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喜欢你,永远都喜欢你。

    # 031

    梁洌忽然又听到这个问题, 恍然间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这么问他的事,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那些遗留在他潜意识里的恐惧却历久弥新地倏然清晰起来。

    他以为祂知道了他愿意复合, 已经不会再这样问他了。

    “梁洌……为什么你不爱我了……”

    声音又一次想起, 梁洌的神经都如同琴弦一样被拨弄了,在他脑中震颤出一阵嗡鸣。他下意识去推拒身上的触手,却猝然被勒得更紧, 接着细分出来新的触手沿着他的下颌一点一点往上爬, 触手尖翻过去拱到了他唇边, 往他唇缝里面钻,仿佛一定要知道他的答案一样,声音又一次问他。

    “梁洌……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不爱我了……”

    这声音听起来仿佛带着愤怒, 像是没有得到回答生气了, 半空中那无法形容的身体也随之动起来,也许只是微微一颤,可是在梁洌的感受里如同天塌地陷,巨大的恐惧感就如同怪物的身体像他砸下来, 他会被碾成连尸骨都找不到的尘埃。

    “我——”

    梁洌下意识开口,可是唇才微微张开, 不等他声音出口, 在他唇边的触手立即挤进去,勾住了他的舌头, 他出口的只有一声听不清的呜咽。

    这一瞬间梁洌觉得祂好像不想听他的回答, 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空闲,还去注意了周围, 那些扭曲变化,五颜六色, 如同吃了毒蘑菇幻象的东西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这真的是“祂”?还是他的幻觉。

    梁洌不禁回忆起了刚刚的经过,却突然又一条触手伸过来,勒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对他很不满。

    “……为什么你这么不听话……我要惩罚你……”

    听到惩罚这个词,梁洌马上想到了“褚玄毅”,他冷不防一抖,努力压下那股恐惧感向上看去。

    本来大部分身体隐藏在黑暗里的怪物猝然向他凑近,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无法形容恐惧瞬间侵蚀了他所有的神经,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在这样的存在面前自己的渺小,不敢想象这样的存在怎么入侵他,占据他。

    ——不要!

    梁洌心里本能地发出呐喊,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手仿佛听见了,堵住他口腔的那一条缓缓地退出来,从他唇间牵起一条细丝,堪称温柔的在他唇角抚过。

    就在他觉得被放过的瞬间,另外的触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紧贴住他的皮肤滑动,密密麻麻的肉刺灵活地卷扫过去,带起一股颤遍他感官神经的酥.软。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吞噬了,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触手像是触进他的大脑,直抵他的感官中枢,直接在他的中枢神经上挑起了难以形容的感受,他像是从天堂落进了地狱,又仿佛在地狱找到了最温暖舒适的地方。

    不对!

    不可能!

    梁洌的潜意识里有一个声不停在呼喊!

    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觉!

    全都是他的幻觉。

    他的大脑恍然好像又看见之前那些枯枝一样的触枝,棺材一样包裹着他,他意识到这不是褚玄毅,全是那些枯枝控制了他的神经,让他产生的幻觉。

    他立即挣扎起来,拼命地想要用不知是枯枝的触枝,还是属于褚玄毅的触手里逃出去。

    “……梁洌……你果然想要被惩罚……”

    那个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又响起,梁洌猝然僵滞了一瞬,下一刻不等他做出反应,缠住他的触手如同真的要惩罚他,粗鲁地扯崩了他衣服的扣子,他被压下去,躺在了一条对他来说如同超级大床的触手上。

    接着别的触手再次向了过来,瞬间分裂成了无数合适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手,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不停地扭动,伸缩。

    “不对!这是幻觉!不是真的!”

    梁洌说出口,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却丝毫没有用处,那些触手倏然落在了他身上,绞缠着他的皮肤,他不知道那些触手到底是在对他做什么,还是只是想把他皮肉一块块拧下来。

    他难受地挣扎,抓到了身下触手独特的触感,拼了命的往前爬走,却被触手卷着脚腕再拖回来,然后他被严严实实盖在了数不清的触手上,身上瞬间涂满了黏浓的液体,他再也没有一丝能够反抗的空间,只能任由触手的侵占,粗粝的肉刺刮蹭到他的粘膜让他占不住战栗。

    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似乎直接在他的脑子里响起,本来就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声音,带着沉重的语调,每一个音节都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梁洌……你是我的……属于我的……”

    “……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

    “你属于我的……你的一切由我掌控……你要成为我的所有物……”

    “……是你想要复合……这是代价……你只能接受我……讨好我……一如一只蝼蚁……失去自我……尊严……由我摆布……”

    梁洌无法形容,他的意识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清晰地感知着自己如同蝼蚁,即将要被碾碎的恐惧。

    一半在感官麻痹的愉悦里沉迷,那些庞大的,无法形容的触手,纷纷地向他笼罩过来,他就如落进沙漠里的一粒沙子,滴入大海里的一滴水,轻易地消失在触手的阴影下。

    ——这是幻觉。

    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抓着一条触手将自己的手挪出来,猛然凑近毫不犹豫一口咬下去,瞬间升起的疼痛感让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枯枝。

    趁着这一瞬的时间,他扯掉了身上的触手,奋力地爬出去,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他顺着触手往外滚了好远,但他不敢放松,立即爬起来拼命了往远离怪物的方向跑。

    然而,他却赶觉得自己越跑越沉重,越跑越慢,甚至连步子都迈出去不到半米远。

    就在这时,他的前面出现了古镇上的那种怪物,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多得仿佛铺满了全世界。

    梁洌连忙去掏枪,却发现连他的装备包都不见了,不只是装备包,连他的手都有问题。

    他连忙将手抬到眼前,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手变小了,小得如同几岁的小孩。

    小孩?

    这一刻梁洌连忙去看自己的身体,顿时绝望怔住,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的模样,别说反抗,连逃跑都跑不过。

    就他这么想时,前面的怪物已经一窝蜂地向他涌过来,瞬间他如同被浪潮打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扬起又跌下来。

    接着无数的手抓到了他,尖利的指甲扎进他的皮肉,他能感觉到有血浸出皮肤顺着手臂滑动。而扎进他肉里的指甲像利刃一样轻易地划出一条伤口,瞬间血和红肉一起往外翻出来。

    疼!好疼!

    梁洌的所有感官神经仿佛只剩下了痛觉,那种皮肉被硬生生划开的痛像是割开了他的头皮,直接捣开他的脑花。

    可接着,怪物的连着尖利指甲的干枯手指直接抓住了他的肉,就这么从他身上扯了下来。

    “啊啊啊啊——”

    梁洌叫出了声音,可是传进他耳朵的是一个小孩的哭声,他的视线已经被挤得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怪物一块一块撕扯他的身体,肉骨分离,还有细密的尖牙咬住他啃食。

    再接着,他感觉四肢从他的身体离开了,却还能感受到四肢上的触感,被粗糙的舌头舔过,关节被掰断,然后被一点一点的吃下去,最后连舌头舔在骨头上的感觉他能无比清晰地记住了。

    他被吃掉了!

    被吃了!

    梁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他残余的尸骨还在怪物争夺里被拉扯,被撕裂,被折断。

    好痛!

    好痛!

    好痛!

    梁洌无法逃脱,隐约中又看到了那个女人,仍然带着温柔的笑容,他本能地开口。

    “妈妈!妈妈!救我——”

    然后,女人却仿佛无事一般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他被怪物啃食,咀嚼,吞咽。

    女人却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结束了就好了,你只要习惯,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这也是可以习惯的吗?

    梁洌望着女人,视线越来越模糊,可是他被啃食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甚至连他被吞下,滑过喉咙时温热的温度都能感知到。

    这样的感觉太可怕了,甚至比起被那个触手怪要惩罚他还要可怕。

    剧烈的痛感完全笼罩了他的意识,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段清晰的记忆。

    在一个看不到窗户和出口的房间里,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墙上的火把亮着光,照出了从墙壁到地板都是一块一块罗列的石板。

    一群穿着统一上白下黑服装的人,沿着墙壁跪了三层,他们不断重复着统一怪异的扣头动作,嘴里吟唱着听不懂的奇怪词调。

    而他被这些人围在中间,他下意识观察了一下自己,大概只有三四岁,茫然地坐在中间,望向了正前面的一个女人。

    女人的视线向他盯来,满是警告的意思,可是他完全不懂,只觉得害怕,委屈,想哭,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哭,只要哭了就会有很可怕的事。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不是单纯坐着,而是坐在那个怪物枯枝一样的触枝上面,身体被缠过来的触枝紧紧地勒住,几乎没有可以挪到的空间。

    他的本能对这些触肢着有强烈的恐惧和抵触,忍到最后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小声地叫道:“妈妈,我害怕。”

    女人这时候一点也不温暖,凶狠地向他瞪过来,他明白那意思,是让他不要动,不要说话。

    他只能忍耐着,将快要憋不住的眼泪硬困在了眼眶里。

    这时,吟唱的声音戛然停止,他的恐惧猛然更加强烈,跪在最里面一圈的人突然向中间跪行过来,相互紧紧缠住手臂组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人体圆环。

    下一刻,他身下的枯枝突然向四周伸出了无数的干枯触肢,刺进了周围一圈人的大脑。

    顿时,那些人全都不受控制地仰起了头,露出了愉悦的神色,眼睛却空洞得什么都没有,然后眼见着像是失去了水分变得如同枯枝一样漆黑干枯。

    梁洌终于认出来,这就是那些怪物的样子,就在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恐惧的原因,枯枝瞬间收回来,连同控制住他的也收手。

    他蓦地跌到地上,可是还不能他爬起来,刚刚变成怪物的人纷纷向他扑过来,尖利的指甲像刀一样刺进他的肉里,然后划开,鲜血瞬间将他的身体涂红,而他的意识里只剩下了疼痛。

    又要被吃了!

    好痛!

    好痛!

    梁洌叫不出声,只能在心里呐喊,突然他从怪物的间隙里又看到了那个女人,本能地伸出手求救。

    “妈妈——”

    女人却还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感觉自己再一次被吃干净,连骨头都被舔过了无数遍。

    可一转眼他又完好的在那里,那个女人又变得温柔地抱住他,“没事的,一切都会结束的,只要你长大,一切都会结束的。”

    “不、妈妈,我好痛!好痛!宝宝好痛,妈妈!”

    “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别怕,妈妈会永远陪着你。”

    女人说着将他放下,他顿时发现这里又是那个漆黑的房间,他又被女人关在了里面。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里面全是那些枯枝一样的东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的身体里刺进了无数的细小枝体,钻进他的四肢百骸,然后一个可怕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你很快就会属于我了,宝贝。”

    “啊啊啊啊——”

    梁洌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叫出来,他拼命地挣扎,“这是幻觉!这是幻觉!清醒过来!清醒过来就不痛了,清醒过来就没事了!”

    他企图叫醒自己,可是无论他怎么样,啃食在他身上的感受依然还是那么清晰,他还是那么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

    牙齿咬进肉里原来这么痛!

    内脏被翻开原来这么痛!

    骨头被掰裂原来这么痛!

    “救、救我!”

    梁洌喊出口,眼前的画面却越来越混乱,一会儿是无数的怪物追捕他,抓住他,啃食他。一会儿是被枯枝一样的触枝牢牢困住,一点一点的侵吞他。一会儿是巨大的触手从半空中垂下来,纠缠住他,告诉他:“你是我的所有物……就如蝼蚁一样……只能讨好我……满足我……”

    “啊——”

    这一刻梁洌彻底崩溃了,他开口却不知自己在向谁求救,本能地脱口而出。

    “救我,褚玄毅!”

    忽然之间,汹涌的黑气铺天盖地罩下来,梁洌的视线眨眼间只剩下来漆黑,同时他所有感到的疼痛和恐惧都消失了,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漆黑里,他感觉有一双手温柔地抱住了他,然后他听到了褚玄毅一如既往平淡,但冷静的声音。

    “没事了,梁洌。”

    梁洌一时间无法分清现在这是不是他的另一种幻觉,是他幻想出来麻痹他无法忍受的疼痛的,但他还是抓了这如同稻草的唯一希望。

    他主动地回抱住了褚玄毅,将自己贴到了最近,感动到了褚玄毅的心跳,褚玄毅的温度,他不自觉地开口乞求。

    “褚玄毅,不要放开我!”

    褚玄毅坚定地回答他,“我不会放开你。”

    可是他无法确认,用力将他能抱住的人勒紧,脸贴进了褚玄毅颈间,声音全闷在里面,呢喃一样的絮叨,“我再也不说你不关心我了,不说你不在乎我了……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们回去吧,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做也没关系……我不会再生气了,不会再想分手了。”

    梁洌说着突然抬起了头,他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像是看到了褚玄毅的脸,认真地对他说:“褚玄毅,我们回去吧!……回到过去,回到过去!那里只有我们,没有怪物,没有怪物,什么也没有,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褚玄毅一动不动,他能清楚地看到梁洌的表情,梁洌眼里有他无法理解,可是让他心疼无比的东西。

    梁洌突然贴过来吻他,他没有回答,梁洌立即在他面前蹲下去,他的视线随着梁洌的动作低头,看着梁洌扯着他裤沿的表情,他应该拒绝。

    梁洌这样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做什么,可是他拟态的感官比他的反应更快,在他想着要拒绝梁洌的时候,实际上他的手已经按住了梁洌的头,梁洌的眼睛抬起来瞟向他,连颤动的睫毛都像是对他的蛊惑,他一边指尖轻轻顺着梁洌的眼尾扫过去,心痛得全世界人这一刻都感受到了绝望的恐怖。

    另一边他又享受着梁洌口腔里的温度,这样的事梁洌极少愿意做,少有几次都是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得到的,最后梁洌的嘴挤出来了一丝,他将人拉起来,梁洌却就这样咽了下去,接着又贴过来吻他。

    他的忍耐到了极点,瞬间转换主动权,将唇舌转进梁洌的口腔,极致地挑拨,缠弄,直到梁洌没了力气全靠在他身上,他才将人完完全全地搂过来,控制在他的掌握中,拉开衣服的下摆,手掌贴着皮肤缓缓向深处滑去。

    同时黑气里伸了触手轻扫到梁洌的脊背,才刚刚贴住,梁洌猛地一颤,本来放松的肢体瞬间紧绷起来,一双眼睛直直地对着他的方向开口。

    “不要……褚玄毅,我们不能回到以前吗?”

    褚玄毅猝然将触手收走,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堵上了梁洌的唇,吞并了梁洌所有想说又没有说出来的话。

    梁洌今天格外地配合他,无论他要怎么做,都乖乖任由他动作,最后梁洌四肢都缠住他,无力地趴在他肩膀上,用发烫的舌尖轻轻地舔着他的肩窝,直到最后到顶的一刻,梁洌突然颤着嗓音说:“如果你不能救我,就杀了我吧。”

    褚玄毅猛然地怔住,过了半晌他抱了全靠他支撑才没掉下去的梁洌,颠得梁洌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清楚地看见了,梁洌眼睛里有什么好像要碎掉了,他看不懂,也不理解,可是胸口有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更加想要梁洌,想要梁洌的一切。

    他不喜欢这样的梁洌,他喜欢看梁洌笑,就和以前一样。

    梁洌想要说话,可是他喉咙才颤了一下,褚玄毅突然又吻过来堵住了他的声音,像是再也不想听到他说话,一直到又一次结束。

    褚玄毅就这么突然扣紧了他,咬在了他耳边如同告白一样告诉他。

    “梁洌,不要难过。我喜欢你,永远都喜欢你。”

    第32章  这个变态的触手怪!

    # 032

    梁洌轻轻翻了一个身, 被褥柔软舒适的感觉让他不舍得醒来,害怕一睁眼自己是在怪物堆里。

    可他还是阻止不了意识的清醒,然后感觉他真的是睡在舒适的床上, 蓦地睁开了眼, 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清醒,还是在做梦。

    他看到了熟悉的床单,熟悉的床, 连枕头都还带着他家洗衣液的香味。

    这真的是他家的床, 他连忙地四处都摸了一遍, 触感真实,不像是假的。

    他真的睡在他家床上,所以他经历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他的梦?

    没有怪物, 没有危险物, 没有——

    梁洌猝然抬眼,盯到的不是他家天花板,而是五颜六色不断扭曲变化的奇怪现象,如同吃了毒蘑菇产生的幻觉。

    到底什么才是他的幻觉!

    他一下又分不清了, 猛地坐起来,腰酸得他瞬间僵直不敢再动, 连忙扯开身上的衣服, 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胸口密密麻麻的吻痕和牙印,第二眼, 他穿的竟然他的睡衣。

    顿时, 他脑子混乱了,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哪里难受?”

    褚玄毅的声音突然在床边响起, 梁洌警惕地转头看去,真的是褚玄毅, 和跟他同居四年的褚玄毅一模一样的褚玄毅。

    他更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仔细地观察着褚玄毅,脑子里终于闪现出了一些片段,可是他要仔细去看那是什么,顿时头疼得像是有电钻在钻他的脑花。

    “别想。”

    褚玄毅倏地单膝跪到了床上,把人抱过来扣在胸口,“梁洌,不要去想。”

    梁洌没有去想,可是潜意识里有股他不知来自哪里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了褚玄毅,将自己紧紧地贴到了褚玄毅胸口,褚玄毅就低下头来吻他。

    柔软温暖的舌尖挤进他的唇缝里,勾住了在发颤的舌头,品尝一样细细地来回舔舐,勾缠。

    他混乱的脑子慢慢地平静下来,终于想起来褚玄毅已经不是他熟悉的褚玄毅,是可能轻易碾灭全人类的怪物,下意识又将褚玄毅推开,仔细地再次观察过去。

    可能申屠零说的脱敏办法真的很有效,此刻他对着到处都是他熟悉模样的褚玄毅,几乎没有多少恐惧感了,他更多的是怀疑眼前的褚玄毅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或者说又是褚玄毅的某一个表象。

    他直接问:“你是几号?为什么在这里?”

    褚玄毅怀里一下空了,有些不舍得地望着梁洌,听到他奇怪的问题笑起来。

    梁洌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他很少看到褚玄毅这样笑,这个世界大约没有几个人能抵抗褚玄毅这样笑。

    他有些怀疑,如果褚玄毅不是变成了这张脸,他是不是还会爱上褚玄毅,或者说他遇到的是真正的“褚玄毅”,还会不会因为这张脸爱上对方。

    褚玄毅忽然爬上了床,贴近梁洌,将人再次扣进了怀里,抵他到唇上轻咬了一下反问:“你说我是几号?”

