关系最亲近的，不会超过两三个。
这两三个还不一定要喂小皇子吃很长时间的奶——其实真正负责提供乳汁给皇子们喂奶的奶妈反倒是奶妈里头地位比较低的。
地位高的是看阿哥们喜欢谁，爱跟谁一起玩儿，甚至是把谁当成养母。
毕竟皇子们生活的条件很好，生长发育得很快，等到年纪稍微大了一些之后，就不需要再吃乳母的奶，但是乳母们却依然要随身伺候，这个时候更多像是一种保姆的关系，也无形中取代了生母们的一部分情感和教养的角色。
这种人为割裂母子天性的规矩，实在是相当反人类，由此也造成了很多人伦悲剧——德妃跟四大爷母子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由奶妈抚养皇子的制度造成了亲生母子的感情淡薄也就算了，除此之外还带来了很多其他的副作用。
最典型的就是虽然这个所谓的“祖宗规矩”努力隔离了皇子们和他们生母的感情链接，但是也并没有避免外戚勾连与党争之乱。
外戚都是讲究血脉的，只要是他们家姑娘生的，那都是他们天然要支持的阿哥，靠着斩断母子关系就想要斩断外戚的关系，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利益关系远比血缘亲情更坚固，想要这么防范，那是根本防不住。
更要命的是，很多皇子们因为没有养在生母身边儿，只能选择跟他们的乳母一家建立了更加深厚的感情链接——也就是说，这个制度不但没有消灭“外戚”，甚至还增加了“外戚”的人数。
这就非常无语了。
喜欢亲近母亲是人类的天性，并不是人力可以干涉的。由于皇子们从小就被送到专门的阿哥所交由乳母们养育，所以他们无可避免地跟乳母建立了非常接近亲生母子的感情。
乳母的家族就是他们的家族，乳母的儿子们被他们视为亲兄弟一般的存在——甚至因为这些乳兄弟们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反倒比皇子们真正的兄弟们更可以放心亲近……
只需要享受单纯的兄弟情谊而不用担心背后被捅刀子这是多么美好的一种兄弟关系呀。
这谁能够不上头呢？
反正康师傅不能。
所以，他先是跟江南甄家亲密无间——因为江南甄家的老太太孙氏是他关系最亲近的乳母，在他感染天花的时候，就是这位孙氏奶妈留在他身边儿照顾他，这可以说是有“救命之恩”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也因此，康师傅对待孙氏跟对待自己的亲妈也差不了多少，甄家也就靠着这个关系一度飞黄腾达。孙氏的儿子甄应嘉甚至都做到了体仁院总裁的职位，以一个包衣家族的儿子来说，算是相当的高位了。
这一切，当然都是拜他的生母、康师傅的奶妈甄家老太太所赐了。
可惜，后来四大爷和林如海联手证明了甄家贪赃枉法、卖官鬻爵的罪证，康师傅就不得不含泪处置了甄家——爱之深、恨之切，就是这种样子了。
可惜，康师傅注定要在同一个坑里头摔倒两次。
早年服侍过康师傅的奶妈里头，他最信任的就只有两个。
一个就是江南甄家那位老太太孙氏，另一个就是噶礼的老娘，董鄂氏的夫人。
前期虽然是甄家老太太孙氏略胜一筹，但是后期显然就是董鄂氏老夫人的专场了。
毕竟，董鄂氏家的儿子噶礼可比江南甄家的儿子甄应嘉更加争气。
人家可是能够上战场的，而且在官场中左右逢源、审时度势的能力也比甄应嘉更强。
所以，康师傅更加信任、重用噶礼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甄应嘉和他背后的整个甄家都翻车了的关系，康师傅对噶礼和他背后的董鄂氏家族不但没有加强防备，反倒却是更加宽容了。
就，有点儿像是一种奇怪的补偿心理一样——奶妈好，乳兄坏，都是这些奶兄弟不争气，连累他们共同的母亲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罪，逼着他对自己的“母亲”们下手，实在是可恶……
是的，因为康师傅自幼就没了双亲，一直交给乳母们教养，所以他已经把乳母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母亲来看待了。
不管是之前的甄家老太太孙氏，还是如今的董鄂氏老夫人，他都是一样尊敬。
爱屋及乌，由此对孙氏和董鄂氏所出的儿子们也都是十分宠信、偏爱的。
甄应嘉之前之所以敢那么放肆地敛财、明目张胆地贪污受贿、干那些违法的勾当，坦白说就是康师傅惯出来的。
到了噶礼这儿，其实也是一样。
不过噶礼比甄应嘉聪明，他的表面功夫做得非常好——至少是能够让康师傅找到理由来包庇他的程度。
如此，虽然噶礼也是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党同伐异，什么坏事儿都没拉下，但是他还是凭借着一副不要脸的品格儿成功逃脱了很多次弹劾。
