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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全凭大格格心意 到孕期尾声,禾嘉……

    到孕期尾声, 禾嘉之前晚上不睡觉的反应早没了,反而一天比一天能睡起来。

    起初还只是早上起得迟一些,没过几天就发展成晚上睡不够白天睡不醒, 上午睡得日上三竿起来,吃了中午饭又要继续睡午觉。

    偏碰上夏天过完暑气消散, 秋高气爽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棂撒在榻上, 都不用去拔步床里睡, 就抱一床小被子睡在榻上眼睛一闭一睁,大半个下午就没了。

    以前王氏都是大早上过来请安,现在知道福晋早上实在起不来, 就把请安改到了下午。

    等着时辰差不多了先让丫鬟去正院问一问,要是爷回来了这天就不用过去,要是爷没回来她再带着自己做的一些孩子的小玩意儿去请安。

    这日和寻常没什么不同,丫鬟去了正院没多久便回来了,“格格, 福晋说今天庄子来了人送节礼,今晚上吃烤鸭, 让您有时间就早些过去。”

    “知道了, 你去把屋里两套刚做好的衣裳包好,咱们这就过去。”

    王氏一听是吃烤鸭眼睛就亮了,北方人做炙烤的菜系向来拿手, 后世的烤鸭在如今伺候惯了主子的大厨看来并不算多难的东西。

    上半年出宫时禾嘉把御膳房那一满一汉的厨子一起带了出来, 两人不跟阿哥府本就配置好的大厨房争位置, 就专门负责正院里的膳食,小厨房就安置在正院的倒座房里,算是从整个阿哥府里单独辟出来的。

    王氏第一次被禾嘉留饭的时候特别不好意思,想要站着给禾嘉伺候进饭主子又不让, 只能屁股挨着椅子的边边坐着,心惊胆战吃完一段饭。说实在的,那顿饭到底吃了什么她早不记得了。

    有一就有二,在正院吃饭的次数多了王氏也习惯了。每次禾嘉召她过去她就欢欢喜喜的去,只当是福晋在府里养胎不能出门,自己陪着给解闷的。

    王氏高高兴兴从屋里出来,却不想刚走到院子里就被郭络罗氏给拦住了。

    去年郭络罗氏连着闹了两回,被福晋收拾得够呛。好在禾嘉是个说话算话的,今年从宫里搬出来以后郭络罗氏的禁足也就跟着解了。

    每天能跟着王氏一起去正院请安,平时不管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还是去花园子里,都不再有嬷嬷们看着。

    起初那两天,已经被看管怕了的人还不相信,见谁都觉得是福晋派到自己身边,偷偷看着自己的。后来发现真没人再多管着她,郭络罗氏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空虚和惶恐,之前被禁足哪里都去不得,就只能隔三差五跟看管自己的两个嬷嬷磨牙。

    也不敢大闹,只踩着底线跟人拌几句嘴,惹烦了人顶多就是被嬷嬷们吓唬几句,但真为了这点小事就告状去禾嘉跟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现在倒是没人管了,但是也没人把她这个失了宠的格格放在眼里。王氏管着西小院里的杂务,没有阿哥爷的宠爱但整天都在福晋跟前走动,奴才们就不敢欺负。

    自己不一样,除了福晋大婚当天闹了那一出,之后就再没去给福晋请过安。现在恢复请安再去正院,别说旁人不待见,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气短一截,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王妹妹这是又要去福晋那儿请安了?”

    “这府里除了福晋主子,我还能去哪里请安?”

    王氏被郭络罗氏拦住都愣了一下,听了她阴阳怪气的话更是一头雾水,这自己去请安又犯了哪门子王法,惹得她专门来拦自己的路。

    郭络罗氏也没想到王氏会这般把话堵回来,当即脸色就更难看了些,“福晋让妹妹管着咱们西小院,你总不能不管事。前些天我说我要托人给娘家送信,这都多久了怎么也没个回音。”

    整个府里的人都觉着,出了宫比在宫里强,起码住的地方就要比宫里宽敞许多,只有郭络罗氏觉得出了宫才是被钳制了。原本还能搭上内务府的路子私底下跟家里传信,现在被困在这个西小院反而不行了。

    “信早就送出去了,没个回信姐姐不该问我,我寻常也不出府我往哪儿知道去。”

    郭络罗氏一直在想方设法问她娘家要钱,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还能唬着郭络罗家说她得宠,宫里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如今出了宫还这么着,就不管用了。

    毕竟全京城都知道十爷宠福晋,是从未见过的那种独宠。郭络罗家也不是傻子,闺女说自己得宠,可别人得宠都是往娘家扒拉东西,怎么自家瞧见半毛钱好处,还一直往里贴补呢。

    还有郭络罗家的人想着既然妹子这么得宠,那自己上阿哥府来给阿哥爷磕头总能有个体面,可人来了帖子递了却没个回音,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即便不全知道也大概能有个数了。

    “姐姐,咱们两个一个院子里住了几年,我也跟你说一句交心的话。你要找娘家要什么都行,但是别挑在这个时候,真惹了福晋不高兴,主子爷可就容不得你了。”

    “况且姐姐也别觉得只要没把府里的东西弄出去就不是错,万一弄进来了不该弄的,姐姐也是在宫里待过的人了,不会不知道下场。”

    有了禾嘉撑腰,王氏也不像以前在宫里那么木讷,抢白过郭络罗氏几句就绕过她往正院去了,气得郭络罗氏站在原地直运气。抬手指着王氏的背影哆里哆嗦好半晌,却愣是半个字都没说出口。

    两人同住一个院子,日常杂事都是王氏在管着。以前那般唯唯诺诺的一个人,现在连送到西小院的布料成色不好,都敢直接把阿哥府的司库叫来,问询是怎么回事。

    郭络罗氏被她冷着脸怼了几句,心里还真有点发怵。站在院子里一阵秋风吹过只觉得心窝子里都透着凉,再不敢在外边逗留白着一张脸就回屋去了。

    王氏到了正院不敢瞒着禾嘉,郭络罗氏老这么跟娘家传信又要了那么多银子,这里头肯定有事。就算没事也容不得她这么胡来,阿哥爷还在外头办差呢,谁知道这事会不会埋了什么隐患呢。

    晚上等胤俄回来,吃过饭洗漱完,合衣靠在禾嘉身边陪她睡觉时,禾嘉才把郭络罗氏的事仔细跟他说了。

    “我已经把之前看管她的两个嬷嬷又派过去了,不是我这个人不讲道理,但现在孩子就要落地了我没空跟她缠磨。就当是我这个做福晋的霸道一回,等生完孩子坐完月子,我腾出手来了再处理她这边的事。”

    “你是福晋是主子,不过是往她身边赏两个嬷嬷,这算什么不讲道理。我看你也是太好性儿了,才叫这么个奴才秧子养得这么大胆。”

    胤俄皱着眉头听完,周身的怒意有些压制不住,在他看来这个府里最要紧的就是禾嘉跟她肚子里的孩子,郭络罗氏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长眼,就已经是犯了他的忌讳,当即就要把忠顺喊进来。

    “你干嘛,咱们以前说好的不算了是不是。我还没生孩子呢你就搁这儿吆五喝六的,等我生了孩子坐月子出不去,爷这是要翻了我的天啊。”

    禾嘉一把揪住胤俄的衣襟,其实没多大力气,但胤俄又哪里敢挣扎,只能手肘撑着床面整个人半俯在禾嘉身侧,另一只手还抬得高高的,示意听见动静进来的忠顺赶紧出去。

    “你可不能冤枉我,我生气还能为了哪个。”胤俄拢住禾嘉的手细细摩挲安抚,“出宫以来咱们俩谁又闲着过了,府里的人只看着我整天在外面跑,只有我知道你有多累是不是。”

    这话说得跟嘴上抹了蜜一样,说的却也是实话。禾嘉的忙没忙在明处,但府里府外宫里宗室,外面的生意和城外的马场,还有兵部和工部那些官吏,哪一处都要打点哪一处都不能落下。

    “别人只看着咱们的马场银子淌水似的赚,就没见你到处腾挪,婚丧嫁娶过节做寿,干什么不得赏些东西下去。光是过一回中秋,今年赚的钱恐怕都贴补干净了吧。”

    前段时间禾嘉让孟恩想法子弄了一大米面布料和煤炭回来,一方面是因为这么买质量比外边的好,可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为了划算实惠些。

    “可不,那么多人家,每家每户又有那么多口子人。都是跟着你干活办差事的,不说把他们今年冬天要用的东西都包圆了,总也要能囫囵得过去吧。

    难不成还一家发十斤米五斤油,真那么干了你这个十爷往后在外面说话可就不算数了。”

    自己出了力当然不能瞒着胤俄,胤俄听了这话心软得一塌糊涂,眼神里的凌厉却也越发藏不住,“所以郭络罗氏我得发落了,不能再让这么个人留在府里。”

    “你放心行不行,我已经找人看着她了,等我出了月子我就来处理,不用你插手。”禾嘉不是心软,只是有些话不好跟胤俄说。

    郭络罗氏一而再再而三地蹦跶,禾嘉已经没打算把人留下了。但就算是杀鸡儆猴这个鸡也得由自己这个福晋来动手才行。

    不是信不过胤俄,她知道胤俄心里有自己喜欢自己,但这种喜欢谁也说不准能喜欢到什么时候,二十岁的时候如珠如宝,三十呢四十呢,自己不可能指望着他的喜欢过日子。

    等哪天这位爷真往府里纳人,自己又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总不能到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侍妾格格怎么发落的都是他经的手,要是到了那步田地,自己就真谁都管不了也管不动了。

    “行,那我再派个奴才过去看着,这事你就不准跟我争了。”

    胤俄从小在宫里长大,就算方才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也明白了,他把头埋进禾嘉肩窝,“后院的事全凭大格格心意,可这人我必须要放,你也得让我安心些不是。”

    有些心思两人心里懂了就行,用不着戳穿。禾嘉肚子里揣着一个身边黏着一个,呼噜狗崽儿一样在胤俄后背上摩挲了半晌,直到把自己摩挲得睡意昏沉,这才推了推胤俄的肩膀,让他扶自己去后头捎间洗漱准备睡觉。

    十阿哥府两个主子安心歇下了,七贝勒府那边却是整夜都灯火通明谁也睡不着。

    去年跟禾嘉差不多时间有孕的还有胤祐的侧福晋那拉氏,这个那拉氏跟七福晋的哈达纳喇氏不是一回事,两人的家世也差得远。

    七福晋宁云的阿玛是满洲正红旗的副都统,曾祖曾任兵部尚书,祖父为都统,算得上是代代高官,家里的底子厚得给七福晋准备嫁妆的时候,把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侧福晋那拉氏出身不算差,阿玛是个六品的牧长,说得直白些就是专门看管皇家牧场的小官。

    官职不大油水不小,牧场里每年的产出除了交到内务府的定额,剩下的可不就由着牧长分配了。这样的差事省心踏实犯不了大错,所以家里养出来的姑娘心情也爽利明朗。

    胤祐是喜欢那拉氏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在七福晋之前生下了府里的长子长女。

    前几天八月初一,那拉氏那边又生了个格格,本是件高兴的事,却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说是福晋一直没孩子起了要把侧福晋的二格格抱到身边养着的心。

    刚生完孩子的那拉氏听说了这事,还在月子里就哭了好几场,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纳喇氏是也气得不行,硬是派人去把已经在那拉氏院子里歇下的胤祐给请了回来。

    夫妻两个自从那年替温僖贵妃请大夫的事以后,关系就一直不错。

    纳喇氏知道胤祐对自己是夫妻相敬大于男女之情,她也知道她自己学不来那拉氏那样,只要胤祐喜欢就天天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自己生来就不是那样的性子。

    能维持如今这样她也知足,谁家的爷们还没个可心疼的妾室呢,只要他分得清主次,纳喇氏是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但这次的事不一样,她不能叫那起子坏了心眼的人把自己跟胤祐的关系给挑拨了,做了皇家福晋就没有和离休妻这一说,下半辈子一个府里住着成了仇,难熬的只能是自己。

    “你说,嫁给你这几年我什么时候拦过你去后院,又什么时候为难过后院里那些人。”

    “没有,谁说你为难她们了,谁要这么没良心爷第一个不答应。”

    胤祐也头疼,一个是明媒正娶心眼正家世好的福晋,一个是知冷知热人美嘴甜的妾室,委屈了谁胤祐都不愿意。

    “那爷今天回来怎么就直接去了侧福晋的院子,明知道府里如今流言满天飞,您这一过去不就坐实了我要抱养二格格的事了。”

    纳喇氏原本不是这种有话直筒筒往外倒的人,但跟禾嘉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就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跟胤祐绕弯子,指望他自己把这事想明白,就得一五一十把问题摆到台面上来,问清楚说明白!

