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防不胜防
朱标在前线指挥赈灾, 留了人守在朱雄英身边。县令也不敢让城外流民进城冲撞皇长孙殿下。
要不是太子有令,县令连城墙都不愿朱雄英上去。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孙殿下,磕着碰着了,他们都要掉头的啊。
城外流民每日可领两顿稀粥, 也有简陋的草棚供他们休息。要不是有太子和皇长孙亲临, 这些流民有一顿米汤喝就不错了, 谁还管他们住哪里。
就怕这些流民住下不走了。
朝廷虽说拨下一笔赈灾银粮,可也算不上多, 能把受灾比较严重的几个州县安排一下就差不多了,像他们这种邻近的、灾情不重的可就分不到什么了。
县令光要顾着本县百姓就焦头烂额了,哪还有精力管流民啊。反正过段时间要么回原籍要么被大户人家收了,总比落在他手下好, 主要是后续安排废人废力, 上头刚发布了重新统计人口户籍,按‘里甲制’统一造册, 流民可就地入籍, 官府要给予帮助。
帮助不要钱不要人吗?
县令看着贫穷的衙门,呵呵笑了。
可皇长孙下令设置粥棚, 安置流民, 县令苦笑一声, 没钱也要干啊。如今一听皇长孙说的话, 县令头都大了。
什么?还要安排大夫, 免费供药?
稀粥他还能勒紧裤腰带, 再找大户哭哭穷, 勉强能供应几天。可要医药?谁有钱供啊,请大夫不要钱啊?那些药材多贵啊。
县令:“皇长孙殿下,不是臣不想办啊, 实在是臣也无能为力啊。您是不知道朝廷拨的银钱都用在灾区最重的州县了,”
臣是一分朝廷支持都没收到啊。
朱雄英看着叫苦连天的县令,拧了拧小眉头,“只是一些简单的治疗风寒的药材,要不了多少钱。”
县令: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这么多人,就是便宜的药材也要不少钱了。
朱雄英看县令不似说谎,最终叹一口气,“那我去问问父亲。”
“殿下您慢走,臣恭送殿下。”看着小身影转身出去,县令大大松了一口气,去找太子要也可以,反正朝廷那边的钱会用来购置一批基础药材。
朱雄英给他父亲朱标写了信,派护卫送往灾情一线。他则背着小手在屋中来回踱步,想到城外灾民,他小口叹气。
这时陈砚提着食盒进来,把几道清粥小菜摆上桌,“殿下,您该用午膳了。”
闻言朱雄英脚步停顿,看向桌上的青菜米粥,眼神微暗,就是这样简单的饭菜对百姓来说都是不容易吃到的。
宫里皇祖母一直提倡节俭朴素,不要浪费食物。朱雄英从小跟着马皇后比较多,也养成了不叫朴素的生活习惯,他也以为宫里的生活不算多好,至少比起传闻中的奢靡,差了很多。
但如今一看
有荤有素,白米白面,吃得饱吃得够,比起平民百姓已经算是很好了。
朱雄英坐在桌前,往日不太喜欢的青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了。
倒是一旁的内宦陈砚看得心酸,明明县令给自家殿下准备的膳食没这么差,可殿下听说灾民连树皮都抢着吃,饿狠了还有啃泥的,于是就叫人换了一日三餐。
这些没油水的青菜咸菜,就是他都吃不下,偏偏不爱吃青菜的殿下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陈砚悄悄转头,抬起袖口擦擦眼角。
认真吃饭的朱雄英没注意贴身内侍的伤感,他在想受灾严重的地区会是什么样子,哎,如果不是自己年纪太小,父亲多半会带他一起过去的。
屋内主仆各想各的事,屋外把食盒提过来就候在门口的小宦官,低垂着眸,无意间扫了屋内一眼,又快速垂眸。
此次跟着朱雄英出宫的宦官有四个,宫女有三个,主要负责朱雄英生活中的大小杂事。
院子里站着百来个护卫,是贴身保护朱雄英安危的。院外还有几千护卫日夜巡视,等闲不可靠近。
等朱雄英快速吃完,陈砚收拾好餐盘放入食盒转身交给门口的小宦官,小宦官转身退下去,身后传来陈砚询问朱雄英是否要喝点果茶的声音。
小宦官低眉垂目,脚步不停。
能被选上跟着出宫的四名宦官,都是朱雄英在宫中常用的人。
伺候朱雄英的宦官宫女都是马皇后和常氏选的,后面常氏去世,生活方面的也有马皇后关心,吕氏如果想做什么也会提前问一问马皇后的意思,她说可以,吕氏才会去办。
这个提着小食盒的宦官比较特殊,因为他是当年朱雄英从朱尚炳那救下的,后来留在东宫当个打杂的小内侍,扫扫地浇浇花之类的。
后来得了朱雄英的眼,从打杂的外院小内侍升到了朱雄英身边,就在陈砚手下听事。
朱雄英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人既是他救下的,就要负责。放在宫里其它地方,以秦王父子的脾性,能把人悄无声息地弄死。
马皇后也不违背他的意愿,他想留就留,但她也派了人去调查身世是否干净。其实能入秦王府,身家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不然无法到秦王长子身边伺候。
能派到皇子皇孙身边的,多半是良民出身,只是家中太穷,活不下去就送入内廷,净了身当奴才。
这个小内侍也是如此,家乡闹饥荒,一家子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一路逃荒,家中人口所剩不多,后来实在没办法,在内廷招收小内宦的时候,把他卖了,换了点钱,勉强支撑剩余一家人活下来。
只不过
马皇后看完下面人调查的情况,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几口人,找到个小县城开荒定居,小日子渐渐有了盼头,结果就因为她儿秦王,泄愤出气,一家几口人都被杀了。
在这个时候,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实在太常见了,没人在意。当地官府知道是权贵所为,更不敢管了,还帮着把事情消声灭迹。
马皇后不让人查都不知道,也是因此,那段时间才对秦王诸多看不顺眼,数次训斥,闹得母子关系都更僵了。
宫里当差的小内宦更无法得知这些了,他想,也许他宫外的家人连逃荒都没逃过,不知饿死在哪里了。
马皇后见人勤快麻利,脑子有几分灵活,做事却有分寸,渐渐地就放心把人留在东宫当个小杂了。
后来调到朱雄英身边,朱雄英记得这人是他救下的,还亲自给人取了个新名字,叫王瑾。
王瑾提着食盒来到小院厨房,交给宫女。宫女负责做朱雄英的一日三餐,她在围布上擦擦手,有些犹豫问道:“真的不用改善一下饮食?你和陈听事要不再劝劝殿下,就算想体验民生疾苦也不用太为难自己吧。”
宫女还不是怕没伺候好,皇长孙殿下万一出点啥事,她们也会吃得了兜着走。
王瑾无奈一笑道:“我们都劝过了,你也知道殿下脾气,他决定的事儿很少能劝。”
“哎——”宫女面色一苦,忽然道:“要是燕王世子在就好了,咱们殿下还就听他的劝。”
闻言王瑾没说什么,他还有其他事要做,很快离开厨房。
另一头朱标很快收到儿子写的信,他眼底有些青色,眼中还有睡眠不足生出的血丝。
灾区情况比他预料的要严重,老天爷不作美,时不时还要降一场雨,导致后续工作一直不太顺利。
官员们倒是不敢在朱标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只不过灾情太重,朝廷拨的款项有些不够。朱标也正在朝老爹要钱要粮,收到儿子的信,他就吩咐人把买的药材分一些送过去。
灾后最怕的就是疫病,朱标也组织了一批医者防御疫病发生。
不过灾区每日还是有不少人熬不过死去,到处都是尸体,有些在水患退去后已经发胀,面目模糊。
这些都要及时焚烧,不然很容易滋生疫情。
就在朱标在灾情一线积极主持各项工作时,北平一封急信火速送到他手上。朱标一听是急报,还以为朱棣出了什么事,拆开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是朱棣父子担心他和雄英灾区情况。
信上除了殷切叮嘱,还有一些朱标没见过的防疫措施,朱棣说是他之前为老丈人寻来的民间老医整理的防疫手段,虽然无法百分百保证防住疫病,但也能起到一定效果。
朱标最近正为此事烦心,每日生病死去的灾民变多,他也担心疫病突生。于是赶紧找来医者和官员商量。
众人看过朱棣写的信,一时面面相觑,医者也在讨论,信上所写,有些他们也没听过见过。
而且,做起来还有些麻烦。
比如要给灾民设置统一住所,每日都要在灾区喷洒一种混入高度烈酒的‘消毒水’,除此之外,有发热、咳嗽之类症状的灾民要统一隔离治疗。而且灾区城乡各处都要派人喷洒混了石灰的水,说是起到杀菌消毒的作用。
至于一线工作的官吏、医护人员最好也带上麻布做的口罩,每日衣服也要换洗,用沸水煮过才行。
上面还写了很多防疫小措施,光看就很麻烦了,真的实施起来,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尤其是对灾民的管理
在场官员都觉得没那个必要,死了的全部烧了就是,没死的给口吃的,等待朝廷后续安排,熬过去的再帮助重建家园。
“太子殿下,臣觉得没那个必要。”一位知州率先表达自己意见,“如今咱们人手本就不够,每日光是清理水患留下的问题都忙不过来,臣手下的小吏衙役日夜干活,每个人都体力见底了。”
“是啊殿下,再加重事务,怕是会给底下人带来无法承受的负累啊。”
“而且灾民区的建设管理也需要人手和钱财,哪一样对我们来说都很难啊。”一官员摇头苦笑道。
不是他们不想干,实在是缺人缺钱啊。
朱标听完众人意见,沉吟
片刻,见医者们讨论结束,他就问:“先生们可觉得那些防疫措施有效?”
医者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当地一位稍有民望的老大夫起身,正要下跪,又被朱标抬手免了礼,“先生不用多礼,直说就是。”
老大夫就拱拱手,弯腰恭敬道:“回太子殿下,草民觉得能帮助防疫。”
虽麻烦,有些也闻所未闻,但行医者的直觉比官员更敏锐。再说几位大夫对如今情况也颇有烦忧,就怕疫情防不住,只要是办法,那就可以试试看。
朱标颔首,见他神情,官员们心生不妙,正要再劝,朱标这时又拿出另一份东西,“上面写的东西,大家再看看,如果觉得可行就按这个来做。”
几位官员接过来一一传看。
朱标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那上面是朱棣信上写的建议,还有一些是朱标受到信件启发,根据灾区实情补上去的。
不过这些都需要钱粮支持。
朱标喝完茶,再一抬头,果然官员们脸上的排斥少了,虽然还有迟疑,一知府出列问道:“殿下,书面上所写倒是可行,不过——”
知府用眼神传达未尽之言。
钱呢?
粮呢?
您要调动灾民积极性,可以。灾民中是有不少青壮年劳动力,但是他们是自家存活下去的希望,官府要是强制征召干活,不小心是要激起民怨暴动的。
除非你官府能给他们报酬,要么是钱要么是粮,总归要保证他们家人能活。而且,那上面说,只要积极帮助赈灾工作的,官府记下功劳,会在事后按功劳排序帮助重建家宅。
重建家园可是灾民们最关心的问题了。
以往当地官府可不太管这些。
灾情过后,百姓们要重整田地、开荒,官府也只会提供一点工具辅助,粮种都是借给灾民的,以后要还的。不过这次可以以工代粮,凡出了力气的,官府会一一登记在册,按劳动付出抵扣借粮。
其实,这些说白了也是以工代赈。
以往不少官府也这么做过,就是——说好的没能兑现,反而成了免费苦役,导致百姓活不下去,激起更多民愤暴乱。
总之,以工代赈也是要付出东西的,光是钱粮这块,他们就拿不出来。
朱标扫过在场官员们写着大大穷字的脸,他一顿,缓缓道:“孤已经向父皇请示再拨一笔钱粮下来。”
官员们一听,齐刷刷松口气。
不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就好。
他们实在抠不出钱了,到最后没办法,还不是向另一部分百姓要钱,不小心又要闹出事端。
左右难做人。
此时,有人又问道:“太子殿下,臣见上面还写着调附近卫所的兵来帮忙灾后重建,这个怕是——”
不好弄啊。
职责不同,卫所军官不情愿不说,底下士兵也会不满的。而且普通百姓见了这些当兵的,天然警惕害怕,万一两边不和闹出啥事,又是一个麻烦啊。
朱标也在犹豫,他倒是可以直接下令,太子旨意,附近卫所指挥官不敢不从。
以前他父皇倒是调动过军中人士去清查土地、人口。军民之间也闹出过不少争端,最后靠武力镇压下去了。
此次最关键的还是灾区重建,防治疫病,朱标也不想多生事端。
见官员们也不太赞同,朱标想了想,说道:“此条相关的措施暂不启用。”
只要官民齐心,也不需再麻烦卫所士兵。
闻言,官员们放心了,说实话,他们也不太想和武将那边打交道。这次欠了人情,下次还不知道怎么被拿捏说道呢。
没多久朱元璋又拨了一笔钱粮下来,但其实也不算多。大明如今每年军费开支不小,建国不过十来年,今年才把管理百姓的‘里甲制’推行下去,每年朝廷大部分税收靠的还是江南、江浙地区。
这片百姓压力着实不小啊。
户部接到朱元璋旨意,那也是愁得头发又掉了几十根。上面要钱,你不给都不行。好不容易才凑出一些,朱元璋勉强满意。
这头朱标安排下去的工作也有条不紊地展开了,灾民们统一被安排住所,生病发热的也被隔离开,一开始灾民们还慌乱了一阵,以为生病的家人要被丢弃,自生自灭,后面有灾民被选入‘消毒’工作队,传回消息,这些被隔离的人都有医者治病,大家这才放心,纷纷跪地大哭,感谢皇恩,感谢太子。
如此一来,每家每户的青壮劳力也干得更起劲儿了,虽说大家一开始也怀疑官府骗人,想抓他们当免费苦役,可太子说了,他会亲自监督,没人敢骗他们。
死气沉沉的灾区总算焕发一点新生光彩,朱标看在眼里,一身疲惫都好似消散了。这天,他刚巡视完工作,回到府上,亲兵又递上一封北平来的急信。
朱标还以为是老四又有新的建议,等他拆开一看,才发现信是朱高炽写的。
全篇看下来,就一个主题。
太子大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小堂哥送回京师!
朱标:“”
他看完就苦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小家伙上次也专门催促过,好像他把雄英带入了龙潭虎穴一样。
上次他也问过儿子,要不要先回宫,但儿子说不急,他还想在这边待一段时间。朱标自然尊重儿子意见了,就没急着送他回去。
不过这次收到朱高炽的信,朱标也觉得在外面待了一个月挺久了,正要派人送朱雄英回宫,很快,南边好几个地方发生农民暴动的消息传来。
朱标刚安排好护送队伍,就又收到马皇后消息,让他尽快送长子回去。
朱雄英本想一直留下,等灾区一切处理妥当再跟父亲一块回去的,可皇祖母都下旨了,他只好听话先回去。
怕路上不安全,朱元璋还派了一队亲兵过来,前后加起来护送朱雄英的将近一万士兵了。
沿路还有卫所兵将,朱标没啥不放心的。
这头送走长子,朱标再次投入到工作中,过了一段时日,他就收到朱雄英平安回宫的消息。
然而,谁都没想到,平安回宫没几日的朱雄英会突发高热。
原本马皇后以为是这段日子吃了点苦头,路上又太劳累,所以才生病发热,结果太医赶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没多久,朱雄英就被移到皇宫一处偏僻大殿,周围伺候他的宦官、宫女也全部被移到一处管理,有发热症状的都被统一隔离。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距离朱标所在的一线灾区不远的领县,受灾不算严重的一个小地方,发生了疫情。朱标第一时间派人去处理,然而不等事态控制住,朱标就收到宫中传来的消息。
他儿雄英疑是感染疫病!
朱标眼前一黑,直直朝前一栽,被宦官及时扶住。
“快,安排快马,孤要回宫!”
第62章 第62章 朱雄英告别
宫中也陷入人心惶惶中, 得知朱雄英可能是疫病,有人建议挪出宫中治疗,万一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提出建议的后妃就被朱元璋挪出宫了。
朱元璋在听说长孙可能身染疫病已经处于暴怒状态, 这个时候还敢多嘴, 无疑是找死。
同时朱元璋下令彻查, 他不信意外。
朱雄英没深入灾区,他待的县城也相安无事, 传去疫情的是另一个小县城。护送回来的路上,有护卫隔离,也没有流民能靠近。
如此密不透风,怎么可能染上疫病。
在朱元璋下令彻查时, 前几日护送朱雄英回京的护卫队里也有人高热不退, 伴有呕吐、呼吸不畅的症状,而
且发病极快, 已有数人死亡。
听到禀报, 朱元璋的脸色比暴风雨来临前还可怖,他下令军中戒严, 挨个排查, 那日护送朱雄英的所有人统一隔离。
同一时间宫中也不容乐观。
东宫最先出现症状的就是伺候朱雄英的贴身内宦陈砚, 起初以为是小病, 没想到不久朱雄英也发起高热。
东宫所有下人都被隔离开了, 有的人出现了症状, 更多人还没出现相似症状, 马皇后下令分开隔离,还派了太医去治疗。
朱元璋听说了倒也没反对,宫人出事太多也会影响皇城安危, 毕竟这是疫病,马皇后也不会同意全部杀了以绝后患。
如此朱元璋就默许马皇后一切安排,如果事态不可控再说,他现在更关心长孙病情。
马皇后又担心下人照顾不妥,她想亲自陪在朱雄英身边。
一听马皇后打算,朱元璋和朱标同时反对。
“母后,您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何日夜守候照顾雄英,别等雄英还没好,您先病倒了。”朱标这两天熬得眼中满是血丝。
就算有马皇后亲自陪伴照顾,起的作用也不大,现今还是全看太医能否把人治好。
马皇后着急啊,等在外面,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就算就算她孙儿要走,她也不想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我活到这把岁数也够了,如果真出事,就让我和雄英一起走。”马皇后情绪有些绷不住地吼道。
“母后!”
“你胡说八道!”
朱标和朱元璋同时沉沉喊出声。
就在这时,青儿双膝跪地,这一举动顿时引来朱元璋三人注意,马皇后眉心一跳,还不等她说什么,青儿已磕头请求道:“奴婢想去照顾皇长孙殿下,还请皇上成全奴婢。”
马皇后苍白的嘴唇微颤,她眼角滑下浑浊泪水,青儿为何如此,她心知肚明。
“青儿你起来。”马皇后心里是把陪伴自己多年的青儿当女儿看待的,她如何忍心,要是青儿也跟着出事,马皇后只会更心痛。
青儿却额头紧贴冷硬的地面,语气坚定,“奴婢一定好好照料皇长孙殿下。”
马皇后急了,“青儿!”
