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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婉卿与太子何时相识?……

    褚家车马缓缓进城, 驶向相国府。

    自上车姜蝉衣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褚方绎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勉强理了个章程出来, 状似不经意般问:“婉卿与太子何时相识?”

    方才情景,证明在今日之前他们都不知晓对方真实身份。

    姜蝉衣回答:“今年是第三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们竟然已经相识三年了。

    褚方绎又问:“如何相识的?”

    姜蝉衣没有瞒长兄的必要,如实答了:“那年我学成初次下山,辗转到了一个小镇上, 恰遇刘姓富商回老宅办满月宴, 我先和云广白徐青天同席, 后在刘家门口遇上燕鹤……太子,太子请我们吃了一顿饭, 就此相识,后来遇上刘家表姑娘与玉公子,与他们随行了一路。”

    褚方绎眸光微动, 妹妹口中的云广白徐青天,应是宋小将军和状元郎。

    世间之事竟如此巧,初次下山他们便已结识。

    玉家那事他早已知晓。

    解家二爷杀妻,又欲对儿子赶尽杀绝,被玉家主相救, 收为义子。

    玉公子状告解家那日,玉家主去了, 二舅舅那日也在衙门……

    褚方绎一怔:“婉卿那日也在解家?”

    如此说来, 妹妹已与二舅舅打过照面。

    姜蝉衣也想起了这事,面色有些古怪的看向褚方绎:“阿兄,我当时……”

    褚方绎温柔的看着她:“怎么了?”

    姜蝉衣抿了抿唇,道:“情形使然, 我当日,假扮了公主殿下。”

    褚方绎温柔的眼神一滞,划过几丝不解,讶异:“为何?”

    姜蝉衣简短解释了遍,道:“有玉公子作保,无人不信,那时也不知燕鹤就是太子。”

    如今想想其实还是有些漏洞,玉公子从一开始对燕鹤的态度就很恭敬,且假扮公主是砍头的罪,玉公子却似无半点担忧,这与他的性子并不相符。

    且当时好像还是燕鹤主动提出假扮公主,落魄世家哪里有这个胆子,这重重疑点,当时竟无人深究。

    “我那日见到了二舅舅,当时无法相认,本想另寻时机去拜见二舅舅,但之后二舅舅一直与玉家主玉公子在一处,我一直没有找到单独见面的机会。”

    褚方绎还记得当年的事。

    二舅舅去明亲王府将被禁足的小郡王带出去喝花酒,惹怒了小王爷,逃出京城,后来随着玉家主和玉公子回京,小王爷才勉强消了气。

    理清了来龙去脉,褚方绎深深看了眼姜蝉衣:“婉卿可知你与太子的婚约如何来的?”

    姜蝉衣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我今岁下山前才知道父亲与小王爷定了婚事,并不知是燕鹤,我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褚方绎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收入眼底,不动声色道:“莫非是太子察觉到了你的身份?”

    姜蝉衣依旧摇头:“没有。”

    “若他知晓我的身份,那夜就不会……”

    褚方绎眼神一沉:“他欺负你了?”

    “没有。”姜蝉衣本不愿再回忆那夜,见长兄误会,便忙道:“那夜我们分别时,本约定来年再聚,他却说他已有婚约在身,不可更改,不会再赴约。”

    不对,他当时为何突然说起婚约。

    有什么自姜蝉衣心头闪过,难道他那时已然看出她心悦他,听她要回家退婚,为了让她死心,才故意说出自己的婚约?

    姜蝉衣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褚方绎也从姜蝉衣的只字片语中窥出些什么,脸色微霁。

    若是太子但凡在明知有婚约还对妹妹起了心思,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即便他做了正确的选择,也曾令妹妹心伤,这桩婚事可没那么容易遂他愿。

    “此事暂且不提。”

    褚方绎温柔道:“父亲和母亲这些年都很挂念妹妹,再过一条街,便到家了。”

    姜蝉衣心突然跳的飞快,大抵是近乡情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股紧张一直延续到了马车停在相国府门口。

    相国府外相国大人和夫人乔氏已率家仆等候,邻里知晓今日褚二姑娘回府,也凑过来看热闹,相国府外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

    褚方绎察觉到姜蝉衣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后,率先下了马车。

    一向端庄沉稳的乔氏已迫不及待迎向马车,眼睛微微泛着红。

    相国理了理衣袖,紧跟着夫人走上前,虽极力有压制,但还是不难看出他内心的激动。

    马车车帘掀开,褚方绎伸手稳稳扶住姜蝉衣,在她钻出马车的那一瞬,乔氏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岁那年,她差点以为要失去这个女儿,后来幸得神医相救,却也从此天各一方,再未相见。

