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这不是我老爹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 怒吼一声:“还不给朕把这三个不孝子拉开!”
没办法,朱元璋靠自己还真挣脱不了。
三个习武的成年醉汉一起抱上来,真的要命。
护卫们一听,赶紧上前, 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三位王爷分开。
但这一分开, 三个醉汉不依了。
晋王伸着手,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老爹, 老爹你别揍我,我不敢了啊——”
朱高炽:“”
朱棣:“好嚣张的东西,敢绑架本王,看本王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说着气沉丹田, 怒喝一声, 竟然把困住他的三个护卫给甩开了。
“看招!”朱棣大喝一声,犹如猛虎出闸, 朝护卫们扑咬过去。
眼看场面即将混乱, 秦王也不甘示弱地喊打喊杀和护卫开始了角斗。
朱高炽就见他皇爷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为了他爹不被逮着胖揍一顿, 朱高炽赶紧大喊一声:“爹——”
正扑倒一个护卫, 拳头高高举起的朱棣闻声, 反应慢了一下, 他愣愣的, 朱高炽赶紧又喊了一声爹, 朱棣终于听见了, 扭头一见朱高炽就呲着牙嘿嘿傻笑。
“儿砸~”
“”朱高炽简直没眼看,语气耐心地哄道:“爹,娘叫我们回家吃饭了, 你别跟这些人玩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好,一起回家。”朱棣傻笑着点点头,松开了被他压制的护卫,然后扑过来抱住朱高炽,捧着他的脸和自己的脸贴一块儿,挤成一团,“儿砸~宝贝儿砸~”
一旁的朱元璋:“”
朱高炽五官都快挤变形了,只能忍着酒臭等他爹贴尽兴了,这才柔声轻哄:“爹,我牵着你回家好不好?”
“好——”朱棣拖着声音回,乖乖地把大手伸出来,像个等着家长领回家的大龄小学鸡。
朱高炽就牵起他爹的大手,看秦王和晋王还在耍酒疯,他看向朱元璋有些头疼地问:“皇爷爷,两位王叔咋办?”
朱元璋很是干脆地下令道:“打晕!”
他早就想让人把这三个可笑玩意儿打晕了。
得了皇命,没有顾忌的护卫们制住闹腾的秦王和晋王,抬手,快准狠地落下,两位耍酒疯的王爷脑袋一个耷拉,晕了。
耳边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朱高炽牵着他爹的手,有些惊讶地看着被敲晕的两位王叔,心里却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打晕没有上鞭法已经是皇爷爷仁慈了。
朱元璋是懒得跟醉汉算账,要算也要等人清醒了再说。他摆摆手,让宫人把秦王和晋王都送回去,再转头看一眼塌上醉得人事不省的太子。
“把太子也送回去休息吧。”
“是。”
太监手脚麻利地背起朱标离开东暖阁。
这时,朱棣忽然摇了摇朱高炽的手,因为醉酒,语气模糊,听着比平时更黏糊道:“儿砸,怎么还不回家?爹爹想回家啦~”
本来注意力还在朱标背影上的朱元璋闻声激灵了一下,回头就见朱棣一番作态,他表情一抽,看朱棣的眼神都变了。
朱老四这德性实在是太太腻人了!
朱高炽倒还耐心,拍拍他爹的手,就跟哄小孩子似的,“马上就回了,你要牵着我的手别走丢了。”
“嗯嗯。”朱棣用力点头,“牵着手。”
朱元璋:“”
看着一脸‘老四你居然是这样的老四’的朱元璋,朱高炽嘴角一抽,乖巧道:“皇爷爷,我就先带爹回王府了,您也不要去湖边钓鱼了,怪冷的,散散步活动下手脚也不错。”
朱元璋看着贴心的孙儿,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刚要说话,那个朱老四就又作妖了。
“儿砸~他谁?”
朱棣指着朱元璋,一脸憨傻地问。
朱高炽:“”
朱元璋:“”
朱高炽就觉得等他爹清醒了怕是少不了一顿揍,但到底是亲爹,还是要护一护的,朱高炽就拍拍他手,“你再看看,眼前这位慈眉善目、威严霸气、聪明潇洒的大帅哥是谁?”
朱棣歪歪头还没反应过来,朱元璋倒是嘴角用力抽了好几下,佯怒地瞪了朱高炽一眼,好像在说:臭小子。
但朱元璋眼中明显是带着点笑意的,虽然知道是朱高炽胡说八道,但他听着乐呵啊。
这时,朱棣就啊一声,恍然大悟过来,指着朱元璋大喊道:“这是我老爹啊!”
看他还没醉成个傻子,朱高炽略感欣慰,就要接着他的话继续亡羊补牢一下,谁知朱棣就嘴一瘪,眼泪汪汪,掷地有声地说:“不对,他不是我老爹,我老爹年轻力壮,打人从不手软,我老爹才没这么老,这老头子是谁,敢冒充我老爹,看我不打——呜呜呜呜。”
朱高炽一把拉下朱棣,朱棣对他没防备就被拉弯了腰,然后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那个皇爷爷,我爹看来是醉傻了,那个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了啊。”说完,不等脸色发黑的朱元璋抽出腰间长鞭,朱高炽拉着他爹转身就跑。
跑出去还不忘头也不回地大声喊:“皇爷爷,息怒啊——”
“等我爹酒醒了让他进宫赔罪啊——”
朱元璋握着鞭子手柄,闻言气怒一笑,但紧接着就松开了手,纹路愈多的脸上露出些许无语和无奈。
暖阁内的宫人都恨不得化身成隐形人。
半晌,朱元璋才叹息一声,语气平静地感叹:“看来朕是老了啊。”
一句话落下暖阁内的气氛更紧张了。
只有朱元璋仿佛没察觉,想到什么还笑了笑,“现在朕是真老了,你要听见了应该不会骂朕无中生有、暗中作怪了吧。”
可惜,暖阁内没有人能回应他。
朱元璋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雾蒙蒙仿佛要下雨的天色,他面色微暗道:“王随,走,陪朕去坤宁宫坐坐。”
“是。”王太监躬身领命。
这头,朱高炽拉着他爹夺命狂逃,就怕晚一步被皇爷爷追上,一直到跑出好长一段距离了,身后也没有‘追兵’赶来,朱高炽才停下大口喘气。
朱棣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刚才
语出惊人,他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喘气一点不急,还知道替朱高炽拍背顺气,一脸无辜又关切地问:“儿砸,咋啦?”
“”朱高炽弯腰撑着膝盖歇气,闻言抬头看向他蠢萌蠢萌的醉汉爹,一脸怜爱道:“爹啊,你喝酒好像不断片的吧,希望你酒醒了能勇敢面对现实。”
朱棣就歪歪头:“?”
蠢萌,朱高炽没忍住,抬手摸摸他头。
朱棣很享受地眯了眯眼,还把头往他手上抻,跟一头大型猫科动物撒娇求顺毛似的。
朱高炽:“”
跟朱二宝求摸摸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这也是朱高炽头一次见他爹醉成这般模样,看朱棣蠢萌蠢萌的,一时竟没忍住想逗逗他爹,结果不等他开口逗逗大猫,大猫就嘟嘴说:“儿砸,你干嘛要说爹好玩,爹一点都不好玩。”
朱高炽:“”
忘记他爹能看眼睛读心声了。
醉了也行的吗?
【爹?】
朱棣就:“儿砸?”
朱高炽:“”
但这样也挺方便逗逗他爹的。
朱高炽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儿,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纯良带笑。
【爹啊,喜不喜欢妙云啊?】
朱棣反应比平时慢,但还是点了点头,“喜欢。”
闻言朱高炽就嘻嘻笑,平时他爹跟他倒挺会腻歪,在他的影响下,还会说最爱大宝了什么的,却从不对他娘说点腻歪话。
大概是害羞的。
燕王府后院目前就他娘一个,他爹满脑子除了搞事业就是家人,没那精力更没那花花肠子。
但是那是他娘在的时候,梦里他娘去世后,他爹可是收了好几个漂亮妃子进后宫。
【有多喜欢啊?】
朱高炽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儿,准备等回去就告诉他娘,娘害羞脸红的样子也特别好看呢。
朱棣醉了,表达方式也跟个小孩子似的,手臂一展,仿佛形容不过来似的,“很多,这么多呢。”
噗噗噗——
朱高炽实在是被他爹醉酒的样子给萌到了。
不过很快他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脸色都正经一些。
爹娘感情好自然是好事,但现在府上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儿女双全,朱高炽是真觉得够够了。
他爹倒好,只管播种,受苦受累的是他娘啊。
再一想到梦里为了争夺皇位,不顾念亲亲之情,满腹算计的亲兄弟,朱高炽就觉得头疼。
如果这一世还是不可避免走到那一步,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哪个弟弟想要就拿去好了,反正他对那个位置也不感兴趣。
就是
弟弟们想要也得有能力接住。
看来,教育还是要从娃娃抓起啊。
朱棣忽然问:“什么娃娃?”
他没完全对上朱高炽目光,只是瞟到一些,听到的也不全面,但朱棣的脑回路自动补全了,他想了想就用力摇头道:“不生娃娃了。”
听得朱高炽好气又好笑:“你说不生就不生啊?”
就算爹忙起来几个月不回王府都是常有的,但一年到头总有在府上的时候,难不成还能不同房啊。
以爹娘的恩爱程度,老五老六什么的说不定就在路上了。避/孕啥的,现代都无法完全保证,更别说这个时候了。
要是喝药,对女子身体也有影响,是药三分毒,最好不要走这一步。
朱高炽也很无力,哪怕是放在现代做子女的也不好管父母的事,他是担心徐妙云生子过多影响身体健康,但也只能做点他力所能及的事,总不能插手管父母房里的事。
好在他娘在女医的调理下,产子后身体恢复不错,没有留下啥病根,甚至面色比以前更好,整个人珠圆玉润的。
如果可以
朱高炽还是希望医学方面能进一步发展的,比如在外科手术上。
不过,如今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时机。
正在沉思想事的朱高炽没发现,朱棣低头看着他,发现他似乎不开心,眉头也跟着他紧皱成一团。
然后,朱棣突然俯身靠过来,带着酒气的呼吸猝不及防扑到朱高炽耳朵边。
朱高炽刚要推开他醉酒的爹,下一秒动作就顿住了,待那句话说完,朱高炽才猛地偏头,双眼瞪大,瞳孔都在轻轻震动
一夜醉酒,第二天朱棣醒来的时候脑仁都要爆炸了,就好像有无数小锤子在脑子里敲打,他揉了揉太阳穴,刚要起身就发现腰被人缠住了。
低头一看,朱高炽抱着他还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不过他起身这一下让朱高炽眼睫轻颤一下,没多久就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朱棣神色间还有宿醉的疲惫,倒是朱高炽这一觉睡得极好,没两秒就清醒过来,眼睛发亮,神采奕奕。
“爹你醒了,是不是不舒服?”朱高炽一开口就是殷勤关切,一边穿衣一边对外面喊:“快把醒酒汤给我爹端进来。”
“娘一大早特意叫府医开的醒酒汤药,喝点人就舒服些了。”
朱棣看着儿子笑眯眯的小脸,不知为何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地问:“儿子,爹昨天醉酒是不是做了啥事?”
朱高炽就笑,笑得朱棣怪瘆得慌的。
“爹你不记得了?”
朱棣摇头,他也头一回醉成这般模样,脑子里钝疼钝疼的,只记得自己和朱老二斗酒,喝完第四坛,酒坛子碎了一地,后面的
记不清了。
朱高炽就替他爹揉揉太阳穴,很体贴地提醒道:“没事,你等会进宫就知道了。”
朱棣:“?”
好歹是自家亲爹,朱高炽又正是对他爹满心怜爱的时候,于是就道:“也还好啦,就是你喝醉了指着皇爷爷鼻子说,这个老头子是谁,不是我老爹,我老爹没这么老。”
闻言朱棣表情啪嚓一声裂开了,整个怀疑人生中。
“爹,皇爷爷刚才让人传旨等你醒了就进宫一趟。”朱高炽下了床,蹬蹬蹬地把解酒汤药端过来,很贴心道:“你先喝一碗,等会儿皇爷爷发火你才有力气躲。”
朱棣就:“”嘴角猛地抽搐一下。
然后他端起汤药一口喝完,随手擦了擦嘴角,穿上衣服,起身大步往外边走,到了门口又忽地停下,扭头看向坐在床边挥手手的朱高炽。
他犹豫一下,问:“就这些了?”
朱高炽点点头,“嗯啊。”
朱棣看看他儿好似又‘更爱了’的眼神,一头雾水地挠挠下巴,只听到儿子心里关心他进宫安危的话语,于是放心地笑了笑。
“没事儿,爹爹抗揍着呢,而且,爹爹又不傻,晓得躲。”朱棣嘿嘿笑道。
笑着心情愉悦地转身朝府外走去,府门口早备好马屁,朱棣翻身上马,带上两个贴身伺候的就进宫去了。
第82章 第82章 哥哥,凶凶
朱棣都做好要被老爹揍一顿的准备了, 硬着头皮进了宫,谁知却被太监带去了谨身殿旁边的一个偏殿。
一进去才发
现,来的不止他,秦王, 晋王还有周王楚王等人都来了, 都是已经就藩或即将就藩的朱家兄弟。
朱棣挑了挑眉, 听到人喊四哥就抬脚走了过去。
潭王老八小声问:“四哥,你知不知道父皇叫我们过来所为何事啊?”
老八一向胆子小, 尤其怕朱元璋,平时在大本堂的学业表现还算不错,但只要朱元璋亲临考校,他就答得支支吾吾, 不是背过的想不起来就是答非所问。
这会儿无缘无故地被朱元璋叫过来, 其他人还好,虽有些忐忑困惑, 但不像老八这般站立不安。
朱棣这个惹祸头子都还镇定自若, 面不改色的,看老八嘴唇都是白的, 一拳锤他肩头安慰道:“别担心, 你看老二, 老三都在, 就是老爹要发飙揍人也轮不到你。”
老八:“”
晋王像长了顺风耳, 立刻朝这边大喝一声:“朱老四, 你是不是在说老子坏话!”
“哪能啊, 我要说你坏话也要凑你耳边说才痛快嘛。”朱棣吊儿郎当地勾了勾唇,笑得晋王牙痒痒,三两步跨过来, 一把挥开老八,“去去去,我找这不要脸的说两句话。”
老八识趣地走开了些,几个年纪大点的哥哥,对他来说就没一个是善茬。大哥朱标是太子,虽然脾气好,但属于太子的威仪也让人觉得有些不好亲近,而且年岁相差太多,平时相处机会少。他们后面这些弟弟,比起把朱标当大哥看,更多的是看作一国储君,臣弟臣弟,先臣后兄弟。
至于秦王和晋王两位兄长,那更不用提,像他们后面这些弟弟就没有不怕这两人的。
倒是四哥朱棣,虽然也不好惹就是了,但只要不做惹他烦的事儿就还好,也没有欺负弟弟的习惯,还会带着他们一起玩,什么爬树摘果子下河抓鱼,只要跟着他就没有不能玩的。
要是晋王欺负人还能找他告状呢。
在外面属于惹是生非的社会青年朱棣,在潭王等弟弟眼中是一个不拘小节的霸气哥哥。
晋王见他走得慢吞吞的,瞪了一眼,老八不敢磨蹭了,快步挪远。朱棣不爽道:“有屁快放,你吓他做什么。”
“”晋王真是恨不得一拳砸在朱老四这欠揍的脸上,深吸一口气,这才小声嘀咕道:“昨儿咱不是喝多了嘛,我后面有些记不清了,就听下人说是老爹派人送咱回府的,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后面发生了啥,咱应该没惹祸吧?”
晋王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会儿心里没底才来问朱棣的,本来他刚才想找秦王探探口风,可秦王鼻孔长在脑门上,沟通起来特费劲儿,属于白费功夫,晋王也懒得浪费口水。
朱棣一听,眼神倏地有些意味深长,看得晋王直接卧槽一声,“我昨天不会真做啥大逆不道的事了吧?”
晋王知道自己喝醉了要耍酒疯,但喝再多也没断过片,昨天那酒太厉害了,喝完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后半段是个啥画面。
朱棣就悠长悠长地叹了口气,在晋王紧张兮兮的盯视下,忽地拍拍他道:“三哥,趁现在还来得及,给自己准备一口薄棺吧。”
“!!!!”草,这么严重?
晋王急得狂咽口水,“到底发生了啥?”
朱棣哎了一声,满眼同情地看着他:“我就记得,你指着老爹鼻子骂老头子,说他冒充老爹,老爹才没这么老,后面又骂了什么我就记不清了,喝太多醉了。”
晋王:“!”
