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不依不依

    入了秋, 田地里满满的都是成熟的粮食,今年年岁好,没有天灾,就连虫祸都少, 空气里都飘散着粮食香味, 那是幸福的味道。

    辛苦这么久, 不就是为了吃一口饱饭,让家人不用挨饿嘛。

    北平府各地都进入抢收粮食的忙碌幸福中, 农夫们即便是汗流浃背,每天只能眯两个时辰,天还没亮就起来收割粮食,每个人眼睛都是亮蹭蹭的。

    粮食长在地里, 好看是好看, 但总让人不安啊。

    万一天气突然恶化,万一有恶邻强盗来抢夺

    一些靠草原近的地区, 平民百姓也在耆老和里长的安排下, 拿着农具,组成小队日夜巡守防卫, 强盗敢来抢粮食, 他们就敢拼命。

    平民百姓都如此警惕, 各边塞卫的屯田里, 忙着抢收的军户和家人埋头苦干, 汗水犹如雨下, 他们头也不抬, 一队队士兵在边上交错巡逻,城墙内外士兵们严阵以待,城外几个瞭望高台的士兵也一刻不敢放松神经。

    瞭望高台上, 有士兵看一眼身旁的大炮,咽了咽口水,紧绷的心在这个冰冷铁兽的安抚下,逐渐恢复了正常心跳。

    这是北平府的兵仗局半个月前送来的,包括开平卫在内,各边塞卫所都有,听说每个卫所都分到了十个‘大炮’。

    这玩意儿跟他们以前见过的火炮有些不太一样,要小一些,模样长得也不好看,表面粗糙不平,咋一看有些粗制滥造。

    士兵也知道,如果是好的大炮是分不到他们手上的,要知道大炮造价不菲,可不是寻常玩意儿。

    但他们总旗说了,这是北平兵仗局专为各卫所打造的‘一次性’火/炮,就是说,用一次就报废了,用完后的铁疙瘩也是要还回去的,说是废物利用还是啥循环利用什么的。

    所以北平府派来的人说了,让卫指挥使大胆用,不要抠门,尤其是要分到一线防守的士兵手上。

    这些东西,久了不用也是要出现故障的,而且几个月后,北平府会派人来统一回收。

    那天士兵也亲眼看了示范演练,有些没记清北平府来人说的话,光顾着看这些丑家伙威力了。

    有一种是叫霹雳火/炮,射程足有五百米,发射出去的炮弹落地反弹,然后轰一声炸开,炸开的铁片也带着极大杀伤性,运用得好对骑兵有一定压制。缺点就是,只有两发,两发搞完,不是炸膛就是冒白烟报废。

    另一种是叫连珠炮,炮口有五个小孔,一炮发射十颗铁弹,犹如天女散花,令人防不胜防。缺点是,这家伙同样只能发射两炮,而且,炮弹飞射散开,没有精准性,不小心容易误伤自己人,炸膛危险系数也高。

    这两种火/器都有明显缺点,但士兵们还是看得两眼火热,恨不得立刻抱着这些丑玩意儿亲上两口。

    他们开平卫的指挥使当时看完演练就哭出来了,坐地上看着示范完,炸了膛冒白烟的两个丑玩意儿,痛心疾首道:“你用嘴说就行了,我们又不是傻,听得明白,弄啥要白白浪费两个大宝贝啊。”

    卫指挥使一哭,卫所上下的武将也都坐在地上,捶胸嚎嚎。

    北平府兵仗局管事:“”

    卫指挥使大腿蹬地:“不管不管,你得陪我们两个大宝贝,不然我不依不依。”

    身旁下属武将们扯着脖子,粗声嚎:“不依不依。”

    粗狂嗓音直冲云霄。

    北平府兵仗局管事:“”

    管事面无表情转开头,大手一挥带着人就要走,结果没走两步,他腿被人抱住了,他用了用力,脚还是动弹不得,低头咬牙,“郑指挥,松开咱家!”

    “不不不,侯管事你不答应我就不松。”

    一群大汉武将也跟着嚎嚎:“不松不松。”

    侯显:“”

    早听说开平卫上下脸皮贼厚,亲眼所见,果然非同一般。

    就一群糙汉子矫揉造作(撒娇),真的很辣眼睛!

    还不如他一个宦官真爷们。

    侯显原本作为贴身伺候燕王的宦官,也是王府有头有脸的听事,跟在朱棣身边上战场杀过敌,他的脸,卫所武将们自然不陌生。

    不过后面侯显被调到了朱高炽身边听用,北平兵仗局是燕王府主管,由朱高炽在背后策划,朱棣在前边儿找人筹建的。

    侯显是兵仗局第一任管事,他办事周全,胆大心细,脑子也灵活,对燕王还忠心耿耿。朱高炽通过梦中画面得知,侯显一生功绩可是不输未来鼎鼎大名的郑和太监的。

    这样一位能力非凡的真汉子,朱高炽当然要早早让他发光发热。

    朱高炽向朱棣要了侯显过来,出任兵仗局管事,侯显没有因为被调离朱棣身边而沮丧,相反他很激动。

    他们燕王府的世子是个什么存在,外人不清楚,他这位贴身伺候王爷的宦官还能不清楚嘛。

    那是开口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们王爷都是二话不说要上天给他弄来的啊。

    伺候世子就是伺候王爷啊。

    能被王爷派到世子身边伺候,听世子调遣,可见在王爷心中是有多么的信任看重他啊。

    侯显激动又感动,热泪盈眶,看朱高炽的眼神火热中又带着一丝坚定,仿佛在看什么易碎的稀罕宝贝,身负守护崽子的鸡妈

    妈责任。

    “世子殿下~”

    夹子音都出来了!

    朱高炽:“”抖了抖胳膊。

    这个侯公公跟梦里的侯公公有丢丢不一样啊。

    那个侯公公可是只听梦里‘朱棣’的话,对燕王府几个小主子都是表面笑嘻嘻,背地里骂咧咧,敢跟他姓侯的套近乎,他转身就跟朱棣告黑状。

    梦里三兄弟没少在侯腹黑的手上吃瘪。

    当然,如今的侯小宦官不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侯公公,看他的眼神明显很忠诚爱护。

    果然

    能跟三保太监一较高下的,都是人才啊。

    看事情就是灵活,脑子就是够用。

    朱高炽任命侯显为管事,掌管北平兵仗局,侯显也没让他失望,即便一开始因为欠缺些经验差点让底下人蒙蔽,但没多久,兵仗局上下就服服帖帖了,没人敢在侯管事背后搞小动作。

    整个北平兵仗局密不透风,来套消息的‘间/谍’没一个能摸到有用信息。即便摸到点啥,也是侯显故意为之。

    最让朱高炽刮目相看的是,侯显做了兵仗局管事,把上下都治得服服帖帖,他靠的可不是单纯的管事手段,还有做一件事了解一门的专业实力。

    短短一年内,他就把火器制造相关学习了一遍,虽比不上工匠,但从材料到铸造工艺,他都有了解。

    在送了一批工匠去应天军器局后,没用朱高炽吩咐,侯管事就又搜罗了一批实力过硬的工匠。

    虽然世子说了,火/器改造一事要放慢脚步,不急。但侯显觉得,先把工匠锻炼起来,真到世子想用了,人才才不至于捉襟见肘。

    而且,世子不是说了,以后要给特战营的士兵配置特制的火/器嘛。

    工匠们不多练练手,怎么满足世子要求。

    所以朱高炽看着如火如荼,不断用实践锻炼实力的北平兵仗局上下,他拍拍侯管事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侯管事:“世子殿下~”

    朱高炽:“”

    除了夹子音,未来的侯大公公无可挑剔。

    学习能力强不说,他还爱学习。

    这样的人,难怪能成为永乐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之一。

    人才放着不用就是浪费,所以在这次北平府进入丰收的快乐之际,朱高炽小脑瓜子一动,觉得可以给守卫边塞的将士们送点小辅助。

    好的火/炮制造不简单,成本高,投入时间也长。

    但是如果是消耗品,用一两次就报废呢?既不惹眼,又能辅助守边将士。

    虽如此,威力也不能太差,那样的话似乎也有尝试的可能。

    于是朱高炽一拍脑袋,再次去了兵仗局,叫来侯显和工匠们,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一起来讨论。

    朱高炽心中已有大致想法,但他不能一股脑全说出来,而是引导工匠们打开思路,他们其实都是实干家,不过是缺少理论架构而已。

    在此之前,朱高炽已经找侯显商讨过一轮了,由侯显主导研讨会。

    侯显放在后世绝对是个超级学霸级理科天才,跟在朱高炽身边‘学习’这段时间,他的理论知识已经赶超工匠们了。

    朱高炽提出想法点子,他只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然后跟上朱高炽思路,拿上炭笔画出粗略简图,看向朱高炽问:“世子的意思可是做出这种东西?”

    想着,侯显又在纸上画了画,指着他画出的东西说:“还可以试试连珠弹和霹雳/弹,奴婢打听到应天军器局已经研发出连珠弹了,咱们可以在他们的基础上再做改造,只是发射两三/炮的话,努努力应该可以制成。”

    “就是如果能铸造出成熟型火器的话,价值更高。”

    侯显摇摇头,“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慢慢研发的话来不及,而且,成本和技术方面也是一大难题,短时间内不容易突破啊。”

    朱高炽:“”

    他伸出小胖手遮住侯显眼睛,念经似的念叨:“停下你的思考,不要想的太深入,咱们只求快速有用,不求未来发展,粗糙的一次性消耗品才是咱们这次的目标。”

    再让你和工匠们搞下去,是不是明朝版迫击炮就要现世了?又来取个洪武迫击炮的名字吗?

    你们是不是想称霸世界啊?

    但朱高炽还是小瞧了大明工匠们,他提出的点子,以为的一次性消耗品,最多也就发射个一两炮吧,而且威力也就比一般火器好些那种,能对骑兵的战马有奇效,再配合士兵攻击,也能起到不错的辅助了。

    但看着侯显和工匠们推出的丑东西,演示结束后。

    朱高炽:“”

    这不是迫击/炮和散弹/枪的粗制滥造版是什么!

    你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做点普通能用的火炮来吗?

    侯显摇头,不满意道:“炸膛的不稳定性还是太高了,无法保证安全有效地发射出炮弹。”

    也就是说这个得看运气,是一种抽盲盒式的新型消耗火器。

    一旁工匠们连连点头,眼神紧盯着丑东西们,也觉得很不满意。

    “后续还可以改造一下。”

    要不是世子要求工期缩短,只要数量,能保证发出一发炮/弹,威力大一点就行,他们也不会赶工赶得这么粗糙。

    只看外表丑得简直没法入眼,说出去都要被其它工匠嘲笑。

    如果能多给他们点时间,肯定能大大降低炸膛几率,保证成功率在两到三炮上。

    “一炮还是问题不大。”

    “嗯嗯,只要运气别太差。”

    “我觉得吧”

    眼看工匠们又开始讨论改进法子了,朱高炽赶紧喊停,“好了好了,我觉得已经很可以了,赶紧开工,我打算每个边塞卫至少十台新消耗型火器。”

    只要能帮助边塞士兵防守,那就不是浪费。

    反正现在皇爷爷定期让人送来的矿资源不少。

    “十台?”

    “有点赶啊。”

    “人手…”

    朱高炽还没说话,侯显想了想说:“没问题,可以让学徒上手,这个铸造工艺要求不高,他们也正好可以练手。”

    工匠们就熬夜加班地干活了。

    紧赶慢赶地,终于在大举收割粮食前几日,一台台消耗型丑玩意儿送到了各个卫所,并且在工匠们坚持不懈的追求下,还真让成功率提高到了两炮,运气好还能坚持三炮,只是炸膛率还是没控制下来。

    炸膛的危险还是存在的。

    如果想寻求安全,最好只发一炮。

    开平卫把十台丑家伙分下去,每个瞭望塔分了一到两台,越前边儿的分到的越多。

    摸着丑玩意儿安抚过快心跳的士兵,守的瞭望台靠近城墙,所以他们这边只分到一台,但这玩意儿的存在就能给他们带来安心感。

    总旗说,这个丑玩意儿有很大的炸膛危险,而且,也许只能发射一次,让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对它期待过大,草原敌人来了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的。

    不过就算没有这些丑玩意儿,如今瞭望台也没以前那么难守了,在瞭望台修筑了防守堡垒后,死伤率大大减少。

    以前被派来守瞭望台的十有九死,剩下那一个不死多半也会重伤,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初次守瞭望台的士兵看着牢固的堡垒,这也是燕王殿下派人到各卫所指挥修筑的。

    自从燕王殿下来了北平后,普通士兵的日子更好过了。要是表现好,立功多,还能被燕王殿下选入特战营,那可真是山鸡变凤凰,未来前途无限啊。

    小士兵心脏又开始快速跳动了,这次是激动兴奋的。敌人脑袋可是他通向特战营的铺路石。

    他这次一定要多砍几个!

    就在这时,身边同僚高呼一声:“敌袭,敌袭!”

    一人赶紧点燃狼烟,士兵也遥望最前面狼烟升起的瞭望台,在他们这边的狼烟升起时,远处有火炮轰炸的声音传来。

    草原骑兵果然趁着丰收时刻来边境抢掠了。

    第72章 第72章 想做燕王殿下的小兵

    大明与草原邻居每年

    都要经历数次这种掰腕子般的小较量。

    草原骑兵一早起来, 看天气不咋好,耳边是部落里‘嗷嗷待哺’的娃娃们,于是和周围几个部落一商量,走, 去大明边境逛一逛。

    要么是草原贵族部落心血来潮, 又开始怀念当年在中原呼风唤雨、奢侈安逸的生活了, 觉得底下的人不太行,这点小东西都供不上来, 还一点不懂事,不问他们要,他们都不知道上供。

    于是被要求上供的大小部落就大家一商量只能又去邻居家借一点了,借到了好说, 没借到, 那也没办法啊,咱就这点能力了。

    上面要是再逼?呵呵, 小心咱拖家带口投奔邻居去了, 反正,这草原上的日子, 大家早就过不下去了, 要不是念着老祖宗那点情谊, 谁愿意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当牛做马啊。

    一个个端着身份的皇族贵族们不屑一哼, 谁看得上你那点小破家当了。不过, 给不起东西, 给人行吧, 像大家约好一起搞事的时候,你们总得表现一下吧,再说了, 都穷成这样了,你们自己再不努努力,去邻居那搞点吃的用的,是准备下半年在草原喝西北风吗?

    这是实话,就算不提上供,他们自己身后也有大大小小的家口要养啊。

    不能怪他们老是去骚扰邻居‘借东西’,谁让邻居大明不好好做个人呢。

    什么都禁止往他们草原售卖,如今草原上茶比黄金贵,盐这些东西更是有价无市,纯粹靠抢。

    就算有胆子大的商人背地里买些东西给草原人,但有商人渠道的都是草原上数得上排位的大部落,自己用点,再上供给皇族和贵族,剩下的大小部落连蚊子腿的肉都分不到。

    想要?

    去抢啊。

    老祖宗的本领刻在血液里的,你们还能忘了?

    不提上头组织的‘抢劫’活动,上头毕竟日子过得不算艰难,只是没了当年辉煌罢了。但底下的人就难过多了,没有上面吩咐,他们也会时不时去邻居家骚扰一下。

    像这种丰收好时节,他们当然要一起去邻居家做客了,连吃带拿,就是付出点代价也是可以的。

    几万草原骑兵嗷嗷叫着,分成数十支,用他们习惯的游击战术,再次和‘不做个好人’的邻居掰腕子了。

    在明朝边境不约而同地响起马蹄声和厮杀声的时候,打着抢掠主意的草原骑兵本以为自己才是强盗猎人,大明人是猎物,殊不知,这身份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转变

    有辽阔的大草原做掩护,草原骑兵在大明边境地带肆无忌惮一通乱杀,然后快速逃匿草原,让大明追兵气急败坏。

    自从被赶到草原生活后,草原骑兵就和大明士兵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总之,他们最嘚瑟的一点就是,大明人追不上他们,更找不到他们。

    一年三百多天,他们能随时看心情到大明边境玩玩,有时候就是虚晃一/枪。

    对,他们也不是天天都想抢劫,但他们天天都想玩啊,玩一个声东击西或者玩一个狼来了的游戏。

    反正看着大明边境升起狼烟,就跟放烟花一样,好看啊。

    等到邻居发火了,他们拖家带口的,撒丫子就往草原深处跑,跑到大军根本追不去的地方。嗐,反正日子都这么苦了,大家都别安生得了。

    总之啊,这游击战术被他们玩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

    但这次草原骑兵们也没想到,大明人也给他们搞‘猫捉老鼠’游戏了,趁他们出远门的功夫,也准备去他们的部落做客。

    朱棣表示:老子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不请自来这四个字,他朱老四也要原原本本送回去。

    而这些草原骑兵不知道的是,早在一个月前朱棣就带着一千鬼兵悄无声息地出塞了。特战营挑挑拣拣选出一千人,与特战营士兵分开训练,没人知道这些人每日做的是什么训练。

    但特战营其他没入选的士兵听到点小风声,反正强度比他们平时的训练要高好几倍。

    特战营士兵们:“”

    没入选特级精锐的‘鬼兵’部队,士兵们突然觉得可能是幸运,因为他们觉得特战营的训练已经够魔鬼了。

    要不是伙食和医疗条件跟上了,光是训练的损伤率能比得上和草原骑兵对战了。

    之前还觉得上头要求高,身体条件好都只是小基础,其它各方面也要优秀,一一筛选考核下来,简直比那些读书人考科举还难。

    因为士兵们大部分人没读过书,进入特战营后的士兵还有文化课,也不是教他们做文章,就是识字和算术,后面还会增加一些战术课。

    但听说能入‘鬼兵’队的士兵接受的文化课强度都是几倍以上。

    你就说说,这不是比靠科举还难嘛。

    秀才们要做文章,他们也要写训练报告,咬着笔头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更别说什么战术了。他们是小兵啊,虽然是有当官梦的小兵,那一时半会的也学不会、悟不明白嘛。

    所以一想想‘鬼兵’队的要求,他们也不嫉妒不羡慕了,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有的东西不是自己能承担的。

    就是大家同为选入燕山左卫特战营的同僚,结果每天面都见不着,只能从训练的上峰嘴里听到一点小风,他们好奇啊。

    这一千人要按那种强度训练出来,岂不是要上天啊。

    朱棣也是第一次带鬼兵出来溜溜,看看短时间内的训练成果。这种精兵中的尖锐,当然不是一日两日能养成的,计划里分了几个阶段,平时更是不少实战训练。

    但最磨练实力的实战,当然是真刀真枪上战场干一番了。

    要说特战营训练的伤亡率高,那鬼兵的训练伤亡率自然成倍增长。

    只是朱棣舍不得啊,在一开始伤亡率快破百时,他都肉疼死了,要知道这一千多人是他好不容易选出来的,有一大半还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他后面训练,是他燕山卫初始士兵,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心疼归心疼,朱棣也不可能因此降低强度。

    所以朱棣只能咬咬牙,大把大把砸钱,不止好吃好喝供着,还特调了沈良为鬼兵专属大夫,成立了一个医疗组,专为这群兵服务,平时训练也在不妨碍训练效果前提下尽量保证安全。

    秘密训练的场所都是朱棣花了不少钱打造的。

    他老爹给的银子,那是每一分都用在刀刃上了。

    如此一来,训练导致的伤亡率总算降下来了,不再是让朱棣心疼的程度。

    朱棣觉得自己还是太穷了。

    不然他还能给自己的兵提供更好的条件。

    也就是外面那些武将不知道朱棣所想,不然肯定要拍桌子跳脚,你朱老四是不是故意激起群愤啊?