    “怪我,这事怪我。”这话说出来胤祐也变了脸色,他今天本不想过去的,谁知从礼部衙门回来,刚一下马进府就被那拉氏身边的嬷嬷给拦下了,说是小格格这几天不怎么吃奶,想请他过去看看。

    这话不能跟福晋直说,福晋管家规矩一向严明。她不苛责后院的女人也容不得她们作怪,再加上纳喇氏娘家实在得力,后院的女人们也都怕了她。

    要是让她知道那拉氏今天是拿二格格当幌子把自己拉过去的,这事就更没完没了了。

    “怪不怪的就这么着吧,谁让我自己没个孩子呢。”纳喇氏跟胤祐成亲五年了,她从没说过这样的丧气话,现在冷不丁这么一说胤祐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你看你,这话说出来伤你自己难道就不伤我。萧高格不是说了吗,咱们俩身体都没问题,你又还年轻,许是缘分还没到呢,咱们不着急这事行不行。”

    孩子这事胤祐也是没法说,如今外边人人都觉着自己偏宠侧福晋,就连宫里娘娘都三番五次拿这事敲打自己,生怕自己做拿等子宠妾灭妻的混蛋。

    可要胤祐说,真真是天地良心自己一个月里歇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正院,两人这几年为了要个孩子下了死力气了,可孩子就是不来那有什么办法。

    有些话没说出口,但纳喇氏看着胤祐的脸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正好外边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没多会儿就有奴才进来回话说,十福晋要生了,十阿哥让两人赶紧过去一趟。

    “孩子的事爷放心我不着急,那拉氏的孩子我也不要,这话放这儿绝不反悔。我要抱养二格格的流言到底谁传出来的你最好查清楚,你不查就我来查,把作乱挑拨的根子找出来,我扒了他的皮。”

    纳喇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情淡淡的,看得胤祐一颗心不住往下沉,这幅冷心冷情的模样他都好久没见过了。

    但纳喇氏才不管他怎么想,收拾好心情起身又是人前那副端庄大气的样子,“七贝勒爷,走吧。”

    第72章 大格格 禾嘉睡觉前还跟胤俄商量等……

    禾嘉睡觉前还跟胤俄商量等过完中秋, 该怎么把郭络罗氏的事情彻底解决,小孩儿觉得自己心里没他整个人都气鼓鼓的,没想到半夜醒来想要起夜喝水时, 阵痛就发作了。

    最开始疼的那一下很轻,轻得禾嘉根本没觉得自己是要生孩子了。毕竟自从七月下旬开始肚子里这个货就开始不安分了, 有时候胎动得厉害的时候, 几乎都能看清楚小孩儿蹬在自己肚皮上的脚印。

    禾嘉还记得胤俄第一次见自己胎动的时候, 被吓得连声高喊请大夫那没出息的样子,后来即便自己都已经习惯了,每次他遇上也还是龇牙咧嘴, 非要拉着自己的手问了又问,孩子踢得疼不疼。

    心里想着这些,禾嘉坐在床边没叫人,想着缓一缓劲儿再起身。

    最近一个月胤俄是说什么都不敢跟禾嘉睡一个床,就怕自己翻身起床不小心压着她。可是又舍不得走远, 有些话他连禾嘉都没好意思说。

    除了去永定河堤监工巡视的时候赶不回来,自从成亲以来两人就一直睡在一起。有时候赶不回来睡在外面的时候, 甭管身上累成什么样子, 可就是睡不踏实。

    刚开始胤俄以为是自己身子金贵认床,后来回来抱着禾嘉窝着身子侧躺在贵妃榻外侧,大半个身子和脚都悬在外头也睡得昏天黑地, 他才明白自己不是认床, 是认人。

    既这样胤俄就不敢搬去前院书房, 去隔壁西次间的炕上试了两天还是不行,隔得还是有点远。只能抢了碧纱橱外边守夜丫鬟的地方,换了一张宽敞些的榻进来,这才一里一外地睡踏实了。

    胤俄睡觉老实, 只有累得狠了的时候会打小呼噜。禾嘉耐心坐在床边听着外边隐约传进来的呼噜声,方才那一阵痛就跟平时来姨妈的时候的抽痛差不多,她想着再坐会儿,没事了就起身去喝水。

    没想到好不容易觉着没事了,刚一起身肚子就又痛了。这次比上一次疼得更紧凑些,像是有人攥着肚子里的一根筋在扯。禾嘉这才反应过来是宫缩,自己怕是要生了。

    “胤俄,胤俄!”

    “来了来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禾嘉有点慌,喊胤俄的声音就带了几分颤。吓得还在做美梦的胤俄是直接从榻上滚下来的,十爷是赤着脚进来的,心脏都要从口里蹦出来,面上还要强装镇定,“别怕,是不是要生了。”

    “应该是,你先去倒杯水给我,口干。”喊醒胤俄这功夫,那一阵痛就又过去了。不痛了禾嘉就又不怕了,还有空指挥胤俄给自己倒水。

    胤俄也是真懵了,这会儿不出去喊人还真就乖乖听话去给禾嘉倒水。就是那拿茶杯的手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哆嗦,往禾嘉脸上看的神情都带着慌乱。

    还是睡在西边外间榻上守夜的乌云听见动静过来,才知道这俩主子一个要生孩子了先顾着喝水,一个吓得要死腿肚子直打颤了还不知道喊人。

    大夫、稳婆和奶嬷嬷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萧高格从一个月前就住到阿哥府前院里了,如今除了胤祐就全心全意守在禾嘉这边。

    稳婆和奶嬷嬷都是胤俄从钮祜禄家所在的镶黄旗包衣里挑出来的,一家子老小都跟着入府来当差,是恩典也是辖制,像这种要紧关头和以后要伺候小主子的奴才,只有全家都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你别急,我这儿还没开始,早着呢。”以前禾嘉也以为生孩子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说生就要生,生起来就疼得要死要活。

    后来身边的朋友都结婚生孩子了,才知道这宗罪是钝刀子割肉,从一指到十指什么痛都受过了,才到生孩子的时候。

    “不急不急,我不着急。姐姐生孩子我不着急,姐姐你放心我陪着你,咱们俩都别急。”

    禾嘉还记得自己刚来京城在宫里碰上这人,也是慌里慌张连话都不会说。自己递了那么好一个橄榄枝让他去家里吃饭,他愣说自己不饿不吃。

    现在两人成了亲,这眼看都要当阿玛的人了,怎么一慌起来还是这幅毛头小子的模样,连话都不会说,要是换个人恐怕就该生气了。

    从卧房挪到早就收拾出来的产房里,禾嘉倚着床头坐下并不往下躺。这会儿的宫缩阵痛起码要间隔五分钟才有一次,只是隐约觉着好像疼得比之前厉害了一点点。

    “何嬷嬷,我有些饿了,烦您吩咐厨房给弄些适口的吃的来。”

    “诶,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何嬷嬷是作为将来小主子跟前的管事嬷嬷请回来的,对比起禾嘉身边其他没嫁人没生养过孩子的丫鬟婆子,这个时候自然就要以她为主。

    厨房的灶火都是留着的,何嬷嬷没多会儿就端了两碗鸡汤菌菇底的银丝面回来了,禾嘉跟胤俄一人一碗,剩下一笼一口一个的鲜肉蒸饺,也被禾嘉给吃了个干净。

    吃完一顿夜宵的功夫,阵痛明显就比刚起床的时候要厉害了,痛起来心烦意燥的连说话都懒得说,就更加不愿意看胤俄那张故作镇定其实已经吓傻了的脸。

    “你出去吧,你在这里我不自在。”

    “行,那你有事叫我,我就在外头。”

    胤俄知道禾嘉不是跟自己假客气,她说要自己出去那必定就是自己待在产房里确实碍事。不过也是,只要他在几个稳婆和丫鬟连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可别再耽误了事。

    麻溜从产房出来的胤俄也不走,就坐在外间榻上。心里急得实在坐不住,抬头一看屋外还站着得着信赶过来的赛音和巴雅尔,两人就愣愣站在院子里,赛音那么壮那么粗犷一个人,这会儿眼圈都是红的。

    看着他们胤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禾嘉进京嫁给自己以后,跟盛京和阿霸垓部的联系不少,但除了扎克丹那个弟弟之外,却是没一个亲人真心实意想着她惦念着她。

    乌尔锦噶喇普每次送来的东西送来的信,到最后总要落到盛京的生意和往京城来的商队上,倒是怀了孕的大闺女没见他多问几句,感情着父女俩还真做成了丁是丁卯是卯的合作关系。

    心里这么想着,等见着大半夜被自己从被窝里拉出来,急急忙忙赶过来的胤祐和胤禟时,胤俄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到底不算孤家寡人,好歹还有两个哥哥嫂子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

    “怎么哭了呢,前几天我还听宫里娘娘说弟妹这一胎怀得好,萧高格在不在,要不要再去请两个太医来。”

    “是是,七哥说得是。我没经验,府里也没个靠得住的长辈提点,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

    胤祐随口说一句,胤俄立马就扯了腰牌给巴雅尔,“今夜不拘是哪个太医当值,一定要把人请了来。”

    宫里和宗室间这几年跟胤俄一辈的阿哥格格们都长大了,成亲的成亲嫁人的嫁人,各家府里或多或少不是有孕妇就是有孩子,太医院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晚上轮值都比前些年要多安排两个专门擅长产科和儿科的大夫,就怕哪家府上半夜有事请不到大夫再出了事。都是天潢贵胄府里的心肝肉,可别再因为这点小事落下埋怨。

    胤禟是个没谱的主儿,见胤俄这幅要哭不哭没了主心骨的样子还想出言打趣两句,幸好被胤祐抢了先,又被春花伸手在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才把话咽了回去。

    他是个万事不操心的,府里好几个侍妾生了孩子他也不管,生了以后报到他那里,再让福晋开库房按成例把赏发下去也就得了。像胤俄这样守在产房门口,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不过胤俄不在意这些,这俩哥哥虽说不是一个额娘生的,但这么多年处下来那就是能掏心窝子的亲兄弟。

    他看着没多会儿就被巴雅尔带回来的太医,再看看两个给自己压阵的哥哥,两个嫂子已经进产房里陪着去了。自己在里面不方便,但里头有两个主子在,胤俄这心里就又能多放心一点。

    没那么提心吊胆了,人十爷这才一屁股瘫进圈椅里,“这下好了,这下就只等着福晋把孩子生下来,我这心里就把稳了。”

    这话说出来胤祐第一个轻笑了一声,倒不是他不盼着弟弟弟妹好,只是他向来心细对那拉氏有几分真心在,那拉氏生孩子的时候他在,他比这俩傻弟弟清楚,女人生头胎哪有那么简单。

    果然,即便是禾嘉一直注意着孕期里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活动散步,可从未生过孩子开指就是要慢得多。

    从半夜到天亮,宫缩已经几乎要跟呼吸同步没个停歇,羊水也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破了,半夜吃的面早消化完了,禾嘉觉着饿可是又实在疼得吃不下。

    外边那货还隔一阵就要打发丫鬟进来问,问自己怎么样疼不疼还能不能撑得住,把禾嘉烦得要死,硬是撑起身子拽了个枕头往门口扔,“胤俄,你给我闭嘴,再不消停就去额娘跟前跪着去!”

    疼了半晚上,虽然咬着牙没喊疼但嗓子也还是哑的,但总体来说还算中气十足,不光把在外间驴拉磨一样转给不停地胤俄给吼住了,连带着已经疲惫得快要睡着的胤祐和胤禟也惊醒了。

    胤祐本来腿脚就不好,陪着胤俄守在产房外面正是最困的时候,又不好真去客房睡下就只能这么熬着。突然听见弟妹这么平地一声吼,脚下一歪差点出溜到椅子底下去,好歹被胤禟身后一捞给扶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眼睛里的意思明明白白,这他娘的也太凶悍了。

    生着孩子呢还这样,搁平时还指不定多厉害,就这自家福晋也好意思怪自己不如老十?那她们也不如十弟妹啊。她们要是能有这脾气,自己说不定也乖巧呢。

    心里想得挺多,其实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再抬头去看胤俄的时候眼神里头透着一股子同情,自己弟弟这日子过得也太不容易了。

    偏胤俄不觉得,被吼了站在门口挠挠头,想冲产房里的禾嘉说些什么又不敢出声再扰着里头的人心烦。最后还真就扭头去了小佛堂,跪到温僖贵妃的牌位前去了。

    这一跪,又从清晨蒙蒙亮跪到了中午,期间胤祐派人来看了两趟,说是萧高格已经进产房去把过脉了,情况挺好孩子说话就要出来了。

    胤俄听了这话只点点头也不问别的,他已经从焦急等到不着急了。这一上午他脑子里把什么都想尽了,好的不好的全过了一遍。

    以前在宫里那股子混不吝什么都不顾的气性都上来了,再差能怎么的,真要是禾嘉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候爷一把火把自己跟这个府都烧了,连带额娘这些东西一起烧,到时候一家子到底下还能受用。

    本来是胡思乱想的东西,说出去都给被老爷子拿鞭子抽死的话,胤俄还真就自己把自己这么哄安稳了。直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才噌一下跳起来,直勾勾看着来报信的宝音。

    “姑爷,主子生了,生了个格格,母女平安。”

    一句话,让一只脚踩在地狱一只脚踩在人间的胤俄重新活了过来,一手捏着袍角就往正院跑,进院子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从纳喇氏手里把刚收拾干净的闺女接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小腿在发抖,“嫂子,怎么这么小啊,还软,我不敢抱……”

    “还小呢?六斤整,正经一个大胖丫头。”纳喇氏也喜笑颜开的,“十弟赶紧派人去宫里报喜吧,府里的奴才弟妹已经赏过了。”

    “那就再赏一次,翻倍。”胤俄打发人去宫里报喜,自己抱着孩子跟捧着个祖宗一样进了产房,看着还没睡着的禾嘉,“大格格,这下可好了,咱们俩也有个大格格了。”

    第73章 小算计 过完中秋节,天就一天比着……

    过完中秋节, 天就一天比着一天的转凉了,禾嘉撞上这样不冷不热的时候生孩子,着实算得上运气好。

    洗三那天禾嘉还不能出房门, 但这请客摆席不能不办。胤俄如今身上担着差事,不说像胤禩那样高调招揽门客什么阿猫阿狗他都要‘礼贤下士’, 但是也不能真就一路奔着低调上去。

    有些表态过犹不及, 一次两次跟康熙表忠心, 表示自己没有跟着哥哥们搅混水的心那是本分,但这种本分不能过了,多了就假了。

    这次生大格格是家里的喜事, 禾嘉跟胤俄都没刻意低调,洗三这天还在府里开了二十来桌席面,前院招待宗室亲眷后院招待各府女眷。

    禾嘉出不去又没有娘家人,就把纳喇氏和董鄂春花都请了来,一起来帮忙招呼宾客的还有法喀和尹德的夫人, 两个皇子福晋负责自家妯娌和宗室福晋们,赫舍里氏和董佳氏负责勋贵亲眷, 其实说白了就是跟钮祜禄家连着的亲戚们。

    “这孩子胆子真大, 抱出去都不哭,眼睛就这么滴溜溜地转,哪里热闹往哪里看。”

    孩子是春花抱出去的, 洗完三给几个亲近的皇家福晋看过又赶紧给抱了回来。这孩子金贵着呢, 外边的人也都只敢笑着看两眼, 谁也不敢伸手去抱,万一抱得这小祖宗不舒服再哭了呢。

    那天中午孩子生下来,胤俄就打发人往宫里去报喜。报喜的人都走到半道儿了才反应过来,进了宫该往哪里报喜。

    永寿宫是亲近, 但再亲近十阿哥府上添了孩子也不该往成妃跟前报喜,真要去了就是给成妃找麻烦。可不去又不行,人都走到宫门口了又回去,等明儿别人问起来怎么回事,就没法说了。

    好在来跑这趟差事的是忠喜,这小子不光手上有拳脚功夫,脑子灵活胆子也大,心里的念想只打了个滚就有了法子,进了宫直接往太后那里报喜。

    太后其实早就不管事了,康熙近两年生的小阿哥小公主就养在宫里,她老人家都分不清谁是谁。

    已经分家出宫单过的贝勒阿哥们生了个闺女,谁也不会不会把这种小事拿到她老人家跟前来,生了就生了,等过两年养住了府里取个名字,往玉牒上一记这事也就成了。

    但忠喜一路脚下生风进了宁寿宫,嘴里说的都是讨喜的话,人在殿外就磕头,说是福晋差遣进宫来给太后报喜的。

    这下大家伙儿才想起来十福晋在京城没娘家,太后是草原上来的还跟十福晋的额娘是同族,现在十福晋在宫外生了孩子,是该往太后这里来报喜,进了宫也只能往太后跟前来。

    太后年轻的时候是尝尽了孤苦无依是什么滋味的,这会儿想想禾嘉心就软了大半。先是自己赏了好些东西下来,又派宁寿宫的嬷嬷往乾清宫去了一趟。

    梁九功把这事往康熙跟前递的时候,康熙还怔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儿子跟儿媳妇确实连个能靠一靠的额娘和丈母娘都没有,可不就只能报到自己这个当阿玛的跟前来。