晋王就看看偏殿偌大的空间,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跑,却被朱棣一把捉住,“三哥,迟早都要面对的,逃避是没用的。”
“放手,你给老子放手!”晋王急得不行,他感觉今天不逃明年就是自己的祭日了,“老四,算哥哥求你了,你放手,下次有事哥哥肯定挺你。”
朱棣劝他:“三哥,听我一句,等老爹来了你直接下跪求饶,好歹是亲儿子,老爹会留你一条小命的。”
“”晋王急得脸红脖子粗,压低声音怒斥朱棣:“你懂个屁,又不是你骂了老爹,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难怪今天把几兄弟都叫过来,都搁这偏殿干等着,半天没个响屁出来。
晋王刚才就在猜测是不是昨日醉酒的事儿惹的祸,老爹多半要教训人,但有大哥在,大哥昨天也喝醉了,老爹应该只是发发脾气就算了。
谁能想到——
晋王急得都要动手了,“朱老四你放不放?”
今日老爹多半是要‘杀鸡儆猴’,叫这么多兄弟来看着,他就是那只要被‘杀’的鸡了。
呜呜呜呜呜——
跑慢一步,等待他的就是老爹无情冷酷的摧残啊。
朱棣没想到朱老三这么好骗,看来昨天断片的不止他一个,就在晋王一脚要踹上去时,门外有了动静传来。
晋王登时面如死灰,脱口而出一长串的“惨了惨了”,也不知道是求生意志太强烈还是走投无路的急中生智,晋王左右环顾一圈,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殿中一根大圆柱,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他一溜烟地爬到了靠近屋梁的顶上。
就是圆柱太滑了,晋王废了老劲儿抱住圆柱,不让自己往下掉。
能坚持多久不一定,但晋王绝对不会轻易下来的。
他这一出把殿内其他人都搞懵了。
就是刚一脚踏进来的王太监,看着一眨眼功夫就蹿上圆柱顶端的晋王,他:“”
不懂晋王啥时候多了个这个爬柱子的爱好。
晋王连往下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爪子紧紧扣住光滑的柱子,崩溃大哭:“哇啊啊啊啊——是我不孝,老爹你别生气哇啊啊啊——”
王太监:“”
殿内其他兄弟们:“”
朱棣其实也做好四处逃窜的准备了,但他余光扫过王太监,没看到老爹身影,朱棣动作一顿,扭头朝殿门口看去。
王太监也不懂晋王这一出是在唱什么,莫非是担心昨日醉酒被皇上算账?
晋王还在嚎,王太监想到皇上的命令,只能清了清嗓子,对上面喊道:“晋王殿下,皇上正在谨身殿和太子殿下商议政务要事呢。”
痛哭惨叫的晋王一顿,泪眼朦胧地往下看了眼,果然,门口没有他老爹威武霸气的身影。
晋王抽了抽鼻子,“那我父皇还过来吗?”
王太监:“皇上今日应该没空过来。”
晋王就:“?”
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晋王猛地盯住朱棣,就见朱老四笑得合不拢嘴,贱兮兮的样子。
晋王还有啥不明白的,他这是被朱老四给诓了啊!
“朱——棣!”晋王咬牙切齿,拳头捏得梆/硬,“看老子不打死你今天!”
晋王快速从圆柱上滑下来,朱棣倒是抄着手不急不慌地等着他过来,眼看这两位就要闹起来,王太监一边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右手一挥,几个亲军护卫鱼贯而入。
“两位王爷请慢,奴婢奉皇命而来,还有正事要做。”王太监大声喊停,趁护卫隔开两人之际,赶紧抬脚步入大殿,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随之出现在朱棣一众兄弟眼前。
居然是一群和尚。
王太监这才把朱元璋的口谕宣布出来,让朱棣等人挑一个顺眼的和尚带回藩国,平时有空就多听听人家念经说法,学学佛家高僧,多为百姓做善事,好好修身养性,少胡作非为。
一群和尚进了大殿就盘腿坐下,齐声念一句阿弥陀佛。
顿时满屋子的佛光,差点照得人睁不开眼。
晋王看着一屋子光头,嘴角抽搐两下,看向王太监,“父皇叫我们来就为这事儿?”
王太监颔首恭敬道:“皇上口谕就是如此。”
晋王有些无语,但心中还是松了一大口气,昨日醉酒没惹祸就好,他看着这群慈眉善目、佛光普照的大和尚,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朝秦王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要不老二先选?”晋王这张嘴啊,生怕不得罪人,“我觉得父皇的良苦用心多半是为了你啊。”
一直抱臂冷眼的秦王,蓦地朝晋王看来,眼中满是阴鸷。
晋王啧啧一声,扭头冲朱棣叫嚣,“老二不想先选,那就你来,在场最需要被佛法熏陶的就是你们两个了,父皇也是为了你们能做个人操碎了心啊。”
话里话外就差骂两人禽兽不如了。
朱
棣:“”
想到刚才自己诓了朱老三一把,也懒得跟他一般计较。
这三位在较劲儿,弄得潭王等人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还是楚王看局面僵持了,率先朝盘腿坐着的和尚们走去,低声和人交流起来。
既然是皇命,那他们就要选一个,而且带回藩国也不能随意晾着,没听他们父皇说了嘛,有事没事的多听听,修身养性。
楚王一出动,寡言少语的周王看看朱棣,朱棣挑了下眉,示意他随意来,周王就走过去了,这下,潭王等弟弟也都各自找了和尚小声交流。
朱棣对和尚道士什么的没兴趣,尤其那种神叨叨的,他最烦了。看秦王和晋王在那不动,朱棣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正要随手指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就在这时,他若有所觉地偏了下视线,径直对上一个坐在角落的老和尚。
老和尚见他看过来也不躲,反而露出个友善的笑,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句什么。
看嘴型不像‘阿弥陀佛’。
朱棣挑挑眉,刚要挪开视线,他对这种主动‘勾搭’的老和尚不感兴趣,谁知那老和尚无声喊道:燕王殿下。
这次朱棣看得分明,并成功让他神色微变,果断抬脚朝角落的老和尚走去。
倒不是老和尚喊他一句燕王殿下他就乖乖过去了,而是这老和尚看他的眼神怎么说呢,就有些不清不白的。
朱棣沉着脸走过去,越走近越发现老和尚好似生了一双不太安分的眼睛。
“燕王殿下。”老和尚微颔首,语气是佛家人惯有的舒缓平和。
朱棣刚要说话,旁边忽地又多了一道身影,是秦王,他居高临下指着老和尚,“你叫什么?”
老和尚抬眸,看一眼秦王又缓缓敛下眼皮,不疾不徐道:“贫僧法号道衍。”
刚才还显得不安分的眼神在面对秦王时,突然就变成了世外之人才有的超然脱俗,好似下一秒就能立地成佛。
朱棣:“”
老和尚还挺能装。
但秦王没看出来,也不在乎这和尚是安分还是不安分,他手指一点,“就你了,跟本王走。”
他就想抢朱棣看中的人,即便是个无关紧要的和尚,只要是朱棣想要的,他就要横插一脚。
要是一般人也许就老实应下了,根本不敢得罪秦王,但这老和尚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他闻言都没看秦王一眼,而是再次看向朱棣,笑得慈眉善目。
“燕王殿下,贫僧觉得和您有缘。”
朱棣:“”
秦王:“”
道衍像是没看出两位王爷变化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自我推荐道:“贫僧话不多,燕王殿下尽可放心。”
“燕王殿下是否还有其它问题?”
朱棣:“”
这和尚
秦王眼神阴鸷地嗤道:“不识好歹!”
本来秦王对这老和尚不感兴趣,纯属没事找事,但现在
“本王今天还就把话撂这儿了,你不愿也要跟本王走。”秦王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杀气四溢,看道衍和尚的眼神犹如看一具死尸。
但道衍脸上无一丝害怕之色,反而眼巴巴地看向朱棣,好像已经是自己人一般,悠悠喊了一声,“殿下?”
朱棣:“”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来殿内所有人的关注,王太监真是头疼不已,好不容易阻止了晋王和燕王的打斗,没想到,现在秦王和燕王又对上了。
此时他和操碎了心的太子殿下共情上了。
这三位爷就不能消停一天吗?
王太监正想着法怎么制止事情变大呢,余光就瞥见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三步做两步蹿了过去。
晋王也没想到,挑个和尚都能挑出‘争夺美人所属权’的刺激来。
此等好戏,不就近吃瓜看戏岂不可惜。
看着搓手手的晋王,王太监:“”心都凉了一半。
好在朱棣还不想在这个关头惹是生非,他可还是‘带罪之身’,要是闹到朱元璋跟前,他今天绝对没好果子吃。
再一看这不安分的老和尚,朱棣眼珠一转,真让人跟着秦王走,两个不安分的凑一块儿还不知道要搞出啥动静,以后对他来说指不定也是个麻烦。
老和尚敢得罪秦王,看起来又不像是没脑子的人,多半是他自信跟着秦王走也能保住一条小命。
朱棣很快想明白,看着老和尚咧嘴一笑,“既说了与本王有缘,那就跟本王走呗。”说着不等秦王发话,朱棣就扭头冲王太监道:“父皇的意思应该也是互相看对眼的有优先选择权吧?”
王太监忙不迭地点头,“皇上是这个意思。”
见状秦王的脸色难看不已,晋王兴致勃勃的眼神也微微一暗,好像一出戏刚开幕就结束了,怪不是滋味的。
道衍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地念了声佛号,起身立刻跟在朱棣身边,那动作自然又迅速,就怕朱棣下一秒要反悔。
朱棣:“”
秦王阴恻恻的目光扫过两人,在道衍身上还停了一瞬,彷如蛇吐信子,阴冷遍布道衍周身,毫无意外,道衍已经被秦王记上了。
等秦王甩袖离开,晋王就啧啧摇头道:“老和尚啊,你这下惨了,被老二记恨上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晋王可是知道,朱棣对和尚道士都没啥好感,这老和尚跟去北平多半也是被朱棣随手丢在一边,没有朱棣庇护,秦王想收拾他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果然,晋王这话一出,出了名护短的朱老四就只是挑挑眉,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盯着道衍和尚。
道衍就双手合十,淡定微笑道:“不妨事,殿下会为贫僧做主的。”说着,还朝朱棣递来‘不清不白’的一个眼神。
朱棣:“”
晋王:“”
“老四,你两以前认识?”
朱棣对上道衍笑眯眯的眼神,嘴角一抽,“不认识。”
晋王看看两人的‘眉来眼去’,呵呵冷笑一声,也甩袖走开了。
看着明显不信的晋王,朱棣就:“”
朱高炽还不知道他爹在宫中遇上了‘造反人生’路上的最强辅助。在朱棣进宫后,徐妙云就带着他和弟弟妹妹去了徐府。
归藩在即,徐妙云有时间就会上徐府多陪陪徐达。
年前一场大病,徐达虽撑下来了,但精气神明显不同以往,朱高炽他们都看得出来,对徐达来说,剩下的日子是过一天算一天。
徐妙云身为长女,也是徐达最疼爱的女儿,徐达戎马一生,常年在外征战,父女两不常在一块儿,此时闲下来才有空聊聊家常。
在徐妙云陪着徐达散步溜圈时,朱高炽就带着弟弟妹妹们玩。他大舅舅徐辉祖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徐征夷比二宝朱高煦小一点,女儿徐淼跟三宝朱江月同岁。
朱高煦和徐征夷相差几个月,都是喜好舞刀弄枪的脾性,在北平就能玩到一块,关系不错。
两人在院中一人拿小木刀一人拿小木剑,在那比划功夫。
朱高煦天生蛮力,徐征夷比普通小豆丁壮实,但力气却比不过朱高煦,没多会儿就被朱高煦摔在地上,他也不怕疼,起身拍拍泥沙,挥剑再次冲上去。
两个五岁多的小豆丁打得热火朝天,朱高炽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颌,看了会儿小豆丁比武,又扭头看院子边爬爬垫上的三只不,是两只小团子。
朱江月和徐淼很乖巧地坐在那玩小彩球,叮铃当当,晃一晃,两小团子就相视一笑,很是开心。
至于另一只团子。
朱高炽眼神一扫,就看见爬爬垫旁边微微颤动的灌木丛,没多会儿一个脑袋沾着树叶的团子从灌木里面爬出来,然后双手撑地站起身,一岁多的朱高燧已经能靠自己走路了。
小团子走起路来还有些摇晃,挥开奶娘要扶的手,一晃一晃的在院子各处打转,看到花草要停一下摸摸,看到景观树要停下抱一抱,尤其喜欢钻进草丛和石头后,一阵鼓捣再钻出来,搞得灰头土脸的,他还开心不已。
好奇心那是相当旺盛。
朱高炽就捧着脸笑了。
就在这时,四处探险的朱高燧小团子眼睛一转,看向院子沙地里切磋的两个豆丁,他眨眨眼,迈着晃悠的小短腿往那边走。
朱高煦一刀逼退徐征夷,余光正好瞟见朝这边走的朱高燧,眉头下意识蹙紧,张口就是呵斥,“不要过来。”
被二哥一凶,小团子瘪瘪嘴,朱高煦才不管他,拿着刀摆出防备姿势,等着徐征夷爬起来再战。
朱高燧见状,小脑袋一歪,然后小步小步朝那边靠近,每次朱高煦一动,他就停住,发现朱高煦没看他,他又继续挪动。
跟个下山偷粮的小野猴似的。
终于,还差几步就能摸到沙地里的沙子了,小手手刚伸出去。
“叫你别过来了,你是不是找揍?”朱高煦一直注意着他,此刻才有功夫回头吼他而已。
被吓一跳的朱高燧,小手手僵硬顿在半空,他看一眼凶神恶煞的二哥,又回头看一眼坐在台阶上笑眯眯的大哥,想捣乱又不敢,想继续又犹豫。
朱高炽就看他定在那,小表情纠结不已,小眼神却灵活得很,似乎满脑子调皮捣蛋的主意。
朱高燧突然朝朱高炽笑笑,他笑起来跟朱高炽一样,一边嘴角有个小梨涡,只是肤色黑,笑起来也不如朱高炽纯良乖巧,反而透着一点儿调皮劲儿。
“大哥~哥哥~”
软糯糯的小奶音。
朱高炽就好笑地嗯一声,故作不懂地问:“怎么了?”
朱高燧指指二哥,小脸皱着,“凶凶。”
“嗯,那你别惹他了,去一边儿玩吧。”朱高炽笑道。
小奶团子:“?”
不等小奶团子继续控诉,朱高煦就从后面一把捞起他,对着屁股抬手就是一巴掌,“还敢告状。”
被二哥抓住打屁屁的朱高燧小奶团子:“”
呜哇哇啊啊——
院子里响起朱高燧嗷嗷叫的哭声,朱高煦抬起巴掌威胁:“再叫一声试试!”
朱.小奶团子.高燧哭声一顿,停得太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哭嗝,还冒出个小鼻涕泡泡。
朱高煦就跟提溜一只小鸡崽子提着朱高燧走过来,把人放在朱高炽手边,“哥,你看着他别捣乱。”
朱高燧一被丢下,立刻扑倒朱高炽怀里找安慰,有了大哥,他还敢冲凶巴巴的二哥举小拳头。
朱高煦:“!”
朱高煦小手一伸就要把人捞起来再揍两下小屁屁,朱高燧吓得一头钻进朱高炽怀里,紧紧抱住他腰,说什么都不抬头。
朱高炽眼中笑意泛滥,拉住气呼呼的朱高煦,朝后一挑眉,“小征还等着你呢。”
朱高煦冲某个惹是生非的小奶团子冷哼一声,又看向朱高炽,朱高炽就笑着抬手摸摸他头,“我家二宝真厉害。”
得到了夸夸,朱高煦眼睛亮亮的,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回去切磋。
察觉到凶巴巴二哥走了,小奶团子这才悄悄把头冒出来,冲朱高煦背影吐了吐舌头,只是下一秒就听到一声:“四宝,你不乖哦。”
小奶团子表情蓦地一僵,转头就眼巴巴地看着朱高炽,奶声奶气地说:“大哥~窝乖乖的~”
朱高炽差一点点就被萌倒了。
他仰头望天,扶额。
啊,萌娃杀伤力大,小萌猴子杀伤力也不弱啊。
朱高燧眨眨眼,感觉自己好像不会被大哥罚罚了呢。
但小奶娃子天真了,等到回府的时候,大哥就让他和二哥手牵手,特有爱地对视了半盏茶时间。
监督人,他们的娘亲徐妙云和另一个奶团子朱江月。
至于朱高炽,他正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道衍,稚嫩的小脸浮动着让人看不分明的神色。
道衍笑得很善良,开口第一句就是:“贫僧与世子殿下有缘。”
朱高炽:“……”
朱棣:“……”
第83章 第83章 好圣孙?
所谓的最强辅助可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没有梦中记忆,朱高炽前世也是听说过这和尚大名的。
要说大明也是个遍地特色的王朝了,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机构锦衣卫,能和文官掰腕子的彪悍太监, 还有就是喜欢搞事的和尚。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也做过和尚, 后来他造反了。
这个法号道衍的老和尚, 后半生的唯一目的就是鼓动朱棣造反,为朱棣的造反路添砖加瓦。
说实话, 敢在洪武朝有这个念头的都是猛人。
道衍就觉得,燕王小世子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孩儿,他笑道:“世子可是对贫僧有话要说?”