    搞特殊要不得!

    像你朱老四这样搞大大的特殊更是要不得。

    都不提秘密训练的‘鬼兵’了,毕竟他们也打听不到是怎么个事儿,也没听说什么鬼兵,就知道朱棣搞了个特战营,四处找他们要精兵猛将。

    不给?

    朱老四这小子就是个土匪,不给他就硬抢。

    他们还藏都藏不住,谁叫人家有个老丈人叫徐达,他们手下有啥可用之人,军营里有啥精锐,徐达能不知道嘛。

    你要不给,朱棣就拿着名单一个一个念出来,那是把他们手下能用的人才一锅端的意思啊。

    这小子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贼憨贼憨的,还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叔伯地叫你,嘴上给你‘讲道理’,干的却是强盗事。

    你合作最好,你要不合作,那就只能按他朱老四的脾气来,硬干了。

    啧,这一点真跟他老爹朱元璋有得一比了。

    之前还说晋王、秦王下手狠,如今再看,这姓朱的小子就没什么好东西。

    没办法,大家不情愿也只能自己主动交出一些人,不然让朱棣来选,一个好的都不剩了。

    这些可也是他们好不容易培养训练出来的,还是他们的直系兵啊。

    就这么被朱棣摘了果子,谁开心。

    当然也有人脑子转得快,看出朱棣这一手不止有洪武帝撑腰,进入

    那特战营训练,未来前途也不小,没看徐辉祖和平安都去了嘛,当然这两人不是加入燕山卫,只是成为特战营一员。

    于是有些武将就打主意想把自己儿子孙子塞进去,能不能磨炼实力什么的先不说,对前途肯定有帮助。

    朱棣就笑笑,直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想送来的都送来,就是以后训练出了啥事,你们别怪我就行。”

    武将们:“”

    咋滴,你这训练营还是地狱不成?

    去了就是九死一生?

    朱棣就神秘一笑,“试试嘛,试试就知道了。”

    武将们:“”

    朱老四这样,大家反而心里没底了,一些人犹豫了下,准备看看情况再说,一些人深思熟虑过后,最后一咬牙还是把儿子送过去了,也有的人想送家族子弟去试试,反正都是同族的,出了事不心疼,成事了也能沾沾风。

    就这样,朱棣的特战营里多了一批武将子弟,加起来也就二十几人,和徐辉祖、平安分成一组,由平安领导。

    徐辉祖想见识下鬼兵的训练,好歹是亲舅子,那关系肯定不用说,朱棣也不怕他偷师,反正这东西即便偷师也不能大范围培养出来。

    实在是太耗钱了,目前大明也供不起太多人。

    即便老爹朱元璋心动,他也要考虑现实条件,而且,没有这些兵,大明也足够强悍,权衡利弊之下,特战营人数不会大幅增长,更不用说朱棣花心思培养的鬼兵数量了。

    而且他儿大宝说了,如今还不是这些兵大放异彩的好时候,他们真正强悍的是在未来,冷兵器和火器并用,各项技能也都完善的时候,那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明鬼兵。

    正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一口是吃不成胖子,还容易噎死的。

    朱棣自己也需要成长,他会和自己训练的兵一起,在一次次实战中成长为大明最无可撼动的强悍藩王。

    到时候,即便他不要最高的那个位置,也要坐在那个位置的人,仔细掂量,好生考虑,到底敢不敢和他朱棣硬掰腕子。

    连朱元璋即便心动,都要摇摇头嫌开销太大,养不起,足见特战营士兵的训练条件之好。

    特战营虽然没有敞开大门任人观赏,但消息还是能流通出去的。

    于是各卫所的士兵们羡慕了嫉妒了不满了,就连基层的武官也对上峰们颇有微词。他们手下的兵抱怨,他们没办法,自然就把矛头转向上峰了。

    都是大明的兵,都在保家卫国,敌人来了照样拿刀子往前冲,敌人没来也是举起农具老实干活,咱虽然不比人家优秀,能进入特战营,但咱也是人啊。

    你看看人家吃的什么,用的什么,你再看看我们吃的什么,连肥肥(猪)都比我们吃得好。

    军费呢?咱自己还在种粮吃呢,怎么就穷到这份上了?

    以往底层士兵和基层武官都一样待遇,大家都活得苦,没人特殊,那就没啥说的了,反正没戴官帽,他们也不敢说啥。

    可同样都是兵,人家燕王殿下作为顶头上峰都能节衣缩食,让底下士兵吃饱穿暖,你们不说比人家燕王一半了,好歹别继续剥削咱了啊。

    真当咱老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是的,他们是老实,但屁还是可以放的。

    于是武将们就发现平时训练,手下士兵蔫头耷脑的,有气无力的,呵斥几句,他们也没力气,于是只能军棍伺候。

    被打的基层武官、士兵多了,军营里开始怨声载道,人心不齐。

    就在武将们气得不行,拍桌子怒吼:“要反了不成,谁敢再私下议论,拉帮结伙不服上官命令,都给老子拖出去打。”

    也就是这时,朱棣一道命令下达北平都司军营和各边塞卫所,勒令武将们不得克扣普通士兵口粮,该发的福利也要发下去,不然写信告诉他老爹,说他们私吞军费,刻薄手下。

    武将们:“”

    士兵们听说,纷纷下跪,大喊叩谢皇恩,洪武帝万岁。

    武将们:“”

    总之,被朱棣这么一搞,人心丢了,他们还得咬牙往肚子里吞,把士兵训练时的口粮数量跟质量稍微往上提一提。

    虽然跟特战营还是没法比,但大家也知道,特战营是拿实力换的,人家光是训练的伤亡率都比自己这边高,靠着杀敌多才被选进去的,以后也会杀敌更多。

    他们只是不满自己被上峰如此轻贱对待,有了一点改善,大家就消停了,而且,都在北平都司辖区当兵,只要努力,以后说不定也能有被燕王选入特战营的一天,就算没那实力,在北平府当兵,也比其它地方好些。

    自从燕王来北平府,他们普通士兵的日子真的肉眼可见的好过多了。

    以前也不觉得,反正当兵杀敌,哪有不苦的。

    但是这两年,大家明显感觉日子要好过一些了。

    总之朱棣如今名声在士兵里很好,一些武将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他们知道朱棣可没看上去笑嘻嘻那样好说话。

    之前就有一个资历深的武将,当年北伐立下过功劳的,因为手伸得太长,做得太过,被朱棣一刀砍了。

    没错,就是一刀砍了,毫无预兆,对峙的话都还没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鲜血溅了朱棣一脸。

    吓得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武将们都白了脸。

    朱棣却把刀丢给亲兵,不耐烦地说:“擦擦本王的刀,染了脏东西恶心人。”

    走之前,朱棣突然想到什么,再次笑出一口大白牙说:“哎呀,忘说了,我这人一向好脾气,你给我三分面子,我也还你一分,但有的人给脸不要脸,老子就最烦了,废话听多了想杀人,以后再有这种事,千万别跟本王废话。”

    那一次,武将们算是第一次见识了这位笑脸迎人,浑身江湖草莽气势的燕王殿下残酷狠辣一面。

    北平都司上下,如今还算和谐。

    除了个别人,大多都被朱棣整得服服帖帖,士兵们的心更不用说,都是向着洪武帝(朱棣)的。

    朱棣在北平练兵、御敌,表现好,他的兄弟们自然听说一些,不过,朱标有些欣慰老四成长了,秦王却嗤之以鼻,晋王则骂骂咧咧,周王沉迷搞研究朱家兄弟太多,心里怎么想也不一样。

    在这个时候,朱棣悄悄带着训练了一段时间的一千鬼兵,悄无声息潜入草原,即将搞个大的,朱家兄弟们除了晋王还没人知道。

    晋王晋王他其实也不清楚具体的。

    可恶的朱老四,信上的话也没说个明白,就把老子当个属下用,安排得明明白白。

    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

    第73章 第73章 是不是欺负我们傻

    草原骑兵在大明边境肆掠的时候, 身后的部落会寻一个稳妥的地方安顿,等到部落里的骑兵勇士躲开大明追杀,就会回到部落。

    他们也怕大明搞偷袭抄底,所以这种时候都会好好躲着。当然, 也不单单是为了防备大明, 草原上的弱肉强食在内部也时常发生。

    如果大明边境有大军出征的动静传出, 大大小小的部落就会收拾东西逃走。逃得快的大明连尾巴都追不上,和明军上演你逃我追, 还有骑兵一路拦截大明追击,只要运气别太差,多半能逃掉。

    逃得慢的多半也是在草原上生活困难的。用不了多久也会被其他部落抢掠吞掉,生存不易啊。

    有些小部落就会从草原深处慢慢朝靠近大明的草场移动, 万一被大明斥候发现, 就主动投降,归顺大明。

    不到万不得已, 他们也不想归附大明。

    哎, 选择难啊。

    通常小部落首领是最头疼的。

    现在各部落的大半勇士都随军离开,去大明边境碰运气去了, 依附贵族的大部落就算没抢到东西, 接下来的冬天也饿不死, 但没有依靠的大小部落要是没抢到东西, 那这个冬天就难过了。

    条件比较难的大小部落里, 留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 只有不到一百的青壮骑兵守护, 防的

    是其他部落黑/吃黑,关键时刻,这些老弱妇孺也能拿起弓箭作战。

    部落里骑兵刚走没几天, 要等他们回来,怕是还要些日子。

    在这段时间部落里的牛羊马儿都不能放出去太远,只能在附近遛一遛,方便发生意外的时候快速转移。

    茫茫大草原上,一眼望去,无可遁形。

    哪怕是天天在这草场放牧,也没人看出有何不同,就在那片小山坡上,与周围草地融为一体的大明士兵,即便有小羊在啃他面前的青草,他的呼吸也一点没乱。

    这一个多月,类似场景不知发生多少遍了,夜晚还有草原狼从他们身侧走过,那狼嗅觉敏感,老觉得不对,来回走了好几遍,要不是军医特配的药囊带在身上对狼嗅觉有干扰作用,说不定他们就被发现了。

    在草原‘流浪’了一个多月,躲藏在草原上的大大小小部落,在毫无察觉中被他们看了个彻底。

    这里面不乏大鱼。

    眼前这条就是。

    在草原骑兵出发那日,朱棣就在等,等第一个下刀的猎物出现。这次被他们选定的猎物一个都跑不掉。

    朱棣趴在山坡上,双手捧着北平兵仗局才弄出没多久的新鲜玩意儿——望远镜。他一双黑黝黝的瞳孔透过镜片,盯着远处开始做饭,炊烟升起,一片安宁的部落,嘴角忽地一咧,露出白牙,闪烁尖锐狼光。

    只看规模大小,这支部落不是草原小贵族就是依附贵族的大部落。

    朱棣放下望远镜,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

    入夜。

    留守部落的上千青壮分队巡逻,他们瞪大眼,精神集中,不敢大意。虽然大吃小,黑吃黑这种事不大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但也不是没有。

    一年年的,草原上的日子愈发难过,内部矛盾与日俱增,底下怨言不满堆积已久,联合起来以下犯上,趁此机会来个小吃大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前几年大明边境还没那么难抢,部落里的勇士每次都有收获,可最近两年死伤增多不说,还大多时候都空手而归,被大明士兵驱狗似的赶回来,狼狈不堪。

    尤其是北平府辖区几个边境卫所,十去九空,抢不到东西,每次还伤亡惨重,后面再组织这种大活动,贵族大部落就不挑开平卫这边的边境了,他们往西边去,让其他部落去抢燕王朱棣。

    没错,要说之前他们还只听过北平镇守徐达的大名,但这两年,这位燕王朱棣的名声也在草原上传开了。

    徐达在的时候,不好抢。

    徐达不镇守北平,草,更难抢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游击战术’,这两年时常空手而归,感觉跟玩一样,还是大明玩他们。

    这次只希望他们部落没划分到北平区域,要是在几年以前,以他们部落的实力哪有被他人欺负的份!

    还不是这两年实力下滑,又被人趁机瓜分了一部分,从贵族部落一下子沦落到需要找盟友依靠的普通小贵族部落。

    要是实力再往下滑,怕是连普通贵族的尾巴都摸不上了,只会被其他部落瓜分,逐渐沦为任人宰割的小部落,苟延残喘。

    盟友也不可靠,一旦弱小,它会咬下第一口肉。

    所以此次抢掠行动,他们部落出动了大半勇士,不止是要抢到足够的东西振奋部落士气,还要向其他部落证明自己实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部落上下都在期待出征勇士满载而归,重振士气,殊不知,今夜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夜深,狼嚎。

    没人知道那些鬼魅般的身影是怎么出现的,一个个犹如草怪精魅,所过之处犹如死神镰刀挥过,不留一息活口。

    不过盏茶时间,负责巡逻守卫的青壮勇士就被解决了,一千人,愣是半点声响都没弄出,死得无声无息。

    朱棣吩咐把人全都摆放在营地正中,他手一挥,千数鬼兵再次融入黑夜,没多会儿伴随一道失声尖叫,部落里的老人睁开双目,精光闪烁,拿起手边弯刀起身出了帐篷。

    谁知,眼前会是这样一幕。

    见多识广,经历了元朝从辉煌走到衰败的老人,一双浑浊眼眸从深处荡出恐惧之色。

    在众人惶惶害怕之时,四面八方同时传出惨叫声,一下子打破阴森恐怖的气氛,在众人心中再次罩上血腥阴影。

    危机时刻,部落里老少妇孺都能拿起武器抵抗,可如今这事情太过诡异,没人能悄无声息要了一千勇士的命。

    “啊啊啊——”

    尖叫恐惧声四起,吓破胆的人连跑都不敢跑,跪在地上双手快速搓动,祈求神灵救赎。

    “救命啊——”

    “鬼怪,鬼怪来了——”

    负责部落安危的老人颤巍巍地跌坐在地上,他知道,部落这下完了,都完了。

    过了不知多久,营地里再也没恐怖尖叫声响起,存活下来的老弱妇孺紧紧挤在一起,他们比圈起来的羊羔还弱小无助。

    也是这时,一群似鬼似魅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部落老人强忍内心恐怖抬眼看去,刚刚接触到这些东西面目,他心口又是狠狠一震。

    难不成真是什么鬼魅精怪?

    就在这时,部落老人绝望惊恐的双目中映入一‘人’,涂抹得脏兮兮的脸上忽地绽开一笑,呲出一口的大白牙。

    部落老人:“!”

    是人。

    那这些人是

    朱棣看着吓破胆,只会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草原百姓,右手快速打了个手势,然后带着一部分人眨眼消失。

    留下的奇怪人手指放在唇边,发出一道长长的哨声。

    与此同时,埋伏在外围的人收到信号开始行动,快马加鞭赶到燕山卫大部落驻扎的地方。

    在草原骑兵赶到大明边境的时候,燕山卫也从另一塞口出发,带着三万人的大部队,等着前锋部队下一道指令。

    朱棣带队一个个收割这段时间被他们找到的草原部落,鬼兵行动迅速,悄无声息,不过三天,周围的大小部落就被扫荡干净。

    朱棣并没大开杀戒,把留守的青壮和敢反抗的人都解决了,剩下的已经吓破了胆,再让大明边军大部队来收战利品。

    至于平安和朱能带领的燕山卫,包括燕山左卫那九千特战营士兵,他们的任务是伏击追杀从边境逃走的草原骑兵。

    抢一波就逃?