朱元璋也同时开口:“好,朕准了。”
不幸中的万幸,宫中疫病并没传开,另外发生疫病的小县也因为朱标反应快速,派了大夫过去,及时控制住疫情,没有传到其它地方。
而且太医们已经研究出有效的法子,有宫人高热症状减轻,护卫那边也没再继续蔓延,行武之人身体底子好,能熬过来的几率更大。
但是——宫里的皇长孙朱雄英情况就比较危险了。
连续多日高热,已经把他烧迷糊了,还不能随便喝水,宫人只能用棉布每日沾点水润润他的嘴皮。
青儿小心把人扶着靠在自己身上,一宫人颤抖着手在喂药,朱雄英陷入昏迷本就无法自动吞药,喂药的工作就比较难,她还抖一抖的,药汁没到嘴边就倒了一半。
宫人害怕,青儿知道。
如今宫中身亡率最高的就是照顾朱雄英的宫人,日日夜夜精心伺候,熬得精力不济,染了疫病也不像其他人能熬,急症一发作,高热不退,人说没就没了。
但朱元璋的命令,宫人不敢不从,伺候朱雄英还有条活路,不愿意当场就被朱元璋下令杀了。
青儿脸上蒙着高温煮过的棉麻口罩,这还是朱标吩咐人弄得,太医们觉得能起到基础防疫效果,也纷纷弄上了,他们行医的有些自保的防御手段,但也相当简单潦草,效果不大,所以一般来说医者就是最容易感染疫病的。
宫人中招了,太医里面也有人染上了。
太医院经验最丰富,医术最全面的陈老太医,由于年岁大了,也感染了,昨日出现疫病症状,已经被隔离治疗。
这是马皇后的命令,不然以朱元璋的意思,这些太医就是死也要等他大孙子好了再死。
“我来吧。”青儿接过药碗,让人把朱雄英扶好,黑乎乎的药汁隔着口罩都能闻到苦涩味。
“殿下,喝药了。”
青儿垂眸低声念道,手中勺子喂入朱雄英嘴边,另一宫人赶紧按照太医所教在朱雄英脖子动作两下,帮助他咽下药汁。
尽管如此,一碗药喂下去,一半洒在外面。
喂了药朱雄英又被放下,他烧得脸蛋绯红,气息很是微弱,青儿把碗教给宫人,她拿着帕子给朱雄英擦流下的药,擦完又解开寝衣,要给他换身干净衣裳,忽然,头顶传来一道干涩的声音。
“青儿姑姑。”
声音很微弱,但青儿听见了,她倏地抬头,就见朱雄英睁开了眼睛,明明小脸还因为高热发红,眼神却显得很精神。
青儿瞳孔紧紧一缩,心中阴霾愈重。
而朱雄英眨眨眼,没看到青儿异样,或是说他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他动了动干涩嘴皮。
“青儿姑姑,我好累,我刚才好像梦见娘了。”
青儿握着手帕的指尖用力,努力弯了眉眼笑说:“奴婢知道您很难受,小殿下,您再坚持一下,多喝几次药,咱们很快就好了。”
“可是,我真的好累了。”朱雄英声音有些飘忽地说,他转开视线,盯着虚空一处,忽然笑了笑说:“青儿姑姑,我想再睡一会儿。”
青儿红着眼点头,伸手给他盖好被子,“好,您睡,等会儿姑姑再叫你。”
在朱雄英闭上眼睛时,青儿快速起身去找好几夜没合眼正在商量下一步治疗法子的太医们。
北平。
燕王府,朱高炽最近心头总是无缘无故地乱跳,他写了好几次信给朱雄英,劝他早点回宫,不要在外待太久。
终于前两天收到了朱雄英写的信,说他启程回宫了。
但他始终心神不宁,就和徐妙云、朱棣商量一下,决定回京师看看。徐妙云感觉儿子太大惊小怪了,倒是朱棣犹豫了一下,居然同意了。
朱棣亲自上书,说明缘由,等着朱元璋点头同意,徐妙云就可以带着朱高炽回京小住。朱高炽年纪还小,两人是不放心他一人回去的。
就在徐妙云着手安排回京诸事时,乖乖等着娘亲安排好就一起回京的朱高炽,这天晚上,突然又做梦了,还梦到了朱雄英。
梦里朱雄英似乎比几个月前分别时更沉稳了些,像个大少年了。
朱高炽一见他就扑上去,抱住人喊小堂哥。
朱雄英笑得很温柔包容,等他抱够了两人就坐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朱高炽开始抱怨小堂哥不听话。
【我都说好几遍了,叫你今年多注意身体,少往外跑,道士说了,今年对你来说不吉利,要多加小心。】
朱雄英就耐心听他抱怨。
【你说说你,从小就不听劝,让我小小年纪替你操了多少心了,到底谁是哥哥啊。】
【你要做个圣君明君也不急一时嘛。】
【天下的责任大了个去了,有你背的时候。】
【皇爷爷和太子大伯还在,你一个小的冲上去干嘛呀。】
朱高炽一阵碎碎念,丝毫不停歇,突然,眼前冒出个小东西,朱高炽语气一顿,定睛看去,是一只草编蚱蜢。
他转头看向拿着草编蚱蜢的朱雄英,朱雄英笑得灿烂,脸上有他从未见过的自在放松。
不像是在宫中的皇长孙殿下,而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快活模样。
“喜不喜欢?”朱雄英问他,眼中笑意盈盈。
朱高炽拿在手上左右看,编的很好,他很喜欢,就点点头,还嘀咕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啊?”
明明小堂哥连捏泥人都笨手笨脚的,一点没有手工天赋。
朱雄英笑笑不语,他忽然仰面倒下,双手枕在脑后,看着蔚蓝天空,
“对呀。”
朱高炽拿着草编玩得开心,也跟着躺在小堂哥身边。
“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新奇东西呢,有比马车舒服的小汽车,还有能看动画片的电视手机,还有啊,从北平到南京只要一个多小时的大飞机,大飞机就是能在天上飞的车车。”
朱雄英听着,眼中生出向往之色,“真的吗?”
“那当然了。”朱高炽看他感兴趣,就继续说他的前世,在这里,他好像不用藏着掖着。
两小只就躺在那,一个说一个听。
说到后面,朱高炽叹气,“虽然也不是没有毛病,但比这个地方真的要方便很多,上次和我娘亲坐马车到北平,我屁股差点都颠碎了。 ”
朱雄英闻言,摸摸他的头,好似在安慰,又说:“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朱高炽闻言刚要说下辈子啊,说不定投胎到几百年后,那就能看到了。
“不过,我觉得大明也挺好的。”朱雄英又说。
想到爹爹娘亲,还有现在的二宝,朱高炽点点头,“是啊,大明也挺好的,有很多爱我的家人,但我现在烦恼也多,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雄英忽地坐起身,看向天边异彩,然后回头笑笑,眼眸明亮温润,“大宝,我要走了。”
“哦。”
朱高炽愣愣地眨了下眼睛。
就在朱雄英起身离开时,不知为何朱高炽忽然拉住他的手,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感,语气也有些急,脱口而出一句:“小堂哥,不能留下吗?”
朱雄英回头,脸上散发着微光,一如既往地包容又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嘴唇微动了几下,说了什么朱高炽有点没听清,因为朱雄英很快化作一团光点消失了。
刹那间,睡梦中的朱高炽小身体一颤,他猛地睁开眼睛。窗外早已天色大亮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奶娘叮嘱朱二宝慢点的声音。
朱高炽一直躺着,眼神发直,回想刚才的梦,他眼角情不自禁滑下两道泪痕,冥冥之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而同一时间,与北平府相隔甚远的大明皇城传出一噩耗。
皇长孙殿下朱雄英薨了
染疫去世,宫中有关朱雄英的一切东西都要随着他一起焚烧干净。马皇后伤心过度,在一切葬入汹汹大火中那瞬间,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朱元璋听了马皇后的话,没要那些太医的命,此刻马皇后晕倒,他立刻暴怒一声传太医。
而朱标此刻仿佛是一尊空洞洞的人形架子,火光充斥双眼,整个人却没一点反应,也听不到周围声音,一直到火光熄灭,残余一地焚烧后的灰烬。
朱标终于忍不住双膝跪地,捂着眼睛无声痛哭。
宫人们早已识趣退去一边,前来送最后一程的吕氏也悄悄离远了一点,她看着朱标身影,再转头看向一片灰烬,半晌后,眼皮下垂。
好几日,宫中都陷入一片沉寂压抑气氛中。
直到朱元璋毫无预兆又开始下令杀人。
朝臣人心惶惶,以为朱元璋是因为长孙去世才杀人发泄满心悲愤,但没多久,又传出那些人是胡惟庸同党。
就在朝臣们缩着脖子小心做事的时候,朱元璋又连下几道旨意。那几日发生农民暴动的区域,参与暴动的杀无赦。还有发生疫情如今已经控制下来的小县城,大小官吏全部处死。
朱元璋内心暴戾不停翻涌,他忍不住滔天杀意。如果不是还顾忌马皇后和朱标,这么一点人平息不了他胸中嗜血之念。
他的人果然查出,有白莲教身影。
但这些东西藏得很深,又隐匿在民间,这次也不过是些蛛丝马迹,让朱元璋捕捉到了联想到它身上。
朱元璋是造反出身,他知道,这东西背后没有钱财支持是很难扩大运作的。他前前后后清剿数次,还有人逃出,暗中兴风作浪,没有人帮不可能。
上次跟着朱雄英出宫的宦官宫人,从疫病中活下来的还有三人。陈砚几乎和朱雄英同时发病,没有好药吊着,他早早死去。
活下来的有一个宦官,两个宫女。
此刻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即便没被疫病夺取生命,他们也活不了。百官都闻之色变,堪称活阎罗的刑部尚书开济,看着两个断掉气息的宫女,他擦了擦手,不用吩咐就有手下进来处理。
还剩一个宦官,叫王瑾。
开济折磨人的手段可不少,少有人能坚持住,忍不住痛苦认下罪名的更是多不胜数。刚才那两个宫女到后面都是开济说啥,她们承认啥。
但那不是开济想要的。
开济也明白,两个宫女是无辜不知情的,但入了他这牢狱,注定她们不能活着出去。
倒是这个小宦官让开济多看了一眼,王瑾。
撑了这么久,是个硬皮子,他倒是说了点有用的东西,还按着他说的顺着查下去,查到一些白莲逆贼的身影。
不过这小宦官说的是陈砚有问题,就是那个比皇长孙还先死的小宦官,按常理来说,陈砚有问题是必然的,他下手最容易,而且他和朱雄英几乎同时发病。
开济直觉这个小宦官更有问题。
没证据,但他就是觉得。
不过这个王瑾可是当初皇长孙一时善心,从秦王长子手下救出来的。如果真对皇长孙不利,那就是恩将仇报,罪加一等。
真如此,就算他一家人早已死光,皇上怕也要把他们一一找出来挫骨扬灰。
开济让人查过,刚有消息传来,王瑾一家在逃荒中存活下来的家人是被秦王泄愤杀了。
消息自然传不到宫中小宦官王瑾耳朵里,即便王瑾知道,要恨也是恨秦王才对。
可惜开济不能看透眼前人心中所想。
王瑾恨秦王吗?
当然恨了。
但他恨所有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把他们百姓当蝼蚁一样践踏的权贵。
呵呵,大师果然没说错,这些人都该死。
王瑾当初被选入秦王府,他也发誓要混出头,赚了钱给家中幼弟读书,以后也能成为人上人,不再受人欺凌。
原本当初家中要送入宫当内侍的是幼弟,但王瑾主动站出来,替换幼弟。
逃荒路上,他差点病死,是大师救了他。
大师说如果不想一直被人踩在脚下,那就要往上爬。
那一刻王瑾心中被种下一枚野心勃勃的种子。
在秦王府,他好不容易成了朱尚炳贴身内侍,虽然经常挨打,但比起他想要的,吃点苦头不算什么。
朱尚炳脾气暴躁残忍,但他知道怎么活下来。
偏偏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以为施舍他就是对他大恩大德。
他从未求朱雄英救他!
如果不是朱雄英他一家不会惨遭秦王杀害,他幼弟还好好的,等他混出头,有了钱有了人脉,弟弟当官,一家人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此刻王瑾也是奄奄一息,血水几乎模糊了他的面容,但开济一直紧紧盯着他,所以没错过他嘴角轻轻牵动的弧度。
开济眉心突突一跳,那点弧度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就算看见了,也可能以为是脸部抽搐引起的。
但开济就是感觉不是。
他眼神转向一旁的大夫,让大夫救人,也许还能撬开点什么,但大夫刚走上前,王瑾透过模糊血腥的视线看了开济一眼,随即脑袋一垂,彻底没了气息。
老大夫刻板面容毫无波动,检查一番,回头冲开济道:“没救了。”
开济冰冷目光扫过血肉模糊的人,丢下擦手的帕子,转身走出阴冷黑暗的牢房,他知道,不管是不是这个王瑾,洪武帝都不在乎,是,挫骨扬灰,不是,照样要死。
背后罪魁祸首,不是一个小小宦
官
朱高炽后来还是和徐妙云一起到了京师,祭奠完朱雄英,母子两也没急着回北平。因为马皇后身体状况不太好。
天气一日日变冷,笼罩皇城的气氛似乎也变得清冷。
过年的时候,马皇后精神好了些,看起来已经从伤痛中缓过来了。但朱高炽看着她骤然多生的白发,深刻很多的皱纹,心中多还未发生的事多了点准备。
生老病死,不是人力可为。
如果马皇后还年轻,没有早些年累出的病痛,那朱高炽还会再强留一下她,和阎王爷抢一抢人。
不过,宫中聚集的是这个时候医术顶尖的一批大夫,就算民间还藏着一些医术高明的,也不一定就比太医们强悍。
据他所知,他皇爷爷朱元璋当初可是派军队全国搜寻过一遍大夫了。
剩下的漏网之鱼应该不多。
太医们束手无策,民间大夫又能如何。
朱高炽叹气,走在熟悉的京师街头,心境却与以前有了不同。走着走着,朱高炽脚步一顿,他居然又走到之前的小馄饨摊子了。
更没想到,刑部尚书开济也在。
两人眼神一接触,各自颔首致意,朱高炽脚步一转,继续朝皇宫走,身后视线跟了一会儿就收回去了。
朱高炽走到宫城脚下,小身子一顿,抬头看着巍峨皇城,眼神轻轻一晃,无声念道:大明啊,朱家啊。
第63章 第63章 送别马皇后
过完年, 春风裹挟着寒气拂过应天府,路过的人都要哆嗦一下,嘀嘀咕咕一句,今年也太冷了吧。
然而比起天气, 宫里的气氛还要冷上几分。
因为马皇后身子情况反反复复, 一直不见好, 甚至每况日下,就连太医院的都愁坏了。
朱元璋看着虚弱的马皇后, 不知为何也怕了,本来举起的屠刀又缓缓放下,不敢做出大举动,怕刺激马皇后。
前朝都因此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平静得让人产生有点岁月静好的错觉, 可满朝文武还记得几个月前朱元璋因皇长孙一事杀的人,血腥的阴影似乎又要笼罩下来, 然而大家战战兢兢小心做人, 突然发现阴影暂停了。
不是消失,就是暂停了。
他们直觉就是如此!
宫人、护卫、平民还有官吏, 被牵连获罪的不少, 但文武百官怕的是朱元璋要重启‘胡党’一案。
而朱元璋为什么暂停, 朝堂众人也明白过来, 多半是因为马皇后。如今马皇后的身体安康否深深牵动着满朝文武的心。
要说最不希望马皇后出事的就是这些当官的了, 他们连想都不愿意想哪一天马皇后不在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如何残酷压抑的职场生活。
现在的官场生活已经够压力山大了, 如果可以,有的人都想辞官归隐,守着几亩田地, 做个闲散田家翁。
但辞官是不可能的,进了他朱元璋的碗,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应天府城郊的护国寺最近香火大盛,每天都有城内的夫人小姐坐马车出城上香祈福,为谁?当然是为了马皇后。
大家面上不会这么说,路上碰到了就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压下彼此心中的沉重。
家中在朝为官的男人整天担惊受怕,女眷们也没办法,只能用上香祈福的方式为他们分解烦忧。有的家中还摆上了菩萨或道家法相,官员每日出门前都要拜拜,祈求马皇后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官员们私下这点小动作,全被朱元璋看在眼里,但朱元璋坐在金銮椅上,半边脸被阴翳覆盖,透着点可怖之色,他垂下眼皮,眼中冰冷戾气浮动。
不够。
朱元璋觉得这点监视力度还不够!
在这种诡异气氛中,空气中终于有了点春天的气息,百花逐渐盛放,微风都含着点暖香气息。
许久未曾精力大好的马皇后,这两日忽地面色红润不少,整个人也像是重新换发了生机,皱纹似乎都被抚平,看着年轻了很多。
但马皇后情况转好,周围人的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徐妙云回京后就常常进宫陪伴,和朱高炽一直没回北平。马皇后倒是劝过一回不用陪着她,母子两都说不急,北平那边也没啥事,后面马皇后叹叹气没说什么了。
有徐妙云和朱高炽时常进宫陪伴,马皇后心情更开怀些,所以朱元璋觉得这样挺好。
朱老四敢有意见?那就是欠揍。
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儿子媳妇的朱棣,哪敢有意见啊,况且,朱棣也知道,他母后身子怕是坚持不了太久。
儿子应该察觉到什么,不然不会这么久不回北平。
这两日马皇后精力大好,还能被徐妙云扶着在御花园散散步,看一下盛开的花朵。朱高炽也陪在她身边,小嘴说个不停,一听,原来是在给马皇后说街上的热闹和北平府的趣事。
马皇后也知道,老四父子两常常写信。
“唉,我爹多大的人了,还跟二宝计较。”朱高炽叹气,小手一背,颇像个成熟小大人,“他还说要揍二宝,一岁多的奶娃娃他也揍,当爹的可不能这样哇。”
眼前穿着繁花纹锦袍的小豆丁,也不过五岁多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周围人忍俊不禁。
马皇后也眼中带笑,在扫见朱高炽表情时她眼神又微微一闪,有些失神。
徐妙云没有这父子两写信勤,朱棣写给儿子的信,她大多时候也不看,倒是不知道二宝怎么又惹了朱棣生气。
不过二宝那倔脾气,跟朱棣如出一辙,两个倔的凑一块不闹事才怪了。
大宝怕这么久没见,二宝会忘了哥哥和娘亲,所以就编了些睡前小故事,说哥哥和娘亲去冒险拯救小动物了,让他乖乖在家等着。
这些睡前小故事还让朱棣念给二宝听。
朱棣念过一次就没耐心了,他就发现,二宝有点傻,还特别难带。听不懂他要闹,话都说不明白就踢腿捶床,小虎眼瞪得圆溜溜,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敢跟朱棣叫板。
朱棣:“”气笑了。
老子累一天回来还要给你念个屁的睡前故事,你自己笨听不懂还撒泼,老子是给你脸了是吧。
于是朱棣也横眉怒目,土匪气质大开,就这样和自己一岁多的儿子玩起了瞪眼游戏,父子两谁都不服输,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旁隐身的奶娘:“”
其实奶娘很想冒死说上一句,燕王殿下您讲故事水平真的很烂。
小殿下才一岁啊,不是十岁啊,您讲慢一点嘛,而且,您也别觉得故事幼稚就省略一大半,眨眼间就跳到结尾啊。
别说小殿下了,她一个大人都听不懂燕王殿下您在讲什么了,要不是提前看过世子写的小故事,她也是一头雾水。
哪有讲故事是这样的
砰,遇上两只狼,唰,两只狼死了,嗖,你哥和娘亲赢了,兔子活下来了。
要不然就是砰砰砰,你哥打赢了,让你早点睡觉。
奶娘嘴角抽搐不停。
您这都不是敷衍了,您这是在挑战一岁奶娃的智商和耐心。
而朱二宝聪不聪明先不说,他是肯定没啥耐心的,听他爹讲了两个睡前故事就开始捶床闹脾气了。
父子两瞪眼瞪半天,还是年纪小忍不住眨眼睛的朱高煦输了,小手揉了揉眼皮。
朱棣得意一笑,“就你?还想跟老子斗,等你能站着撒尿了再说。”
奶娘:“”
朱高煦虽然年纪小,但他也能感受到来自亲爹的满满嘲讽,于是他怒了,犹如一头小虎崽子径直撞向朱棣,然而命运是残酷的,他爹只是简单一伸手,大掌轻而易举罩住他的小脸。
朱棣狞笑一声,看着被他牵制住还一个劲儿扑腾的朱二宝,说:“想跟你老子干架,你还嫩了点。”
朱高煦不服输,朱棣也一点没有慈父爱。
虽然被亲爹压制得死死的,朱高煦也没哭,急得嗷嗷怒叫,真跟一头小虎崽子似
的,小眼神毫不遮掩一股凶劲儿。
朱棣挑挑眉,冷哼一声,抛下累得直喘气的儿子,转身大步嚣张离开。
父子两的第一次睡前故事交流就在‘小虎崽子挑战老爹武力值,败了’中结束。
奶娘低垂着脑袋,恭送燕王,等到脚步声远去她才抬脚走到床边,本来要哄哄朱高煦,没成想小人儿四仰八叉地躺着,眨眼就睡着了,还扯起了小呼噜。
奶娘眼底闪过无奈笑意,也不知该说自家小殿下是心大还是虎。
但奶娘没想到,父子两的‘仇’就此结下了。
两个倔脾气从此就看对方不顺眼,朱高煦每次见了他爹回府就跟小炮弹一样冲上去,不是迎接,而是挑战。
直到一次朱高煦急得咬了朱棣一口,被朱棣一把捞住,对着小屁股就是一巴掌上去,打得朱高煦一懵,随即一口咬住朱棣的手背,有种不死不休的狠劲儿。
朱棣都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怒斥:“放开,你再不放开老子要揍你了啊!”