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人弹劾过噶礼贪污，但是当时的康师傅不过随意过问两句就轻轻放过了——不知道他是不相信噶礼会贪污，还是觉得如果是噶礼的话，就算贪污一点儿也不算啥。
估计是两者都有点儿吧。
毕竟是奶兄弟，比亲兄弟都亲的那种，他康师傅可是皇帝，一国之君啊，对自己的兄弟，就要偏心一点儿怎么了。
事实证明，千古一帝任性起来，也是什么昏招都能使出来的。
反正噶礼登上较高官位的这十几年来，各路官员、不管是地方官还是京官，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御史翰林，随便谁来弹劾噶礼，康师傅都是一个态度——“已阅不回”。
就一个字，绝。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就连莫郁这种借着系统零零六播放的小故事解闷儿的吃瓜群众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不是，连这都能原谅，真的不是什么真爱吗？
实在是太可怕了吧？
康师傅宁这是有多缺爱啊？
怎么啥都吃啊……
啊，这话扯远了。
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怎么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发冷呢？
康师傅：？？什么？你个死小孩儿？你居然说朕是脏东西？你死定了……
好气哦，但是还是要保持形象，真是更气了。
大约是康师傅的怨念实在是太重了，莫郁愈发觉得阴风阵阵、寒气逼人，他于是赶紧把自己愈发飘远的思绪拉回来，专注到眼前的人事物身上，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且说李光地那一嗓子喊出来，原本心里头正后悔呢，都怪他，刚刚怎么一下子就没忍住，居然热血上涌，想着直接跟噶礼正面刚了呢？
多少回了，怎么就学不会忍耐呢……
那噶礼是一般人能碰的吗？
以前多少同僚们都弹劾过他呀？那可以说是前仆后继，绵延不绝。基本上每一名御史、过大半儿的翰林院学士，甚至还有噶礼任职地区的举子们都弹劾过他。
罪名也是出奇的一致，无外乎“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这其中的每一句都可以说是死罪一条。
但是说来也奇怪，不管谁、准备得多充分，列举的证据多完备，康师傅就跟看不见似得，只要噶礼一辩解，他就全盘相信。
这种情况随着噶礼从政时间的延长而愈演愈烈。
前两年噶礼升任山西巡抚之后，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听说他借着山西、河北、陕西几个省大旱的机会，在自己辖区内征收超级重的税赋，要比朝廷征收的高百分之二三十，多的部分，除了象征性地支援其他几个受灾的兄弟灾区之外，全部都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
他为官几十年，赚得是钵满盆满，但是他管辖地区的百姓们却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于是，状告、弹劾他的人更多了。
可惜，康师傅那里却依然是同样的态度，不管谁说啥都不好使，他就相信噶礼，觉得他的这位奶兄弟是个大大的好人。
最离谱的一回是，几名平遥县的书生进京告御状，跑到京城巡查御史袁桥那里状告噶礼加税贪污，那位袁桥袁御史查明了真相果然如此之后，很快地就去康师傅那里如实奏报，实名弹劾了噶礼。
面对如山的铁证，康师傅却依然没有治噶礼的罪，反倒让他们双方对质，还专门让噶礼自辩……
于是最后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噶礼啥事儿没有，一腔热血准备帮百姓请命、伸张正义的御史袁桥和告状的书生们却下场惨淡，被罢官的罢官，被抓去下大狱的下大狱，就，真的是苍天无眼、明目张胆地包庇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渐渐地也就无人再弹劾噶礼了。
费力不讨好不说，还容易找死，这种亏本儿的买卖那谁还干呢？
李光地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都没有正面跟噶礼刚——当然背地里他还是做了很多力所能及的事儿的。
只不过因为不敢正面决战，多少还是太过于谨慎被动，能够帮到的人实在是太过于有限罢了。
谁知道今儿康师傅西巡到了他的直隶省地界儿，又意有所指地问出那么一句话来，让谨慎如李光地也不免有些丧失了警惕——因为这个情景实在是太像当初在江南准备查办甄家的时候的样子了。
那一回南巡李光地也去了。
他作为侍奉康师傅许久了的资深老翰林，这种伴驾出巡的事儿也不是第一回做了。