    梁洌舔了舔被人咬过的唇,才想起来又把人推开,往后退了一屁股,再次审视地盯过去。

    眼前的褚玄毅不像是之前的“褚玄毅”,更像是他熟悉的那个褚玄毅,但是相比起来,变得少了些冷漠而更加温柔。

    最终,梁洌得出结论,“你是四号?”

    褚玄毅突然捏住了他的脸颊,盯着他不眨眼好一会儿,突然松开他,从枕头边拿过来了他的衣服,“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

    梁洌又觉得诡异起来,看着褚玄毅手里的衣服,分明是他家衣柜里的,怎么就在这里了?

    他的注意不自觉地集中到了身体上,十分确定在这之前他肯定让褚玄毅上了个透,虽然身体里还有残留的感官体验,但很干净,肯定洗过澡。

    ——可这种地方怎么洗澡?

    梁洌不自觉又向周围看了一眼,绝对不是什么能居家的地方,到处都是那些幻象一样的未知东西。

    他把衣服一下从褚玄毅手里拿过来,“你转过去。”

    褚玄毅不能理解,“为什么?”

    “不想被你看!”

    褚玄毅更不能理解了,梁洌的睡衣还没脱,他的眼神就像已经看进了里面,梁洌不满地一脚踹到他腿上,再次警告他,“转过去。”

    “好吧。”

    褚玄毅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他很听话地背对向了梁洌,连余光都没瞥一眼,但在梁洌不知道的地方用“祂”的视角,大大方方地偷窥,看到梁洌指尖勾抹着他咬上去的齿印,差一点又将触手缠上去,狠狠地舔个遍。

    梁洌终于换完了衣服,把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接着下床,结果没估算好他腰软的程度,双脚刚踩到地就一头往前栽倒下去,被褚玄毅接住一把捞过去,他坐到了褚玄毅腿上。

    他连忙弹起来,扶住腰勉强挺立地站直,目光瞟向褚玄毅身下的床问:“我家的床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衣服,怎么来的?”

    “让你睡觉。衣服给你穿的。”

    褚玄毅回答得有理有据,像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梁洌却觉得脑花都被褚玄毅搅了一通,成了一团浆糊,可他一转头又看到了另一边的餐桌,还是他家的。

    餐桌上面还摆着在冒热气的饭菜,像是刚刚做好,连盘子和碗也都和他家的一模一样。

    梁洌登时僵成了一根柱子问:“那又是怎么回事?”

    褚玄毅反问他,“你不饿?”

    就褚玄毅问的同时,梁洌肚子受到召唤一样,“咕咕”叫了两声。

    但这实在太诡异了,他还记得他碰了一下那个石头,就突然到的一个诡异的地方,现在显然还在那里,是可以坐下来吃饭的吗?

    褚玄毅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起身搂住他,将他推到了餐桌边按着他坐下去,将盛好的饭和筷子递到他手里。

    可是梁洌将筷子拿在手里,脑中就浮现出在客栈里吃饭的画面,盯着明明是他喜欢的菜,担心底下会不会藏着什么虫。

    褚玄毅看到他在想什么一样,给他碗里夹了菜说:“不会有虫,也不会有眼珠。”

    梁洌不禁转眼向褚玄毅盯去,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仔细地盯了褚玄毅好一会儿,觉得这个褚玄毅好像比另外几个好沟通,忽然认真地问:“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褚玄毅注视着梁洌,“你很想知道?”

    梁洌点头,他看向了桌上的饭菜说:“好好吃完我再告诉你。”

    其实梁洌真的饿了,上一顿还是飞机餐,在这里的时间都不准确,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久没吃过饭,而且不知道褚玄毅到底消耗了他多少体力。

    他瞥回了视线,干脆什么也不想,认真地吃起了饭。褚玄毅就像是看吃播一样,坐在一旁静静地盯着他。

    最后,梁洌吃到撑了,靠着椅背打了个嗝,褚玄毅突然不知又怎么来的,递给了他一杯温水。

    他接过来喝了才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们不重要。”

    梁洌顿时觉得被褚玄毅耍了,又觉得这个褚玄毅,是他熟悉的那个褚玄毅,虽然温柔了一点,话也多了一点,但只有那个褚玄毅才会这样跟他说话。

    他怀疑地盯过去问:“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需要我。”

    褚玄毅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得没什么感情,却像是一把箭直接射在了梁洌心上,一瞬间梁洌心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股难以描述的动荡。

    ——你需要我。

    梁洌盯着褚玄毅,不自觉地说出口:“那你能结束这一切吗?不要再低语了,放过人类。”

    “梁洌……人类怎么样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褚玄毅凑近梁洌,轻轻抚住了他的脸说:“我只在乎你。”

    梁洌下意识抓到了褚玄毅贴在他脸上的手,“那你能因为我放过人类吗?”

    褚玄毅蓦然凑得更近,声音也沉起来,“我不在意人类怎么样,也没有放不放过,那对我也没有意义。”

    “那你就别再生气了行吗?我向你道歉,那天在酒店我不是有意要跟你发脾气,你能原谅我吗?就算你要惩罚我也可以,不要生气了好吗?”

    褚玄毅伸手一捞,将梁洌带过来坐到了他腿上,他用力将人扣紧在怀里,抬起头几乎贴着梁洌的下巴,轻吻着说:“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我在等你……所以不要难过,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梁洌没有听明白,“你答应我什么了?”

    褚玄毅却不回答了,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压下来,一口叼住了他的唇,舌尖来回舔了个遍,蓦然扎进了他唇里深深地吻过来。

    他不明白怎么又变成了这样,按住褚玄毅的肩膀,好不容易将褚玄毅的舌头推了出去,舔过唇角沾的水渍说:“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你。”

    褚玄毅的嗓音里终于带起了强烈的情绪,他用力勒紧梁洌,脸贴进梁洌颈间倾诉,“好想……梁洌……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梁洌感觉他也要被念得失去了理智,连忙捂住了褚玄毅的嘴,“闭嘴,别念了。”

    褚玄毅闭嘴了,抬起一双眼睛一眼不眨地注视着他,又开始一言不发。

    他思忖地换了个请求,“告诉我这地方怎么回事?怎么才能离开,沈一风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不重要。”

    梁洌坚定地回答:“他们现在很重要,没有他们我一个人在这里要被吓死,那些怪——”

    想到那些怪物,他脑子里蓦地又闪现出画面,好像他身体最深处的痛觉被翻了出来,登时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要去想!”

    褚玄毅扣住梁洌的头立即又吻过去,勾着梁洌的舌尖不乱吸吮,直到梁洌不再发抖,他才轻轻退出来,“他们没事,你累了,休息好了再去找他们。”

    梁洌觉得他没有10岁前的记忆,不是失忆,而是本能将一些他难以承受的记忆掩埋起来了,他只要一回忆就止不住根本不存在的痛觉反应。

    他求生一般地抱住了褚玄毅,小声地说:“你这样让我怎么休息?”

    褚玄毅蓦地把他抱起来,极为涩情的姿势将他抱到了床上,他已经没打算拒绝了,结果褚玄毅只是把他放在床上,然后睡到他背后抱住了他。

    “好了,睡吧。”

    梁洌觉得现在根本不是睡觉的时候,他还有好多的事需要解决,可是褚玄毅吻在了他后颈,手伸到他前面轻轻地抱住了他,哄他一样地说:“别怕,睡觉。”

    他不知是什么,但这一刻褚玄毅好像唤醒了他意识最深处的某种安全感,他真的轻易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梁洌趴在褚玄毅怀里,床不见了,餐桌也不见了,他怀疑是不是他又出现幻觉了,“怎么回事?我的床呢?”

    “在家。”

    褚玄毅正经地回了两个字,梁洌忽然明折过来,褚玄毅可能真的是将他家的床般到了这里,让他睡了一觉又搬回去,虽然这是他认知中完全不可能的事,不过对褚玄毅来说应该很简单,只是过于离谱。

    接着他意识到他的动作,连忙要起来,结果一动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乱得不堪,甚至露着不该露的地方,擦在褚玄毅腹间,登时他竖起了眉头。

    ——这个变态的触手怪!

    褚玄毅一副“这不是很正常吗”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如平常地给他整理起衣服,最后全部扣好后站起来,对他说:“我送你离开这里。”

    梁洌的注意从褚玄毅身上挪开,才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他在什么地方,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五颜六色不断扭曲的未知存在,如果注视着不动立即会有头晕目眩,分不清自己是什么的感受。

    褚玄毅一把牵住了他的手,沉默地带着他往前走,顿时那些扭曲的存在纷纷自动褪色,向远处退开。

    他顿时腰都挺直了,切身地体验了一回狐假虎威的感觉。

    一路他们都如同逛街,毫无阻碍地走到了整个空间里最亮的地方。

    梁洌无法形容那是什么,大概就是之前五颜六色的那些存在,全都集中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团类似星云的东西,变得格外亮,也格外耀眼。

    但仍然在不断地扭曲变化,看一眼就有种眩晕感。

    褚玄毅突然一把抱住他,贴在他耳边说:“我在等你。”

    梁洌又冒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褚玄毅能够轻易地找到他,甚至可以随意对他为所欲为,为什么一定要等他去找“祂”?

    褚玄毅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捧起他的脸又来吻他,这个吻温柔得他都怀疑不是褚玄毅。

    最后,褚玄毅终于放开了他,突然用力将他一推,手又像不舍得他离开抓到了他的指尖,他本能地回勾了一下那两根手指,但是什么也没留住。

    这时他才发现那团五颜六色的光里,有一块像门一样的黑气,他直直跌进黑气里,一眨眼回到了之前的山洞。

    “梁洌!”

    梁洌听到了沈一风的声音,还没看清周围的情况,小黑蛇就缠住了他的手腕,沿着手臂爬上他的肩膀,脑袋伸过来蹭他的脸。

    他挡住了小黑蛇的脑袋低眼看过去,对上那双漆黑的圆眼睛,想到刚刚的褚玄毅,有种极为强烈的分裂感,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都是褚玄毅?

    如果是,褚玄毅刚刚才跟他分别,怎么小黑蛇却像久别重逢似的?

    沈一风冲到了梁洌面前,“你没事?”

    梁洌暂时压下对小黑蛇的怀疑,山洞里和之前一样,只是另外几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他反问沈一风,“到底怎么回事?”

    “你刚刚碰到了下石头就消失了,又突然出现。”

    薄屹臣蹲在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前解释,“这石头应该是一个媒介,与某个危险物的本体产生了关连。”

    “媒介?”

    梁洌好像能理解,又不太透彻,薄屹臣向他解释,“危险物是一个统称,有些高等级的危险物与我们的世界是有隔离的,有的存在甚至是我们的世界无法承受的,出现就是毁灭,要与之产生联系就需要媒介。”

    这话梁洌听懂了,如同人和鱼缸,对于鱼缸里的鱼来说,人就是如同“神”的存在,可是人却无法像鱼一样直接进入鱼缸,一旦需要对鱼缸里做什么,只能把手伸进去,这只手就等于“媒介”。

    只是危险物的本体是指他通过石头去的地方?那是危险物的体内吗?他和褚玄毅在危险物的体内做了?

    瞬间梁洌脑中有块名为三观的碑裂开了,他转回话题去问沈一风,“我总共消失了多久?”

    沈一风反问他,“有一会儿了,怎么了?”

    一会儿就算再久也不会是太长时间,可他感觉至少过了一天。

    沈一风注意到梁洌脖子新添的痕迹,连衣服都换了,怀疑地问:“这段时间你发生了什么?”

    梁洌其实不能分辨他消失这段时间,遇到的哪些是幻觉,哪些是他的记忆,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最后的褚玄毅,因为他现在身体里还残余着感觉。

    另外他能肯定的,是石头连系的危险物,和沈市酒店里那个怪物,排除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可能,就是同一个。

    而他两次遇到那个危险物,都看到了仿佛是他小时候的记忆,可他对于10岁之前的事一片空白,零散的印象也无法说那就是他小时候的记忆。

    但是直觉超过了理智,他现在回想身体还有被啃食的痛感,仿佛被深刻进了感官神经,让他同样无法说那些都是幻觉。

    章叔说的古宅被政府接管前,宅子里经常出现孕妇,却从来没见过孩子。

    如果都是真的话,孩子可能都被邪教用来做了什么,而他也是其中之一,他小时候可能被关在邪教里。

    “祂”让他来这里,是因为他和邪教的关系?

    梁洌忽地看向梁仕章,“爸,那年你们带我来骜家镇,真的是为了旅游吗?”

    梁仕章猛然愣住,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反问他,“小洌,你不相信爸吗?”

    梁洌想起褚玄毅一直告诉他不要去找他养父母,最终他没有回梁仕章的话,又去问薄屹臣,“薄队,那个危险物是不是造成现象的源头?”

    “不是。”

    薄屹臣回答得很肯定,“媒介是死物,只能和触发对象产生现象,就像刚才你碰了才会被祂带走,所以祂不可能靠这块石头造成现象——但是可以与触发的人建立关系,让人成为从者再造成现象。”

    “会不会是庄鸣?”

    梁洌推测,“这个石头现实一定也存在,他不可能只是来一趟就走,没有去古宅,很可能来了这里,成为从者,然后将我们困在这里。”

    “你是说上次你说的那个邪教成员?”薄屹臣思忖着说,“这倒是很可能。可是在现实里他触发了媒介,肯定会有灾厄值波动,就算我的仪器没感应到,沈总你不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吧?”

    梁洌看着薄屹臣倏地向沈一风盯去,沈一风不屑地回答,“没有怎么察觉?”

    他连忙岔开两人夹带火花的对话,“先不讨论这个,总之不管是谁,肯定有一个从者,我们找到对方才能打破现象离开。对吧。”

    沈一风轻哼了一声,薄屹臣嫌弃地转开了眼,就两人看对方都不顺眼的时间,洞里突兀地响起巨响,整个洞都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发生了地震。

    轰——

    洞里的石壁开始簌簌往下塌,眼看有石头要砸在他头上,薄屹臣连忙扑过来拉开他。

    他却注意到并不是地震,指向石壁塌落的地方说:“薄队,沈总,你们看那里,有个洞!”

    洞的一侧坍塌出了另一个洞口,里面一片漆黑,手电照不到尽头,肯定是通往哪里。

    但是这个洞口出现得太诡异,像是有什么故意在给他们指路一样,他真意把他小黑蛇抓起来,想让知道一切的“祂”告诉他答案。

    然而,小黑蛇主动被梁洌凑近,祂忍不住晃起脑袋,给梁洌表示祂有多高兴。

    梁洌觉得以为小黑蛇能告诉他什么的他才是傻,他把小黑蛇放下来,沈一风已经往塌出的洞口走去,还背对着喊:“管他是什么,看看就知道了,怕的人可以留在这里。”

    最后这句梁洌知道肯定是说给薄屹臣听的,薄屹臣不在意地冷哼,对他说:“梁洌,你走前面。”

    梁洌下意识朝梁仕章看去,梁仕章表情和他们一样疑惑,像也不知道还有这个通道。

    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就沉默地跟进去追沈一风,薄屹臣保镖一样押在他身后。

    洞口进去是一条通道,明显也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梁洌举着手电左右观察。

    通道不是很长,走出去是一个石门,不过门已经坏了,他们钻过去视线立即变得开阔。

    梁洌看到的是一个没有窗,从墙壁到地板都是一块一块罗列的石板,一瞬间他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就是他刚在那个怪物里见过,小时候被控制,看着怪物触枝把人变成怪物的地方,而刻在他感官神经的痛觉又猝然活跃起来。

    没被光照到了黑暗里,突然传出一个他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到了,梁洌。”

    第33章  “听话,别闹。”

    # 033

    空旷无物的空间里, 声音荡起了回声,梁洌倏地把手电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庄鸣就站在他对面的位置, 嘴里叼着一根烟随意靠着墙, 对上他的视线还是如同朋友一样笑起来。

    薄屹臣摆出随时攻击的姿势问他,“梁洌,你又认识?”

    “就是我刚说的邪教成员。”

    梁洌的声音落下, 庄鸣把没点的烟摘下来, 丢在地上一脚踩上去, “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别这么记仇嘛!你不是没事!”

    那晚宴会厅的事又猝然浮现在梁洌脑中,与他感官活跃的痛觉汇集在一起,最后落在褚玄毅把他留在酒店房间离开的背影。

    他知道这是牵怒, 知道他和褚玄毅的问题不仅是那次吵架, 可是他一刹间还是想到了。

    如果不是庄鸣骗他去,他和褚玄毅是不是不至于闹到要影响全人类的地步,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和他在一起四年, 他爱了四年的男朋友不是人类!

    梁洌猛然握紧手里的枪指向庄鸣,“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 我觉得这世界没什么意思, 想要看它毁灭。”

    庄鸣还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薄屹臣抢过话义正词严地反驳, “你觉得这世界没意思, 应该毁灭你自己,别把自私自利说得你在做什么好事一样!”

    梁洌第一次觉得薄屹臣其实挺会说话, 庄鸣的目光扫过薄屹臣和沈一风,完全无视了薄屹臣又问他, “他们是特危局的人吧!你跟他们一起来这里,是这里有什么能拯救世界?”

    特危局对其他部门保密,但对同样清楚危险物存在的邪教来说,知道也不奇怪。

    外面的现象邪教肯定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结果都是世界毁灭,作为邪教应该也不能接受别人替他们完成,肯定会做出什么行动。

    他一眼直视向庄鸣,“鸣哥,无论你要做什么都放弃吧。你可以不在乎,可是全世界还有那么多人,你没有权利替他们做选择。”

    “那你呢?”

    庄鸣对上梁洌的视线,“你是为了全世界那么多人准备牺牲自己,还是觉得活着没意思,找个方法可以光明正大地去——”

    “庄鸣!”

    梁洌喝止地喊出声,可是庄鸣就像要把他当众剖开,目光突然转向了还在后面入口的梁仕章又说:“你害怕承认吗?见到找了十年的养父,心情如何?得到解脱了吗?还是发现他们根本——”

    “庄鸣。”

    这一次打断庄鸣的是梁仕章,他冲出来挡在梁洌面前,“你胡说什么!”