但小崽子咬死不松口,半天甩不开,要不是朱棣顾忌这是自己亲儿子,绝对要下狠手了。
从那之后父子两关系更差了,也就是朱棣整日都在军营和衙门忙,要不然北平燕王府还不知是怎么个鸡飞狗跳。
朱棣也常常写信给亲亲大儿诉苦抱怨,信上都是朱二宝那小东西的错,他这个当爹的实在太委屈,需要大儿子抱抱安慰。
也就是欺负朱二宝年纪小,还不会写信给亲哥告状。
朱高炽看多了也觉得有些无语和头疼。
他也没想到爹爹和二宝关系会变成这样。
明明梦里画面,他爹很喜欢二宝,尤其那股子虎劲儿,深得朱棣心意,大赞不愧是吾儿,虎父无犬子什么的。
怎么现在就这般嫌弃,恨不得把二宝一天三顿揍了呢?
马皇后自然不知道这么多,朱高炽只挑了一些讲给她听,就当逗趣儿了,不过他是真觉得亲爹跟一个小奶娃太较劲儿了。
“老四那牛脾气,从小就不知道让人,没想到连儿子都不让。”马皇后笑着摇摇头,“我还以为他当爹之后变了很多呢。”
看来,只是因为儿子是大宝,所以才显得朱老四像个慈父。
不过有大宝这样贴心讨喜的儿子,谁不宠着惯着些呢,马皇后也眼神慈和地看着朱高炽,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皇奶奶是不是走累了?”朱高炽乖乖让她摸头,仰着脖子问,因为马皇后神情有些疲惫。
马皇后颔首,“是有些乏了,大宝陪皇奶奶回去休息好不好?”
朱高炽点点头,伸手牵住马皇后的手,感受着掌心的大手粗糙触感,朱高炽扭头,鼻子微微泛酸。
年轻时吃的苦太多了。
这一路走来到底多不容易,也只有相互扶持的朱元璋两口子知道。
想到朱元璋,他这辈子的皇爷爷,朱高炽微抬下颌望向皇城上空,最近皇爷爷很贴心,有时候还要抱着折子来坤宁宫处理,要不是马皇后嫌他烦,可能办公地点都要挪到坤宁宫。
朱高炽忽然轻轻叹一口气。
对于马皇后身体状况,众人就是心照不宣。终于,那一天还是到来了,才精神了三天的马皇后状态急速下降,已经不能下床。
太医们早已束手无策,不过是用药吊着马皇后一口气。
见到马皇后脸色苍白泛青,隐有枯木之相,忍了多日的朱元璋再也控制不住内心不安和暴戾。
“给朕治!”朱元璋一双眼好似布上血色,宛如地狱恶鬼,眼神一一扫过在场所有太医,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道:“皇后要是出事,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都要给皇后陪葬。”
太医:“!”
每一个人都面如死灰,比马皇后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在昏迷中的马皇后忽然嘤咛一声,朱元璋猛地回身,疾步来到床边,“妹子,你醒了。”
朱元璋心脏跳得很乱,很用力,仿佛要跳出胸腔,这么强烈的跳动感还是他当年走投无路,一摔碗决定加入造反队伍时才出现过。
多年过去,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刻,刀架在脖子上了,朱元璋都没怕过。
马皇后没啥力气说话,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出声,“重八,放过太医。”
朱元璋红着眼睛,刚才的凶神恶煞变成了故作凶狠,和马皇后呛道:“你自己都啥情况了,还管别人。”
“重八。”马皇后的手被朱元璋握住,她废力地掀起眼皮看向他,“让我走的安心些。”
话音一落,这位命运多舛,经历了太多太多无能为力的皇帝,又变成当年家人饿死自己毫无办法的朱重八,喉咙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呼吸不畅,只能徒劳地发出哽咽声。
朱重八忽然低头埋在马皇后手上。
没多久,马皇后手指轻轻一颤,她感觉一滴滴滚烫的湿意落在手背皮肤上。
洪武十五年,拖着病体坚持了好几个月的马皇后,最终还是走了。
丧钟敲响,从皇城上空一直蔓延开去,就连在城外护国寺上香的人都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看着面露慈悲的菩萨,心中砰砰一跳。
马皇后出殡的画面,朱高炽不是太陌生,他在梦里见过。
但亲眼看,比起模糊的梦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百官悲怆哭声,几乎掩盖了高僧作法念经的声音,他们每个人都是真情实感地哭泣,比家中老母老妻去世还要难过悲伤。
除了这些官员,快马赶回京中奔丧的秦王、晋王、周王、楚王还有他爹朱棣,也跪在灵堂前。
朱标跪在最前头,似乎是连续送走两个至亲之人耗尽了他的心力,眼眶除了红,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马皇后生育五子,此刻哭嚎声最大最痛的居然是晋王。
一路快马赶回京,到了京城连回府换身衣裳的功夫都没有,晋王直奔宫中,看见闭眼躺在棺柩中的马皇后,痛哭失声。
到了马皇后下葬这天,晋王胡子拉碴,情绪又崩溃了。哭得像个无措的孩子,涕泗横流,与他相比,秦王就显得冷静许多,他除了那一身丧服,阴沉气息,似乎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母后——母后你走了,我怎么活呀——”
“母后———啊啊啊啊啊——”
不过与晋王一比,其他儿子都显得要平静很多。
朱济喜拿着帕子给他父王擦眼泪鼻涕,晋王转头就抱着儿子继续嚎,眼泪鼻涕也全部擦在朱济喜身上。
送走马皇后,这些天的疲惫终于一股脑地涌过来。
朱高炽回到府上正要蒙头大睡,在路过庭院时,余光扫见他爹娘朝大堂走去,想了想,朱高炽还是往那边走去。
与梦里有些相似的场景,徐妙云最近也脸色不好,守丧并不轻松,她喝了一口热茶,心中积郁被热气抚过,呼吸都畅快一些。
朱棣也并不好受,只是他见多生死,即便是马皇后离世也不能让他情绪崩溃。他坐近一点,轻拍着徐妙云后背。
“别太伤心,母后也不想你因为她劳神伤身。”
徐妙云闭了闭眼,轻轻靠在朱棣肩头,放松地叹出一口气,“嗯,我知道,我只是还有些不习惯母后离开。”
能陪着马皇后走过最后的几个月,徐妙云已经少了很多遗憾。
生老病死,这是每个人都避不开的,如果能活着,就好好活,但如果有一天亲人朋友走了,她也不会一直困在伤心难过的情绪中。
想到什么,徐妙云忽然说:“如果哪一天我先走,朱棣,你不要太难过。”
朱棣皱眉,轻斥一声,“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先走,本王不准。”然后朱棣下意识紧了紧搂在她腰间的手。
朱棣不由想到他老爹,从母后去
世那天起,他老爹就很平静,平静得诡异。整天把自己关在谨身殿处理政务,听大哥说已有好些天没休息过了,累极了就闭着眼睛在椅子上小憩。
“我就是说如果。”徐妙云拉住朱棣一根手指,在他粗糙的指节轻抚,“当然了,如果我们两都挺能活,一直到白发苍苍,儿孙遍地跑,那也不错。”
朱棣忽然低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然后嗯了声。
这些日子徐妙云太累,靠着他肩膀居然就睡着了,等朱棣反应过来,低头一看,人都睡沉了,他无奈摇摇头,正要起身抱人回房休息,余光忽地一动,他转头看去,大柱子后已经没了儿子身影。
朱高炽就站在那看爹娘柔情蜜意,这与梦中画面有些不一样。他没打扰两人,很快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朱高炽躺在床上,精神很疲惫,眼皮却迟迟没有合上。他想起皇奶奶刚去世没两天,皇爷爷大发雷霆,突然下旨要太医院为马皇后看诊的太医陪葬。
似乎忘了马皇后生前恳求。
朱高炽当时在宫中,想到什么就去坤宁宫找了一件东西然后径直去谨身殿见了朱元璋一面。
爷孙两在紧闭的大殿独处了好几个时辰,只有王太监守在殿外,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后面王太监又让宫人和护卫都站远一点。
等到朱高炽离开后,王太监再进殿伺候,小心用余光瞄过上首的朱元璋,又快速垂眸,掩去眼中讶异,同时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总觉得燕王世子来过后,皇上身上少了那让人心惊的疯感。
朱高炽还记得当年演武比赛,皇爷爷答应他三个要求。
聊了聊马皇后生前一些事,朱高炽就趁机提出自己的第一个要求,放过那些太医和他们家人。
朱高炽:“这是我答应皇奶奶的,她走了,我会替她看着您,不让您为难太医。她说,就知道您要骗她。”
也不知是小孩清澈坚定的眸光太亮了,还是哪一句话刺到他了,朱元璋最终没忍住,突然抱着自己小孙子,放肆大哭了一场。
那哭声
比晋王的动静还大。
京中事务差不多弄好,朱高炽也要跟着爹娘一起回北平了。离开前,朱高炽和朱济喜见了一面,两人都跟着亲爹就藩,也有些时日没见了。
如今再见,明明年岁都还小,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两人约在城中一茶楼,他们不喝茶,但这里视野好,包厢窗户打开能看到应天府大半风景。
两小孩在外叙旧,东宫,也有人掩人耳目,在一间书房谈话。
书房是朱允炆之前用的,后面他习惯跟着朱雄英读书,这边也就空置了,周围环境清幽安静,是个很好的谈话场合。
吕氏坐在桌前,看向站在门前,神色慎重的吕本,也就是她亲生父亲。要是朱标在这,就会惊奇地发现吕本另一张面貌,不是什么老实本分谨小慎微的读书人,更不是什么清风道骨的儒师。
“娘娘有什么话就快说。”吕本眉宇微皱,显然对吕氏突然把他叫到这谈话有些不满。
东宫如今虽然都在吕氏掌控下,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没有急事父女两最好不要私下见面,就算要说点什么,也能等过几月后,他会成为朱允炆的老师,到时候也能找到机会说上话。
吕氏紧紧盯着她生父的眼睛,音色绵软,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父亲,您做事可否想过女儿和您的外孙,太子如果出事,您又打算如何。”
吕本眼神一变,眯了眯眼后又缓和了神色,“事前不是给你传讯准备了,只要防范得当,不会有事。”
“父亲!”吕氏声音忽然尖利了些,就像一朵无害菟丝花突然伸出利齿,“意外不是人力可控的,即便这次失去机会,以后还有,你们为何要用”
“行了,这件事休要再提。”吕本扭头朝外看看,门外虽然没人,院子里还有吕氏心腹守着,但他依然不放心。
“再说,事情没闹大,你母子三人也没事,不要再无理取闹,因为这种小事把我叫来谈话。”
说完吕本就拉开门,一脚踏出时又顿了顿,扭头看向吕氏,“宫中行事要小心,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吕本眼神微厉,临了又安抚一句,温声道:“你是我亲女儿,我怎么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父亲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门又轻轻合上,院子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彻底安静。
桌前吕氏忽然拔下头上的发簪,尖锐一头在桌面狠狠划过,发出令人耳颤的难听声音,而吕氏一双眼比吕本刚才还要冷漠。
等吕氏情绪稳定,红木桌面早已不能看了。
她莲步轻移,走出房间,吩咐宫人把那张桌子收拾了,换一张新的,宫人来来回回,手脚麻利地处理好,很快,这间偏僻小院就恢复安静,再也没有脚步声来回。
书房书架后面,一两米多高的书柜,底层一排柜子有一扇柜门轻轻动了下,又过了很久,一只小手拨开了柜门,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里面的人慢慢走了出来
这天,朱高炽跟着爹娘一起回北平了。
出了城,他脑袋探出马车,回望渐渐远去的京城高大城墙,最后在飞扬的尘土中,他收回视线,重新坐回车内。
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如果不出意外….
这座繁华的首府又要迎来一波震荡了吧。
第64章 第64章 北平新生活
时光一闪而逝。
大明一年比一年冷, 洪武十七年冬,大雪连下一个月,整个北平府都变成一座冰雪城,更别说茫茫漠北草原了, 方圆百里见不到一丝绿色, 不难想象这个冬天草原人民过得多艰难。
今年刚入冬, 预感日子不太好过的草原部落,决定先发制人朝邻居大明要点东西过冬, 大家都是邻居,接济一下怎么了。于是,残元招呼都不打一声,派出数十支游骑一起突袭大明几个边塞口。
这在往年也是常规操作了, 只是今年刚入冬气候就冷得不同寻常, 于是草原部落一咬牙,决定再和大明掰一掰腕子。
当然, 正面较量那是傻子才干的, 他们只想抢东西,不想和大明你死我活。大家分成数股游击力量, 你抢你的, 我抢我的, 抢到东西就跑, 端看谁的运气更好。
数股草原游骑, 每一股都有两千到四千之数, 只是抢点东西, 足够了。虽然伤亡率是避免不了的,但只要成功抢一波就跑,这点折损算什么。
这其中有几支游骑目标正好是燕王朱棣管辖的北平都司范围, 但他们却没听过燕王朱棣名声,以往怕的也是镇守北平的大将军徐达,但据可靠消息说,徐达入冬前就回应天府了,这个时候没在北平。
嗷嗷嗷嗷,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草原游骑发出奇怪叫声,跨下战马感受到骑兵兴奋,马蹄都要飞起来了,径直冲向开平卫。
开平卫作为北平都司辖区内最前沿的边塞卫所之一,时时刻刻都要防备草原恶邻的骚扰,在骑兵还没影子时,远处的瞭望高台就升起了示警狼烟。
狼烟升起,所有士兵拿好武器,城外干活的农人也迅速拿起工具拔腿就跑,这一刻大家拿出了百米赛跑的猛劲儿,跑慢一步等待他们的就是草原恶邻的刀口。
就在这时,回城的人发现今日城门关得有点慢,但不管如何,倒是方便了距离稍远的人扛着农活工具快速入城。
大部分人都跑回城内,远处也有厮杀声传过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瘫软在地上,结果回头一看,城门还是没关。
怎么?
开门迎敌吗?
但下一瞬一队上千人的骑兵冲出城外,这支骑兵冲出去后,城门这才缓缓关上,有人眼尖,透过还没合上的城门望到远处,有穿朱红战袄的骑兵正在和草原骑兵厮杀。
原来,自己这方早就派了骑兵埋伏堵截啊。
草原骑兵刚冲到最近的瞭望高台底下,脸上狰狞笑容就僵住了,看着突然冲出来的大明骑兵,居然有种羊入虎口的荒唐感。
草原游骑:“”
大明骑兵口中发出怪叫狼
嚎,径直冲过来,兴奋劲儿比他们还高。
还来不及思考到底谁是来抢劫的土匪,两边就开始交锋了。开平卫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这是草原骑兵众所周知的。
但大明如今也没啥好啃的骨头,碰上了,干就是了。
虽然被大明赶到了草原上,伟大的黄金家族雄风不再,但论骑兵凶悍程度,生来就在马背上的他们骄傲犹在,大明又如何,无法完胜他们。
也就是仗着骑兵优势,草原部落才敢一次次侵扰大明边境。
而且,不管有没有成功抢到东西,见势不对,掉头跑就是了,只要跑到草原深处,大明也束手无策。
总的来说,不亏。
他们也是想告诉大明一个道理,草原骑兵从来不是吃素的,想把他们赶尽杀绝,做梦吧你。
但埋伏在这的大明骑兵似乎
双方厮杀不过片刻,袭击开平卫的草原游骑就发现,眼前这支大明骑兵不对劲儿,凶悍程度远超以前遇到的大明骑兵,堪比他们草原上的精锐骑兵了。
不过好在这只骑兵队人数不算多,只有一千左右。前来袭击开平卫的骑兵足有五千数,是今日突袭大明的各支骑兵队里人数最多的一支。
很快就有草原骑兵突破大明阻截,嗷嗷叫着冲向开平卫城门。越来越近,草原骑兵再次分开,一股人数最多的冲向开平卫城门,另外四股往两旁瞭望台附近杀去,收割田地里粮食,马料,还有分散在城外来不及收回去的牛羊。
领头的骑兵眼中闪烁嗜血光芒,来之前大家就商量好了,这次抢到手就跑,不论战利品多少,绝不恋战。
开平卫城墙上的弓箭手面目越发清晰,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领头骑兵发出一声狼嚎,刚要带头冲锋,意外突生。
白茫茫的雪地突然动了,四面八方,绊马绳围成一个复杂的阵,顿时人仰马翻,摔下马的人还不待回神防备,头颅就滚落在地上了。
没有陷入绊马绳阵的草原骑兵发现,雪地里冒出一个个穿着奇怪的人,乍一看与雪地融为一体,肉眼很难分辨。
鲜血很快把雪地染红,领头骑兵的脑袋也被收割了,剩下的骑兵交由另一个小头头领导。
收割了一波人头的奇怪大明士兵很快退开,草原骑兵的小头头再次下令冲锋,城墙上一波箭雨射下来,骑兵们面对熟悉的箭雨,不但不怕,还有种果然如此的镇定感。
连续三波箭雨让他们的冲势短暂受阻,但草原骑兵已经熟练与箭雨作战,被射下马的人不多,待箭雨停止就是他们冲锋的最佳时机。
然而意外从来不是单独出现的,总是一个连着一个。
草原骑兵的小头目抬起被厮杀激起嗜血狂意的猩红双眼,结果下一瞬,他瞳孔骤然一缩,看着突然出现在城门下的几个奇怪大东西,黑洞洞的大口子正朝向他们。
小头目没见过这古怪玩意儿,但他见过大明火统,那玩意还是他们草原大汗用过的。他还听长辈说过,大明攻城器械里有个能发射铁球、火球的火炮。
这些火器杀伤力是强悍,运用得当,对步兵和攻城有奇效,不过火统性能不稳定,也不易中,还没弓弩命中率高,对骑兵来说就是个鸡肋,还没骨刀砍人厉害。
在这个小头目看来,就是起一个震慑效果的花架子。
反正他是没领教过火统威力的。
但不知为何,城门口那三只像一蹲冰冷铁兽的大玩意儿,让他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寒意。
“快逃!”小头目嘶吼一声,率先掉头逃跑。
紧跟他的草原骑兵大半没回神,下意识一勒缰绳,掉转马头奔向草原,然而,不等他们逃走,身后的铁兽就喷射出夺命铁球。
小头目没经验,不知道让骑兵分散跑,铁球砸入骑兵中,登时人仰马翻,踩踏间血肉模糊,然而更可怕的是,这些铁球还会砰地一声炸开,炸开的铁碎片又带来一大片人马伤亡。
一时间草原骑兵哀嚎阵阵,逃得最快的骑兵小头目忍住心惊,匆匆回头一看,霎那间恐怖袭上眼球,不敢相信那三蹲大铁兽威力如此可怕,不过是数息之间,就要了上千条骑兵的命。
小头目吓得胆寒,不敢多看,拼命催促跨下战马,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草原,然而今天他注定回不去了。
不等他庆幸逃离身后铁兽,两旁再次冲出大明骑兵,口中依然发出似狼似鬼的怪叫声,此刻小头目总算醒悟过来。
什么羊入虎口的荒唐感。
一点都不荒唐,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小头目刚醒悟,眼前白刃一闪而过,鲜血四溅,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那一双瞪大僵硬的眼睛看着高头大马上兴奋得有些狰狞的脸,来不及知晓收割他的人就是大明燕王,朱棣。
朱棣带队冲杀,彷如一柄利剑,来回收割四散奔逃的草原骑兵。除了骑兵绞杀,还有从城里冲出来的步兵,跟在骑兵马蹄后补刀,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草原骑兵的惨嚎声。
侥幸冲出大明骑兵包围圈的草原骑兵头也不回地冲向草原、森林,他们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妈呀,大明士兵怎么凶悍成这样了。
是只有开平卫如此,还是其它各卫所都如此变态了?