但是没有哪一回有这回伴驾南巡刺激——真的是说翻脸就翻脸啊，万岁爷原本不是一直都很宠信甄家的吗？
别的不说，就冲着甄家老太太的面子，也不能真的就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哇。
真是了不得，好的时候那么好，一旦翻脸，就直接给人干净利落地抄家了，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听说甄家老太太哭得背过气去几次，从此之后就一病不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挨过今年冬天了……
可怜是有点儿可怜，但是可恨却也真的是可恨。
甄应嘉碰的是江南科举的事儿，虽然当时处置看起来是有些重了，但是想到他犯的罪就觉得这还处罚的太轻了——肯定是万岁爷看着甄家老太太的面子上给他们减免了不少的，就这样还能充军，其实如果没有减免的话，本来应该是斩立决了……
就，想一想，还是很解气、很舒爽了。
大约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境，李光地一时间有些飘了，再加上之前莫郁在心里口嗨了两句，稍微吹了他两句彩虹屁，他这才一时不察，把真话给吐露出来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莫郁“有意引导”，因为他还真不是有意的。
主要是他对清朝的这些大臣们压根儿不熟悉——他并不是那种热爱历史、熟悉历史，对历史名人们如数家珍的类型。所以一旦遇到某个官员，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紧急在脑内召唤系统零零六上线。
无他，现场马上查资料耳……这年头，外事不决问AI，已经是常态了，系统零零六，可不就正是一个高端的AI？都要进化出人类情绪的那一种，可以说是最顶级的类型了吧？
既然是这么厉害的类型，那么稍微提供一下历史名人的档案资料啥的，应该也没有什么难度吧？
莫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得。
大约是这么做了太多次的缘故，系统零零六对他这种需求已经十分熟悉，甚至都已经实现了不用等莫郁召唤，见到一个他不认识的官员就自动播放人物简介的程度……
就，它真的是“史上最强”系统来着。
可惜，跟它的那几位前辈一样，也是遇人不淑，没有遇到一个足够王霸的宿主罢了——为什么这些宿主们都这么咸鱼啊啊啊啊，他们怎么都不想着做一番事业呢？
争霸啊，造反啊，建国啊！
最不济也商战啊！赚钱啊！
实在不行，宫斗宅斗，啊不对，不好意思错频了，是基建也行啊。
然鹅不幸的是，以上都没有。
它的这位宿主是一位非常佛系的咸鱼。
还不是一般佛、一般咸鱼的那种。
难为它为了能够让宿主获得最好的游戏体验，给他搞了一个那么合适的身份，他居然这么不珍惜，真是气死统子了……
宿主啊，您再这样摆烂，统子我呀，真的要生气了哦……
想起成功绑定一年多以来莫郁做得那些事儿，系统零零六不免又悲从中来，但是即便如此，莫郁一召唤，它还是忍不住屁颠屁颠儿地一秒上线，甚至还十分狗腿地主动送上莫郁需要的东西，真的是……
口嫌体正直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泥萌不要误会，统子我啊，只是不想做一个不责任的系统罢了……
系统零零六默默在心中吐槽了许多，但莫郁当然还是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照旧地围观吃瓜而已。
也因此，他看到李光地那漂亮的履历和历史上都少有的“一代完人”的评价就不免吃了一惊，没忍住当场口嗨吹了这位老李同志一波彩虹屁了。
开玩笑，一代完人啊。
这是多高的评价！
特别是这个评价居然是四大爷给的——就是那位四大爷耶，那个喜欢给人在小本本上记仇的四大爷啊！他居然对这老李头有这么高的评价，这可真是不得了。
足以见得这位老李同志到底有多牛皮了。
肯定都不是一般的牛皮，得是特别的牛皮了。
那么，他出马弹劾噶礼，这事儿就有戏了。
莫郁十分来劲地盯着李光地，如果单看表面儿其实也看不出来什么，最多也就是能够感觉到这孩子如此热烈地看着自己，是不是崇拜自己什么的这种感觉。
但是配合着莫郁那堪称响亮的心声一起食用就有点儿完蛋了。
谁能够抵抗一个聪明漂亮宛若仙童的小孩子用这么热切的眼神儿盯着你，还一边儿单纯（？）热情（？）地在心里头疯狂地夸你呢？
要是不做出来点儿利国利民的事儿，那简直对不起人家这么真心实意地崇拜不是？
是的，可怜的老李同志，就这么被单纯热情（并没有）的林家小神童给坑了。
他脑子一热就喊出来那么一句“告发噶礼”的豪言壮语。