    十七年,她日思夜念,终于等到女儿回家的这一日了。

    姜蝉衣堪堪站稳,一抬头就对上泪流满面的乔氏,虽未曾相见,但她一眼便知,这便是她的母亲。

    母亲身边是一身新衣的中年男子,视线相对,她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泪光和激动。

    她明白,这就是她的父亲。

    姜蝉衣鼻尖蓦地一酸,屈膝行礼:“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乔氏一把将女儿扶住,搂紧怀里,哽咽不止,竟一时无法言语,姜蝉衣愣了愣,缓缓抬手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母亲,女儿回来了。”

    相国褚公羡也上前温声道:“夫人,先进去吧。”

    乔氏这才不舍的松开女儿,认真仔细的端详着,眼中满是慈爱。

    褚方绎上前与姜蝉衣一左一右搀着母亲进府,褚家下人也齐齐行礼:“恭迎二姑娘回府。”

    一家人进了府,外头立刻开始了议论。

    “褚二姑娘生的可真标志。”

    “相国与夫人那样好的相貌,女儿岂会差了去。”

    “褚二姑娘可真真是命好,如今与太子定下婚约,将来贵不可言。”

    “婚事一成,褚家也算是京中鼎盛了。”

    褚相国没有家族底蕴支撑,高中状元后得了乔家青眼,与乔太傅引为知己,又娶乔家二房长女,一路青云直上。

    可在玉京,没有三代底蕴都算不得鼎盛,若褚二姑娘将来入主中宫,褚家又得再往上跨越一层。

    “这话可就不对了,这桩婚事只能说锦上添花,毕竟即便没有这婚事,以褚大公子的才情,将来亦能支撑门庭。”

    “倒也是。”

    “只是没想到储妃最后竟出在褚家。”

    褚二姑娘离家十七载,好多小辈怕是都不知道褚家还有位姑娘,太子光风霁月,龙章凤姿,是无数贵女心尖尖上的人,这些年,贵女们针锋相对争抢入主东宫,从没有人防过相国府。

    去岁婚事一定,可以说是满京哗然。

    听说不少贵女气的红了眼,眼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位褚二姑娘呢。

    姜蝉衣对这一切自是不知情的,此时只满心都沉浸在与家人重逢的喜悦中。

    乔氏拉着女儿不肯松手,含泪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姜蝉衣忙安抚母亲:“母亲,女儿不苦,这些年女儿有师父师弟师妹爱护,过的很好。”

    “如何能好。”

    乔氏哽咽道:“母亲都知道了,这些年送去的钱财都用在落霞门,你不能沾金银,实不敢想这日子如何清苦。”

    乔氏与褚家不同,那是京中一等一的世家勋贵,出了好几任帝师,更是桃李满天下,乔家女哪个不是如珍如宝的养大,何曾吃过半分苦头,对于乔氏来说,女儿这些年无一日不在吃苦。

    可对于姜蝉衣来说,确实不觉着苦,不知该如何安抚母亲,便有些无措的望向长兄,褚方绎遂开口解围:“如今婉卿在母亲身边,自不会再受苦。”

    乔氏闻言这才抹了泪,握着女儿的手道:“嗯,以往亏欠婉卿的,都补回来。”

    姜蝉衣认真道:“母亲,不曾有过亏欠。”

    她离家十七载是为了保命,父亲母亲比她更伤心难过,怎能说是亏欠她。

    “好,好,不亏欠。”

    女儿如此懂事,乔氏又欣慰又难过。

    “母亲,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让婉卿回院子休息,晚上接风宴再说话。”褚方绎。

    虽然这些年一直有书信来往,但到底十七载不见,得给妹妹一些适应的时间。

    乔氏自是说好,亲自送女儿回院子。

    这间院子是很早就准备好的,乔氏每年都会往里头添置一些东西,褚相国得了什么宝贝也往珍宝架上摆,褚方绎亦是如此。

    每每听闻谁家给妹妹买了什么稀罕物件,他都要去寻来放在妹妹房中。

    院中养着各种稀缺花草,屋里也是满满当当,处处显示着对姜蝉衣的爱意。

    姜蝉衣不可能不动容,待父亲母亲长兄离开,她一样一样仔细看过去,万分珍视。

    第72章 第 72 章 孤替婉卿领罚

    褚方绎回府不久, 宫中就来了太医。

    城外之事在兄妹二人回府前已经先一步传了回来,方才见到分离多年的女儿夫妻二人情绪激动,一时忘了去细问, 如今看着儿子额上的红印,才赶紧问起。

    “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会同杨阁老将军府打起来?”

    褚方绎看了眼正给他上药的太医,道:“马情绪时常时我撞在车壁上晕了过去,后面的事都不知晓。”

    相国大人与夫人对视一眼, 默契的噤了声。

    太医上完药, 恭敬道:“公子的伤需要修养几日, 若出现头痛定要及时看诊。”

    这点皮外伤还远不至于晕过去,但作为太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清楚的。

    “有劳孙太医。”

    送走太医, 褚方绎才将城外的事简短叙述了一遍:“我后来问过车夫,当时确实因城门口的阵仗太大一时不察,等反应过来, 两辆马车各已占了小半边道。”

    “宋小将军的坐骑应该是随他上过战场的,它从马车中间突围,两边马儿受惊难以安抚这才引发动乱。”

    乔氏乔月华皱眉:“那后头又是如何打起来的?”