    庄鸣满不在意地告诉他,“梁叔,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失踪后,梁洌为了找你们去考了警校,当了警察。可惜他找了十年都没有线索,有一次我去家里找他,看到他正准备吞药自杀。”

    梁仕章先是莫名地盯着庄鸣,接着把目光转向了梁洌。

    梁洌咬住牙没有辩解,他知道庄鸣指的哪次。

    那时他养父母失踪后,他留在小镇找了快一个月,最后什么也没找到,回去后养父母的亲戚一个个都上门找他算账,说是他害养父母失踪的,甚至有人说是他谋害了养父母,说他本来就是个精神病,是杀人犯。

    在一遍一遍的辱骂下,他脑子里开始蹦出一些小时候的片段画面,怪物,囚禁,疼痛,那时他完全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只有痛苦是真实的,在双重的折磨下他经常失眠,一开始靠酒精,后来开始吃药。

    有一次庄鸣来看他,正好看到他倒了一整瓶安眠药出来,实际上他也不清楚那时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太吵了,想要安静一点。

    “小洌,你——”

    梁仕章看着梁洌的反应确认了庄鸣的话,可是开了口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变成怒气骂出来,“——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的!”

    梁洌看着梁仕章,忽然有种意识解离的感觉,一些他本来忘记的记忆入侵进他脑中。

    他小时候一直长得很慢,可是大概15岁疯狂长高,不到一年就比梁仁章高了,脸也开始长开,不知道他不是亲生的人,见到他们总是会说他和梁仕章不像。

    有次他放学回家,不知是谁的客人看到他,对他养父母说:“这就是你们儿子?这么高了?还好不像你们,不然就是小矮子,这张帅脸多可惜呀。”

    那一刻,梁仕章向他看来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梁仕章是在关心他吗?是担心他真的自杀吗?

    梁洌下意识后退,再次把枪指向了庄鸣,“鸣哥,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结束了,抱头、蹲下。”

    庄鸣有些意外,却全然没有在意梁洌手中的枪,还故意走近了说:“开枪,你要是能杀了我,我就什么也不会做了。”

    梁洌开枪了,对准庄鸣的腿,可是子弹打上去一点事都没有,连血都没流。

    他震惊地看向庄鸣,就算他枪的子弹是特制的,但子弹还是子弹,只是增加了能对付危险物的物质,对人还是照样能照成伤害。

    庄鸣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是对能打伤危险物的子弹,为什么也没事?

    “原来是这种感觉。”

    庄鸣像只是被蚊子咬了般,挠了挠被打中的地方,“还挺痛的。”

    梁洌不解地向沈一风和薄屹臣瞥过去,薄屹臣开口,“抓住他就对了,是吧?”

    “是。”

    梁洌回了一声,薄屹臣已经向庄鸣冲过去,他速度极快,可是庄鸣却避开了,不是用动作,而是身体虚成影子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接着庄鸣的手长出了和山坡上男孩一样的光须,迅速地向薄屹臣游过去。

    薄屹臣不是沈一风,能靠本来就不正常的精神状态硬扛,他急速闪开,想往庄鸣身后绕过去,结果庄鸣背上也长出光须,形成了无死角防御。

    瞬间形势逆转,成了薄屹臣躲,庄鸣攻击。

    梁洌终于明白了,庄鸣和男孩一样,是石头里那个危险物的从者,而且把他骗去宴会厅那次已经是了,所以才能逃出去。

    山坡上的男孩本来年龄小,又记忆不完整,植入给辛娅的只是单纯的一个概念,辛娅就一见沈一风要杀人。

    庄鸣作为一个多年在商场打转的成年人,有了同样的能力,他敢保证能编出一段让人找不出漏洞的记忆,到时连他们自己都不会怀疑,这比起男孩来说可怕得太多了。

    梁洌思考的这片刻,梁仕章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形,成了一只无法形容的怪物,冲向薄屹臣去帮庄鸣。

    一时间他大脑一片混乱,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从梁仕章出现,他其实就有这种感觉了,梁仕章真的在这地方已经十年,还是人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然早就成了怪物的口粮。可是真正看到,他还是难以接受。

    还有梁仕章为什么要帮庄鸣?是真的早就加入了邪教,和庄鸣是一伙的?

    或许梁仕章本来就是跟庄鸣一起来的,所以他养母才没在这里。

    “小洌,小洌!”

    梁洌刚想到他养母,就听到了养母的声音,他以为听错了,可声音再次响起。

    “小洌,我在这里。”

    他寻着声音用手电照过去,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就在他以为又是什么现象时,看到了地上有一团肉块。

    一瞬间他全身爬满了鸡皮疙瘩,仔细地盯着那团肉块,不到他两只手加一起的大小,上面长了一张嘴和几条肉虫一样的触手,缓慢地在地上挪动。

    “小洌,救救我!救救妈妈,你爸他疯了!”

    梁母的声音就从肉块上的那张嘴传出来,梁洌想否认都否认不了,他努力压制下强烈的不适感问:“真的、你真的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你爸!是他、是他!是他害了我变成这样的!”

    那团肉块忽然激动地颤抖起来,声音变成了哭诉,“当初他不知从来里来的民俗资料,在上面看到了某个男人换回妻子和儿子的事,他就着了魔一样,要将小凛换回来!”

    梁洌回想起槐树下怪物说的,换回的妻子和儿子其实是借用别人的身体,将自己对妻儿的记忆植入进去。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枪,小黑蛇一下绕到他手腕上,安慰一样地轻轻蹭着他的手背,他却没能放松下来。

    刚刚他对肉块说是梁母,还在怀疑,此刻本能地相信了。

    梁母接着往下说:“那时你毕业,他说要带你旅行,其实就是为了把你带来这里,想要把你换成小凛!我为了阻止他,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梁洌看到地上那团肉块颤抖起来,被那几条肉虫一样的触手拖着向他移动过来。

    他下意识往后退,梁母也停住了,理解地对他说:“我这样你害怕也正常。小洌,我不求你别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杀了我们!我不想再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还不如死了!小洌!求你,杀了妈妈吧!”

    肉块上的触手伸起来指向了他手里的枪,像是在说让他快点开枪。

    他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来,对着那团诡异的肉块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也没有任何动作。

    “要不要我帮忙?”

    沈一风在旁边看了半天,忽然好意地问,梁洌看了眼他手里的刀,却没有答应。

    倒是被围攻的薄屹臣喊起来,“你可以来帮我!”

    “保护梁洌才是我的首要任务,你再坚持一下。”

    沈一风完全理直气壮,薄屹臣只能继续四处躲避,他本来想打穿墙,分开庄鸣和梁仕章,但石室可能是个坑,墙壁都陷下去半米了都没有打穿。

    梁洌向薄屹臣瞥了一眼,终于回过神,他还是下不去手,向那团诡异的肉块靠近,想要抱起来,却被小黑蛇猝然缠住。

    不等他弄明白小黑蛇什么意思,整个石室剧烈颤动起来,他怀疑是不是哪里又要出现一个通道,顶上的天花板开始往下掉石块。

    “小心上面!”

    沈一风抬眼一瞥,已经把梁洌拉到了墙角,同时一声巨响,天花板被炸出一个大洞,落下来一只怪物。

    怪物歪着脑袋说了句人话,“这里什么地方?”

    梁洌瞬间惊得寒毛倒竖,向那只怪物看去。

    这只怪物与他见过的都不太一样,像是某些影视作品里的外星人,有着和人类极为相似的四肢和脑袋,但又没有一处可以说是人类。

    而刚刚怪物的声音和申屠零一模一样,他问沈一风,“这不可能是申屠副局吧?”

    沈一风看了眼挠脑袋的怪物,欲言又止地说:“理论上是吧。”

    “什么叫理论上?”

    “你马上就知道了。”

    梁洌疑惑地向申屠零号怪物看去,只见她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站起来,比起人类至少要高出两倍,这里的层高已经够高了,但她的头几乎顶到了天花板。

    下一刻,申屠零看向了停下来的薄屹臣几人,她第一个冲向薄屹臣,一只手像拎布娃娃一样,将力大无穷的薄屹臣拎起来。

    “叫奶奶。”

    薄屹臣艰难地推了推眼镜,别开视线不太情愿地叫了一声,“奶奶。”

    申屠零倒是不挑真不真心,满意地把薄屹臣扔下去,转向了庄鸣。

    庄鸣不知道这怪物怎么回事,但不觉得是叫一声“奶奶”就会没事,伸出手将触须向申屠零甩过去。

    申屠零没有躲,被发光的触须刺中,她还抓着认真打量起来,接着脑中多了一段记忆。

    她曾经被特危局猎杀,特危局无数次将她逼到绝境,她来这里是为了报复特危局的人。

    申屠零认真考虑了这段记忆,最后得出结论——特危局的人为了不叫她奶奶,就要杀她,是坏人,不叫她奶奶的都是坏人。

    于是她一只手将庄鸣拧起来问:“你叫不叫我奶奶?”

    庄鸣连脑花都皱了起来,怀疑他的记忆是不是没有植入成功,愣着没有回话。

    下一刻他也像块破布,被申屠零拎起来到处摔打,最后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申屠零立即把目标转向下一个,朝梁仕章过去,直截了当地问:“叫我奶奶。”

    梁仕章一半的人生都是老师,哪怕他现在变成了怪物,还是要保持气节地回答:“我怎么可能叫一个怪物奶奶!”

    “你一个怪物竟然还说我是怪物!”

    申屠零现在已经是叫奶奶也不行的申屠奶奶,拎起梁仕章一顿狂摔,梁仕章结果比庄鸣还惨。

    梁洌的脑子已经乱得懒得思考了,多重情绪交杂在一起,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就这么愣在墙角。

    申屠零的“叫奶奶”活动还没结束,转头就像他们这边看来,他一个转眼申屠零就蹲在了他们面前。

    可即使是蹲,申屠零的视线仍然高高在上的垂下来,对他们说:“叫奶奶。”

    梁洌现在明白了沈一风为什么要说理论上,申屠零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下意识把手电往上照去,看清了申屠零现在的脸,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虽然有和人类相似的身体结构,但脑袋上并没有人类的五官,他看不懂那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他想到庄鸣和梁仕章不叫的下场,开口刚想叫,沈一风忽然甩出长刀站起来,丝毫不示弱地回答:“谁要叫一个怪物奶奶!”

    申屠零瞬间怒不可遏,“你这个不懂尊老的人类!”

    一人一怪就这么打起来,梁洌连忙猫着腰躲出去,心里默默地念沈一风真是一点不靠谱,申屠零也不靠谱。他忍不住想姜义明给他安排这个队伍,是不是怕脑子正常的人会让他压力太大,太沉闷,故意让这几人来给他增添趣味的。

    “梁洌!”

    天花板上的洞突然伸下来一个脑袋,梁洌举起手电,看到是辛娅,接着关震山的脑袋也伸下来。

    “你没事吧?”

    他如实地回答:“暂时还没有,你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两人从近十米的高处直接跳下来,先是观察了一眼周围的情况,本来还挺正常,直到辛娅看到了沈一风。

    “沈一风,我要杀了你!”

    辛娅立即提枪过去,开始三人混战。

    梁洌再次觉得姜义明是怕他太无聊,看向唯一还算靠谱的关震山问:“你们怎么到这里的?”

    关震山比梁洌习惯这场面,语气如常地回答:“我们到古宅找到申屠奶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地下室,现实里应该被封死了,但这里还存在,然后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当年的资料。”

    “什么资料?”

    “古宅最开始的主人骜楝四,他当年应该是听闻了槐树下那个怪物的事,来这里也找到了那个危险物,然后和危险物达成了契约,他给危险物献祭祭品,危险物将他的记忆在他年老时,转植到他儿子身上,就这样一代一代,达成永生。”

    梁洌惊住,他没想到这个能力还有这种用法。

    关震山接着说:“这里的现象就是骜楝四造成的,只要找到他消灭我们就能出去。那个地下室有条密道,我们以为能找到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们。”

    “我知道骜楝四在哪里。”

    庄鸣突然开口,他差点被打散架,艰难地爬起来扶正了扭曲的四肢,瞬间恢复如常,面向梁洌说:“30年前,最后一代骜楝四被他的教徒杀了,现在的现象是他残存的能量造成的,找到他的尸体销毁就能打破现象。”

    梁洌觉得他真的已经脱敏了,看到庄鸣从完全不成人形就这么恢复正常,他都一点没觉得不吓人。

    听完庄鸣的话,他看向关震山求证,关震山对他点了下头问:“他是谁?”

    “邪教成员。”

    梁洌回话的瞬间,薄屹臣倏地冲向庄鸣,准备趁机一拳将庄鸣干倒,但是梁仕章突然冒出来,推开了庄鸣。

    一拳落空,薄屹臣怒地转向梁仕章,庄鸣立即伸起手说:“等一下!”

    庄鸣说话时又看向了梁洌,“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们可以合作离开这里。”

    前半句梁洌觉得是真的,庄鸣比他们先到古镇,肯定不是针对他们,而是另有目的。

    他再一次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骜楝四当年为了把人骗来当祭品,编了一套教义,说人生活着都是苦难循环,只有记忆才能永恒,将记忆献给‘永恒神’就能得到永生,让那些人自愿献祭自己。”

    庄鸣慢条斯理讲起邪教的历史,“这一套说法本来成功延续了几百年,但在30年前,有信徒发现了他与‘神’的交易,其实只是为了完成自己作为人的永生,所以他被信徒合谋杀了。”

    “他已经死了?”

    梁洌惊讶,死了的从者还能造成现象把他们困在这里?

    庄鸣顿下来盯着他仔细地审视了两秒,继续说:“骜楝四被杀后,教徒们重新定义了他的教义,觉得人类代代重逢的人生没有意义,不只他们应该得救,应该要拯救全人类——所以他们想将‘永恒神’召唤来这个世界,吞噬所有人类的记忆,让人类在‘神’的记忆里成为永恒不灭的存在。”

    什么玩意?

    梁洌仿佛没有听懂庄鸣的话,他无法理解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逻辑,可实际他又完全理解了庄鸣的话。

    他又问庄鸣,“如果是真的,人类被吞噬记忆后会怎么样?”

    “你应该已经见过了,镇上那些怪物。”

    梁洌一下就明白了,或者说相信了,他在石头里看到的画面就是献祭的仪式,他实在想不出全人类变成没有思考能力的怪物,和全部失去理智相互厮杀哪一个更加绝望。

    他用眼神向薄屹臣确认庄鸣话的真实程度。

    薄屹臣解释,“等级越高的危险物,穿过世界之间的隔离越难。媒介只能让祂产生一些关联,影响范围相对较小。如果要针对全人类,必须通过召唤让祂完全降临我们的世界。”

    说到这里薄屹臣表情严肃地顿了顿,“能影响到全人类范围的危险物,至少是特级,如果是真的——”

    梁洌瞬间明白了薄屹臣在担心什么,一级已经是人类应付的危险物极限,特级以上就只能等死。

    现在他们不只面对一个超特级,还要再加一个特级,那人类真的没救了。

    “不对。”梁洌突然想到一点,“既然等级越高就有隔离,要针对全人类需要把危险物召唤过来,那‘祂’呢?为什么不用召唤就影响了所有人?”

    “我刚说的只是一种理论,对于超特级我们只发现过‘祂’一个,‘祂’的能力达到什么程度完全无法想象。”

    薄屹臣能解释的只有这么多,梁洌只能先不考虑褚玄毅的问题,回想他在石头里看到的画面。

    如果他从小就被送在邪教,那些人利用他在做什么?那个了一直叫妈妈的女人他亲生母亲?上次庄鸣骗他去宴会厅,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和邪教有什么联系?

    庄鸣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这里还有什么邪教留下的东西,和邪教的召唤计划有关?

    梁洌思忖地问庄鸣,“既然邪教已经撤离这里了,你还来做什么?”

    “因为他们召唤了30年还没成功,效率太慢了!我等不了再过30年,所以想来这里找直接将‘祂”唤醒的方法……结果唤醒了骜楝四,被困在了这里。”

    梁洌再次怀疑地看向薄屹臣要答案,薄屹臣说:“骜楝四已经成为了几百年的从者,就算死了尸体也很可能残余着能力,确实有造成现象的可能。”

    庄鸣一副“你怎么不信”地歪了下头,关震山倏地把枪指向了庄鸣怒道:“原来是你!我就说怎么会突然出现丙类的现象!”

    薄屹臣突然伸手挡住了关震山的枪口,“等一下,这个现象是个意外的话,就跟‘祂’没关系。我们应该尽快出去,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梁洌也认同薄屹臣的话,邪教虽然30年都没有召唤成功,不表示现在不会成功,眼看世界要先被别的危险物毁灭了,邪教肯定也很着急。

    他们必须尽快出去,将邪教的事告诉给姜义明,在邪教成功前阻止他们召唤。

    他转头去问名义上的领队,“沈总,你觉得呢?”

    沈一风还在被混战,无奈地回答:“先想办法让她们停下来!我快不行了!”

    梁洌很无语,“不是你要惹她们的?”

    “这怎么能怪我!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喊怪物奶奶!”

    申屠零的怒气被火上浇油,“喊我奶奶怎么了!你这个不懂尊老的人类!”

    辛娅接道:“你算什么男子汉!就是个渣男!”

    “快想办法!”

    沈一风十分后悔地求救。

    薄屹臣趁机过去,速度极快地给两人扎了镇定药物,辛娅直接晕过去,沈一风一只手把人接住。

    申屠零像是玩得正高兴,突然被强行拔了电源,巨大的身体蹲下来,在地上画起了圆圈。

    沈一风终于松了口气,回答梁洌之前的问题,“你相信他?”

    梁洌不相信了,但他有强烈的直觉,庄鸣说的大半都是真的。

    于是他问沈一风,“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不用那种能力?带他一起走。”

    沈一风随即看向了薄屹臣,薄屹臣又拿出了一剂针药,解释说:“这是特制的麻醉药,专门用来对会危险物的,对于从者也有一定效果,可以让他暂时只保持最基本的体力,不能使用能力。”

    庄鸣看了眼现在的形势,主动伸手让薄屹臣打针。

    梁洌目光转到了梁仕章身上,梁仕章被申屠零摔得很惨,但跟庄鸣一样扳正了扭曲的身体就恢复过来。

    按梁母的话,他们没有加入邪教,当年是为了将他植入梁凛的记忆,才带他来这里的。但是中途应该出了什么意外,他晕倒后肯定发生了什么,最后他们被困在了这个现象里十年,变成了怪物。

    他问梁仕章,“你打算怎么办?”