    好哇,这次就追得你满草原跑,越远越好,看谁遛得过谁。

    晋王那边接到的安排也是出动大军,拦截阻杀,把逃走的草原骑兵追得四分五裂,越分散越好。

    追多久多深入,那就看晋王个人意思了。

    晋王:“”

    气不顺的晋王带领几万太原卫,发疯般追杀逃走的草原骑兵,有种要追到人老家去的气势。

    草原骑兵不愿恋战,按说好的四散逃跑,让大明士兵追都不好追,撒丫子狂逃,晋王看他们又来恶心人这套,本就心气不顺,这下是真气死了。

    下令分兵追击,也不和人硬碰硬,就追杀,你逃我追。

    晋王则带着大部队乱追,谁倒霉,他追谁。

    一时间两方真正上演了一下什么叫‘你逃我追’的猫捉老鼠游戏,逃窜的草原骑兵发现,这些大明士兵有病!

    他们有几次被追得不耐烦,一咬牙就要掉头拼杀,这些大明士兵就学他们转身逃跑。

    可等他们不追了要转方向回部落时,那些大明士兵又追来了,喊打喊杀的。

    “你奶奶的,往哪里跑?”

    “丢下老子的东西,老子饶你不死。”

    草原骑兵:“”

    草,老子这次就没抢到多少东西好嘛,逃这一路丢都丢得差不多了。

    要打就打,还是不是男人了!

    大明士兵就不打,“不是爱玩嘛?老子这回就陪你们玩。”

    就在两边你追我赶,我逃你追,‘玩’得很胶着时,草原骑兵还发现大明派了大军埋伏追击,一不小心就是难逃大网。

    倒霉被燕山左卫特战营埋伏捕杀的草原骑兵先不说,那些被追赶游戏弄得精疲力尽,好不容易甩脱后面大明追兵,带着所剩不多的战利品逃回自己部落时,才发现,他们不少人都被偷家了。

    可恶!

    上头那些人真的太不要脸了。

    没错,这些失去部落的草原骑兵第一时间

    恨上了上头贵族们,这种把戏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玩了。

    大明?

    不可能,光是找到他们躲藏的地点就不容易,没人引路哪有这么简单,再说,他们出兵前也是让人去明朝边境打听过的,根本没有出兵的动静。

    陆陆续续的,草原上传出十几个部落被‘不知名力量’一夜团灭,其中还包括好几个大部落,就算不提留守的勇士上千,部落里有战力的老弱妇孺加起来就有上万之数了,如此大动静,大明要有动作怎么可能不提前部署?不出动大军?

    而且,大明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快速地找过来!

    就在好不容易逃回来的草原骑兵被仇恨引动,聚集起来要造反时,就听上面传出消息,大明边境收缴了一大批战利品,堆都快堆不下去了。

    逃回的草原骑兵们:“”

    到现在你们还想说谎骗老子!

    草原贵族们:“”

    要不信你们自己去看看啊。

    大明士兵抢走那么多东西,闹出动静不小,我们还能空口说白话,骗你们啊。

    草原骑兵们就呵呵了,当咱傻啊,谁知道大明边境是不是在严加防范,我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

    等在大明折损一波,掉转头来找你们就更没威胁了是吧?

    呵呵,打的一波好主意。

    草原贵族们:“”

    两边儿没谈拢,一边又被仇恨激怒暂时失去理智,就是朱棣也没想到在,这些草原骑兵不来找他,咋还搞起内讧了。

    老子的埋伏不都白搞了。

    不过没多久草原传出的消息也让朱棣乐呵了好久,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意外之喜。

    朱棣开心了,草原贵族们却很头疼,比起大明,这些草原叛兵更难应付。

    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躲都不好躲,又是习惯了打游击的,把对大明的招数用在自家人身上了,抢一波就跑,挠你两下就躲。

    就跟打不完的苍蝇一样,烦死人了。

    后面事情还是真相大白了,毕竟大明边境那边的消息藏不住,那么多的牛羊马儿呢,凭空出现的吗?

    但是草原贵族们发现,这些叛兵不但不磕头认错,反而更疯狂了。

    草原叛兵听说了,自己部落没有被大明灭杀,也就是说他们族人还活着。

    于是一群人一琢磨,知道这草原是待不下去了,上头被他们得罪狠了,一旦放下武器就是死路一条。

    既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换个boss服务,再说族人还在人手里呢。

    这草原的日子也没那么好混了,还不去大明当个打手,为族人争取一条活路。

    之前的牛羊啥的,那是人大明自己抢的,他们可不敢伸手要回来。

    想去投靠,还要另外拿点诚意给新boss看看,要做打手也要让人满意,不然怎么赚口粮养族人。

    为了给‘跳槽’做准备,让新boss看到他们的决心,于是这群人数不少的草原叛兵开始在草原四处制造麻烦。

    一直到冬季来临,草原来到一年四季最难的日子,草原叛兵们最后抢了几个小部落,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带上一点抢来的诚意朝大明边境靠近。

    当然,现在这些草原叛兵还在草原发泄自己怒火。

    满载而归的朱棣,在军营里总结了这次行军的优缺点,让特战营士兵们写份总结报告,又把战利品分出一批犒劳北平全军,剩下的统计好上报朝廷,又把各种伤兵安排工作落实下去,忙活了大半个月,朱棣终于得空回府。

    只是半道上,朱老四突然一拍脑门。

    哎呀,把朱老三给忘了!

    另一边晋王早听说朱棣大获而归,不仅俘虏了大小部落十几个,还带回一大批边境草场都装不下的牛羊马儿。

    晋王作为配合的一环,虽然做事不情不愿,好歹也超常发挥了,就坐等朱棣给他传信,说说这次行动的前后详细过程。

    还有哇,虽然是亲兄弟,但老子手下一群兵不吃不喝吗?

    你朱老四得了那么多东西,也该分一分吧。

    于是晋王等啊等。

    他都听说草原起了小内讧,然后,北平都司各边境卫所都开始宰羊庆功了,也没等到朱老四一个屁。

    晋王:“!”

    正要翻桌子,门外亲兵脚步声传来,“王爷,北平燕王传信。”

    晋王掀桌子动作一顿,吹胡子瞪眼道:“拿进来。”

    看来朱老四还没那么不懂

    晋王拆开信看了一遍,不信,他又看了一遍。

    送信进来的亲兵悄无声息地默默朝墙边退,实在是他们王爷的脸色太吓人了。

    下一瞬晋王拿着信,气势汹汹地冲到他王妃屋里,“好他个朱老四,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本王出了这么大力气,他就轻飘飘一个三哥这次配合不错,咱兄弟下次继续合作啊,就没了,就没了!”

    战利品?

    找老爹要啊,都报给老爹了,老爹不会亏待你的。

    我朱老四穷啊,手上一点没剩了。

    晋王气得头顶冒烟,把信排在桌上,让晋王妃看,“我老朱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他到现在都没给我说明白,他到底干了啥,几天就灭了人十几个部落!”

    谢氏:“”

    你要这么委屈好奇,你就不能自己写信问?

    晋王坐在门槛上,气得快要自闭了。

    “下次!”晋王咬牙,“下次老子再听朱老四指挥,老子就是狗。”

    谢氏闻言,嘴角就是一抽。

    很想说,你当狗的次数还少了吗?

    不过余光扫见院门口儿子朱济喜进来的身影,谢氏还是咽了回去,决定在儿子面前给他留点所剩不多的为父面子。

    谢氏又想到什么,干脆转移话题道:“对了,先前父皇传旨,让我们一家回京过年,看看时间,就在这几日就要动身了吧,不然路上出点意外耽搁的话,怕是赶不及。”

    一听这话,晋王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赶紧回头看向谢氏,“立马收拾,明天,不不不,就这两天动身回京。”

    朱老四,你给我等着!

    第74章 第74章 臣想退休了

    朱棣领兵出塞, 家人们在北平燕王府等他凯旋而归。

    要说不挂心朱棣安危那是不可能的,朱棣秘密出塞,只告诉了徐妙云和朱高炽,燕王府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刚开始那两天, 娘两偶尔还会出神, 慢慢地倒也缓过劲儿来了。

    能做的都做了, 接下来就是信任和等待。

    而且燕王府多了两小只后,每天也热闹得很。

    朱三宝和朱四宝在百岁宴的时候就取了大名, 姐姐叫朱江月,弟弟叫朱高燧。两小只快满周岁,正是满地乱爬的年纪。

    朱高炽如今每日一乐就是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

    虽说是龙凤胎,但朱江月和朱高燧的性格真是完全不一样。

    放在院子里铺好的爬爬毯上晒日光, 妹妹朱江月斯文安静, 趴在那晒得很自在,时不时自个儿翻个身, 好像在做日光浴, 小哈欠一打,小手拍拍小肚子, 能萌死个人了。

    朱高炽就觉得, 难怪那么多喜欢女儿, 想要女鹅, 甘愿做个女儿奴的爹。

    他家妹妹真的太可爱, 太乖了。

    就像现在, 朱江月被奶娘抱出来放在爬毯上, 刚喝完奶,她斯文地打了个奶嗝,似乎还在醉奶中, 小模样慢悠悠的,眯着眼躺在那,小脚丫晃来晃去。

    那样子不要太萌。

    脾

    气好不爱闹腾的朱江月小郡主,不止得到了两个哥哥和娘亲的宠爱,就是周围下人也喜爱得很。

    但和姐姐不同,朱高燧这小东西就是调皮捣蛋的典型,就没一个安分的时候,你把他放地上爬,他能满院子钻,四处探索,一不注意就爬出毯子范围,朝花坛草堆钻。

    他好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还不到一周岁的小奶娃,路都走不稳,爬到一颗树下撑着树干站起来,仰着小脖子往上看,一双写满精力的大眼睛灵动地转来转去,满脸蠢蠢欲动。

    朱高炽余光扫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就见朱高燧一把抱住树干,小短腿用力蹬了两下,脚都没离地,只有屁股在那费劲儿地上下摇晃。努力了一把的朱高燧小奶团,气愤拍树干,对着树干啊啊啊啊,也不知在说什么。

    “哥,该你了。”对面一道童音拉回朱高炽注意力。

    看得好笑的朱高炽赶紧哦了一声,随手抽了一张牌,按照上面的数字,游戏地图上的棋子往前走几步,走到一座新城停下,新城有资源包,朱高炽收了,再从自己这边掏出一张兵马卡牌,驻守,这座小新城就是他的了。

    要是朱高煦的棋子不小心走到这座新城就会被吞掉,可以花钱买命,再打回上一步重走。

    看着哥哥又轻而易举占了一座新城,朱高煦眼睛朝游戏地图一扫,他的棋子上一步正好走到他哥设置的圈套上,被打回起步点重走,这会儿刚走出两步,而前方不是他哥占下的城,就是他哥布置的圈套,就没几个安全落脚地。

    朱高煦抬起眼眸看向他哥。

    察觉到对面的视线,朱高炽拆资源包的愉快小手一顿,抬头笑眯眯问:“怎么了?”

    话音还没落,朱高煦就看他哥从刚拆的资源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在之前占据的城池布上‘抽牌轮空一次’的关卡。

    朱高煦:“”

    朱高炽看着对方紧皱的小眉头,无语的小表情,笑了,笑容又甜又无辜,还问:“二宝,你有话想说?”

    “哥~”朱高煦一对小浓眉皱得更厉害了,在亲爹跟前还犟得不行的人,只会跟他哥撒娇,“哥~”

    朱高炽就笑笑说:“这样吧,用你手上那张鬼牌跟我换,你想换什么都行。”

    一听这话,朱高煦就捂住自己手上的牌,“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朱高炽摊开手,无奈道:“这就是抢占先机的重要了,不过胜负还未分,你也不是没有转机,要有信心,你继续走着试试,别这么快认输嘛。”

    “嗯嗯。”朱高煦用力点头,眼睛里再次迸发拼搏的神采。

    即便前途渺茫,但他哥说了,不要轻易放弃放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

    朱高煦看着游戏地图上的满目疮痍,他哥轻轻松松走到终点,打下的城池数不胜数,而他一直在起点徘徊,前面全是陷阱,九死一生。

    再看看他哥,此刻笑眯了眼睛,正开开心心地把旗帜插在打下的城池上,没一会儿地图上就满是红色小旗帜了。

    朱高炽小手一揣,笑眯眯道:“承让了承让了,哥哥就是运气好点。”

    朱高煦:“”

    就在朱高煦小心情郁闷不已时,一个没注意就被爬过来的朱高燧一口咬住小腿,刚长了两颗乳牙的朱高燧把他哥当成磨牙棒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朱高燧这小东西牙还没长齐就爱撩他二哥了,俗称,找揍。

    朱高煦就跟没感受到疼一样,低头拧眉,小表情凶凶的,一把捞起啃他小腿的朱高燧,抬手就朝他小屁股打去。

    “还咬不咬?”

    “啊啊。”

    “还咬?”

    “啊,啊啊。”

    两个语言体系不通的注定沟通无效,啪啪啪,朱高燧年纪小也知道自己被哥哥揍屁股了,于是小脸一瘪,终于扯着嗓子嗷嗷哭出来了。

    看着熟悉一幕的朱高炽:“”

    朱四宝这小子不哭则以,一哭特不好哄,越哄他越来劲儿。

    你不理他吧,他自己哭两声没意思了反而停下了。

    朱高炽摸清这小子习惯,从他嗷嗷哭就当看不见,至于他的亲二哥朱高煦,那就不是一个好脾气好耐心的哥哥。

    “再哭,揍你了!”

    看着凶神恶煞的二哥,朱四宝哭声一止,小鼻子抽搭两下,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兮兮地看向他大哥。

    朱高炽:“把四宝放下吧。”

    朱高煦就把人放回爬爬毯上,动作没那么温柔,语气还特不耐烦:“再过来找事儿,我揍你。”

    小拳头一扬,冲着一点不长记性的朱四宝威胁道。

    然而得到自由的朱四宝根本不把他二哥的威胁放在眼里,手脚并用快速朝他姐姐爬去,一直到贴着朱江月的小身子,把脑袋一埋,那叫一个委屈巴巴。

    而朱江月小奶团子早已习惯在外惹是生非的弟弟回到她身边找安慰,也没赶他走,任由同样味道的小奶团子贴着她,她则眯着眼睛,享受着日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朱高炽刚想笑,外面就传来熟悉的大笑声。

    “大宝,二宝,三宝,四宝,爹爹回来了。”朱棣人还未到,声先至。

    但听到他的声音,只有朱高炽迅速起身,满脸高兴地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朱二宝先是蹙了蹙眉,然后别扭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至于两个小的奶团子,根本不在意这个声音是谁。

    朱棣一出现,看着好久没见的儿子,立马张开双臂,朱高炽也迈开双腿跑上去,然后被朱棣一把举起来。

    “我儿又长结实了哈哈哈哈。”

    笑声充斥了整个院子,就连躺在爬爬毯的两只小奶团子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朱棣和大儿子腻歪了好一阵,这才注意到一脸嫌弃坐在那不动的朱二宝。

    朱二宝一看他爹看过来,立马戒备地握起小拳头,瞪着眼威胁他爹:别过来啊。

    也就是他哥才能忍受被胡子扎。

    讨厌的臭爹!

    本来想抱儿子的朱棣:“”

    臭小子!

    看着父子两‘相爱相杀’的眼神交流,朱高炽捂眼,怕两人许久没见面,一开场就是拳脚切磋,赶紧拉着朱棣让他去和另外两小只说说话。

    至从三宝四宝出生后,朱棣不是跟特战营士兵一起训练,就是忙着各种军务杂事,和两个小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出去这么一趟,两小只看他的眼神除了好奇,就是陌生。

    朱高炽也没办法,孩子小,本就不记事,大人一忙起来更想不起他们了,只有趁这个时间交流下感情。

    好在两小只都不是内向害羞的,三宝虽然内敛些,但被朱棣抱着也好奇地盯着他看,看了会儿就笑了,把朱棣一颗慈父心都笑软了。

    “哈哈哈哈哈那怪都说要生个女儿。”

    被亲爹忽视的朱四宝小奶娃,也不是个见外的,看姐姐被人抱着,他也不客气地抱住朱棣大腿,就像先前要征服那颗大树似的,现在也想征服朱棣的大腿,就是奈何人小腿短,他又不像朱二宝天生蛮劲儿,努力一通,小脸红了,最终一屁股坐地上,气得捶地。

    朱高炽似乎都从那张气鼓鼓的小脸看出两个字:可恶!