如果全都这样凶残,那以后谁还敢来大明边境打劫啊。
冲出开平卫,活着逃回草原的一百来个骑兵还来不及把消息散播到草原各处,就被身后追击的大明骑兵弄得狼狈不堪。
终于,等再也听不见胆寒的怪叫声后,骑兵精疲力尽地停了下来,回头看去,茫茫雪原一个人影都没了,敌人没了,同伴也没了,他这才从马上摔下去,倒在冰冷的草地上,怔怔望着天空。
朱棣领着追击的骑兵回来了,开平卫的士兵正在清扫战场,此次战役大明伤亡不多,与以前相比,这点伤亡可以说是蚊子血一样,简直可以算完胜。
除了燕王带来的骑兵凶悍非常,还有那早早埋伏的奇怪步兵,和那三蹲杀伤力惊人的大铁兽。
打了毫无防备的草原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
开平卫指挥所上下兴奋打量大铁兽,这玩意儿比他们见过的火炮厉害多了,提前试验过几回,稳定性也高。
如果,以后卫所能多几门这样的铁兽,草原骑兵又有何惧,敢来他城下,再多人头他们都能留住。
再配合骑兵和步兵,那简直是
开平卫卫指挥使,和卫所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一起抚摸着大铁兽,笑得无比猥琐下/流,让一旁的千户、百户、总旗等武官纷纷扭头。
假装没看见这样的上峰。
然后他们在扭头的时候也纷纷露出和上峰如出一撤的猥琐笑容,实在是,他们也很想上手摸摸啊。
刚骑马到城门口的朱棣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
但很快卫指挥司上下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大铁兽数量稀少,目前北平兵仗局只研发出这三头,而且这三头也是拉出来试试效果的,也就是说——
这三个可爱的大玩意儿不能留在他们开平卫?!!!
还不稳定?
卫所武官们齐刷刷摇头,这已经很稳定了,比起动不动就炸膛的火炮,这个能坚持三炮没炸膛,这都不算稳定那什么算啊。
燕王殿下您老实说,您是不是要偷偷给其他卫所啊?
咱开平卫是哪里做得太好了,所以不配拥有它吗?
您不能厚此薄彼啊。
朱棣看着一个个犹如被抢了老婆,控制不住朝他射来幽怨、控诉视线的卫所武官,他嘴角抽了抽,一脸的麻木。
最后实在受不了这些糙汉子做作模样,一抖满身的鸡皮疙瘩,朱棣拍桌怒吼,“你们看本王有什么用,本王也没办法啊。”
还不是他宝贝儿子说,目前小可爱研发太难,这三个已经耗资巨大,而且性能还不够
稳定,不能立刻供应一线边塞卫所。
这次就是拉出来试验一下的。
等初次实战数据整理好,传回京中,让老爹朱元璋过目,那才好朝老爹继续要经费啊,不然光靠贫穷的北平,根本供不起这些小可爱研发。
他儿小小年纪,为了这三个小可爱四处搜寻工匠,各种筹集资金,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弄出三个小可爱,一路辛酸,他这个当爹的可都看在眼里啊。
就这三个,都还是运气好才弄出来的,他儿说了,失败率太高,太耗钱了,想多弄些出来必须在技术上有所突破才行,继续砸钱搞研发,而这不是短期内就能实现的,得慢慢来。
还三个全留下,有多的再送来几个,你们咋不去抢啊。
朱棣恶狠狠地扫过卫所武官们,直到武官们缩起脖子,不敢再用幽怨目光看人,他才冷哼一声。
“再等等吧,本王也不是会亏待你们的人。”
话音一落,卫所武官们又朝他看来,眼神亮晶晶的,还搓手手,一个比一个猥/琐。
朱棣:“”
这次草原骑兵突袭大明搞抢劫,也不是都如开平卫这般,还是有游骑收获颇丰,抢完就跑回草原,让大明骑兵追都追不上,只能咬牙切齿。
也有几支损兵折将才抢到一点东西,逃回草原一清点,摇头啧叹,这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啊。
但很快,这些人就听说了开平卫的惨状,偷袭开平卫的草原骑兵近乎全军覆没,到最后逃回草原的只有几十人。
此消息一经传开,整个草原都为之震动。
要知道一般敢偷袭开平卫这种硬骨头的,就算不是草原最强精锐,那也是实力排得上号的骑兵队。
以往也有出现伤亡较重的情况,但全军覆没这种程度可是前所未有的,这还是镇守北平的徐达不在的情况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大明又出现了什么神兵猛将?
就在草原各部落派人打听开平卫作战情况时,朱棣也带着大胜的消息回到了北平府。
朱高炽此时正双手捧脸,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天空发愁。
于是在朱棣见了儿子,脸上笑容刚刚绽开,双臂也伸开了,就要等着乖儿砸跑过来拥抱时,朱高炽转头,眯了眯眼。
【我爹这大猪蹄子!】
朱棣:“”
不是,儿砸你又怎么了?
第65章 第65章 造反不可取啊
很快朱棣就知道他儿子在不满什么了, 他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看一眼自家胖哦不,现在已经不是胖儿砸了。
前不久刚过了八岁生辰,朱高炽如今也抽条了。虽然精致的五官依然稚气未脱, 还有些婴儿肥, 但是少了那份奶香气, 一下子就从软糯白胖小团子长成青葱俊秀小少年了。
朱棣觉得儿子太清瘦了,还是胖胖的更可爱。
可惜, 朱高炽听不见他爹的心声。
说起心声,朱高炽就郁闷,他也是前年回北平的路上,心里瞎嘀咕, 一不小心吓到他爹, 导致他爹就这么露馅了。
也就是朱高炽在消化前世记忆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些影响, 不再是真正的一个单蠢五岁幼童, 不然他爹朱棣那点破绽,他还不一定能敏锐觉察到。
岂不是要一直被偷听心声。
朱棣当时就摇摇头, 一本正经地强调:“儿子, 这怎么能是偷听呢, 我也不想啊, 可谁叫一看你眼睛就能听到呢。”
朱高炽:“”
爹您懂厚颜无耻怎么写吗?
然后他爹就抱着他使劲儿揉了揉。
不过朱高炽也知道了, 要是不想让他听, 不和他对视就行了。而且, 后面试验过几回,这心声也不是全部都能听清楚的。
要是说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现代科技相关东西,比如大飞机, 落在朱棣耳中就是哔的一声。
但也奇怪,他梦中属于大明的一些画面记忆,化作心声他爹就能听见,即便说多了就像是在提前剧透。
比如他爹未来要造反什么的。
朱高炽也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凭空多出梦中画面记忆,但他隐隐有个猜测,只是现在他很少做相关的梦了,也不知如何验证。
总之,现在心声就是他们父子两的一个小秘密。有时候娘亲徐妙云看他们父子‘眉来眼去’,还搓搓手臂说他们父子太腻歪。
朱高炽就:“”
他娘真是的,相爱相杀的眼神怎么就腻歪了呢,明明他在用心声怼他爹啊。
【爹就是大猪蹄子!】
【就会折腾我娘。】
【有本事你自己生娃啊。】
从洪武十七年年初起,朱高炽一听他娘又怀三胎了,就要隔三差五用心声谴责他爹。
二胎才过去多久啊,三胎又来了。
当然这是爹娘之间的事,他这个儿子又不能管太多,有了朱二宝,他现在也不是排斥多一个弟弟或妹妹,而且,朱棣本来就有三个儿子,几个女儿,都是徐皇后生的。
朱高炽就是抱怨他爹让娘受生育的苦,尤其是这一胎徐妙云怀得难受,孕吐持续了一个多月,要不是有柳冉做些温补的药膳补充营养,还不知多受罪。
然而孕吐结束,朱高炽一颗心没放下反而被悬起来了,因为府上大夫和柳冉都说,他娘这一胎可能是双胎。
虽然府上不缺大夫和经验老道的稳婆,朱高炽还是不太放心,让他爹多寻几个擅妇科的大夫,毕竟生孩子这事意外太多了,准备充足些总没错。
随着月份变大,徐妙云肚子也跟气球似的膨胀起来,偏偏肚子里两个小东西一点不安分,特能折腾人,弄得徐妙云整夜都睡不安稳,没多久精神就变差了,好不容易养出的红润脸色又变得苍白。
朱高炽看得着急,就怕临近生产日他娘身子被折腾坏,生孩子的时候更艰难。
他一时没办法,只能吩咐柳冉多做些温补药膳给他娘,但柳冉说,孕后期不适合吃太多,容易造成胎儿过大,更不好生,只能通过按摩和药物香囊助眠,效果一般,总比没有好。
这几年,靠着吴女医赠送的医书,柳冉进步很大,她也时常找燕王府上下人练手,积累了一些经验,就连残本都补全了大半。
不过柳冉并不满足,学医之路漫长,永无止境,越深入她越能感觉自己还远远不够。
朱高炽听了柳冉和大夫的话,也没法子,只能摸着他娘的肚子,感受到小东西在肚子里的动静,他眯了眯眼,“你们两个别太折腾娘亲,不然等你们出生就打屁股。”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亲大哥的话,小东西还撞撞娘亲肚皮,朱高炽掌心隐约有种小脚的触感,一下又一下。
小东西仿佛在说:来呀来呀~
朱高炽:“”
很好,不愧是梦中那个不安分小魔王朱高燧!
现在就有调皮捣蛋的前兆了。
朱高炽就眯了眯眼,原本和善温良的一张小脸莫名给人一种危险感,就连含笑看着他的徐妙云都微一晃眼,可定睛一看,朱高炽微微一笑,嘴角小梨涡浅浅,还是那么甜。
徐妙云刚要摇头感叹自己孕期太敏感了。
就听她大儿子说:“娘啊,我觉得二宝用不上那么多的启蒙书,不过我准备了那么多扔了可惜,就给三宝四宝用好了。”
“我看三宝四宝是个聪明的哦,三岁就开始启蒙读书吧,光读书不锻炼也不行,二宝负责教他们习武,如此一来,咱们家有多两个文武全才呢。”
朱高炽:“娘你放心,这些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弟弟们的学习问题我来安排。”
“是吧二宝?”
朱高炽扭头笑问一旁胖墩墩的朱二宝。
偷偷吃大拇指的朱二宝唰地背起小手,拧着眉头,凶凶道:“哥说的对,不听话,我揍他们。”
朱高炽就眨眨眼,然后回头朝他
娘笑笑,好像在说:看吧,你完全不用担心呢。
徐妙云:“”
刚才可能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家甜糯的大宝白白的表皮下切开很大可能是个黑芝麻馅儿的。
徐妙云摸摸肚子,心中默默道:孩儿们,记得听哥哥话了,不听话的下场哎,为娘也无能为力啊。
朱高炽拉着朱二宝上前,一白一黑两只小手跟着抚摸圆滚滚的肚子,也不知里面的小东西是听到他们亲娘的默念了,还是感受到了一只不同于大哥的结实小手的力道,突然就变得老实安分不少。
徐妙云眨眨眼,有些惊讶,还真管用?
朱高炽也感觉到了,满意地点点头,只有朱二宝睁着清澈的圆眼,虎虎憨憨的,有点状况外,在手掌被什么东西轻轻贴了一下时,他下意识拧眉瞪眼,“再动,揍你了。”
朱高炽:“”
徐妙云:“”
母子两一起朝蹲在角落不允许靠近,兀自委屈发霉的朱棣看去,朱棣刚委屈画了两个圈圈一抬头,就看爱妻爱儿正四眼谴责地瞪他。
朱棣:“”嘤——
于是朱棣怒了,“朱二宝,你小子还敢威胁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了,你咋这么能啊,是不是想挨揍了?”
刚威胁完弟弟妹妹的朱二宝闻言,立马和亲爹大眼瞪小眼,豪横气质和亲爹如出一辙。
朱高炽和徐妙云捂眼,怕父子两闹起来,朱高炽赶紧过去拉住亲爹的手先出去了,徐妙云也摸摸二宝的头,抚平他炸开的虎毛。
去看过徐妙云母子,朱棣心中还是放下不少,他其实一听说是双胎也担心。
等跟着儿子走到书房,朱棣总算有心情说一说开平卫的事了。
其实就算没有那三蹲小可爱,这次突袭开平卫的草原骑兵也讨不到好。朱棣带领的骑兵是经过特训的,凶悍不输草原精骑,再配合他儿朱高炽那些稀奇古怪的步兵作战战术,照样能杀他个出其不意。
不过拿出那三个小可爱,一是想试验一下,二是给草原骑兵一个震撼。
效果当真不错。
朱棣现在想想还觉得心脏噗噗狂跳,当时的兴奋劲儿似乎又上头了。
看着他爹闪闪发光的眼睛,朱高炽默了默,传闻中的永乐帝果然是个狂热的战争分子。
朱棣还在回味,搓手手,“儿砸,那个小可爱真的还不能多产一些吗?”
要是每个边塞卫所都能配上几门,草原骑兵再也不敢这般猖狂,随便侵扰大明。不仅如此,还完全可以拉到草原上,配合骑兵步兵训练战术,一举消灭残元,荡平草原,至少能让大明边境安宁几十年。
朱高炽就算此时听不到他爹的心声,也不难猜。
“爹爹你不要想的太美好了,那个东西真的很耗钱,失败率太高了,这个能弄出来真的是运气。”
朱高炽说这话真不是刻意夸张。
当初为了劝外祖父徐达退休,没错,搞这些的初衷一大部分原因是想劝徐达安心休养。
经过长时间的消化融合,前世的记忆总算彻底找回来了。
很可惜,朱高炽不是农学生,但他脑子里同样有不少可用的知识。尤其是前世有一段时间他对武器研发还蛮感兴趣,就去了解了一下。
怀疑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怀疑他的智商。
哪怕他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二学生。
总之,朱高炽如果愿意,能跨越几百年的距离,把近现代轰开闭关锁国大清国国门的大炮造出来。
他只会理论,靠他一人肯定不行,但绝不要小瞧大明工匠。
这三个小可爱虽然还没到近现代大炮的程度,但也比明朝中期出现的佛朗机炮要好,尤其是在射程上,配上特制弹药,杀伤力惊人,朱高炽见过试发,当时腿就一软,没料到会有这么大威力。
嗐,怪他。
为了早点劝人退休,心急了些,理论狗初次下场,再加上不够了解明朝工匠的凶猛程度,一不小心,差点玩脱了。
可以提前一点点弄出什么佛朗机炮、抗倭神器虎蹲炮啥的,没问题,反正可以靠技术和成本来控制产量,还不至于一脚跨太大,扯着自己的胯。
但这玩意儿都不是用脚跨,是直接飞跃了。
朱高炽当时下巴碎一地,那些工匠见了远处大坑,还有炸开后的炮弹造成的杀伤性场面,也足足懵逼了半个时辰。
似乎不敢相信,那小可爱是他们亲手造出来的。
等回神后,他们就嗨了,鸡冻了。
虽然知道这个制造过程多么艰难,中途失败无数次,但他们见过效果后,什么都不怕了,再难也要继续搞!
朱高炽怕了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好,他心急却没昏了头,留了几手。最主要的是特配的弹丸配方工匠们不知道,换成实心铁弹、铅弹或之前的火/药炮/弹配方,效果没这么恐怖,哑炮也多。
总之,工匠们就有种自己好不容易弄出万里长城的雏形了,精神抖擞刚要开造,就发现一座座高山平地而起,难度比想象中更大。
不过朱高炽寻来的这些个工匠都是技术控,他们除了靠本事养家糊口,也是真的喜欢搞这些东西,所以困难只是让他们丧气了一下,却没有完全放弃。
“世子放心,我们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我们做火器这么多年了,也明白偶尔撞大运才会弄出好东西。”
“这个就算呈给圣上,成本消耗如此大,圣上也不支持继续研究的。”
大明洪武帝虽然支持研发火器,认为未来火器在战场会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但朝中大臣武将很多都反对砸钱研发火器。
大明每年拨出的军费已经够多了,如今帝国初建十来年,哪有那么多钱还砸在火器研发上。
没办法,朱元璋眼光再如何长远,也要考虑现实,那就是大明再投入更多军费,那百姓可能真要造反了。
大明真的缺钱缺粮啊。
工匠们长吁短叹,遗憾溢于言表,朱高炽也明白大明拿不出更多钱搞研发,毕竟他皇爷爷最近两年印的宝钞又多了。
说起宝钞,朱高炽就嘴角直抽抽。
他那位军事天才皇爷爷,论军事谋略不输秦皇汉武,他那位平民上位的皇爷爷,论政治阴谋不输出身微弱的汉高祖。
这样的人无疑是个天才怪才。
但偏偏他的经济眼光就
朱高炽叹气,就算你手头现金流实在太少了,那你也不能这么搞啊,钞票是你想印就印的吗?
朱高炽其实可以提高冶炼铜铁技术,进一步削减成本,但他现在不会这么做,原因嘛,很多。
有一点,如果太子大伯还是无法避免地死在了皇爷爷前头,那他爹很可能是要造反的。
大明目前的火器发展已经走在同时代海外诸国的前面了,不需要加快脚步,让造反之路添更多伤亡。
造反是有风险的。
如果可以,朱高炽是不想造反的。
哪怕梦中他爹造反成功了,前世历史上的朱棣也成了大明永乐帝,但意外谁知道呢,他这只蝴蝶带来的影响是不是会改变这个世界的结果呢。
总之,在朱高炽看来,历史上朱棣造反也是逼不得已,死也不能窝囊死,再加上朱允炆和他小伙伴的神配合,这才让朱棣开创了藩王造反成功的先例。
历史上朱棣造反成功了,所以他两个儿子也要走上老爹造反的路。
朱高炽揣着小手手,脑袋一摇。
皇帝什么的,不是那么好做的,还不利于家庭和谐。造反压力也巨大,每个人都是提着脑袋做事,说不定他娘后来身体不好,就有造反时期压力影响。
病由心生。
心情不好,就会让身体出现各种毛病。
所以造反什么的,不可取啊不可取。
他想好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大不了开条大船
寻个海外小岛避难,一家人平平安安最重要。
反正,他朱高炽是不想做皇帝的。
朱高炽忽悠完工匠,转头就撑着墙壁长出一口气,然后用一样的说辞忽悠了他爹,朱棣倒是没觉得儿子忽悠人,就是
“大宝,你干嘛在心里念诗?”
朱高炽:“就新学的,觉得不错,下意识就念出来了,爹爹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几本诗集。”
读书就头疼的朱棣:“倒也不用。”
这会儿见他爹对小可爱又起了贪心,朱高炽立刻忽悠上线,小手一摊,无可奈何道:“没钱啊,技术难关一时半会也突破不了,小可爱纯属撞大运了。”
还是那套说辞,偏偏朱棣也没办法,光是弄钱就难住他了。
“不过——”朱高炽忽然挑一挑秀气的小眉毛,稚嫩脸庞上浮出温和笑意,“工匠们正在试造一种大炮,难度要小些,杀伤力虽然没小可爱恐怖,但运用得好也是神兵利器。”
也就是改良版的佛朗机炮。
至于虎蹲炮,所谓的现代迫击/炮前身,还可以等等再说,他怕工匠们太上头,陷入疯魔状。
一听这话,朱棣又来劲儿了,“真的?那我去看看。”
朱高炽赶忙拉住他爹袖子,有些无奈道:“没弄好呢,还需要一点时间,爹爹你以为火器改造那么简单吗?如果顺利也要过完年才能见到成品,到时候你试试,咱们拉上三台小可爱一起送入京城,让皇爷爷看看。”
到时候是留下工匠在应天府兵仗局造武器,还是如何,他就不管了,反正大明造出来的火器,是会送到一线的,北平也能分到。不过考虑到成本,数量不会多。
至于皇爷爷问是谁的功劳….