    梁仕章变回了人类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愧疚和后悔地说:“我这样还能怎么办!但是你妈她一直想着你,她刚一定都告诉你了,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带你妈出去,她一直要离开这里回去找你。”

    梁洌回头去看刚才的肉块,发现不见了,梁仕章却走到他面前,将“梁母”递向了他。

    感情上梁洌告诉自己那是他养母,脑中回想梁母一直以来对他的关爱,可是视觉上他实在无法认为那一团肉块是他养母,一边说服自己,一边伸手将“梁母”接过来。

    “梁母”看起来很虚弱,肉块都无法成型,耷拉下去一动不动,落在他手里的瞬间,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他又觉得表现出一丝嫌弃会显得他很不孝,就这么硬摊手捧住。

    小黑蛇立即蹿到他手上,要把肉块摔下去,他空出一只手把祂塞回包里。

    “听话,别闹。”

    小黑蛇不想听话,但还是缩回去了,只是在场的人除了梁洌,都感觉到了理智的波动,巨大的压迫感他们连呼吸都停住了。

    关震山突兀转向梁洌,一脸幽怨地开口,“……你怎么又不爱我了!”

    梁洌的眉毛差点抖得从额头飞出去,他惊恐地盯着关震山,“你说什么?”

    关震山刚睡醒一样,反倒迷茫地反问他,“我说什么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薄屹巨也突然向他凑过来问:“为什么你又不爱我了?”

    不过薄屹臣还有点意识,说完就感觉不对,向梁洌解释,“我怎么了?不是我想说的!”

    梁洌已经确认了,低头向腰上的装备包看去,小黑蛇露出一只眼睛出来,明显在偷看。

    第34章  梁洌,不要哭……不要笑了……

    # 034

    石室里所有人都跟着梁洌往他的装备包瞅去,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倏然转眼,诡异地集体沉默下来。

    梁洌越来越发现人的下限就是不断降低的, 现在他对别人突然问“爱不爱”之类的问题, 已经感到稀松平常,甚至还觉得有点无聊。

    他无视小黑蛇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把包盖扣严实了问薄屹臣, “把他留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薄屹臣意识恢复正常, 向梁仕章扫了一眼, “如果现象的源头是已经死了的人,我们打破现象出去,这个现象也会消失。本来不属于现象衍射的存在, 除了本身强大于现象的源头, 都会跟着现象一起消失。”

    梁仕章虽然已经不算人类的,但他应该和槐树下的怪物一样,和石头里的丙类交易,却没有完成交易的约定, 所以变成了怪物。

    如果现象消失,大概会跟着一起消失。

    梁洌决定地说:“他不走就让他留下吧, 我们走。”

    薄屹臣又看了看梁仕章, 人类的未来都还不知道怎么样,他们现在没空管梁仕章十年前做过什么, 梁洌都这么说了他就押起庄鸣走到了前面。

    庄鸣打开了石室的另一边的暗门, 所有人都跟着进去,只有梁仕章在原地没动。

    手电全部转开, 石室里变得漆黑,梁洌走进门前回头瞥了一眼, 对上梁仕章掩进了黑暗的身影,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十年,他想过各种各样的结果,但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他想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想起梁仕章送他的第一件生日礼物,想起梁仕章告诉他做人要君子端方,想起梁仕章给他看梁凛的照片,给他讲梁凛的事,那时他觉得梁仕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只是世上最好的爸爸不是他的,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梁仕章没有改变对他的关心,可不时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厌恶。

    那时他以为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即使一直以来他都有隐约的感觉,但他从来不愿往那方面想。可是现在梁母亲口告诉他了,他没法再否认。

    梁仕章对他失望的,厌恶的,是他越来越不像他,越来越不像梁凛,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却听说了他所有事的人。

    梁洌不禁低头瞥向手中的“梁母”,至少梁母没有把他当成替身,至少他这十年执着的亲情还有一半是真的。

    只是梁母已经变成了这样,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他即使将梁母带回去又该怎么办?梁母那么讲究体面的人,应该也不愿意用这个样子活下去。

    小黑蛇紧紧地缠在梁洌手腕上,静静地盯着梁母,本来就不动的肉块恐惧得更加僵硬了。

    梁洌没察觉到他手上的无形“争斗”,进门后的通道像迷宫一样,薄屹臣怀疑地用手电往前扫去,复杂得让人觉得修这通道的人是不是有毛病,他押住庄鸣地手用力往前推了一把。

    “你别想耍花样!”

    庄鸣动作十分顺从,但语气还是执迷不悟地回答:“我能有什么花样?只想早点出去继续我伟大的事业,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

    薄屹臣倏地又推了他一下,“不许玷污伟大这个词,还有事业!你以为危险物被你们召唤来,会按你区区人类的想法行动?”

    庄鸣不屑地回答:“不需要按我的想法,祂只要实践欲望,毁灭人类就够了。”

    “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能揣测出高等级危险物的想法?说不定祂的欲望不是针对所有人类,你这么神经忠诚地召唤祂,祂万一看上你了,也想撅你屁股——”

    薄屹臣这话说完所有人都一片死寂,同时想到了梁洌。

    梁洌脸上的表情更是僵成了一张尴尬的面具,好在关震山替他踹了薄屹臣一脚,还骂了他。

    “你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

    薄屹臣连忙回头一本正经地向梁洌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用这么不文雅的词。”

    ——这是用词的问题?

    梁洌也很想踹薄屹臣一脚,申屠零却忽然很感兴趣地挤过来问他,“梁洌,你们真的会像电视里那样做吗?”

    “什么?”

    梁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申屠零解释,“就是‘爱’啊!你们人类不是都很爱做吗?但是‘祂’会像人类那样——”

    “不是,不会,没有!”

    梁洌三连否认地打断了申屠零,自从知道申屠零不是人类后,他对申屠零格外体谅,严肃地告诉她,“谁教你看那种东西的,你应该去举报他传播色情□□,让他去蹲监狱,知道吗?”

    申屠零不理解,“为什么?繁殖不是你们人类的本能吗?”

    梁洌不想再讨论这个,没回答申屠零的问题,挤到了前面。他再一次觉得姜义明是怕他太压抑,才让这几人送他。

    因为这一闹,他刚才因为养父母低落下来的情绪,确实已经全变成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尴尬。他和褚玄毅那点事,就算全人类都知道了,他也不想这样当着面和别人说!

    关震山作为最维护梁洌的人,连申屠零也敢指责,“你们别说太过分了,申屠奶奶,你应该给梁洌道歉!”

    “奶奶怎么可能道歉!我是辈分最高的,你们要尊老。”申屠零有理有据地拒绝了。

    辛娅被打了镇定还晕着,沈一风抱了她一路,此刻关震山盯过来,他顺手把辛娅往关震山手里一塞,“老关,我知道你人最好!拜托你了,我好饿,没力气,快走不动了,有没有吃的?”

    关震山把辛娅从公主抱一下变成扛肩膀上的“麻袋”,回答:“没有。”

    沈一风随即转向了申屠零,刚才他宁死不折地不肯叫奶奶,此刻却十分顺口地问:“奶奶,有没有吃的,救救我!”

    庄鸣都感到震惊了,这群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在吵闹中他们终于走出了迷宫一样的通道,尽头是一个非常古怪的房间。

    梁洌停在门口先用手电照进去,房间最不正常的是有六面墙,呈一个标准的等边六边形,每一面墙壁上都刻满了那个将他们带到这里的印记。而在墙的每个角都插了一根木柱,柱子前面分别摆着骸骨。

    他一眼就认出来,骸骨是将一个人的四肢头部和身体,分成了六份,分别摆在六根柱子前,看起来像是进行过某种诡异的仪式。

    “这些骨头就是骜楝四?”

    薄屹臣押住庄鸣凑进了门口,庄鸣明显不愿进去的僵住身体回答:“没错。”

    “看奶奶的。”

    申屠零挤到门口,毫无畏惧地走进去。

    梁洌虽然不是很懂,但猜也能猜到里面摆成这样,可能随便进去会触发什么现象。

    果然,申屠零刚进去,六个墙角的白骨就动起来,硬质的白骨突然像是能随意拉扯的橡皮,扭曲成了一个无法形容到底是什么的怪物,就像抽象派画家随意画出来的。

    “叫奶奶!”

    申屠零开口又变成怪物的样子,对着怪物敲打。

    梁洌发现她还能根据房间调整身高,这个房间没之间高,申屠零的体型就比刚才小了许多。

    然而申屠零的攻击没有起到什么效果,那个抽象派怪物看起来真实,但无论申屠零怎么攻击都会立即复原。

    “那不是怪物,是丙类制造的现象!”

    薄屹臣提醒地喊起来,梁洌大概明白了意思。

    这个现象类似幻象,不同的是现象能让他们感受是真实的,但又如同幻象,所以造成的损害也能立即恢复。

    梁洌立即想到了刚才的骸骨,这个现象应该和他们所在的空间一样,要消灭现象的源头才能彻底结束。

    果然薄屹臣接着就说:“刚才的人骨,那是能力的媒介!”

    申屠零听见了薄屹臣的话,但她被怪物拦着,没法分身。

    关震山把辛娅放到了墙边,举枪进去,“我来!”

    里面的怪物像是明白关震山的目的,在他进门时就扭曲变形,多长出了一个头向他扑去。

    关震山无视地闭起眼睛,怪物眼看到了他面前,被申屠零一把扯住拽了回去,“乖乖,奶奶在这里!”

    怪物被申屠零扯下了一个脑袋,关震山就闭着眼睛趁机对着墙的几个角落开枪。

    梁洌的视角里关震山就是对着空气开枪,可是他转了一圈,最后一枪的声音落下,抽象派怪物消失了,地上的白骨重新显现出来,全都已经成了一堆骨渣。

    他连忙问:“现在是不是外面的现象也打破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不是。”

    本来有气无力的沈一风突然站直起来,警惕地向庄鸣看去。

    同时,薄一臣把庄鸣一把掼在墙上,庄鸣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连忙把庄鸣拽起来探了下鼻息,连呼吸都没有了。

    “你们都被骗了!”

    昏倒的辛娅突然开口。

    梁洌看过去,她已经站起来,“在之前的石室里,你们就已经在那个人制造的现象里了,除了他自己,其它都和真实的一模一样,所以你们都没发现,以为他被抓住了。”

    辛娅走到了“庄鸣”面前,抓着那颗脑袋用力一扭。

    梁洌吓得一惊,看着辛娅就这么把庄鸣的脑袋拧下来,可下一刻,庄鸣的身体和脑袋一起像刚才的怪物一样消失了。

    庄鸣又骗了他?

    梁洌咬牙切齿,要不是他两只手都占着,想给自己脑袋一下。

    辛娅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对他说:“他的能力比山坡上那个小孩用得熟练多了,很可能得到的力量也比小孩更强,要不是我正好昏过去没被影响,也意识不到……只是我没能早点醒过来,现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去哪里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做什么?”

    薄屹臣接过辛娅的话,梁洌也感觉疑惑,庄鸣的话到底哪些是假的?不是为了离开这里,那这里还有什么是庄鸣来的目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梁洌手里的梁母突然有了精神,冷不了咬了他一口,只有一张嘴的肉块却有一口尖利的牙齿,他一下被咬出了血。

    他痛得蹙起了眉,还是没把肉块扔下去,可是下一秒梁母自己跳下去了。

    同时,小黑蛇突然从他手腕上飞出去,带起一股黑气扫过周围,等黑气散去,再次显现出来的不是什么房间,而是他们一开始发现石头的山洞。

    “怎么回事?”

    梁洌刚问了一声,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塌陷,他跟着往下跌,不过被突然伸出来的触手卷住,安全落地。

    等到塌陷结束,山洞变得更大了,准确地说是变高了,原来的地面往下塌了五六米。

    而之前洞里的石头,其实是一根石的最顶端,现在塌陷出来,终于能看清石柱的全貌,乍看像是由形状不同的石头搭起来的,可仔细看其实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只是表面凹凸得太过混乱才造成是搭起来的错觉。

    其他人都摔在一片碎石里,梁洌最先看到梁母从石堆里起来。

    不是那团肉块,是人类的模样。

    他眼看着梁母从一团肉块变回了人形,看起来一点不虚弱,也和十年前一样丝毫没有变老。

    “妈!”

    梁洌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不明白怎么回事。

    梁母朝他看了一眼,将刚从他手上咬出来的血涂在了石柱上,看到他的血被石柱吸收了,才再次看向他说:“小洌,对不起,我们只是太想小凛了。”

    “什么?”

    梁洌不明白地望着梁母,仿佛一场电影演的全是他完全看不懂的剧情。

    【带梁洌走。】

    沈一风脑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他反应过是谁的声音,立即抓住梁洌要带他走。

    可就在这时,整个山洞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而石柱像是一棵快速生长的树,不断变粗,长出那个怪物一样的枯枝。

    同时响起了一个枯哑至极的诡异声音。

    “宝贝,你终于回来了。”

    梁洌听到这个声音,仿佛寒气瞬间冻住了他全身的感官神经,他僵硬地抬头,石柱已经变成了一棵巨大的“树”,枯枝布满了整个洞顶。

    他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树”,而是像空气里裂出来的树状缝隙,缝隙里面闪烁着五彩斑斓的颜色,和他被带进石头里看到的一样,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他在石头里看到的是什么。

    将所有缝隙整体一起看,里面五彩斑斓的颜色连起来,其实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颜色在不断变化的眼睛。

    梁母跪在那巨大的眼睛前,虔诚地乞求,“请您把我的小凛换过来吧!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愿意为您献出一切!”

    她说着磕下头,露出了后颈上与那个丙类危险物交易的印记,梁洌看到突然想起来。

    十年前在骜家古宅,他昏过去前看到的印记,其实就是在他养父肩膀上。

    他晕倒可能也不是生病,而是梁仕章担心他中暑,先给他吃了两片药,当时他没有多想,现在才觉得那两片药怎么都不正常。

    晕倒后,他迷迷糊糊被两人带走,目的是把他带进古宅,可当时他已经1米8了,两人没法扛着他偷偷溜进古宅,就把他留在外面,自己先进去了。

    然而,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出来。

    这段记忆他当时昏得迷迷糊糊全忘了,此时却突兀地完全想起来,他也终于明白了。

    一切都是假的,梁仕章最后的懊悔是假的,梁母对他的哭诉、求救也是假的。无论是梁仕章,还是梁母,他们都只是为了他们的亲生儿子,十年前是,十年后再见到他仍然是。

    梁仕章察觉到了他的怀疑,所以和梁母演了一出戏,用梁母骗他的信任,趁机拿到他的血去完成把他变成梁凛的仪式。

    可是,他们真的地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梁洌脑中走马灯一样回闪过他与养父母的回忆,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去游乐园,第一次上学,第一次一家人出门旅游。

    所有一切都那么真实,难道真的只是把他当作梁凛的替代?发现他无法长成他们期望中梁凛的模样,就打算抹杀掉他,将他变成真正的梁凛。

    所以哪怕十年不见,他们都不关心他经历了什么,所以一句也没有问过他这十年过年怎么样。

    这一刻,梁洌记忆里的美好如同镜子般,轻轻一击,全碎了。

    他望着梁母,颤着喉咙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梁母还在虔诚地乞求,但是那个巨大的五彩眼睛完全没有理会梁母,反而裂缝全集中到了他头顶。

    庄鸣和梁仕章,突然从一条裂缝里钻出来,梁母看到庄鸣立即扑过去质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梁洌还好好的?我的小凛呢?怎么还没有换回来?”

    庄鸣一脚把养母踢开,“老师,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会帮你换回亲生儿子。”

    梁母登时眦目欲裂,“你什么意思?你骗我?你竟然敢骗我!是你说只要我把梁洌骗到这里,用他的血就能把小凛换回来!”

    “我从来没有说过能换回梁凛。”

    庄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曾经觉得最善解人意的老师,变成了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梁仕章这会儿也终于明白过了,怒地抓起了庄鸣的衣领,“庄鸣,你利用我们?你想用梁洌做什么?”

    庄鸣的身体一虚一闪,脱离了梁仕章,轻蔑地说:“只有你们不知道梁洌有多特殊,满脑子只有你们那连骨灰都已经烂了的儿子。”

    “你说什么!”

    梁仕章听到的重点只有庄鸣骂他的儿子,身体瞬间变成怪物向庄鸣扑过去。

    而梁母的目光突然转向了梁洌,连滚带爬地向梁洌扑过去,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开始扭曲,成为了可怖的怪物,对关梁洌嘶喊:“小凛,求求你,把我的小凛还给我!小洌,这是妈妈唯一的请求,求你答应我……帮帮我……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梁洌看着已经完全变成怪物的梁母,不自觉地往后退,他很想问把梁凛换回来他是不是就死了,他死了梁母是不是一点也不在意。

    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开口,喉咙像是被一只尖利的爪子死死的抓住了。

    梁母眼看着到了梁洌跟前,还没有碰到梁洌,梁洌头顶的缝隙里倏然坠下来一片枯枝般的触肢,直直地扎起了梁母的身体。

    “啊小凛啊啊啊啊——”

    梁母发出了一串悲惨凄厉的叫声,扎进她身体的枯枝一下又变成了裂缝,她的身体就像被溶化成了液体,迅速地被缝吸进去,直到什么也没有剩下。

    “老婆!”