朱高炽:“”
朱棣就觉得这和尚邪乎邪乎的,他摆摆手, “行了, 你先下去休息吧,王安, 你带人过去。”
自侯显去了朱高炽身边听用, 朱棣近身伺候的宦官就换成这个王安了。王安身材魁梧,五官有些异域风,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高大威武, 要不说他是个宦官, 妥妥的大猛男一枚, 就是跟着朱棣在军营里训练, 表现勇猛才被朱棣提拔上来的。
如今既是近身伺候的内侍, 也是朱棣的亲卫。
别的不说, 朱棣选太监的眼光是真的非同一般。
王安躬身应是,又对道衍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来朱棣没打算把和尚带到儿子面前,人他是要回来了, 可他没打算用这和尚,到了北平随便找个寺庙安顿就是。
谁知恰好在府门口遇上了。
道衍自然看得明白朱棣的敷衍了事,他不急,既然选了燕王,他就不会轻易放弃。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相信,燕王有主动来找他的那天。
如果燕王真的没有一点不安分的心思,那他刚才要做的该是把他送到朱标跟前,或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任由秦王把他要走才对,秦王狭隘心胸,去了多半九死一生。
在见了传闻中的燕王世子朱高炽后,道衍更有安心了,因为这位小世子明显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呢。
“阿弥陀佛,贫僧告退。”道衍不疾不徐地道,跟着王安离开前还朝朱高炽挽了挽唇,笑得特别善良。
朱高炽看着道衍闲庭信步的背影,就:“”
这个道衍跟梦里的和尚有丢丢不一样。
要说哪里不一样
这个道衍少了几分超然脱俗,更热情不说,肚子里的黑墨水都好似更多了,笑得那叫一个令人瘆得慌。
分分钟要把你带入坑中的感觉。
正盯着看呢,一只大手就覆在他眼前,耳边传来朱棣大咧咧的嗓音,“儿子别看了,这老和尚怪邪乎的,要不是怕他跟着老二走了暗中搞事,我才不把人带回来,回北平就撂到一边儿去。”
“”朱高炽把手拉下来,看着他爹的眼睛。
【你对道衍和尚不满意?】
朱棣大喇喇地双手环胸,靠着墙,直言道:“感觉不太好,邪里邪气的,满肚子坏水。”
朱高炽:“”
那你感觉也不算太错。
道衍和尚还真不算一个好人,择一雄主,创一大业,是他毕生所求。
他就像是那种满身技能跟才华却苦于没有个展示机会的千里马,乱世还好,偏偏是大明初建,国家寻求稳定发展的局面,所以一直怀才不遇。
比起治世才能,他更擅长的是搅动风云,俗称搅屎棍,但也是真有才干的,妥妥乱世之谋士
朱棣就是他选好的雄主,为了助他完成大业,也为了一展抱负,道衍和尚不在乎多少人会受到牵连,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中。
梦里朱棣造反那几年,大明陷入内乱,给周遭百姓带来的伤害自是不用提,还把洪武朝积累许久的资本浪费得所剩无几,更给受到重创的草原外敌带来喘息之机,后面朱棣登基,
朝廷需要时间恢复生机,虽然朱棣常常出塞御敌,但彻底打趴草原外敌的机会已经流失,这也给后世出现的土木堡之变埋下祸根。
土木堡之变,朱高炽前世历史书上看到过。
原因肯定不单单是朱棣造反这么简单,后面的阴差阳错也是导致大明国运从盛走衰的因素。
朱高炽觉得,那就是所谓的天意。
想那么多没用,反正朝代兴衰更迭是社会进程的必然性。朱高炽就想这辈子好好过,一家人好好的。
在其位谋其政,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爹要真走上命运安排的皇帝路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最好还是不要通过造反来实现。
如果可以的话
做个正统的继承人,从皇爷爷手中接过来才好。
朱高炽叹气,这难度跟造反也差不了多少了。
朱棣看着长吁短叹的儿子,低头想看看他眼睛,听听他心里在想些啥表情这般复杂,不等他低头,朱高炽倒是主动抬眼看着他。
【爹啊,你说怎么才能让皇爷爷觉得你靠谱,以后传位于你啊?】
朱棣:“”
这个他咋说?
他从小就是被老爹揍大的啊。
难不成还能从老爹眼中的皮实熊孩子一朝变成老爹的心头宠啊,那不是说笑嘛。
朱高炽从他爹心虚小眼神中读懂了,他小手往袖子里一揣,心累叹气。
这时,朱棣脑中忽地灵光一闪,看着他白白胖胖的宝贝儿砸,眼睛亮亮地抱起他,四目相对,朱棣真心实意地说:“儿子,爹是努力也晚了,要不你来?你还小,还有机会。”
闻言,朱高炽嘴角猛地抽搐一下。
【爹,你当真?】
朱棣用力点头,越想越觉得可行,“当真,非常可以。”
朱高炽:“”
朱棣跟宝贝儿子贴贴脸,毫不在意地说:“儿啊,看来爹爹还是只有靠你了。”
朱高炽:“”
从来只听说过靠爹的,哪有靠儿子的,你好意思吗?
朱棣很好意思啊,笑得无比欢快,“谁叫我生了个宝贝儿子嘛哈哈哈哈哈。”
父子两在府门口玩笑一番,又腻腻歪歪半天,朱棣这才抱着朱高炽朝后院走。府上的下人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王爷对世子真是宠得没边儿了,父子感情也是好得令人羡慕。
虽说是开玩笑,但吃过晚饭,稍微有些撑就和他爹在花园散步消食的朱高炽,想了想,感觉他爹说的好像也不是不行。
梦里的永乐帝不还因为一个好圣孙就把皇位传给不受他喜欢的长子‘朱高炽’了嘛。
朱高炽忽然脚步一顿,小拳头握紧,做出一个加油努力的姿势,看来以后可以朝这个方向试试。
看着突然爆发一股拼劲儿的儿子,朱棣摸摸撑圆的肚皮,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向儿子亮晶晶的眼睛。
这一低头就听到儿子打足了鸡血的心声说。
【看来,还是要靠我带飞亲爹了!】
朱棣:“”
儿啊,爹就开个玩笑,你倒也不必当真。
“那个儿子啊,刚才的话你”
朱高炽抬眸,一双眼睛激情四射,拍拍他爹的手背,郑重其事地点头。
【爹放心,看儿子助你飞升!】
朱棣嘴角一抽:“其实不”
【我要让好圣孙三个字提前出世!】
【爹,咱绝不走造反的路。】
【你别怕,最后不成功,大不了咱一家出海冒险。】
朱棣:“”
儿砸你出海的念头真的就不能忘掉吗。
沉默半晌,朱棣蹲下来,伸手捧起儿子白嫩小脸,浓眉大眼盈满笑意,忽地呲出一口大白牙,豪横十足道:“想做啥都去做,爹给你做后盾。”
朱高炽看着越长越有土匪气质,又糙又痞的亲爹,嗯嗯点头。
朱棣嘿嘿笑,起身牵着儿子手继续慢悠悠地绕着湖边散步,走了几步,朱高炽又拉拉他爹的手,抬眼用心声道。
【对了爹,道衍和尚还是可以用的。】
朱棣挑眉,等着儿子后续。
【那和尚是个人才,能帮你不少忙,遇事不决可以找他商量,不过道衍和尚确实有颗不安分的心,但爹爹你是谁啊,你可是天底下一等一厉害的爹爹,你肯定能把他驾驭好的。】
朱棣就爽了,爆发的笑声简直比鸡公打鸣还洪亮。
朱高炽也嘻嘻笑,倒不是他吹捧亲爹,梦里道衍和尚也没能在‘朱棣’手下翻出什么风浪。
而对于道衍和尚来说,只想助他选择的雄主实现大业,这个手段也不一定是造反的嘛,所以道衍和尚还是可以放心用的。
朱高炽笑得眉眼弯弯,平日里人畜无害的燕王小世子,这会儿在他爹面前却笑得像一只偷腥的小狐狸。
另一边厢房,盘坐念经的道衍忽地打了个喷嚏,他睁开眼睛,看向半敞开的窗户,早春夜寒,寒风就透过窗户吹进来。
他一身旧僧袍单薄,此刻冷得轻颤。
道衍起身把窗户合上,又把角落里的炭盆拨动两下,火星子亮了亮,比刚才暖和一些。做完这些,道衍又重新走回去盘坐,再次闭上眼睛前,他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看来明日要喝一碗驱寒汤药啊。
房间里很快就响起和尚慢悠悠念经的声音,虽然道衍是个不正经的和尚,但每日和尚该做的敲木鱼念经他还是做的。
不先做个正儿八经的好和尚,怎么能被朱元璋看中送给他的儿子们呢
秦王,晋王等人都收拾好行礼,就等拜见过朱元璋得了旨意返回封地了。这天,燕王府也在收拾行囊,府内到处都是人,一片忙碌景象。
徐妙云让朱棣带带儿子女儿,他难得有空闲,等回了北平又是一头扎入军中,一个月里回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除了大儿子,二儿子,两个小的看见他都觉得陌生。
朱棣自然听话地陪两个小奶娃子玩了,至于朱高煦豆丁,此刻双手抱臂,一脸严肃地坐在门边,看着他臭爹一手一个小团子举高高玩,逗得两小只咯咯直笑。
朱高煦小浓眉一拧:幼稚。
朱棣看着一脸嫌弃的朱高煦,脾气也上来了,伸手就要捞他过来举高高,被朱高煦敏捷地避开。
“好小子,功夫有丢丢长进啊。”朱棣不吝啬夸赞,但听了他的夸,朱高煦只高高一抬下巴,小眼神相当挑衅,仿佛是在说:等着吧,迟早有打败你的一天。
朱棣就看不惯他嚣张样,再次抬手去捞,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朱高煦再次被擒,如一只被抓住命运脖子的小虎崽,四肢徒劳地在半空挣扎,完全没用。
朱高煦发出小小咆哮声。
朱棣乐呵呵一拍他屁股,“跟你爹耍横,你还嫩着呢。”
朱高煦:“嗷嗷嗷嗷——”
坐在地上的两小只看着和爹玩闹的二哥,朱江月吸着手指歪歪脑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超萌。
朱高燧就开心地鼓起手掌,一上午都没喊一声爹的他,此刻小模样兴奋得很,“跌跌,棒!”
喊得太少了,发音还没大哥两个字清楚。
但是朱棣听见了,看小儿子捧场,登时笑声敞亮,只有被逮住挣脱不开的朱高煦快气死了。
徐妙云走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热闹画面,“”
说好叫他陪儿子玩,培养亲子关系,他就是这么玩的?
朱棣一见她,顿时心虚,赶紧把朱高煦放了,谁知这小子是个牛脾气,下来后就朝朱棣咬去,每次一失去理智他就爱咬人。
当然,朱棣一只手就撑住他脑袋,没让他得逞,急得朱高煦发出小兽怒嚎声。
“高煦!”徐妙云呵斥声一出,朱高煦气性上头根本不听,看他不依不饶,朱棣也来了火气,正要教训人,徐妙云就冷冷道:“朱高煦,你哥说什么你忘了。”
一听这话,横冲直撞的小豆丁气势忽
地一滞。
徐妙云眯了眯眼,慢条斯理道:“还是说,许久没和你爹抱抱,你想了?”
朱高煦:“”
张牙舞爪的小崽子立刻收起手脚,后退几步,与朱棣保持距离立正站好。
看他这么乖,反而心情复杂的朱棣:“”
老子就这么让你嫌弃的啊。
朱高煦想想大哥的惩罚,头皮就忍不住发麻,他才不要和臭爹相亲相爱,晚上还要一床睡觉,他转头眼巴巴看向徐妙云。
“娘,我错了,别告诉大哥。”
徐妙云就哼哼一声,心里却觉得好笑,这小子,真是什么法子都不好使,只有他大哥好使。
但是徐妙云也知道,这都是因为大宝比朱棣这个亲爹做得都好,平日里花了不少心思在二宝身上,所以二宝才越来越黏他哥,听他哥的话。
就在这时,王安从院外快步进来,跪下行礼道:“王爷,宫里来圣旨了。”
朱棣理了理被弄乱的衣服,和徐妙云一起往外走,夫妻两以为是回北平的旨意,果然,圣旨说让各位藩王三日内离京,朱元璋还给了些赏赐,嘱咐他们在封地照顾好自己。
但是
什么叫世子留在京中读书啊?
朱棣傻眼了,徐妙云也愣愣的。
夫妻两默契扭头,对视一眼:所以大宝一早进宫是
朱棣想到昨日儿子说的那些话,他:“”
臭小子动作还真快!
第84章 第84章 等着瞧吧
好圣孙啥的不一定有用, 但做了总比没做好。
朱高炽也是没啥办法了,如果能走正统的路子,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不用冒险走上心惊肉跳的造反路。
而这一切当然是建立在太子大伯没登基就去世的可能下。
如果太子大伯能多活几年, 活到登基, 大明继承人遵循立嫡立长, 皇位多半还是会传到朱允炆头上。
那
大概率还是会走上削藩的老路。
梦中‘朱允炆’在登基前还表现得很温厚仁慈呢,在朱元璋跟前一口一个‘以德服人, 多多劝说’,结果呢,朱元璋走了不到一年他就举起削藩的刀了。
当皇帝的,不放心拥兵的叔叔们也能理解。
永乐帝登基后不也一步步瓦解了手握重兵的藩王势力嘛, 听话的就换个封地, 不听话的就棍棒刀子一起上,总能让你乖乖顺从。
嗐, 拥兵自重的又不是只有自家人, 就如老朱同志不放心外人手握重兵一样,人心难测, 人的野心更是无法控制。
老朱同志想得好, 与其让外人造反抢碗, 不如朱家人内部解决消化。
都姓朱, 谁捧着碗不一样。
再说了, 他老朱也管不到四代五代更后面的事儿了。
老朱能保证的就是, 二代三代内, 藩王没一个有实力造反,朱标和孙儿都能稳稳当当地坐在皇位上,为大明开创永世基业, 从此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老朱也相信,以朱标的能力,在他打下的基础上,不会令他失望,也会给后代子孙铺就一条好走的路。
这一切,尽在他老朱未雨绸缪之中。
对于自己倾尽全力培养的长子,也是自己最偏爱的一个儿子,老朱就跟全天下的家长一样,恨不得自己啥都干完,让孩子能走得更顺畅长远。
朱高炽捧着脸,想到这些,再看看他皇爷爷不怒自威的脸,一时感叹连连。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就是很多时候,父母看不明白,他们以为的好,做孩子的并不觉得。
朱元璋夹起一大块肥瘦相间的卤肉片,正要送入口中,耳边就传来小儿叹息,他扭头,见朱高炽捧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吃饭。
朱元璋:“”
“你要不再吃点?”
被人盯着吃饭,怪不自在的,就算这人是他乖孙。
朱高炽摇头,“我已经吃两碗饭了,够了,再吃就吃撑了。”
闻言老朱就啧一声,颇有些不满道:“难怪你从北平回来就瘦了,悄悄你这饭量,还没奶娃娃时候能吃,你看看你,脸上都没肉了,小胳膊小腿的,皇爷爷看着都心疼。”
胡说!
他怎么就没肉了?
朱高炽有些无语地抽抽嘴角,明明他就是正常的十岁小孩该有的身材,不胖不瘦刚刚好。
老一辈就喜欢大胖孙子,还是胖成个圆滚滚那种。
“皇爷爷啊,那是你没看到我身上的肌肉,给你看看。”说着,朱高炽撩起衣袖露出他薄薄的肱二头肌,冲朱元璋展示,“看,我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瘦子呢。”
朱元璋就眯着眼睛盯了一下,再探头盯了一下,总算从那微微凸起的弧度看出丢丢瘦肉来。
“”
“你管这叫肌肉?”
“昂。”朱高炽很自豪地一扬下巴,正儿八经的肱二头肌,“你别看它还小,那也是我花时间练出来的,是因为我现在年纪小,它以后还会成长的。”
朱元璋:“”
接着老朱随手撩起自己袖子,夹筷子的右手都不用像朱高炽那样用力凹造型,都能看到明显的肱二头肌,虽说比不上年轻力壮的朱棣看起来有爆发力,那也是充满力量的。
朱元璋也不刻意炫耀,就是给他看看什么才叫肌肉。
朱高炽:“”
看他一脸不服气,朱元璋笑呵呵地放下衣袖,给他夹了几筷子红烧肉,“多吃点肉才能长肉。”
气咻咻的朱高炽夹起红烧肉嗷呜一口吃掉,腮帮子鼓鼓的,看得朱元璋又哈哈笑出声来。
用过午饭,朱高炽肚皮都撑圆了,需要靠人扶着才能起身走动,活像个怀了孕的女子,逗得朱元璋乐不可支。
“你至于吗?”