但是事已至此，再想要撤回，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自己的亲亲奶兄弟噶礼又被人状告，康师傅不免火气上涌，不待李光地说话，已经直接站起了身来，走到了他的面前沉声道：“李光地，你方才说什么？你要告发谁？”
李光地看着全场鸦雀无声的同僚们，默默叹了口气，深深磕了一个头，然后从容道：“微臣要告发山西巡抚噶礼，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其心险恶，其罪当诛！”
如此铿锵有力的话语一落地，整个宴会现场愈发沉默到像是要窒息了。
莫郁也不免跟着屏住呼吸，生怕康师傅因此翻脸——毕竟这位万岁爷对噶礼有多偏爱，大家都知道，甚至历史上也都有记载的。
噶礼能够走到今天，跟康师傅的纵容包庇也不无关系。
所以，几乎没有人看好李光地的这一次告发。
何况他甚至都没有列举什么证据出来。
就这么光秃秃地喊几句口号，真的管用吗？
所有人都在怀疑李光地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甚至有人都忍不住盯着他仔细研究，反正根本就没有人相信李光地可以成功就是了。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康师傅居然给出了跟以前完全不同的反应。
他看了看李光地，又不露声色地扫过蹲在角落里开心吃瓜的莫郁，目光晦涩难辨。
就在大家都以为老爷子是不是要发飙了的时候，康师傅却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李光地，既然这么着，那你且说说，噶礼他到底是怎么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上班啦！
龙年就要来啦！
提前祝大家除夕快乐！龙年行大运呀！
晚上争取早点更新嘿嘿嘿，快乐爬走！
第90章 翻车
说到噶礼贪赃枉法的罪证，那可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是连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而且很多事儿他根本就不避讳人，随便查一下都能知道。
所以，即便李光地事前并没有专门准备，一旦开始说，也随随便便都能说个不少。
不过，他却并没有能够一一列举出来，倒也不是没有时间这么干，只不过是莫郁没忍住又在这个时候在心里吐上槽了。
主要是，这一段儿是莫郁最看不下去的地方，他本来也不想在人家李光地义愤填膺地控诉列举噶礼罪证的时候走神儿吐槽的，但是实在是忍不住啊。
而且根据他的经验，如果李光地还是按照常规的那种列举噶礼罪证的方式，那肯定也是没有啥用的。
因为这噶礼啊，真的有点儿东西的。
他有毒。
至少康师傅就跟中了蛊一样，他说啥就信啥，就跟智商忽然下线了似得，不知道到底是为啥。
【李涛！为啥康师傅非得信噶礼这么个玩意儿呢？是有啥大家不知道的内情吗？】
【要说是因为噶礼的老妈是康师傅的奶妈，但是江南的甄家老太太也是啊？结果对那甄应嘉，还不是照旧审理了并且干脆利落地处置了？】
【抄家，流放！那是一点儿都没有含糊啊。】
【怎么轮到噶礼这儿就不一样了？所以果然问题还是出现在噶礼这儿吧？】
【康师傅你就说吧，你到底是看上他啥了？】
康师傅原本正听着李光地奏报噶礼的贪赃枉法事实呢——老实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听腻了的，而且吧，他心里头也真的觉得这都不是啥大事儿。
因为最近几年真的没有少有人来跟他告过噶礼的状，说的也都是这些事儿。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是吧，每次都是重重提起、轻轻放下，人家噶礼差事儿办得好啊。
你说他贪污，那你跟朕说说有谁敢保证一点儿都不贪污？
李光地、林如海等：我们都不贪污啊……
而且你们说他贪污，你们有证据吗？
就这些证据是吧？人家噶礼每一个都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反正朕觉得挺合理的，有本事你们先把他辩驳倒了再说。
再说了，就算噶礼真的贪污，那他也真的能干啊。
打从那年他跟着朕去讨伐噶尔丹的时候起，就已经是个能干的官儿了。至少管粮草的事儿实在是稳妥，要不是有他，那一回谁胜谁败，还真就不一定了。
所以说，噶尔丹一战运粮草运得好就成了噶礼的“光辉事迹”，也因为这个，康师傅一直对噶礼挺有好感的，然后就继续给他更加重要的差事。
这噶礼也是争气，不管康师傅给他什么任务，他都努力给做得漂亮，一来二去，康师傅对他也就不免越来越信任依赖了。
他的官职也越做越大，不过十来年的功夫，就从一个靠着家里头祖荫混的一个吏部主事的小官儿，一跃成了从一品的大员。