    梁仕章见到疯了,脱开庄鸣想去救人,可是他刚一动就被同样的枯枝刺穿身体,和梁母一样被缝隙如液体吸走。

    最后一眼他看向了梁洌,眼睛里满是不甘,愤恨,他大喊:“梁洌,都是因为你——”

    梁洌对上梁仕章的视线,好像已经感觉不到情绪了,直到梁仕章彻底地消失,他感觉缝隙里的那只眼睛直直地注视向他。

    “宝贝,你该回来了。”

    梁洌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漆黑狭小的房间里,无数枯枝般的触脚如荆棘一样紧紧缠着他,头顶就有一只这样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那些被掩埋起来的记忆,就在他脑中全部清晰起来。

    他不确定为什么,连刚出生时的记忆都有,那些记忆在他脑子里如同电影般播放,小时候不能理解的内容,现在他全懂了。

    他的亲生父母就是杀死骜楝四的教徒,为了将所谓的“永恒神”召唤过来,两个毫无感情的人,单纯为了制造出一个能接纳“神”的容器,生下了他。

    但“永恒神”属于精神系丙类,要承受住祂的降临,需要极为强大的精神承受力,不然光是祂吸收的记忆就能让“容器”发疯。

    所以为了增强他的精神承受力,从他出生起就被扔在怪物堆里,让他重复被怪物杀死,啃食,承受祂所溢出的无数记忆。

    按照他亲生母亲的计划,等他成年就能达到承受祂的程度,可在他6岁的某一天,发生了一次巨大的动乱,这个计划就终止了。

    他6岁之后的事,又想不起来了。

    不过想不想起来都没有区别,无论是他的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全都只是把他当成实现自己私欲的工具,对于人类来说他是一个被献祭的工具,对褚玄毅来说他是一个泄欲的工具。

    他好像从来都不配作为一个人存在。

    梁洌不禁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

    ……梁洌……不要哭……

    刹那间,汹涌的黑气如同核爆绽开,与缝隙里的巨大眼睛相撞在一起。

    在场的人都瞬间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恐惧,一时间失去了对于一切的概念,记忆混乱,丧失理智,甚至连身体都变得扭曲。

    唯独梁洌像是被宇宙里的所有一切都排除在外,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呆滞地站在那里,一直在哭,也一直在笑。

    直到那只眼睛被压退回去,裂缝闭合,他被笼罩进了黑暗里。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或许本来也什么都看不见,但感觉到有一双手抱住了他,然后褚玄毅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响起。

    “梁洌,不要哭……不要笑了……”

    第35章  “没关系,我会做到你爱我为止。”

    # 035

    以整个骜家镇为中心,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黑气急速漫延,本来就昏暗的天空瞬间一片漆黑,透不出一丝光亮。

    无数人无端地感受到无法形容的恐惧, 还有难以言喻的悲伤, 仿佛这一刻他们都失去了一切。

    而褚玄毅在黑暗里注视着梁洌的脸,他不理解梁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洌从来没有教过他人类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脆弱。

    “梁洌, 你不要想别人, 看我……只看我。”

    什么也看不见的漆黑里,梁洌忽然看清了褚玄毅,明明没有光, 可就像他们四面八方都是灯, 直打在他们身上,清楚地映照出了褚玄毅的脸。

    梁洌抬起双眼直直再望过去,是他熟悉的,迷恋的, 又仿佛分别多年后重逢而显得有些陌生的脸。

    他抬起手将掌心轻轻地贴到褚玄毅脸上,温热的温度却让他有种虚幻感, 他问褚玄毅。

    “你是真的吗?”

    “我是。”

    褚玄毅抓住了梁洌贴在他脸上的手, 像是要证明他的存在,用力捏得梁洌发疼。

    可是梁洌还是无法确认, 他好像陷进了一个巨大的幻象里, 可能是他遇到褚玄毅时就开始的,从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象。

    这世界其实没有褚玄毅, 也没有危险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被父母抛弃, 又幸运被养父母收养的孤儿。

    养父母对他很好,如同亲生一般,可是因为他的任性,在高中毕业那年非要和他们去旅行,然后发生了意外,养父母失踪了。

    他为了找到养父母考进警院,成为了警察,但他还是找不到养父母,他太想他们了,他太难过了,所以他生病了,他出现了幻觉。

    褚玄毅是他幻象出来的,为了填补他过于空白的内心,所以褚玄毅才那么完美。

    可是又是因为褚玄毅是虚假的,所以幻象里褚玄毅变成了怪物。

    梁洌好像突然想明白了所有事,他真正地笑起来,挣开褚玄毅的手,“放开我,我不需要你了。”

    “为什么!”

    褚玄毅更加慌了,周围的黑暗里瞬间伸出了无数的触手,像是随时要将梁洌卷住,拖进黑暗里分食。

    而他的双手用力扣紧了梁洌的腰,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不需要我……梁洌……为什么你不爱我了?”

    “因为你是幻觉!所有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被我爸妈他们收养……然后……他们失踪了,我当警察是为了找到他们,就是这样而已!”

    一条触手突兀地伸过来,分裂出了许多的小触手固定住了梁洌的头,将梁洌仿佛已经看不见褚玄毅的视线,直直杵进了褚玄毅眼里。

    褚玄毅的视线也如同触手,死死缠绕住梁洌说:“不要想他们,他们不配,他们不重要……梁洌,你看我,看看我!为什么你要不爱我?”

    梁洌听话地看到了他,可是没有他想要的爱意,他扣住梁洌的手不自觉更加用力,“我该怎么做?你为什么不教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梁洌……”

    那些一直要近不近的触手突兀地全缠上梁洌,捆住了梁洌的手押到身后,他不由分说扣住梁洌头,强迫梁洌仰起下巴与他接吻,极致纠缠住梁洌的舌头过后,他双唇牢牢抵在梁洌唇间开口。

    “梁洌,爱我……和我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梁洌,你爱我!”

    这一瞬间,梁洌的意识有一丝被拉入了现实,褚玄毅仿佛表白的话,前后不搭,没有逻辑,莫名其妙,一点也不像正常人类说出来的。

    他顿时感到了更加令他崩溃的恐惧,褚玄毅的爱意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褚玄毅不是人类,哪怕真的在意他,也永远无法理解他,无法对他的感情共情,他本能地乞求。

    “我和你在一起,你就停下来,不再影响人类,让人类恢复正常行不行?那样我就可以不用再坚持下去,就可以结束了。”

    梁洌说着声音变得无比恳切,“我求你!褚玄毅,答应我,可以吗?”

    “不可以!”

    褚玄毅这一刻在梁洌的眼中,领会到了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如果用人类的感情来形容,大概可以解释成恐惧。

    他对梁洌产生了恐惧,梁洌好像只要他答应了就会永远地离开他,这个念头的产生让他头一回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

    “梁洌……我会和你在一起,不要离开我。”

    他说着贴过去吻在梁洌的耳朵上,极尽地压抑着声音想让梁洌知道,“不要离开我,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爱你,我们增进感情,我爱你。”

    刹那间褚玄毅好像找到了缓解他恐惧的方法,他低下头去找梁洌的唇,急切地往里吻过去,祂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宇宙的深空里重复。

    ……我爱你……梁洌……求你……和我在一起……

    梁洌的脑子一瞬间被“增进感情”四个字占据,他不自觉去回想和褚玄毅在一起的四年,这四个字好像一直伴随着他。

    曾经他无法理解,可此刻他好像明白了。

    对褚玄毅来说感情大概只是某种来自繁衍交.配的本能,他认真地向褚玄毅看过去问:“你说你爱我,你爱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爱?”

    褚玄毅果然回答不出来,他不由地再次笑起来,扭开了捆住他手的触手,主动勾住了褚玄毅的脖子,将唇送到褚玄毅嘴边说:“我爱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再低语了,我们在一起,我们复合,结束这一切好吗?”

    “不好!”

    褚玄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梁洌就仿佛在和他说遗言一般,触手再次缠住梁洌的手押到了身后,紧得梁洌再也无法挣开,另外的钻进他的衣摆,一颗一颗崩解掉扣子。

    他的手掌就抚在梁洌皮肤上,慢慢地下移,唇一路吻到梁洌耳边告诉他,“那都不重要,我们来增进感情,只要增进感情就好,增进感情你就会爱我……你爱我……我也爱你,梁洌!”

    梁洌注意到一直在他身上的那个黑色印记,忽然变成黑气,如同蒸发一样离开了他的皮肤,而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小黑蛇也变成了黑气,全部都融进了褚玄毅身体里。

    他脑子短路一样盯着这奇怪的现象,不等他盯明白,褚玄毅蓦然掐紧他的脖子又不由分说吻过来,非人的舌头一下到了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不、放开——”

    他只出口了两声破碎的音节,黑暗里伸出来的触手将他完完全全捆成了方便褚玄毅的样子,褚玄毅贴下来手掌落在他的皮肤上摩挲,舌尖不舍地从他口腔里退出去,从他的下颌一点点往下舔舐。

    无法否认他们在一起的四年,褚玄毅对他的身体太过了解,熟练精确地踩到他的反馈点,哪怕他不愿意,可他的身体像是背叛了他,愉悦地在褚玄毅的动作下沦陷沉迷,让褚玄毅更加热烈地挑起他身体的反馈。

    他不自觉地将被触手捆住了双手向褚玄毅伸过去,褚玄毅非常满意地松开了他的手,又贴在了耳边一遍遍重复。

    “梁洌,我们增进感情……我好想你……好想你……爱你,我们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增进感情……”

    增进感情。

    增进感情!

    这四个字让梁洌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张巨大蛛网里的虫子,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绝望,连死亡也无法解脱的绝望。

    褚玄毅又问他,“……喜欢吗?这样………舒服吗?”

    他眼角猛迭滑下了一滴眼泪,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地笑了,双手去捧住了褚玄毅的脸主动地吻过去,然后回答:“喜欢,褚玄毅,撡死我!”

    “不要。”

    褚玄毅嘴上拒绝了,可是动作却实在的践行起来。

    褚玄毅不懂感情,梁洌这一刻也摒弃了自己的感情,意识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告诉他,就这样沉迷下去,什么也不想就不会痛苦。

    他仰着脸被褚玄毅狠狠地压住,模糊的视线好像看到了黑暗的上空就是那只巨大的触手怪,大到仿佛是整个星球向他倾轧下来,他第一次在强烈的恐惧下产生了奇异的kuai感。

    一种抛弃了自己,抛弃作为人类的意志,向深渊坠落的愉悦。

    那些诡异的,恐怖的巨大触手伸向了他,他主动展开自己去迎接。

    可就在他快要坠到底的时候,那巨大的怪物身上出现了一道光亮,里面有什么向他伸过来,拉住了他。

    下一刻他好像到了一个原始森林一样的地方,这里的树和他所知的树不一样,每棵都高大得如同巨大的怪物。

    其中一棵树下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他像宝贝一样抱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塑料玩具吉他,里面播放着两只老虎的儿歌,男孩生涩地跟着学,却连最基本的发音都不准。

    忽然,一条巨大的触手伸过来,男孩立即笑起来,没有丝毫害怕趴到了那比他大无数倍的触手上面,口齿不清地唱起了他刚刚学会的儿歌。

    “两只老婆,两只老婆,跑、快,跑得快,一只没有、没有……妈妈——”

    梁洌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感觉有什么将他死死地拽着,猛然意识被强烈的刺击叫回来,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他家的床上。

    褚玄毅还贴在他背后继续,他已经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连感官都变得麻木,扭头拉到褚玄毅开口,却没有声音出来,只有哑到不行的喉咙发出了一声破裂般的颤响。

    褚玄毅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向他吻过来,喂给了他一口微凉的水,他的喉咙终于得到了一点滋润。褚玄毅舔掉了唇角溢出的水渍,他趁着这个机会说:“——够了,停下。”

    “不行,我们要增进感情。”

    褚玄毅的话落下他才明白,刚刚褚玄毅好像还在温和地照顾他,这会儿不想温和了,他连忙用出最后一丝力气抓着床单要爬出去,却被褚玄毅扣住肩膀再次压近,他只能把脸埋在床里,“不要做了——”

    可是褚玄毅完全不听,贴在他后颈叼着那块肉来回咬了好几遍,然后又像给他疗伤一样舔过去。

    “真的……不行了!”

    梁洌连抓床单的力气都没了,他觉得褚玄毅好像是想这样弄死他,可是褚玄毅却突兀地温柔起来,手沿着他的手臂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整个人严密地贴在他背后,吻细密地爬过他的脖子,咬住了他的耳朵,冷不防地问他。

    “你有再爱上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梁洌忽然呆滞住了,他的脑子好像失去了功能,让他拒绝去思考,无论是他爱不爱褚玄毅,还是褚玄毅爱不爱他,只要想了他就会再跌进只剩下痛苦的深渊。

    他拒绝回答地将脸死死捂在床上,然后颤着嗓音拒绝,“——停下来。”

    褚玄毅大概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忽然生气了,把他抱起来换到了他正面,贴下来要吃了他一样望着他说:“还不够,梁洌,不够……你不爱我,你不想要我,你想离开我……你答应我的……不能骗我……”

    梁洌蓦然怔住了,褚玄毅声音好像有点哽咽,他睁开眼看到了褚玄毅眼中满是他没有见过的悲伤。

    褚玄毅是在难过吗?

    他第一次见到褚玄毅这样的表情,看起来褚玄毅好像要哭了。

    下一刻,褚玄毅蓦地向他吻过来,然后如同乞求地告诉他。

    “梁洌,活下去。”

    第36章  召唤祂。

    # 036

    梁洌脑中霎时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像是被淹没在水中,他努力往上伸出手,抓到了褚玄毅的脖子, 仿佛一下从让他窒息的水里伸出了头, 他不由自主地喘着气。

    褚玄毅再一次告诉他,“梁洌,活下去。我在等你。”

    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出来, 意识仿佛被捣碎成了无数个, 有的脱离了他的控制去了不知什么地方, 有的被淹没在怎么也甩不掉的痛苦回忆里,有的麻木想要忘掉一切。

    可是褚玄毅的话就像从黑暗缝隙里透下来的一缕光,紧紧地缠住他, 将他从死死粘住他的黑暗中拽了出去, 他最终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褚玄毅,喉咙里颤抖地发出了一声分不情是哭还是笑,或者是感官愉悦的喘息。

    时间又不过知过了多久,好像有几万年那么长, 又好像只是一眨眼,他破碎的意识终于回归身体, 缓缓睁开了眼。

    映进他眼睛里的不再是幽绿的诡光, 虽然显得灰白阴沉,但能看出是在现实的世界。

    他看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天花板, 应该是在客栈的房间里, 微微一动身体似乎比他的意识还“碎”得厉害,不自觉地轻喘出了一声。

    “呃——”

    “梁洌, 你醒了?”

    沈一风打坐一样靠墙坐在另一张床上,听到梁洌的声音举眼看过去。

    梁洌压下身体的难受, 转头看到沈一风,努力回想了一遍记忆最后发生的事,但是想不起来他怎么回的客栈,他确认地问:“我们真的出来了?”

    “真的。”

    沈一风抱起胳膊注视过去,梁洌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脆弱感,他小心地问:“这几天、你没事吧?”

    “几天?”

    梁洌惊讶地耸起了眉头,沈一风回答:“你被祂带走了七天。”

    瞬间梁洌脑中冒出了无数的画面,全是褚玄毅各种各样的方式和他“增进感情”,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问:“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

    “那个丙类被‘祂’压制后,‘祂’突然失控,我们都因为‘祂’失去理智。我最先恢复过来,但也已经是三天后,就把他们都带回了客栈,不过平时我们都训练得不错,失去理智也没有做出什么攻击行为,所有人都算平安无事。”

    “对不起。”

    梁洌忽然道歉,“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应该控制好自己,应该保持冷静,不该让‘祂’因为我失控。”

    沈一风只是想告诉梁洌情况,没想梁洌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不太擅长地安慰,“你不要这么想,要怪就怪人类在宇宙里的等级太低了,自己在食物链的最底层,怪谁都怪不上。”

    “你真会安慰人!”

    梁洌突然笑了一声,沈一风想从他表情里看出什么,那天失去理智的只有他们,梁洌在“祂”失控的那时就失踪了,一直到昨天晚上才突然出现在客栈的床上。

    虽然他没见到“祂”,他肯定是“祂”把梁洌送回来的,看到梁洌时他脑中突兀地多了一个意识,让他守着梁洌,等梁洌醒了叫他下楼吃饭。

    他刚想问梁洌饿了没有,梁洌忽然先问他,“那个……我、养父母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庄鸣。”

    那天最后发生的事太快,他没有仔细注意梁洌的反应,但现在回想,梁洌对他的养父母其实很有感情,那两人却在最后还在骗他,当时梁洌的反应看起来像是已经崩溃了。

    他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但还是尽量委婉地说:“你养父母,他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不是人类了,现在这样也算是解脱……至于庄鸣现在被关在隔壁房间——”

    说到庄鸣沈一风冒起了一脑门疑问,他仔细以研究起梁洌继续说:“困住我们的现象其实在骜楝四的骨头碎后就破了,这一点庄鸣没说假话,只是他当时给我们又加了一层幻觉,让我们没有察觉。而那个丙类和你、应该有什么关联,庄鸣的目的就是把你骗到那里,利用你唤醒祂。”

    梁洌听了没有回话,他干脆地转开了话题,“你也不要想太多,先休息好了再说——对了,你床上那个是‘祂’留给你的。”

    顺着沈一风的视线看去,梁洌才发现小黑蛇盘成了一小团缩在床角,安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在他看过去时,显得没精神的小脑袋立即抬起来,一双圆溜溜地眼睛注视着他,显得有些可怜又小心翼翼。

    他回忆起了褚玄毅的“增进感情”,猜到小黑蛇在小心什么,他没有动作,小东西就试探地把脑袋向他蹭过来,他立即扭开了视线问沈一风,“有没有笼子。”

    瞬间,小黑蛇缩回去又可怜盘在角落,像是在表示祂很听话,不用关到笼子里。

    沈一风瞄了眼小黑蛇,不敢对上视线,但他感受到了强烈的警告意味,立即回答:“没有。”

    不过下一句他转了个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一个,要什么样的?”

    这回不等小黑蛇再警告他,梁洌先说了,“算了,不用了。”

    小黑蛇立即又伸起了脑袋,犹豫地向梁洌过去,梁洌一下把祂按回去说:“在这里别动,不许跟着我。”

    梁洌说完起身下床,小黑蛇想跟又不敢地晃着脑袋,最后不满地朝沈一风看去。

    沈一风觉得他很冤,但是看梁洌的反应,失踪的七天似乎和“祂”相处得不算太美好,他连忙完成他的任务,“梁洌,你饿了没有?”