    当爹的都知道了就不可能装聋作哑,自然又是开库房赏东西那一套,太后和皇帝都赏了,紧跟着便是佟佳贵妃宫里的太监总管带着赏赐出了宫,比毓庆宫里还快了一步。

    石氏知道这事以后稳得一批,本来已经收拾好要送出宫的东西也不让立马送了,又等了小半天等到四妃把贺礼赏赐下去,这才以嫂子的名义把东宫赏的东西送去十阿哥府。

    佟佳贵妃不是非要争个体面吗?那就石氏就让她体面个够。只是这再体面在外人看来她不还是跟四妃一样,是后宫里的妃嫔,自己是太子妃是君,自然不可能跟她们那些庶母们争先后。

    等到宫里的赏赐全送到了,才轮到宫外这些王爷贝勒们,亲哥哥们送完是堂兄弟之后是外家和稍远一些的亲戚,等这一天煊煊赫赫完了,第二天才轮到底下的臣子奴才们送孝敬。

    禾嘉当时听着乌云念的礼单,差点都听睡着了,后来晚上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里面还有石氏和佟佳贵妃打擂台的事。

    一个是康熙的亲表妹,后面是现任大佬的舅家外戚,一个是太子妃,身后是未来皇后的娘家外戚,偏生这两个还都是外强中干没儿子没宠爱的,一个宫里待着可不就杠上了。

    不过不管宫里那些人怎么为了‘体面’争斗,反正自家是占了便宜的。

    且不说那些赏赐多少填补了中秋自己散出去的银钱,只说外边如今都在传万岁爷对十爷家这个刚出生的大格格极为喜爱,就是让两人都没想到的好事。

    谁也说不准往后的日子会过得如何,胤俄是担心自己这个出身康熙会压着爵位不给自己,禾嘉是担心万一最后还是不小心得罪了四爷,一家子倒霉。

    现在大格格在康熙跟前挂了号露了脸,等以后自己再想法子运作一番,再不济一个宗室的格格四爷总要给条活路。就算是历史上的九爷十爷,不也好些女儿嫁去蒙古了吗。

    对于旁人来说抚蒙是一去不回,说不出口的苦楚。对于自家来说要真到了那一步,那才是逃出生天挣扎出一条命去。只要能回盛京回蒙古,比留在京城强百倍。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禾嘉这几天的心情都很好。从春花手里接过闺女,一个没忍住就又伸手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嘿,真好玩儿。”

    刚出生的奶娃娃,只要伺候得舒服了其实不是很闹,方才抱出去之前奶娘就特地又喂了一道奶,把尿布也换了一轮,孩子自然就乖巧大胆。

    可这小东西是个脾性大的,最经不得人折腾。本来还睁着圆鼓鼓大眼睛看自己,被亲额娘戳了又戳连口水都戳得顺着嘴角流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气的娃儿,遵循着本能蹬了两下腿,哇一下就哭开了。

    孩子生下来这三天,禾嘉跟胤俄两个什么都没干,尽学着怎么抱孩子了。禾嘉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养过孩子,现在顶多也就是孩子乖的时候会抱,孩子一哭一挣扎她就跟着慌了手脚。

    “哎哟哎哟哎哟,这这这,何嬷嬷快来,我抱不住她了。”

    其实一个孩子能有多重,小手小脚蹬踹几下也没多大力道。可就是这样禾嘉才不敢用力,捧着个孩子跟捧地雷一样,还是外间的何嬷嬷听见她喊,进来把孩子接过去这才解了她的难。

    “你看看你,叫外边那些人见了你这幅样子,还以为你这个额娘多不喜欢咱们大格格呢。”

    慢一脚进来的纳喇氏和乌拉那拉氏见着屋里这幅场景,赶紧摆摆手让丫头们都别跟进来,今天内院人也多就算是玩闹也不好让旁人瞧见了。

    “哪有不喜欢,喜欢着呢。”

    这孩子一落地身边就有四个奶嬷嬷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伺候着,更别提还有何嬷嬷管事,碧荷一天也要往厢房那边去八趟的看,轮到禾嘉这里,就剩个陪孩子玩儿了。

    好多当娘的都说,怀孩子生孩子的时候的辛苦不算苦,孩子生下来到了要养孩子才是真较劲儿的时候。自己不用吃这一份苦,对孩子自然就更加只剩了喜欢没有半点不耐烦,毕竟辛苦的活儿都让奶娘和何嬷嬷干完了。

    禾嘉这么想也就这么秃噜了,听得乌拉那拉氏不轻不重在她背上拍了两下,“也就你什么话都敢讲,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该说你这个额娘真成大撒手的了。”

    禾嘉听了这话只笑,也不反驳。看着她一边笑又一边把被何嬷嬷哄好的大格格接过来抱着,几人又觉得她说得倒也没错,便也跟着逗孩子玩儿。

    何嬷嬷好不容易才把怀里的小祖宗安抚好,眼看着几个福晋你一下我一下的,尤其自己福晋坏得很,格格的小脚丫从包被里露出来她也要去轻轻挠两下,转眼就又把小东西给逗弄得不耐烦了。

    这次没等孩子哭,何嬷嬷就顾不得都是主子,把孩子从禾嘉手里接过去,直接带着奶嬷嬷回厢房那边去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孩子尿了要换尿布。

    等何嬷嬷带着奶娘和丫鬟都走了,纳喇氏这才缓和了笑意,“你也是,明明那么喜欢孩子,非要做出这幅不着调的样子干嘛。”

    “府里就我跟胤俄,他顾着外面,我是外面府里都丢不开手,谁也没法一天十二个时辰光顾着孩子。

    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其他所有人我都做不到完全放心,咱们大人都难免有疏忽错漏的时候,更何况孩子。”

    用不着说奴才下人,就是上辈子自己打工做牛马的时候,不也是在领导跟前乖巧懂事转过头就要背地里吐槽的。

    如今即便捏着人家一家子身家性命,禾嘉也不觉得她们就能处处周到。真要是那么周到,宫里和这些皇子府上夭折的孩子怎么来的,真就是各个身体虚弱?不见得吧。

    板着脸端着架子再怎么唬人,其实也很快就会被底下的人摸清套路。只要孩子还没长大得能说得清自己的喜恶,禾嘉就没法百分百放心。

    乌云倒是想过过去带孩子,可她也忙。禾嘉手头能信的就这么几个人,更何况中间还夹着个何嬷嬷,既托付了一人就不好轻易改动。

    就这么着双方互相心里都有数,七分信任三分警醒地相处才是长久之计。毕竟自己连胤俄都还存着几分心没交代出去,对旁人又怎么可能掏心掏肺。

    自己对大格格又是想起来就要见就要哄着玩儿的态度,底下那些奶娘和丫鬟才更小心,谁知道主子什么时候起了意又要见格格呢,这可比那些晨昏定省连时辰都掐准了主子难伺候多了。

    “真说起来这是我这人心里摆不上台面的小算计,可没法子,有些事能大方有些事就得这么一分一毫的算计,不算计等真出了事我到哪里找后悔药去。”

    禾嘉挑着能说的像是扯闲篇一样跟几个妯娌说了,纳喇氏和春花两人还没生自己的孩子,但也越听越笑不出来,就更别提生了弘晖的乌拉那拉氏了。

    她拉过禾嘉的手拍了又拍,眼眶都红了。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好说。毕竟之前好些事是自己疏忽了,今儿幸好想着进屋来看看禾嘉,要不然这话自己没听着,说不得就要耽误了弘晖。

    禾嘉说这话自然也是故意的,她和胤俄可以不巴着四爷,但多交好总是没错的。

    再说禾嘉是真不愿以后四爷嗝屁继位的是那位四大爷,要是那会子自己跟胤俄都还活着,难不成还要给他去磕头,不如努努力把乌拉那拉氏和弘晖保住,磕头下跪的时候也能没那么膈应人。

    第74章 十贝勒 等到大格格满月办满月宴,……

    等到大格格满月办满月宴, 禾嘉抱着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几乎看不出是刚生过孩子的样子了,只有腰身处比以前丰腴些, 但都秋天了衣裳一穿也看不出来。

    妯娌们都围着禾嘉打转,甭管生过孩子还是没生过孩子的, 都好奇她是怎么恢复得这么好。

    如今这年头坐月子不能见风不能洗澡不能这不能那的规矩都深入人心, 禾嘉想说自己背地里早洗了澡洗了头, 还已经在做恢复性锻炼了也不敢,说出来了没人信就算了,背地里肯定还要编排自己的不是。

    只能敷衍着编瞎话:“嫂嫂们也知道我这个府里, 地方不大人也不多,人少事就少。我整天就在府里吃了睡睡了吃,闷了就看话本子听说书,这没心没肺的要是还养不好,可就白投这么好的胎了。”

    这话说出来一屋子福晋都笑了, 只有八福晋郭络罗氏脸上的笑意看上去特别勉强,像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纳喇氏无意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郭络罗氏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不对的反而是禾嘉,她这话明明是自己拿自己打趣, 偏听在她耳朵里就成了炫耀, 就让不住想要刺她两句。

    “弟妹这话说得, 叫人心里听了老不是滋味了。咱们这些皇子福晋谁家后院不是一大堆格格侍妾,也就弟妹这里清净干净。

    我听说你那儿的王氏都快成你的管事嬷嬷了,整天还感恩戴德的呢,弟妹有这样的本事倒是真不用操心了, 哈~”

    郭络罗氏说这话的意思,不外乎就是想挤兑禾嘉两句,也没往深了想。她从小在安亲王府厉害惯了,说话办事向来硬邦邦的,即便这会儿脸上还带着笑,但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却都带着些许惊诧。

    禾嘉是蒙古郡王的女儿,真要论起来确实跟妯娌们不一样,她要说府里不愿意进侍妾那老十就真的不能不更加顾忌些。

    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胤俄疼福晋,人家夫妻恩爱不纳妾这难道错了吗。就算这茬也不提,什么叫做只有禾嘉这里才干净清净,感情别的王府贝勒府的侍妾都不干净了?

    这话说出来,几个福晋脸上的笑意就都没了。是,她们都烦府里的侍妾,为了这些妾室们没少跟家里爷们吵闹。

    可再吵再闹,那是自家关上府门的事。那些格格、庶福晋、侧福晋有一个算一个,哪有不干净的出身。

    不是阿哥爷还没成亲前宫里娘娘们赏的,就是建府出宫以后清清白白纳的,再不济把有一个两个把身边丫头收了通房,可府里的丫头也都是清白人家的好闺女。

    再差再差也是府里的家生子,一家子在府里当差,有些人的爹妈还在外头当着管事。哦,现在被你八福晋一句话说成了不干不净,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些侍妾生的孩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尤其是纳喇氏,这一个月她除了进宫大半的精力都放在后院那拉氏身上了。洗三那天禾嘉说的话她记在心里,二格格出生以后就总生病,说不得就是底下的奴才嬷嬷们起了歪心思。

    纳喇氏管七贝勒府讲究的就是一个丁是丁卯是卯,现在突然打乱了以往的规矩,总是冷不丁地传人去正院回话,去了又不正经问些什么,但即便是这样也够让府里的人提心吊胆了。

    随后又过筛子似的把后院伺候几个小主子的人过了一遍,她的本意是把二格格身边不精心的人挑出来,却不想越查越不对劲,查到最后根子却在那拉氏这个孩子的亲额娘身上。

    那拉氏得宠,是因为她的性子张扬明媚,跟胤祐从小在宫里谨慎小心长大,纳喇氏这种大家族出来一言一行都有规矩约束,再想放浪形骸也逾越不到哪里去的人都不一样。

    这样的性子不说蠢钝但很难事事想得十分周全,她得了宠自然就不想失宠。可孩子连着生了三个自己也已经坐上了侧福晋的位置,再要往上是没戏了。

    就算福晋死了也轮不到她,宫里的娘娘和万岁爷会给自家贝勒爷重新挑选继福晋,跟自己没半点关系。只能依靠孩子一石二鸟,拿孩子做筏子。

    一方面用二格格身子不好牵绊住胤祐,另一方面把福晋想要抱养二格格的风放出去,能离间了胤祐和纳喇氏之间的关系最好。即便不能,又或者福晋真就顺水推舟把二格格抱走了,也算是给她找了个好去处。

    去了福晋身边就算不是嫡女往后的前程也差不了,自己身边已经有了大阿哥和大格格,舍出去一个二格格,再心疼也能接受。

    纳喇氏查清楚以后,把查到的东西直直摔在胤祐身上,也不说该怎么处置那拉氏,只说二格格是他的,该怎么办他自己掂量。

    第二天,这几年一直在七贝勒府上风光极了的侧福晋就被禁了足,什么时候放出来贝勒爷没说,大阿哥大格格都被他送去了巴尔达氏院子里。

    巴尔达氏是府里的庶福晋,论出身家世其实比那拉氏强,只不过一直不如那拉氏受宠,侧福晋的位置才被那拉氏给抢了先。

    如今侧福晋被禁足,福晋自己没孩子也不可能把庶子庶女都养在身边,让巴尔达氏养着正好合适,等日后时机到了再重新请封侧福晋也就是了。

    这事七贝勒府做得不算高调,兄弟间和宫里还是都知道的。现在郭络罗氏说这样的话,别人还没什么纳喇氏就先冷了脸,这话在她听来就是在说她府里的侍妾不干不净。

    而一旁的乌拉那拉氏神情也不怎么好,板着个脸跟四爷一模一样。从禾嘉这里回去她也把弘晖身边筛了一遍,也筛出来些腌臜东西,她现在就听不得这样的话。

    话说出口郭络罗氏也知道自己错了,她下意识看向禾嘉,今天她是主人家,这话她得想法子圆回来。但禾嘉就这么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依旧笑盈盈的什么话都不说。

    她得罪了人凭什么自己给她擦屁股,都是皇子福晋谁都不比谁矮一头。自己替她打了圆场其他人也不见得就觉得自己做了好事,纳喇氏跟自己什么关系,她郭络罗氏又是哪根葱,禾嘉才懒得搭理她。

    这么一来,郭络罗氏可就难堪了,涨红了一张脸想解释都解释不了,本来还能说是无心,要是再解释就真把人得罪光了。

    好在没多会儿乌云进来请福晋们入席,众人这才三三两两结伴出来,只剩下郭络罗氏单个儿落在最后,倒成了个尴尬人。

    吃完中午的宴席,大部分人也就散了。忠顺从前院来回话说,七爷九爷喝多了在书房歇下了,四爷拉着主子要算今年的总账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请福晋留几位福晋多说说话。