朱高炽借口都找好了,他爹掌一地军政,自然可以找工匠研发火器,寻人才的过程中偶然从一怪人手上得到残缺图纸,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让工匠弄,没成想,撞大运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怪人死了,残缺图纸也给你了,你要不死心,砸钱搞呗。
这个难的还不是结构啥的,是铸造技术,反正特烧钱!
比起火器研发改造,朱高炽觉得,配合一些现代练兵手段,把北平士兵质量整体往上拉一拉,再训练一批精兵强将,就像现代特种兵那样的,合理运用大明现有的火器和冷兵器,也能把草原强敌按在地上打了。
外祖父徐达就极擅长练兵,之前朱高炽挑拣了一部分现代练兵法子,再和亲爹商量调整过后才拿给他看,外祖父都对他爹刮目相看了一把。
总之,一系列瞎操作下来,加上外祖父近年旧疾磨人,总算上折子给皇爷爷说要回京休养,撑不住了啊。
老兄弟不是无病呻吟的人,吓得朱元璋赶紧叫人回京,让太医住在魏国公府给徐达治旧疾。
但
朱高炽摇摇头叹气,培养精兵什么
钱啊,那也是钱堆出来的啊。
人要吃得好营养跟上了,才能承受高强度训练,马儿也要吃得好才耐力好,冷兵器的王者——刀剑也要进一步提高锻造之法,听说现在沿海倭寇用的刀都比大明的耐砍?
朱高炽再次小手一揣,一脸高深莫测。
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就是了。
【难怪皇爷爷丧心病狂乱印宝钞啊。】
朱棣:“”
看着一口茶水喷出来的亲爹,朱高炽无辜地眨眨眼,然后一脸温和纯良地关心道:“爹你真是的,多大的人了,喝水也不慢一点。”
朱棣:“”
他儿真是,越长大越像妙云了。
蔫坏蔫坏的。
啊嚏——
这边卧房小憩的徐妙云揉揉发痒的鼻子,然后翻了个身,闭上眼继续养神。
第66章 第66章 亲弟弟,不能嫌弃
朱棣这次在开平卫还有个意外收获。
之前儿子让他再去寻几个擅妇科的大夫, 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寻到啥合适的人,好大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就在朱棣考虑要不要传信回京师,让老爹拨两太医来时,他在开平卫碰巧听人说起当年在宫里做太医的沈良, 几年前犯了错充军边塞, 分到开平卫。
卫指挥使见他是个大夫, 手无缚鸡之力的,上去就是送人头, 干脆就让他去医马,触类旁通嘛,医什么不是医。平时还能给受伤的将士看看伤,死了是真可惜。
如此一来倒是让这位沈太医一直好好活在卫所, 而且他虽擅长的是女子妇科, 但治疗外伤也拿手,尤其是接手治马后, 开平卫的马驹多了, 生病马儿的死亡率少了。
要知道,马可是骑兵最重要的伙伴, 在动不动就要和草原恶邻掰腕子较量的边塞卫, 骑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治人治马都是好手的沈大夫迅速成了卫所上下的红人。
朱棣要人的时候, 卫指挥使都舍不得给, 但他又不敢违抗燕王, 于是再次用那种被抢了老婆的眼神偷瞄朱棣。
还是朱棣忍着揍人的冲动, 承诺等王妃产子后就把沈大夫送回开平卫, 卫指挥使才没继续在朱棣忍耐线上蹦跶。
燕王府不缺大夫,还能从宫中寻太医,朱棣也不是非要从属下手中抢人, 借用一段时间,为徐妙云生产双胎多一分准备,他和儿子也能安心些。
燕王府一切准备就绪,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徐妙云发作了。
朱棣和朱高炽都等在门外,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才三岁的朱二宝虽然不知道娘亲在经历什么痛苦,他还有些懵懂,但是被大哥和亲爹情绪影响,他也绷紧小脸,握紧小拳头。
虽然朱高炽一直很担心他娘,但他不会妨碍大夫和稳婆,努力克制内心不安,做一个安静的守候着。
朱棣一早本来要去军营的,谁知徐妙云突然发作,在羊水破的那一瞬间,朱棣的慌张比谁都多,前两次徐妙云生产,他都是在外面,得到消息赶回府,只等了后半段。
他一慌,连声音都罕见地发不出来,还是徐妙云拍拍他手背,淡定安慰:“没事,我没事儿。”
等到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房门被关上,朱棣站在院子里好半天才急促地吐出一口气,心中那股慌乱慢慢平静下来。
此刻屋内悄然无声,朱棣又有些焦躁了,正要来回踱步缓解,余光就注意到他儿大宝小手紧紧攥成拳头,抿着小嘴,因为用力嘴唇都失去血色。
一向没耐性的二宝,站在他哥身边也一言不发,大眼圆瞪,虎视眈眈地盯着房门。
朱棣原本紧张焦躁的心在两个儿子面前忽然消失,或者说是沉淀下去了。
“啊——”
朱高炽没防备,突然被人举高,小小声惊呼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他爹把人放坐在肩膀,两儿子一边一个。
朱棣仰头冲他笑笑,朱高炽小嘴一抿,一直紧绷的心在朱棣安抚的眼神下逐渐放松。
“干嘛,放我下去。”朱二宝开始挣扎闹腾,以为他爹又在整幺蛾子了,虽然是小胳膊小腿,但力气真的不小。
朱棣一只手还制不住他,只能把朱二宝放下去,朱二宝双脚一落地,转头怒瞪他爹。
“找揍?”朱棣也不爽地瞪眼。
臭小子一点不懂好歹。
父子两又开始了斗鸡眼比赛。
一旁的朱高炽:“”
懒得多说,也就随他们去,反正他爹喊打喊杀的,也没真下手揍过朱二宝,更多是威胁。朱二宝又不是靠威胁就能吓住的,一来二去,不但不怕他爹,还勇于挑战他爹。
小牛犊
子仗着天生的蛮劲儿,又缠又咬,朱棣又不能对着亲儿子下狠手,因此还吃了点苦头。
但虎崽子终究不是虎爹的对手。
朱二宝次次失败,次次不服输。
父子两的感情交流都是靠拳脚搏斗来的。
所以朱棣难得温情慈爱一把的时候,朱二宝就觉得他爹肯定在作怪。
哎——
朱高炽叹气,当时考虑二宝年纪小不好来回折腾,这才没带回京,正好留在北平陪爹,还能培养一下父子情。
谁知道是这样培养的呢。
不过也算是他们两独特的交流方式了,朱高炽看多了也觉得不用多管。
就在朱二宝在亲爹挑衅眼神下,虎劲儿上头,即将横冲直撞时,一道婴儿哭声从屋内传出,在院子上空盘旋。
朱高炽眼睛睁大,“生了!”
没多久,又一道婴儿哭声响起,比第一道更响亮刺耳,嗷嗷哭,像是要把嗓子嚎坏般,直接掩盖了第一道哭声。
终于。
燕王府又迎来两个新鲜生命。
休养了一天一夜,徐妙云精神还算不错,这次生产算是有惊无险,头一个位置有些微妙,不过徐妙云到底是生三胎了,她没有慌张,而是在稳婆一声声的引导下,调节呼吸,省着力气,最后一鼓作气。
先出来的是姐姐,晚了几秒的是弟弟。
也不知道是前面姐姐花的时间太多了,把他堵在后面,所以急了还是生气了,一出来,不等稳婆拍拍屁股就嗷嗷哭,哭得小嘴都紫了。
徐妙云当时生产完有些虚弱,但神智还很清醒,听到朱四宝的哭声,她心中就一个念头。
完了,这小子又是个不省心的。
这会儿再看被奶娘抱在怀里哄觉,哭唧唧就是不睡的朱四宝,徐妙云眨眨眼,母子连心,她直觉在肚子里就不消停、喜欢闹腾的就是弟弟朱四宝。
没看姐姐朱三宝喝了奶,都不用奶娘哄的,自己打了几个小哈欠就睡去了,朱四宝哼唧唧闹脾气不睡,她也没反应,自个儿睡得很香。
徐妙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为何嘴角一抽。
总觉得姐姐在肚子里被吵得习惯了,什么都不能打扰她睡觉。
可朱四宝也是个犟种,奶娘越哄,他越不睡,都吵着徐妙云休息了,奶娘刚要抱着人去隔壁哄睡,这时朱高炽牵着二宝的手进来了。
朱二宝一进门就听到弟弟哭声,吵人。
他立刻朝奶娘怀里的弟弟瞪了一眼,由于和亲爹争斗的次数多了,朱二宝小小年纪就把亲爹的豪横气质学了个十成十,加上又是个翻版小朱棣,凶凶的样子还挺能唬人。
奶娘都有些被吓到,扑通一声跪下了。
这一下把屋里其他人都搞懵了。
奶娘脸色微白地求饶道:“是奴婢的错,奴婢没能照顾好四殿下。”
朱高炽就低头看看他牵着的二宝,二宝感觉到大哥视线,扭头,眨眨眼,天生凶横的小虎眼就剩下憨憨的劲儿了。
朱高炽:“”
徐妙云把奶娘叫起来,她刚才看见了,二宝是在瞪弟弟,奶娘才来燕王府不久,胆子小,以为是自己惹了二宝生气。
这时,朱二宝还奶声奶气对朱高炽说:“哥,弟弟好吵,揍他,揍屁股,我来揍。”小脸严肃又跃跃欲试。
屋内人:“”
朱高炽嘴角一抽,牵着二宝靠近,奶娘都不敢抬头了,直到一旁的侍女从她手中把襁褓接过去,奶娘才感觉能喘气了。
柳冉抱着朱四宝,微微俯身,正好方便两位小殿下看,而刚才怎么哄都不睡一直哼唧唧的朱四宝,在两道目光看过来时,他哭声突然停下了,还含着泪珠的小脸一转,眼睛是刚出生婴儿才有的纯净懵懂。
朱二宝拧眉,嫌弃:“好丑。”
刚要喊他摸摸弟弟的朱高炽:“”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二哥在嫌弃自己了,本来没哭了的朱四宝突然小嘴一撇,放开嗓子又开始嚎了。
那声音,离得近的朱高炽都下意识捂了捂耳朵。
这小子,比二宝当初的哭声还吵人。
朱四宝嗷嗷哭的气势恨不得把房顶都掀翻,柳冉赶紧轻轻摇晃哄他,哭声不消停,终于朱二宝受不了了,怒吼一声。
“不准哭!”
嗷呜—呜呜呜———嗝~
似乎是二哥太凶,朱四宝哭声小了很多。
朱二宝浓浓小眉头竖起,瞪着眼泪婆娑的朱四宝,小手一扬:“不准哭,再哭,我揍你了啊!”
嗝~
朱四宝就又打了个哭嗝,神奇的是,哭声就这么消失了,只是小脸皱巴巴惨兮兮的,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朱高炽赶紧摸摸二宝的头,温声安抚道:“好了好了,对弟弟耐心点,现在还小呢,等大一点再揍屁股。”
炸毛的朱二宝被哥哥一摸头,整个人就温顺不少,他哦一声,转头看向朱高炽,眨眨眼,思考了两秒说:“那,等多大能揍屁股啊?”
朱高炽:“大概要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吧。”
朱二宝拧眉,叹气,“哪还有好久,我忍不住怎么办?”
朱高炽:“你可以轻点打他小屁股。”
于是朱二宝松了口气,嗯嗯点头,“我知道了,哥。”
只有襁褓中的朱四宝,虽然不懂两个哥哥在说什么,但他直觉不太对,于是委屈巴巴地哼唧了一声。
徐妙云看着三个儿子的互动,眼中不自觉染上笑意,想到什么忽地一扭头,就看她女儿三宝,不管周围如何吵闹,在小床里睡得安安稳稳,不为所动。
朱四宝委屈巴巴,柳冉就听世子的话试着把人放在小床上,就贴在姐姐旁边,结果一放上去,朱四宝就哼哼一声,在柳冉以为他要闹时,朱四宝偏头,对着他姐姐闭上眼睛,睡了。
两奶团子并排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的模样,真的很可爱。
朱高炽也没觉得自己多喜欢小孩子,可不知道是不是血缘牵绊,他看着折腾了娘十个月的两小只,还是不讨厌的。
虽然那时候娘亲整夜睡不着,他很想把两小只弄出来打屁股。
朱二宝感觉哥哥盯着丑弟弟看太久了,他忽然拉一把住哥哥的手,朱高炽就扭头看他,问:“怎么了?”
朱二宝小手一指,拧着眉头强调:“弟弟丑。”
朱高炽就:“”
哦,怎么说呢,虽说是龙凤双胞胎,但三宝和四宝的颜值就不像一个爹妈生的。
小婴儿嘛,刚出生黑黑红红的多了,经验最丰富的老稳婆都说了,这很正常,反而是一生下来就白白软软,精致漂亮的少。
朱高炽不知道自己生下来时是什么样,但很多人(尤其是朱棣和朱元璋)都说他生下来就白嫩讨喜,可好看了,一看就跟普通小孩子不一样。
但他爹和皇爷爷的话多少掺着水分,这两人,先不提其他的,但绝对是所谓的性情中人。
也就是爱恨尤其分明,喜欢的恨不得捧上天,不喜欢的那是恨不得一眼都不想多看。
不过二宝刚出生那几天他看过,有点皱巴巴的,但不算太黑,就是喜欢皱眉,小表情有点凶,丑谈不上,也算不上多好看。
三宝是女娃,眉眼像了娘亲,皮肤也偏白,是好看的。
而四宝
有句话叫外甥像舅。
四宝就像了徐家小舅舅徐增寿,小舅舅像外祖父徐达,但要说徐达是身材雄厚的大猩猩,那小舅舅就是山上的野猴子。
所以,四宝真的很像一只干瘦的小猴子。
朱高炽眨眨眼,在二宝单纯嫌弃的眼神中,他抬手摸摸二宝的小脑袋,很有长兄风范地语重心长道:“再丑也是亲弟弟,不能嫌弃。”
朱二宝:“哦,好吧。”
哥说啥就是啥。
刚喝了一口药汁的徐妙云:“”差点喷出来。
虽说这次双胎生产还算顺利,但徐妙云也是遭了一番罪的,在孩子们都出去后,沈良把了把脉,过了会儿收回手,退到一边,恭敬道。
“王妃娘娘身体底子好,这次生产虽说出血过多,但只需多养上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不会伤及根本。”
徐妙云笑道:“多谢沈大夫。”
“草民惶恐。”沈良赶紧俯身行礼。
徐妙云手轻抬,“沈大夫无需多礼,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一段时间。”
她听朱棣说过,等她身子养好,这人还要回开平卫。
不过,沈良医术确实不错,她还记得,这人当初在宫中就是专门负责给孕期的后妃看诊,常姐姐怀允熥的时候难受,后面也是他接手,状态好了不
少。
在沈良看完诊退出去时,徐妙云目光一扫,就见柳冉正朝她看来,眼中有渴求。
徐妙云笑了,“去吧,你自己把握好机会。”
柳冉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因此鲜活起来,“谢谢王妃。”
她要趁这段时间沈大夫在燕王府,缠着人好好交流下医术。
徐妙云看着匆匆追出去的身影,好笑地摇摇头,柳冉如此痴迷医术,她也没料到,不过她能支持的地方也会尽量支持。只是有的医者不愿教女徒弟,而且,也不会把家族传承的医术和旁人交流。
即便是亲王妃,徐妙云也不能硬逼人家。
不过柳冉缠人的功夫也是不一般。
府上两个老大夫那样顽固的人,后面还是会指点两句了。
沈良也是出身世代行医的家族,他虽犯了错被充军边塞,不过家族并没遭到清算。没连累家人,沈良已是大幸,如今在卫所也是行医救人治马,比在宫里伺候贵人还轻松自在些。
本来柳冉以为沈良也是个老顽固,虽然沈良不过四十出头,算不上老。但柳冉做好狗皮膏药的心理准备了。
不料,听她说想交流医术,这沈良居然只停顿一下就同意了。
柳冉虽然意外,但也惊喜,赶紧把平时自己想不明白的难题拿出来请教。
当然,她自己天赋好,一直钻研医书,尤其是药膳食补这一道,就是沈良也有些刮目相看,这一交流,两人都获益不浅,即便是沈良回开平卫,两人也一直保持通信交流医术,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第67章 第67章 是秦王啊
晚间, 朱高炽搓了搓小手,拿起墨迹还没干的信纸吹了吹,感觉差不多才折起来塞进信封。
两封信,一封写给皇爷爷, 一封给外祖父。
燕王府得了两小只的喜讯, 他爹已经传信回应天了, 他这个就是每月一封的闲唠叨。
说是闲叨叨,可北平兵仗局有能力研究火器改造, 朱高炽也没少朝他皇爷爷哭穷要钱。
虽然给的钱不多,但后面朱元璋直接让山西一官方开采的矿山送了不少铜铁矿到北平。
如今矿山开采还是分官营和民营的,官方经营的矿区是目前最大的几个采矿区。朝廷虽允许民间承包开采,但销售渠道是有控制的, 像金银铜铁矿是严禁朝外售卖的。
总的来说, 朝廷对民间采矿条件还算宽松,只要你不通敌卖国, 老实上税就行。
朱高炽本来也打算去开一个,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问自家爷爷要是一回事, 严格来说也是为大明做贡献, 但私下里自己去开一个, 都察御史知道了都要参你一本的。
藩王身份本就敏感, 你吃着朝廷供养, 还去与民争利?而且你弄这么多矿石干嘛, 偷偷造武器吗, 暗中谋反吗?