“还不是皇爷爷你让我吃太多了,都说了吃不了了还不停给我夹肉。”
“行行行,都是皇爷爷的错,等明天你的小肌肉长大一点你就要感谢我了。”
朱高炽:“哼哼。”
怪他,刚才被激将法激了。
从谨身殿暖阁离开,朱高炽就一步一挪,慢吞吞朝宫门口走去,等到了宫门口也没那么撑了。
今日进宫就是为了留京读书的事,事情倒也顺利,京城本就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又能培养老朱家亲亲之情,而且,每年跟随就藩外地的孙儿们还有时间进京陪陪‘孤寡老人’老朱同志。
朱元璋自然乐意了,这还是孙儿主动提的,老朱乐呵得很,觉得孙儿是舍不得他。
以后每年,春夏两季,各府世子都能来京城皇家子弟念书的大本堂读书,到了秋初就回封地,等到过完年开了春再到京城读书。
就跟那些去外地求学的学子一样的。
当然除了世子,各府适龄的小郡王有意愿的也能进京读书。
不过如今各府适龄的孩子不多,八岁往上数的,秦王府就两个,世子朱尚炳和次子,两人都是侧妃邓氏所出,晋王府也是世子朱济喜和次子符合年龄,燕王府就朱高炽一人了,至于周王和楚王这两个成婚好几年的,儿子年纪都还小。
接到朱元璋旨意,另外几家也有些懵,都在思索朱元璋用意,圣旨上倒是说了,他想孙儿陪伴膝下,也为了孙儿学业着想,所以每年入京读书几个月。
秦王略一思索,觉得此举也没啥不好的,甚至还有些好处,于是吩咐人去把朱尚炳叫来。
到了书房一听要留京念书,朱尚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喜念书。
在秦王的高压下才有个勉强拿得出手的成绩。
秦王自觉自己文武双全,生的儿子也不能太差,何况朱尚炳是他长子,是秦王世子,所以虽然宠朱尚炳,平时在学业方面却没放纵他。
朱尚炳比自家父王肯定是比不了的,不过之前在自个府上,没个对比衬托的对象,王府纪善也时有夸赞
,偶尔秦王来考校学业也能勉强过关,本来小日子还算不错,结果
自从他父王接到燕王吹嘘儿子的信,他的日子就难过起来了。
按秦王的脑回路来说就是,朱老四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能生出什么‘学霸’儿子,不过是吹嘘,但是,他秦王可是文武全才,儿子当然也要文武都拿得出手,必须比朱老四的儿子优秀。
从那之后,原本还能混混日子的朱尚炳就被繁重学业压得夜不能寐,要不是还能练武喘口气,他真是要难受死了。
加上他和朱高炽孩童时代就恩怨不少,这一来二去,朱尚炳能不恨他嘛。
所以除夕夜家宴,他父王一个指令,朱尚炳是半点犹豫也没有,直冲冲地上去找朱高炽麻烦。
就是父王不说,朱尚炳在京城这段日子也要趁机找朱高炽不痛快的。
但是现在嘛
看着秦王郑重其事地交代他如何如何,决不能丢了他秦王府脸面的时候,朱尚炳都想哭了。
大本堂那么多小王叔,还有得了皇恩的皇亲贵族子弟,里面读书厉害的肯定不少,要在这里面表现优秀,不丢秦王府脸面
朱尚炳觉得,未来等待他的可能是父王的鞭打。
皇祖父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啊!
秦王看朱尚炳哭丧一张脸,啪,怒拍桌面,朱尚炳吓得一抖,抬头就见他父王满脸阴沉。
秦王阴恻恻地问:“没信心?”
“”朱尚炳还不想现在就挨一顿鞭打,硬着头皮点头,“有信心,父王你放心,儿子一定会努力的。”
秦王脸色稍霁。
考虑到大本堂也有不少会读书的兄弟,秦王就说:“也不是要你一去就拿个第一,但,老大老三老四家那三个,你绝不能比他们差,知道吗?”
听到这话,朱尚炳才微微松口气,他立马挺直腰背,眼中有狠色闪过,信誓旦旦道:“父王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输给他们的。”
朱高炽,呵呵,等着瞧吧!
这头秦王父子两在书房训话表决心,另一头晋王和儿子来了一场父子间的交流。
“儿子。”晋王趴在桌面上,眼巴巴地注视他儿子青涩侧脸,“父王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京中啊。”
朱济喜:“父王放心,儿会照顾好自己,而且,皇祖父说了,读书期间可以在宫中皇子殿居住,有宫人照料,儿子只需专心读书就是了。”
“”晋王叹气,“父王就怕你读书太用功了,没人在旁边督促,你都不知道休息。”
朱济喜:“”
没了你在一旁干扰,我耳根子清静多了好嘛!
就没见过哪家当爹的,儿子认真读书,他在一边没事找事,成天撺掇儿子去外面浪。
每次一看了四叔写的信,又不服输地让他努力读书刻苦习武。
一会儿一个花样,全是在折腾他。
能留在京中安安静静的读书习武,朱济喜觉得还挺好的。
但朱济喜不能这么说,不然他父王就没完没了了。
“父王,我都这么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母妃不用担心我,而且,我只在京中读几个月,入秋就回家了。”朱济喜说。
晋王也知道啊。
但看着儿子脸上没有流露出一点不舍,甚至还有些不耐烦,晋王就想到了朱老四和他儿子腻腻歪歪的样子。
晋王抽了抽鼻子,眼睛里满是控诉,“儿子,你好无情好冷酷。”控诉着控诉着,晋王越发委屈了。
“你就是讨厌为父是不是?嘤——爱妃,济儿太过分了——”
愤怒委屈的晋王夺门而出,哐,跑走了还不忘搞出个摔门的大动静。
“”朱济喜深吸一口气,放下书,抬手扶额。
哎,也就母妃受得了父王爱闹的性子。
两日后。
秦王和晋王相继离京,燕王的车队也准备就绪。
府门口,朱棣和两个儿子话别,当然,话都是和朱高炽在说,上马之前,朱棣又看向安静乖巧站在朱高炽身边的朱高煦。
朱棣:“臭小子,记得听你哥的话,别给你哥找麻烦,知道吗?”
这小子一听朱高炽要留在京中念书,过几个月才回北平,于是也撒泼耍赖地不走了,就要留在陪大哥。
虽然很不爽,但朱高煦还是点点头,对臭爹说:“我才不会给大哥找麻烦呢。”
臭爹你就是羡慕我能陪在大哥身边,哼!
臭小子的表情让朱棣看得牙痒痒,用力揉了一把他的头,把头顶扎的小揪揪都揉散了。
父子两你瞪我我瞪你,谁都不服气谁。
看着仿佛上辈子有仇的两人,朱高炽站出来挡了挡,“好了爹你快走吧,再晚一点就误了吉时了。”
闻言朱棣这才不舍地摸摸儿子脑袋,转身上了马,一抖缰绳,最后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扬声道:“出发!”
马车车窗,徐妙云探出头,直到看不到府门口的身影了,她才停下挥手,重新坐回车内。
本来徐妙云是想留在京城陪儿子的,但朱高炽还是让她先回北平,看着点朱棣,北平事务多,朱棣性情急躁,有他娘在,朱高炽也放心不少。
等到车队看不见了,朱高炽这才牵着朱高煦的手,“走吧,咱们也是时候进宫了。”
宫中、王府都能住,朱高炽觉得住宫中更方便上下学,住的不习惯再回王府也成。
第85章 第85章 一大早哪来的犬吠声
大本堂是洪武年间皇子们读书的地方, 位于皇城的东边区域,距离太子东宫不远。以前朱高炽进宫玩,时常去大本堂附近闲逛,找十二叔玩耍。
皇子们在十五岁前都要在大本堂学习文化知识, 十五岁后就要开始接触实务, 出宫建府, 为成婚和就藩做准备了,所以无需再来大本堂报道。
朱高炽奶团子时期玩得好的八叔和十二叔如今都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 八叔潭王年底前就要到封国就藩了。
除了未成年的皇子们,东宫小皇孙,还有一些得了皇恩的皇亲贵族子弟也在大本堂读书,除此之外, 还有些国子监生、大臣家的子弟有幸被选上, 以皇子们的伴读名义在大本堂蹭课。
总之,对一般官员子弟和普通学子来说, 进入大本堂读书就是一种无上荣耀, 哪怕是个伴读去蹭课的,那也是蹭了一身的金光环, 比在国子监读书更能光宗耀祖, 前途光明。
大明自建国以来就缺人才, 朱元璋又是从饭都吃不起的贫农一步步走上来, 早些年吃过不少没文化的亏, 在教育这块, 朱元璋可说是相当重视了。
虽然老朱嘴上爱骂文官, 觉得他们虚伪,动不动就要文官们掉脑袋,但老朱对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还是欣赏的, 对读书人他也是有一层滤镜在的,像那种读书好、内心纯粹、忠于大明的人才,老朱还是非常喜欢的。
哪个儿子读书好,老朱听了都要高兴一下,得空去大本堂考校功课,谁表现优秀也能得到老朱大方的赏赐。
对于洪武年间出生的皇子来说,要想让他们父皇多看一眼,那就要读书好,或者文武都表现优秀。
反正念书念得好的就能多得老朱的喜爱。
和大哥朱标是没得比了,但其余兄弟里,努努力也不是不能比个高低。谁还不是洪武帝的儿子了,谁比谁差了。
哎,所以说兄弟多了也恼火。
光是争夺父亲的注意力就够麻烦的。
要不是有个朱标稳稳立在那儿,还有秦王、晋王、燕王这样彪悍的兄长拦在前边儿,不然,大明光在夺嫡这事儿上就能掰扯好久。
当然,他们不敢,最主要的还是怕朱元璋。
连朱棣都不敢在他老爹眼皮子底下搞太多小动作,一开始听到造反两个字都要腿脚发软,恨不得捂住朱高炽眼睛,不敢多听他心声,就更别提后面这些兄弟了。
大本堂一共有三个大殿,正中的主殿是先生授课的地方,空间宽敞,两侧几扇大门,夏季炎热时全部打开,通风采光都极好。
整个主殿学习区域也分前中后三个座区排序。
年纪大点,表现又好的就坐前区,后区就是刚入学
年纪小的,或平时表现不好,考试成绩较差的。
中区坐的人最多,多是年纪到了该‘升班’了,表现也尚可的皇子们,还有就是入大本堂伴读的学子们。
这就跟现代按成绩排座位一样,谁学霸谁学渣,只看座位区次就一目了然。
宫里的皇子们大多六七岁左右就进入大本堂读书了,六七岁之前的启蒙阶段就由各自母妃找人负责。当然,大本堂也有负责幼童启蒙的先生,不过不在主殿上课,而是在主殿旁边供学子们休息的偏殿,找了其中一间书房用来启蒙教育。
大本堂的老师都是朱元璋特意搜罗的名师,启蒙的先生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年轻先生,多是从国子监毕业的。
所以宫里娘娘们都是把儿子送到大本堂来启蒙的。
后宫不可有外男进入,不去大本堂找老师启蒙,那就只能娘娘们自己上,或身边的宫人上,启蒙不难,读过书的都能做,但娘娘们还是觉得大本堂先生更靠谱,术业有专攻嘛。
小皇子们大多四岁启蒙,正好也能适应一下大本堂学习氛围,等到启蒙结束,直接转到大本堂主殿读书。
小皇孙们就不一样了,都在自家府上启蒙学习,要不是这次朱元璋下旨,他们也不用来大本堂读书,王府官署里有专门负责教育的先生。
东宫也一样,官署人才比王府更多,朱雄英从启蒙开始就有专门的先生负责,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国情民生都有名师授课讲解,教育资源和朱标当年有得一比,他没来过大本堂学习。
那是大明皇长孙殿下才有的殊荣,也是朱元璋亲自下令吩咐的。
朱允炆启蒙是在东宫,和朱雄英同一个启蒙先生,也就是他亲外祖父吕本。但后面到年纪了,朱标就送他来大本堂读书,说是热闹些。
话也没说错,大本堂不但有小皇叔们,还有优秀的伴读学子,大家一起读书交流,好像学习都没那么枯燥了。
朱允炆越来越适应,如今也挺喜欢在大本堂读书的。
朱允炆性子本就内向安静,甚至是有些怯懦的,朱标也是希望他多几个同窗,交几个志趣相投的好友,性子能变得外向些。
从小因为吕氏的严厉,朱允炆就没在学业上怠慢过,后来进入大本堂读书比从前更加刻苦,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连朱标都觉得过了,还数次叮嘱吕氏私下劝着点,别因此伤了身子。
不提其他人心中所想,朱标出发点是好的,后面也发现朱允炆比从前更自信一些了。
朱允炆入学第二年就破例升入中区,时常得到大本堂几个先生夸奖,学堂里也有同窗恭维讨好,这自信心可不就提上来了嘛。
要知道,他从小接触的可是小神童朱雄英,身边全都是夸他大哥厉害的,他也亲眼见识过大哥有多优秀,所以一直觉得自己很多不足,到后面就觉得自己很差,不知不觉地发展成了自卑。
到了外面,有了对比,有了先生欣赏,就连对他不喜的皇祖父对他都改观不少,有一回还主动夸了他,朱允炆能不开心嘛,连性子都因此变得活泛些了,身边也有了几个伴读跟随。
那个悄然无声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似乎也淡化了些。
朱允炆只有更刻苦学习,表现更优秀,希望能因此把阴影全部驱散。
就在去年年末,朱允炆从中区升入前区,在前区靠后的一个位置落座了。
前区坐着的无疑是大本堂最优秀的一批学子,朱允炆很开心,回去就告诉了朱标这个好消息,朱标还给了他一套名贵笔墨作为奖励。
今儿天刚蒙蒙亮,大本堂外就陆陆续续有脚步声响起,开学第一天,空气里还带着早春凉意,张口说话还有丝丝白雾飘出。
“到底是什么鬼天气啊,一年比一年冷,都入春多久了还这么冷,我今儿早差点没能从床上爬起来。”主殿内有人小声抱怨。
大本堂卯时半开课,日出时分,换算一下也就是早上六点左右,但他们不可能六点才到大本堂,卯时二刻就要来大本堂,也就是五点半,到了先自己温书。
大明早朝也是五点在奉天殿进行,臣子们要起得更早,不少人半夜就要起床,穿过大半个京城在宫门口候着,等到宫门开启再鱼贯而入。
不过被选入大本堂的学子和伴读,不用像上朝打卡的大臣早早候在宫门等着,他们可以在宫门开启的时辰过来,径直去大本堂报道。虽说如此,为了不迟到,学子们通常还是三点多就起床了。
在家还能读读书,醒醒脑子,免得早上被先生点起来回答问题,脑子一时半会的转不过弯来。
从古至今,读书就没有不卷的。
当然,这些指的是勤奋的伴读学子,那些得了皇恩的皇亲贵族子弟就没这么刻苦了,踩着点起床进宫,只要在先生开课前抵达大本堂就行,不算迟到,大本堂里一半的学渣都是这些人组成的。
住在宫里的皇子们更方便了,节约了路上时间,有的用来睡懒觉,有的用来温书。
朱允炆自然属于好学优生那一批了,每日寅时(凌晨三点)起床,先在东宫小书房温书一个时辰,卯时初(五点)前往大本堂,是最早一批抵达大本堂的学子,堪称好学生表率。
此刻宫门开启,住在宫外的学子陆陆续续抵达大本堂。
“嘿,听说了吗,今天要来新生。”
今日热门话题果然是那几个进入大本堂读书的皇孙殿下。
有些伴读出身不显,不知有皇孙要来大本堂,听到旁边的贵族子弟提起,不由分了几分注意力过去。
“早就听说了,秦王世子,晋王世子还有燕王世子。”一不停打哈欠的皇亲贵族子弟懒洋洋道:“他们每年只待到秋季,年前会回各自封地。”
“这下咱们学堂的皇孙殿下就多了。”有人笑道,还朝坐在前边儿的人看了眼,“也不知道这几位皇孙殿下学业如何,能否比得上允炆殿下。”
话音落下,窸窸窣窣落座的主殿突然一静,垂眸温书的朱允炆没有反应,有皇子挑了挑眉,神色有些微妙,就在这时,后区有个角落轰然一响。
有人拍桌子。
大家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到就趴桌上补觉的朱允熥,他眉头紧拧,怒瞪刚才说话的人。
“不会说话就别说,我哥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吗?”
朱允熥自己不爱学习,他哥学习好,他可是相当骄傲,就听不得说他哥不好的话,即便人家嘴里也没说朱允炆不好。
“允熥!”刚才没反应的朱允炆这才扭过头来,摇头轻斥道:“不许胡说。”
朱允熥不服气地哼哼,“我才没胡说。”
对这个弟弟,朱允炆一向是没办法的,眼中有无奈闪过,刚要再说他两句,院子里就传来一声嗤笑。
主殿内的人都朝台阶下看去,灰蒙蒙的天色下,一个身形壮实,穿着青色盘龙纹锦袍的少年站在那,哪怕是站在下面,他看人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下巴高抬,眼底泄露的嚣张,比朱允熥只多不少。
主殿内的伴读和贵族学子顷刻间没了声音。
传闻秦王父子嚣张跋扈,最是不好惹。
在朱尚炳讥讽目光掠来时,朱允熥梗着的脖子微僵,气焰有些被压下去,当年他年纪还小,但脑子里还有些印象。
就是眼前这个家伙,把他带到树林子里,把他吓哭了。
但朱允熥觉得自己长大了,再
也不是两三岁的幼童了,他不怕朱尚炳,于是又挺一挺胸膛,强硬地对上朱尚炳目光。
朱尚炳就笑了,不怀好意的,阴恻恻的,“小不点也长大了,还敢跟哥哥叫板了,是忘记哥哥对你的好了?”