    老十跟胤禟胤祐亲近谁都清楚,胤俄前些日子花超了预算又从四爷那儿生生磨走了十万两银子,被四爷从户部追着打出来的事都传遍四九城了。

    胤俄这阵子连上朝都躲着四爷,有一次差点被他堵上,实在被逼得没法子了胤俄硬是躲到康熙的书房里,在老爷子那儿磨了一下午洋工。

    康熙看着他那副样子骂又不好骂,不骂吧又实在憋气,骂完又觉得儿子可怜,没法子只好让梁九功去四贝勒府走了一趟,四爷这才勉强放过他一马。

    可老四什么性子外人不知道兄弟们知道啊,他记在小本本上的仇就不可能轻易抹了。

    趁着今天老十办满月酒他把人给堵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直郡王嘱咐了一句别闹得太过分,就走了。

    前院的爷们起身走了,福晋们也都跟着走了。禾嘉把嫂嫂们送出后院,站在垂花门的台阶上看着软轿拐了弯才回来,一进屋瞧见春花几人全都脱了鞋歪在暖榻上的样子,都气笑了。

    “刚才还一个比一个正经,一个比一个端庄呢,就不怕我跟前的丫头瞧见你们这幅模样再传出去。”

    “怕什么,咱们这会儿可都在十贝勒府呢,要是这话传出去了咱们几个指定就找十贝勒和十福晋的麻烦,跟旁人不相干。”

    春花说这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得不行,可刚说完自己又捧着肚子笑开了。抬起身拉过禾嘉在自己身边躺着歇息,“好了不逗你了,这屋里也没旁人了,休息会儿吧。”

    是的,胤俄不是光头阿哥了,爵位是几天前刚赏下来的。要不然大格格的满月酒都不至于办这么隆重,毕竟洗三就已经热闹过一回了,现在又这么大办满月酒,不过是想要把胤俄封贝勒的风头给盖过去。

    十天前,康熙带着人去巡视了刚修缮好的永定河堤。今年七八月的秋汛比往年要大,新修好的河堤难得抵住了一轮又一轮的降水和河水暴涨。

    直到整个秋汛结束,也只有几处地势较低的地方被洪水淹没遭了点灾。等洪水褪去河堤还好端端地立在那里,胤俄这差事就算是成了大半。

    还有一小半得沿河两岸的老百姓把秋收忙完,等天气彻底冷下来下雪了,到时候再组织他们来服徭役清理河道淤积,想来明年永定河的情况就又能再比今年强上一点。

    “你来说说,等到了明年的春汛秋汛,能不能比今年更强些。”

    “比今年好儿子不敢说,河堤再扛上一两年问题不大。”

    这话胤俄不敢说死,陪着康熙走在河堤上的时候,只能保证今年修好的河堤不会像之前那样过个年就用不得了。

    “你倒是老实。”

    “儿子不敢不老实,好些有经验的老人儿都说今年冬天怕是要比往常冷,就怕明年雨水也更多。河堤这个东西摆在这里跑不了遮不住,不敢欺瞒皇阿玛。”

    “嗯。”

    康熙听了这话没说话,明明挺好一个给自己邀功的机会,胤俄愣是半个字没提。他不提康熙也就不说要赏什么的话,这事当时就算过去了。

    但过了几天以后,宫里突然传出来一道旨意:皇十子治水有功,晋封贝勒。胤禟之前不还替胤俄算了工量吗,这次也跟着沾光,也得了个贝子的爵位。

    胤禟那里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胤俄这儿却是实打实风光了一把。毕竟康熙之前给儿子们分封爵位是一次性赏下去的,现在单独封了个十贝勒,就特别打眼了。

    既出了风头,就得把该处理好的事都处理好,禾嘉跟胤俄这些日子便都忙着这些琐事,直到年前要冬至了才算把各处都周全下来。

    过冬至,除了进宫时随大溜送给康熙和太后的东西,禾嘉次日还专门带了一匹通体纯黑的好马给太子妃,马一大早就直接送到毓庆宫去,太子妃喜欢得紧,专门叫人单辟出一个马厩来养。

    之前直郡王得了千里雪之后,众人就都看着胤俄什么时候再弄一匹比千里雪更好的马给太子爷。

    毕竟那些说辞合情合理是不假,摆在明面上谁也挑不出个错来,但私底下的人情脸面也得想法子兜住了,太子不缺好马,但不能因为不缺胤俄就真的不给。

    之前不给可以,谁都知道你要造势弄马场要赚钱,当兄长的不说贴补弟弟,好歹不能主动塌了弟弟的台。尤其太子又是兄长又是储君,对底下的弟弟这点宽容都没有,那可不行。

    如今马场办成了,京城一说要弄匹好马下意识就会想到十福晋的马场,银子每月淌水似的往兜里赚,连南边都有人来打听,这马场里的马好不好买。

    到了这份上,当弟弟的再不选匹好马送到毓庆宫去,那就是没把太子这个储君放在心上了。这事经不起念叨,谁要是起了心思在康熙跟前嘀咕两句,吃亏的就是胤俄。

    但禾嘉还是没让胤俄把马直接送给太子,而是她自己往太子妃跟前走了一趟。太子太子妃夫妻一体,送谁都一样,禾嘉还特地说了马场给太子把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太子爷去驯马。

    这意思就是说,不是不敬着东宫,好马送来了是给太子妃送的,还有更好的马太子爷肯定能驯服。

    毕竟直郡王的马就是自己驯服的,太子爷难道就没直郡王的本事,那肯定不是。只不过是太子爷忙出宫的时候少,等出了宫去了马场,这马自然也就该被驯服了。

    这是真心实意把太子和整个东宫的脸面都顾及到了,太子妃把马收下了不止,又留了禾嘉在她宫里吃饭,直到下半晌才把人从宫里放出来。

    回府以后禾嘉哎哟一声就倒在胤俄身上不肯动了,这他娘的借直郡王和宫里一回势赚一次快钱顺道表明态度也太不容易,“你如今也稳了,以后再不弄这些了,太累人了。”

    “不弄了不弄了,再不叫你操这份心了。”胤俄也知道自己这一两年折腾的够了,“咱们安安稳稳过几年舒坦日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第75章 下功夫 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禾嘉……

    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 禾嘉总觉得生一个孩子要养大好不容易,现在真轮到自己把孩子生下来,才知道阿霸垓部落里那些妇人总说孩子见风长是什么意思。

    康熙三十九年八月十三生下来的十贝勒府的大格格, 眨眼就过完了两周岁的生日,虚岁三岁的孩子如今在大人们眼里, 就算是站住了养住了。

    为此胤俄还专门赶在大格格生辰前入宫了一趟, 厚着脸皮在康熙的西暖阁里缠磨了大半日, 才给自家大闺女求回来一个名字尼楚格,汉译过来的意思是珍珠。

    康熙如今孙子孙女加起来不老少,孙子都还有好几个没得名字的, 孙女就更没人想过进宫求赐名的恩典了。

    现在被胤俄这么一闹,其他贝勒爷们就也坐不住了。难不成就老十的闺女是珍珠,咱们家的就是野草不成?一个两个的就全进了宫。

    康熙看着这群厚脸皮的儿子,气得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

    赖皮的儿子们说到底还是为了家里的格格们,别看他当着儿子们的面把人训得跟孙子一样, 当天晚上还不是抽出空来挨个各家府里的格格们都赐了名字,第二天一早就让梁九功带着人送出宫去了。

    为此, 之前还觉得胤俄不厚道瞎折腾的兄弟们, 这下又回过头来请他吃饭,都说还是老十胆子大,这是侄女们沾了他这个叔叔的光了。

    以前总觉得老爷子只看重皇孙对孙女儿不说不喜欢吧, 反正也就那样儿吧, 没见宫里那么多公主都还十三格格、十五格格的叫着, 也没得个正经名字。

    现在想起来,老爷子不给那就去求嘛。这分了家的儿子爵位求不来,难不成亲孙女的名字还求不来一个?

    得了亲阿玛恩典的王爷贝勒们,很是殷勤了一段时间。这个得了一块奇石要送进宫, 那个得了一副字画也要送进宫。

    把康熙烦得哟,又不好说什么,儿子尽孝难道还是错了?再说烦归烦人家康熙心里也得意着呢。

    每天晚上撂了笔往后宫去的时候,好几回抬轿辇的奴才,都听见从辇里传出来哼小曲儿的动静,跟家里阿玛得了自己给的孝敬银子以后,那样儿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康熙的态度,就决定了朝廷内外和后宫里的气氛,万岁爷高兴连带后宫里的妃嫔们都穿得花红柳绿的,宫外的皇阿哥们挨骂少了,各家府里的女眷日子也过得舒坦多了。

    但这样的好日子拢共也就过了一个来月就到头了。

    那天胤俄去上朝前还正跟禾嘉腻歪,一会子嫌外边风大一会子又说等会儿要下雨不想骑马,反正就是什么都不如贝勒爷的意,一定要福晋给句准话才行。

    “你就顾着自己高兴,哪天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咱们俩又要挨骂。”

    “怕什么,真要挨骂去皇阿玛那里的是我,你去太后宫里转一圈就行了。”

    要说这毛病也不能全怪胤俄,禾嘉带孩子吧不能说没耐心,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欠了那么一点点儿。偏偏尼楚格是个挺啰嗦的孩子,自从开始学说话以后,整个正院就彻底没个安静了。

    孩子刚学会喊额娘阿玛的时候,禾嘉也高兴。高兴得抱着闺女亲香了好久,脸贴在女儿圆鼓鼓的小肚子上‘吸崽’吸得特别爽。

    就是一旁的乌云宝音看得牙疼,贝勒府里其他奴才见了主子这样,只觉得主子特别喜欢大格格。可她们知道啊,禾嘉以往跟招财进宝玩儿的时候跟着一模一样。

    要问招财进宝是哪个,被贝勒爷从福晋手里讨了去,如今放在前院书房看家护院的两条牧羊犬,那就是府里的招财大爷,进宝奶奶。

    可渐渐地孩子越来越大,禾嘉就眼看着有点招架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禾嘉就总要让奶嬷嬷把孩子抱到自己跟前来玩儿的原因,小姑娘跟奶娘和何嬷嬷她们亲归亲,但一天不见禾嘉和胤俄就不行。

    禾嘉刚开始高兴,觉得姑娘跟爹娘亲,后来发现这小东西就是爱热闹。她身边有谁陪着她不稀罕,她眼里没见着的人她就非要找。

    胤俄不是要上朝嘛,下了朝还得去兵部点卯露面,大部分是时候都是在外头吃了中午饭,一直到下半晌才能回来。

    尼楚格起初不明白为什么阿玛总是突然就不见了,后来被何嬷嬷她们教会了什么是上朝什么事当差以后,就彻底不乐意在府里眼巴巴地盼阿玛回来了。

    被奶娘抱着送到禾嘉这边,小脚丫踩在禾嘉腿上,“走、走,额娘,我们也上朝去。”

    跟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儿是讲不通道理的,府里又只有这么一个小祖宗,看着她趴在禾嘉肩膀眸子里泪汪汪的样子,何嬷嬷和乌云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好像禾嘉不答应孩子,就全成了她的不是了。

    上朝肯定是上不了的,把孩子抱去后宫禾嘉又舍不得。宫里的规矩太大了,小孩子别说说说笑笑就连大声点说话都不行,去了也是活受罪。

    可不去又不行,尼楚格犟起来简直跟她阿玛一模一样,死犟死犟怎么哄都不管用的。怎么办呢?只能抱着尼楚格去宫门口等她阿玛下朝。

    禾嘉不怕人笑话,反正如今京城连街面上的泼皮都知道,十贝勒府被十福晋攥得死紧,十贝勒就是个怕老婆的,现在再多一个谈资也算不得什么。

    十贝勒府这么大个马车停在宫门口,自然有当值的侍卫上前来问,就怕是府里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们好差遣人进宫去回禀。

    没想到马车里坐着的禾嘉一句:没事,大格格来接她阿玛下朝,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把人给活生生给听傻了。大清朝入关这么多年,这新鲜事还真是头一回见。

    能在宫门口当值的侍卫,家里全是上三旗的出身。别看这会儿风吹雨淋,下了值回家那一个个的也是金娇玉贵的小爷。

    他们哪见过带着府里孩子来接贝勒爷下朝的稀罕,都觉得这十福晋管爷们管得也太紧了,一个个站在那儿打眉眼官司,都觉得这回十爷肯定要生气。

    偏生等胤俄下了朝听说了这事以后,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紧赶慢赶地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就把尼楚格抱在怀里心肝肉似的又是亲又是哄的,还跟尼楚格拉勾,说好了往后只要不下雨当闺女的就要来接阿玛下朝。

    小孩子忘性大,这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每天都要来接阿玛下朝,扭头就把这事给忘了。但这边还有个不是孩子的呢,胤俄就勾着禾嘉的小拇指耍赖,“去吧,今儿天气好,带大格格去吧。”

    禾嘉被他缠得没法子,只能点头答应带着尼楚格去接他。却不想到了下朝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胤俄沉着一张脸,往马车这边走来。

    “阿玛。”尼楚格不知道自家亲爹上朝不是件轻松事,但小孩子对情绪的变化是敏感的,她看着进了马车抱住自己却没说话的胤俄,“阿玛我乖的。”

    “嗯,阿玛知道,阿玛的小珍珠最乖了。”怀里抱着这么个糯米团,再烦心的事也能暂时放到一边,一家三口回了府胤俄又陪着尼楚格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孩子累了这才让奶娘给抱回去睡觉。

    “今天朝上又出什么事了,跟兵部没关系吧。”胤俄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脸色虽难看,但见他能憋这么久还有心思陪闺女玩儿,禾嘉就知道应当出不了大事。

    “还不是直郡王和太子,两边的人互相上折子,揪着点过错就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大哥那人做事又不干不净,又被索额图抓着把柄了。”

    胤禔的根基在兵部,兵部这地方要说有蠢人那肯定不会。但毕竟武官将领一多做事就难免粗糙,还有好些老大人张嘴就是想当年。

    可当年跟现在不一样啊,当年天下未定,就是前几年都还有噶尔丹作乱,那时候他们这些武将做什么出格些没人敢说什么,还指望着他们领兵呢。

    现在呢,朝廷内外都算安定,就算南边偶尔听说有前朝遗民的事,也多是听听就罢了。这样的环境下武将自然不吃香了,再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可不是把把柄往索额图手里送。

    “皇上先把大哥骂了一顿,又罚了半年俸禄,我看大哥这俸禄都扣了得有十年八年了。可转过头来又随便扯了件小事把索额图骂了个臭死,你是没见着太子爷那脸色,都绿了。”

    索额图如今权倾朝野,即便隔三差五被皇上责罚,依附到他身边的门客官员还是越来越多,这在康熙看来是什么感觉?