在朱标没出事前,朱元璋心里的继承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朱标, 其余儿子再如何荒唐,朱元璋都会留他一命,最多就是废为庶人,关个禁闭,但你要敢有造反的举动,那不好意思,老朱冷酷起来是亲儿子也不认的。
朱元璋也给了朱家藩王很多利益了,不说一地军政大权,就是混吃等死,每年都有朝廷大把供养,子子孙孙都能有口饭吃。
不管未来如何发展,朱高炽和朱棣父子此刻心中又如何想,那都是不能让老朱觉得,他们父子有不臣之心。
更何况,朱高炽目前没有不臣之心,他倒希望朱标能长命百岁,不要弄出个皇太孙,一上台就大动作削藩,好好一把牌打得稀烂。
如果不是
哎——
朱高炽闭上眼,翻了个身,把软绵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床边的炭盆散发出暖融融的光芒,他也逐渐有了困意。
北平进入冬季,被大雪覆盖变成白茫茫一片。
在朱高炽暖暖入睡的当下,同在大明天空之下的另一处地方却传出噩耗。
曹国公李文忠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引发了旧疾,病逝在这个冬季。
当年李文忠因为胡惟庸一案,惹了朱元璋震怒,差点被鞭子抽死在殿中,还是朱标及时赶到,这才保住一命。
事后冷静下来,朱元璋虽然不想要了亲侄儿的命,可到底心气不顺,就打发李文忠在家反省。
反省了一年多,朱元璋才重新召他入朝。
李景隆在朱棣就藩后,也被朱元璋在军中安排一个职位历练,别的不说,老朱对家人、亲戚还是不错的,只要没犯大错。
离京赴任之前,李景隆还再三劝他爹,在朝为官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咱就是给老朱家打工的,老朱说啥,就是啥,咱闷头做事就行,你干不了就吩咐下边人干,总之,听命行事。
劝谏直言,那是言官的活儿,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的加起来那么多言官,真用不到您老人家操心。
可惜,李景隆一番‘苦口婆心’,他爹是一个字没听进去。不止如此,李文忠还动手揍了他一顿,离京当天身上印子都没消。
李文忠气得不行,怎么也没想到他能生出这么一个软骨头,对李景隆再次失望,一气之下就决定把刚出生没多久的嫡长孙亲自养在身边,即便儿媳舍不得也没用。
他李文忠也是怕了,儿子已经改不回来了,孙子总还能教一教吧。
但李景隆的操心也是有道理的,他爹李文忠脾气就是硬,重回朝堂不到两年时间,就因为数次与朱元璋唱反调,还直言进谏他杀性过重,再次被赶回家中。
这次没了马皇后在一旁周璇,李文忠直接丢了官,应天都不能待了,赶回老家思过。
李文忠就是看不过朱元璋暴戾行为。
尤其是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这个机构建成后,原本已经消停的‘胡党一案’再次被拉出来,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朝中时刻处于恐怖政治氛围中,不少官员上朝前都要给家里人说两句遗言,就怕一去不回。
一句话不对就要下锦衣卫诏狱,什么事也没干一群飞鱼服锦衣卫就拿着驾帖来抓人了。
好一段时间洪武朝陷入人心惶惶,终日不见天亮的黑暗中。
哪怕是太子朱标长跪谨身殿外,跪得晕过去了,朱元璋也没收回成命。杀了整整一年,直到洪武十六年秋,这场恐怖行动才消停下来。
然而满朝文武都被杀怕了,如今朱元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行为,他们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朱标看着朝上鸦雀无声,胆寒瑟缩的百官,时常心中郁郁,却又无能为力,他这个太子,做得也是窝囊。
如此,朱标那样斯文温和一人,也硬气怼了朱元璋两回。不过朱元璋生气也拿他没办法,等朱标一走就砸东西发泄脾气。
李文忠在那个节骨眼‘骂’朱元璋不慈,还公然站在朝堂上反对朱元璋诸多命令。
比如某天朱元璋听到地方军报一气之下想对沿海倭寇开战,直接杀到小倭国本土去,让这些小国寡民看看得罪他大明的下场。
但这个遭到了大多数人反对,尤其以李文忠为首的文武官员,认为小倭国不足为惧。就因为这点小事大兴兵事不值当,只是给百姓增加更多负担而已,加强沿海军事防备就可以了。
大明每年用在兵事上的开销已经够大了,北元虽然被赶到草原,依旧是大明强敌,每年都要侵犯边境,从没消停过。加上西北、云南等地的战事,大明的负担不小,而这些都是百姓在供养。
官员们虽被吓破了胆,不敢直接与朱元璋呛声,但也有李文忠这种硬骨头,他站在前面冲锋,官员们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虽然没有挥手呐喊,但支持的态度是摆明的。
如此一来,李文忠可不就最遭老朱红眼了嘛。
后面李文忠脾气上头,言辞又过界
了,忍了他许久的朱元璋终于一挥手,把他赶回老家闭门思过去了。
这个闭门差不多就是关禁闭的意思。
朱元璋虽然气,也抽了李文忠好几次,但到底是亲侄儿,只要李文忠老老实实关禁闭,等朱元璋气消了还有重回朝堂的一天,这样一名猛将,朱元璋就是冷着不用,留给朱标也是有大用的。
因为比起垂垂老矣,旧伤难愈的徐达,正值壮年的李文忠无疑是更适合留给朱标用的武将。
朱元璋就是想冷冷李文忠,让他洗洗脑子。倒是没想到,李文忠关了禁闭还不老实,叫了些读书人上门讨论学问,话里话外却是对他朱元璋的不满。
此举让朱元璋都气笑了,心都冷了一大截,但他还是连下几道旨意把李文忠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在朱元璋这里,他还愿意骂你,就代表对你还没完全死心,不然,来的就是锦衣卫,而不是宣旨宦官了。
好在李文忠没有辜负他这点心意,后面倒是消停了些,不过没多久居然传来风寒引发病重的消息,朱元璋也没耽搁,立马派太医去看,自己也亲自去了一趟。
舅甥许久没见,彻夜长谈了一番,朱元璋走的时候,脸色明显温和不少,还拍着李文忠后背说:“安心养病,大明还需要你。”
外人不知,可跟着朱元璋去看望曹国公的王太监却是知道,两人算是握手言和了,以后只要曹国公收着些脾气,皇上还是会重用他的。
曹国公只是脾气硬,但对老朱家绝对忠诚,所以,朱元璋不可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朱元璋回京没几个月,李文忠逐渐转好的病情又突然加重,还毫无预兆地病逝了。
朱元璋听到禀报,愣了好半天,像是幻听了一样。
跪在下首的宦官被冰冷威压吓得面无人色,直到头顶传来沉沉一声,“你说谁死了?”
“回皇上,是,是曹国公病逝了。”小宦官也是进来传话的,接到下面递来的消息他就苦了脸,这可不是好差事啊。
果然,朱元璋反应过来就是暴怒,一把掀翻案桌,“荒唐!不过是一点小病,怎么就死了,敢假传消息欺君罔上,朕饶不了你。”
“皇皇上息怒,奴婢该死,奴婢不敢欺君啊。”
朱元璋双眼涨红,怒吼一声,抬脚就踹开挡路的小宦官,径直步出大殿,看向跪在殿外的传信人。
这是李文忠府上的亲兵。
面对犹如恶鬼修罗的朱元璋,亲兵心中害怕却还是亲口禀报了曹国公病逝一事。
话音落下,朱元璋身形遽然一震,即便不愿相信也不行了。
过了一会儿,朱元璋忽然眼露凶光,语气阴狠道:“叫蒋瓛来见朕。”
闻言,王太监眼神狠狠一动,恭敬俯身道:“奴婢遵命。”
不多久,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就来到了谨身殿面圣,朱元璋不信李文忠死得这么突然,他要锦衣卫去细查,看背后是否有阴谋。
锦衣卫办事效率高,没多久朱元璋案台上就多了一份锦衣卫秘奏。
事情真相当然还没完全调查清楚,曹国公是否真的是病逝也有待商榷,但是,蒋指挥使还是选择在这个模糊时候,递上一份秘折。
至于还要不要深查下去,就看洪武帝的意思了。
朱元璋看完秘奏,半天没有说话,只有一张脸布满了恐怖黑色。终于,他用力一扫,满桌东西尽数落地,茶盏碎掉,水渍染脏了纸张。
北平府这边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朱棣还在军营练兵,他也觉得此事太过突然,正要让人去细问怎么回事,没多久,又有老爹朱元璋因为此事大发雷霆,把给李文忠看病的太医,连淮安侯华中一家都赐死了。
说是淮安侯华中下毒,毒杀了曹国公。
朱棣下意识拧眉,觉得此事有蹊跷。
出于避嫌,他就藩后没有私下和李文忠联系过,但他以前在京中也没听说过淮安侯与李文忠有仇。
应该说,两家交集都不多,怎么就会下毒呢?
到底是从小熟识,还教过他不少兵法的亲表兄,朱棣也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到底真是病逝,还是说有人迫害,朱棣打算暗中派人调查一下。
但朱棣的人并没调查到什么,比起淮安侯下毒,倒更像是因病去世的。朱棣也听说去年,曹国公就大病过一场。
那他老爹突然发难,莫不是针对故意针对淮安侯,或是淮安侯背后的利益?
朱棣有些摸不到线索,回到燕王府,他就此事和徐妙云讨论了一下。徐妙云听完也觉得不对劲儿。
终于,朱棣犹豫道:“你说,会不会是老爹”
徐妙云闻言立刻抬眸朝朱棣看去,朱棣表情晦涩,眼皮垂下看着地面,“曹国公没有反心啊,还是他亲侄儿。”
“王爷说的没错,所以,绝不是父皇所为。”徐妙云语气有些笃定道。
朱棣唰一下抬起眼皮,怔怔看向她。
徐妙云:“就算曹国公几次三番惹怒父皇,父皇只要不是气得失去理智的当下要了他的命,事后是绝不可能要他命的。”
朱元璋气性上头,用鞭子抽死他都有可能,私下里再下毒,不会。
亲侄儿什么的,朱元璋可能还不算放在心上。
但曹国公是国之栋梁,又正值壮年,即便脾性刚直,但他对大明对朱家是忠心耿耿的。
朱元璋正是知道这点,才只是罚曹国公闭门思过。
这样的人,肯定是要留给朱标的。
经徐妙云这么一说,朱棣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很快他又拧眉道:“那是为什么?”
徐妙云暂时也想不清楚,不过
她抬手倒了两杯茶,自己碰了一杯在手上,暖了暖掌心说:“不急,父皇的用意慢慢就知道了。”
就像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胡惟庸纠缠一样。
总归他的目的会慢慢显露出来的。
朱棣也没时间花在曹国公一事上,冬季还没完全过去,在草原上艰难熬了大半个冬天的草原人民终于受不了了。
与其在这鬼天气里受折磨,挨冻等死,还不如到明朝边境抢掠一番,死了当解脱了,给部落省口粮,抢到手就是赚了,能给部落一个喘息。
开平卫惨状并没给草原人民带来多大阴影,真到了生存艰难时刻,没有什么阴影能让他们止住凶残本性。
抢掠,是他们在天然的厮杀环境中学会的生存技能。
这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碰撞。
大明再如何强大,一时半会地也无法灭杀草原骑兵的生存天性。
朱棣领兵出塞,追杀胆敢侵犯大明的草原部落。
朱棣这一出去就是半个多月,直到把草原部落杀得东奔西逃,看着这些溜得比泥鳅还快的草原部落,朱棣咬牙,郁闷不已,只能下令收兵。收兵后他也没急着回北平,而是在各个边塞卫所巡视了一番,督促城防建设和练兵,等回到北平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冬去春来,白雪逐渐融化,北平府又露出它原本模样。
虽然春天到了,但气温还是偏低,人们穿得棉袄子还没脱下,时不时的还有小雪飘落。
也就是这个时候,朱元璋密旨召秦王回京。
等秦王到了京师,朱元璋也没召他进宫觐见,反而是亲自去了一趟秦王府,那天,发生了什么只有跟随朱元璋去秦王府的朱标和王太监知道,等到朱元璋回宫,秦王府闭门谢客一个多月,而秦王也在京城待了将近两月才返回藩地。
朝中官员对此有不少猜测,奈何老朱和朱标兄弟都看不出啥异样,难不成真是想念就藩的儿子,喊回来看看?
不,应该不是如此简单。
只有少数‘嗅觉’敏锐的像是明白点什么,但又不敢深想,只能装作人傻眼瞎,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
北平府。
朱棣收到秦王回京的消息,是他带兵回到北平那一日。
几乎是同时,他抬眸看向徐妙云,正好徐妙云也看着他,两口子不用多说,只用眼神交流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
是秦王。
第68章 第68章 群狼环伺
秦王入京时就知道要面临什么, 但他还是理直气壮地来了,就算是要承受老爹朱元璋的怒火,他依然是有底气在的。
在朱元璋面无表情盯着他,视线锐利得似乎要穿透他内心深处时, 秦王依然一脸桀骜, 跪在地上。
“李文忠屡次和父皇唱反调, 骂父皇不仁不慈,儿子早看他不顺眼。”秦王眼神阴鸷, 跪得笔直,腮帮子咬得死紧,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样子,“父皇当他是亲侄儿, 次次开恩免罪, 可儿子听说他非但不感恩,还找人编排父皇, 骂父皇是暴君, 李文忠这样的逆臣贼子就该死。”
秦王骂完,浑身煞气四溢。
朱元璋依然没啥反应地盯着他, 跟着一起来的朱标看着不知悔改还振振有词的秦王, 难得来了脾气, 指着他训道:“荒唐!你自己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骂曹国公是逆臣贼子, 曹国公是你亲表兄, 是为大明做出多少贡献的开国功勋, 父皇心中有数, 用得着你来仗义执剑?你不过是心胸狭隘,借机报复!”
骂着骂着,只见朱标胸膛高低起伏, 喘气都有些不匀了。
秦王可不单单是谋害,他还有陷害,在曹国公闭门思过期间找儒士论学谈道,私下多有不敬之言,这些也都是秦王令人散播出来的。
“曹国公和你有多大仇恨,你——”朱标痛心疾首地指着秦王。
秦王冷冷一扯脸皮,抬起阴沉狠厉的眼眸,“大哥,虽然我和他是有些私仇,但我一开始可没想要他命,不过是给他些教训,你真以为他私下没抱怨我朱家不公,骂父皇不慈吗?李文忠居功自傲,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他以后会对大明忠心,对大哥你忠心吗?”
朱标怒睁双眼,“你——”
嗖!
长鞭如蛇,狠狠咬了秦王一口,登时右脸出现大大一条血痕。
朱元璋废话不多说,一鞭子一鞭子抽在秦王身上,没多久秦王跪都跪不住,身形摇摇欲坠,他又握拳挺住,口中泛血,恶狠狠道:“儿子没错,父皇就是打死儿子,儿子也没错。”
闻言朱元璋眯了眯眼,鞭子抽打的力道更凶狠了。
房间里被鞭风带到的东西碎了满地,秦王没多久就血淋淋的,朱标一开始还闭嘴不说话,因为秦王这次做得过线了,不给些教训他下次还会更嚣张跋扈。
不过在秦王被一鞭子抽倒地上,人也晕死过去时,朱标到底不忍心,闭了闭眼就上前一步拦住朱元璋。
“父皇别打了,再打人没了。”
总不能真让秦王赔命吧。
朱元璋有分寸,他并没有气到失去理智,看人已经晕死,伤痕累累,他鞭子一收,因为抽了太久,此刻也喘气粗急,看着倒地的秦王,只冷冷丢下一句叫太医就转身大步离去。
秦王这次伤得不轻,足足养了一个月才算好,要不是有太医及时治疗,说不定还要留下病根。
但养好伤之后,秦王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隔三差五进宫给朱元璋请安,之前挨揍一直嘴硬不认错,倒是一顿揍挨完了,知道在朱元璋跟前伏低做小,做出知错的样子。
朱元璋看着曾经让他骄傲炫耀过的儿子,冷了一段时间后,到底还是没硬下心肠,在秦王离京回藩地前日,沉声叮嘱道:“这次的事就算了,不过老二你要记住,以后再敢如此张狂行事,朕决不轻饶。”
秦王跪地磕头,“儿子明白,父皇保重。”
朱元璋低头凝视良久,最终一摆手,“去吧。”
等人退出大殿,朱元璋才叹出缠绕在心底的那一口气。
离京之前秦王还去祭拜了马皇后,一切妥当这才领着亲兵护卫返回藩国。
待到出城,秦王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拉缰绳,回首望向繁华热闹的京师,他眼底阴鸷逐渐扩散至整张脸上。
终有一天
秦王冷冷收回目光,扬起马鞭,“驾!”
回到藩国西安,秦王一如往常地衙门、王府两头跑,练兵、巡防、和属下商谈处理下边传来的军务,看起来忙得很。
直到半个多月后,他才骑马来到城里一座古寺中。寺庙年份悠久,住持大师也是一名高僧,历经元、明两朝,擅长谈经论佛。
但秦王来找的可不是这位住持大师,而是一位借住古寺的青年和尚。说是青年也不准确,只看那双眼睛就能知道,他年纪应该不小,这人有种矛盾的既年轻又年老的感觉。
大概是经历的太多,见过的凡尘苦难也太多,所以在那双平和的慈悲双目深处,总有种令人看不真切的雾霭萦绕。
秦王一到古寺,吩咐亲兵守在院中,一把推开禅房的门,就见和尚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
听到动静,微阖的双目睁开,与秦王阴沉目光对上,和尚微微一扯嘴角,“王爷此行可还顺利。”
闻言秦王嗤了一声,径直坐在靠窗的木椅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水,“老头子再气,我也是他亲儿子,难道他还真会为了别人打死我。”
语气里有些不屑,还有些讥讽。
“王爷此举还是过激了些,一不注意容易打草惊蛇。”和尚微微一叹,敛下眼皮,念了声阿弥陀佛,端得一个慈悲为怀,只有秦王看着脸上讥讽之意更甚。
这和尚要真是个安分的出家人,怎么会到他身边做谋士。
“不是你说,留下李文忠是个大隐患吗。”秦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假慈悲的和尚。
针对李文忠的陷害诸事,还是这和尚提议的,本来以为能遭到老爹厌弃,在神不知鬼不觉利用病情要了他的命。
谁知道
秦王一双布满阴鸷的眼眸闪过浓浓不甘之色。
老头子倒是什么好的都想留给太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太子不用开口要什么,他就把所有好的一一喂给太子。
老头子想得好,要培养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可却养出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被那些儒家大道理给洗了脑,假仁假义,优柔寡断,为了维护那些文官一次次站在老头子对立面。
老头子是不是也后悔把儿子养得太好了?
呵呵,太子慈和?说得好听,看他差点被打死不也在旁边装聋作哑,等到时机差不多才站出来做个好人。
这种满嘴道德仁义的伪君子,为的还不是那群读书人嘴里的名声。
秦王真是厌烦了朱标那副嘴脸,不过是生得早了点,就理所当然得到所有好的资源,得到所有偏爱,所以才能做出什么都不计较的大度姿态,反正,他不用说,老头子也会给他扫清所有障碍,他们这些儿子连争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秦王嘴角勾出一抹阴冷残酷的弧度,这个世上只有靠自己争取才有机会。
看着秦王燃烧着勃勃野心的眼神,和尚轻敛平和眼眸,那一闪而逝的雾霾也随之藏于深处,只有那天生微微上翘一分的嘴角,仿佛是在说心情不错。
“静安,接下来又该如何做?”秦王一口喝完手中冷茶,斜斜看向打坐的人。
和尚又闭上双目,手指拨动一串木质光滑的佛珠,“不急,王爷现在该把手头上的事做好,一张一弛,您既然惹了皇上不高兴,也要做些让他高兴满意的事。”
本来朱元璋派秦王就藩西安,也是因为有重要的军事任务交到他身上
北平府。
随着朱三宝、朱四宝百岁宴落幕,徐妙云身体也调养得差不多了。如今面色红润,身形也没有发胖臃肿,步伐轻盈有力,精神气儿十足。
这都要多亏柳冉和沈良两人。
柳冉在药膳一道又精进一些,她在沈良返回开平卫前一有空就找他交流医术,府中一开始有流言生起,徐妙云把多嘴多舌的惩治一番,很快流言就散去了。
被徐妙云如此护着,柳冉嘴上没说什么,伺候起来却更用心了。她从小经
历太多,心中总是防备更多,可自从阴差阳错来了燕王府,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她能在医术一道钻研,没有徐妙云支持是走不到这里的。
天气逐渐暖和,沈良也启程回开平卫了。
小奶娃一天一个样,燕王府也一日比一日热闹,似乎外面的风风雨雨根本飘不进来。
朱高炽一颗心暂时扑在家里人身上,也没太关注外面的事。有些事即便是他知道了,也很难改变。
如果是身边亲近之人,毫无条件信任他的人,也许还能勉力试上一下。
比如,梦中画面闪过的洪武十八年即将发生的‘洪武四大案之一’的郭桓贪污案。
朱高炽不是为难自己的人,他做不到的事就不会刻意给自己压力。
皇爷爷不是他现在的亲爹朱棣,对他做梦啊、心声啊、生而知之什么的瞎话统统接受,一点不大惊小怪,还能抱着他揉来揉去。
“哈哈哈哈哈我儿果然是仙童转世投胎。”
朱高炽:“……”
如果不是朱棣无条件的信任,朱高炽一开始就不敢弄什么火器改造、现代练兵法。
可有的话他能说,有的话不能说,有的事儿能管,有的事儿管了就是越界了。
除非
他不顾及家人,凭一股热血莽劲儿往前冲。
除了多出前世记忆,能在一些地方为大明提前做些贡献,朱高炽并不觉得自己就比现在的人厉害到哪儿去。
尤其是在治理一国之政上。
大明的彪悍自不用说,能存在两百多年的一个帝国,有朱元璋很大的功劳。
很多事情后世自有评说,但论当下,洪武帝做的是对是错,却要看他想得到什么。能达到洪武帝想要的目的,那在他眼中就不是错。
而且一切皆在他的棋盘上。
棋子不听话,下场绝不会好。
所以朱高炽才觉得当皇帝真的麻烦,好好的一家人就因为那个位置你争我夺,互相残杀。
平民百姓还因为家产继承闹来闹去,何况是皇权。
欲望权势能改变一个人。
看着二宝、四宝两个弟弟稚嫩脸庞,他更不愿出现梦中那一幕了。
这一世,绝对不能造反!