“你——”眼看朱允熥要和人对上,朱允炆赶紧起身,先呵斥朱允熥一声,然后又朝朱尚炳颔首道:“尚炳堂兄别跟他一般计较,他年纪小,说话没轻重,没有恶意的。”
没恶意?
朱尚炳看着如今的东宫嫡长子,又是一副斯文做派,端着的样子,看着就讨人厌,他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没指名说谁,但话音落下,朱允炆脸色就是一变,一向温吞的眼眸深处极快地闪过一抹暗色。
“你骂谁呢。”朱允熥就知道这话不是好话,还没怎么明白就气得拍桌子而起,要冲过去找人算账,被朱允炆喝住,朱允熥还挺委屈,“哥,他骂你。”
朱允炆:“”
朱尚炳讨厌朱雄英,自然也看不上朱雄英的弟弟们,这话纯属恶心人的,对不在意的人那是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但朱尚炳看他脸色变化,也不像是完全不在意的人,朱尚炳就讥笑一声,心道有趣,还要说点什么时,身后倏地传来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
“堂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犬吠,我好像听见了,奇怪了,一大早的怎么就有犬吠呢,大本堂也有养狗吗?”
朱济喜眼角一抽:“没有吧。”
朱高炽奇怪地啊一声,“那是我听错了?”
听到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声音,朱尚炳哪还有心思跟朱允炆计较,猛地回身,恶狠狠地喝道:“朱——高——炽!”
“啊,原来是尚炳堂兄啊,你来得还挺早。”朱高炽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笑眯眯地招手道:“早上好哦。”
朱尚炳:“!”
见他气得目眦欲裂,朱高炽有些不解地眨眨眼,还善解人意问了句:“尚炳堂兄是身体不舒服吗?你脸色看起来好差哦。”
朱尚炳都快气死了,恨不得冲上去揍人,却顾及大本堂纪律,忍得拳头青筋爆起。
朱高炽扭头就对朱济喜小声说:“堂兄,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我也没说什么啊,尚炳堂兄不会又误会了吧,哎,我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啊,可我真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误会了啊。”
“我好难啊。”朱高炽耸耸肩,很是无奈道。
朱尚炳:“!!!”
看着身边一脸无辜的朱高炽,朱济喜:“”
父王啊,感觉在这里念书也不会清静呢。
第86章 第86章 那个刺头叫朱棣
就在这时古朴的钟声从空中传来。
距离六点开课还有十五分钟, 每隔五分钟就会敲响一道钟声,提醒诸位学子做好准备。
那些还在路上的也要加快步伐,三道钟声敲完就算迟到。
“尚炳,高炽, 你们还站在这干什么?”伴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涌入大本堂, 看着站在院中的几人, 有人出声招呼道。
扭头看去,是一并前来的代王兄弟两, 他们母妃是郭惠妃。
郭惠妃一共育有三子,大儿子已经从学堂毕业了,代王排行十三,是如今在大本堂读书的年纪最大的小王叔。
代王长得既不像郭惠妃, 也不像朱元璋, 生来粗莽之相,眼小鼻头大, 额间三条纹路, 比朱尚炳还多几分凶蛮之气。
他眼神扫过来,朱高炽下意识蹙眉, 对这位王叔本能不喜。尤其想到此人就藩后的所作所为, 越发没了好脸色。
开口招呼的当然不是这位代王, 而是代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排行十九, 再过两年会被封为谷王的十九皇子。
这位长得就比较像郭惠妃了, 生就一双圆眼, 看着憨厚实在,眼神中却流露着圆滑之色。
“你们小时候也来大本堂玩过,应该不用人特别介绍了吧, 先进去找个位置坐,孔少傅就快过来了。”
孔克仁少傅,大本堂的负责人,德高望重的大儒,教过朱棣,手上戒尺打过不少皇子,如今年事已高,朝朱元璋递过一次辞呈,朱元璋没应,毕竟入了他老朱家的碗,没干到干不动,老朱是轻易不放人的。
不过如今孔少傅教课时间少了,每隔三日给学子们上一堂课,大本堂师资力量雄厚,他只需坐镇就行。
虽说排的课少了,但孔少傅每天时不时就会来逛一圈,看看学子们表现。
要是谁被孔少傅逮到了,被戒尺打还不算什么,就怕他告到朱元璋那里,那就完了。
以前儿子被打,朱元璋还要背后蛐蛐几句,觉得不爽快,但现在为了留下老孔继续打工,朱元璋别说蛐蛐了,还要上手亲自揍儿子一顿。
皇子们对孔少傅都是又敬又畏,更别说其他学子了。
再是性情顽劣、不守规矩的,在这大本堂读书都得遵守纪律,有句话叫,是条龙,你来了这也得给我盘着。
你可以是成绩不好的学渣,但你不能是挑战大本堂纪律的刺头。
孔少傅教学生涯里,碰见的唯二两个刺头就是朱家皇子了,这两人一个晋王,一个朱棣。
尤其朱棣,简直是孔少傅教学生涯最大败笔,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学生。
遥想当年,孔少傅没被气出高血压都是他运气好,虽说如此,孔少傅被气得吹胡子跳脚的次数也是数不清的,那段时间头发都愁掉不少。
打也打了,告也告了,罚也罚了,没用,屁用没有啊,他朱棣该逃课逃课,该捣乱捣乱,比滚刀肉晋王还棘手。
一个朱棣,一个晋王朱棡,一个刺头,一个没脸没皮,教一个比教一百个还累。这样的学生,孔少傅是说什么都不想再遇见了。
说实话,孔少傅向上面递辞呈,一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想操心了,就想在家修修古籍,作作书。二一个嘛,皇子们都不好管,就算不像朱棣和晋王那般耗人心神,也不像寻常学子服管教。
只是这些年朱元璋还算支持他工作,有朱元璋当‘杀威棒’,这些皇子龙孙才没有胡乱折腾。
接到圣旨说晋王世子、燕王世子也要来大本堂读书,孔少傅不由自主地想到两人的爹。
一想到那两个人,孔少傅就手抖心慌。
总之,不能提当年,提起当年孔少傅就要深吸三口气。
虽然有传闻,晋王世子朱济喜聪颖好学、踏实稳重,不像晋王那般轻浮乖张。而燕王世子更有天资聪慧,纯良敦厚之说,奶娃子时期还传出个小神童之名,就跟燕王完全不一样。
燕王世子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孔少傅曾见过几面,接触不多。
只记得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
但奶团子跟现在能一样吗?
至于小神童什么的
朱元璋对儿子们夸夸其谈他见过的还少吗?除了太子,他朱家人就没一个是谦虚的。
燕王对这个长子的宠溺喜爱,孔少傅也听闻过一些,对于燕王吹捧儿子的能力,比之洪武帝来说,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在这次几位藩王回京期间,朱棣就到处吹嘘他儿子多聪明能干,别人走家串户是人情世故,他朱棣倒好,张口闭口都是我儿怎么了,我儿多好,我儿孝顺,我儿简直天下第一聪明。
要不是朱棣太能吹,京中也不会风声四起(怨声载道),连不爱交际的孔少傅都能听说。
私下里都在传,朱棣吹儿子都快走火入魔了。
连他儿子高炽第一次给他写信都拿出来说了上百次,见人就提一次,说他儿第一次写字,没人教就写得像模像样,一笔一画浑然天成,以后成就绝对不比书圣王羲之小,说不定就是咱大明新书圣。
当时无意间听到别人吐槽的孔少傅:“”
想到朱棣那一手比狗爬还不如的狂字,孔少傅捂住胸口,面上波澜不动,内心却在骂骂咧咧。
就你朱棣还看得懂书圣的字了?
还书圣苗子,你懂书法吗?你别侮辱书圣好吧。
气死老夫也!
果然,旁边人就说:“嗐,什么书圣,老夫看了,就小儿乱画,要不是老夫眼力好,都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啥,你还看了?”
“难怪当时燕王殿下说得满脸笑意,老夫的同僚表情那般奇怪。”
孔少傅就:“”
总之,有了朱棣胡吹乱侃,孔少傅对原本印象还不错的奶团子世子蒙上了一层‘夸夸其谈,内里不实’的负面滤镜。
新的一年开学之日,孔少傅早早起床,先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拳,浑身热乎乎的,他呼吸几口院子里新鲜空气,身后传来老妻问询声。
“你怎么还在这打拳?”
孔少傅:“”
以往打一套养生拳他就进屋看书去了,要不是老妻催促,他能看得忘记进宫。
想到什么,老妻眼神一动,看着一本正经拿起帕子擦汗,神情严肃一如平常的老头子,她安慰道:“你别自己吓自己,搞这么紧张干什么,燕王殿下那样的学生很难再遇上第二个了。”
“”孔少傅擦汗的手一顿,嘴硬道:“我才不紧张,不过是个十岁小儿,我都教了大半辈子书了,还能奈何不过一个小儿?就是再来一个燕王,我也不怕。”
看着他眼下青黑,明显昨晚没睡好的样子,老妻就嗯嗯啊啊地附和,也不和一个固执要强的小老头争。
孔少傅洗漱一番,又用了点朝食,穿戴严整,又转身去了书房一趟,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戒尺,看样子岁月挺久了。
老妻瞥到,没说啥,就叮嘱他路上小心。
孔少傅点点头,拿着戒尺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宫去了。
等到人出了府,孔少傅的妻子才摇头轻叹道:“还说不紧张,不紧张把他装起来多年没用的旧戒尺拿出来干嘛。”
这戒尺旧了,但打过的人最多,其中就有燕王朱棣。
朱高炽还不知道,因为他爹年少时的不学无术给老少傅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导致他在少傅心头也有了刺头的印象,这会儿拿着‘战功赫赫’的戒尺进宫了。
十九皇子看院子里气氛不对,尤其朱尚炳,一张脸气成猪肝色了,他还记着母妃叮嘱,在大本堂要好好照顾朱尚炳,所以才出声打破几人的针锋相对。
此时闹起来,对朱尚炳来说可不是好事。
孔少傅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秦王和郭惠妃关系好,自然而然地,郭惠妃三个儿子和秦王的关系都不错。
就算不看这层情分,二哥离京前还特意来交代过,要是朱尚炳被人欺负,他们没帮忙,传到二哥耳中,他们兄弟也吃不了兜着走。
十九皇子给了个台阶,又朝朱尚炳悄悄递眼神,朱尚炳只是行事冲动,爱逞凶斗狠,又不是真傻,他忍了气,顺着这个台阶就下来了。
朱尚炳刚要说‘我们走’,就见站在朱高炽身边的小豆丁往前站一步,眉目泄出一分凶意,直勾勾瞪着
瞪着代王。
代王是个脾气凶蛮的人,眼神里藏着残暴戾芒,即便他没表露攻击性,但却攻击性天然敏感的朱高煦还是第一时间察觉不对,转头就朝代王露出尖牙反击。
就连刚才朱尚炳都没让他露出防备姿态。
朱尚炳想到大本堂纪律,到嘴边的话也不说了,双手环胸,就等着看朱高炽兄弟两的好戏。
主动挑事的换成朱高煦,那可就好玩了。
然而,这好戏注定是看不成的,朱高炽只是轻轻一抬手,安抚地摸了一把朱高煦扎的小发揪,朱高煦炸开的毛发好似就被抚平了。
朱高炽笑眯眯的,语气也如春风般和煦,“高煦,这是代王叔,给王叔问个好。”
哪怕眼神还没收敛下去,朱高煦还是瓮声瓮气地喊了声:“代王叔好。”
代王眯了眯眼,他眼睛小,一眯就成一条缝了。
“代王叔。”朱高炽又亲切地喊了声,引得代王朝他看来,就见朱高炽笑出一边梨涡,整个人都透着点无害的感觉,眼中笑意都更深了。
“我弟弟是挺喜欢跟人切磋的,但你也别逗他了,他才多大,你多大了,素来听闻代王叔武艺高强,明天我就传信给我爹,等他有空了陪你切磋一把啊。”
“我爹在北平就常常念叨,说是就藩后不能常常和兄弟切磋武艺,很是遗憾呢。”朱高炽眨眨眼,笑道:“早知道代王叔也这么想,我爹就不会带着遗憾回北平了。”
代王:“”
十九皇子:“”
要说他们不想得罪二哥,那四哥他们同样惹不起啊。
这两个都是疯起来不要命的!
就在十九皇子头皮发麻,刚要出声缓和气氛时,身后又传来一道严肃呵斥。
“你们聚在院子里干什么!”
几人回头一看,是拿着戒尺的孔少傅。
孔少傅一踏进院子门槛就察觉气氛不对,他的心脏咯噔了一下,手中戒尺一紧。
果然,刺头的儿子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第87章 第87章 就让你小小背诵一下啊
朱高炽一偏头就见到站在院子影壁前的小老头。
灰白鬓发, 脸上沟壑纵横,颌须飘飘,眼神矍铄,身形不高, 有些清瘦。手上拿着根痕迹斑驳的戒尺, 不苟言笑, 整个人比大本堂敲响的第二道钟声更古朴庄严,扫过来的目光让人不自觉就肃然起敬。
他一到, 大本堂的空气都为之一肃。
那些赶在第三道钟声敲响之前,一路疾步的学子刚踏进院子,见到站在影壁前的身影,一刹那间犹如被人按下迟缓键, 风风火火、说说笑笑的表情全部变成安静谦恭模样, 朝人弯腰拱手,然后缓步慢行, 就连脚印都透着股斯文气质。
朱高炽正好面向门口, 自然没错过学子们的变脸过程,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看了几眼, 朱高炽又重新收回目光, 再次与大本堂‘教导主任’、也是大本堂‘镇堂之宝’、声名显赫, 学子遍天下的大儒孔少傅四目相对。
不是他的错觉, 孔少傅看他的眼神是有些怪怪的。
像是不喜?戒备?
总之眼神里面包含了许多捉摸不透的深意。
搞不懂, 以前他们也没有交集啊。
顶多是奶团子时期, 和小堂哥在大本堂外面玩, 遇见过一两回,他跟在小堂哥身后一起拱手行礼,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朱高炽眨眨眼, 忽地抬手作揖,遥遥一拜,师生之礼,态度谦恭,行云流水。一礼毕,朱高炽抬头挽唇一笑,笑意纯良,配上他天生一张白净精致脸庞,整个人就显得无害而纯澈。
见状,孔少傅紧抓戒尺的手指微松,但眼神并没缓和下来,心中先入为主的印象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的,他严厉轻喝一声。
“都愣在院中干嘛,第二道钟声已经敲响,还不进殿就座。”
话音落下,代王兄弟略一拱手,然后扯了扯朱尚炳,三人一起步入殿中。按理来说,刚入学的该坐在座位后区,不过那是刚渡过启蒙阶段的六七岁小孩。
朱尚炳也不认为自己就是该坐后区的差生,他就跟着代王兄弟一起走到中区,坐的人最多,空间也最宽敞的区域。
朱尚炳就选了靠近代王兄弟的一个位置。
学堂里伺候的小宦官手脚麻利地搬来书案,坐凳,为朱尚炳布置妥当。
对此孔少傅倒是没有意见,朱尚炳的年龄是可以坐在中区听课的。就算朱尚炳一来就选择前区的位置,孔少傅也不会反对,只要他有能力应对。
其实大本堂的先生从没明面上规定优生坐前面,差生坐后面。
刚入学年纪小,理解力自然比不上先入学好几年的,所以坐在后面给他们适应时间。随着入学年级增长,自然而然就往前移,更靠近讲学的先生。
而先生也习惯抽前区和中区的学子回答问题,因为这两个区域的学子都是入学超过三年的学子了。
坐得越前面,入学读书时间就越长,先生们自然喜欢抽问这些学生了。
后面,大家发现这个规律,为了避免被先生抽问,能力不行的就喜欢靠后坐。
对于那种一直没长进的,上课也不认真听讲的,先生们也喜欢把人往后区挪,来个眼不见为净。课上抽问,难点的问题也都是抽前区的人回答。
渐渐地,学堂就形成这样一股‘成绩排位’的风气了。
孔少傅一开始不支持这股风气,每三年就会给学子们排座,按入学年纪,后面的往前面挪。
但是他发现那些‘学渣’坐在前面,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睁着眼神游天外,要么私下搞小动作,弄得他们讲课的都没心情了。
后面孔少傅也不管了,虽说每三年还是会排位置,但学子们自己觉得能力不足想往后坐,他也不管。再有其他先生觉得谁表现优秀,把人往前排位置挪,他也默许。
总之,没有老师会不喜欢聪明上进,努力谦逊的好学生。
朱尚炳要是一来就主动坐前区前排,孔少傅还要多看他一眼,接下来就要考验一番,有真才实学孔少傅自然欢喜,要是自视甚高孔少傅就多敲打磨砺。
教过的学子不说成千上万,那也是成百上千了,连朱棣那样的刺头都教过了,孔少傅还怕什么。
就怕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懒散摆烂的。
孔少傅虽然也多对前区的学子提问,但他与别的先生不同,中后区位置的学子也时常被他抽问,同样的问题,挑几个人回答,才不管你坐得远还是近。
所以啊,大本堂的学渣们最不喜欢上孔少傅的课了。
答不上来被课堂罚站就不说了,还要被罚抄书,抄到你对那个问题‘融会贯通’为止。
你说说,学渣们能不痛苦嘛。
偏偏大本堂最不能惹的先生就是孔少傅了,皇子们顾忌朱元璋,不好对着干,皇亲贵族子弟更怕朱元璋,自然也要缩着脖子老实做人。
至于能被选作伴读的学子,都是谦逊好学的,听孔少傅讲课对他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更不可能没事找事了。
在某些个不学无术的刺头毕业后,大本堂在孔少傅坐镇下,学堂纪律和氛围都还算不错。
孔少傅打量完落座的秦王世子,抬脚步入殿中上首,先生们授课的位置,刚一站定就听见后区动静。
几个宦官抬着三张书案,就在靠近东宫皇孙朱允熥落座的角落位置,一字排开,朱高煦,朱高炽和朱济喜相继落座。
小郡王朱高煦不过五六岁孩童,刚入学,坐在后区是正常的,甚至还能去隔壁启蒙学堂再学一年,不用急着来主殿读书。
但那两位
朱允熥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小豆丁,可能是察觉他视线,小豆丁刚一坐下就扭头,眼睛一瞪,仿佛在骂:看什么看!