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一次次重要的差事儿噶礼都办得挺好，加上噶礼的老娘又是康师傅很看重的奶妈，两相叠加之下，康师傅对噶礼也就分外宽容，对他的那些所谓的“贪污”问题，也就不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都是从一品的山西巡抚了，俸禄也不少了，还能贪多少呢？
这些人就是嫉妒他噶礼能力强，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弹劾他——噶礼自己就是这么辩白的，康师傅显然也信了他这一套。
所以，等到康师傅发现，今儿居然连老好人李光地都来弹劾噶礼，心里头的火气才这么大。
好哇，朕原本以为你李光地浓眉大眼的，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也要跟朕来这套。
朕倒是要看看你李光地要怎么弹劾，要是没有点儿新意，那一律按照嫉妒排挤同僚论处……
康师傅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等着李光地说几句噶礼的“罪证”之后就发飙，顺便来一个“杀鸡儆猴”，给这群不安分的官员们点儿颜色看看。
这其实还是之前江南甄家的事儿落下的后遗症。
康师傅这辈子虽然有过好多个奶妈，但是要说最为信赖敬重的，却统共就只有那么两个。
一个江南甄家的老太太孙氏，然而甄家已经被老四跟林如海联手给弄倒了，另一个董鄂家的老太太瓜尔佳氏，董鄂家倒是还没有倒，但是照着这么看下去，也距离弄倒了她们家不远了……
噶礼就是董鄂家老太太的儿子，要是他们弄倒了噶礼，那自己仅剩的这位乳母不就也完了？
合着你们这些人就是一个奶妈都不肯给朕留是不是？
康师傅越想越气，就在他怒气值即将拉满的时候，却猛然听见了莫郁的心声外放——这怒火一下子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发出来不是不发出来也不是，实在是尴尬极了……
不是，这小子小小年纪，这么小的脑袋瓜子里每天都在想啥呀。
怎么一天到晚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叫做朕对噶礼是真爱，他跟这老小子能有什么真爱？
一听自己跟噶礼被绑定在一起，康师傅整个人都有些恶心，正想着叱责一声林家小子胡闹，却不料他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
这次就是让所有人震惊的事儿了。
【不是，李大人你说这些干啥，都没有啥用的你信不信？要是只是说这，你就算说破天康师傅也不会管的。】
【但是吧，其实这噶礼有个最大的底牌，你们难道竟然是没有啥人注意吗——他为啥被康师傅一次次原谅，还不是都看着人家董鄂家老夫人的面子？】
【那位可是康师傅最尊敬的奶妈之一，比江南甄家的那位差不了多少的。但是就是这么一位劳苦功高的老夫人，晚年却过得十分凄凉。】
【谁能够想到，噶礼这个畜生居然会对自己亲生的老娘下手呢？】
【就因为老太太看不惯他当大贪官、鱼肉百姓，跑宫里头找康师傅和皇太后告了几回状，这狗东西居然就怀恨在心，就要给老太太下毒……】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老太太躲过了一劫，但这一回是躲过去了，那么下一回呢？】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噶礼既然起了这个心思，老太太还能躲过几回，还能撑多久呢？】
【可笑康师傅还标榜自己对董鄂家老夫人这个乳母有多尊敬爱护呢，结果还不是让人在家里被亲生儿子一家子磋磨？】
康师傅原本已经蓄力完毕，正打算喷一喷李光地呢，一听莫郁这个话，康师傅虽然震惊疑惑，但倒是什么都顾不上再管了，立刻就准备安排人去查证。
毕竟这位董鄂家老夫人，跟他的关系真的挺亲近的，算起来还算是他的一个远房表舅妈，跟江南甄家的老夫人相比，身份、感情又不一样。
要是董鄂家这位老夫人出了啥事儿，那他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了——江南甄家的老太太上个月刚刚过世了，这事儿给康师傅的打击也实在是太大了。
他当然生气甄家搞得那些破烂事儿，但是甄家老太太是他的乳母，还是那种救过他性命的乳母，早就已经被他当成是亲生母亲一样看待了。
所以甄家才能在金陵过得那么滋润，甄应嘉乱来那么多年也没有人追究他，原因就是在这儿了。
但是没有想到他们做的事儿越来越过分，实在是到了连他都没法容忍的地步了——都伸手到他儿子们身上，开始跟阿哥们结党营私了，这就是已经触碰到死线了。
所以这也是为啥康师傅觉得噶礼贪污是个小事儿了。
只要不对他的江山动什么歪脑筋，贪污点儿银子就贪污点儿银子吧，就当时他孝敬乳母董鄂家老夫人的罢。