    梁洌本来没有感觉饿,但提起来就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了,朝沈一风看去。

    沈一风立即回答:“楼下饭做好了,你饿了我们就下楼去吃饭。”

    梁洌其实没那饿,虽然他没吃饭,但这几天褚玄毅应该给他喂了什么别的东西。不过他看到沈一风脑子里已经在开始流口水了,回道:“走吧。”

    到了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但是餐厅桌上摆好了饭菜,还冒着热气,像是刚刚上桌。

    梁洌过去看到都是他喜欢吃的,不禁向沈一风询问地看去。

    沈一风告诉他,“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应该跟‘祂’有关。”

    梁洌没有再问,坐下后却没有动筷子,他突然想起来问沈一风,“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沈一风拿起筷子都准备吃了,梁洌一问他无奈地把到嘴边的菜又放下,“你指全人类?自从‘祂’那天失控后,姜局说就那一瞬间,情况更严重了,不过现在‘祂’应该心情好一点,影响没有一开始那么严重了。”

    梁洌顿时又升起了愧疚感,沈一风盯着桌上的菜没有发现,嘴上继续说:“最严重的是我们这周围,现在还是高危区域,整个县的人都已经被撤离了,只剩我们。”

    他说完还一并把梁洌可能要问的都先回答了,“申屠零和辛娅,还有老关都还没完全恢复,在房间休息。薄屹臣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还有什么要问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向梁洌看去,看到梁洌的表情才猛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虽然算起来他和梁洌没认识两天,但这一路感觉梁洌并不是个沉闷的人,可此刻的梁洌仿佛变了一个人,就像沉进了一口古井里,有种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梁洌,你没事吧?”

    沈一风担心地问了一句,梁洌突然向他看来,认真地告诉他,“我知道怎么找到‘祂’了,这应该也是‘祂’引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什么?”

    梁洌沉静笃定地回答:“召唤‘祂’”

    第37章  他对于那些触手,有着某种深刻的依赖。

    # 037

    客栈里刹那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窗外吹来一阵风,从餐桌上扫过带起一股香味,绕上了沈一风鼻间, 沈一风这回没有注意香味, 他一眼不眨地注视着梁洌。

    “召唤”在特危局是属于绝对不允许的危险行为,薄屹臣对庄鸣说的并不是胡说八道,人类的思维根本无法猜测危险物在想什么, 如果真的把超特级危险物召唤过来, 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梁洌失踪的这七天, 他们做了很多猜测,有认为复合计划失败了,也有觉得是复合成功了, 等梁洌和“祂”谈好, 世界就能恢复正常。

    还有认为他们白白的献祭了梁洌,“祂”把梁洌带走了,却没有停止低语。

    但结果既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 梁洌平安地回来了。

    他们都猜不透危险物在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问:“是‘祂’的条件?”

    “不是。”

    梁洌肯定地否认了, 看沈一风的反应,他大概猜到了沈一风在担心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褚玄毅在想什么, 无法保证把“祂”真正地召唤来了人类的社会, “祂”会做什么。

    他沉着眼眸思忖了很久,告诉沈一风, “这不是‘祂’的条件,但‘祂’让我来这里的目的, 应该就是这个。”

    沈一风注视着他没说话,他继续说下去,“你们应该调查过我的档案,10岁前一片空白,我也一直没有小时候清楚的记忆,但是在见到那个丙类时,我想起来了一部分——邪教想要召唤那个丙类,我就是他们准备用来召唤的‘容器’。”

    这几天他们也在调查梁洌和那个丙类的联系,听梁洌说出来,沈一风并不惊讶,但也惊讶。

    梁洌却把这说得像别人的事一样,平静如常地给他讲述起来。

    “我血缘上的父母,就是当初杀了骜楝四的教徒,他们为了召唤那个丙类生下我,当作将祂召唤过来的容器。但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离开邪教,我都不记得。不过‘祂’让我来这里,目的就是让找回这段记忆,得到能够召唤他的方法,这点我相信不会有错。”

    召唤危险物虽然被特危局绝对禁止,但不是没人企图召唤的人。沈一风大概了解一点,知道不是随便就可以做的事,需要有很多的准备,而且对于不同的危险物,召唤的方式都不相同。

    同时还伴随极大的风险,就像前面说的召唤过来的危险物,并不一定会按召唤人所想的行动。

    他没法给梁洌的话下任何结论,问道:“你确定你知道怎么召唤‘祂’?按你说的你最多10岁就离开了邪教。”

    梁洌如实回答:“我不知道具体方法,但是可以利用邪教召唤的准备。”

    沈一风震惊了,梁洌随即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确定,但有什么一直在告诉我,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但这事我得向上面请示。”

    沈一风说着不舍地往嘴里塞了两口菜,急忙地上楼去打电话。

    饭桌上突然只剩了梁洌一个人,他拿起筷子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就去拿手机出了客栈。

    他回楼上拿手机的时候,小黑蛇还乖乖地盘在床角,见到他就举着脑袋望过来,满眼期待又可怜,他只看了一眼没理。

    现在的时间是夏天的下午,但整个天空仍然被黑气笼罩,这么多天都没有太阳照下来,走在外面甚至有点冷。

    梁洌也不知道他想去哪儿,就随便地沿着石板街走,一路所有一切都死气沉沉,最后他走到了湖边。

    看到那座桥,他恍然感觉又回到被幽绿诡光笼罩的世界,不过现实的湖水清澈,种满荷花,现在正是盛开的时候,远远就能闻到荷花的清香。

    他在栈道前伫了伫脚步还是走上去,来到桥上他仍旧有点恍然,那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从桥望出去,远处的湖边是那家他打算和褚玄毅去的酒店,他一时又感觉他回到了十年前在镇上寻找养父母的时候。

    再次回想起养父母,他胸口感觉被什么堵住了,他还能回想起当年和养父母一起在这桥上拍的照片,可是那些都已经全部变成了破碎的回忆。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这十年的执着,哪怕他养父母从一开始就只是把他当作梁凛的替身,他还是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幸福。

    ——不要想了,都结束了。

    梁洌蓦地撑在了桥栏上往下看去,水中映出了他的倒影,被水纹扭曲成了仿佛怪物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扭曲的脸,脑中闪现出一段画面。

    又是在那个奇怪的森林里,他正开心地和一条巨大的触手捉迷藏。

    森林里的树和触手一样巨大,地上长满了厚实的苔藓,他光着脚跑过去躲在一棵树后面,又小心地探头看回去。

    没有看到触手他以为自己躲得很好,结果触手从他背后伸过来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

    那触手和褚玄毅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

    他忽然肆意地笑起来,耍赖地不愿承认被找到了,立即逃跑向下一棵树再躲起来。

    哪怕只是这么一段没头没尾的回忆,他也能感觉到画面里的自己很开心,好像他不再是别人的工具,只需要作为他自己活着,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考虑。

    梁洌不由地笑了一声,坐到栏杆上,仰头朝着灰沉的天空看去,仿佛那个巨大的触手怪就要从中钻出来,用那些对他来说可怕的触手伸向他,缠绕他。

    他仍然感到恐惧,但潜意识里却找到了他对于那些触手,有着某种深刻的依赖,就像一条牵住他呼吸管,让他在深渊里能够呼吸。

    他忍不住想刚刚在他脑中的画面,是不是也是被他忘了的记忆?

    如果真的是美好的回忆,他为什么会忘记?如果真的是他的记忆,那条触手,是褚玄毅吗?

    是不是他们在更早之前就见过了?褚玄毅不是随便地选中了他,而是就是找的是他?

    梁洌不禁对着被黑气笼罩住的灰蒙天空,自语地问:“褚玄毅,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梁洌?”

    薄屹臣走过湖边,看到了桥上的梁洌,径直过去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身体没事了?”

    梁洌瞟了眼薄屹臣,觉得薄屹臣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满了干劲,他懒懒地回答:“晒太阳。”

    “哪里来的太阳?”

    薄屹臣抬头往天空看去,梁洌感叹,“是啊!好久都没见过太阳了,好想晒太阳。”

    天空像是听到了梁洌的话,突然在一片灰蒙中破出一个洞,一簇阳光从洞里照下来,刚好洒满了整个湖,给灰暗的世界涂上了一片温暖明亮的颜色,如同神迹。

    薄屹臣怔了两秒,忽然说:“天空都是被‘祂’挡住的,看来‘祂’真的很在乎你。”

    梁洌仰头对着阳光,眯起了眼睛没有回话。

    薄屹臣的感性只有两秒,下一句说的就是正事,“我刚去了趟骜家古宅,把被封起来的地下室打开了,在里面又找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他研究地盯着梁洌回答:“邪.教徒准备召唤的丙类危险物,需要一个‘介体’,你可以理解为承载危险物现身的容器——为了创造出这个容器他们生了很多孩子,但只有一个成功存活下来。”

    这和章叔告诉他们的对上了,薄屹臣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凝视着梁洌。

    梁洌对上他的视线回答:“你猜得没错,那个活下来的应该就是我。但我不是故意隐瞒,我也是才想起来。”

    薄屹臣确实怀疑,但梁洌这么说他反而怀疑不起来了,顿了顿接着说:“根据你的档案,你在10岁时被人从深山里救出来,但那里并不是邪.教的据点,你怎么从邪.教里逃出去的?”

    “我的记忆只到6岁左右就断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又怎么被救的都不记得。”

    薄屹臣仍旧一眼不眨盯着梁洌,没有看出什么答案,他把话题转到了另一头,“总之在你离开邪.教后,他们失去了你的线索,应该是在地下通道那次,重新发现了你。”

    梁洌之前没有想到这里,听薄屹臣一提顿时将所有事都串起来。

    自杀案件与邪.教有关,而他调查自杀案件与邪.教的人有了接触,然后邪.教的人发现他是当年逃走的容器。

    所以庄鸣第一次骗他,就是知道他跟邪教的关系,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回到邪.教,重新成为召唤危险物的容器,但他被褚玄毅救走了。

    他自言似的对薄屹臣说:“庄鸣说邪.教30年都没有召唤成功,也就是我离开后他们没有别的成功的容器,如果还想继续召唤,现在最简单方法是把我再抓回去?”

    “没错。”

    薄屹臣笃定地点头,“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两个特级以上的危险物,还有一群疯狂的邪.教徒。”

    梁洌忽然沉默下来,这一刻他产生了巨大压力,他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他接起来就听到了沈一风急切的声音,“梁洌,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怎么了?”

    沈一风像是在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说:“上面同意了。”

    梁洌怔了一秒才明白了沈一风说的同意指什么,他震惊这么快就有结果,这种重大的决定按他的了解,至少会都要开半个月。

    沈一风大概也是这么想的,跟他解释,“之前应该跟你说过,因为‘祂’很多危险物也受了影响,都出来搞事。就在你醒来前,检测到了多地出现一级危险物,还有一处特级危险物的波动,按调查结果推测,这个特级可能就是邪.教想召唤的丙类。”

    梁洌顿时明白了意思,上面这是在百分之一的胜率和百分之十的胜率之间,选了百分之十。

    如果邪.教召唤成功,邪教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变成怪物,对人类来说是灭绝级灾难,绝对没有转圜的余地,人类存活的机率几乎为零。

    但如果召唤的是“祂”,至少还有一丝的可能,“祂”会因为他放过人类。

    所以这等于是一次以全人类为赌注的赌博。

    梁洌连忙起身,“我马上回去再详细说。”

    薄屹臣没有听到梁洌手机里说了什么,但他能猜到大概,听梁洌说回去他率先下桥。

    梁洌走之前抬头看了眼那簇如同奇迹的阳光,心里默默地对褚玄毅说。

    ——希望你不会骗我。

    第38章  他大概真的已经疯了。

    # 038

    沈一风一个人已经把桌上满桌的菜吃得差不多了, 听到有人进来,他眼睛都没抬地开口。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梁洌和薄屹臣坐到他对面,他抬眼一瞟, 两人都一副参加丧礼的神情, 抽空问:“干什么这副表情?又不是谁死了。”

    不是谁死了,但可能全人类很快就要死了。

    薄屹臣对沈一风的态度很不满地问:“沈总,现在什么情况?”

    沈一风终于不舍地停下筷子, 还喝了口汤才说:“姜局刚才告诉我那个邪.教似乎准备趁现在大乱的时候搞点大事, 危险物也到处都是, 局里把能用的人都用了,还是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梁洌能想象现在的状况, 特危局本来就有一半的人失去理智, 无法执行任务。可危险物却比之前出现得更多,不可能不管,这时邪.教再出点什么大动作,根本抽不出人去应付。

    时间过得越久, 特危局被消耗的人也越多,到时能再去阻止邪.教召唤的人也就越少。

    沈一风忽然视线向他指过来, 难得慎重地问:“梁洌, 现在不只是‘祂’,还有邪.教召唤的危险物, 关键全都在你身上, 你决定好了?召唤‘祂’的结果也不一定如你所想,到时不只是我们, 你可能会承受更严重的后果,生不如死。”

    他放在桌上的手用力捏紧, 没回答沈一风的话,过了许久直接说:“按庄鸣说的邪.教这些年没能成功创造出另一个‘容器’,他们如果想趁现在召唤,最直接的方法是来找我,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

    这话落下餐厅里倏然安静下来,沈一风和薄屹臣都直盯着他,沈一风突然又扒了两口饭说:“我明白了,你有什么想法?”

    “等他们准备好找来,不如我们主动找去,掌握主动权。”

    沈一风朝薄屹臣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这是他们最有胜机的方法,只是相对来说梁洌更危险。

    他问薄屹臣,“之前不是你在查那个邪.教,查到他们总巢在哪儿了吗?”

    薄屹臣尴尬地瞥开了视线,他之前确实负责调查,但在酒店被抓到的邪.教成员全都失去了理智,根本什么也问不出来,当时又正好是“祂”开始低语的时候,到处一片混乱,根本没法查。

    不过他想到了另一个方法,“我们现在不是有个现成的向导?”

    “你是指庄鸣?”梁洌问道,“他情况怎么样?也被影响失去理智了?”

    沈一风和薄屹臣的表情都不自觉僵了一下,沈一风说:“你自己去看吧。”

    庄鸣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梁洌进去前想了好几种防止庄鸣逃跑的方法,结果薄屹臣把门打开,他登时愣在了原地。

    房间里的床都被移走了,正中间放着一个一米多见方的透明盒子,或者叫笼子更合适,因为庄鸣就被关在里。

    梁洌认出这个笼子和特危局里关危险物的一样,但如果不是事先告诉他庄鸣被关在里面,他认不出里面的是庄鸣。

    因为庄鸣此刻,像一滩泥趴在底下。

    说像一滩泥不是比喻,是庄鸣的身体真的像蜡像融化了,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筋骨,只剩一层皮肉完全无法支撑地摊平在那里。

    梁洌忍不住问:“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一风看向薄屹臣,意示让他回答。

    薄屹臣完全不觉得他有哪里不正直地回答:“我告诉他你已经死了,他就失去了生存意志,变成了这样。”

    “啊?”

    梁洌不信庄鸣是因为他死会伤心成这样,径直走进去,站到笼子前叫了一声。

    “庄鸣。”

    庄鸣软得像泥的手指动了动,隔了片刻突然像充满气的充气人偶,瞬间饱满,然后弹起来撞在笼子的透明笼壁上,满是惊喜地说:“梁洌,你还活着!哈哈哈哈——我不用再等30年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梁洌知道庄鸣不是因为知道他死了伤心,可庄鸣表现得这么直接,他还是忍不住想起过去那个对他来说如同哥哥的人。

    “不许乱动。”

    薄屹臣隔着笼子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庄鸣脸上,声音冷冽地问:“你们的总部在什么地方?”

    “你以为你是谁?问我就要告诉你?跪下给我舔鞋我都嫌你嘴臭!”

    庄鸣不屑地一哼,态度嚣张得像薄屹臣才是被关笼子里那个。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办法让你开口?”

    薄屹臣推了下眼镜,梁洌感觉他准备对庄鸣上十大酷刑,拉住他阻止,“薄队,等一下。”

    梁洌认识庄鸣十几年,不能算完全了解庄鸣,但很清楚他的脾气。庄鸣现在这样完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真的用上十大酷刑,也什么都不会说。

    他平静地如同他们还是朋友,蹲到了笼子前,隔着一层透明的笼壁说:“庄鸣,你不是想毁灭人类社会,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庄鸣很上钩地回答:“你说说看。”

    “邪.教想召唤他们的‘永恒神’需要我,对吧?”

    庄鸣很显然觉得他不知道这件事,眼神惊讶地抖了抖,他接着说:“我也需要他们帮我召唤另一位——”

    说到这里梁洌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褚玄毅,干脆跳过了继续,“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无论是让全人类变成没有记忆,没有思想的怪物,还是让全人类都失去理智直到灭亡,都能达成你的目的——所以,你告诉我们邪.教在哪儿?”

    庄鸣不可置信地审视着梁洌,好半晌才说:“原来是真的,你那个前男友不是人类,就是现在让全世界混乱,人类发疯的那个邪神!”

    梁洌对“邪神”这个称呼很不满,他没回答,庄鸣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不幸得让我都觉得我无比幸运了!”

    庄鸣直盯向梁洌急切地问:“你真的不憎恨这个世界,不想毁灭?你跟特危局的人在一起,难道还想拯救人类?你们的目的是找到‘祂’阻止‘祂’?”

    他顿了一下又否定,“不对……梁洌,你真的打算召唤祂?为什么?因为你爱他?不想跟祂分手?”

    沈一风和薄屹臣很想解释一下,是祂不想分手。

    梁洌却没有否认,“你就当是这样吧。”

    庄鸣再次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最终答应:“我带你去,我也很想知道人类和那种存在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放我出去!”

    “想都别想!你这种人、你这种不是人的应该一辈子在里面。”

    薄屹臣又踢了笼子一脚,庄鸣被他激怒,瞬间扑过来又撞在笼壁上,但薄屹臣按了一下笼子上面的按钮,顿时喷出了一股气体,大概是某种特殊药品,片刻庄鸣就无力地趴下去。

    梁洌看着庄鸣被这样对待心里还是难受,可是如果放出来,庄鸣可能会立即串改他们的记忆。

    他不想看下去,转身回了他和沈一风的房间。

    小黑蛇还在床角乖乖地盘着,等他坐到了床上才小心探起脑袋,见他没有制止,慢慢地挪到了他旁边,脑袋轻轻蹭在他腿上。

    他终于低头对上了小黑蛇的双眼,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一根手指弹在小黑蛇脑袋上,“别蹭了,痒。”

    小黑蛇愣了一下,下一刻如同受了大赦,缠住他的手指转眼全身绕在了他手腕上,脑袋耷下来模样乖到不行的贴住他的手背,两只漆黑的眼睛可怜得像是快装不下祂的委屈。

    梁洌说不上他是心软还是心疼,把小黑蛇举起来平视过去,四目相对也不知道说什么,冷不防地告诫最乖的小黑蛇,“下次再这么过分我真的会生气。”

    小黑蛇刹那间委屈全散了,竖直脑袋不停晃起来,梁洌觉得祂又傻又呆,和那个差点把他弄死的褚玄毅完全是两个物种,莫名觉得自己因为褚玄毅不理小黑蛇,是他过分了。

    “梁洌。”

    沈一风和薄屹臣突然进来,他连忙把小黑蛇放下,薄屹臣没注意地问他,“你刚刚说的是、准备召唤‘祂’?上面还同意了?是不是疯了?”