年纪虽小,气焰却很嚣张。
跟那位浑身上下写着‘不好惹’的燕王叔一模一样。
自认也是东宫一小霸的朱允熥:“”
就在朱允熥觉得这小豆丁太嚣张,自己不能输立即要瞪回去时,小豆丁旁边的人身子往前稍探,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庞。
“许久不见了,朱允熥,还记得我吗?”
朱允熥看着那张笑容温和的脸,不知为何,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乖顺许多,点点头,小声喊了句,“高炽堂兄。”
奶娃子时期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了,但一些印象深刻的画面和人物还有残留。
过年的时候朱允熥得了风寒,没去除夕夜宴,后面朱高炽也没去东宫做客,只有朱棣去过几次,所以这还是两人时隔数年第一次见面。
朱高炽就笑笑,眼神在他脸上徘徊一圈,刚要再说点什么,话头忽地一止,若有所觉地坐直身子,抬头就发现殿中不少人目光落在他身上。
尤其是朱家小叔叔们,那神色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来之前他也有听说大本堂按差生优生坐前后排,但他并没放在心上,学堂也没强制要求必需坐哪儿,他就按喜好选择了。
他喜欢坐后排,正好也照看一下自家弟弟。
不过坐个后排而已,大家至于露出这样复杂的眼神吗?
朱高炽知道他爹有给兄弟写信吹嘘儿子的爱好,但还不知道他爹回京后也到处吹捧,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就差拿一个写着‘举世无双小神童’的戳盖在他脑门上。
倒是一旁的朱济喜从晋王那听说一些,很快明白过来小叔们为何露出这番神情。不过此刻不好和朱高炽说小话,因为孔少傅拿戒尺敲了敲桌案,殿内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不敢往后面看了。
见朱高炽自觉坐后排,孔少傅竟然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孔少傅拿出一本《孟子》,翻开一页,面容肃穆道:“今日由老夫为大家讲授第一堂课。以后每隔三天,老夫就会来讲一节课。”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两年孔少傅虽然还在大本堂授课,但都是每隔七日讲一节课。
学堂里,早上一共两节课,主要讲解四书五经。下午也是两节课,课程内容就要丰富些了,有书法、有辩论,有写文章作诗词,有琴棋画,还有地理杂谈、史学研读。
不过一周七天里,有三天的下午是武课。
文课最重要的还是学好四书五经。
孔少傅一般选择上午讲一节孟子或中庸,他喜欢讲一小节再提问,但今天,他上一句话刚落下,抬头就点了一人,“燕王世子,可否学过《孟子》?”
突然被点名字,朱高炽翻书的动作一顿,刚要起身作答,孔少傅又拿着戒尺一点,“不用起身,坐着回答便是。”
朱高炽刚挪起一点的屁股就又坐回去了,他点点头,“回少傅,学生学过。”
“嗯。”孔少傅面无表情地问:“可会背了?”
这个时候,在学四书五经讲解内容之前,都要先会背。初入学首要任务就是背诵,有的启蒙阶段一边认字就一边接触背诵四书五经了。
他从小过目不忘,恢复前世记忆后,所学知识也慢慢地回来了,加上多出来的梦中记忆,什么四书五经、写文作赋都难不倒他。
不过朱高炽还是会跟着王府纪善读书,只是一个月上几堂课,一堂课多久时间都由朱高炽说了算。
一开始王府纪善当然要提出抗议和不满,但燕王殿下和燕王妃都不管,还是朱高炽拿实力说话后,王府纪善才闭嘴了。
王府纪善早知世子聪慧,才不愿世子怠慢学业,但在发现世子和凡人不同之后,他就无话可说了。
什么是天才,这就是了。
王府纪善大概是燕王府为数不多的,少有几个知道自家燕王在外面吹嘘世子不算过分的人。
但这些事并没有流传出去,加上朱棣的夸张炫耀,反而给众人造成一种‘燕王世子华而不实’的错觉。
所以有些牛吹太凶太多,不信的人反而更多了,哪怕有小证据摆出来,他们都能做到视而不见,忍不住阴谋地想,肯定是故意编造出来混淆视听的。
见朱高炽点头,孔少傅就看着翻开这页,念了开头几个字,就让朱高炽顺着往下背诵。
也没说背完一小节就可以了,还是一直往下背。
但孔少傅觉得,他能背下一两个小节就不错了。
在朱棣的影响下,孔少傅对朱高炽的期待别说什么品学兼优了,能安分不惹麻烦就不错了。
只要不是第二个刺头,哪怕是个学渣也行。
孔少傅深深吐出一口气。
朱高炽并不知道孔少傅的心路历程,让他背,他就背。
“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王无亲臣矣”朱高炽就不紧不慢,咬字清晰地往下背。
大明官方教科书之一的《孟子》,是由朱元璋删除挑选过的。把一些不利于君王统治的
都删除了。
对老朱来说,管你是先贤还是啥,说君王不对的都是反/动言论,他大明的读书人绝对不能学这种与君王作对的坏思想。
当初老朱一个气不过还想把孟子逐出孔庙呢,这一举动引得无数读书人高举抗议旗帜,又有马皇后劝说,近臣求情,老朱同志这才没有任性而为。
可能是造反出身,又是从泥腿子一步步登上帝王位的,老朱同志对一切有碍稳定的因素都格外敏感和忌惮。
恨不得大明百姓都按照他制定好的程序,做一个没有自我思想只有服从本能的AI机器人。
这样的话,大明就能传承千秋百代,天下一直太平稳定,朱家子孙也能永世无忧。
一边胡思乱想,朱高炽一边往下背诵,没人喊停,他就一直背,也没发现殿内空气变得愈发安静。
直到他背完最后一个字,抬起眼眸,态度自然随意道:“学生背完了。”
朱高炽说完,隔着好几排学子和孔少傅目光在半空撞上,他有些愣住,因为孔少傅的眼神就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看他犹如看新大陆。
朱高炽:“”
虽然流畅背诵全文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但只要肯下功夫去背,也不算难,在大本堂应该就有不少人能背下来吧。
用得着如此惊疑吗?
坐在旁边朱济喜都不忍看他‘懵懂无知’下去了。
他坐得近,所以能明显看到这位主刚才背着背着就走神了。
但别人没看到,只听到朱高炽流畅无阻的清润背诵声,声音悦耳,让人不忍打断。
就连孔少傅都没打断他,直到一本书背完才放下茶杯,却没等孔少傅说话,走神的朱高炽就自顾自地从后往前背了。
一开始大家都听懵了,不知他在背什么,直到孔少傅神情猛地一变,低头看着书一个个字倒念,发现和朱高炽背的分毫不差。
很快坐在堂内的学子们也相继发现了,他们就在朱高炽不紧不慢的背诵声下,一个字一个字地校对,直到朱高炽完完整整倒背一遍,一字不差的。
朱济喜看他此刻茫然无辜的样子,一时不知该消化震惊还是该无语,只得小声提醒了下:“少傅刚才是让你背书,但没让你背完剩下的又从尾到头,全文倒背一遍啊。”
“啊?”朱高炽一下扭头,眼睛微微瞪大。
好像在说:不能吧,我怎么会干出这样的傻事。
朱济喜就:“”突然想呵呵他。
第88章 第88章 学神和一般学霸
大本堂里不缺聪明人, 能全文背诵四书五经的不少。流畅地,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的人也有,算不得稀奇。
可是倒背如流的,这还真是头一个。
孔少傅教书多年, 自然见过不少聪明的学生, 所谓的天才也见过一些, 换个人,他都不会这般惊疑。只因为这人是燕王世子, 朱棣的儿子。
也怪不得孔少傅,有个吹儿子吹得满天飞的朱棣,很容易让人产生偏见和错觉。孔少傅表情还算正常的,表情变幻最多的是朱家人。
这次过年期间, 朱棣最常走动的就是自家兄弟了, 作为‘儿吹’的最大受害群,他们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朱老四都能吹。
朱家王爷们表示, 随身带墨宝算个屁, 朱老四他儿子放的屁,他都能吹成香喷喷的。因为朱老四说, 他儿子是神仙座下小仙童, 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小仙童是下凡体验人生来的, 他是仙童亲爹, 你们是仙童亲叔叔, 借了我儿的光, 你们就偷着乐吧。
朱家人就:“”
你认真的吗?
看着一脸得意表情的朱棣, 他们:“”
不像假的!
连朱家最厚颜无耻的晋王听了都忍不住骂朱老四不要脸,“你不是最厌烦满嘴胡说八道的和尚道士,你从哪儿听来的仙童之说, 那和尚道士也是胆大包天,连你都敢诓骗。”
朱棣就掏掏耳朵,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道:“你忘了,当年慈安说的啊,我儿是仙童,是福星。”
晋王:“”
慈安是朱元璋亲口封的护国寺主持,是远近闻名的高僧。和那些招摇撞骗的和尚道士是不一样的。
沉默半天,晋王讷讷道:“那慈安原话也不是这样的吧,他好像说的是你儿高炽渡过劫难了,以后就福顺安康,否极泰来了。”
朱棣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脚抖一抖的,斜眼扫来,“你又听到了?你是亲爹还我是亲爹啊,你有我了解我儿吗。”
被朱棣无理取闹弄无语的晋王:“”
“你要不信去问老爹,老爹都说我儿是福星了。”朱棣笃定这些人没胆子跑朱元璋跟前去问。
但这些人里,晋王是又怂又爱玩的,他自己是不敢,却借着溜达的功夫溜到了朱元璋办公的殿门外,在门外自言自语叨叨了半天,然后冲王太监挥挥手,丢下一句,“嗐,我就是路过,本来想跟父皇打个招呼,父皇在忙就算了,你们也别说我来过了,别让父皇分心。”
王太监:“”
晋王一走,朱元璋就把王太监叫进去了,王太监自然不敢瞒着晋王来过,朱元璋一听就揉着眉心问:“那糟心玩意儿来干嘛?”
朱棣和晋王,这两个从小在朱元璋这里就没个好。
一个成天惹是生非,不学好,专门做讨打的事儿,一个跟着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个消停。
王太监就把晋王‘自言自语’那些话精简了下说给朱元璋听。
听完,朱元璋嘴角一抽,有种果然如此的无语感袭来。
对于晋王这个糟心儿子,朱元璋是不想发表什么了,从小到大,专挑不正经事儿干的就是他。
至于朱老四
朱元璋嘴角又抽了一下,他也爱吹,但没朱老四这么能吹。
“朕还以为,以老四那个脾气会更喜欢像他的次子高煦。”半天,朱元璋摇头感叹一句。
“不过大宝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老四喜爱长子不奇怪。”
后边似乎还有话,朱元璋却顿了顿,又叹出一口气,轻不可闻。端起手边温热的茶喝了一口,低头继续看书。
王太监垂首立在一侧,低眉顺目,就连呼吸声都尽量放平放慢,仿若没有他这个人存在。
大本堂鸦雀无声,一道道惊叹视线裹着复杂的光齐刷刷落在朱高炽身上。
半晌,孔少傅板着脸道:“会背书算不得什么,只会背却不通其意,背了也无用。”
孔少傅没看出他走神,无意间才炫了下超高记忆力,孔少傅只以为朱高炽是故意为之。
故意和无意就是两码事了,前者让人觉得心思浮躁,不够谦逊。
本来就有一层不好的滤镜,孔少傅下意识就觉得朱高炽跟他爹朱棣一个样,是个骄傲自大,不懂收敛的人。
朱高炽也发现了,孔少傅对他的观感不太好,一开始他还以为孔少傅就是个严苛的人,并给多想,此刻看着孔少傅眼底的不喜,总算明白过来。
“少傅说的是,学生受教了。”朱高炽垂眸,长睫覆盖下来,把他天生自带的无害感放大,给人一种纯良小动物的错觉。
孔少傅见了,眼神一动,心里还怪不得劲儿。
本来以为他的反应该是不服气的,要么顶嘴,要么急着证明自己。
朱高炽如此谦
逊平淡的态度反而让他有点愣住,甚至,在看着他低眉垂眸时,释放出的淡淡无辜还让孔少傅还有种自己是不是太苛刻的感觉。
他也知道自己受朱棣影响颇深,很难用一种正常的眼光去看待燕王世子。这个年纪的小少年,有点浮躁是正常的,是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和朝气。
不是谁都少年老成,稳重成熟堪比大人。
这般想着,孔少傅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刚要开口勉励两句,一道稚嫩却不服的声音传来。
“我哥都会。”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见朱高煦小脸紧绷,小浓眉皱着,直冲冲地瞪着孔少傅。
本就与朱棣有七八分相似的脸,配上这毫无畏惧、横冲直撞的眼神,孔少傅几乎是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仿佛眼前又出现那个气得他想吐血的刺头学生了。
孔少傅的异样其他人没发现,大家都看着朱高煦,只有朱高炽不经意间抬头注意到了,他眼神微闪。
感觉孔少傅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这些我哥都会,你随便考。”朱高煦再次坚定有力道,要说朱棣是个儿吹,那朱高煦无疑是个哥控了。
本来朱高煦不是个对情绪感知特别敏锐的人,只对别人释放的攻击性,也就是杀气格外敏感。但只要是针对他哥的情绪,他就相当敏锐。
而且,朱高煦心里,他哥是全天下最牛皮的人,眼前这个矮老头对他哥挑剔的眼神,就像是故意找茬。
朱高煦早就不爽了,要不是记着他哥的叮嘱,他刚才就要推翻桌子抗议了。
就在这时,旁边伸来一只手轻轻落在他头上,朱高煦释放的攻击性顷刻间收敛很多,但他还是不服气地注视着最前方的孔少傅。
臭老头子。
比臭爹都讨厌。
“喂,这下你祸闯大了。”
朱高炽张口刚要说话,旁边就响起一道小气音,是朱允熥,他说这话倒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就觉得这新来的也不打听打听大本堂规矩,胆子太大了。
他朱允熥也是东宫一小霸,其他先生的课堂上,他敢直接趴着睡觉。唯独孔少傅的课,他就是听不懂也必须睁大眼睛,坐姿笔直地听着。
更别说跟孔少傅呛声了。
再一看旁边小豆丁,朱允熥内心啧啧道: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这下是踢到铁板了,要倒霉了。
谁知小豆丁扭头瞪来一眼,气冲冲地说:“关你屁事!”
朱允熥:“”
嘿,老子这脾气也来了。
“呵,你等着瞧吧。”朱允熥压低声音,挑起一边嘴角,目露同情道:“孔少傅生气了,你哥也跑不了,到时候你们兄弟一起被罚。不就会背个书嘛,还敢大言不惭地让孔少傅随便考,你给你哥招大麻烦了。”
朱高煦眉头皱得更深,就要张嘴怼人,那头孔少傅深呼吸几口气,已经平复好骤然飙升的情绪波动。
大本堂此刻各处都是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啪啪啪,戒尺在书案上用力敲了三下,周围的蚊子声顷刻间消失。
大本堂再次安静下来。
孔少傅一手拿戒尺,一手负在身后,目光严厉,带着审视的味道直直落在朱高炽兄弟两身上。
本来想叫弟弟一起认错的朱高炽,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眉目清明,不骄不躁,站在那任由孔少傅打量。
小小少年沉稳大气,倒是让孔少傅再次改观一些。
不过,下一瞬孔少傅沉沉的声音响起,“正好,今日是燕王世子头回来上课,老夫对世子了解也不多,以前只听说过不少关于世子聪慧的传言,趁此机会,老夫也考校一下世子功课。”
话音一落,大本堂的人都精神一震,纷纷看向目光中心的朱高炽。
孔少傅的神情一看就知道要动真格了。
学堂里的先生考校功课,就属孔少傅的问题最难,就是坐在前区前排几个学子都不敢保证自己能答好,这还不是孔少傅故意刁难人。
惹了孔少傅生气,还敢大言不惭地让他随便考,啧啧,在座的人几乎能想到等会这位‘小天才’燕王世子答不出来,面红耳赤站在那,羞愧得想钻地洞的样子了。
此刻求饶也许还来得及,孔少傅虽然严苛,但对知错就改的学子还是宽容的。
然而
朱高炽起身,朝孔少傅拱手行了一礼。
“少傅请。”
众人:嚯!