甄家是犯了忌讳，又被抓了现行，这才触怒了康师傅被他给抄家了。
然而因为这个事儿，甄家老太太一病没了，康师傅不免又难过起来了。
他自幼父母早亡，就靠着这几个乳母给他养大的，特别是这两位奶妈，那跟他都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这冷不丁咔嚓没了一个，康师傅当然难过得很了。
同时也愈发害怕会失去另外一个。
所谓的“投鼠忌器”大概就是这样的。
甄家倒了，反倒是救了噶礼一命——康师傅实在是怕万一处置了噶礼让董鄂家老夫人再跟江南甄家老太太一样受了刺激嘎一声没了，那他就连一个乳母都没有了。
就是出于这么一个复杂纠结的原因，他才没有处置噶礼的。
但是现在居然听说噶礼对他的生母兼自己的乳母不好，甚至要投毒杀了老太太，那还了得。
必须马上查。
想到这里，康师傅的眼神都变了，李光地也十分上道地顺着莫郁提供的这个思路开始“弹劾”，其实噶礼的这个家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噶礼的生母，董鄂家的老太太是位难得的明白人。
真的能够拎得清、甚至能够大义灭亲的那种。
李光地原来在京城任职的时候，也见到过这位老太太来宫里头找康师傅和皇太后说事儿——的确说的都是噶礼的坏话，就是非常客观，没有亲生儿子滤镜的那种。
有一次正好赶上他陪着康师傅在南书房读书谈论着事儿出来，这位董鄂家的老夫人直接就上来求见了，一开口就是噶礼的好几个罪证。
什么贪污啦、霸凌百姓啦，实在是非常地触目惊心。
关键这噶礼可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啊，这是什么大义灭亲操作啊？
当时伴驾的几个官员包括李光地本人全都惊呆了，实在是觉得无法理解，但是也由衷地敬佩这位老夫人，因为她老人家是真的有大格局、大爱无疆的那种。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老夫人说的那些关于噶礼的罪证都是真的，也为她肯亲自站出来指正噶礼而感到高兴，可惜她老人家这么一片苦心，唯一能够拍板儿做决定的康师傅却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大约也是觉得亲生母亲告儿子的状有些难以理解，康师傅甚至觉得是老夫人自己加戏，为了控制儿子博取关注之类……就，没得白瞎了老太太的这一番心意。
要知道老夫人这属于是为了他这个奶儿子的江山社稷，打算告发自己的亲生儿子的伟大母亲行为，这一番心意居然被误解成这样。
假如老太太知道了真相，说不定没有被噶礼这个亲生儿子给毒死，也要被康师傅这个奶儿子给气死。
想到这里，李光地也愿意借着这个机会替董鄂家老夫人伸张一下正义，故此当即就把噶礼两口子下毒害老夫人的事儿给说了——这个因为是他早就听说过的事儿，所以是可以直接说的，倒是没有受到莫郁这个心声外放的影响。
康师傅果然也十分配合，当即盛怒，命人立刻去查。
李光地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莫郁心里又吐槽上了。
【所以说，之前那么多的弹劾，那么多噶礼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罪证，康师傅您老都不在意，这会子说噶礼要对董鄂家老夫人下手了您老倒是激动了起来了，也就是说，在您康师傅的心里，一个奶妈比天下百姓还重要？】
【这可真是六六的。】
【这也算是“千古一帝”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简直崩人设了啊，亲！】
康师傅“听”了这话，愈发气愤，但是气愤归气愤，偏偏他也没法子反驳，因为，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莫郁说的都是对的……
于是莫郁这次吐槽又吐槽了个爽，照旧带着一些不顾他人死活的任性，康师傅差点儿被当场创飞了不说，李光地的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艾玛，虽然林家小公子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道理却是还是这个道理啊。
合着大家伙儿努力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收集罪证，都不如这林家小娃娃几句话分量重。
他说得也真是对，他们所有人、甚至是山西全省的百姓加起来也都没有一个董鄂氏老夫人重。
行吧，谁叫人家老夫人是万岁爷看重的奶妈呢。
而且如果是这位老夫人的话，也合该受到大家伙儿的尊重。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大的格局能够做到大义灭亲的。