    沈一风不满薄屹臣不问他来问梁洌,接过去回答:“全人类都要疯了,也不差多几个人,你不同意能想出别的办法?”

    薄屹臣这回倒是一点没有不满沈一风的语气,他认真地思忖起来。

    召唤确实太冒险了,但他也确实想不到别的办法,视线再次看向梁洌,想到桥上为了梁洌照射下来的那簇阳光,突然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成功。

    他蓦然对梁洌说:“我相信‘祂’。”

    梁洌的眉毛诧异地挑上了额头,他都不怎么信,薄屹臣怎么比他还笃定。

    薄屹臣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解释起来,“我研究过很多危险物的习性,在所有我了解的危险物中‘祂’是最特殊的,除了申屠零这种生活在人类社会的乙类,‘祂’是唯一一个超脱我们维度,却对人类产生兴趣的存在,你一定对祂有特殊的意义。”

    小黑蛇忽然抬起脑袋,向薄屹臣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过薄屹臣没感受到赞赏,只被吓得心里一震,以为是他离梁洌太近,连忙退开了两步。

    梁洌也以为小黑蛇在故意吓唬人,蓦地把蛇脑袋按在床上,问薄屹臣,“刚才那个笼子是哪来的?有没有小一点的?”

    “你要把‘祂’也关起来?你怎么能把‘祂’关笼子里?”

    薄屹臣无比震惊,在他眼里小黑蛇已经就是“祂”了,梁洌怎么能把自己的男朋友关在笼子里?

    梁洌不明白薄屹臣在震惊什么,小黑蛇脑袋从他手底下钻出来,又委屈地往他手背上蹭,像是在求他不要把祂关起来。

    沈一风看到这一幕,感觉小黑蛇已经完全被拿捏了,开始相信薄屹臣的话。

    他故意地对梁洌回答:“那是特制的材料,专门关危险物的,可以叫薄屹臣给你做一个小的。”

    他怎么敢?薄屹臣瞪起了眼,先是朝沈一风看去,然后瞟向了小黑蛇。

    小黑蛇完全没有理会他们,尾巴死死缠在梁洌手上,脑袋却像是受了极大的伤害,无力地垂下去,把死皮赖脸装得十分恰到好处。

    薄屹臣当即拒绝,“我没空,我有事先走了。”

    沈一风见薄屹臣真就这么走了,忽然感觉他的存在有点多余,也说:“我还要向上面汇报,我也先走了。”

    突然就剩下梁洌和小黑蛇的房间,他与小黑蛇四眼相对,蓦地把紧紧缠在他手腕上的蛇扯下来,警告地说:“在这里别动。”

    小黑蛇倏地缩回去,听话地盘成了一团,只是两只眼睛显得委屈巴巴,梁洌却不理祂,起身去了卫生间,“砰”的一下把门锁上了。

    梁洌虽然感觉他洗过澡了,但身上仍然残余着非常强烈的感受,尤其动作起来被衣服磨蹭得十分不舒服。

    他站在镜子前解开衣服,顿时傻眼地盯着镜子里的身体,全身密密麻麻布满了痕迹,比起他和褚玄毅分手那次更过分,但身体却好像比那次适应了不少,没有下不来床。

    ——不对,这不是重点!

    梁洌轻轻碰了下胸口的牙印,疼得不由“嘶”了一声。

    忽然,镜子里他身后出现了一团黑气,接着一条触手伸出来,递给他一管药膏。

    他看到这种画面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甚至一眼横过去,触手立即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坚持把药递过来,怕他不收硬往他手里塞。

    他最终接下了,然后脱下衣服往身上擦,那条触手就那么浮在他旁边,虽然看不到眼睛,他却有强烈被注视的感觉。

    等他涂完了能涂的地方,涂不到的地方试了两下打算放弃,身后什么也没有,却感觉有个身体贴过来握住了他拿药的手,接着褚玄毅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我帮你涂。”

    梁洌第一反应还是本能地毛骨悚然,可那烫人的气息扫在他耳边,他盯着镜子里空无一人的背后,感觉褚玄毅就在那里,还取走了他手里的药,然后发烫的手掌带着清凉的药膏贴在了他背后。

    他下意识躲了一下,立即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扣住了腰,耳边又响起褚玄毅的声音。

    “别动,一会儿就好。”

    梁洌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诡异的一幕,他觉得他大概真的已经疯了,怎么看都像是闹鬼的画面,他被惊起的鸡皮疙瘩,却被褚玄毅看不见的手全抹了下去,甚至心脏被抹得颤动起来。

    后背涂完后褚玄毅又贴过来,气息扫在他耳边说:“我要涂后面了。”

    他下意识把手往身后伸去,却什么也没摸到,登时诡异的感觉又冒起来,脊背感到了一阵寒意。

    可他摸不到褚玄毅,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褚玄毅触碰他的触感,带着药的手指微凉,沿着他的尾椎骨缓缓下移,他蓦地撑住了前面的洗手台,一直停在旁边的触伸过他扶在他身前,他压着声音小声地说:“轻一点。”

    沈一风去楼下餐厅向姜义明汇报了他们刚才讨论的结果,顺便解决了剩下的菜,姜义明让他们尽快出发。

    于是他回房间,准备问一下梁洌这里还有没有什么事,结果走到门口就看到卫生间门缝里往外渗着黑气,里面隐约传出来梁洌的声音。

    “……嗯呃、别碰那里……”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但成长环境与普通人不同,在这方面的经验非常匮乏,想到里面可能在发生什么,他僵成了一根柱子有点不知所措。

    接着他感觉卫生间里有一道可怕的视线向他瞪过来,顿时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连忙把门关好,转过身面红耳赤地迅速离开。

    第39章  褚玄毅连呼吸都像是起火了。

    # 039

    梁洌完全不知道有人来过, 也没注意房间的门是怎么关上的,他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乖乖在原地的小黑蛇, 一把抓起来关进了床头的抽屉里, 然后去换衣服。

    小黑蛇委屈地把抽屉开了一条缝,探起脑袋偷偷往外看,结果对上梁洌的视线, 蓦地自觉缩回去, 重新把抽屉关好。

    沈一风一路跑出了客栈, 他匮乏的经验让他想象不出那要怎么发生,越想不出来他越好奇。

    出了客栈的门,他一步跳上路边的堡坎, 上面有一块草坪, 他正准备躺下去,却登时警觉起来。

    周围的房子后面藏了许多危险物,而且都围绕着客栈企图靠近,一个个像是都在觊觎什么, 又像忌惮着什么,没敢靠得太近。

    他视线看出去绕了半圈, 奇怪怎么突然会冒出这么多危险物, 不过这些危险物等级都不高,他猜多半是因为“祂”的存在才不敢靠太近。

    可他不敢保证接下来不会出现二级, 甚至一级, 到时他们被完全包围,要离开就麻烦了。

    顿时他忘了刚在想什么, 联系姜义明说明这奇怪的情况,姜义明让他尽量避免和危险物战斗, 尽快离开。

    他立即回客栈叫薄屹臣准备出发,正好申屠零的药效过了醒来,于是把打了镇定的辛娅和关震山搬上车,才去叫梁洌。

    梁洌本来以为至少等到辛娅他们恢复才走,但看沈一风都这么有着急,明白肯定发生了什么紧急的情况,没多问就收拾东西下楼。

    薄屹臣把装庄鸣的笼子抗下楼,但他们的两辆车都没法装下这么大的东西,他把笼子用力往地上一放,“笼子太大上不了车,这个怎么办?”

    庄鸣在里面被震得弹起来,登时骂起了脏话。

    梁洌看了他一眼问薄屹臣,“你之前用的药不能再用了吗?”

    “那药长时间用会药效减弱,而且放他出来,我们说不定马上又会中了他招,让他逃跑。”

    庄鸣确实可能这么做,但他现在肯定用手铐绳子都困不住了。

    梁洌正想特危局怎么没有方便一点控制危险物的方法,一股黑气忽然出现在笼子里,像铺开的菌丝把庄鸣完全包裹住,一眨眼庄鸣到了笼子外面,上半身还被一层黑气紧紧缠着,能行动,却无法逃脱。

    小黑蛇随即从梁洌的装备包里冒出脑袋,邀功一样撞到了梁洌的手,意图明显得一旁的申屠零都看出来了。

    可是梁洌还是不肯把他放出来,无情按住祂的蛇脑袋塞回包里,没看见般说:“这样应该没事了,走吧。”

    辛娅和关震山都还没清醒,他们分成了两组,薄屹臣负责带两人一辆车,剩下的人另一辆车。

    梁洌以为沈一风不会开车,申屠零也不会,那就只有他能开了,沈一风却把他挤到了副驾,然后上车就带他们体验起了速度与激情。

    “沈总,你真的有驾驶证吗?”

    梁洌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按着跟着车一起飞起来的包,沈一风专注地盯着前面的路回答他,“不要打扰我。”

    他顿时怀疑沈一风真的没有驾照,好在开出古镇的石板路车终于平稳下来。

    小黑蛇趁机又从包里钻出来,伸起脑袋趴在了他肚子上,一副晕车了的样子。

    他垂眼看下去,向申屠零要了她装巧克力的罐子,拿过来就将小黑蛇往里塞。

    申屠零非常纯朴地好奇,“你准备用祂泡酒?我听说有种用蛇泡的酒可以治病。”

    梁洌没什么反应,但小黑蛇平得像平面的脸显出了惊讶,梁洌没回申屠零的话,对着小黑蛇说:“不进去就把你扔出去。”

    小黑蛇连忙自己在罐子里盘起来,只是祂的身体还是大了点,没法完全装进去,他主动缩小了一圈方便梁洌盖好盖子。

    申屠零震惊超特级的危险物,竟然真的就这么被一个塑料罐子给关住了。

    沈一风悄悄向梁洌瞟了一眼,想起他之前在房间门口听到的,现在梁洌的耳朵还有一层没褪完的薄红,登时感觉他发现了真相,梁洌没脸红,他却脸红了,连忙转回视线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专注地开车。

    按庄鸣的交代,邪.教真正的总部在是一个偏远的海边小县城,离他们这里隔了好几个省,一路又要转车又要转飞机,走了大半天,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物,到的时候也已经半夜了。

    姜义明一行人等在酒店门口,见到梁洌下车他迎上去说:“辛苦了。”

    得知了邪.教的位置,沈一风就通知了特危局,姜义明说会派附近的人先去调查,然后在当地接应他们。

    梁洌没想到姜义明会亲自来,时间实际才过了几天,见到姜义明他却仿佛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姜义明没有和他们多寒暄,目光从他扫到了庄鸣,就带他们进了后面的酒店。

    这里就是之前发现特级灾厄值波动的地方,民众全都撤走了,酒店里全是特危局的人。

    在酒店大堂的沙发区,他们坐下来姜义明就说起了正事。

    “你们说的疗养院已经去查探过,没有任何的异常,还在正常运营,可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它正常得反而过于异常。”

    庄鸣告诉他们的邪.教总部,就是城外一个在半山上的疗养院,不算深山老林,但确实遗世独立,整个山上除了疗养院一户人都没有。

    据说山上其实以前也有住户,但疗养院修建时给了钱就全都搬走了。

    姜义明接着说:“今天时间太晚了,你们先休息,明天我会派人潜进疗养院内部再调查,等有了线索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梁洌没动,直接告诉姜义明,“姜局,我觉得没有必要。”

    姜义明本来已经准备起身,蓦地又坐回来盯住他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他们多半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再潜入调查太危险,而且也不确定能查出什么,还需要时间。现在我们最不我浪费的就是时间,所以不如让我直接去。”

    姜义明登时蹙起了眉头,“不行,这样太冒险了。”

    梁洌接道:“姜局,这本来就是冒险,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姜义明沉默下来,他不是不知道梁洌说的,但梁洌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万一梁洌被邪.教抓住,召唤成功,那时结局就再也无法改变。

    在没有万全的准备前,确实太冒险。

    梁洌看到姜义明不想同意,又补充道:“姜局,我保证我不会有事。”

    姜义明不自觉看向了梁洌手里的塑料罐,“祂”被装在里面。

    第一眼看到梁洌他就注意到了,沈一风的报告很潦草,他只知道了他们在骜家镇遇到了丙类,查到了和邪.教有关,并不清楚大部分细节,更不知道梁洌和“祂”发生了什么。

    此刻听到梁洌笃定的保证,不禁小心朝小黑蛇打量过去,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沈一风确定地表示小黑蛇就是“祂”的一个表象,但他实在无法想象超物级的危险物会被一个塑料罐子困住,还像是很享受,一直摇头晃脑,他不敢这么形容,但小黑蛇的模样看起来真的有点傻。

    他疑惑地向沈一风看去,结果沈一风说:“我赞同梁洌说的,赌博怎么能光想着输,而且我觉得我们赢面很大,对吧,梁洌。”

    梁洌捏紧了手里的塑料罐,脑中又响起了褚玄毅那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梁洌,活下去。

    他向姜义明点头,“姜局,其实也没有那么冒险,只要我死了他们的召唤就没法成功,所以请你相信我。”

    整个大堂的人瞬间都仿佛感受到了死亡,这一刻大脑失去了作用,完全被无法形容的恐惧支配,全都僵硬地盯向了梁洌,声音却饱含着愤怒与深情异口同声地说:“梁洌,你不会死。”

    梁洌蓦然贴紧了椅背,手臂不受控制地起满了鸡皮疙瘩,他缓缓地低下眼,小黑蛇果然从罐子里钻出来了,但祂是像穿墙一样直接穿出来的,伸起脑袋盯着他。

    “我、只是在——在说最坏的结果,不是想做什么。”

    小黑蛇还是盯着他不动,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掌心摸到了小黑蛇的脑袋说:“让他们恢复过来,听话。”

    小黑蛇不肯再回罐子里,攀着他的手缠住了他的手腕,下一刻其他人像是终于从窒息的恐惧中缓过来,剧烈地喘起了气,然后视线纷纷盯向唯一没事的梁洌。

    薄屹臣气都没喘平,伸着手对他喊:“梁洌,你千万不能死!不然结果可能更糟。”

    梁洌还是无法适应他的私人感情这样被人关注,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小黑蛇却一副高兴的模样,脑袋贴着他的手臂,不停地蹭动。

    姜义明别的无法确定,但从刚刚的感受他明白了梁洌不会有事,哪怕邪.教真的召唤出了特级,也有“祂”会让梁洌活下来。

    他最终说:“我去和上面商量一下,你们今晚先休息。”

    其他人都没意见,只有沈一风反对,“我们还没吃饭,就没给我们准备接风饭吗?”

    姜义明这才想起说:“在厨房,你们自己去。”

    酒店的厨房不算小,沈一风第一个进去,看到了热在锅里的饭菜,一看就是他们自己做的,色香味一样没有,他有些嫌弃地端出来。

    薄屹臣走在第二个,只往锅里看了一眼就去翻起了冰箱,准备自己动手。

    梁洌虽然被褚玄毅养得很挑剔了,但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告诉薄屹臣,“薄队,将就吃吧。”

    “不能将就。”

    薄屹臣哪怕是做饭也处处都体现着他的严谨,每一步都像是经过计算的。

    梁洌不会做,但不是没见过,看薄屹臣的动作就显得很不专业,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薄屹臣做饭不只速度很快,还全程都没出错,两个锅同时进行,20分钟就上桌了四个菜,每个菜都看起来像模像样,还有精致的摆盘。

    他忍不住赞叹,“薄队,没想到你还这么会做菜。”

    才刚夸完,小黑蛇的脑袋就伸到了他眼前,看不出表情的蛇脸就差把“吃醋”两个字放大写在脸上。

    梁洌把小黑蛇按回去,坐到了旁边的不锈钢料理台前。

    沈一风已经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接他刚才的话,“他就这个优点。”

    薄屹臣回了一个“允许你吃了吗?”的眼神给沈一风,被沈一风无视了,申屠零对菜没兴趣,向薄屹臣要求,“臣臣,我要吃甜食,蛋糕,布丁。”

    “没有。”薄屹臣冷脸拒绝,但梁洌觉得他是排斥“臣臣”这个名字。

    辛娅和关震山还没醒,被先送去了房间,庄鸣也交给其他人带上楼了。

    梁洌想起来问:“对了,薄队,辛娅和关哥他们什么时醒?要不要给他们留点……还有庄鸣。”

    治疗“失去理智”的方法,之前在连立杰住院时他就知道了,其实没有什么治疗方法,就是让他们睡觉,睡醒还没恢复又继续睡,一直到有了基本的理智为止。

    薄屹臣回答:“吃完我会再做一份给他们带上去。”

    梁洌现在挺喜欢薄屹臣这人的,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不够圆滑,实际理智冷静,还挺照顾别人,沈一风除外。

    吃完饭后他们先上了楼,薄屹臣在后面不只重新做了菜,还收拾了厨房,完了更亲自给几人送去,服务堪比五星酒店。

    整个酒店工作人员都撤离了,全部都是特危局的人,房间很充足,也相对安全,所以梁洌被安排了单独一个房间,还是个大床房。

    梁洌找到他的房间,看到松软的床,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安心地睡过觉了,他关上门就像个“大”字趴到床上。

    小黑蛇立即沿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像是觉得不够,突然变成了和他差不多大的巨蛇,将他整个人都缠起来。

    今天他看见了小黑蛇变小,才知道祂能改变大小,此刻第一次见到这么巨大的蛇,还缠在他身上,他本能有些害怕。

    不过感觉到大黑蛇显得有些色的动作,他瞬间恐惧没了,但变成了另一种惊悚,他连忙拒绝地去推快有他腰粗的蛇,“放开我,我要去洗澡。”

    大黑蛇感受到了梁洌的不悦,连忙变回了小黑蛇,落在他胸口开始卖乖。

    梁洌觉得他已经被这小东西拿捏了,可想到小黑蛇就是褚玄毅,他还是把小黑蛇塞到了枕头下,接着起身去浴室洗澡。

    酒店的装修不错,浴室十分宽敞,比古镇上的客栈大多了。他洗完澡穿好衣服才出来,然后躺到床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睡不着,脑子里不停地转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梁洌,该擦药了。”

    褚玄毅的声音突然响在他耳边,可是他没看见褚玄毅的“人”,蓦地侧身去摸枕头下的小黑蛇,果然不见了。

    而后背后的褚玄毅像是就等这个机会,一下贴过来抱住了他。

    他想起在客栈褚玄毅给他擦药,连忙把手伸到身后,还是什么也没有摸到,只能感觉背后有具发烫的身体,他只能开口,“不用擦了,我要睡觉了。”

    “很快就擦完了。我只擦药。”

    褚玄毅就像骗小孩打针的医生一样,接着梁洌感觉耳朵被咬住,另一边手掌带着冰凉的药膏贴在了他身上擦动起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一点信褚玄毅的只擦药,推不开褚玄毅,就往前爬,结果一动立即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捞回去。

    褚玄毅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含起他耳朵说:“是你自己这样的,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

    梁洌想大吼出来,但实际他克制着声音,压抑着嗓音回答:“叫你不要乱碰。”

    “是因为你太诱人。”

    褚玄毅的声音听起来又不像熟悉的褚玄毅,也不像镇上那个“褚玄毅”,变成了一种他陌生的,又毫不意外的语调,如同一团被煮得发烫的蜂蜜,全部倒在他身上,黏腻又烫人,还甜得腻人。

    他碰不到褚玄毅,只能缩起了身体回答:“你不是说只擦药?”