    就在气鼓鼓的朱四宝转过身,爬了没两步,突然就被人一把抱起里,朱棣一手抱着一个,看看白嫩的女儿,再看黑黑的儿子。

    朱棣啧一声,不掩嫌弃道:“这小子长得真跟野猴儿似的。”

    闻言,一向不和亲爹对付的朱二宝难得点了点头,很是同意臭爹说的这句评价。

    就是丑丑的小野猴子。

    只有尚不知人间险恶的小野猴子朱高燧,好奇地一把揪住朱棣胡子,开心地啊啊啊啊。

    疼得朱棣到抽一口凉气,恶声威胁:“臭小子,再不松手老子揍你了啊。”

    但习惯被威胁,一直不长教训的朱高燧小奶娃就是抓着他胡子不放,好像在报刚才‘可恶大腿’的仇。

    倒是朱江月小奶娃看

    看爹,又看看弟弟,然后吸着手指一歪脑袋,觉得这个画面挺好玩的样子。

    朱高炽刚想上前一步解救他爹,余光就注意到坐在那的朱高煦转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背影就知道,他很快乐。

    因为臭爹爹被揪胡子了。

    惹人烦的弟弟被臭爹爹揍屁股了。

    朱高煦开心,快乐,觉得今晚可以多吃两碗干饭。

    不知为何看懂二宝‘快乐’的朱高炽:“”

    半晌,在一片热闹声中,他无语地望一望天,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平淡温馨小日子该有的样子吧。

    至于细节

    嗐,不重要不重要

    北平军报快马加鞭传回京师。

    朱元璋看过,龙颜大悦。

    “好一个老四,没让老子失望。”朱元璋心情好的时候,最不吝啬的就是称赞,“龙生龙,凤生凤,老子生的儿子就没个差的哈哈哈哈哈。”

    一开心就忘记自己才骂过朱老四不孝,写信没问过老爹身体如何如何,开口就是哭穷要钱,他老朱家的根都被他哭穷了。

    朱标:“”

    他父皇的‘两幅面孔’也见多了,朱标习以为常,也真心为朱棣高兴,“这几年老四成长不少,难怪魏国公能放心把北平诸事交给老四,安心在京休养,父皇以后也能放心不少。”

    虽然有徐达作保,但朱元璋对自家从小到大就混不吝的老四,说实话,还真不怎么放心。

    也不是说他没能力,就是脾性还需要磨一磨,经验各方面也不足,之前也是考虑到有徐达在,朱老四有时间跟着学几年,积累经验。

    没想到老兄弟的身体连几年都撑不下去了。

    朱元璋让徐达回京休养,派了太医上府医治,想的还是徐达身体好转能再去北平镇上两年,如果还能替他带兵征伐漠北,那就更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老将终有退出舞台那天。

    朱元璋这两年私下给了朱棣不少支持,也是想看看,这小子能不能做出点成绩,在北平立起来,为大明守卫一方要塞。

    “叫魏国公进宫来聊聊。”朱元璋一开心就喜欢找徐达闲唠嗑(炫耀),好久没这么开心,“再备上两坛子好酒。”

    如今朱元璋为了节省粮食,鼓励种田,恢复民生,还在民间禁止酿酒,虽然也没完全禁住,大家都在偷偷酿,但朱元璋想着上行下效,自己平时也少有喝酒。

    但像今天这种开心日子,当然少不了喝酒庆祝了。

    朱标闻言,赶紧劝道:“父皇,魏国公前几个月才大病一场,如今元气大伤,还需好好调养才是,您可别劝人喝酒。”

    听朱标一提醒,朱元璋也反应过来,想到一场大病差点人没了的老兄弟,他表情微暗,叹道:“那算了,不上酒了,弄点酱肘子、烤鹅、还有那北平烤鸭,三弟喜欢吃,都给老子备上。”

    “父皇,太医说了,魏国公的饮食要清淡,少油腻,少荤腥。”朱标叫住要下午吩咐的王太监,“都换成清淡小菜。”

    朱元璋喜欢酱肘子,太医把平安脉也劝他少吃,不利养生。

    但开心的时候不吃肉,快乐少一半。

    “烧鹅,烤鸭就算了,酱肘子必须上。”朱元璋就好这一口,“徐达身体不好吃不得,老子身体又没毛病,不趁现在多吃两口,等进棺材了想吃还吃不到了。”

    再说,徐达不能吃,他当着徐达面啃酱肘子,啧啧,那场面也挺好玩的。

    闻言朱标嘴角一抽。

    看着不听劝的朱元璋,朱标最终摇摇头不管了,王太监看太子同意,这才恭敬退下,吩咐人去御膳房传话。

    没过多久,徐达就坐着马车进宫了,马车直达谨身殿台阶下,脸色还有些虚白的徐达从马车出来,一眼就看到停在下面的轿子。

    有宦官立马躬身请道:“这是太子殿下准备的,魏国公请。”

    最后徐达谢过,还是自己走了上去。

    他虽然大病一场,但走几步路还是没问题的,就是等爬上这十几个高台阶,徐达喘气声有点大。

    站在谨身殿门口,徐达回身望向这一小段路,不由叹息一声。

    老了,终归是老了。

    这次侥幸活了下来,下次也许就没这好运了。

    徐达知道自己一身沉疴难治,行军打仗的年岁里,致命伤他就受过两次,更不提其它大大小小的伤了。

    剩下多少日子不过是老天恩赐。

    是时候了

    徐达转身,朝大殿缓步走去,背影被光线拉长,满头斑驳发丝也格外显眼。

    沉浸在好心情中的朱元璋听到脚步声,他停下看折子,刚笑着说完免礼,落在徐达身上的目光倏地一顿。

    一段时日没见,徐达竟然苍老得如一迟暮老翁,只是站着,双腿就隐隐发颤。

    朱元璋只觉心头一震,酸意毫无防备地冲上鼻头,即便是心肠冷硬如他,此刻也不由软了一分。

    想到那些一起走过的艰苦岁月,朱元璋情不自禁走下銮座,双手掌住徐达肩头,微微用力。

    “三弟啊——”

    徐达也红了眼眶,再次喊出那句,“大哥。”

    这一声,道尽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谊,还有从创业之初一路走来的心酸不易。

    原本是叫徐达进宫一起分享开心事,没料到,两老兄弟坐在大殿地板上,你一嘴我一语,叙起了当年旧人旧事。

    当然,多是朱元璋说,徐达听,偶尔附和上两句。

    说到最后,徐达忽然扯了扯嘴角,眼神透过宫墙似乎看到很远的地方,“臣其实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一起放牛的日子,虽然苦,但也是真的开心。”

    小孩子嘛,再多烦恼也不过是怎么玩,怎么闹,怎么从地主家偷点吃的打一打牙祭。

    徐达话音落下,大殿内半天无声。

    朱元璋明白他的意思,徐达想退休了,想回老家安心平淡地过剩下的日子。

    说句老实话,也许就连朱标都不一定信。

    朱元璋的小本本上要清算的人不少,但这上面从来没有徐达。

    他就是觉得,马皇后不在了,如果就连最信任的老兄弟也不在身边陪着了,这日子该有多难熬啊。

    但沉默了半天,朱元璋还是松手了,“好,朕准了,不过,你也别只顾着过自己的快活日子,每年过年还是记得到京城看看朕。”

    徐达笑了:“臣哪敢忘了皇上啊。”

    虽然得了退休的准话,但徐达也不急着回老家,马上就要过年了,朱棣一家都接到回京的旨意了,徐达也准备和儿子女儿孙子聚一聚,没准,以后就没有这样团圆的时候了。

    就在朱棣几兄弟处理好手头事务,先后带着家眷启程回京的时候,刚一回京听闻老兄弟徐达告老成功,于是汤和也换了身干净朝服,跑到宫中跟朱元璋说要退休。

    汤和今年也六十出头了,比徐达还老呢,他觉得自己干不动了。

    但朱元璋一把扶起汤和,仿佛听不见汤和说自己老那些话,“兄弟啊,你走了,我身边还有可用的人吗?我看你啊,再为咱大明干个十年二十年的都不在话下。”

    汤和:“不是,皇上,臣真的”

    朱元璋:“你千万别跟我谦虚,我还不知道你嘛,闲不住,真在家待着你肯定无聊,还不如多为咱大明做点贡献。”

    汤和急了:“皇上,臣真的老胳膊老腿了,真干不动了,也就可以带带孙子,一点不”

    朱元璋:

    汤和:“”

    看着一脸宽厚的老大哥朱元璋,汤和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朱元璋一脸深情义重地拍拍他肩膀,擦擦自己眼角:“老兄弟啊,朕就只有你了。”

    汤和:“”

    呵呵!

    你就承认吧,你就是个朱扒皮,不把人榨干净,你是不准备放人的。

    最终,汤和没能告老成功,还被朱元璋逮着一顿‘吹捧’,弄得汤和心里七上八下,这个年都要过得不安生,好在,徐达安慰他没事,上头不放应该是真的有事要交给他办。

    没办法,汤和只好回家等安排了。

    想到徐达,回到府上的汤和照着镜子忽然一拍脑门,骂自己蠢货。

    早知道换什么衣服啊,就该一脸疲惫苍老地进宫面圣啊。

    但想到自己吃几碗饭都

    汤和又猛地摇摇头,那还是算了吧,跟老朱玩心眼,这辈子他都玩不过。

    第75章 第75章 年纪越大越欠揍

    洪武十八年腊月二十八, 几位藩王陆续抵达京城。

    最先到的是晋王一家,晋王妃谢氏吩咐下人把带来的年礼搬下车,又看着府上提前布置的红灯笼,觉得还欠缺些喜庆, 就又吩咐管家弄些大红福字各处都贴上。

    忙忙碌碌的人气儿给久未有主人光顾的京城晋王府带来了鲜活色彩。

    “母妃, 你先别忙活, 这些事儿交给他们去办就行了。”朱济喜如今也是个十岁少年,小身形清瘦挺拔, 换上儒衫妥妥一枚文雅小书生,颇有几分风姿,独脸颊上的婴儿肥多了几分稚嫩。

    更没人知道他朱济喜看着清瘦,厚厚的冬衣底下却是少年人独有的轻薄肌肉。

    有威武霸道的晋王在前, 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本就不是朱济喜能走的路, 更何况,自从他父晋王和四王叔互相通信(炫儿)以来, 朱济喜更是在文武双全、才智过人、武力超群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偶尔看见他父王吹嘘那些话, 朱济喜都要捂眼。

    实在是羞耻。

    他可没有父王吹嘘的那般厉害。

    此时朱济喜脸上也有些疲惫,“母妃, 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长途跋涉总归是累人的, 即便一路有马车坐。谢氏就犯了头疼, 感觉太阳穴那一块胀胀的, 脸色不太好看, 听了儿子的话, 把府上杂务交给管家处置, 自己先回屋躺一下,缓一缓精神。

    朱济喜也准备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 再闭目小躺一会儿,可一脚踏出余光就见他父王风风火火地出来了。

    “父王这是进宫拜见皇祖父?”看晋王大步朝外边走,朱济喜不由问道。

    晋王闻言头也不回道:“回京当然要去看看老爹。”

    声音洪亮,精神倍儿好,就是现在操刀子上战场打仗都行。

    眨眼间晋王就出了院子,朱济喜:“”

    感觉他父王一回京就来劲儿了。

    明明路上嫌弃这嫌弃那的,一脸的疲惫。

    摇摇头,朱济喜抬脚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也不知道四王叔一家到京城了没。

    这几年他也一直有和朱高炽写信,不算频繁,几个月有那么一封。

    说起来,他们两也许久没见面了。

    晋王觉得,自己天生就适合在繁华热闹的京师府生活,他一回来,闻着京城上空漂浮的空气都是身心愉悦的。

    所以说,外头的自由算什么,还是繁华的应天府是他晋王该待的地儿。

    站在宫城墙下,长大鼻孔呼吸空气的晋王刚要展开双臂,一烫热潮湿的气息猝不及防打在他后脖子上,晋王抖了一下,跳开一大步,扭头就和一张马脸对上。

    晋王骂骂咧咧的话刚到嘴边就和马背上的秦王对上眼神。

    秦王居高临下看过来,他唇上留了一层小胡子,皮肤也稍微粗糙了些,显然是被西北风沙磨砺过的,整个人乍一看还挺有人样。

    只有眼神一如既往透着股阴寒冷酷,甚至比从前更凌厉摄人,仿佛是一柄被杀意锻造过的邪剑。

    高高坐在马背上,看着晋王冷冷一扯嘴角,不笑却有三分讥讽。

    晋王就嗤了一声。

    古话说,有的人年纪越大越欠揍,老人诚不欺我。

    “老二,几年没见”晋王一张嘴本就厉害,此刻看人不顺眼,自然也不客气,“你咋越来越没人味了?”

    说着,晋王抽动鼻翼用力吸了两口,然后忽然大步后退,扇着风嫌弃道:“我就说空中怎么有股难闻的禽兽味,嗐,还以为是我多日没回应天,应天变了都不知道,原来是有人带”

    咻——

    晋王早有防备,在马鞭毫无预兆抽过来时,他闪身一跃,险险擦着鞭风避开,不过身后鞭子还紧咬着他,只能不停东躲西窜。

    “朱老二你少给老子嚣张,嘶——老子不怕你,嘶——你是不是想第一天就吃父皇的鞭子炒肉啊!”

    看着上蹿下跳,跟个滑稽小丑似的晋王,秦王呵呵冷笑一声,鞭子收起来,眼神讥讽地俯视晋王道:“二哥看你忘记早年教训,皮子又痒了,这才帮你回忆回忆,老三可想起来了?”

    “你——”晋王这几年在封国混得还算风生水起,脾性也见长,谁知道一回京就碰上朱老二这硬茬。

    “哼,嘚瑟个屁,有本事你上老四跟前去嘚瑟啊,在我面前装有个屁用。”

    话一出口,果然见秦王脸色一沉,表情比刚才难看多了,晋王见他不开心,自己就开心了。

    这两年朱棣在北平的动作不小,就是朱元璋嘴上嫌弃,心里也是满意居多,不然也不会给予支持,不管怎么说,朱老四去了北平后就一直积极干正事,如今还真让他干出成绩了。

    逢年过节的,朱元璋给各地儿子赏赐东西,嘴上或多或少就要提起朱老四名字,让他们跟朱老四学学,多干正事,别一天天净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骂的是谁,别人不知道,兄弟几个还能不知道嘛。

    秦王就藩后,正事是办了,可荒唐事也一样没少干,就是晋王都听说一些,什么修筑王府宫殿,四处搜罗美女,过得那叫一个奢侈淫/靡。

    虽说没闹出事儿来,秦王没敢做得太过分,但还是有风声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时不时就要传口谕叱骂秦王几句。

    对秦王,朱元璋也颇多失望。

    看着下面传来的奏报,都有些想不起曾经让他骄傲的二儿子长什么样子了。

    比起秦王,晋王觉得自己都算好的了,他不过就是吃吃喝喝玩玩,还都是别人花钱供他消遣娱乐。

    至少目前来说,晋王还没去收刮民脂民膏。

    一是顾忌老爹,还没胆子大到肆无忌惮。二是,家有贤妻管着,只要晋王妃在一天,晋王再荒唐也有个底线。

    与这两位比起来,沉迷搞种植研究,不理军务的周王都算老实做人了。

    本来兄弟几个从小什么德性,互相都知道,单论斤两,谁又比谁强了。能老实点做好分内之事在朱元璋那里都算不错了,比如楚王。

    但偏偏这个朱老四不和大家看齐,去了北平后,勤勤恳恳做事不说,还开始折腾各种新花样,把北平军防弄得像模像样,近两年力挫草原锐气不说,管辖内的各边塞卫所上下齐心,不管是屯田还是杀敌都激情满满,把其他边塞卫统统比下去了。

    你说你,屯田御敌表现优秀就不说了,你还搞出个什么北平兵仗局,改善的火器运到应天府让朱元璋都交口称赞,还取了个洪武大/炮的威名,听说应天军器局已经在加班加点制造这洪武大/炮了。

    想来他们父皇也是要把这玩意儿早早弄上战场,一展雄风。

    朱老四从小出了名的混不吝,年少时身边混的也是一群纨绔官二代,整日里不是惹是生非就是斗鸡摸狗,别说干正事儿了,他能少逃课就不错了。

    也就是父皇实在太忙,没精力时刻管教儿子,要不然朱老四一天三顿揍肯定逃不掉。

    尽管如此,那时候每个月不被朱元璋抽几鞭子,朱老四

    也不叫朱老四了。

    当然,那句年纪越大越欠揍用在朱老四身上也一点没错。

    晋王看着秦王阴沉得能滴水的背影,忍不住咂咂嘴,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

    当年被老爹抽得最多,骂得最多不成器的朱老四,谁能想到,这才几年啊,就成了父皇嘴里让他们兄弟学习的榜样了。

    大哥就算了,地位超然,不能比,可如今连老四都要踩头上去了。

    以朱老二狭窄心胸,小肚鸡肠,还不嫉妒死啊。

    晋王就喜欢看他气死了又没办法的样子。

    秦王和晋王进宫时机不巧,朱元璋正忙,听见太监禀报就说了声知道了,也没叫进来看一眼,让他两先去东宫找朱标说话。

    朱元璋都这么说了,秦王就算不情愿也抬脚往东宫走,晋王倒无所谓,两人一路去了东宫,朱标听说两个弟弟过来了,倒是很开心,停下工作叫两人去暖阁聊天。

    兄弟三人坐一块,那气氛嘛

    也就有晋王在,能和朱标唠上几句,可两人关心的事不一样,兴趣也不同,半盏茶都没到,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聊得晋王都感觉特没意思,慢慢地,也装作喝茶吃点心,不想说了。

    至于秦王就特高冷,朱标问哈他应付啥,能少说一个字就绝不浪费口水。慢慢地,朱标也没话可说了。

    等到一杯茶喝完,秦王立刻起身,拱手道:“太子,臣弟先告退了。”

    晋王也随之起身,笑道:“大哥,我也回府了,一路车马不停歇,我这到京城了还没洗个澡就进宫来了。”