有的人立刻露出看好戏的眼神,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人则带着探究与好奇,还有的人
朱尚炳仿佛看见自取屈辱的朱高炽羞愤欲哭的样子了,眼中浮现兴奋光芒,连下了课怎么嘲讽朱高炽的话都在脑子里滚了好几圈了。
朱允炆犹豫半天,想出声替他跟少傅求情,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犹豫着犹豫着,就听朱高炽语气平静地说少傅请。
朱允炆一顿,看一眼风轻云淡,不卑不亢的朱高炽,他垂下眼皮,小小叹息一声。
不管其他人是如何想,孔少傅也没准备让一个小少年多丢脸,但他确实有心想探一下这位燕王世子的底。
如果是真优秀,那他自会勉励两句,但如果是华而不实,该敲打的,孔少傅也不会客气。
朱棣当年他都敢用戒尺抽打,更别说朱棣的儿子了。
孔少傅沉吟一下,很快就提出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不难,只要是在学堂认真读过书的都能答上,众人也不意外,孔少傅要是一上来就提出为难学生的问题,那也太丢身份了。
很快,一连三个中规中矩的问题问完,朱高炽答得都不错,就连孔少傅都面露一分满意之色。
虽然问题算不得难,但学堂里能答得让孔少傅满意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少自认书读得还算不错的学子,再看向朱高炽的眼神也与刚才不同了。
前三个问题就是试试水。
很快孔少傅丢出一个棘手的难题,他出题范围都在四书五经上,不过是刁钻了些。果然,这个问题一出,学堂大多数人露出为难之色,少数几人认真思考,这题换作他们该怎么答。
而朱高炽不过是沉吟两秒,然后在众人还沉浸在那个问题上时,他就开始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答题了。
少年没到变声期,嗓音还有些稚嫩,却如山间潺潺流动的溪水,清脆悦耳,不自觉让人安静下来,屏息静听。
一问答完,不过盏茶时间,孔少傅的神色已然不同刚才,看向朱高炽的眼神,探究中不掩赞赏,很快,孔少傅丢出新的问题。
这个问题一出,就是在大本堂伴读,习惯收敛锋芒的伴读学子也拧了拧眉,露出深思神色。
实在是光破题就刁钻得很。
就在大家以为,这次朱高炽答不上来的时候,他不过沉吟片刻,再次慢悠悠地开口了。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看好戏,那现在就没人还有这种想法了。
这个问题答完,就算孔少傅再出刁难的题,朱高炽答不上来也无法掩盖他的优秀了。
朱高炽答完,整整一盏茶时间。
学渣们纷纷露出‘我听不懂,但特么好牛皮的样子哦’,学霸们则是要么一脸赞同地嗯嗯点头,要么两眼放光地盯着朱高炽,欣赏赞叹。
朱允炆有些愣住,他看着神色自若,不骄不馁答题的朱高炽,周围的惊叹赞赏目光全部落在朱高炽身上,这幅模样竟让他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眼前一晃,站着的换成了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朱允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就在其他人觉得孔少傅的‘刁难’到此为止了时,没想到,孔少傅
在他答完,抬手捋了捋灰白胡须,竟然再次丢出一个问题。
这题一出,有学子立马认识到跟刚才的级别完全不一样,不说听得一头雾水,两眼转圈圈的学渣们了,就是学堂里优秀的学子也一脸茫然。
朱允炆也没有一点思路,他答不出来,连问题都听得一知半解,怎么可能答得明白,可他衣袖下的手指紧紧一攥,直勾勾盯着身姿笔挺的朱高炽。
总感觉
朱高炽没让人失望,这次他思考时间长一点,大概用了十个呼吸的时间吧,不像刚才沉吟一两秒就立刻作答。
但这已经足够刺激人了。
等到朱高炽没有一点停顿,从头到尾,逻辑分明地说出自己的答案,孔少傅忽地笑出声来。
要知道,孔少傅在大本堂教学多年,最满意的时候也不过是微微浅笑颔首,从没笑得这样开怀过啊。
此时被孔少傅笑声吸引,不少先生从隔壁书房走出,站在院子里探究地朝里望。很快大家就发现,孔少傅在出题考校学生功课。
只是,这题
孔少傅像是心情太畅快,一时收不住自己满脑子流动的思绪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往外抛。
问到后面,就连站在院子外看热闹的先生都露出沉思为难之色。
不好答,真的不好答。
出自哪儿?怎么我感觉见过又想不起来了。
台阶下的先生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学堂里,学子们都麻木了。
这还是人吗????
学渣们已经躺平了,反正老早就听不懂了,不如就用惊叹的目光来表达自己震撼的内心。
至于学霸们不不不不,和这位一比,他们算什么学霸啊。
朱家人的表情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眼看着一上午的时间就在一问一答中过去了,阳光洒满院落,孔少傅手边的茶盏都换了不知多少道热水了。
朱高炽也忍不住了,他这个答题的说话更多,此刻一肚子茶水叮当响不说,膀胱也快爆炸了。
就是这孔少傅,怎么就不放人啊。
“少傅,学生真的不行了。”朱高炽实在怕了他了,此刻也顾不得操什么温润如玉的斯文人设了,有些崩溃道:“学生想去方便一下啊。”
再憋下去真的要尿裤子了。
孔少傅捋长须的手一顿,看向朱高炽的眼神已经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见他苦着一张脸,脖子都憋红了,愣过之后就是呵呵一阵笑声传出。
今日的孔少傅心情有多好,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去吧去吧,等会儿来我书房见我。”
朱高炽也不管等会还要面对什么,此刻他最要紧的是解决人生大事,顾不得礼仪,他拔腿就朝恭房冲去。
他一走,孔少傅也拿起戒尺,把讲课的位置让给了另一位先生,因为占了人家半节课时辰,还说了句抱歉。
那位先生连道不敢不敢,看着孔少傅脚步轻飘飘地去了隔壁书房。
当事人走了,镇场子的孔少傅也走了,终于,早已按耐不住的学子们纷纷吵嚷起来。
“卧槽,他还是人嘛!”
“听说燕王世子小时候就有神童的称号。”
“老子今天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神童。”
“这才是优秀啊,燕王世子该坐第一排第一个。”
“人家一来就坐后面,看来是不在乎虚名的。”
“什么叫谦逊,明明牛批惨了,还跟咱坐一堆,有些人就该看看,这才叫低调。”
学堂里议论纷纷,本该讲课的先生刚才也在院子里围观了好一会儿,此刻同样心情激动复杂,也就没有制止学子们交流的声音。
这一战,让朱高炽彻底成名了。
这天还没下学,大本堂发生的事就传到了朱元璋耳朵里,朱元璋当时正跟朱标议完政事,坐着喝茶小憩,王太监就进来向他禀报了大本堂上午的事。
朱元璋听完先是讶然,然后就乐了。
“哈哈哈哈哈真想看看孔老头当时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
本来也挺高兴的朱标一听,再看他父皇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摇头。
朱元璋:“让大宝下了学来我这,孙儿表现好,爷爷当然要夸奖一番了,臭小子之前也没跟我提他读书厉害啊。”
“哈哈哈哈哈就说我孙儿是小神童,一个个的都以为我老朱是吹牛,这下都看见了吧。”
朱标:“”
父皇你得瑟的嘴脸跟老四一模一样。
是谁前两天还在吐槽老四吹过头了,一点不懂谦虚做人的?
朱元璋开心啊,还有些扬眉吐气。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了,可只要一想到那些年在读书人那里吃的闭门羹,他心头就有郁气浮动。
别说刚拉起一个大队伍造反的时候了,就是他朱元璋建立了大明,还是有不少读书人嫌弃他朱元璋是个大老粗,不愿为大明服务,用刀架在脖子上威胁,这些个读书人才低头顺从的。
就是孔老头,一开始也是不愿教他朱家儿孙,端着架子,朱元璋起先超看不惯他,不过孔老头和宋濂一样,在天下读书人眼里地位尊崇,那口气只能先忍着。
后面,孔老头嫌弃他这个儿子,打罚那个儿子,朱元璋还觉得是孔老头内心不服,借题发挥。虽然有马皇后和朱标在一旁解释劝说,朱元璋没和孔老头一般计较,但他心里一直不痛快。
慢慢地,朱元璋也发现,这小老头就是那个臭脾气,倒不是故意针对他老朱。不过误会虽然解开了,朱元璋还是暗暗憋着一口气儿的,就想孔老头哪天对他老朱的儿孙也满意得不行。
不过孔少傅教书育人大半辈子,什么优秀的人没见过,能让他满意到交口称赞,喜爱非常的,那真是屈指可数。
东宫太子朱标算一个,朱标少时,孔少傅也给他上过课,就是后来太子成了宋濂的学生,孔少傅被朱元璋弄去专门教导其他皇子,为此孔少傅还暗暗生了好一阵闷气。
觉得朱元璋是不是觉得他没宋濂有能力。
两人的误会一开始不算少,经过多年磨合,互相才有了点了解。
孔少傅虽然知道朱元璋没有觉得他比不上宋濂,但是,他心里还是对朱标成了宋濂学生一事耿耿于怀。
两个老头比心眼的话,谁都不比谁大多少。
至于皇长孙朱雄英,孔少傅没亲自教学过,但他也知道皇长孙优秀不输其父朱标,就是天意弄人,大明错失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孔少傅固执、严苛又有些小心眼,但他不蠢,知道这些年朱元璋也在暗暗跟他较劲儿。
不过孔少傅是谁,除了朱标和已逝的皇长孙,他嘴里就没说过谁优秀的话。
为此朱元璋也牙痒痒许久了。
所以孔老头几次递辞呈他都不准,虽然有留孔老头为皇室教育多服务几年的意思,但也有心头那一口气始终没能吐出去的憋屈影响。
哼,你这老头子等着吧,我老朱家聪明优秀的儿孙多了,有你心服口服的一天。
这不
朱元璋此刻乐得牙花花都藏不住了。
叫王太监再去打听清楚,把细节都一一讲出来给他听,尤其是孔少傅表情变化的过程,他老朱爱听,想听。
朱标:“”
父皇你以后也别说老三性子爱闹爱玩到底像谁了。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第89章 第89章 工资不涨就算了,还少了……
经由孔少傅一事, 大本堂其余先生上课的时候也喜欢抽问朱高炽,一时那叫一个风头无两。当然了,也不是每个问题他都答得先生满意,但只要朱高炽开口就是言之有物, 不是随口胡掰。
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都能听出来, 何况这些学霸先生。
朱高炽偶尔的回答不甚让人满意, 那也是因为他的理论里掺杂了一些现代化的东西。
有些自然不适用于研究儒家学说几十年的老学究,因此还引起了学堂讨论, 先生们再纠正。
对于这一点,先生们倒觉得正常,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有些奇思异想、有些激情天真的念头都是理所应当的。
朱高炽很好地把握一个度,什么能说, 什么不能说, 哪些会犯了忌讳,他都知道。
不过就算如此, 朱元璋在叫他过去下棋的时候还是会问, “你在大本堂说的经济发展是什么意思?”
重农抑商,这是朱元璋开国就定下的治国方针。
发展农业才是古代农耕社会的根本, 百姓有地种, 有饭吃, 就能减少很多不安稳因素。
商贸繁荣, 商人变多, 商人又都是一群聪明的人, 聪明人有钱之后就想有权。权钱是分割不开的, 不管是商人家族的通过科举出仕,还是官商通过利益连接,官官相护、官商勾结, 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网,那皇权就会受到威胁,底层百姓也会受到严重剥削。
朱元璋努力多年,一是为了大明稳定,二是为了皇权集中。他连传承千百年的丞相制都想法设法地废除了,还规定后代子孙不可复立丞相一职,就是不愿意士大夫阶层分皇权,与皇帝分庭抗礼。
官商一旦勾结,发展壮大,就会逐步控制国家经济,侵占土地,架空皇权,钻空王朝,从而引发一系列社会不稳定因素的发生。
朱元璋讨厌商人,但也知道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商人。他杀了一部分人,也留下一部分人,这些商人只是保证社会经济正常运行的工具人,一旦发展过大过快,老朱就会举起大刀再消灭一批。
工具是拿来用的,不顺手的工具要么毁了要么修缮。
毁是不能毁的,那就只能一直修。
在朱元璋看来,商人就是这样一种不能毁,只能适当利用的工具。利用得好,自然对帝国发展有利,可一旦脱手,也将带来不可估量的反噬后果。
朱高炽故意提出经济这一块的问题,是知道朱元璋最近有在关注大本堂的一举一动。虽然他说的隐晦,但只要有心就能听出来。
这不,休假过来下个棋就被问起了。
朱高炽一点不意外,就等着他问呢,他倒也不是想搞个啥了不起的经济改革,他还没那实力。
但是吧,对于老朱同志动不动就印宝钞的行为,他真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虽然上辈子不是什么学金融的,但也知道这钱啊,印多少发多少不是张口就来的,要有准备金的。
平时户部侍郎也有提醒过,不过朱元璋听不进去,他手头没钱,他缺钱,那他就印。
大臣们习惯了老朱同志的蛮横,近两年在一次次的血腥笼罩下,更是不敢跟他对着干,还不是老朱说啥就是啥。
至于一些不懂经济的大臣,他们就知道宝钞越来越不值钱了。这宝钞越来越不值钱就算了,老朱给他们发工资还逐渐以宝钞为主了。
你说说,大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以前工资虽少,好歹发的是粮食,一家几口凑合凑合也能过。可你朱扒皮实在不厚道,现在工资是一半粮一半宝钞,这宝钞贬值快,但每年发下的宝钞数却不变。这不变相的克扣他们工资嘛。
本就只有三瓜两枣的,你还克扣,说你是朱扒皮都是夸你,哪有既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的道理啊。
所以这贪官啊,一年一年的,老朱是杀都杀不完。
朱元璋不知道自己工资越发越少吗?他当然知道了,但他也不信任手下那些当官的会靠这点工资生活,光是当了官就能免一定的税负徭役,底下人给的‘孝敬’就够他们挥霍了。
从底层爬上来的朱元璋最是清楚这些当官的,是怎么把钱粮土地纳入自己荷包的。
朱元璋还就较劲儿了,底下越叫穷叫憋,他就越把宝钞当工资发。谁敢贪过头,被他记上贪官小名单,那被砍头流放也不怪他老朱,就怪你太贪。
好嘛,好坏赖话你都说完了。
怪来怪去,还是怪在做官的自己头上了。
反正你朱元璋就是要搞压迫就对了。
有个任性又蛮横的皇帝,底下人也没办法啊,看着工资里宝钞占比一年比一年多,只能捏着鼻子,痛哭流涕,叩谢皇恩。
做大明的官苦啊,做洪武帝手下的官太苦啦。
这些朱高炽知道不多,就是从他爹嘴里听说一些,但梦里面留下的记忆也有不少洪武时期官员叫苦的记录。
而宝钞乱印,除了洪武帝,后面永乐帝也效仿过一段时间,这两位,在缺钱就乱来的一点上还真不愧是亲父子。
要不是靖难那几年,朝廷也没那么缺钱。
朱高炽摇头叹气,看一眼不怒自威的洪武帝,他落下一颗白棋,这才慢悠悠道:“皇爷爷,我要说了你可别生气。”
本来还盯着棋盘看的朱元璋,闻言抬起眼皮睖了他一眼,“知道我要生气,那你就别说了。”
朱高炽:“那还是要说的,你都问我了。”
朱元璋:“”哼。
“我就是想说说宝钞的事儿。”朱高炽摇头晃脑地叹气,用一种‘败家子’的眼神看朱元璋,看得朱元璋心头一哽,差点就要拍案而起,咋咋呼呼掰扯一顿。
“你看,我还没说呢,你就这么激动。”朱高炽觉得这人的脾气啊,越老越大了,以前也没这么难伺候啊。
哎——
“算了算了,你不爱听我也不说了。”
朱元璋:“”
看着一副‘我是孝顺孙儿,乖巧善良’模样的朱高炽,朱元璋一颗黑棋都差点捏碎了。
臭小子越长大越气人。
换成儿子,老朱早动手了,还能压着脾气听他说道说道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宠爱了,臭小子还不满了。
朱高炽就从宫人手中接过茶壶,给朱元璋手边茶盏注上一杯,软声软语地喊:“皇爷爷喝茶。”
说着抬起一张笑出小梨涡的脸,乖巧地眨眨眼睛。
给自家人卖萌撒娇,朱高炽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得,朱元璋是不管有气没气,此刻都被抚平了,本来他一开始也没准备生气,就是好奇问问,一听宝钞二字本能地吹胡子瞪眼,想到最近朝堂吵来吵去的声音,烦得不行。
“臭小子。”朱元璋冷哼,还是端起茶喝了一口,“说吧,怎么就突然提起宝钞的事儿了。”
朱高炽嘿嘿一笑,“也不是突然吧,之前在大本堂说起经济相关的事儿,听着大伙儿在那讨论,我就想起自己先前拿宝钞去买饼的事儿了。”
从买饼说到宝钞贬值,几年前能买五张饼的宝钞,今年只能买两张饼了。而且,宝钞面额越来越大,看着吓唬人,实则不值钱了。
说着,朱元璋表情也跟着扭曲了一下,显然,老朱对宝钞贬值不是不了解的。
朱高炽喝了一口酥茶,然后开始扯宝钞购买其它东西时的变化,说起平时购物的生活,朱高炽小嘴滔滔不绝,连给二宝三宝买几支笔几张纸都数出来了。
“我爹还穷,大笔的钱粮都用在军费和训练上了。”朱高炽不忘替日常哭穷的亲爹在皇爷爷这露露眼。
果然,朱元璋一听就变脸了,一巴掌拍桌上,“这败家玩意儿,老子给他的钱粮不少了,怎么还能亏待亲儿子,老子养了那么多兵马也没他这么能耗的。”
朱高炽就摸摸鼻子,小手一拍,给朱元璋一边顺气一边道:“皇爷爷你别激动嘛,我爹肯定不亏待儿子的,是我们觉得爹爹练兵不容易,都支持他呢。”
“爹爹还不是想练出强兵,给你和太子大伯守好边疆,他也是一片孝心嘛。”
朱元璋当然知道,要不然也不是拍拍桌子这么简单了。
扯完家长里短,朱高炽就慢慢进入正题了,虽然这宝钞如今还只是贬值问题,但越到后面这坑就越大,留给下一任继承人的就是不好解决的大坑。
现在控制还来得及,不算晚。
朱高炽越说,朱元璋表情就越严肃,等到朱高炽说得口干舌燥,端起酥茶大口吨吨吨的时候,对面的朱元璋忽然问,“你从谁那里听说这些的?”