    哦,明知道自己不喜欢索额图,忌惮索额图,你们还一个劲的往他身边凑。这到底是拥护太子,还是已经没把自己皇上放在眼里,甭管是哪一样,那都是大逆不道。

    “他们闹他们的,不至于让你那脸色吧。”太子和直郡王之间已经到了只要一个火星子就能爆炸的地步,胤俄按理说应该是早就习惯了,没必要为了这点事不高兴。

    “皇阿玛临下朝的时候,又说要南巡,这个月就要走。”

    “啊?这么突然吗,七哥那里可都没听着动静呢。”

    “可说呢,皇阿玛一说这话七哥脸都白了。就算月底才出发也不到半个月了,这让礼部和兵部怎么办,我这会儿得现找人现安排!”

    刚把太子和直郡王各打了五十大板就要南巡,要说这里面有没有关系胤俄一时捉摸不透,他现在着急的是南巡的护卫安排该怎么办。

    怎么办?不能办也得办。皇上这些年说要出巡什么时候管过底下的人怎么办,他老人家带着人一抬腿出宫了,其他的事牙关咬碎也得办。

    到这份上了也顾不上别的了,先把前期出发的事宜准备好把人送出宫送上御船再说,路上不够的路上再补,反正是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不能人万岁爷撂半道上扔了啊。

    这话不过是调侃,真正被扔在京城没跟着一起南巡的是禾嘉跟纳喇氏。

    不过两人都是自愿不去的,上次南巡晕船把禾嘉晕怕了,不用胤俄问她就主动摆摆手决定不去,就安安生生在府里待着。正好过一段单身生活,这几年天天跟胤俄腻歪在一起,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要我说嫂子这次该去的,南巡嘛七哥得在皇上跟前伴驾,等回来都晚上了说不定嫂子都睡下了,也碍不着你什么眼。

    南边的景色还是好看的,咱们平时出不去,也就这种时候能蹭一蹭出门的机会。”

    “怎么不碍眼,这人自从去年年底起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见天往我院子里钻,我说身上不舒服他也不走,非叫人打了地铺睡地上。”

    纳喇氏说起这个就搓火,“就他那个身子骨那个腿,平时整个府里把人捧手心里还生怕他有个不舒服,让他在地上睡一夜,第二天宫里不用娘娘说话,皇上那边就得把我阿玛拎过去挨骂。”

    纳喇氏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撇撇嘴,不知道是嫌弃康熙护短护儿子,还是嫌胤祐厚脸皮是个混蛋玩意儿。

    可嫌归嫌,到半夜还是没好气地让出半个床铺,睡在地上翻来覆去烙煎饼一样的七贝勒听见动静,呲溜一下就钻到被子里。

    就这还得了便宜卖乖,第二天就赖在纳喇氏房里不出去,说什么地上硬硌得骨头疼,把纳喇氏气得脸都绿了还没法声张。

    这种事不好跟禾嘉这个弟妹说,但禾嘉只看看纳喇氏的表情就能猜着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说呢,有时候不光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像,一个永寿宫里长大的兄弟也像得招人烦。

    胤俄就曾私底下跟禾嘉吐槽过他七哥,说别看外边的人都说七贝勒性子乖张左性不好打交道,可真要是他下了狠心想要交好谁,这世上就没人逃得过。

    没见这都两三年了胤俄跟四爷之间的关系,也还是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胤俄也能去四贝勒府蹭饭喝酒,不好的时候各自从六部衙门里出来,见了都跟没见着似的。

    兵部和户部的人私底下都说这两位爷能时不常尿到一个壶里就顶好了,真要天天搁在一起,两个主子爷受不受得了不好说,底下的奴才们就要先受不住了。

    可就是这么难缠的两人,到了胤祐这儿都手拿把掐的。尤其四爷,谁从户部拿银子都跟要他的命根子一样,就胤祐甭管什么时候过去,都能或多或少从四爷手心里抠出些真金白银来。

    胤俄跟禾嘉吐槽他七哥的时候,脸上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禾嘉却忍不住笑得停不下来,胤俄起初还纳闷,后来才反应过来禾嘉笑什么。

    不就是笑他其实跟胤祐一个德行,只不过胤俄把这点子功夫全下在她身上罢了。

    第76章 坑儿子 十月的天,院子里的地龙……

    十月的天, 院子里的地龙和炕都已经烧起来了,还没到特别冷的时候屋子里就只有挨着窗户的那边放着一个小熏笼。

    尼楚格还小闻不得太浓郁的香味,熏笼上盖着的是柚子皮, 屋里充盈着淡淡的柚子香,这两年禾嘉的正院和尼楚格的厢房都是用应季的水果来熏屋子。

    “你这法子好, 这柚子皮闻着舒坦, 比我那里的香还舒服。下次进宫得记着跟娘娘提一提, 说不得过阵子我那儿也能添个熏香。”

    纳喇氏平时用的熏香都是从从成妃娘娘那里拿来的,说不上是什么配方单都是清新淡雅那一挂的,就算整天整天的熏着也不觉着难受。

    成妃和纳喇氏这对婆媳之间的关系说不上跟亲母女一模一样, 也算得上整个紫禁城里处得最好的了。

    每次纳喇氏去永寿宫请安,早上去下午回还得连吃带拿的,连住在永寿宫后殿的王庶妃正巧遇上了都笑着调侃,每次娘娘辛辛苦苦攒下些好东西,七福晋来一趟娘娘就又要重新开始攒了。

    成妃听了这话也不恼怒, 反而又让身边的嬷嬷把新做好,准备给胤祐过年穿的新衣裳拿出来, 让纳喇氏一起带回府去。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一个十岁一个七岁已经搬到乾西五所住去了。但她去年又生了一个十八阿哥, 眼下养在永寿宫里,就因为这个,康熙每个月来永寿宫的次数格外多。

    国人都讲究一个来都来了, 进了永寿宫不可能不往成妃这边来。凭良心说成妃实在是个美人儿, 当年要不是生下来的胤祐腿脚不好, 她是一定能往上走的。

    毕竟戴佳氏全族都是康熙特别放心用着的奴才,宜妃那么得宠还要费劲巴力才让全族从包衣旗里抬出来,戴佳氏一门可是早在康熙十八年就从包衣旗抬出来。

    胤祐是十九年出生的,这就说明当年成妃一家不靠闺女拉拔, 而是成妃入宫本来就是皇上对戴佳氏的恩典。所以后来即便成妃生了残疾的儿子,在康熙这里也不能算被彻底厌弃了。

    现在儿子大了,以往那些不详啊不吉的话早没了影子。

    当初康熙把胤祐放到礼部去也有这方便的意思,不是要嚼舌根说朕这个儿子要得不吉利吗,那朕就偏要把礼仪祭祀的事交给他,倒要看看吉利不吉利。

    胤祐这几年不说把整个礼部都攥在手里,至少有什么事情是不敢绕过七贝勒自己私底下就定了的。

    尤其事关科举和祭祀包括钦天监,得了什么差事两个侍郎和满汉两个尚书总要先去一趟七贝勒府,他点了头之后的事才好办。要是想黑不提白不提自己做主,那就等着看吧,总有求到七贝勒府上的时候。

    有人曾嘀咕七贝勒这是把礼部划作自己的地盘了,康熙也曾收到过弹劾胤祐的折子,话里话外都是说七贝勒霸道。

    但胤祐混蛋起来比胤俄还狠,到了康熙跟前他别说怕,反而倒打一耙把早就准备好的折子呈上去,里头全是关于礼部几个主官的小报告。

    这个时候把弹劾的折子递给康熙,胤祐的意思很明白。

    ‘您这几年年年都要出门好几次,江南塞外哪儿都走遍了,我要不管,礼部那些个老大人就一推四五六,事情最后肯定要办,但期间要添多少麻烦要多花多少银子,老爷子您心里得有数。’

    康熙手里拿着折子,抬眼去看跪在底下儿子都气笑了。占山头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种话就连把兵部当自己的老窝的直郡王,也是不敢说的。

    气归气,气完了再象征性地教训几句这事就稀里糊涂的完了。等隔天康熙还专门去了一趟成妃宫里,跟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儿子的事。

    说来说去一个意思,觉得成妃这些年把儿子养得好,没让胤祐养成个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立不起来的性子。

    成妃没问爷俩到底在前朝折腾什么,只说这些年胤祐有他这个皇阿玛处处袒护偏心,他们娘俩心里都明白。儿子如今大了就该给阿玛尽兴当差,好不好的反正有皇上替儿子掌舵,她身处后宫是放一万个心的。

    这话说得康熙心里高兴,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喝得微醺了便起身往后头王庶妃那里继续舒坦去了。

    等到第二天王庶妃打扮得人比花娇似的往成妃这里来请安,原本是想显摆一下,毕竟头天晚上皇上在成妃那里聊得那么晚,最后不还是要歇到自己宫里去。

    谁知安没请完前边就传来消息说,万岁爷见七贝勒前年主持春闱的差事办得好,如今赏了个园子下来。园子就紧挨着畅春园,位置大小都好极了。

    两年前的春闱现在来赏,听得满朝文武都没脾气了。不就是嫌礼部和御史多管闲事了吗,人家亲阿玛都不觉得儿子占着礼部一言堂霸道,你们来哔哔什么,多嘴多舌!

    这消息传到后宫,王庶妃脸都绿了。一个宫里住着,主位的娘娘有已经成家得力还有点霸道不讲理的儿子撑腰,后殿庶妃年轻貌美已经连着生了三个皇子,圣眷正隆。

    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的永寿宫,这两年就因为这个还真就热闹起来了。

    连四妃有时候都拿这个跟成妃调侃,看吧,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儿子都大了孙子都有了,还得回过头来跟王庶妃那样的年轻妃嫔较劲儿了。

    “反正王庶妃说她的,我拿我的。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我们娘娘就一个儿子,不补贴咱们又补贴谁去。

    我家那位爷跟他额娘和别人家还不一样,旁的事我这人清高一点儿他容得下,要是跟娘娘那边生分了,就他那混账胚子还指不定跟我怎么闹呢。”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甭管王庶妃她们怎么调侃,纳喇氏该怎么还怎么谁也眼红不来。况且自己的出身比起成妃这个婆婆来说还是太高了点儿,就得这么着处着,成妃心里才能舒坦些。

    京城里的人能跟自家有往来的,一大半都跟着圣驾出京南巡去了。禾嘉舒舒服服宅在家里听纳喇氏说这些家长里短,就忍不住感慨。

    “这话说出来该打嘴的,可说句真心话,这也就是贵妃娘娘走了,人一走就只记得她的好处,我现在就只记得当年她在草原上待我的好。可真要是天天像你跟成妃娘娘这么处着,我肯定做不到你这么好。”

    “你啊,知道打嘴还非要说出来。”纳喇氏没好气地戳了戳禾嘉的额头,随即妯娌两个又笑作一团。

    当皇子福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这会儿两人说起来像笑话,当下处在那个场景里哪能一点就不尴尬不怄气呢。

    不过纳喇氏这次说要找成妃弄新的熏香倒是理直气壮,她俯身凑到禾嘉耳畔,“我怀上了,日子还浅本打算过段时间再说,连宫里娘娘都不知道。”

    “得,那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就当没听过吧,出门玩儿什么时候都行,还是孩子要紧。”

    看着眼前眸子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的纳喇氏,禾嘉因为她没早告诉自己,让自己平白说了那么多废话的不高兴也散了。

    要不是自己方才说了些吐槽婆婆的小话,她应该就不会提自己有孕的事。这是看自己真没跟她见外,才投桃报李提前把这事告诉自己。

    纳喇氏跟春花不一样,自己跟春花好是因为两人性子投契,跟纳喇氏亲近是因为胤俄和胤祐的关系,只要永寿宫还在一天自己跟纳喇氏的关系,就必定得一直这么亲近下去。

    “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承你的情。”纳喇氏也是清楚自己谨慎得太过分了,但自己生来就是这么个性子,实在是改不了了。

    事情只是小事,谁也不可能真因为这事较劲儿,说过几句话也就揭过去了。

    纳喇氏是在禾嘉这里吃了晚饭才回家的,刚把纳喇氏送走,才转身回院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细碎的脚步声。

    来人是张喜玉,一向在府里极有威严四平八稳的张大总管这会子脸上带着一丝慌乱。

    “福晋,戴鹏大人回来了,这会儿人在内书房里候着。”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瞧着人怎么样啊,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胤俄这次出门是把戴鹏和松甘都带上了的,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该这个时候回来。可御前的事向来没有小事,所以就算是府里关上门来问,也得委婉着些。

    “路上应当是平安的,就是这天眼看着冷了,戴鹏大人看着轻减了不少。”

    禾嘉步子大走得快,说话的功夫就进了内书房的暖阁。戴鹏坐在里头听见动静噌一下就站起来了,看向禾嘉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惊惧。得,这哪里是天气冷路上累,这明明就是被吓的嘛。

    “宝音,去后头厨房让他们赶紧先弄点吃的过来,弄些软乎的好克化的,别弄太麻烦的。”

    禾嘉抬手拦住了想要说话的戴鹏,“都回来了就别着急,先去厢房吃饭,天大的事情吃完了饭再说。”

    上车饺子下车面,厨房给准备的是面条,炖煮得软烂的大块牛腩加上已经煮透了的萝卜做浇头,再配上今天新卤的羊蹄,现炒的小菜,和一碟酸黄瓜几头糖蒜。

    戴鹏硬是连吃了两碗才放了碗筷,起身去捎间把奴才现准备的干净衣裳换上,衣裳都是从前院书房那边拿来的,戴鹏在外院有自己的屋子,东西都是齐备的。

    最后再洗了把脸把从头到脚收拾得能见人了,这才重新进了书房。

    戴鹏从小就是胤俄身边的哈哈珠子,之前被法喀弄进侍卫营当差,后来胤俄想法子给他弄到兵部,在车驾清吏司挂了个郎中的官职。

    职位不高但有实权,专管运输和后勤保障,这次南巡兵部负责的很多事务,具体都是交由他在管着。

    “如今銮驾驻跸在德州行宫,说不好之后是继续南巡还是回銮。”

    圣驾才上船没多久太子就病了,刚开始谁都以为是小毛病,毕竟太子就算比不得直郡王那么勇武,也算得上文武双全,挺好的身子骨怎么可能说病就病呢。

    但就是这么邪乎,这一病就一直病到了德州还没好,“御医如今天天在太子的行宫里守着,皇上那里又没个准话,谁也不敢问。

    直郡王前几天提议圣驾继续南巡,把太子留在行宫养病,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兵部的差事都暂时全归了爷管,不让直郡王碰了。”