    闻言,朱标自是不好留两人用饭。

    等秦王两人一走,朱标坐着喝完最后一口茶,靠着椅背抬头,微阖双目,脸上现出些许疲惫。

    这头离开东宫,秦王目不斜视,浑身冒着生人勿进的冷气,宫人们见了都远远跪着行礼,只有晋王还敢在他身边晃。

    “啧啧,大哥这两年是不是吃太好了。”晋王想到刚才第一眼见朱标,他差点没敢认,怎么就从一个清瘦挺拔的儒雅青年变成

    变成一个胖子了。

    晋王有些唏嘘,刚要说什么,忽然察觉旁边射来一道冷厉视线,他下意识闭嘴,再抬头就见朱老二越过他走得更快了,只看背影,全是黑气。

    啧啧。

    不就是没被父皇召见嘛,有啥不爽的。

    等秦王刚转过一道拐角,晋王手指放唇边吹出一响亮哨声,眼中闪着看好戏的光。

    戏台子都搭好了,就等朱老四上桌了。

    朱棣还不知道,自己还没到,已经有人帮他拉了一波仇恨值了,他一家出发晚了点,在腊月二十九的傍晚才抵达应天。

    天色已晚,朱棣就派人进宫回了个话。

    一路过来,朱高炽也累够呛,即便马车改造了一番,防震效果好上一些,坐久了屁股还是难受。

    他如今会骑马了,路上还换乘了一段马儿,当然,骑马还没坐马车舒服呢。

    总之,古代出行真的太不容易。

    要是不赶时间,边走边歇还行。

    朱高炽就想洗个澡倒头睡觉,谁知一脚还没踏出就被他爹捞走了,“陪爹泡澡去。”

    朱棣另一只手还捞着朱高煦。

    听到泡澡,挣扎乱动的朱高煦才老实下来。

    于是朱高炽也软软地被他爹捞着,父子三人一起来到府上早年修建的大澡池子,热蒸汽散了满屋子,朱高炽衣服都是他爹帮着脱掉的,一被热水包裹,他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噗通——

    热水四溅,朱高炽趴在池子边被溅了一头的水,然而不等他擦掉,身后又是更大的噗通一声。

    不小心成了落汤鸡的朱高炽:“”

    也就这池子还不够大,不然,你们两是不是还要游上两圈啊。

    朱高炽已经懒得没力气吐槽了,就想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好在身后两人扑腾了一会儿也安静下来,朱棣也过来靠在他旁边池壁上。

    热气蒸腾的朦胧视野里,朱高炽瞥见身旁古铜色肌肉,饱满结实,肌理分明,蓄满了爆发力,上面还有深深浅浅的疤痕,不少都是这几年添上的,让这具身体更具雄性荷尔蒙了。

    一开始朱高炽还有丢丢心疼他爹受伤,但在他爹多次自炫‘这是男子汉的勋章’,像个开屏的雄孔雀不停展示后,朱高炽就麻了。

    这会儿,朱高炽不由举起大拇指,真心夸赞:“我爹真帅。”

    男人身上没疤,少点花。

    都是男人,朱高炽也特别欣赏这种荷尔蒙爆棚的身材。

    再看看自己

    虽然进入少年期,身体抽条一些,但小时候吃过的肉都还在,小肚皮白白软软,捏一捏,跟果冻一样。

    胳膊差点肌肉。

    大腿还是差点肌肉。

    朱高炽仰天,叹气,想到自己每天也有练习一个时辰的拳脚功夫,这身材咋就一点没变化呢。

    听到儿子叹气,朱棣就乐了,大手揉一揉他头,“等你到了爹这年纪,肌肉肯定比爹爹还大块。”

    那画面

    朱高炽:“那还是别了。”

    适当就好,他又不是想当绿巨人。

    而且,朱高炽回头看了眼飘在水面上的朱二宝,小麦色肌肤,结实的肉肉,即便还有婴儿肥,那肉看着也很有分量。

    虽然才五岁多,朱二宝也是一头壮实的小牛犊子,以后长大了,肯定也是一个肌肉结实,身材彪悍的猛男子。

    朱高炽就看一眼他爹。

    【爹啊,这不是年纪的事儿,是天赋的事儿。】

    朱棣:“”

    一直泡到浑身红通通,朱高炽上下眼皮都打架了,朱棣这才起身,一手捞起朱二宝夹在臂弯,一手抱起朱高炽爬在肩头。

    朱高炽昏昏欲睡感觉有人在给他套衣服,还以为是崔膳,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好像看见他爹的脸了。

    “爹,晚安。”他下意识咕哝了一句。

    刚给儿子穿好睡衣的朱棣听到这声呢喃,看向已经睡熟的大儿子,眼中笑意泛滥,没忍住捏了下他小鼻子,低声道:“晚安。”

    朱棣刚要抱着儿子躺下,脚那边就传来小呼噜声,朱棣抬头一看,就见朱二宝抱着他哥的脚睡得口水直流。

    “臭小子。”

    父子三人泡完澡就歇在澡池子旁边的屋子,炭盆燃着猩红火光,窗外半夜下起了雪,到了后面,又伴随着雨滴,淅淅沥沥打在瓦片上。

    这一夜,朱高炽就感觉自己被两个火炉子包围了,在大冬天竟然还睡出一身薄汗。

    第76章 第76章 不是一路人

    洪武十八年腊月三十。

    也就是除夕这天, 百官朝贺,听着太监唱念洪武帝亲笔书写的这一年总结报告。

    归纳起来就一句话:表现尚可,仍需努力,明年不可懈怠, 专心做事, 小心做人, 做得好的我老朱看在眼里,做得不好的我老朱同样不会放过。

    文武官员们:“”

    原本是来听些贺岁词、勉励语的, 要么你吹吹自己的丰功伟绩也成啊,怎么念到最后又开始威胁恐吓了。

    今年从头到尾,官员们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连睡觉都没安生过, 就怕锦衣卫突然冲进来要抓人下诏狱。

    如今有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做对比, 连刑部尚书开济都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官员们都被杀怕了。

    他们梦里都是血腥味。

    洪武帝看着底下噤若寒蝉的百官,略显浑浊的双眸深处精光一闪而逝, 没人能从这张不怒而威的脸上看出他心中所思。

    百官听完一年总结, 来年展望,腿脚都站麻了, 终于伴随太监一声高唱, 今日的折磨算是结束了, 他们也将迎来一年到头得来不易的休假期。

    虽然休假也不敢太过自由放松, 不该做的不能做, 不该走的人家也不能走, 最

    稳妥的就是一家人聚聚就好, 走亲访友都要仔细掂量一下。

    但好在过年休假期间,洪武帝不会举起屠刀,至少他们还是能缓一口气的。一个个走出奉天殿的官员也不敢交头接耳, 一直到走下高高的台阶,在去宫门口的路上渐渐地才有互相交流的嗡嗡响起。

    论在洪武朝做官,其中心酸真是一时半刻都道不尽啊。

    官员们休假了,老朱家的家宴也快开始了。

    家宴是晚宴形式,朱元璋还叫来了徐达、汤和,开宴前,朱元璋还在后边儿和老兄弟聊天,前院倒是差不多人都齐了。

    几个就藩的王爷带着家眷进宫赴宴,还没就藩的和未成年的王爷皇子也都来了,王府女眷和郭惠妃等宫妃坐一块,朱棣这些大老爷们坐一块。

    就秦王一家还没到。

    在座的都是兄弟,大家也不拘束,勾肩搭背,叙旧说笑,气氛一时也很热闹。朱高炽带着弟弟朱二宝也在场中穿梭,和小叔叔们问好。

    “大宝,你都长这么高了。”湘王,也就是十二皇子乐呵呵地拍着朱高炽肩头道。

    两人小时候可是一起打过架的情谊,朱高炽也语气熟稔地笑道:“十二叔才是越长越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湘王过了年也就十五,可以安排就藩了,以前还是个小胖子,随着少年时期的抽条过去,倒是显得清瘦俊气不少。

    一听朱高炽的夸,湘王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容莫名有几分憨,仔细看还有几分少男羞涩。

    朱高炽眨眨眼,感觉里面有事,刚要问身边就传来一道温文的声音,“高炽,高煦。”

    是年初刚成婚的八皇子潭王。

    潭王就跟小时候一样,五官张开了,但还是文弱书生相貌,胳膊腿细长细长,身上衣服都有些挂不住,可见多瘦了。

    “潭王叔你要多吃点肉。”朱高炽一个肉食爱好者,感觉一顿不吃肉都不行,荤素搭配,营养更好,反正他是不挑食的。

    不像眼前的潭王。

    潭王闻言,抬手摸摸他头,“我吃了。”

    朱高炽看着他那一折就断的脆弱的细胳膊,嘴角一抽,“不爱吃你也要吃点,要不然你就多吃豆制品,补充营养,身体是自个儿的,不吃到老受罪的也是你自己,太医肯定也跟你说过,你缺乏营养,要”

    话没念完,潭王就笑出声,手指骨一弯,点了点朱高炽额头,“还是像小时候那般爱唠叨。”

    唠叨的朱高炽:“”

    您当我爱唠叨啊,还不是你们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以前小堂

    朱高炽神色忽地一顿,看着他眼神,潭王和湘王也意识到什么,两人对视一眼,湘王赶紧道:“嗐,还不是八哥你喜欢什么仙风道骨,该吃的不吃,别说大宝了,我都念你多少回了。”

    看湘王又开始说自己,潭王只能拱手讨饶,“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多吃点行了吧。”

    湘王对他的敷衍习以为常,要能听早听进去了。

    一听仙风道骨这词,朱高炽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起什么,虽说梦里画面没有潭王相关的,但好像潭王叔没能活到靖难造反的时候。

    不会是

    就藩后就磕丹药去了吧。

    梦中模糊的记忆里,不少明朝王爷都痴迷求仙问道,闹得厉害的如朱高炽余光扫过十皇子鲁王。

    这人后来可是为了炼丹专用童/男/童女,残忍至极。

    朱高炽想到就皱眉,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他肯定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劝说鲁王是没用的,他们从小关系就不好,小时候闹过好几次矛盾,鲁王本来就是追随秦王,和他爹也不对付的。

    那就只能暗中盯着,一旦行为过分就举报!

    这一点他皇爷爷也是很看不惯的,绝不会轻易姑息。

    朱高炽想着,刚要对潭王科普下丹药的种种危险,求仙问道的种种套路,谁知热闹气氛突然一静,朱高炽若有所觉地顺着众人视线看去。

    正好,有皇子喊出声,“二哥来了。”

    踩着晚宴开席时间,秦王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长子朱尚炳,父子两同款倨傲姿态,享受众人突然安静下来纷纷投过来的目光。

    秦王第一眼看的是一众兄弟中间,站在一起氛围融洽的朱棣和朱标,这两人都是他如今最厌恶的人。

    接收到秦王不善的视线,朱棣没在怕的,他挑了挑左眉,皮笑肉不笑了一下,然后目光一滑,继续和朱标谈笑风生,仿佛把秦王当成了空气。

    换作几年前,朱棣肯定脖子一横,眼神睥睨,挑衅问:你瞅啥?

    妥妥成长了啊,杀伤力也倍增啊。

    暗搓搓在旁边观察的晋王那叫一个小心脏噗噗乱跳,激动的啊,朱老四果然没让人失望,朱老二脸好黑哈哈哈哈哈。

    朱标自然察觉到情况不对,本来还担心老四要跟老二硬刚,虽然没有一言不合就干架,但两人的气氛也没好到哪里去。

    身为大哥,朱标只觉心累,大过年的,又是一家子聚齐的家宴上,可不能真让两人闹起来。

    看看脸色黑如锅底,眼神阴沉的秦王,朱标闭了闭嘴,还是扭头看向朱棣,小声劝道:“老四,今晚别跟老二计较。”

    朱棣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你放心吧大哥,他不惹我,我肯定不招惹他。”

    闻言,朱标:“”

    扶了扶额,朱标无奈道:“给大哥一个面子,今晚别闹,在场不少兄弟,还有侄儿们都在,高炽高煦也都看着,你们要打起来像什么话。”

    “行行行,听你的不打。”朱棣举举手,一副‘我听话’的模样。

    朱标也觉得这几年他还是有所成长,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莽撞冲动,暂时放下心来,最后还刻意往前一步挡了挡,隔绝了朱老二阴沉盯视的目光。

    只要这两人不闹起来,那今晚就平安无事。

    但这明显不符合晋王看好戏的意思,见大哥又当了个和事佬,企图把剑拔弩张的气氛压下去,晋王啧啧一声,脚往前一步就要挑动是非,袖子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晋王低头就和自家儿子眼睛对上。

    朱济喜眯了眯眼:“父王,你想干啥?”

    晋王遮掩般笑笑:“为父去跟大哥打个招呼,你要不要一起去?”

    朱济喜有些不信任地审视他爹,然后说:“父王,不要胡闹,母妃说了,你要挑事就一个月别见她面了。”

    “”晋王想到出府前自家王妃的威胁,眼神躲闪一瞬,又很快理直气壮地说:“本王怎么会挑事,本王就是和自己兄弟交流下感情,你小子可别去你母妃跟前添油加醋啊,不然——”

    晋王想了想威胁之语,看着儿子严肃小脸,晋王脖子一梗道:“不然等我回了封地我就跟人鬼混去,不理军务,不管事儿,怎么好玩怎么来。”

    被‘威胁’的朱济喜:“”

    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亲爹,他又能怎么办?

    父子两干瞪眼,最后朱济喜松开他,无力妥协道:“总之父王你别惹事,母妃真生气的话,我也帮不了你的。”

    晋王乐呵呵一笑,“哎呀,你爹我什么人你好不知道嘛,肯定不会惹你娘生气的。”

    朱济喜:“”

    把儿子敷衍完,晋王就屁颠颠地朝朱标朱棣那边靠近了,他准备再扇扇风添点柴,难得大家齐聚一堂,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可惜了,还不知道以后要等多久了。

    晋王就藩后,最怀念的就是从前看兄

    弟‘好戏’的日子了。

    父皇真要揍儿子也不怕,没了母后及时出手相救,还有大哥啊。

    不过晋王暗戳戳的计划还没实施,没想到好戏就开锣了,晋王就听到朱老二的不孝子在那嚣张道:“朱高炽,听燕王叔说你这些年学了些拳脚功夫?怎么样,敢不敢和哥哥我切磋一下?”

    本来担心亲爹惹事的朱高炽:“?”

    站在亲哥身边一心啃鸭腿的朱高煦,把嘴里的肉嚼吧嚼吧咽下去,鸭腿也不啃了,直直瞪向找他哥麻烦的大胖子,小眼神与朱棣小时候如出一撤,带着股凶狠劲儿。

    就连朱尚炳都注意到了,分了一点眼神过来,两人目光刚一接上,朱高煦就要扔了鸭腿扑过去,好在被朱高炽一把按住,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脖子。

    炸毛的小狼崽瞬间就被安抚下来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恶狠狠地瞪着朱尚炳。

    朱高炽笑得温和,看向双手抬起,做出防备架势的朱尚炳,和气道:“别紧张,我二弟年纪小,但不是没脑子的人,见了谁都想咬一口,尚炳堂兄你?”

    朱尚炳:“”

    就在朱尚炳要反唇相讥时,朱高炽又笑笑道:“堂兄你倒是一点没变。”

    朱尚炳拳头一紧,咬死了腮帮子恶狠狠道:“朱高炽——”

    这边一看就要闹事,怕麻烦惹上身的朱家兄弟都悄悄往后退开。大家都不傻,看得出来朱尚炳主动找事与秦王脱不开关系。

    没见秦王就在一边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嘛。

    不少朱家兄弟又悄悄瞄了他们四哥一眼,那脸色果然黑了,要不是被大哥拉着怕是已经冲上去和二哥干起来了。

    这一幕实在是说不出的熟悉。

    朱高炽虽然不想在今天惹事,但有人挑事儿,他也不怕,就在他要继续阴阳怪气骂朱尚炳时,那边传来朱标一声惊呼。

    “老四!!!”

    朱高炽余光就见一道迅猛身形眨眼冲向欠揍的秦王,秦王早有防备,朱棣一冲过来他就出手格挡,下盘稳扎,反身一拳,但朱棣功夫也不差,接住拳头,抬脚猛踹。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就过了好几招了。

    秦王一时躲闪不及,左脸中了一拳,他倒退几步,抬眼看向朱棣,表情越发阴鸷狠戾。

    朱棣冷冷一扯嘴角,“这就不行了?”

    伴随着秦王爆喝一声,两人再次冲向对方。朱标看着缠斗在一块儿,下手不留情面的两人,扶额叹气。

    也就是这时,有一道痛呼声传来,朱标眉心一跳,转头就见朱尚炳被朱高煦扑在地上,两人身形相差明显,一看就知朱高煦要吃亏,朱标管不了秦王两人,还能不管小孩子这边嘛。

    他抬脚就往那边赶去,下一秒动作微微一顿,就见朱高炽趁朱尚炳想翻身反压之际一屁股坐他脖子上,双腿一绞,扯住朱尚炳一只胳膊,不知怎么用力的,只听到朱尚炳呼痛声越发凄惨了。

    朱高煦见状,咬人的动作一松,配合他哥,掰着朱尚炳双腿一扭,靠着他天生强大的蛮劲儿,双臂用力一锁。

    朱尚炳又是惨嚎一声,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兄弟两的钳制。

    朱标:“”

    刚要来帮忙的朱济喜:“”

    好吧,燕王叔一家的战斗力是不用怀疑的。

    恰在这时,朱元璋也带着两老兄弟从后面走出来了,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儿子拳脚切磋,孙子惨嚎连连的画面。

    三人:“”

    以为能见到兄弟热闹过年,一家子和谐场面的朱元璋,两眼一瞪,想到刚才他还和老兄弟吹嘘儿子孙子,朱元璋真是差点给气笑了。

    真是好样的!