即便走投无路,真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那也不能走上造反的路。
朱棣累了一天,从军营回到府上,刚一进门就见到他乖儿子坐在院子里,双手捧着小脸,一脸严肃。
听到他的脚步声,儿子转头看过来。
父子两就这么四目相对了。
【我爹要当皇帝可以,但不能造反。】
朱棣脚下一个踉跄,就差点跪下去。
造反?
儿砸这个真不能随便说啊。
他朱老四早没了那么大的梦想,这辈子做个能在草原逞威风的将军就够了。
似乎是从他爹发苦的表情看出想法,朱高炽挑挑眉。
【不让你带兵,把你贬为庶人,关在府上失去自由,一家子任人宰割,那你也不造反吗?】
朱棣:“”
听说了曹国公病逝的消息,朱高炽想法又变了变,生在这个位置上,有了家人亲情羁绊,那就不是他想置身事外就可以的。如刚才跟他爹说的那样。
朱高炽也决不允许自己和家人变成他人手中待宰的羔羊。
如果真要走到那一步,不如早点打算。
失败了
大不了,坐船逃到海外去。
他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朱棣:“”
不是,儿砸你别整天想着去海外流浪啊。
第69章 第69章 老爹啊,我穷啊
儿子从小就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朱棣早就清楚。后面这些梦还变成了预知梦,有的就跟他梦里一样,但有的也不一样。
朱棣就觉得自己不可能嫌弃讨厌自己宝贝大儿啊。他嫌弃两个小的,都不可能嫌弃他家大宝。
大宝是自己第一个儿子, 让朱棣经历过初为人父的激动和喜悦, 担忧和害怕, 还有日常点滴相处中,给他带来的幸福和开心。
野心、不甘?
朱棣虽然早早认清现实, 放平心态,也愿意对大哥俯首称臣,但不代表他内心就没有一点不痛快。
然而这些小小的不甘和怨怒都在小家庭的幸福温情中消散了,或者说, 是把他心中时不时漏风的缺口给补上了。
朱棣是真的放平了心态, 他觉得老天爷对自己还是不薄的,有贤良大度的爱妻陪伴, 还有让他一颗硬汉心都能软成果泥的乖儿子。
人要懂得知足。
慈安那老秃驴说的, 索求太多,折损福报。
虽然朱棣讨厌故作高深(满嘴胡说八道)的和尚、道士, 但想一想, 那老秃驴说的也没错。
就看他大哥吧, 表面看着风光无限, 是一国储君, 是嫡长子, 从小身边就围满了关心讨好的人, 可如今活得倒还不如他自在。
心中装的都是大明、是文武百官、是天下百姓,整日殚精竭虑,操心不断。头上还压着一座五指山, 说是太子,是老爹最偏爱的儿子,却不得不在老爹的霸道专横下讨生活。
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如他策马草原,大冬天埋在雪地里练兵呢,像他儿子说那句话,□□上的辛苦比得上精神上的折磨吗。
再说他喜欢军事,喜欢带兵打仗,战场厮杀是残酷的,是冰冷的,然而鲜血是滚烫的,战胜敌军,征服对手。
真让他坐在庙堂之上,整日埋头案牍,那才要命了,跟读书一样头疼。
朱棣感觉自己越活越看得明白了。
大哥还真没啥好羡慕的。
尤其还失去了爱子
朱棣摇摇头,眼神晦涩了一瞬。
在大宝还有些排斥二胎的时候,朱棣嘴上没说,但他心里认真想过,觉得就一家三口这样生活也挺好的,私下里还问过大夫咳就那啥避孕之法。
谁知道老二还是来了,朱棣也不怀疑老大夫无能,他就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能了点
老二来了,接着老三老四都来了。
家里人口多了,热闹是非常热闹,但朱棣没有偏爱老二的想法,朱二宝确实更像他,不止模样,就连那股胆大包天的虎劲儿也是。
如果没有大宝,朱棣觉得自己可能会比较喜欢更像自己的儿子。但有了小粘人精大宝后,朱棣看哪个儿子都不如大宝了。
他都理解老爹为何偏心了,人就是这么奇怪,放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有些事真避免不了啊。
不过朱棣还是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这一碗水却是在剩下三个子女之间。
他儿大宝是不一样的,端不平了,干脆不端,老子就是偏心了。
不过现在看来,朱棣感觉自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两个奶娃子还不知道,但朱二宝那小东西明显更喜欢他哥,整天和他抢大宝,现在一看到他就炸毛,跟看仇家似的。
儿子生多了果然没用。
如今儿女都有了,朱棣已经很满足了,也不想徐妙云再冒着有损身体的风险生老五老六什么的。
但朱棣又对自己挺自信,他都没努力,一年里大半都在军营衙门忙碌,这老二老三老四还是接连出生,所以以防万一,他私下里秘密找来沈良。
现在朱棣都还清楚记得,沈良听到他说的话,那一脸见鬼的表情,还有‘你是不是中邪了’的眼神。
沈良晕晕乎乎地,用最稳妥不伤身的法子替朱棣解决‘烦恼’,朱棣都喝了半个月的药了,他才回神,用复杂的眼神问:“王爷,您真不后悔吗?不如您再想想,或者就此停药也可以了。”
再有几贴药下去,以后再想生育可就难了。
看着沈良一脸‘我死定了,我肯定没有好下场’的心如死灰,朱棣嘴角抽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喝药了呢。
朱棣端起碗,黑苦的药汁入喉,他咂咂嘴,嫌弃道:
沈良:“”
王爷你到底有什么病?
亏不亏的能这么算吗?
直到朱棣一个月的药喝完,再次见到沈良,挑剔着眼神问:“你这玩意儿有没有保障,本王可不是一般人,之前也试过一些法子,还喝过府上大夫开的药,结果屁用没有,本王还是那么能,上回就大意了一下,双胎都有了。”
沈良:“”
假装看不到燕王得意自信模样,低头开始掏药箱里的针灸盒,“草民治的马也不少,王爷不放心可以去打听打听,生多少草民不能保证,但让马儿不能生,草民手下还没失误过。”
“王爷毕竟身份尊贵,跟凡夫俗子不同,要不草民再给您来两针?”沈良一脸纯良道,手上金针闪着凛凛寒光。
朱棣:“”
倒也不至于。
他只是不想再要老五老六,没打算把自己给那啥了啊,男人的尊严还是不能丢啊。
朱棣眯了眯眼,沈良默默把金针收了回去,眼神逐渐放空。
朱棣:“”
“你放心,本王不是卸磨杀驴的。”
“谢王爷。”
“咳,那个,真没其他影响吧?”
“王爷放心。”
“过段时间就送你回开平卫,沈良医不愧是良医啊,本王很看好你哈哈哈哈。”朱棣说完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留下沈良在原地出神,好一会儿摇头晃脑地叹气:给皇家做事就是提心吊胆的,还是给马看病自在。
此时看宝贝儿子绷着小脸,仿佛做了某种重大决定的严肃模样,朱棣眼底微微闪烁一下,忽地一把抱起儿子。
朱高炽习惯被亲爹举高高了,小手下意识圈住他胳膊,稳稳坐在朱棣肩头。
朱棣哈哈大笑:“放心,天塌下来还有你爹顶着呢,爹心里有数,不会让你四处流浪的。”
现在看来,预知梦什么的,跟未来也不一定完全挂钩,是可以改变的。
朱棣不是胆小怕事的,就像他儿子说的,真到了那个地步,他朱棣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他的家人更不可能成为别人随意宰杀的羔羊。
这个人不管是他大哥还是他大哥的儿子,都不行!
任人宰割从来不是他朱棣的生存准则,强者为尊,适者生存。
大哥能顺利登基最好,就算最后还是他儿子上位,他朱棣都要成为皇帝不敢轻动的强大藩王。
大不了
真走上造反的路。
他怕的从来不是大哥或秦王这些兄弟,他只是怕老爹朱元璋,也愿意服朱标而已。
朱高炽还不知他爹心中有了‘造反’的苗子,他被举高高,呼吸间空气清新,只觉胸中开阔,神智清明。
北平府的蓝天白云,就如他一扫阴霾和烦恼的心情
洪武十八年夏,北平府进入最炎热的时候,草场的马儿却精神抖擞,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骑兵们看着自己的宝贝马儿,比伺候老母还伺候得精心。
在洪武帝借着户部侍郎贪污一案,又把朝廷上下换了一遍血,破坏力逐渐蔓延到百姓中产之家,地方小豪强小地主皆受影响之时,北平行都司的小兵小将却忙着训练,整日累成狗了,哪还有精力关注上头的腥风血雨。
再说了,真刮大风也跟他们基层小兵没关系,勤恳训练,争取被燕王选入特战营才是值得关注的大事。
洪武十六年初,燕王殿下在燕山三护卫里选拔了两千人做什么特殊训练,听说是要练一支精锐部队出来。
一开始军中上下看好戏的多,有徐达在前,那些中高层武将没几个看好朱棣搞得这什么特训的。
论练兵,大明朝这么多大将,徐达称第二,没几个敢称第一。
在你老丈人跟前班门弄斧,燕王殿下您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点?
害,年轻人嘛,不莽几回怎么算年轻过呢。
等现实教他做人就知道谦逊了。
私下里议论朱棣的多了,但大家面上却笑笑说,不愧是燕王殿下,就佩服他这股干劲儿。
反正燕王折腾的也是燕山卫的兵,随他去弄。
燕山护卫是听命于朱棣的兵,随他调遣,与镇守北平各处的兵将还是有些不同的。朱棣调动燕山卫不需请皇命,但镇守一地的兵马调动却需要皇命,而镇守大将更需要皇命和藩王两边许可,才能调兵遣将。
这样乍一听是有点麻烦,万一军情紧急,岂不是耽搁事嘛。
所以洪武帝也说过,藩王有先出兵后请命的特权。
当然,朱元璋敢把兵权分给儿子们,肯定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同时也设置了诸多制约条件。
在老朱看来,藩王儿子们就算一时想不开想造反,那也很难成功。
即便有那么个万一
就万一嘛,那不还是他老朱的子孙后代嘛,总比落在外人手中好。
虽然老朱打心底觉得,这个万一微乎其微,在他老朱提前做好的盘算下,继承人只要不蠢得无可救药,按着他老朱定好的来,那是一点不用怕皇位被抢走的。
老朱自信,但不自大,所以直到去世前,针对藩王造反的可能性做了不少安排。
至少三代四代内,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可谁知道呢,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有天衣无缝的棋局,也没有完美无缺的计划,总会有一点意外和变故的,那叫天意?
朱棣还未就藩,燕山三护卫就提前准备好了,朱元璋给他的初始兵卒有三万八,不多不少,对封在要塞的藩王,这点兵马算基本的。
秦王、晋王和楚王,三护卫人数都在三万八,只有周王在开封府,三护卫人数少一点,只有一万多点。
朱棣在燕山卫里选出两千人做试验。
训练了三个多月,徐达就从军中挑出精锐两千,和朱棣训练的两千兵做对抗演习。演习分两轮。
一山林战,二草原战。
朱棣都没下场,由一位名叫朱能的燕山左卫同知负责领兵演习。
演习是在洪武十六年夏,徐达亲自主持,看戏的中高层武将齐聚现场,就等一场好戏开幕。
安慰鼓励燕王的话他们都不知道打了多少遍草稿了。
当然,也不是全部来看好戏的,有的武将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多朱棣少了些偏见,还蛮欣赏他军汉作风的,所以看了徐达派出的小将,内心腹诽,徐达这老丈人做得真不厚道。
难道你不知道这对抗演习要是输了,你女婿还不知怎么被人笑话吗?
啧啧,你让亲儿子徐辉祖出战就不说了,你咋还把平安给安排上了,这两个可是青年小将里的翘楚啊,一个徐达引以为傲的儿子,一个被朱元璋看上收为义子。
你这还不如派两老家伙上场呢,输了还能说年轻经验不足。
不过还好朱棣没傻到亲自下场,输了也不至于太难看,咳,还能找找借口。
第一场山林战,徐达这边由徐辉祖指挥。
规则也简单,歼灭敌军。
三炷香内,杀敌多者胜。
北平府郊外一座林密草茂的山林,天然的作战环境,两方人从不同入口进去,光是在这么大的山林里找到敌军踪迹就不容易了。
徐辉祖行事小心谨慎,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而且,也不容易上当受骗,一进入山林他就派出斥候探路,可能有埋伏的地形更是查了又查。
然而,两炷香过去,敌军踪迹都没寻到。
但他派出去的斥候全都没回来。
于是在徐辉祖提高警惕,正要下令改变路线时,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袭来,徐辉祖早命人戒备,这波箭雨来得突然却不致命。
然而,徐辉祖这个想法刚落地,眼神就狠狠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树上,草丛,冒出无数穿戴奇怪的人,几个呼吸间,手起刀落,他带来的两千兵就阵亡了一半。
而不等徐辉祖下令,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弓驽就对准他们。
徐辉祖:“!”
这一片算开阔地带,不适合搞埋伏,他带兵在
这转了好几圈,并没发现隐藏踪迹。而且,这些士兵行动太快,出手就是一击致命,他这边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算反应过来了
徐辉祖看着这些脸上涂着奇怪色彩,穿戴跟周围环境融成一体,动如鬼魅的士兵。
比不了。
杀伤力不是一个级别的。
山林对抗演习,朱棣这边完胜。
看好戏的武将们:“”
想着说点场面话不丢燕王面子的武将们:“”
但还有一场。
第一场可以是运气,也可以说是大意,第二场草原对抗演习,那可是骑兵的舞台,他们出的都是精锐,不可能输。
信誓旦旦的武将们,就亲眼看着他们的精锐骑兵和对方一交手,高下立现。不是说他们的兵弱,而是朱棣手下的兵更强。
只论骑兵个人能力,朱棣的兵竟然不输这些和草原骑兵厮杀出来的骑兵精锐。而且,他们作战模式也不同,四五个骑兵为一队,小队配合默契,像一只攻受兼备的小刺猬,又很灵活,随时能变通分开。
在双方骑兵数量相差不是特别大的情况,优势真的很明显,不至于到碾压的程度,但胜利明显在朱棣一方。
武将们收回震惊的下巴,纷纷看向朱棣,眼神复杂。
而朱棣腰背挺直,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尽在掌握,只有在掩嘴咳嗽的时候,他背过身去,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朱棣没忍住呲着大白牙嘿嘿嘿。
刚好站在能看见角度的徐辉祖:“”
徐达早见过朱棣提出的练兵之法,虽不适合全军,但能训练一批特殊作战的精兵出来,也是为了锻炼朱棣,徐达从头到尾没插手训练事务。
在演习之前,徐达料想会不错,但他也没想到,这些精兵有如此厉害本事。
等到两场演习结束,朱棣被真真假假的恭维贺喜声围起来,他谦虚一摆手,“不是本王自谦,这批兵都没练好,本王还不是看他们太骄傲了,就提前拉出来遛一遛,想让这残酷的现实泼泼冷水啊,能赢两场,嗐,都是运气,运气啊。”
“各位可别夸了,他们又该认不清自己实力了。”
徐达:“”
武将们:“”
这小子就好欠揍!
演习结束后,朱棣又在燕山卫里选拔了两千人,一起加入特战部队训练。人数总共才四千,但战斗力却是几倍翻长。
开平卫近乎全歼草原骑兵五千数,己方战损可以忽略不计,朱棣带去的两千特训兵功劳也不小,而这些特战兵的厉害还不是被动应敌。
朱棣砸吧砸吧嘴,向他老爹要钱钱。
四千怎么够!
好歹凑个一万吧。
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特巡精兵,耗费不小,就如他宝贝儿子说的,这一个个的都是钱烧出来的啊。
而且,他儿说了,还要给这批特训精兵配制特战武器,冷兵器的质量也要最好,刀枪剑戟、弓箭弓弩都要有,以后还有专门制造的特战火器呢。
朱棣听着就止不住美好的幻想,呲着一口大大牙,馋得差点流口水。
看着‘没出息’的爹爹,朱高炽:“”
他爹真是一说起这些兵事,比造反当皇帝激动兴奋多了。
当然美好幻想不是一时半刻能实现的,首先第一步,先把人数搞上去啊。
钱啊,他朱老四没钱啊。
之前训练还靠了他媳妇嫁妆呢。
老爹啊老爹,这话要传出去,咱老朱家的脸都丢尽了,您儿子总不能一直啃媳妇吧,咱老朱家祖坟都脸红了。
看完儿子要钱(不要脸)的信件后,朱元璋:“”
大拇指狠狠在腰间鞭子手柄上划过。
老朱一脸黑气,好想直接瞬移到北平,给不孝子狠狠一个大比斗。
老朱也是没想到,朱老四就藩后,隔三差五就朝他伸手要钱,如今还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像老子亏待了他一样。
之前乖孙要钱就不说,研究改善火器嘛,乖孙既然有兴趣,那就给点铜铁矿让他玩玩。
你朱老四要的还不够多?
之前单独拨给你的军费你这么快就耗没了?败家子都没你能造的。
要不是知道这不孝子确实在搞正事儿,不是拿去鬼混搞事了,朱元璋早就让传旨太监去北平替自己抽儿子了。
但朱元璋还是气不顺,把在应天休养的徐达叫进宫,拉着老哥们的手就开始吐槽。
“这儿子生了有个屁用!”
“还是我乖孙好,又聪明,又孝顺,本来以为他是玩玩,嘿呀,没想到还真让他弄出好东西了。”
徐达:“”
朱元璋:“朕给改了名字,什么改良版佛郎机大炮,我大明的东西,取一个海外蛮夷的名字,多难听。”
“就叫洪武大炮。”
“三弟啊,你说这名儿是不是好听多了?”
瞧着朱元璋那一脸荡漾的表情。
徐达:“”
你炫耀个啥。
你乖孙不也是俺外孙嘛。
就在上个月,朱高炽让工匠改造的佛郎机大炮和三个小可爱一起送入京城,工匠也都送来了。
徐达之前见识过,在通信中也了解了一些。
朱元璋也只是从信件上了解过,去年开平卫一战让他来了兴趣,好不容易见到真容,试过后,简直不要太满意。
这绝对是国之利器啊。
海外蛮夷还能造出这么厉害的火器?
听乖孙说那个怪人在元朝末年出过海。
朱元璋眯了眯眼,笑容很快又浮现在他脸上,拍拍徐达,“三弟,你生了个好女儿啊,咱乖孙要不是像了娘,怎会如此聪慧。”
徐达:“”
这话中听吗?中听,但又觉得不对劲啊。
当初你老朱劝我嫁女儿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夸你家老四以后是个出息的吗?
不提两个老兄弟‘眉来眼去’的聊闲,朱元璋也从徐达这里了解了关于朱棣训练的特战精兵的事儿,这钱还是要给的。
朱元璋就是气不顺他要钱还说话那么难听,他老朱这钱就容易得了,每次一说军费,朝上那些人就跟他老朱哭穷。
不过最近他手头是有点闲钱了。
于是朱元璋难得‘大方’了一回,给朱老四拨了一笔军费下去。收到老爹钱钱支持的朱老四咧开嘴笑了,当着送钱的锦衣卫面,朝南方一跪。
“老爹啊,儿子的夫颜您可算给儿子保住了啊。”
锦衣卫:“”
后来听到此话的朱元璋:“”
老子果然不该一下子给太多!