    胤俄想过自己会因为身在兵部被直郡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牵连,但怎么也没想到给自己刨坑的是自家亲阿玛。

    这个时候自己从直郡王手里把南巡沿途的护卫接过来,这就是接了大麻烦。偏偏在外人和那些糊涂蛋看来,自己还是占了直郡王一个天大的便宜,这叫人上哪儿说理去。

    “圣驾没说到底是继续南巡还是回銮,我是被派回来打前站的,得做两手准备。”这话的意思就是戴鹏回来时带着差事合情合理,不怕外人看见他回了京城来了十贝勒府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了,府里这边不用你们操心,我自能管好他们不闯祸不惹事。”胤俄没让戴鹏带多余的话,有些话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这会儿太子病着有什么心思都是不对。

    “兵部那边你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不能想太多。”他们不像禾嘉,他们后脑勺上没长眼睛,别说以后就是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

    历朝历代一场急病就去了的太子还少吗,这会子恐怕就是胤俄心里也慌张呢,既这般那就只能什么都不做,等着。只要根基够稳,就能把这场风波给撑过去。

    第77章 各怀心思 兵部、礼部和侍卫处……

    兵部、礼部和侍卫处都派了人先行回京, 原本留守在京城的三贝勒五贝勒也连着派了两拨人往德州去。御驾不可能一直停在德州,是继续往江南走还是回京,万岁爷现在不说也拖不了太久。

    况且, 就算之前大家都没弄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间要南巡,现在也都反应过来了。太子这个病十有八九是假的, 是万岁爷要借着南巡的机会收拾太子了, 捎带脚把直郡王也算上了。

    这个时候再回头来看, 就连当初胤俄被塞到兵部去,好似也成了万岁爷的深谋远虑。

    皇家事,历朝历代看着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新鲜, 其实说到底也就来来回回那么些事。不是外戚就是朋党再不然就是世家把持朝政,如今这局势就是全混在一起了。

    索额图算朋党也算外戚,元后的家族嘛,这几年比佟家还风光。明珠和索额图两党在朝堂上相争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即便明珠早就倒台, 但直郡王还立在那里,两边就依旧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这后头还掺杂着京城和盛京的各大家族, 还是那句话, 别以为嘴上说着奴才奴才,就真的人人把自己都当奴才看了,往前倒几辈儿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了?

    如今身在高位的那些大臣好些都是跟着康熙一路过来的, 擒鳌拜平三番这里面要说没情分那是瞎扯。

    可人都要成家立业, 那些年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的年轻儿郎,如今也蓄了须挺了肚腩。收起了眉宇间的锐气,一个个老谋深算不悲不喜的样子,很难再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真正的情绪。

    没法子啊, 活到这个岁数都是拖家带口的,外人瞧了都说是好福气儿孙满堂达官显贵。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每一天都是在悬崖边上挂着,谁都不知道哪天栽了全家就要跟着倒霉。

    大家没想着造反也不敢造反,也谈不上对万岁爷不忠心,可万岁爷您到底活不了万万岁啊。

    要是康熙真能长长久久坐在皇位上,这些臣子说不得就能长长久久的忠心耿耿,一个飚着一个往陪葬皇陵里去。可您不是不能吗,那就怪不得当臣子奴才的替子孙后代琢磨出路。

    太子是皇帝自愿立的这没错吧,直郡王虽不是太子但他是长子,这些年又有军功,这也是万岁爷您自己抬起来的直郡王,当臣子的提前选给自家选一条后路,其实按情理来说真的无可厚非。

    但这道理不光是一边的,站在天平另一边的康熙呢?眼看着底下的臣子奴才们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押宝朋党,朝廷里每一件事都能被他们拿来做文章,争抢位置。

    最主要的,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康熙一个谁也遮掩不了的事实:万岁爷,您老了,咱们不能把荣华富贵系在您一个人身上啦。

    这要是往前倒十年,康熙说不定压根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可明年就要办万岁爷的五十大寿了,五十而知天命,在民间过了五十就算老人了。

    所以康熙赶在五十岁前来了这么一招,不光禾嘉没觉得多奇怪,京城和随驾的好些官员也没太慌乱,甚至有些人私底下还松了口气,看吧,万岁爷这一刀果然是砍下来了。

    知道了万岁爷这是要收拾人,京城里的局势就变得非常诡异和极端。

    几个贝勒府全部大门紧闭把尾巴夹得紧紧的,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冒头,万一被老爷子迁怒了呢,不划算的。好些近一点的宗室王爷也跟着关门谢客,就怕被裹挟进去讲不清楚。

    只有八贝勒府,明面上也大门紧闭谁也不见,但角门上却是每天人来人往没个停歇的时候。找过去的大多都是直郡王那边的官员门客,指着胤禩给想法子拿主意呢。

    也有好些不上不下的官员,非但不消停反而上下蹦跶。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个机会,加官进爵四个字听着简简单单,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唯一的法子就一个字:熬。

    从踏入仕途那天起就一直在熬,熬到年纪差不多了就找关系跑路子,往上升个一品半品的。要是那几年运道不好或是表现不好,就继续待在自己那个坑里老实当萝卜。

    熬了好些年好不容易熬到这么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原本头顶上的什么太子直郡王那都是够不着的祖宗,别看平时嘴里说着自己的主子是太子爷(千岁爷),其实绝大多数人连直郡王府的门都没进去过。

    但谁让现在眼看着就要坏事了呢,既这样,这次的风波就说不定还会牵扯多少人,太子党直郡王党肯定有不少官员要被撸下来。

    管他是杀头还是贬谪还是流放,反正自己又没掺和那些要命的事,万岁爷也不可能把全京城的官员都砍了。

    到时候上面的位置空出来总要有人填补,也别说什么这时候蹦跶会不会出事。机会就这么一次,自己不上别人就得抢了,窝窝囊囊一辈子就赌这一回,怕个屁。

    不少人都揣着这样的心思,又想着法不责众,反正不止自己一个人这么钻营,一时间这么蹦跶的人就更多了。

    禾嘉听着周志咏和孟恩回来说外面的情况,沉吟了许久都没出声。

    戴鹏已经住到兵部衙门里去了,钮祜禄家他都没回去,只让身边的奴才回家收拾了一些衣裳被褥和日用品,便在衙门里安家了。

    禾嘉的历史不好,她其实不大记得康熙四十一年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但她清楚自己和胤俄都没做什么改变历史的大事,太子还远没到被废的时候。

    再说了,康熙再生气儿子也是亲的。带出去让病了这么久算什么,不还没让太子真的死得不明不白嘛。

    等康熙把他认为‘带坏了’他家好儿子的奴才们都收拾干净了,到时候万岁爷和太子爷还是亲父子,倒霉的只能是下面的人。

    “你们也小心些,周志咏最近别出去了,有帖子送到你哪里想法子拖一拖,先把这阵风头避过去再说。放心,用不了多久就得有结果了。”

    “那爷那边?”

    “该送的平安信照例送出去,别多问别多说。”皇上既说了是因为太子病了才停在德州,甭管信不信吧,也得装着样子把这出戏往下唱。

    禾嘉没猜错,京城这股邪风没刮多久。

    三天后步军统领衙门和刑部一起动了,大晚上地抓走了不少官员,有些人家甚至是一家老小都被抓走了。听说刑部的牢房不够用,还有一部分人被关去大理寺。

    这一招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万岁爷人没在京城手却没松。看着把亲信都带在身边,感情京城里还埋伏着大事。

    这一手接一手的操作,让整个京城都安静下来,像是一瓢冰水从头顶往下浇,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偏偏这还不够,又隔了两天一道传索额图去德州给太子侍疾的口谕,彻底把留在京城里的人都打懵了。这是要干嘛?万岁爷这到底是要干嘛!

    这次被抓的官员里有太子党的也有直郡王党的,还有极个别骑墙的还说不清背后站着的是哪尊大佛,现在连索中堂都被弄去德州了,这明面上给太子侍疾是恩典,可谁都觉着索额图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索额图出京没多久,圣驾就从德州启程回銮了。

    从德州到京城硬是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以往隔着老远就会召儿子出京迎驾,这次一点消息都没有。禾嘉直到前一天晚上,才由外头的掌柜递信进来,说是圣驾明儿个应该是要进京城了。

    内书房除了禾嘉还有巴雅尔、赛音、戴鹏和马佳巴海。马佳巴海就是当年南巡路上认识的那个参领,他的夫人富察氏就是那个大冬天往禾嘉这里送干菜腊肉的那个。

    当年那些东西从参领府中运出来的时候,富察氏还被巴海同僚的夫人太太们很是笑话了一场。京城阿哥府里什么没有,竟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巴巴的送去,可别马屁没拍成反而得罪了贵人。

    富察氏听了这话只笑笑没说话,马佳巴海是庶出,在京城也是一大家子人,上头有个在吏部当郎中的阿玛,可府里还有三个嫡出的兄弟在前面排着。

    如今旗人尊贵是不假,但要是没法子找个地方当差,天上也没地儿掉银子下来。府里倒是有月例发,没成家的少爷每月十两,成家了没分家的每月十二。

    巴海是庶子,要是真傻待在京城等着分家,顶天也就能分几千两安家银子,一处小宅院,田产铺子又恐怕位置也偏僻得很,毕竟长子嫡子都在上面压着,他算什么东西。

    所以当年跟富察氏成亲之后,他就硬着头皮去正院求了一次。不求能在京城安排个好差事,只要差事过得去能养活得了自己,外放也行的。

    巴海的姨娘出身不低,这些年在府里他们这一支在大太太眼里跟肉中刺差不多。现在巴海主动提出要外放,大太太很快就托了她娘家的关系,把人一杆子支南边去了。

    从那以后巴海就从南到北什么地方都待过,人家一问也是京城大户人家出来的爷,可真要巴海和富察氏说,两人都多少年没回过京城。

    连姨娘都早些年就被大太太以巴海这边没人带孩子做借口,连同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一起送到自己这边来。

    那会子都快入冬了,老姨娘带着几个老奴才哆里哆嗦从船上下来,那凄惨的样子至今巴海想起来都觉着心疼。

    自那以后,姨娘就也再没回京城,所有人都觉得巴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地方上当个不大不小的官,算不上窝囊也谈不上多出息。

    所以,当富察氏拿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往禾嘉跟前送的时候,谁都没当回事,都觉得这夫妻俩就是想回京想疯了,什么歪招都想得出来。

    谁知还不到一年,三年一度述职的时候,前锋营正好空出来一个位置,胤俄想法子把他给塞进去了。从地方的参领到前锋营里的副参领,明面上还降了半级,但这里面的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前锋营是禁卫,除了跟侍卫营一起贴身护卫皇上,也负有宿卫宫禁的职责。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是能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好差事。

    巴海的履历是极漂亮的,只需要胤俄抬抬手托他一把,他入前锋营并不会招来多少非议。如今他算得上胤俄手下很得用的人,这次胤俄出京想法子把他留下,就是看家的。

    “都到城外了还不叫咱们知道,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吧。”问这话的是周志咏,话说出来就知道这话不该说,立马缩了缩脖子坐在角落不出声了。

    “福晋,听说八贝勒已经派人守在城外了,看样子是想准备迎驾。”巴海没往周志咏的方向看,周志咏办事的能力有,但读书人嘛书读多了,人情世故方面就还有得练。

    “跟着出去的人多吗。”其实这个时候胤禩带人出城迎驾不能说不对,毕竟就算是康熙也清楚,他不传消息回来他的这些儿子们就真的不打听了?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巴海算了一下,还真就一半一半。

    一半人觉得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去说不定皇上更加怪罪。一半人觉得既然皇上一路都没让人传消息回京,那就是不想要人去迎,现在非要去,那就是不听话。

    “除了八贝勒,三贝勒府上也派人去安排了,比八贝勒府的人稍晚些。”

    得,这就是连皇阿哥之间也各有各的琢磨。禾嘉想了又想,突然想到胤俄那混蛋玩意儿一直就没走私人渠道给自己送口信,但这就已经摆明了他的态度:一切看皇上的安排,别作别瞎琢磨。

    “那我们府里不去了,明儿个所有人都给我老实待着,府里除了采买上的人,谁也别出去。”

    第78章 娇弱 京城里风声鹤唳,德……

    京城里风声鹤唳, 德州行宫里的氛围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万岁爷白天把七贝勒和十贝勒狠狠训斥了一顿,这会子人人都提着心呢。

    “爷, 十爷来了。”

    “那还不请进来,等着我请呢。”

    胤祐一出声儿, 把底下的奴才噎了个半死, 还是紧随其后进来胤俄抬腿在人腿边轻踹了两脚, 小太监这才顺势麻溜的滚出去。

    “这个时候过来干嘛,白天不是在皇阿玛跟前把我挤兑得挺高兴的。”

    “哥哥,你要跟我挑这个道理, 我可真要冤死了。你说今儿个要不是我把那话接下来,你是不是就真被他们父子夹在当中间下不来台了。”

    胤俄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夹杂了几分嘲讽。圣驾停在德州这么久了,底下的大臣一问就说是太子病情不明,圣驾不能动。

    可圣驾不动, 底下的人不能真就这么干等着啊。胤祐负责礼部,南巡这一路所有的仪仗规制到本地官员怎么接待, 这都是要提前安排好的。

    南巡不是闹着玩儿, 沿途的官员都已经动起来了,再是皇帝,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沿途的官员和百姓是不是不会多想, 这是皇上不好了还是朝廷出事了, 到什么时候动摇民心的事都不能干。

    再说了,回銮理由呢?太子病了?别逗了,这么偌大的江山,什么时候都不会因为一个人耽误了大事, 储君也不行。

    还有百姓和南边的学子,入关这么些年,南边的大儒学生不说个个都有反心,但不管过多少年根和老祖宗是忘不掉的,满汉一家亲这话说也就说了听也就听了,谁又能把这话当真。

    也正因为如此,康熙这个当皇帝的才要一次又一次的下江南恩威并施,要真的死抱着所谓‘老祖宗’那一套,当年元朝怎么滚回的草原,大清就得怎么滚回关外去。

    作为礼部的实际负责人,胤祐是必须上奏继续南巡的。甭管您老人家到底是因为什么心血来潮南巡吧,但出了门就不好这么回去了。

    他是这么想的,等到康熙把几个伴驾的儿子召集到一起议事的时候也就这么说了,虽然措辞委婉许多,但意思就这个意思,听得康熙脸色铁青。

    康熙看着站在底下儿子,想问一句你们就这么不把你们二哥当回事。知道你们心里都嘀咕太子的病是真是假,可圣驾在德州驻跸这么久,太子一直就没露面,难道就一点点儿兄弟情谊都没有。

    都是当儿子的,胤俄抬眸偷瞄了一眼自家亲阿玛的脸色,就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心里虽纳闷这人怎么还年纪越大越矫情,还是不妨碍他往前一步站出来,“皇阿玛,儿臣以为还是早日回京为好。”

    胤俄给的理由也很站得住脚,如今圣驾停在德州行宫肯定是安全的,前锋营侍卫处和亲军营一层套一层把行宫内外围了个严严实实。

    可停留的时间越长,后续的宿卫和沿途的安全就越难保证。前朝的遗民和后代都还没死绝呢,别说什么螳臂当车鸡蛋碰石头的话,万一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放在什么时候都讲得通,尤其胤俄还是从直郡王手里接来的半路差事,底下的官员将领虽没有一个敢在这个褃节上使绊子,但胤俄自己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啊。

    一个提议继续南巡,一个觉着应该回京,两个同为永寿宫出来关系比同母兄弟还好的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虽没在康熙跟前争得脸红耳赤,但都被康熙找茬骂了一顿,总之人万岁爷是这也不对那也不行,把剪除索额图同党的气全撒在胤俄和胤祐头上了。

    “哥啊,你人在礼部,甭管心里怎么想都得劝着皇上以大局为重继续南巡这没错,可人家正为了太子爷难受呢,能有你的好?”