    朱元璋也觉得自己许久没活动筋骨了,这群不孝子,在大过年的时候还给老子找不痛快,那老子也不用跟你们客气了。

    熟悉的鞭声响彻院落,先是朱棣嗷呜一声,紧接着是秦王忍痛的闷哼声,再紧跟着是偷偷逃跑的晋王尖声呐喊。

    “老爹,不关我的事啊——”

    朱高炽三人已经被朱标吩咐宫人分开了,此刻朱高炽牵着朱二宝,老实温顺地站在太子大伯身后,围观皇爷爷大杀四方(逮着哪个儿子哪个遭殃)的画面。

    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朱高炽抬头,望天,这个年过得真吵啊。

    模糊熟悉的宫灯光影中,似乎也有熟悉的身影隐藏在其中,朱高炽刚要垂下视线,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一抹身影,他扭头看去,嘴角客气的弧度还没展开。

    谁知一接触到他目光,朱允炆就快速垂下头,躲躲闪闪,像是不愿和他有多的交集。

    朱高炽微一挑眉,无所谓地收回目光。

    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第77章 第77章 父亲,儿子背您吧

    好好的一场家宴搞得鸡飞狗跳, 朱家兄弟们就很有眼力见地朝大哥靠拢,然后围观了一场六旬老爹胖揍三儿子的好戏。

    想看好戏的晋王‘无辜’地成了戏中人,又哭又叫比谁都夸张。

    朱元璋打完,人也累了, 手一挥:“都给老子滚, 看着心烦。”

    说完就丢下一群安静如鸡的儿子们, 叫上两个老兄弟另找地方吃饭。

    不找个地儿不行啊,这里仿佛狂风过境一般, 不能看了。

    当然最惨的还是被朱元璋追着揍的朱棣三兄弟。

    “爹,没事吧?”

    “父王——”

    几道身影同时朝挨揍的三人跑去。

    朱高炽看着趴在假山石上‘哎哟哎哟’叫唤的朱棣,有些担忧道:“爹,怎么样了?”

    朱棣悄咪咪看了眼朱元璋离开的方向, 看不见人了, 表情瞬间变了,“我没事, 那鞭子都没怎么抽到我身上。”

    除了他故意慢下来, 让老爹抽了两下出口气,其它的都没挨着身。

    这几年的艰苦训练可不是白训的, 朱棣不说武功盖绝天下, 那也不是谁想揍就能揍到的。

    而且——

    朱棣脸上笑意忽地一收, 想到这次不到半个时辰老爹就没力气了, 喘气不停, 抽人的动作也没了前几年灵活, 他心情就有些怪怪的。

    如果不是他刚才配合, 老爹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听到他爹说没事,朱高炽又拉过他看了看,就见鞭子只把外衣抽坏了, 他爹除了后背有一条鞭痕,其它地方完全没事儿。

    朱高炽一愣,刚才看他爹一直鬼哭狼嚎、东躲西窜,好几次都被鞭子抽中了,他还以为这次肯定被揍得不轻呢。

    没想到

    装的?

    朱高炽抬头刚要和他爹眼神交流一下,结果就见朱棣表情怪怪的,还没等他琢磨过味儿来,朱棣又表情一变,嗷嗷叫痛,父子两交换个眼神,朱高炽赶紧扶着他。

    “老四你怎么样?”朱标刚去看过秦王和晋王,那两人身上鞭痕不少,尤其秦王,刚才朱元璋抽得最多的就是他。

    而且,朱棣在逃窜过程中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就绕着秦王打转,让秦王躲也不好躲,只能结结实实地挨揍。

    晋王叫得凶,太过吵闹,后面朱元璋听得不耐烦也专门抽了他一阵。

    倒是朱棣‘装’得最像,又懂配合,让朱元璋出了气,后面也没专门逮着他揍。不过也没几个人看出朱棣是在装,他一身破破烂烂的,看起来也很惨就是了。

    “放心吧大哥,这点算什么啊,都是皮外伤,老爹手下留情,抽得可轻了,嘶——”说着,不小心扯到痛处,朱棣登时五官扭曲成一团,那叫一个难看。

    看得朱标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无语地摇头,“你呀,孤该怎么说你好,答应孤今晚不惹事,结果呢,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孤拉都拉不住。”

    “大哥。”朱棣讨饶地笑笑,摸摸后脑勺,

    刚才的事朱标自然清楚,如果不是老二让儿子主动找事,老四是不会冲动的。

    “回去擦了药就好好休息。”朱标也不好继续训斥,把太医院送来的药膏递给朱高炽,“要不要孤让人来抬你出去?”

    “不用不用。”朱棣摆摆手,“这算什么,我儿扶我就可以了。”

    朱标看他走路还算稳当,就是样子有点滑稽,动一下还要呲呲牙,无端让人想笑。

    “爹,慢点走,小心点。”朱高炽一边扶着一边温声道。

    “好好好,慢点,慢点。”

    朱高炽和他爹互相配合着往外走,那边朱济喜和朱尚炳也扶着自家父王往外走,本来吧,朱标给这两人准备了轿子的,可他们一看朱老四都要靠自己坚强走出去,他们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轿子不坐了,也让儿子扶着,一步一步坚强地走到自家马车边上。

    但这两人是真挨了不少鞭子,走动间扯着伤口,疼啊。

    秦王脾气硬,还能咬着腮帮子不喊痛,只是默默抽冷气,嘶——嘶,像蛇吐蛇信子。

    晋王就没这个顾虑了,他一向不在乎形象,走一步要叫一声,走两步要嗷一下。

    女子分娩叫得都没他夸张。

    没办法,朱棣装都装了,只能时不时也抽两口气,然后嚷嚷两句,“疼,儿子,爹疼啊。”

    没想到话音落下,朱高炽就抬起含泪的双眼,无比心疼道:“爹,让儿子背你吧,都怪儿子连累了你啊。”

    朱棣:“”

    他戏还没接上,朱高炽已经自己唱起来了,“爹,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下次皇爷爷要再生气,我一定冲出来挡在你面前,这次是我不够勇敢,儿子不孝啊。”

    朱棣:“”

    【爹,这戏好不好?】

    【爹,开心不?】

    朱棣:“”

    【你是不是早想揍秦王叔,就等着这机会呢?】

    【哼,刚才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朱棣就:“”

    他心虚一扭头,不巧,这一扭正对上目瞪口呆的秦王晋王,于是朱棣下意识挑了挑眉,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好像在说:看,本王儿子多孝顺。

    本来就是皮肉疼,这下秦王和晋王心肝脾肺都开始疼了。

    好想一起揍朱老四啊。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咬紧牙关,一人眼神幽深地转向朱尚炳,一人可怜巴巴地看着朱济喜。

    朱尚炳;“”

    朱济喜:“”

    最终抗不过压力,朱尚炳硬着头皮往前一蹲,“父王,儿子背您吧。”

    晋王一听,不干了,刚要跟他儿抗议,朱济喜就深吸一口气,两眼麻木地跟着朱尚炳往前一蹲,“儿子背您。”

    这下,秦王和晋王都满意了,他们就想看看朱老四脸上的得意还维持得住不,跟谁家没儿子似的,看看,我儿子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结果两人同时一扭头,就见朱棣冲他们啧啧一声,很是看不起的样子。

    朱棣摸摸大儿子的头,“乖,我知道你的孝心,但你还小,爹爹我也不忍你受累,而且,你爹我厉害着呢,这么点皮外伤就要死要活要人背,还怎么上阵杀敌,为国守卫边疆。”

    说着,朱棣意有所指地瞥旁边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内涵道:“你爹我可不像某些人,豆腐渣做的,一点皮外伤要死要活地折腾人。”

    “…….”

    秦王和晋王那表情就恨不得把朱棣给活吞了。

    朱高炽感动不已,拉着他爹的手。

    “爹爹——”

    “儿子———”

    “我恨不得原地长大,变成爹爹这样厉害的大人,也为爹爹遮风挡雨。”

    “儿子~”

    父子俩执手相看,肉麻兮兮,他俩没啥,却把旁边四人给肉麻坏了。

    秦王满心不适地扭开视线,怕自己看下去就要吐了,结果这一扭头偏偏看向他儿子了。

    “!”刹那间朱尚炳瞳孔地震,下意识用力扭过头去不和秦王眼神接触。

    这个他做不到,真做不到啊!

    秦王:“…….”

    就突然好气。

    说实话晋王也恶心得厉害,看信就知道朱老四肉麻了,吹儿子能吹上天,但当面看,受到的刺激比看信强百倍。

    但晋王忍着恶心不爽看向儿子朱济喜,朱济喜正在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然后他敏锐察觉到什么,一看,是他父王‘鼓励’的目光。

    朱济喜:“……”

    晋王:儿啊,你可以试试,父王也不是不能配合~

    朱济喜:不可能!绝不可能!

    晋王:父王可以配合哒~

    朱济喜就一脸麻木不仁地笑笑:呵呵。

    晋王:……

    看到秦王晋王脸又黑了不少,朱棣就嘿嘿嘿嘿,爽了。

    一路上搞不清楚状况的朱高煦看看大哥,看看臭爹,感觉两人跟平时的腻歪不太一样,又感觉没啥不一样的,想不明白,于是朱高煦也懒得管了,不知从哪儿掏出个没啃完的鸭腿,自顾自地啃起来。

    听到动静的朱棣和朱高炽:“”

    察觉两人看过来的视线,朱高煦又从袖子里一捞,捞出一个油乎乎的鸭腿,“哥,要吃吗?”

    至于臭爹,没有多的了。

    朱高煦用眼神威胁他爹,别抢,我哥的!

    朱棣:“”

    朱高炽没心情啃鸭腿,接过转头就‘孝敬’他爹了,又抬手摸摸快炸毛的朱高煦。

    得了孝敬的朱棣咬下一大口肉,不忘朝秦王晋王投去鄙视一眼。

    气得两人的拳头当场就硬了。

    朱棣可不怕两个伤兵败将,扭了扭脖子,豪横气质大开,那样子就像在说:来呀,打一架啊,谁不敢谁怂货。

    “老二,老三,老四!”

    身后忽然传来朱标隐含怒意的威严声,朱棣嚣张气焰顿时灭了一大半,他摸摸鼻子,心道大哥怎么跟过来了,结果一低头就对上他儿子灵动的眼神。

    【爹爹,惊喜不?】

    朱棣:“”

    好哇,臭小子发现大哥了也不跟他通个气。

    朱高炽就眨眨眼,模样无辜,笑容纯良。

    朱标就是不放心这三个人,怕他们还没到宫门口又一言不合打起来,这才悄悄尾随,没想到,他的顾虑还真不是多余的。

    这三个从小就不对付,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朱标见怪不怪,但一个个的都成家立业,当爹的人了,怎么就还能这么不懂事。

    朱标难得和他父皇共情了,要是自己有三个这么不懂事的儿子,他也头疼。但长兄如父,朱标已经够头疼了。

    最后是朱标一路盯着,朱棣几人这才没继续作妖,安安分分地走到了宫门口。徐妙云,晋王妃谢氏还有秦王侧妃邓氏都等在自家马车边儿了。

    邓氏一脸心疼地迎上秦王,小心扶着他臂弯,慢慢走向自家马车。

    朱棣和晋王就没有爱妻相迎的待遇了,朱棣有两个儿子陪伴也不觉得寂寞,快走近了,徐妙云还嗔怪地看他一眼,那样子明显就不生气。

    但晋王这就不妙了。

    谢氏面无表情立在马车边,任凭晋王怎么装可怜都无动于衷,靠近了想拉拉谢氏的手,被谢氏瞪了一眼,晋王就老实把手缩回去了。

    一身形壮硕的大汉硬是弄出小可怜的错觉,抽抽鼻子,委屈巴巴地钻进马车,等了会儿,谢氏还没上去,他又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抽噎一声。

    谢氏:“”

    朱济喜:“”

    谢氏上前谢过朱标,又去和徐妙云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身回了自家马车,在车帘子放下那瞬间,骑在马背上的朱济喜瞟到一眼,他厚颜无耻的父王扑到母妃怀里撒娇。

    朱济喜:“”麻了。

    秦王府和晋王府的马车相继离开,只有燕王

    府的马车还没动。朱棣说完话已经和徐妙云上马车了,倒是朱高炽忽然又从马车里出来,看了眼站在外面的朱标,温润一如既往,可俊秀的青年成了一个略显沧桑的胖中年。

    其实太子大伯也不过三十出头。

    朱高炽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起身跳下马车,跑过去轻轻抱住朱标,这是他替某人抱的。

    被小孩一把拥住,朱标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他眼神还是下意识一软。

    “太子大伯,你要保重身体啊。”朱高炽瓮声瓮气道,停了下又说:“新年快乐。”

    朱标抬手摸摸他的头,无比温慈道:“新年好,大伯也祝你年年开心,健康长寿。”

    健康长寿啊

    不知为何,朱标眼眶有些酸酸的。

    他抬头看着不知何时下起的小雪,大概是天太冷了吧。

    燕王府的马车慢悠悠地离开宫门口,有太监打着伞过来,直到马车融入黑夜看不清了,朱标才轻声说:“回吧。”

    回到晋王府,一路上都在认错(撒娇)的晋王总算哄得晋王妃脸色稍霁。

    看着嬉皮笑脸、卖乖讨好的父王扶着母妃下马车,朱济喜就当自己看不见了,把马鞭扔给护卫,自个儿回屋去了。

    他留在这就显得很多余。

    晚上,晋王妃给晋王涂抹药膏,听他忍着疼抽冷气,嘴上不忘念叨:“现在知道疼了,你找打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

    “”晋王还想嘴硬,但又怕王妃生气,半天只憋出一句,“我没找打。”

    晋王妃:“哪次老四和老二打架,你没遭殃?”

    晋王:“”

    “对呀!”晋王一个翻身坐起来,扯到痛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然后他不服气道:“为啥每次我都被他们两个连累,一起挨揍?”

    “爱妃,你说为啥?”

    “本王也太冤了吧。”

    晋王妃:“”就懒得白费口舌了。

    你冤个屁!

    谁叫你每次不是在旁边幸灾乐祸,就是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哪次都有你,父皇又不傻,当然每次都一起揍了。

    反正你再无辜也无辜不到哪里去。

    晋王还在那忿忿不平,感觉自己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太多,骂骂咧咧好一会儿,骂累了就抱住谢氏,他急需王妃安慰。

    谢氏真是拿他也没啥办法了。

    另一边,朱标缓缓步行回到东宫,他陷入自己思绪中,根本就没注意在门口等他的朱允炆,哪怕小小一声父亲都没让他回神。

    朱允炆嘴巴张了张,看着朱标背影最后也没能喊出声。

    他有些困惑地跟了上去,走着走着,朱允炆脸色忽地一白,看见朱标进了以前大哥住的院子,朱允炆没再跟了,他在原地愣了半天,直到手脚都冰凉才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深夜,万籁俱寂。

    整座皇城似乎也陷入酣睡中。

    文华殿东北一角的院子里,守夜的宦官眼皮子都快粘一块儿了,眼看马上就要睡过去。

    “啊——”

    “王树——”

    屋内一声惊呼吓得守夜宦官王树立刻睁眼,他用力揉了一把脸,赶紧起身进入里屋,奔到床前跪下,担忧问道:“奴婢在,殿下您没事吧,可是又做了什么噩梦?”

    殿内烛火没有全部熄灭,留了一盏在床脚,昏黄的光亮照出朱允炆脖颈细细密密的汗水,贴身内衣都湿漉漉的了。

    王树见状就去捧了一套干净清爽的贴身里衣过来,朱允炆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被汗水浸过的里衣刚被褪下,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那股残留在骨子里的冷让他绷不住一手挥出。

    给他换衣服的王树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趔趄着爬起来,赶紧跪地求饶,“殿下,是奴婢的错,奴婢吓着您了。”

    幽幽烛火下,朱允炆平日里温吞软澈的眼神似乎都罩上一层幽暗的光,他看着不停磕头求饶的王树,神情淡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叹息一声,似有不忍,道:“算了,你起来吧。”

    “谢殿下开恩。”得了令的王树颤巍巍地抬起头,脑门已经一片红肿,他却好似不觉,膝行到床边拿起清爽里衣,伺候朱允炆换上。

    换好衣服朱允炆再次躺下,睁着眼好似不敢睡了,王树垂头小声说:“殿下您歇息吧,奴婢就在这守着您。”

    过了会儿,朱允炆才轻轻嗯了声,嘟囔一句:“等我睡了,你就出去。”

    闭上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允炆又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听到床上的人呼吸平缓,王树这才抬头看了眼,察觉人睡熟了他才呲着牙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动了动酸痛的膝盖,换成舒服点的坐姿,缓过那股劲儿,刚要起身悄悄退下去。

    朱允炆却嘤咛一声,眉头也紧皱着,睡得很不安稳。

    怕他醒了自己又要遭殃,王树赶紧伸手拍拍他。

    慢慢地朱允炆不再动来动去,呼吸也再次平缓下来,只有眉头始终紧皱着,王树轻手轻脚地转身,这时,床上的人又传来一句梦呓。

    “大哥对”

    后面说了什么,王树没太听清楚,等到身后没了动静他才垂着脑袋快速离开内室,直到外面冷风一吹,他发热的脑子才冷静下来。

    第78章 第78章 马青,青儿郡主

    坤宁宫。

    这座象征着后宫之主的宫殿, 哪怕它的主人不在了,只从面上看也没有什么差别。

    朱元璋只要一有空就会来这里坐一坐,喝上一杯茶,看看周围熟悉的布局, 就好像他妹子还陪在身边。

    除夕夜那天晚上, 朱元璋和老兄弟汤和喝多了, 吵吵闹闹要来坤宁宫休息,王太监小心地送人过来, 朱元璋把人统统赶出去,独自躺在熏了药香的棉被上,在酒精的催眠下,嗷嗷大哭了一场。

    这种情况每年过年都要上演一回。

    守在主殿门外的王太监隐约听到点屋内动静, 也不敢推门去看, 站在那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余光却轻轻飘过身旁的人。