    “嗯,我只擦药。”

    可是褚玄毅言行不一,刚说完的话就像忘在了脑后,把他翻过来撑在他上方,手掌压在他皮肤上擦药,头低下来将气息却全灌在他唇边说:“我只擦药,让我吻你好不好?”

    梁洌闭起了眼睛,他看不见褚玄毅,但能感觉到挤进他唇里的舌头,发烫,灵活,带着一股仿佛火山即将喷发的紧迫感。

    他无法拒绝,只能敞开喉咙让他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舌头,扫到正常到不了的深度,奇异的痒就人他的喉咙漫延到了全身,直到那舌头终于离开让他有了喘气的空隙,他颤着声说:“——你、这么急做什么——”

    “因为你好香……梁洌,你洗了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忍不住?”

    梁洌微微眯开了眼,却还是看不到褚玄毅,他实在很想看看褚玄毅现在的表情,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忍住过。

    可是褚玄毅再次现他吻过来,他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异常,今天的褚玄毅好像确实格外难耐,连呼吸都像是起火了一样。

    他也不知道这样算是什么,靠着身上的触感和褚玄毅的声音,想象褚玄毅在他上面。褚玄毅的舌尖舔在他唇上,他唇微微开了条缝,那舌尖立即挤进他嘴里,绕上他的舌头仿佛久别重逢一样纠缠,他不由自主手伸上去,却没有抱到褚玄毅,只好落回床单上用力抓住。

    最后药擦完他出一层汗,还又脏了,他终于睁开眼,只看到了身上的痕迹,没有褚玄毅,可房间的四周全是漆黑的触手,如同他在什么怪物的巢穴里,那些触手不停地扭动,却没有碰他。

    “别动,我给你弄干净。”

    他又听到褚玄毅的声音,可是他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在他上面的触手也消失了,接着是那些触手向他伸过来,熟悉的触手落在他皮肤上,那些烦人的肉刺紧紧粘住他,将他被弄脏的地方吮食干净。

    他微眯起眼睛,视线也变得模糊,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褚玄毅。

    “好了,睡觉。”

    下一刻房间里的灯暗下去,瞬间他只能看到隐约轮廓的窗框,下意识侧身缩起身体,感觉身后又有人贴过来。

    接着一双手抱住他,如同以前褚玄毅每一次抱着他睡觉一样,他以为他会睡不着,却不自觉陷进一股夹杂着各种情绪的安心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40章  他希望褚玄毅能留下。

    # 040

    天亮之后仍然显得很阴沉, 仿佛时间卡在了天将亮不亮的时候,太阳怎么也升不上来。

    梁洌醒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他下意识伸了下懒腰才想起褚玄毅, 手连忙往后摸去, 却什么也没摸到。

    床上只剩他一个人,所有触手也都消失了,他念头里没由来地冒起了一丝不舍, 就好像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褚玄毅能留下, 哪怕以一种他无法触碰的形态。

    突然, 枕头动了一下,他转眼就看到小黑蛇小心从枕头下面探起脑袋,趴在了枕头上面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没有表情的扁圆脑袋像是在对他笑。

    “笑什么笑!”

    梁洌用指尖弹了下小黑蛇的脑袋, 冷不防地微笑了笑,然后这抹笑就挂在他嘴角,他起身去洗漱,然后换好衣服出去。

    辛娅和关震山昨晚半夜清醒了, 但辛娅之前被男孩植入的记忆还在,今天一早见到沈一风就要杀他。

    关震山把辛娅拉到一个房间, 沈一风趁机飞奔去找庄鸣。

    庄鸣昨晚还是被交给了薄屹臣看管, 房间正好在梁洌旁边,梁洌走出房门就见沈一疯冲过去。

    薄屹臣向来严谨, 就算有褚玄毅的黑气束缚住了庄鸣, 他还是担心庄鸣趁他睡觉,串改他的记忆, 所以又把笼子组装起来,将人关进去。

    沈一风急忙地冲到笼子前, “喂,你是不是能解除给别人植入的记忆?”

    庄鸣虽然从小被管得严,但他爸也没把他关笼子里过,哪怕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像狗一样被一次两次关笼子里,还是很不爽。

    他大喇喇背靠笼子坐着,不屑地对沈一风说:“你在求我?那跪下。”

    “求你?”

    沈一风把长刀甩出来回答:“不好意思,我是在威胁你。”

    “那你随意!”

    庄鸣完全不受威胁,眼神还满是故意的挑衅。

    沈一风也是个不受威胁的人,他转头看到梁洌,突然把刀向指过去,“你不怕死,那怕不怕我杀了他?你的目的永远无法实现也没关系?”

    梁洌垂眼在沈一风刀上照出了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一副无语的表情,他觉得沈一风的脑子只动了一半,另一半没动的把庄鸣当成了傻子。

    果然,庄鸣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说:“你们现在应该都恨不得把他当神像供起来,你敢杀他?你旁边那个变态第一个不答应。”

    被叫变态的薄屹臣倏地向庄鸣瞟去视线,可他也确实如庄鸣所说,更在意沈一风,虽然不怀疑沈一风真的会对梁洌动手,但对他们全人类唯一的希望,这太失礼了。

    他刚要去挑开沈一风的刀,沈一风却先收了,然后换了一个商量的语气和庄鸣说。

    “你帮我解除,我保证你之后不会被关在笼子里。”

    薄屹臣立即反对,“把他放出来,万一对我们所有人串改记忆谁负责?”

    “他要是能做到,早就做了。”

    沈一风很有信心地盯向了庄鸣问:“怎么样?你还是喜欢被关笼子里被某些人当成狗?”

    薄屹臣感觉他被骂了,庄鸣还向他瞥了一眼,虽然没有出声,但他觉得庄鸣这一眼骂得更脏。

    庄鸣随即答应:“成交。”

    梁洌有些意外庄鸣会答应,他在旁边站岗一样待着,辛娅被带过来时,沈一风先出去了,辛娅看到庄鸣怀疑地问:“我真的被植入了什么记忆?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

    “你最好不要问了。”

    梁洌想起男孩那些因为沈一风一个问题就崩溃的“爸爸妈妈”,没敢和他解释,怕了万一想不通也会崩溃。

    辛娅虽然好奇,但也没问了,她站到庄鸣面前,薄屹臣警告:“你别想做什么手脚!”

    庄鸣对薄屹臣很不屑,随意地坐在床上,“你这人是不是怀疑心太重了,我都落你们手里了,要是不相信我那就算了。”

    薄屹臣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像个冰冷的机器人一样站到他旁边威胁地说:“别废话,现在开始,你敢有一点别的念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梁洌看薄屹臣的表情,觉得他真的有一百种折磨人的酷刑。

    庄鸣不知经历了什么,当真听话了,坐直起来抬头盯向辛娅,缓缓地向她抬起了手。

    辛娅不自觉有点紧张,毕竟庄鸣从头到尾都没干过好事,她僵起脖子眼看庄鸣手指尖长出无数细样的触须,纷纷游向她的头。

    那些光触须碰到她的瞬间,她下意识叫了一声,然而等她刚平静下来,庄鸣就把手和光触须都收了回去。

    “好了?”

    薄屹臣怀疑地问,庄鸣不屑一哼,“你问问她。”

    辛娅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薄屹臣向她转眼看来,试探地问:“你认识、沈总吗?”

    “沈总?我有什么不认识?我到底被植入了什么记忆?”

    辛娅反问,关震山把话接过去,“沈总是沈一那啥?你确定?你们怎么认识的?”

    “不就沈一风?那啥是我植入的记忆和他有关?”

    梁洌见辛娅提起沈一风都没有说要再杀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薄屹臣还是怕庄鸣偷偷做了什么手脚,对着辛娅把她所有的事几乎都问了一遍,确定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记忆,才真正放心下来。

    “你们完了吗?姜局叫开会。”

    沈一风突然出现在门口,房间里的人下意识紧张地向他看去,接着又看向辛娅。

    辛娅终于确定她被植入的记忆和沈一风有关,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也没人愿意告诉她。

    而其他人见她真的对沈一风没反应了,同时叹了口气,尤其关震山叹得特别大声,“唉,总算好了。”

    辛娅反而更加好奇,“我到底被植入了什么记忆?”

    “你还是不要好奇了,知道了说不定会睡不着。”关震山安慰她,“还是去开会吧!”

    辛娅也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不然她不会要杀了沈一风,决定再也不问,然后他们一起去了酒店的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但里面并没几个人,梁洌走到门口先注意了一圈才过去,坐下后姜义明直截了当地开口。

    “上面同意了你的方案,但去的人不能太多,所以沈一风,辛娅,还是薄屹臣和你一起去。”

    梁洌赞同地点头,突然有人问:“那个庄鸣怎么办?要不带他一起?他对邪.教应该是最了解的。”

    “他了解是了解,问题是不值得相信。”

    薄屹臣突然接道:“不用信他,利用他就行了,反正他对邪.教也没有什么忠心。”

    这话虽然在理,但不符合国家一惯的思想,不过此刻没有人赞成,却也没人反对。

    最终姜义明说:“就这样,你们先去吃早饭,一小时后出发。”

    会议就这么迅速地结束了,早饭在酒店原本的自助餐厅,梁洌把小黑蛇留在了房间,他吃完就回房间整理东西出发。

    现在他们和邪.教大概都清楚自己暴露了,不过邪.教不知道他们想借邪.教召唤“祂”,他们的计划就是主动上钩,弄清邪.教的情况再行动。

    所以也没有打算伪装,直接把车开进了疗养院。

    一路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疗养院外面看起来也没有危险物,反而环境优美宁静,确实是个适合疗养的好地方。

    薄屹臣开车,他把车停在外面的停车场,问梁洌,“就这么进去?”

    梁洌在副驾,抬眼眺向前面的大门,摸了摸盘在他腿上的小黑蛇,没有感觉到小黑蛇的警惕,点头说:“嗯,进去。”

    庄鸣在后座夹在辛娅和沈一风中间,他们没伪装,但庄鸣很可能里面的人都认识,所以下车时给他带上了口罩和帽子,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

    下车后,梁洌没想到他们还准备了轮椅,庄鸣被按在了轮椅上,盖上毯子摭住了他被黑气捆住的手脚。

    疗养院的大厅很宽敞,布置得也温馨简洁,没有哪里看起来和邪.教沾边。

    薄屹臣推着庄鸣走在前面,梁洌跟沈一风和辛娅跟在后面,一进门就有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迎上来热情地打招呼。

    “永恒疗养院欢迎您,请问几位是想咨询什么?”

    这个名字本来没有什么,但是知道邪.教称他们信仰的危险物为“永恒神”,就知道他们是一点也不藏着。

    梁洌没有伪装,邪.教的人肯定认出了他,但还是要这样演。他和沈一风对了一眼,沈一风意示辛娅去交涉。

    辛娅瞬间脸上带起了很好说话的温柔笑意上前,“你好,我表哥他摔坏了脑子,现在行动不便,还有些智障,经常胡说八道,还容易攻击人。你们这里可以接收吗?”

    庄鸣登时挣扎起来,但不等他出声辛娅接着说:“看吧,他又犯病了。”

    瞬间他开口不对,闭嘴又不爽。

    梁洌看辛娅说得情真意切,要不是他知道一点不会怀疑她这完全是信口胡说。

    他转眼看向工作人员,和辛娅一样会演,一来二去同意了他们先试住几天,他们作为“家属”还可以都留下来陪护。

    梁洌没住过疗养院,但知道至少要登记证件,可最后只留了一个辛娅胡说的名字和电话,就这样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三室一厅的套房。

    “这里就是各位的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们,需要宠物的物品也可以提供。”

    工作人员把他们送到房间,说完话目光扫到了绕在梁洌手腕的小黑蛇。

    小黑蛇今天心情好得都顾不上管别的,仿佛还在回味昨晚,脑袋一刻也不舍得离开梁洌,像被强力胶粘在了梁洌手腕上。

    梁洌回对上工作人员的目光说:“我们先收拾东西,有需要会告诉你们。”

    “好的,那我们先走了。”

    看到两个工作人员离开,薄屹臣立即关上门,拿出灾厄值探测器把房间各个角落都扫了一遍。

    “没有异常波动。”

    除了危险物还可能有别的,梁洌负责检查监控和窃听器,没有想到真的每个房间,包括浴室都找到了。

    沈一风看到梁洌拆下来的那一堆,“连浴室都有,他们是想听什么?”

    说完他盯向梁洌,没把梁洌盯出什么反应,反倒是他自己不受控制地红起了脸。

    梁洌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往的案子,完全没有联想到他自己,他全部都扔进水里,能在房间里装这么多窃听器,很明显一直盯着他们的行动,知道他们只有几个人。

    现在将他们留在疗养院,肯定是有进一步的打算,他转眼问庄鸣,“你对这里面熟悉吗?”

    庄鸣被说成了四肢不遂的智障很不爽,瞟了眼梁洌回答:“不熟,我只来过几次。”

    薄屹臣立即轮椅转了信方向,对着庄鸣说:“既然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就别耍花样。”

    “我确实只来过几次,只知道现在看到的疗养院,只是表象。”

    梁洌接道:“又是丙类的现象?”

    薄屹臣回答:“不可能,如果是危险物绝对不可能完全没有灾厄值的波动。”

    “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时间谁也回答不出来,梁洌垂眼看向了小黑蛇,可小东西完全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发现他的视线就傻兮兮地蹭他的手,不知道究竟在乐什么。

    突然,门外想起了敲门声。

    他们登时都停下了向门看去,气氛瞬间飘起了一丝紧张,薄屹臣立即探测器,把庄鸣推到了房间里,辛娅才去开门。

    门外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女人,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年轻男人,两人看起来就只像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

    辛娅却盯关前面的女人愣住,好一会儿她回头看向了梁洌。

    梁洌没明白辛娅在看什么,直到辛娅把门完全打开,他也看到了门口的女人。

    他看第一眼有些陌生,可再看瞬间明白辛娅为什么要看他。

    “你好,我是疗养院的院长,祝颐。”

    祝颐的声音温柔娴雅,仿佛从小在良好教育里长大的学者,有种能安抚人心的气质。

    可是梁洌知道这都是祝颐装出来的,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他没有想过在这里见到祝颐,因为他觉得祝颐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情绪,可祝颐的脸和他记忆里的“妈妈”重叠在一起,几乎没有变化,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想起祝颐一边对他说着温柔的话,一边将他关在满是怪物的房间,那些如同刻进了他骨髓的痛感又爬起来。

    梁洌不由地捏紧了双拳,祝颐完全没有看他一眼,像是跟本不认识他,

    小黑蛇像是感知到他的情绪,倏地朝着祝颐伸出脖子,他一下把小黑蛇按回来。

    祝颐往房间里走进了一步,就如同真的只是疗养院的院长,对他们说:“最近一直没有新病人入住,非常欢迎你们,如果有什么不周的地方,或者建议和需求一定要告诉我们。”

    辛娅转回了视线,“暂时没有,我们很喜欢这里,如果满意就打算让我表哥长期住下来。”

    祝颐带着官方的笑容回答:“既然这样,我亲自带你们参观一下怎么样?”

    在都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这话完全就是挑衅,辛娅又向梁洌看去,梁洌点了下头,她答应道:“好吧,劳烦祝院长了。”

    于是他们就都跟着祝颐去参观,除了庄鸣,祝颐还特意地问了句病人不去,被辛娅一句他累了挡回去。

    疗养院如果只是疗养院,算得上非常好了,环境幽静,空气清新,在灰暗的天空下了因为绿化感觉不到一点阴沉,甚至开满了鲜花。

    祝颐在前面一路给他们介绍,梁洌走在最后面注向四周观察,发现有些路祝颐没有介绍,路标上面也没有写通往什么地方。

    最后他们走到一片树林前面,树林的另一边有一栋四五层高的楼,看起来没有任何路可能靠近。

    薄屹臣突然停下来问:“祝院长,那边的楼是做什么的?”

    梁洌也往那栋楼看去,可就在他看过去的刹那,那栋楼里冲出了什么巨大可怕的怪物,向他直扑过来,小黑蛇应激地竖起了脑袋。

    可下一秒又什么都没有,那栋楼还是原样在那里,其他人也都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

    祝颐回答:“这里以前其实是个医院,后来废弃了,那里就是以前医院的遗址,我们接过来后本来打算装修来做办公室,但是离得太远不方便,现在也没有用。你们千万不要靠近。”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叫他们一定要去。

    辛娅连忙回答:“知道了,我们不会去的。”

    “是吗?那最好。”

    祝颐旁边一直跟着的男人,突然对她耳语了什么,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梁洌,“抱歉,我突然有事,不能再陪你们参观了。”

    “没关系,我们自己随便走走就回房间。”

    “那我失陪了。”

    辛娅和祝颐都演得客气礼貌,可等祝颐一走,辛娅长呼了一口气,才终于向梁洌问出了她的疑惑,“那个女人,她是不是——”

    问了一半她又觉得太失礼,咽下了后面的话。

    梁洌敛起了眉头,抛开了脑子里叫嚣的记忆,平静地回答:“如果没有错,她应该就是我血缘意义上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