    依附索额图的人这次康熙抓了不少,就连索额图到了行宫以后也被看管起来,每天除了一日三餐送饭进去的奴才,就再没有人能见着他。

    在康熙眼里这些人都是带坏了太子的混账,死不足惜。可人抓了他反过头来又还是心疼太子,觉着太子如今势单力薄,说不得底下的这些贝勒阿哥,就要生不该生的心思了。

    所以,胤祐这次不管怎么做,这个骂都是要挨的,是康熙要借着这个由头告诉众人,太子还是太子是储君,就连南巡这样的大事也要为了太子靠边站。

    “我让你接了?”胤祐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自从圣驾在德州行宫驻跸,自己就没干过一件顺当的事。

    每一件事不论大小必定要被挑刺,总之好像太子这会儿病得不露面不是老爷子下手太狠,都是他这个主持礼部的弟弟办事不周到,对太子不够关心不够重视。

    “我占着礼部就知道这次肯定讨不着好,骂就骂吧总不能因为这事把我的爵位抹了。你说你凑上来算干嘛的,一天天兵部那些事忙不够是不是,尽给自己找难受。”

    胤祐嘴上没好气,手里却没停。剥了个橘子递到他手边,胤俄从小喜欢吃橘子又不乐意手上沾了橘皮的味道,这都当阿玛的人了,也就胤祐还把他这点儿臭毛病一直惯着。

    “我站出来,咱们俩唱一出对台戏,不就能替你分担一半吗。”胤俄特自然的接过他哥给的橘子,说话时眉宇间又添了几分桀骜,“毕竟也就咱们俩能挨这个骂了不是。”

    这话说出来,兄弟两个都好半晌没说话。两人一个因为身体残疾,一个因为身份敏感又已经娶了蒙古福晋,在众人眼里都是板上钉钉不可能继位可能得皇子。

    所以即便眼下太子不稳,皇阿玛也能毫无顾忌的用两人。不好了责骂一顿好了多赏些东西,都很难延伸出其他含义,更不怕那些个有野心的大臣,把宝押到两人身上。

    除去太子和直郡王,旁的儿子康熙多少得小心一点儿,万一哪天太子真的折了,谁继位他还得从剩下的儿子里挑拣。也就哥俩如今多给些差事不操心,多摔打责骂几次也出不了事。

    看明白了亲阿玛给自己的定位,要说心里没有苦涩那是假的。可心里再不得劲儿也只能忍着,谁让自家的阿玛跟别人不一样呢。

    果然,骂完胤祐胤俄之后,只隔了一天御前就传下口谕来说要回京。这下兄弟两个才算松了口气儿,随即又紧跟着忙碌起来,准备圣驾回銮的事宜。

    圣驾是踩着清晨第一道阳光进的京城,道旁跪着三贝勒和八贝勒还有好些从各种渠道得着信,半夜就出城门来迎驾的官员。

    康熙坐在銮驾里没露面,太子的车架跟在后面也没见着人。索额图倒是骑在马上跟在太子的马车旁,之前召他去就是给太子侍疾,这会儿还得伺候着。

    四爷和胤祐自己看了出城迎接的人群里没有自己府上的人,就先松了一口气。胤俄管着兵部消息更灵通些,这会儿骑在马上安心得很。

    圣驾回宫这一路气氛不算好,康熙也清楚这回算是把儿子们折腾得够呛,总算开恩了一回没再让儿子们跟着进宫,早早地就打发他们各自回府了。

    胤俄骑马刚拐进自己府邸的路口,远远地瞧见一个穿着月白衣裙外头披着火红狐裘大氅的人站在府门口,连模样都还看不清胤俄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这一笑才觉着自己自这次出门,都好叫没笑过了。

    接到人,禾嘉不问路上好不好,伸手拉住胤俄瘦了不止一圈的手腕往里走。进了屋先洗澡洗头,等他从捎间浴室出来饭菜已经都摆上了。

    羊肉锅子,酸汤鱼,酱牛肉,清炒藕节,小鸡炖蘑菇、腊肉炒鲜笋都是极家常的菜色,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面条,禾嘉自己动手煮的。

    “尝尝还行不,我煮的面。”禾嘉确实不大会厨房里的活儿,煮个面从夹生到熟,她自己就试吃了好几回。总算觉得不生了夹起来端过来,好像又有点煮过头了。

    “好吃,这一路折腾的啊,就得吃些软和的面。”胤俄是真觉得味道不错,三口两口的就把鸡汤面给打扫干净了,“还有没。”

    “晚上给你做红油抄手和酸汤饺子。”禾嘉让月娥把汤面碗给收走,这一个月在外面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她都不用问,只看胤俄都扣搂了的眼眶,就知道是真吃了苦头了。

    乍一看人挺好,其实连魂儿都没怎么回来。要不然进屋这么久了,不可能连尼楚格都不问一句,这就是全靠一口气撑着呢,自己拉着他让干嘛就干嘛而已。

    果然一听这话,胤俄就乖乖点点头继续吃饭,看着饿极了其实没吃多少都放了筷子。

    禾嘉这又牵着人往里间走,两人就这么挤挤挨挨挤在一张暖榻上,胤俄脑袋抵在禾嘉肩膀,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直喘粗气,到底什么时候稀里糊涂睡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一睡就足足睡了两天,中间醒来除了喝水方便连饭,就是坐在床上榻上囫囵吃几口禾嘉给做的面和饺子,方嬷嬷和碧荷私底下都说,贝勒爷这看着怎么比前年福晋坐月子还娇弱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胤俄环抱着禾嘉的腰醒过来,仔仔细细把禾嘉看了好几遍,这才彻底松了一直紧在心尖尖上那根弦,“在家担心了吧,难为我大格格了。”

    “不为难,我在家还有这么多人可以商量,再不济把府门一关谁也不见,外面乱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倒是你那边,就知道你接了直郡王的差事别的都不敢问,是不是特别麻烦。”

    紧贴在自己身侧的男人比尼楚格还缠人,可这会儿还真就不好把人扒拉开。康熙这个当爹的太难伺候了,她都怕给胤俄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也不是麻烦……”胤俄抿了抿唇,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想了半晌才几乎呢喃一般在禾嘉耳畔说了两个字:“心寒。”

    这一个月,不光是自己和胤祐,老四、老九、十三哪个不是被反复折腾,即便是一直没路面的太子和半路被看管起来的直郡王,他们又好到哪里去了。

    不管是自己这样被早早踢出局的,还是被暂时保下来等着以后扒拉的老四几个,还是连以后都谈不上有没有的太子和直郡王,对于老爷子来说,他们还是儿子吗?

    胤俄在禾嘉跟前是从来不藏着掖着的,心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了,“皇阿玛既要用我,就不能只这么三瓜两枣的打发我,兵部既给了我,我就不愿意吐出去了。”

    第79章 你来接我? 胤俄有这个谋算不能说……

    胤俄有这个谋算不能说是错了, 都是从几岁起就在上书房里苦读出来的皇阿哥,读书骑射什么都要学哪有真的草包,又凭什么让人一辈子甘心当个闲散贝勒, 这不是生生恶心人嘛。

    就算是汉话汉字都学得不咋好的五贝勒胤祺,人家心里的弯弯绕也不见得就少了。没见他这次南巡跟着去了却什么事都没沾, 闻见味儿不对就早早躲到太后跟前去了。

    老太后疼孙子,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非说身上不舒服, 离了胤祺就头晕眼花吃不下睡不着,反正就是把胤祺护在身后谁也不让碰。

    他是太后一手抚养大的,这是他最天然也最把稳的依靠, 连康熙都自觉不去折腾这个儿子,就怕惹了太后担心再把老太太折腾出个好歹来。

    胤俄什么都倚仗都没有,自然只能想法子自己挣。

    禾嘉明白他的心思,成家了当阿玛了走出去谁见了都要请安叫一声十爷。可这声爷说到底,至今为止还有一大半是靠他老子得来的。

    外人看着十贝勒府挺热闹, 贝勒爷进了兵部以后差事就没断,但只要稍微上心点就能看出来, 都是些零碎活儿当不得大用。这差事给胤俄胤俄能干, 给底下的臣子奴才呢?照样能干。

    胤俄想做的,是代替胤禔成为兵部的大脑和心脏,有什么事不管胤俄插手不插手, 旁人都得先来问他的意思才能拿主意, 那样才是当主子。

    但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这话夫妻之间说过就过了,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得平平稳稳把这次的风波趟过去再说。

    回京以后太子回了毓庆宫养病,到底病得怎么样了别说外人不知道,就连凌普这个太子奶娘的丈夫也不知道。

    听说凌普一天内去求见了三次, 次次都被守门的侍卫拦回来。塞了一千两银票的荷包给人家,人家连哼都没多哼一声,那态度硬得凌普心里直发凉。

    直郡王回府以后,整个王府就被禁军给围了。

    直郡王本是想要撑着一口气进了府再说,可看着站在门口脸色憔悴蜡黄的伊尔根觉罗氏,心里就翻江倒海止不住的疼,伊尔根觉罗这个大福晋,这些年过得比自己这个大千岁还要千难万难。

    想张嘴说些什么安抚福晋,涌上喉头的腥甜压都压不住,话没说出来先吐了一口血,人直直往后仰倒,这是真给气病了。

    胤俄在兵部,停在德州的时候整个行宫的宿卫都绕不过他去,回来这几天一直有人明里暗里送帖子到府里来,想要打听太子和直郡王跟前的消息。

    头半天还有个门房上的小子守在外头,来一个人就说一遍,自家爷回京路上受了风寒不见客。

    本来嘛,九月底南巡在外头折腾一个月又往回走,北方这种季节这种天气,胤俄还得天天管着整个随驾队伍的防卫,连带着采买吃穿用度得不能不管,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就全完了。

    所以门房上说十贝勒病了大家都觉得这应该是真病了,可病了就病了也不耽误他们递帖子。

    毕竟是您接手了直郡王的差事,又负责东宫太子的戍卫,别说病了就是要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那就怪不得底下的奴才们不体贴了。

    一个二个登门送帖子的时候话都说得极好听,做的事情却实在有些难看,一个个都是一副‘您占了直郡王的便宜,现在就别想躲了’的态度,能气死人。

    禾嘉看着正抱着闺女在里间腻歪,被尼楚格用肥嘟嘟小手扯着衣袖追问,说好要带回家的礼物怎么没见着的胤俄。

    哄孩子嘛,随便说点儿什么也就哄住了。偏胤俄不愿意糊弄闺女,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就跟她认真解释道歉。

    小孩儿对她阿玛说的外边那些忙听得稀里糊涂,但道歉是什么意思她明白的。禾嘉从尼楚格能说整句的话起,就已经开始慢慢讲些人情道理了。

    现在听自家阿玛跟自己说对不住,当即就板起脸点点头,奶声奶气跟他阿玛说:“阿玛,小珍珠原谅您了,您别难过。”

    家里奶娘嬷嬷和丫鬟平时多喊大格格,禾嘉唤尼楚格,只有胤俄整天小珍珠、珍珠儿的喊着。

    小东西自己就把小珍珠当了自己乳名,惹得府里原本一个叫珍珠的丫鬟都改了名,为此禾嘉还特地给人家封了十两银子的红封,再是主子也不好就这么让人家平白无故改了名字的。

    胤俄是难得清闲,禾嘉不愿拿外面那些破事来烦他,想了片刻就把张喜玉去叫了来,“你找人去把府门放收帖子的箩筐收进来,门房外边也不留人,这两天出了宫里来人,谁来都不招待。”

    张喜玉当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太子和直郡王现在是骑虎难下了,皇上这么处置人了他们手底下的人还敢这么不知死活的蹦跶,这就说明当主子的已经弹压不住奴才了。

    如今闹这一出要攀扯到自家府上来,亦是想借着机会把胤俄拉下水,毕竟这两年胤俄在康熙跟前还算得脸,身后又有钮祜禄家,拉拢过去又是一道保障。

    但禾嘉不跟他们掰扯这些,没了收帖子的箩筐又关了门,谁要是还想递帖子,好啊有胆子的那就扔在府门口,到时候看看是谁把谁的脸皮踩在脚底下。

    这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十贝勒府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接纳的地儿用不着他们来投,要寻门路赶紧找别处去。

    摆出这么个软硬不吃的架势,再登门的就少了。又那消息不灵通的到了府门口,连马车都不必下直接就走了,不过小半天功夫,十贝勒府门口就彻底消停下来。

    倒是隔着不大远八贝勒府的侧面又重新热闹起来,不管白天晚上都有马车进出,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八贝勒府里安了个小朝廷呢。

    这些事都是周志咏回来学给禾嘉跟胤俄听的,胤俄这边不露面底下的人也都安安静静猫着,互相也不往来打听消息,就只有周志咏在外面扫听着。

    他还兼着写话本子,入了十贝勒府以后眼界开阔了心思稳重了,写的话本子也越发好看。

    他现在压根不瞒着自己写话本子的事,有些迂腐些的熟人笑他不务正业白苦读了这么些年他也不往心里去,平时还总爱往茶馆酒馆这些人多的地方钻。所以这会儿由他在外面打听消息,是极合适的。

    “别着急,等着吧,刑部那边的审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皇上也不能一直把太子和直郡王这么不明不白的关着不给个说法。”

    胤俄打定了主意要等,又等了好几天,才终于等到了乾清宫和宁寿宫的太监一起来召人进宫。

    这次南巡是奉了太后一起去的,哪怕半道儿就回来了,当孙儿媳妇的也得去宁寿宫那边请安磕头,总不能说老太后出门了又回来了,这些住在宫外的皇子福晋连看都不看一眼。

    就是放在寻常百姓家,真要这么干那也要叫人挑理的。

    “等会儿到了御前,你千万别说话,只要皇上不问到你头上就装傻。”

    胤俄这两年在兵部总归也笼络了一帮子的依附于他的将领官吏,虽然大多品级不高,但都是手里掌兵的实权派。

    这次在德州被太子和直郡王牵连,担惊受怕白累了一场都是小事,还有些因着一些小错罚的罚贬的贬,真是有苦说不出,面上还得恭恭敬敬叩谢天恩,背地里谁又不抱怨几句。

    胤俄想要在兵部咬下一口肉来,也是想到了他们。这几年他这个当贝勒爷的没亏待底下的人,那些人也没生了二心。

    这世上情谊二字虽千金不换,可到底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私心,老不能让他们安心再忠心耿耿的奴才也该想别的出路了。

    禾嘉有点怕胤俄为了兵部的事太着急,在康熙跟前落了下乘。

    “你放心,那天的话是气急了,我隔天就想明白了。不是我的东西我放手不放手都没用,反而惹了人厌烦。咱们得让人把咱们想要的东西,主动送到咱们手里来,这才把稳对不对。”

    胤俄窝在家里不动弹,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眼下的局势。他不觉得太子和直郡王能全身而退,即便这次不出事那还有下一次、下下次呢。

    老爷子的身体还好得很,不说二十年,就说再牢牢把持朝政十年,十年后太子和直郡王都什么岁数了,十年间又能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太子和直郡王耗不起,自己却等得起。

    “……嗯。”禾嘉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眉宇间丝毫浮躁都没有的男人,一直觉得自己比他大经历比他丰富的心思便去了大半。

    他真的不是当年那个连送一把刀都送得面红耳赤的小破孩儿了,自己打心底里就该改了那一丝她自己都差点没察觉出来的优越感,做夫妻不能这样,时间长了他总会感觉出来的。

    “反正你当心就是了,太后那里应当用不了多久,我去永寿宫等你,你来接我?”