    同样的木头桩子, 垂着眼皮装聋作哑。

    坤宁宫伺候的‘老人’青儿, 从小跟在马皇后身边,与马皇后情谊深厚, 还被赐姓马。

    虽说是下人, 可在马皇后心中也犹如半个女儿了。

    每年过年那几天, 朱元璋就要歇在坤宁宫, 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动静, 所以守在门外的就只有王太监和青儿, 护卫和别的宫人都被遣远一些。

    也是有青儿留在坤宁宫料理杂务, 这宫殿还能保留着一点马皇后相关的气息,不然,朱元璋不会每次来都能引动心绪, 平时思念马皇后的时候也会来这里坐一坐。

    因为马皇后的缘故,青儿也得到了朱元璋的善待,圣旨亲封的郡主,在这宫里也算得上半大不小的主子了。

    不过青儿一直守着坤宁宫,很少出门和其他人往来,三十几岁的年纪活得却犹如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妪,无欲无求的模样。

    原本朱元璋是想放她出宫生活的,还赏赐了郡主府,不过青儿自愿留在宫里,继续打理坤宁宫事务,有青儿在,坤宁宫就好像跟主人在的时候一样,让他在疲惫的时候有个缓解的地儿,朱元璋也就没说什么了。

    念及青儿忠心,朱元璋逢年过节给后宫发赏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她,一时之间大家都知道,这位青郡主不止得了马皇后生前的疼爱,如今也受到了朱元璋的看重。

    难得来一趟京城,动身回北平前,徐妙云也抽空进宫来和青儿叙旧。怎么说也是自小相处的情谊,青儿比她和常茹大上好几岁,加上性格原因,从小就是大姐姐的存在。

    后面她和常姐姐各自嫁人生子,又因为一些原因,青儿和她们少了来往,渐渐地就显得生疏冷淡。

    一开始她和常姐姐都以为是因为‘姐妹闹矛盾’,所以青儿才和她们渐行渐远的。

    不过徐妙云渐渐也想明白,要说常姐姐惹她生气,她不和常姐姐来往还可以解释,可自己没有惹她啊,所以啊,只能说青儿的性格就是如此,她在宫中当差,是马皇后心腹,她就不会和任何其他人走得过于亲近。

    小时候是小时候,长大成

    人后就有了各自的利益和所求。

    万一有点什么,青儿不愿被利用,自然也是不愿伤害小时候那点情谊。

    从小生存过的环境让青儿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单纯没有利害的关系,总是有所求的。

    遇到了马皇后,给了她新生活的机会,她成了马青,可骨子里她依然是那个在元朝后宫苟且偷生的小女孩。

    想明白青儿的意思,徐妙云自然也不勉强,两人就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少时情谊只存在各自心中。

    如今母后也走好几年了。

    徐妙云喝着茶,余光扫过周围布局,熟悉得连一株花的位置都没变过,仿佛下一秒熟悉身影就会从帘子后走出来。

    青儿仿佛没察觉她的目光,坐在对面端着一杯茶,抿了一口又放下。

    “马姐姐。”

    听到喊声青儿掀了下眸,朝徐妙云看来,这是两人少时的称呼。

    徐妙云看着她笑问:“宫里的生活可还好?”

    青儿语气平静:“习惯了,对我来说都一样,燕王妃在北平可还习惯?”

    “嗯。”徐妙云放下茶盅,“一开始我也以为会不习惯北方的气候,不过啊,去了才发现自己挺能适应的,吃的喝的啊与这边有些不同,别有一番特色,我觉得北平挺好的,马姐姐要是在宫里待得无聊了也可以出去看看。”

    “习惯就好。”青儿说完这话转头看向外面,眼神似乎透过空间看向很远的地方,“我觉得北边的冬天太冷了。”

    看着青儿愈发没了生气的侧脸,徐妙云一阵欲言又止,最终在青儿毫无波澜的目光头来时,徐妙云还是开口道:“马姐姐,人始终是要往前走的。”

    但徐妙云也知道,失去至亲之人是很痛的,大多数人不是往前走了,而是把伤痛埋在心底,等到时间慢慢磨平记忆和感受,就变成往前走了。

    虽说从小时候起,她很多时候都搞不懂青儿在想什么,但她也知道,马皇后对青儿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唯一的家人的存在。

    徐妙云就想,换作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是困在原地还是往前走。

    但听了她的话,青儿忽地笑了,不是那种浮于表面浅浅淡淡的笑,而是有种被她逗乐的笑。

    以前小时候她和常姐姐做了很幼稚的事,青儿就会这样笑,像个什么都懂,就是看着她们玩闹的大姐姐。

    徐妙云愣了下,青儿已经收起笑容,平静到有些死气沉沉的眼眸却还残留笑意,她说:“我挺好的。”

    闻言徐妙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也许她是真挺好的,只是这深宫内苑待久了,又没个能交心的人,总是寂寞的。

    这般想着,徐妙云又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本就不喜与人亲近的人,寂寞应该是比热闹更自在的吧。

    徐妙云最后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

    “你看那。”青儿忽然出声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坤宁宫院子里几颗银杏树,马皇后喜欢银杏树所以朱元璋特地吩咐人移植的。

    看着这几颗树,徐妙云也想起什么了,就听青儿道:“以前,你和常茹就经常在那棵树下埋东西,约定几年后再挖出来。”

    “是啊。”提起少女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徐妙云自然露出怀念的眼神,“有次说好要等十年后再挖出来的,谁知道常姐姐半夜不睡觉偷偷挖出来,可气死我了。”

    青儿也浅扬了一下嘴角。

    徐妙云想起这些,难免就会想起旧人,谁会想到,匆匆几年时光就会发生这么多的变化。

    人生无常,以前只当书上一个词语认识,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这个词带来的杀伤力。

    两人也没多少叙旧的话可说,盯着那几颗银杏树看了大半天,喝完一杯茶,青儿就主动‘送’客。

    “下次回京城再来看你,你要有什么事儿也可以传信给我。”虽说身为宫中女官不准私自和宫外联系,但对青儿来说,一封信而已,办法还是有的。

    青儿也没拒绝,嗯了一声,在徐妙云起身告辞时,她又招招手,一个宫女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是两个精致绣囊。

    “给龙凤姐弟的礼物。”

    徐妙云笑着接过,又说:“早知道有礼物收就该把他两也带进来,两小东西最喜欢出门玩了。”

    今天她进宫来看青儿,几个孩子就一起去了徐府玩,等他们返回北平,徐达也要告老还乡,再见面不容易,所以这几天朱高炽宫中、徐府两头跑,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朱高炽就觉得他皇爷爷太能折腾了,说什么许久没和他一起吃饭,在京中的时候每天中午都要一起吃。

    有次朱高炽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徐府玩,提前递了话到宫里不去陪饭了,结果快到饭点的时候,朱元璋直接来徐府了,也就是徐达在家,换个大臣家里,吓都吓死了。

    徐妙云拉了拉青儿的手,“要保重身体。”

    青儿:“嗯,你也是。”

    徐妙云带着人离开了坤宁宫,青儿就站在门口目送几人远去,等到身影模糊了,她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吴女医脸上还有些惆怅,这次柳冉难得跟着燕王妃回了京城,两人见面次数也不多,进了宫想要出宫不容易,要不是有青郡主照拂,连柳冉一面都见不到。

    想到柳冉过不了几天又要去北平,下回见又要很久了,吴女医就有些失落。

    宫中缺女医,有些事不方便找太医,后宫妃子们就喜欢找吴女医过去。

    青儿转身往回走,吴女医就顺势扶着她。

    “你的好姐妹医术进步很快。”青儿随意起了个头。

    说起这个吴女医就露出与有荣焉的自豪来,“那可不是,她啊,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天赋医者,不过她的兴趣只在女性妇科一道,尤其喜欢研究食疗药膳,不然的话,她肯定比那些太医还厉害。”

    这个时代,女医研究这一块确实更有出路。

    “不过啊,她结识了一位医德上佳的大夫,两人也时常写信交流医术,柳冉说,虽然不用精通,但都了解些对她研发食谱有帮助,那个大夫还在燕王殿下的军营里当首席军医呢,姓沈,对了,这位沈军医以前也做过太医呢,柳冉说他在妇科一道也很是擅长。”

    青儿脚步一顿,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眼神有了些微波动,但离得最近的吴女医并没发现。

    等扶着青儿刚回到居所,青儿就忍不住胸中痒意,偏头一阵咳嗽,吴女医赶紧去给她泡了杯药茶,缓解咳嗽症状。

    青儿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咳嗽声渐缓。

    看着吴女医有些担忧的神色,青儿笑道:“没事,咳疾是老毛病了。”

    跟一个医者说没事儿,吴女医还能说什么呢。

    “你还是找太医再看看吧。”吴女医擅长的是女子妇科调理,能力有限,看青儿咳疾时不时地犯,她也无能为力。

    青儿又喝下一口热腾腾的药茶,“看过了,拿了药。”

    闻言吴女医这才放心一些,想到什么,她又走到青儿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帮你问了,柳冉说,如果是她现在来做,确实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助人怀孕,如果这人身体底子本就好的话,那就更简单了,每日用药膳或补汤,甚至还能用香囊、熏香、泡澡,只要有心,一点点的就是太医也很难察觉。不过,我就做不到,所以柳冉说的简单,那是对她那样有能耐的医者来说才行。”

    刚才听她问这个,柳冉那眼神都变了,还以为她被人给骗了,抓着她的手说宫里人心难测,不要轻易与人交心,尤其是她这样单纯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弄得吴女医脸都红了,解释了半天,她不会帮人干那些事,就是替人问问,柳冉自然不信。

    这人当初就被她殷勤地喊了几声姐姐,给了点好吃的,就给收买了,家中大小事一股脑地说给她听不说,还把祖传医术都和她分享。

    这不是单蠢是什么。

    柳冉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要说一开始存了利用之心,但她现在也

    是把吴女医当做好姐妹的,自然不希望她被人害了。

    就在柳冉说要去找徐妙云帮忙,把她弄出宫的时候,吴女医终于说,是帮青郡主问的。

    青儿郡主,柳冉是知道的,与她们王妃交好,想来人品应该还算可以,而且王妃说了,吴女医在宫中就是靠青郡主照拂,过得还算不错。

    人各有志,吴女医觉得在宫中当个女官更有人生价值,加上有人护着,她也没遇到太多麻烦,虽然宫中娘娘有的难伺候了点,但都是‘有求’于她的,大多还是客气的。

    柳冉也不指望一个单蠢小女医能看出客气下面的水深水浅。

    吴女医又抓着她:“对了,这事儿你不要告诉王妃,青郡主说的,她说你要问起就让我说,你放心,青郡主和后宫娘娘都没来往的,她应该就是好奇吧。”

    柳冉:“”

    好一个好奇!

    刚才柳冉跟着徐妙云离开时,无意间和那位青郡主接触了眼神,那种客气又暗含警告的眼神,柳冉不要太懂。

    到底是为什么问她那些,又是为何不能告诉王妃。

    想到刚才她和吴女医说的那些话,柳冉眉心就剧烈跳动了两下,等回到燕王府,柳冉借口不太舒服回了自己屋里,躺了一会儿才把袖子里的香囊拿出来。

    这是一个很淡雅的绣囊,说是青郡主给她的谢礼。

    犹豫半天,柳冉还是拆开系带看了看,里面放着几颗光泽莹润的宝珠,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看完,柳冉眼中疑惑加深,最后一番斟酌,她还是选择听话,只当不知。

    反正这事儿与燕王府没有干系。

    怎么想,也不像是要找燕王府麻烦的样子。

    而另一边,听完吴女医的话,青儿眸中颜色渐深,待到吴女医离开,屋中独留她一人,青儿才倏地攥紧手中帕子,随着脑中思绪变幻过快,情绪随之起伏剧烈,胸中忽地腾起一股克制不住的痒意。

    很快,屋内就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第79章 第79章 闲得蛋疼

    眼看离几位王爷归藩的日子近了, 想到过年闹了不愉快的三兄弟,朱标叹息一声,身为大哥自然要做一个和事佬,就把秦王、晋王和朱棣三人叫来东宫, 兄弟几人坐一块聊聊天, 别闹得太僵。

    朱标还记得马皇后离世时对他的叮嘱, 对弟弟们宽和仁慈一些,虽说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 是大丈夫了,可在马皇后眼里都是不够成熟的儿子。

    如果弟弟们真做错了就罚,也不用姑息,只有让他们知道痛了才会改。

    马皇后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朱标几兄弟了。

    历史上兄弟相争的事情没少发生, 皇家几乎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马皇后不担心他们能从朱标手上抢走皇位,就担心他们野心过大, 做无谓的兄弟相残, 逼得朱标不得不处置他们。

    知子莫若母,马皇后在一定层面上比朱元璋更了解几个亲生儿子。就算不看其它储君条件, 让马皇后选, 她也会选大儿子朱标。

    只有朱标继位, 能压住有野心没实力的藩王, 也只有朱标上位后不会对兄弟们赶尽杀绝。

    换作秦王、晋王、燕王、周王任何一人都做不到, 尤其秦晋燕三王, 一旦上位多半会对朱家其他兄弟步步紧逼, 造成兄弟相残的局面。

    在朱元璋看来过分仁慈的太子,在马皇后眼中却是最大的优点。

    当初在马皇后弥留之际,朱标也曾在她耳边轻轻落下自己的承诺, 不管几个弟弟犯了什么大错,他都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那个时候母子两眼红婆娑,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朱标一直记得自己长兄责任,他也明白有兄弟心中生有不满不甘,这都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朱标理解。

    该做的防范,父皇已经做了不少,未来弟弟们犯错,朱标会尽长兄之责管教,实在屡教不改,朱标也不会心软,留下他们一命是他最后的仁慈。

    只是在看着几个弟弟越发成熟的面容,朱标眼前忽地恍惚一瞬,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们年幼稚嫩面庞。

    如果不是记性好,朱标都要忘记,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关系还不错,虽也免不了吵吵闹闹,那感情却也是真的。

    尤其是

    朱标端着茶盅的手微顿,透过热气望一眼垂眸坐在对面的秦王,阴沉冷漠,嘴角挂着不耐烦的弧度。

    小时候他和老二年纪相仿,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更多,关系也是最亲近的。母后说,老二牙牙学语,最先会喊的不是爹娘,而是哥哥。

    小时候有几年老二确实很喜欢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朱标有些记不起来,只是随着长大,老二脾气越发暴躁要强,两人争吵次数多了,慢慢地,争吵也变少了,年复一年,堆积出来的是越来越生疏的距离感。

    秦王正忍着满心不耐,很想立刻出门走人,要不是顾忌着老爹朱元璋,他才没闲工夫应付朱标的虚伪。

    从小到大也没人要求他做什么和事佬,偏偏朱标就喜欢倚老卖老,说什么长兄如父,要对他们行管教劝导之责,兄弟间要和睦友爱。

    都是狗屁!

    真要对弟弟好,那你有的东西都给弟弟好了。

    秦王烦透了他什么都有,还要劝你大度别嫉妒的模样,装得跟那些假仁假义的道学先生一样。

    损失的不是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能理所当然、大义凛然地摆出‘我不在乎’的嘴脸。

    真要让他们拿自己的利益去养别人,又有谁愿意了?

    以前秦王还只是烦他,现在每次朱标只要一弄出‘长兄如父’那一套,秦王就非常厌恶。

    恨不得一拳头怼他那张故作斯文的脸上,让他也体验一下通过‘厮杀’来争取自己利益的感觉。

    朱标大概从来也不懂,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争抢什么东西,只需要按照朱元璋的安排一步步往前走就可以了,他一直生活在众星捧月的中心,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

    他不懂西北风沙,没经历过漠北风雪,他是金尊玉贵的嫡长子,大明的皇太子殿下。

    秦王就像是一个钻进牛角尖的偏执狂,他已经听不进旁人与他相悖的言论,野心与嫉妒,不甘与怨恨几乎蒙蔽了他的眼睛和心智。

    他看不得任何人说朱标好,也不待见支持朱标的所有人。如果可以,他想把这些拥护朱标的言论和人统统消灭。

    他的‘结’就是朱标。

    所以与朱标交好的朱老四自然而然成了兄弟里的眼中钉,后面又因为性格不合,两人的仇怨只多不少。

    忍着满心暴躁杀怒的秦王,忽觉有人在看他,下意识抬眼,猝不及防就和朱标没来得及收回的短暂目光撞上,刹那间,秦王眼中阴鸷都快压不住了。

    朱标是因为恍惚,所以一时没来得及收回偷瞄,也不知为何,朱标也觉得有些许尴尬。

    见秦王脸色难看,他就装作自然地垂下眼皮,浅品一口茶。

    秦王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阴沉得好似朱标上辈子欠他钱没还,所以这辈子才处处针锋相对。

    不大不小的东暖阁内,兄弟四人各坐一角,空气里流淌的都是一种名为‘迷之诡异’的安静。

    晋王一进来就端着茶杯装作喝水,借着茶盖掩饰,一对眼珠滴溜溜直打转。身为朱家兄弟里最负盛名的‘搅屎棍’,又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对气氛什么的,他可是很敏感的。

    此时此刻,晋王能用一个大大的尴尬来形容。

    就是一个时常不懂尴尬二字

    的他也觉得屁股底下有刺,坐着不得劲儿。

    晋王也搞不懂朱标这个和事佬是要干嘛。

    明知道朱老二和朱老四是针尖对麦芒(不关他看戏朱老三的事),不说你死我活,那也要见到对方就揍得对方满地找牙,朱标偏偏搞个‘兄弟喝茶’名场面,这不是要朱老二和朱老四的命嘛。

    晋王倒不是怕两人又打起来,他是受不了现在这个感觉,要打你快点打,弄这么尴尬的东西出来,是要憋死谁?