反正李光地感觉自己可能都做不到。
于是这个事儿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康师傅西巡的第一站，在直隶省吃接风宴的时候就顺便儿下达了彻查噶礼投毒弑母案的命令。
这可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毕竟之前，不管谁参奏噶礼的啥罪证，康师傅都一律是置之不理的。
这次居然主动查了，那是不是要变天了？
就是不知道，噶礼要怎么应对了，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山西离着直隶很近，噶礼又一向手眼通天，直隶接风宴上的这点儿事儿，当天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手下的那一帮子谋士们慌乱得不行，纷纷给他出主意让他赶紧想法子解决问题，最好是直接跑到直隶去迎驾顺便做好解释工作——当然这个才是重点，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被弹劾的经历，早点儿准备才能顺利脱险不是。
内中更有个山西学政邹子聪，之前就已经配合着噶礼演过戏，玩儿的还是那种“万民请愿”的套路，虽然被御史们联名上本弹劾说是作假，哪里有弹劾噶礼的奏折才送上去两天，山西本地的民众就自发请愿，还有万名那么多？
这不是妥妥地在作假了吗？
不过，噶礼当时还是康师傅心里头的红人儿，加上他生母董鄂家老夫人的康师傅奶妈光环，他当时硬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连俸禄都没有罚一两银子就平安度过了。
所以说，这回的这个事儿，噶礼也根本就没有太当一回事儿。
而且，说起这件事儿，他就生气。
他们家老太太真的是脑子有病，他可是她亲生的儿子，就算他有什么不好，她难道不应该帮着遮掩一番？
再不济也至少啥都别管，安心在家呆着别惹事儿啊，偏偏这老太太非得跑到宫里头瞎说八道——听说是跟皇太后和万岁爷都说了，好在万岁爷跟他关系好，一点儿都没信，皇太后也不过就是个老太婆了，已经兴不起什么风浪了，倒是不足为惧。
虽说如此，但是长此以往，也不免会生变故——谁家老太太到处说自己儿子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啊？
时间久了，保不住万岁爷就怀疑起来了。
听说万岁爷手底下养着一群粘杆处的高手，当时甄家就是这么倒牌子的，万一他们董鄂家那天运道不好，也着了这个道儿怎么办？
不行，必须赶紧把老太太给处理掉。
噶礼越想越气，立刻就跟他老婆商量要把老娘给弄死——他老婆也是个极品，要不怎么就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这位噶礼夫人也是个著名的泼妇，曾经创造过纵容养子和家奴拆人家房子的光辉事迹。
而且因为婆媳关系不怎么好，这位董鄂家的夫人跟董鄂家老夫人的斗争也一直没停过。
故此，听噶礼一说想要弄死他自己的老娘，噶礼的老婆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了。
这次的下毒事件就是噶礼的老婆一手策划的。只是她虽然蛮横，但是智商实在堪忧，做的是漏洞百出，这才让老太太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本来么，噶礼老婆已经很久不给老太太请安问候了。结果那天大约是因为做贼心虚，或者是急于检验下毒成果，总之她居然亲自去了董鄂家老夫人的院子里头，想要亲自看着老太太把那碗掺了毒的人参养荣汤给喝了。
这么反常的举动，老太太当然就警觉起来了。
于是这个事儿很快就败露了。
就算是被发现了下毒的事儿，噶礼的老婆还有些不想放弃，甚至想要强行喂老太太吃了那碗毒鸡汤。奈何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早让几个身强体壮的老嬷嬷上来把噶礼老婆一行人给打出去了。
这个事儿一出来，老太太就再也待不住了，立刻跑宫里头找孝惠章皇太后告状去了，甚至连家都不敢回，这会子还留在太后宫里头没出来呢。
正好康师傅又已经启程往西巡这边儿走了，两个人这才错过了，没有告成御状。
毕竟在历史记载里头，这位老太太就是直接告了御状的狠人。
也正好就是这一次告御状把噶礼给弄倒了的。
康师傅对他家奶妈的这个凄惨遭遇十分同情，也十分愤怒噶礼的所作所为。毕竟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类都受不了有人居然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母亲。