    禾嘉很少主动说要自己去接的话,总是胤俄主动追过去。有时候凑巧了能接到,有时候不凑巧人都出了永寿宫好远了,两人就在半道上碰个正好。

    禾嘉是不在意这些的,胤俄也从未说过有什么不对。但这会子听她这么说,胤俄还是忍不住笑弯了眉眼:“肯定要来接你,难道还把姐姐一个人扔在宫里不成。”

    跟胤俄分开,禾嘉在往宁寿宫去的路上先是被比自己来得晚一点儿的春花赶上,紧跟着转个弯两人又追上了就在前头不远的纳喇氏。

    前面的爷们或许还要相互顾忌一些,但后宅的这些妯娌们平时却是不用避讳过多。一来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摆在那里,就连皇子福晋们都只管内宅的事。

    跟谁亲近跟谁不亲近基本上能随心,况且府里的男人们或多或少也都嘱咐过,妯娌们之间往来跟外边兄弟之间的关系别牵扯太深。

    府里这几年陆陆续续都开始添孩子了,外边兄弟闹得再难看家中女眷孩子不能疏远了。说到底都是一根藤上生下来的亲兄弟,关上门来为了皇位为了爵位打成什么样都行,出去了不能叫人看了笑话才好。

    所以到了太后跟前,一堆皇子福晋坐在一起都还算和气。哪怕是脸上明显带着病色的大福晋,也还是摆出大嫂子的气派来,哪个弟妹说些什么她都容得下接得住。

    甚至从太后宫里刚出来,众人就听说前边皇上当众发落贬谪了一大批太子和直郡王手底下的人,这群福晋们脸上也毫无异色。

    好像这个消息就真的只是个热闹,听过了就过了,只有落在最后的八福晋脸上不小心露出几分畅快之意,虽只一瞬就又掩饰起来,却还是被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第80章 ‘好儿子’ 胤俄是在永寿……

    胤俄是在永寿宫把人接到的, 在宫里不好说什么,直到出了宫上了马车才把今儿在乾清宫的事一五一十跟禾嘉说了。

    前些日子刑部在京城里抓了不少人,原以为案子要审到明年去, 却不想万岁爷早就已经暗地里把那些人查了个底掉。

    今天除了把他们这些儿子们叫过去,在场的还有六部尚书和佟国维马齐等重臣。

    当着这些人的面, 刑部和大理寺的主官面无表情的把要贬谪和杀头的官员, 从姓名到罪名一条条的念, 念得一屋子人冷汗直流也不停。

    就这么一连念了一个多时辰,嗓子都哑了才停下来。都知道这些被发落的臣子后面站着谁,不光是索额图和太子, 还有兵部和明珠旧党。

    甚至户部一个侍郎一个郎中,和礼部两个官员也牵扯其中,胤俄明显就看见老四和自家七哥那脸色都是铁青的,他们谁也说不好这是被牵连了,还是说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有更深一层的身份。

    “真的一点脸面都没留?”

    “留了, 怎么没留。太子和直郡王不就没发落,这不是脸面是什么。”

    这话说得禾嘉脑袋一歪, 要不是夫妻两个关系好, 她非得觉得胤俄是在故意拿话挤兑自己,这都把太子和直郡王的脸摔在地上踩了,还叫留了面子?

    “我到乾清宫的时候索额图正跪在大殿外, 等我们走的时候人还跪着。”

    胤俄脸上的嘲讽都要压制不住了, 皇上这就是当着儿子和重臣们的面, 明晃晃的告诉他们,别打量着他老了,更别觉得自己羽翼丰满了。

    只要他狠得下心,就能亲手把他最看重的太子和直郡王的羽翼一点一点剪除根除。至于底下其他儿子, 处置几个不中用的奴才只不过是顺手,压根就还没把他们往眼里放。

    禾嘉安安静静听着胤俄说,耳畔是他有些粗浅的呼吸,和马车外传来熙攘的市井烟火。她伸手握住丈夫微凉的手心,“既然皇阿玛想要爷当个听话的好儿子,那我们当就是了,咱们不较劲儿好不好。”

    较劲儿?胤俄忍不住哂笑,经过这一遭自己哪里还有资本跟皇上较劲儿。自己这两年难道就没发展出自己的人脉?肯定还是有的。

    这回皇阿玛没把自己手底下的人揪出来,不是给自己留了脸面。而是自己的人本就在兵部,兵部又是大哥的地盘,这是要把人留给自己去怀疑去忌惮。

    从自己被塞到兵部去的那一天起,兵部就注定不可能是铁板一块。用不着皇阿玛来插手过问,自己和直郡王之间就会互相制衡。

    就连投到自己麾下的属人官吏,要说全然放心胤俄自己也不敢说这样的话。既然连放心都谈不上,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就更是扯淡了。

    回府以后胤俄就让外院把府门关了,不就是当乖儿子嘛,那就如了皇阿玛他老人家的愿。

    反正这都十月了,再有俩月就要过年,还闹个屁的闹。胤俄一边吩咐忠顺明天把打猎的家伙事收拾出来,一边派人去下帖子。

    帖子落款用的是自己的一枚闲章,请的是几个钮祜禄家的表兄弟和打小就认识的宗室子弟,再加上戴鹏、松甘和巴雅尔赛音几人,也就够了。

    那些宗室子弟大半都是四九城里有名的纨绔,谁家老子都是名号响当当,落到他们那儿就剩个直摇头。要是这样的人都不让往来,那就真只能窝在府里把自己当猪喂着了。

    第二天,胤俄带着侍卫和狐朋狗友,叫上胤禟往城外打猎去了。

    这一去得好些天才能回来,他们各自在城外都有庄子,庄子上都是收拾好了的,这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众人,你们大人们之间的游戏我们年纪小,不掺和了。

    出了宫的皇子胤俄年纪最小,他和胤禟这么一表态,就算是给了前面那些大哥哥们一个台阶。

    就连一向周全从不愿驳了谁的脸面的八贝勒府也大门紧闭,这次不是假的,连侧门和角门都关了,谁来都不开。

    “你说,皇阿玛这次是不是真的厌了直郡王了。”

    关上门来的郭络罗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神里的欲望,“要真是这样,那咱们之前联络拉拢的那些奴才,真是走对这一步了。”

    胤禩靠在躺椅上,眼睛随着郭络罗氏来来回回,见她实在亢奋得有些过分了,才伸手拉住她的腕子,“咱们坐下说,坐下说。”

    “胤禩,我就是高兴。”外人不知道,只有郭络罗氏清楚这两年胤禩心里憋了多少事,老十自从那年跟胤禩打过一架就算是彻底离了心。

    往日只跟在胤禩身后胡闹瞎混的十阿哥,这几年靠着当差稳当硬是连贝勒的爵位也给自己赚来了。胤禟风头虽没胤俄那么盛,平日里跟胤禩也还有来有往,到底比以前还是远了一步。

    他在户部不是没有自己的人脉亲信,再加上老九在生意金银一道上着实有本事,如今已经隐约有‘九财神’名头传出来了。

    当年以为是以胤禩为首的八爷党,现在是各有各的奔头。

    十贝勒和九贝子在外人看来跟八贝勒没什么区别,非要说十爷娶了蒙古福晋断了继位的后路,九爷沉迷商贾之道摆不上台面,那八爷还有良嫔那么个经不起讲究的生母呢,谁也没比谁强。

    只不过是胤禩的门比别处的好登,才瞧着比其他兄弟府上热闹。更有些蠢货看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随大流依附到八爷麾下。

    可这些人别说是助力,不成为累赘胤禩都千恩万谢了。要不是眼下胤禩不得不替自己造势,这些人他一个都看不上。

    “我知道你高兴,可这事急不得。大哥靠军功起家,他手底下的人有好些是死忠,并不是说眼看着直郡王要坏事,他们就会另投别处。”

    胤禩耐心跟郭络罗氏解释,“再说太子还没倒,我看皇阿玛也不会轻易让直郡王出事,想要接手直郡王的势力,恐怕不容易。”

    “你放心,这个道理我明白。”郭络罗氏点点头,她又不是蠢货怎么会看不清这些,“只不过咱们该把架子搭起来了,总之真到了那天,直郡王那边不能便宜了旁人。”

    郭络罗氏或许心急了些,但这话却是没错的。

    自己是惠妃养大的,这些年替直郡王办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差事,只要直郡王坏事,直郡王身后的那些满族老姓和宗室,总归是要重新押宝,不选自己又还能选谁去呢。

    选谁?选谁直郡王都不会选胤禩。回到王府,原本守在王府门口的禁卫都撤了,除了几个跟随自己许多年,身上早就被贴上铁杆千岁当的将领外,也没人敢上门来。

    “王爷,如今这情势怕是不好啊。”

    “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怕什么。”

    进了书房的直郡王已经没了在宫里那般浮在脸上的怒意,他是耿直是没那么多弯弯绕,但他这个皇长子也不是个傻子。万岁爷快要容不下太子了,连带着自己这个直郡王就更碍眼了吧。

    这话说出来,几个将领都觉得透心凉。都是跟着皇上征战沙场过的人,谁不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的到底。只不过他们是打完仗就没用了,直郡王呢?一个道理,端看太子还能撑多久罢了。

    有人想问胤禔该怎么办,张了张嘴没问出口。这事是党争却也是皇家的家事,父子互相谋算到这个地步是叫人心寒,但外人和奴才也不好插嘴,人家到底是亲父子。

    “行了,你们也别急,不就是老爷子忌惮吗,爷赶明儿自有不让皇阿玛忌惮的法子。”就是不知道这法子使出来,咱们那位太子爷受不受得住。

    索额图在乾清宫跪了整整一天,直到宫门要关了,西暖阁里才传了一道口谕出来,责令索额图回家反省,简简单单几个字一句话,没罚俸禄没摘顶戴,可就是让人莫名不安。

    “皇阿玛那边就再没多说什么?”

    “回太子爷的话,皇上跟前没再有多吩咐的话。”

    胤礽的脸色算不上好,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没病。只不过是这段时间被康熙来来回回折腾狠了,心里害怕吃不下睡不好,才憔悴下来的。

    他摆摆手,原本跪在底下回话的奴才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太子妃才从里间出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太子身边的暖榻上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看着太子,等着他出声儿。

    “你说,皇阿玛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这话声音不大,更像是在呢喃自语。太子妃看着才二十八眼角就长了细纹的太子,薄唇轻启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当这个太子太多年了,从年幼至今他这辈子就一直坐在太子的位置上,眼看着皇上从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自己,如今又要一点一点全都收回去。

    他今儿其实特别想站出来说,反正他这一身的荣耀和尊贵都是皇阿玛赐的,如今既然不想给了那就拿回去,总比现在这般你防着我我防着你强。

    “爷,要不咱们也躲一躲吧。”石氏看得很清楚,皇上这就是老了疑心病重了。这种时候不管太子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在皇上跟前都是说不清的。

    “躲?老大那儿只要狠得下心不要脸了,他倒是能躲。”胤礽抬头看着外边毓庆宫的院子,这个东宫啊是自己这辈子的尊荣也是困住自己的牢笼,可真要自己舍了这牢笼?他做不到。

    “我写封信,过两天你想法子送到老四那里去。叔父的事不能不管,底下那些人没有叔父约束,怕是更要出乱子。”

    康熙当然没法子把太子党或者直郡王党一网打尽,但今天才这么闹了一场,索额图连站都站不起来是被人抬回府去的,你现在扭头就要去安抚他。

    别说你有天大的道理,可这事就不是这么办的啊。石氏看着胤礽有些瞠目结舌,想再劝可看着胤礽眸色深沉看向自己的样子,就知道这事是劝不住的了。

    太子命人送出来的信,摆在四爷书桌上没拆开。里面的内容四爷不用看也知道,太子嘴上说万事以皇阿玛为尊,但他当了太多年储君,这头早就低不下去了。

    “要不咱们也躲吧,我可听说老十家的带着尼楚格也追出城去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四爷,腿上枕着的是睡着了的弘晖。这两年弘晖被她养在自己跟前,事事不假手于人,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了。

    “老十?”四爷已经在家抄了几天的经了,心静不下来就只能用这种笨法子。外边的事他也刻意没去听没去管,现在听说胤俄已经出了城,着实有些意外。

    “外边的事我不问也没法管,可咱们府里的事我这个当福晋的还是能说两句的吧。”乌拉那拉氏手抚在儿子还有些单薄的背脊上,弘晖蹬了蹬腿翻身睡得更沉。

    “如今府里孩子们都大了,爷总忙着外边的事,府里的孩子跟你这个阿玛都生疏了。不如就趁着这次的机会,咱们一家子出城去住些日子,就当是为了孩子。”

    是了,刻意躲了不好,可为了孩子总是行的。皇阿玛替他儿子操心,自己也该替自己的儿子操心。四爷沉吟片刻到底点点头:“好,这事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