    但晋王也知道,邻近归藩的日子,再是嚣张的朱老二和混不吝的朱老四,也不敢在这关头给老爹找事。

    真惹毛了老爹,归啥藩啊,就关在应天王府里反省吧你。

    就是喜欢京城繁华的晋王要的也是自由享受,而不是关禁闭啊。

    晋王就觉得,他大哥是不是知道这些,所以故意叫他们三个人过来,互相折磨,以报复他们三个不听命令的仇?

    于是晋王借着茶盖掩饰,看他大哥的眼神在短短几秒就变换了好几下。

    好哇,没想到哇。

    大哥你居然是这样的大哥。

    人啊,果然就没有一层不变的。

    他风光霁月、君子斯文的大哥啊,这些年被心机深沉的人污染了啊,现在都能顶着一张温和面具玩杀人诛心那套了。

    想着想着,晋王还突然伤感起来。

    虽然他和大哥从小就不投趣,三句话两句半都是各说各的,聊个天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但他心中,大哥是最靠谱的靠山啊,永远不会变的。

    比老爹都靠谱多了。

    人啊,为什么就不能永远不变呢。

    朱标:“”

    朱标是没有秦王战场厮杀养出来的敏锐性,但他也习惯了被目光包围,有谁用怪异眼神看他,他还是能快速察觉到的。

    于是他一掀眼皮就对上晋王‘鬼鬼祟祟’的目光,其中饱含的复杂情感让朱标都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大事。

    朱标:“”

    不过朱老三想什么,他也一向不能理解,所以虽然觉得无语,朱标倒也没有纠结。

    只有晋王在那摇头啧叹,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东暖阁内的气氛就更诡怪了。

    留下奉茶的宫人下意识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朱标大概也意识到沉默时间有点长了,于是他刚要起个话头,眼神巡了一圈,绕过阴沉不耐的秦王、稀奇古怪的晋王,最终落在看似淡定,表现配合的朱棣身上。

    察觉到大哥投来的眼神,朱棣也放下茶杯,手指挑了挑茶盖,发出清脆声响,然后冲朱标挑一挑眉,笑得没个正行。

    朱标:“”

    但这场子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朱标只能暗暗瞪朱棣一眼,警告他别闹,好好配合一下。

    朱棣就耸耸肩,没抗议也没同意,反正他来只是给大哥一个面子。

    虽然看不懂秦王内心的弯弯绕绕,还是晋王的胡思乱想,但朱棣和他两很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想法。

    就是搞这个场合纯属闲得蛋疼。

    当然了,他也不是骂大哥的意思,就是觉得有那必要吗?

    这几年下来,朱棣也承认自己脾气还是改了一些,人呢,好歹是当爹的了,不像年轻时横冲直撞的。

    但他朱棣的心胸就一直没太成长,换言之,他跟朱老二一样是个小心眼。

    不过朱老二睚眦必报,朱棣呢,只要没被他记上心中的小本本,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小矛盾,他朱老四也没那闲心理会。

    而朱老二明显是被写上‘朱棣小本本’的人。

    亲兄弟?

    朱棣自认没有大哥那种胸怀。

    他朱老四只认一个理,你对我好一分,我还你一分,我敬我一分,我还你一分。除了他朱老四认可的家人,其他人都少跟他朱老四耍横。

    秦王一次次挑事,看朱高炽的眼神没有一点善意,朱棣能忍他就不是朱棣了。

    况且,在察觉秦王暗中动手谋害曹国公时,朱棣对秦王就不报什么亲兄弟的希望了。

    一个心肠歹毒,心狠手辣的亲哥?如果他儿做梦,梦里是朱老二要登基继位,那不用他儿说,朱棣铁定要掀桌子造反的。

    不造等死啊。

    而且大哥难道就看不出来朱老二野心勃勃吗?

    只能说,大哥是真心胸宽仁啊。

    朱棣还是那句话,虽然他心中已有打算,但只要是大哥朱标继位,朱标在位一天,不对他一家赶尽杀绝的话,那他朱棣就不会有造反那天。

    可朱老二就说不准了。

    “老四,这茶你觉得如何?”

    这时,朱标终于找了个话头,闻言朱棣下意识咧嘴一笑,笑得朱标心头直突突。

    果然就听朱棣说:“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粗人,喝茶跟喝水一样,没那品味细品啊。”

    “不过我家妙云喜欢,你这要是好茶就给我包一点带回去,让她品一品,下次叫我过来也别备茶什么的了,还不如备两坛好酒,啧,北疆烈酒可带劲儿了。”

    朱标:“”

    秦王:“”

    晋王:噗——

    第80章 第80章 老朱好想大义灭亲

    朱棣话音落下, 怪异尴尬的气氛就如被戳破的气球,啵地一声,碎了满地,然后被晋王鸡公打鸣般的笑声填满了。

    晋王:“老四说的没错哈哈哈哈哈。”

    “大哥, 干坐着喝茶算个什么事儿, 实在无趣, 是爷们就该喝酒吃肉,那叫一个爽快哈哈哈哈哈。”

    晋王说着就开始撩膀子了, 大有说干就干的意思,“东宫不会没酒吧,大哥,弄点过来啊, 今天我们兄弟几个不醉不休。”

    “朱老四, 今儿不把你喝趴下,老子就跟你姓。”晋王指着朱棣鼻子嚣张发言。

    朱棣一拍桌子, 同样撩起袖子, 浓眉张扬一挑,豪横放话:“谁怂谁是猪, 看老子不让你喝得爬都爬不起来。”

    闻言晋王虎目一瞪, 左脚踩上凳子, 大手一挥, “上酒!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朱棣:“呵呵, 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看着这一幕的朱标:“”

    “老三, 老四!”朱标很无语, 叫他们来是缓和关系的,可以喝喝茶下下棋,做点风雅安静的事儿都行, 拼酒绝对不行。

    几杯酒下肚,脑子发热说不定又打起来了。

    朱标想到那画面就头疼。

    “大哥,这喝茶有啥意思,你叫我们来干坐着多无聊啊,咱行军之人就爱喝两口酒。”

    晋王常常受不了自家大哥斯斯文文的规矩做派。

    就在这时,秦王也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嗤,有点热闹起来的气氛被他这一嗤搞得差点降温。

    然而他说出的话就如烈火浇油,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光喝有什么意思。”秦王阴恻恻地咧开嘴角,“谁先撑不住,谁就大喊自己是孬种怂货。”

    话音落下,朱棣扭头看向秦王,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上,顿时火花带闪电,杀气四溢。

    啪啪啪——

    晋王兴奋鼓掌。

    “好,今天看谁是孬种。”

    反正晋王对自己相当自信,老朱家的人论酒量,他朱老三认第二,在场的就没人敢认第一。

    朱标:“”

    眼看他又要出声阻拦,这次不用晋王,秦王扭头对他直言道:“太子何必扫兴,把我们三个叫过来不就是想看我们三个做点什么,喝茶我没兴趣。”

    朱标蹙了蹙眉:“不喝茶可以,坐着说说话也可,喝酒不行。”

    秦王就呵了一声,仿佛下一秒要对朱标翻白眼了,他垂眸拨动拇指上的玉板指,“那就告辞了。”

    多待一秒都烦躁。

    闻言朱标眉心一皱,正要拿出长兄那一套,旁边朱棣就拉住他,笑道:“大哥,以前在凤阳训练,只要有事我们也是喝酒解决,你放心,我们都有分寸。”

    说着朱棣还冲朱标挑挑眉毛。

    朱标:“”

    你们脑子里真的有分寸这个东西吗?

    晋王此时也搭腔道:“对呀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三个从小打到大,滚泥巴地里多少回了,干过架就忘了,再来两壶酒,啥屁大点的事儿都没了,你要是舍不得酒,我让人去王府搬。”

    “那就去你府上喝。”秦王突然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朱标,又说:“太子也不喜喝酒,我们别在他跟前讨嫌。”

    朱标面色不虞,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秦王几次夹枪带棒的,朱标心头也有了火气。

    “好,让你们喝。”朱标沉声道:“去,搬几坛子酒来。”

    太监领命退下。

    朱标扫过暖阁内三人,心中沉沉叹气,一番好意既然都不领情,那干脆都别站着离开东宫。

    酒坛子很快搬了上来,朱标让他们三个喝,又叫了一队护卫过来,指着三位王爷道:“都盯着,谁敢动手,你们即刻拿下。”

    护卫队齐声肃道:“是!”

    朱棣三人:“”

    吩咐完,朱标就率先捞起一坛子酒,拔下盖子,在朱棣三人微诧的目光下,沉着脸问:“你们还等什么?”

    看他动作,晋王有些难以置信道:“大哥,你干嘛?”

    “不是你们说喝酒嘛。”朱标抱着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酒坛子,与平日的一板一眼不同,颇有些肆意道:“孤奉陪到底。”

    朱棣:“”

    晋王:“”

    秦王:“”

    就你一个三杯倒还奉陪到底。

    但朱标要加入,他们三也不好拦着,于是就一人捞起一坛子酒,二话不说,仰头就灌。

    巴掌大的小坛子,对朱棣三人来说一口气干完除了润润嘴,啥感觉都没有。

    东宫的酒是真淡啊。

    朱棣、晋王和秦王同时有些嫌弃道,三人对视一眼,互相都在飚眼刀子,随手又各自捞起一坛子,结果还没等开喝,旁边传来一声响亮的酒嗝。

    朱标刚把第一坛酒喝下肚,脸颊迅速浮出酒晕,眼神发虚。

    “嗝~”朱标眨眨眼。

    “”

    “嗝~~~”朱标眼一闭。

    眼看朱标软趴趴地往前一栽,时刻盯着他的太监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了。

    朱棣三人:“”

    ‘三杯倒’太子已经‘阵亡’了,伺候的太监赶紧把人扶到榻上躺着,朱棣兄弟三人对视一眼,碍事的人不在了,接下来就该来点真刀真枪的了。

    晋王一拍桌子:“去,把宫里的烈酒弄几坛子过来。”

    手上这寡淡玩意儿难喝死了。

    宫人自然不敢违抗命令,先前太子也没说不能拿,于是很快,就有人把东宫存下的烈酒搬了上来。

    数量不多,就几坛子,晋王刚要嚷嚷再去搬几坛子来,转念一想,万一惊动朱元璋那就不好收场了。

    喝完再说吧。

    但三人没料到,这个酒度数不低,还以为东宫藏酒都是小场面。

    谁知这一坛子就能放倒酒量不错的成年男子了,朱棣三人各自捞着一坛酒,刚喝一口就齐刷刷叹道:“好酒!”

    紧接着,他们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戏,仰头张大嘴,大口大口灌酒,就这么个喝法,放在边疆军营里面也是一等一的好汉才敢的。

    一坛子下肚,三人都有些站不稳,但余光扫到身旁的人,逞凶斗狠的意志力占了上风,双脚仿佛跟地面黏在一起了,纹丝不动。

    朱棣三人大手一伸。

    “再来!”

    第二坛子酒咕咚咕咚下肚,三人呈三角站形,喝酒的同时,眼神不忘凶狠地盯着对面两人,仿佛对方是下酒菜。

    很快第二坛酒解决完了。

    “嗝——”

    晋王打了个长长的酒嗝,把酒坛子倒过来,剩下一滴酒从坛口滑落,掉在他脑门上。

    晋王一张脸早已通红,眼睛却湿漉漉的发着亮光,“好,够劲儿,本王喜欢嗝~”

    “哈哈哈哈哈哈——”晋王整个喝嗨了,笑声张狂放肆,眼看朱棣二人同时捞起第三坛子酒,晋王骂道:“XXX你老子的,赶着投胎啊。”

    @#¥

    晋王一个翻身坐在桌上,指着朱棣和秦王就开始了骂骂咧咧。

    骂着骂着,就捞起第三坛子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又指着朱棣痛骂:“我老朱家怎么就有你这样不要脸的狗东西。”

    骂完不解气,晋王两腿在空中一蹬,“老子要打得过你,天天骑马去北平揍你一顿。”

    “厚颜无耻!”

    “阴险狡诈!”

    “还丑不拉几!”

    晋王骂完朱棣又扭头骂秦王:“你鼻孔大啊喜欢鼻孔看人,老子想敲你黑棍想很久了,要不是看你皮糙肉厚,敲坏老子手老子心疼,不然早就敲你了。”

    “你姓啥是不是都忘了,你以为你姓天王老子啊。”

    “迟早有一天你要跟老子哭。”

    “呜呜呜呜呜,三弟,俺错了。”

    呜着呜着,晋王还真哭了,一边灌酒一边唱:“王妃,爱妻,本王离了你活不了啊,爱妃,本王一颗心恨不得掏出来给你看啊——爱妃啊——我的爱妃你去哪儿了,本王找不到你了啊——”

    晋王扑在地上,四处找他的‘爱妃’谢氏,找着找着,扑到了醉酒的朱标身边,牵着朱标的手,又哭又喊:“爱妃,本王找到你了。”

    围观的太监和宫女:“”

    朱棣和秦王根本不理会一旁发酒疯的晋王,第三坛子酒已经干完了,说实话,要不是那股劲儿撑着,两人站都站不住了。

    就在同时伸手捞第四坛子酒的时候,朱棣脚步一个趔趄,秦王身形往前一栽,几乎是同时两人摔坐在地上,晕晕乎乎地一扭头。

    朱棣呵呵冷笑。

    秦王阴沉冷嗤。

    两人死死凝视对方,伸手去捞第四坛子酒。

    看着在地上爬行的两位王爷,宫人们:“”

    朱高炽今天也进宫了,是朱元璋叫他来陪着钓鱼的。平时朱元璋忙,只会散步的时候来这片湖水附近走动。

    早年修建皇宫时,朱元璋就下令弄些鱼苗在湖里,这些年只有宫里皇子们闲暇时在这垂钓捞鱼玩,他老朱还是第一次来钓鱼。

    湖中鱼儿有专人喂养,长得相当肥美。又因为常有皇子们来垂钓,饲养鱼儿的宫人都是提前打好窝子。

    朱元璋年轻时应该没少野钓,技术很不错,没一会儿手边的水桶就装了四五条鱼。倒是朱高炽,同样坐了半天了,桶里还空荡荡的,一条鱼都没有。

    朱高炽不喜欢钓鱼。

    前世他陪着家里老爷子钓鱼时就发现了,他,没有鱼缘。

    哪怕是经验最丰富的钓鱼佬带着他一起钓鱼,手把手地‘喂’他,朱高炽也只能钓上一两条瘦不拉几的小鱼儿。

    看起来就像是在水里面活不下去才主动吃了他的饵料。

    就在朱高炽一脸麻木,心想果然如此,余光就注意到他皇爷爷得意表情,朱高炽:“”

    士可杀不可辱!

    于是朱高炽起身,拿起一旁的捞网。

    湖里鱼儿多,随手捞一网都比他坐着钓更靠谱,这不,朱高炽看准下网,快速一捞,鱼儿扑腾湖水四溅。

    朱高炽捞起网一瞧,嘿,足足

    有两条成人巴掌大的鲤鱼。

    朱高炽就朝他皇爷爷矜持一笑。

    朱元璋:“”

    宫里爱钓鱼打发闲暇时光的皇子们技术都一般,宫人为了迎合小主子,这湖里的鱼多得都快闹‘鱼口灾难’了,加上都喂傻了,只要‘运气别太差’,一下午总能钓上四五条鱼。

    朱高炽腰杆一挺,捞网噗通一声再次下水。

    就在朱高炽第二网鱼刚要跃出水面,一个太监快步上前,躬身禀报道:“皇上,东宫那边叫人在宫中拿了好几坛子酒过去,说是,说是太子和秦王晋王燕王三位王爷在喝酒。”

    朱元璋:“?”

    太监语气一顿又说:“太子好像醉了,几位王爷还在喝。”

    朱元璋:“”

    朱高炽:“”

    爷孙两也不钓鱼了,朱元璋就带着朱高炽去东宫看看,谁知一脚踏进院中就听到屋内传出的鬼哭狼嚎。

    朱高炽嘴角一抽,跟着他皇爷爷朝着东暖阁走过去,一进去,眼前就出现相当冲击眼球的一幕。

    秦王抱着晋王的腿,晋王抱着朱标的手,朱棣捧着朱标的脸,朱标醉得人事不省。

    鬼哭狼嚎就是朱棣三人发出来的。

    晋王:“爱妃啊啊啊啊,我的爱妃啊,你别不理我啊,我错了,我跪下认错还不行嘛啊啊啊。”

    秦王:“呜呜呜呜呜烦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本王要统统都杀了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呜呜呜——”

    朱棣:“啊啊啊啊啊大哥你醒醒啊,大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老四啊啊啊啊啊啊,大哥啊啊啊啊啊啊——”

    朱元璋:“”

    脸色黑如锅底的朱元璋同志大步上前,一脚一踹,伴随三声惨叫,三个不孝子都被他踹开了。

    然后从地上晕晕乎乎爬起来的三个人哭唧唧地抱住朱元璋大腿。

    “爹啊——”

    “老爹啊——”

    “别揍我啊——”

    三人的眼泪鼻涕就这么糊在了老朱同志干净尊贵的龙袍上。

    朱高炽就眼睁睁看着他皇爷爷的脸从黑色变得五颜六色,最后归于大红色,还是气得头顶冒烟那种。

    看着还在用力蹭鼻涕眼泪的亲爹朱棣,朱高炽:“”

    我爹挨的揍果然都不是白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