何况这位亲生母亲还是康师傅的亲亲奶妈啊，当成亲生母亲看的那种。
这谁能够忍受？
必须不能忍。
于是康师傅便就下令彻查。
这么一查不要紧，直接就查出来噶礼和他老婆的很多骚操作。下毒就不说了，肯定是个死罪了，平日里居然还要殴打老太太，这真的是太过于天怒人怨了。
于是，噶礼很快就被下大狱了。
这一下子之前那些被忽视的罪证也终于被认真对待了，毕竟除了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外，甚至还多了一个科举舞弊的事儿……这么多大罪又没了奶娘的情分，那肯定是要重处的了。没多久，噶礼还有噶礼那位泼妇老婆跟恶霸干儿子就一起被判决死刑了。
也幸好这一次噶礼两口子是死了，要不然死的就是噶礼的老娘了。
他们俩恶人罪有应得之后，噶礼的老娘倒是活下来了，还活得很不错，过了好几年才寿终正寝，也算是有了个好结局。
原本这个事儿至少还要十来年才能发生，就是这十来年的时间里头，噶礼又不知道要做好多恶心的事儿。
但是这一切都因为莫郁的活跃而得以避免了，真是无形中又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儿。
莫郁对此也是毫无感觉。
反正他就是顺口一吐槽，并没有想着留名青史啥的。
但是康师傅也好，李光地等其他的几个官员们也罢，都少不了把这个事儿都算在莫郁的头上去了。
特别是这一次林如海也在伴驾之列，见到噶礼这么嚣张，那必须得好好审问调查一番了。
而李光地也在，两个高手联合发力，那效果更是不同凡响。
于是等噶礼一行人赶到了直隶迎驾的时候，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了。
而他甚至是到了被判决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一次康师傅到底是怎么了。
之前他也做了很多错事儿啊，也没有怎么样啊，怎么万岁爷就这次这么生气啊。
万岁爷，老臣冤枉啊，老臣知错了，求再给一次机会行不行啊。
噶礼哭着恳求，又托人给康师傅和他生母送信儿，可惜没有一个人理他，只能等着被砍了。
这当然是后头的事儿。
只说康师傅处置了噶礼之后，又继续西行，这一次去的就是山西了。
噶礼被从任上就给直接关进了监狱里头，这山西巡抚就没有人干了。
那还得再找人来做这个山西的父母官啊。
康师傅思来想去，终于意识到这次不能再凭着自己的印象选人了。
山西巡抚是个十分重要的职位，不单单是要负责普通的巡抚的事务，还得兼管兼理粮饷，提督军务和雁门等关，可以说是类似省长兼军区总司令的职能。
必须要能力品行都出众的心腹官员才行。
康师傅之前精心选了噶礼，还以为这个人是个可靠的，都是那次打噶尔丹的时候留下的滤镜，让他没有分辨出来什么是好人坏人，倒是害得山西百姓们无端遭受了这么多年的盘剥。
天知道等林如海等人查明这噶礼居然真的做了那么多坏事儿之后康师傅有多生气。
原来那些弹劾都是真的，噶礼这小子居然真的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此，李光地、林如海等人面上都十分恭谨地表示“万岁爷英明”“万岁爷说的对”，内心却都十分无语，心道，您老才知道那些罪状都是真？原来跟您老奏报那么多次都没有用，这次是为了您那位乳母老夫人的事儿才终于听进去了。
那林家的小公子怎么说的来着？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一看噶礼要动他乳母了这才着急了。
行吧，最后能处理了这个老蛀虫就行了，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吧，只要能办了他就行了。
不过，您老这个重感情的毛病，以后也得改改了，毕竟，以后不能感情用事的事儿还多着呢。
远的不说，就说夺嫡的事儿，那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了。
到底是碍于情面继续留着不堪大用的太子，还是另立贤能，也是时候想一想了。
万岁爷啊，您可就长点儿心吧。
李光地和林如海都有这个心思，但是也都不是那种张扬的人。此番两人也算是熟识了，难得也算是志同道合，倒是可以守望相助。虽然都没有明说，但也知道彼此的性情，都准备对夺嫡的事儿暂时三缄其口，静观其变。
莫郁倒是可以时不时吐槽一番这些事儿，不过他最近没有空关注什么国家大事儿，因为光是这西巡路上的瓜，就让他有点儿吃不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祝大家新春快乐！身体健康！阖家幸福！吉祥如意！龙年行大运！
啊啊啊啊，大年初一又熬了夜，就算守岁吧【喂】
迟到的精修版奉上，滚走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