总之,朱棣手头有钱了,于是特战营的筹备可以上日程了,最近北平都司上下都在狂飙汗水,就为了能被燕王挑中选入特战营训练。
第70章 第70章 朱老四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目前对朱棣来说特战营只养得起一万余人, 而他还会在这一万人里再选出三千训练成‘鬼兵’,也就是特战精锐中的精锐,动如雷霆,静如鬼魅, 所以朱棣取了个鬼兵代号。
比起雷霆, 他觉得鬼兵更适合。
仿佛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朱棣在筹备特战营的过程中, 朱高炽也在背后参与了不少,不过这件事只有燕王府三人知道, 就是除了父子两就徐妙云知道。
人可以聪明,毕竟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天才小神童,但不能聪明得不像话,显得妖异可怕, 这样的人是为皇权所忌惮的。
朱棣和徐妙云就把这个度控制在‘我儿是个小神童’的线上, 超常的就由朱棣来背负。
什么,我朱老四连书都不爱看, 有这么聪明机智?
呵呵。
朱棣肯定会冷笑一声, 俯视对方,来一句:你见识短, 不怪你。
谁规定喜欢读书的才是聪明人了, 那些书呆子读书够多了吧, 怎么不知道前头要撞墙了还不懂得拐弯呢?
总之一切质疑在我天生机智朱老四面前都是嫉妒!
但朱棣很鸡贼的是, 在给兄弟和周围人炫耀‘我特么怎么就能聪明成这般’的时候, 他时不时地会带上朱高炽的名字, 这就很像一个‘自家孩子天下第一聪明厉害’的夸张亲爹了。
在朱棣紧锣密鼓筹备特战营的事时, 这消息随风快速飞到就藩的几个兄弟耳中,尤其是离得近的晋王,和附近边塞的镇守大将最先得知朱老四要搞什么特战营。
去年开平卫一战, 事后大家都听闻了,也派了人去探情况,不过开平卫上下嘴巴严得很。
只说燕王凶猛,带领骑兵冲锋陷阵,至于那啥火炮,嗐,就是三个铁疙瘩,那草原骑兵没见识,以为多厉害的玩意儿呢。
“”
真的?你们没骗大明人?
开平卫上下就痛心疾首地看着同僚眼线们:过分了啊,人家这么真诚你还怀疑人家。
被派来友好交流的眼线们:“”大大恶寒了一把。
谁能忍受几个满脸胡子一身肌肉的壮汉对你用幽怨的小眼神,太吓人了,开平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常了。
回去就告诉各自上峰,可能是开平卫妖魔化了。
上峰们:“”
不对啊,开平卫的卫指挥使他们见过不止一面了,以前还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呢,那家伙最烦婆婆妈妈那一套的,带兵风格也相当凶残,真汉子中的汉子,你现在跟我说他娘们兮兮的,这话听起来就像无中生有啊。
于是不信邪的几个上峰,抽空去了趟开平卫,也没啥大事,就是问问前段时间吓得草原骑兵屁滚尿流的火器是啥,还有开平卫的指挥使真的
是真的!!!
快一米九的大汉朝你投来幽怨控诉小眼神,你能忍?
有个武将大喝一声拔出随身腰刀:“妖孽,快快还我兄弟。”
两个大汉你砍我挡,最后武器丢了,抱在一起满地打滚,誓要决出一个胜负,打到精疲力尽才停手。
总之这些传入朱棣耳中的时候,朱棣嘴角就抽搐了好几下。
开平卫上下的那点小心思,他懂。
虽说在开平卫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但没多久燕王搞了个特战精锐队的事还是传出来了,倒是那火器怎么也没打听出来。
尤其一听是洪武帝命工匠们改造的火器,还没见到完成品属于保密阶段时,大家就不敢多问了。
武将们不敢多问,不代表晋王也不敢啊。
晋王就好奇朱老四在折腾什么鬼名堂,他对火器不感兴趣,倒是对朱老四说的什么特战训练很好奇。
自从朱老四第一封炫耀儿子的信送到晋王手中后,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陆陆续续地也送来了。
晋王就这么‘被动’地开始了和自己兄弟书信交流。
晋王一早就问了关于特战训练的事,但朱老四是那么好说话的吗,不是。但晋王也没想到,朱老四这臭不要脸的跟他哭穷,说想了解一二就拿钱换,毕竟那是他智慧的结晶。
晋王:“!”
拿着信转头直奔晋王妃,晋王一边跳脚一边骂骂咧咧:“你看,你老说本王厚颜无耻,你看看什么才叫厚颜无耻,他朱老四的脸皮比城墙还牢固!”
晋王妃谢氏有些好奇地拿起信件看起来。
晋王:“看见了吧,你看见了吧。”
谢氏:“”
“他是怎么好意思开口朝我要钱的。”晋王双手叉腰,两脚分开,朝着门外吼吼,“还智慧的结晶,他朱老四从站着撒尿开始就上天入地的惹是生非,书没读多少,全干坏事了,他还智慧呢。”
晋王打死都不承认朱老四聪明,那只会让不要脸的朱老四更得意。
“给钱还只能了解一二,谁稀罕啊,就他朱老四会练兵?肯定是徐达背地里偷偷帮他弄的,也就朱老四不要脸,说是自己功劳。”
晋王一气之下脱口而出:“怪他朱老四运气好,找了个好丈人。”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刺人的目光袭来,晋王忽然皮子一紧,脑子反应过来,赶紧喝道:“老子的老丈人也是个厉害的,他得意个屁!”
补救完,感觉危险解除,晋王偷偷小口吐气,吓死,差点就骂脱了。
晋王不相信这什么特战练兵之法是朱棣一个人想出来,当然朱棣信里也说了,他占主要功劳,老丈人徐达也提供了宝贵意见,但最最重要的是他家天才小神童乖巧贴心善良的大儿子。
他家朱大宝也提供了非常多宝贵的建议,他家大宝简直就是天兵天将投胎转世,怎么就能聪明成这样呢。
晋王现在一看朱老四炫耀儿子的话就选择性无视,虽然每次无视过后还会掉头回去看一遍,看完就很不舒服。
朱老四炫耀儿子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什么都能扯上他儿聪明,他儿孝顺,他儿简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小宝贝。
晋王就觉得,他宁愿相信那是朱老四的智慧结晶,也不愿相信朱老四炫耀儿子那些话。
毕竟朱老四是一个儿子第一天靠自己骑上小马都能炫耀两大页纸张的人。
以前被老师戒尺打了又打都写不出一千字文章的朱老四啊,字迹更是比狗爬还丑的朱老四啊。
就为了在他们兄弟跟前炫耀儿子,字虽一如既往地丑但能让人看懂了,还每次都能洋洋洒洒写下好几千字。
他儿哪天打个喷嚏,他都能夸声音可真好听!
晋王就觉得,世事无常,朱老四凶残程度也与日俱增,人怎么就能变得这么讨人厌的呢。
一开始晋王还较劲儿,不就是炫耀儿子嘛,朱老四能,他也能。
晋王也开始恶心朱老四,但慢慢地,晋王还是认输了。
敢写信给老爹炫耀儿子,甚至跑到秦王面前扬尾巴,气得秦王差点杀到北平,他晋王谁都不服,就服朱老四惹是生非的本事。
他是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应天府了吗?
仗着天高皇帝远,可劲儿蹦跶是吗?
晋王一边暗暗搓手手等着以后回京看好戏,一边被朱老四气得牙痒痒。
朱棣不知道自己惹了众兄弟的怒火,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善良了,只是夸一夸自家儿子的好,没有搞拉踩,也就是看不惯秦王嘚瑟的样子,稍微小小拉踩了一下他家朱尚炳。
至于老爹朱元璋
嘿,不是老爹亲口夸我儿大宝聪慧伶俐的嘛。
我朱老四大大的认同,终于,活这么久长这么大,老爹第一次和我朱老四有了‘英雄所见略同’的父子默契。
朱元璋看完信:“”
老子果然给钱给太快了。
这嘚瑟的小语气
朱元璋忽然抬头,看一眼垂首坐在左边喝茶的朱标,“太子,你觉得今年年末叫你几个兄弟回京过年如何?”
朱标刚喝下一口浓茶,闻言放在茶盏道:“儿臣觉得可行。”
话音落下,殿内就突然安静下来,朱标再次端起茶盅垂下眼皮,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口茶。
朱元璋看着他眼下青色,皱了下眉,“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听到朱元璋劝他多休息,朱标觉得有些好笑,“儿臣知道。”说完,他又顿了顿,敛下眼皮淡淡道:“父皇也该多保重身体,少熬夜处理政务。”
从朱标嘴里流出的关切之言让朱元璋脸色好看一些,最近因为‘郭桓贪污一案’父子关系前所未有的僵硬,朱元璋不想和儿子因为这些事心生隔阂,父子可以吵架闹矛盾,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他不喜欢朱标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朱元璋知道,朱标这是用态度来让他妥协,但有些事既然已经开始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说法。
他不早早做了,以后留给朱标的问题更多,以朱标的性子是没办法抽筋拔骨地铲除那些毒瘤的。
怀柔安抚朱元璋眯了眯眼,一抹凶残深色迅速划过,那是
留给他儿朱标以后做的,如今就要抓住机会快刀斩乱麻,为了大明将来,为了子孙后代,他老朱做个坏人又如何。
暴君,呵呵。
朱元璋没再看冷淡抗议的朱标,儿子能理解他的苦心最好,不能理解他老朱还是会把一个拔掉满身荆棘的大明交给他。
到时候如何与民休养生息、安抚百官那就不关他老朱的事了。
朱标咽下喉间苦涩,只觉这杯浓茶实在太过涩口了。
大殿内原本该是休息喝杯茶的时间,父子两却因为某些各自坚持的东西而没有多余交流,以前宛如普通父子一般的温情平淡似乎在逐渐远去,父子两没有发现,或者说他们都无法妥协,所以注定是越走越远,回不去的。
这个时候如果有个中间人两头缓和一下
可惜,以往担任这个角色的马皇后不在了。
到底是老朱家的人,朱标表面温和好说话,实际上骨子里的固执不比他爹和兄弟们少。
朱元璋选择无视他的劝说,那朱标就也能坚持自己的态度。
东宫气氛也因此受到影响。
应该说在朱雄英早逝后,东宫就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氛围了。
朱标偶尔会在繁忙政务结束后,突然就坐在书桌后发呆,如今东宫关于朱雄英的东西关都封藏起来。
他不愿看到。
“父亲?”耳边迟疑的叫声让朱标回过神来,他垂眸看着身边的朱允炆,灯火下,小少年秀气的脸庞与吕氏有八分相似,眉目天然有股慈软之态。
“父亲可是累了?都是允炆不好,明明父亲操劳了一天,还让父亲为我功课烦忧。”朱允炆眉头蹙起,神情很是自责。
“父亲早点回去休息吧。”
朱标其实是夜间没睡意,在东宫散步时发现朱允炆书房的灯还亮着,看时辰早该入睡了才是。
“你也不要因为学业累着自己,我听吕先生说了,你进步很大。”朱标看着懂事上进的儿子,眼神柔和下来,语气却严厉了些,“白天读书也不迟,晚上看久了伤眼睛,下次不可再这般了。”
朱允炆低头,手指攥紧衣角,“我我想,要是学业做得好,父亲是不是会更开心,所以我我下次不敢了。”
朱标闻言一怔,眼神深处泛出丝丝苦涩,忽然把朱允炆一把提起来抱坐在腿上,摸摸他的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父子两只是相互靠着坐在一起,直到朱允炆偷偷打了个哈欠,很快睡着了,朱标才起身把他抱去卧房睡觉。
吕氏已经被抬正,成了东宫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朱允炆也从庶子变成嫡子。有个聪明的东宫嫡长子在前头竖下榜样,朱允炆要是太差,丢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脸。
因此吕氏在朱允炆学业上的要求更严格了,好在朱允炆不笨,又刻苦,去年进了宫中供皇子皇孙教学的大本堂,朱允炆表现还不错,得到了大本堂先生的夸奖。
偶然会关注大本堂学习情况的朱元璋也有所听闻,某天心血来潮还去了一趟,皇子们见他来是既开心又畏惧,唯一入学的皇孙朱允炆跪坐在最后面一个位置,遥遥与朱元璋对视上。
朱元璋印象里,这小子是个胆小的,说是印象其实都很模糊,对于老朱来说,儿子孙子多了,没怎么放在心上的真的印象不多。
就在朱元璋想这小子长得秀秀气气,文文弱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正要挪开目光,谁想到这小子畏畏朝他一笑。
嘴型动了动,像在叫皇祖父。
说是笑,那笑也比哭好不到哪儿去,但朱元璋挑了挑眉,对朱允炆改了点观,虽然胆子小了点,但也不是太没用。
朱元璋是不承认自己凶神恶煞,比恶鬼还吓人的,但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和他对视几秒就要抖手抖脚,小儿子们也少有敢直视他眼睛的。
所以朱允炆这小子,有可取之处。
后面先生考校功课,朱元璋就在边上旁听,皇子们的表现有好有坏,朱允炆在这里面不算最优秀,但能排在前面。
朱元璋就又多看了他一眼。
倒是比看起来聪明些。
也就那一次,朱元璋闲着去大本堂逛了一下,后面就没去了,但朱允炆比以前更认真读书了,哪怕是吕氏都觉得他是不是太用功了,在送补汤的时候,难得劝朱允炆也要劳逸结合。
可朱允炆只是点点头,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
吕氏拧了拧眉,虽然大儿子性格从小内向软弱,但对她还是依赖的,入学后,性子改变一些,倒是慢慢地有些像他父亲朱标,斯文温厚,吕氏自然是满意的,不过却也觉得大儿子与她愈发不亲近了。
吕氏送完补汤,叮嘱朱允炆早点休息,上次太子还碰到他熬夜看书,回去跟她说了多关心一下长子。
吕氏叮嘱完,朱允炆嗯嗯应了,很快就低头看书,仿佛外界都抵不上书中精彩,要不是看他拿的是孟子节选,吕氏都要以为他看的是无用的小人书。
最终吕氏摇摇头带着下人出去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朱允炆看书的目光一顿,眼神茫茫,半天才重新聚焦落在书上圣人道德之言上。
北平府。
朱棣的特战营人数已经招满了。
要在北平都司上下挑出一万兵不难,但朱棣有些头疼的是,从这里面再选出满意的三千人就不太顺利了。
一万人已经是士兵里的好苗子了,但北平府守兵不少,挑挑拣拣还是能选出一万人的。就是有些武将不愿意把手中好苗子都给朱棣,选送过来的能入特战营,但要加入鬼兵就差点意思了。
特战营本就是精锐部队,训练出的士兵单拎出来就是六边形战士的1.0版本,那么精锐中的精锐,鬼兵就是进化的2.0版本,不仅要是各方面都拿得出手的六边形战士,还要有特别突出的优点。
朱棣选来选去,开始拍脑袋,莫非是他想象太美好了吗,选个三千人有这么难吗?
就在他钻牛角尖的时候,朱高炽贴贴他安慰道:“爹啊,你要不先训练,不用那么心急选出合适的人。”
朱棣堵塞的思路稍微打开一点,抱起自己儿子,叹道:“我还不是想着节约成本,少走弯路,明明手底下也有不错的人,就是不给老子,想给老子找不痛快。”
“可是爹啊,不是每个人都像大舅舅那样出身好,天赋好,有机会磨炼成长的啊。”朱高炽拍拍他爹大脑袋。
“你可以自己训练出让你满意的嘛,也可以适当降低点要求,身体条件好的,有突出优势就可以考虑。”
你虽然是王爷,那也不能把别人手中精锐都给抢走了啊。
朱高炽可听大舅舅说了,他爹带着手下上门和人‘笑脸商量’讨人的事了。
这些人要了过来,可都是归属燕山卫了,成了他朱棣的直系兵了。
朱棣脑子已经转过来了,但还是不爽那些武将抠抠搜搜的样,有的人也不单纯是抠搜,就是不配合他,朱棣又不是傻子看不明白。
就让这些人再蹦跶一下。
朱棣咬了咬后槽牙,眼神显露凶狠一面。
不过在一只小手轻轻捏上肩颈的时候,朱棣一瞬间就变成‘傻爸爸憨爹爹’表情了。
朱高炽给他爹按摩放松,“爹爹辛苦啦。”
朱棣笑得见牙不见眼,“唉呀,不辛苦不辛苦。”
话音刚落,旁边一道腿风袭来,朱棣反应敏捷,捞起朱高炽往旁边一退,抬头对搞偷袭的朱二宝怒喝,“臭小子是不是找打!”
朱二宝收起自己的小短腿,双手握拳,摆出作战姿势,冲朱棣挑衅一扬粗粗小眉毛。
朱棣呵呵冷笑,放下朱高炽,决定给朱二宝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点厉害,但他拳头刚硬,转身时和朱高炽目光短暂交汇一瞬。
【爹啊,注意分寸。】
朱棣:“”
就是有你护着,这臭小子才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刚才那一脚可是朝着老子脸来的。
打老子的
脸,他朱二宝想上天啊。
在朱棣绝对武力压制下,朱二宝没走两招就败了,只能靠一股小蛮劲儿不服输地继续纠缠,最后耗尽力气被他亲爹扣在地上。
朱棣:“服不服?”
朱二宝:“不服!”
朱棣:“”
就在朱棣要上点强度,今日必定要这小子流下悔恨眼泪时,身旁朱高炽笑眯眯地凑过来,先是扶着他的手,松开朱二宝。
“爹啊,你也累了吧,娘亲晚膳准备好了,你先去洗个澡,等会儿就开饭了。”
朱棣看儿子笑眯眯的,赶紧老实松手起身,“好好好,爹爹去洗澡了。”
朱棣转身大步往内院另一个方向走,但他却支着耳朵听后面动静,果然,身后传来他大儿温温和和的声音。
“朱二宝,跟我来书房。”
刚朝亲爹背影嚣张挥拳拳的朱二宝:“”
他抬起一张僵硬的小脸,虽不会撒娇,但还是小小喊了一声:“哥”
气势瞬间萎靡下来。
朱高炽小手往后一背,笑得很温柔,“我说过什么,你一个字都没记住,看来啊,还是书读得不够多,不长记性。”
朱二宝:“哥,我错了。”
朱高炽呵呵,晚了。
这天晚饭,朱二宝是在书房用的,他才五岁,朱高炽也不勉强他早早学练字,犯了错就背书。
背家规。
一切矛盾都不是破坏家庭和谐的借口。
在家人亲情面前,什么都是浮云。
我爱爹爹,爱娘亲,爱大哥,爱弟弟妹妹,爱燕王府的花花草草。
念得朱二宝都快打瞌睡了,朱高炽终于放下书,看他一眼问:“所以,你知道错哪儿了吗?”
朱二宝一听,赶紧打起精神,小虎眼瞪得圆溜溜的,掷地有声道:“我不该搞偷袭,下次要和爹爹切磋,我该提前出个声。”
朱高炽:“还有呢?”
跟不分场合不讲时机也算差不多的意思吧。
朱二宝快速转动小脑瓜子,眨眨眼又说:“我,不该对着爹爹脑袋下手,下次,我会换个地方。”
朱高炽:“”
脑袋跟脸也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算了,这次就放朱二宝一马。
“好了,知道错了,睡前就去给爹一个抱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朱高炽说。
一说完,就看朱二宝小眼神用力挣扎了一下,然后商量道:“可以只抱抱娘吗?”
朱高炽:“你觉得呢?”
于是这天晚上,在朱高炽和徐妙云四眼监督下,朱二宝和朱棣两父子互相嫌弃地抱了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