这个嘛
朱高炽:“皇爷爷,我可是小神童啊。”
也就是无师自通了。
朱元璋嘴角一抽:“”
不过,他乖孙确实聪慧,天才是不能以常人来论断的。
朱元璋就笑着颔首,看朱高炽的眼神犹如看‘仙童下凡’的宝贝,弄得朱高炽抖了抖,下意识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他也就开个玩笑,没想到对方能当真。
只能说,朱高炽对‘儿吹’‘孙吹’的厉害还了解得不够彻底。
“皇爷爷,这些也是我在北平的时候与一个叫夏元吉的文官闲聊说起的。”朱高炽自然而然地把夏元吉引荐给朱元璋。
“我们站在饼摊前买饼认识的,后面发现他对经济发展这块还挺有个人见解的,皇爷爷要是感兴趣可以把人叫来问问。”
“不过那是我觉得,还是要皇爷爷见了人问了话,你觉得可行才行。”朱高炽开始甩锅。
“你可别觉得是我识人不清哈。”
朱元璋还没说啥呢,就听他这般说,顿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这头朱高炽和朱元璋闲聊了啥自然没人知道,不过朱高炽在大本堂出尽了风头,不止得了孔少傅青眼,学霸名声还传到了前朝。
大家第一反应是,燕王殿下也没有乱吹嘛。(当然,夸张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然后大家对这位传闻里品学兼优、聪明谦逊的燕王世子就多了一分好奇两分好感。文官们,就对读书好苗子有好感。
不提外面的风风雨雨,大本堂里,对于出尽风头的朱高炽,看不顺眼的人可是也有不少。
第90章 第90章 好欺负的老实人
什么谦逊什么有礼, 斯文更是放狗屁。
他朱高炽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开学一个多月来,那些找麻烦、暗中找不痛快、试图挑拨离间的人深刻领悟到的,那就是朱高炽这小子实在可恨。
但偏偏,孔少傅和学堂的先生们都被他骗了。
这小子在师长面前就会装乖卖好, 做得一副敦厚良善模样, 像一朵斯文无辜又纯洁的小白莲, 旁的人是沾惹他一下都有错。
明明这小子不是这样的啊!
当然他们一开始也差点被蒙骗了,以为这小子是个好欺负的。
谁知道
在大本堂风头快被朱高炽抢完了时, 自然会有看不惯他的人。除了本就有恩怨是非的朱尚炳,还有一些人看着朱高炽得了孔少傅青眼,在学堂里招摇的样子感到不爽。
又见朱高炽长得斯文白净,平时笑脸迎人, 没点脾气, 一副敦厚老实人很好欺负的样子,于是看不惯他想找麻烦的人蠢蠢欲动了。
倒是比朱尚炳还沉不住气。
大本堂有规矩, 除了口头上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没人敢闹事,毕竟孔少傅不是吃素的, 他们再混也要看看场合。
于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就趁先生们不在, 殿内一众学子休息的时间, 指着朱高炽上下打量, 挑剔道:“别以为会读点书就了不起了, 你要知道, 这个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盘。”
朱高炽:“?”
同时学堂内也一片寂静, 众人看向大放厥词的人,眼神各异。
就是朱高炽都感到惊奇,居然还有这种嚣张无脑的人来找他麻烦, 不过奇葩哪里都有,有脑子不用的更是比比皆是。
这学堂就有好几个,眼前这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少年就是其中之一。敢嚣张惹事,身份自然不是寻常伴读学子,这人的来历不小,父亲是郑国公常茂。
常茂如今不是个什么大人物,但常茂的爹可是大明猛将常遇春。而常茂的亲姐姐是太子原配,朱允熥的亲娘。眼前这个小子叫常越文,祖父是赫赫有名的常遇春,外祖父是大明功勋名将冯胜,还叫朱标一声姑父。
又是皇亲又是功勋后代,这常越文平时在学堂里走路都大摇大摆的,一米四的身高恨不得走出一米九的气场。
加上平日里又和朱允熥这个小霸王一块玩,两人伙上几个贵族子弟在大本堂里也算是‘班霸’一样的存在。
当然他们欺负的对象多是那些伴读学子,对朱家皇子,他们不主动挑事儿,但也不怕事。
朱允熥仗着是东宫一霸,又受朱标和吕氏宠爱,一点不怕学堂里的小叔叔们。
而常越文也仗着皇亲国戚这层身份,加上还有朱允熥撑腰,更是嚣张跋扈,除了像代王这种不好惹的朱家皇子,那种老实点(好欺负)的朱家皇子他也没少私下里找事。
朱尚炳还在琢磨怎么搞事儿让朱高炽吃瘪呢,就见有人先跳出来了,他挑了挑眉,转头看一眼代王、谷王兄弟两。
代王神情没啥变化,谷王则是朝他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朱尚炳这才双手环胸,冷笑地看向朱高炽那边。
对于这种挑衅,朱高炽是真没放在眼里,他把气势汹汹的弟弟安抚好,然后冲常越文无辜一笑,“哦。”
这不咸不淡的反应,常越文不满意,不待他继续大放厥词,忽然有人低喊一声,“先生过来了。”
常越文一听,即便不甘也只能暂时收拾找麻烦的威风,他瞪了朱高炽一眼,好像在说:你给我等着。
朱高炽还是那般斯文地摇头笑笑,似乎把这当成儿戏,包容而大度地看了常越文一眼。
刚进来的先生自是没错过‘这一眼’,随即面色不太好看地看向坐回位置的常越文,他身份不高,警告常越文也不管用,现在还没发生什么又不能告知孔少傅。
对于学堂里嚣张爱找事的几位,先生们还是有些了解,不是皇子皇孙,就是皇亲国戚,只要没在学堂里闹事,闹得不大,先生们自然也不好管,也管不了。
先生走向朱高炽,关切地问一句,“没事儿吧?”
要是燕王世子告状,他就能把这事儿上告孔少傅。有了孔少傅警告,这些学子再不安分也要顾忌一二。
先生也是担心真闹出事儿来,被洪武帝知晓了,他们这些老师也逃不开责任。
朱高炽却摇头笑笑:“谢陈先生关心,学生无事,学堂里同窗正常交流学问而已,陈先生放心。”
说这话时眼神里露无奈宽容之色,就好像在看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小弟弟胡闹似的。
陈先生就想啊,燕王那样一个凶横不讲理的人怎么就生出如此温良大度的世子。
要论仗势欺人,燕王世子明明更有势力可仗。
可他对先生尊敬有礼,从不拿身份压人,入学一来,即便屡次受到夸赞也不骄不躁,依旧谦逊好学。
这样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先生们怎么能不喜爱,不偏心。
哪怕平时不愿招惹皇亲贵族子弟,免得他们在
课堂外找麻烦,陈先生还是站在朱高炽身前,目光扫视一圈,落在常越文身上,意有所指地警告道:“希望大家谨记学堂规矩,不要私下找同窗麻烦,一旦犯了规矩,学堂决不轻饶。”
警告一番,陈先生又离开大殿回了书房,而常越文脸色却相当难看,冷冷哼了一声,眼中有些不以为然。
横行霸道惯了,即便在大本堂有所收敛,他想做的还是会做。
只要这麻烦不摆在明面上不就成了。
常越文朝朱高炽笑得不怀好意。
“看来这小子是打定主意要找你不痛快了。”一旁朱济喜蹙眉道,“这种人最烦,闹又闹不大,就跟苍蝇一样围着你打转,扰人清静。”
朱高炽嗯了一声,神色轻松平淡,他是真没把常越文这种人放在眼里,要处理也很简单。
不过
朱高炽忽地抬眼,越过中间的朱高煦,目光直直掠向角落的人。
猝不及防眼神撞上,朱允熥立刻有些心虚地躲开,躲开后又觉得自己用不着心虚,于是他转回头,刚要硬气瞪回去,谁知朱高炽已经收回视线,只余一点与平时淡笑模样不符的冷淡侧脸。
朱允熥一愣,心头莫名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来,他本能觉得招惹朱高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面对这人时,他总有种心虚畏缩的感觉。
可他是谁,东宫一霸啊。
常表兄说的对,应该别人害怕退让他,而不是他畏畏缩缩的。
而且这朱高炽一来就抢尽风头,弄得他哥的学业压力都大了,最近眼底青黑加重,一看就知又在熬夜读书了。
朱允炆虽然不说,但朱允熥觉得常表兄说的对,他哥是个温吞不争的性子,只会跟自己较劲儿,这种时候就该他来提哥分忧。
怕他哥知道了生气,挑衅警告对方的事都由常表哥来做,他朱允熥是不插手的,那就是清白无辜的。
果然,等上午的课结束,朱允炆就把他叫去一边,一脸不认同地指责道:“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哥,我没有。”朱允熥不服气地努了努嘴,“我是和他经常一块玩,可他要做什么又不是我指使的。”
朱允炆沉眉盯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朱允熥面露不耐,这才叹气道:“不管这事儿你有没有参与,常越文和你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在这学堂里,他做什么就代表你也脱不了干系,真惹出祸事,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
“能惹什么祸事!”朱允熥理直气壮地反驳,声音都大了一点,“以前这些事儿又不是没做过,那些学子谁敢告状?先生们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同窗之间小打小闹的,他要是去告状不正好让大家看看,这人装的纯良大度,不过也是个小肚鸡肠、开不起玩笑的家伙。”
朱允炆:“”
那些伴读学子、贵族子弟的身份能跟朱高炽比吗?
“你是不是忘记他是燕王叔最疼爱的长子了?”朱允炆想起那个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好惹’三个大字的燕王就忍不住心肝一颤。
不知为何,明明几位王叔里,燕王和他父亲关系最好,也是父亲嘴上常念叨的亲弟弟,可朱允炆就是对燕王的印象最不好,最怕他。
秦王晋王这两位王叔也不好惹,朱允炆见的次数少,所以心头留下的印象反而不深。只有燕王以前常来东宫,朱允炆还被吓到过几次,从此就对燕王有了一层恐怖滤镜。
朱允炆想到什么,脸都有些白了,他看着无知无畏的弟弟,小声道:“你知不知道,以前朱尚炳惹了他,燕王叔冲上秦王府,把秦王叔腿都打折一条。”
“!!!”
朱允熥张大嘴,半天吐出一句:“他再嚣张也不敢打断我们父亲的腿吧,他敢,皇祖父绝对饶不了他!”
朱允炆:“”
我是那个意思吗?
朱允炆突然觉得,读书还是很有必要,就是朱允熥成天不读书,如今连说个话都费劲儿。
而朱允熥见他哥被堵得哑口无言,就还挺自得地抻了抻腰,拍拍朱允炆肩头说:“哥,你就是太谨慎小心了,再说了,燕王叔也不在京中啊,他还能因为几件小事就从北平赶回来了?”
“就算他回来,我们兄弟又没做什么,他还能上门打父亲啊?父亲可是太子,他敢吗?”
朱允熥越说越有底气,“常表兄想干嘛,咱看着就行,反正他经常干这些事儿,有经验,闹不大的。”
“朱高炽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告状的,那只会显得他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朱允熥哼哼一声,“常表兄又不是傻的,不会让他抓住把柄的。”
闻言,朱允炆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最终耷拉下眼皮,无力叹息一声,像是拿他没办法了,只能提醒一句,“你们别太过分。”
“放心吧哥,我咳——”朱允熥差点说错,及时止住话头后拍拍胸口保证,“常表兄有分寸。”
大本堂里不少人发现了,常越文在针对朱高炽,他也不是明目张胆无视学堂规矩地闹事,就是时不时找一下朱高炽不痛快。
比如走着走着突然撞一下朱高炽,然后来句:不好意思啊,没注意看道儿。
要么是不小心和人玩闹撞飞了朱高炽桌子,导致书本笔墨散落一地,他又嘴上道了歉就了事。
朱高炽也一如他看起来那般,是个老实人,几次三番被人针对他也没生气,就只是摇头笑笑,就当没事发生了。
这在以往性格老实的朱家皇子身上也发生过,常越文几人就觉得挑事儿好玩,招惹几次,见人不来气也不继续纠缠。
比起朱家皇子,还是身份地位不如他们的伴读学子欺负起来安全。
那些伴读根本不敢得罪他们,受了气也只能忍着。先生们也不会轻易为他们出头,除非他们敢告到孔少傅那里。
这些人自然不敢,就怕给在朝为官的父兄招祸。还有人为了自己前途也得忍下来,没有身份背景,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
反正只要表现老实顺从,常越文这些人不过是小小为难一下,哪个权贵子弟是好伺候的,不就是忍气吞声嘛,在大本堂规矩约束下,这些人还不敢太过分。
如果真的反抗,等到了外面,常越文他们就会暗中搞事儿,弄得你连学堂都来不了。
那才是有苦没处说,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之前学堂里又不是没有伴读学子得罪常越文,连续几次无缘无故缺席,后来被大本堂开除,消失得悄无声息。
至于学堂里其它皇亲贵族子弟,哪怕不与常越文几人交好,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后面这些伴读学子想过点安生日子,要么跟随在朱家皇子身后求个庇护,要么与皇亲贵族交好。
两边都交不到关系,那只能沦为常越文等人戏弄对象。
朱高炽来了没多久就发现大本堂的学子分派站队的情况。
能看出,有些学子是真心想与皇子、权贵交好,有些则是不得已寻个避风处,还有人头铁,甘愿忍受戏弄,闷不吭声地一心只读书。
这些与皇子交好的人,以后也许还会在皇子封王就藩后成为王府官署一员,跟随就藩。
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当一个王府官署小官的,有人读书出仕也想做出一番成绩,实现自我价值或为民做出或为家族挣来荣耀。
这其中,就有不少学子有意无意地朝朱允炆靠拢。
投靠朱允炆显然最有利。
朱允炆如今算是东宫嫡长,未来只要不出意外,那就是大明第三代继承人,与他早早结交,有了少年同窗情谊,以后说不得还能当个心腹近臣。
而且学堂里最爱惹是生非的几个人,可是包括朱允炆亲弟弟朱允熥在内的,有了朱允炆出面,常越文自然要给个面子的。
朱高炽平淡随和目光扫过学堂众人反应,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在他悠哉悠哉喝茶的时候,朱济喜就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自己胳膊。
朱高炽扭头,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笑。
朱济喜:“能不能别笑了。”
朱高炽委屈脸,对对手指,“你嫌弃我了QAQ。”
“”朱济喜深吸一口气,这才没扭曲表情,“你想干啥赶紧干,别这样,怪让人不习惯的。”
也不知道常越文怎么想不开,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位。
以前父王老说自己小时候是被燕王叔带坏的,燕王叔从小就蔫坏蔫坏的,说他一开始也是老实孩子,是被燕王叔污染了。
这话朱济喜不信,他父王怎么可能是老实孩子。
但现在,感觉他父王的话也许有一半对,那就是燕王叔蔫坏,不然,朱高炽怎么蔫坏蔫坏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好欺负?
也不知道常越文那几人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家伙,分明就不是个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