    褚方绎如实道:“妹妹见我受伤,下令拦宋小将军,状元郎那边也让护卫抓人, 城内接人的队伍见此变故也动了手。”

    相国褚公羡沉思片刻,欲起身:“我进趟宫。”

    怕两边趁他不在把罪责往女儿身上推。

    褚方绎犹豫再三, 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含糊道了句:“妹妹好像与他们认识。”

    乔月华一愣:“与谁认识?”

    “徐公子,宋小将军,太子……”褚方绎随意带过:“我问妹妹,说是曾有缘在江湖中相遇, 但在今日之前,他们都用了化名,都不知彼此身份。”

    “还有……”

    褚公羡乔月华同时看向他,却听他缓缓道:“我听妹妹说,此次回来好像想退婚。”

    夫妻二人皆是一怔,对视了眼,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这桩婚事是明亲王府来提的,小王爷亲自上门,他们无法不应,可若是女儿不愿意,自也是能退的。

    乔月华很快冷静下来,道:“你先去宫中看看,若真要退婚,我请祖父出面。”

    乔月华的祖父乃是上一任帝师,由他出面,这桩婚事必是能退的。

    褚公羡沉声应了,快步离开。

    褚方绎端起茶盏垂眸轻轻饮了口,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沉色。

    _

    褚公羡的马车刚停在宫门口,身后便传来马蹄声,他甚至无需转头都知来人是谁。

    这个时辰骑马来此,除了那位宋大将军,不做他想。

    其实年轻的时候他与这位大将军也有过些交情,那时少年鲜衣怒马,令人惊艳。

    他记得他们还曾喝过酒,只后来他离京镇守边关,再难得见。

    上次他回京短短十日便离开,阴差阳错下他们竟没能见上面,这还是当年一别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褚公羡微微侧首,只见身形高挑的男子翻身下马稳步走来,俊朗的脸坚硬不少,目光如炬,曾经明朗的少年经过岁月的沉淀已然沉稳老练。

    褚公羡恍然想起,多年前在城外当归客栈他们初次见面。

    他那时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他还是世子妃柳襄将军的副将,听有人贬损柳将军府,少年提着茶壶脚踩在凳子上给人那罐茶洗嘴。

    一转眼,竟已是近二十年了。

    一别二十年,当年的书生已是一国之相,少年副将也成了名震四方的镇国大将军。

    宋长策走至褚公羡身旁,拱手:“相国大人。”

    褚公羡抬手还礼:“宋大将军。”

    寒暄过后,二人并肩进了宫门。

    “我已知晓城外之事,犬子无状,惊扰贵府姑娘,实在抱歉。”宋长策。

    褚公羡轻笑着:“宋大将军严重了,都是一场误会。”

    短短两句,二人心中便知此事已揭过,只剩杨阁老府,据说状元郎伤了手,恐怕此事难了。

    果然,二人进殿时,杨阁老早已经到了,正看小将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褚家长公子最初就晕了过去,做主的是位姑娘,杨阁老再气也不好同一个小姑娘发难,自然就将所以火气发到了宋少凌身上。

    毕竟京中谁人不知,宋家这位小公子有多能闯祸,上回回京,还惹的公主殿下提着鞭子满城追打。

    圣上本有意替宋少凌避开他父亲的责罚,谁曾想人在城门口又闯了祸,还牵扯了杨阁老和相国府,如今便是想偏护也无法。

    宋少凌见到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直往太子身后躲,宋长策狠狠瞪他一眼,但碍于太子不好当场发难,沉色向圣上拱手道:“城外之事臣已知晓,犬子行事鲁莽,任由陛下责罚。”

    “不过此事也确非犬子一人之责,该担的责任将军府必不推卸。”

    杨阁老闻言冷哼一声:“宋大将军难道不知,城门口不可纵马?”

    宋长策:“城门口亦不可抢道。”

    杨阁老被堵了回来,瞥见一旁安静立着的褚公羡,忍不住道:“当时褚大公子也在场,其他人胡闹便罢,难道大公子也不知轻重!”

    褚公羡见吵到自己身上,抬了抬眼皮子:“马车一惊犬子就撞晕过去,对后头的事一概不知,否则自然不至于动起手来。”

    “且小女脚也受了伤,怎么看,都是我们家损伤更大。”

    “我外孙伤了手,半月提不了笔,难道这伤就小了?”杨阁老冷声道。

    今日若伤的是孙儿杨阁老并不会亲自进宫来要说法,可外孙儿那是最宠爱的女儿之子,还是孙辈中最出色的孩子,本就难得见上一面,如今还在京中受了伤,怎能叫他不气!

    而后还不解气,瞪向宋长策:“我们的护卫哪里是边关回来的将士的对手,伤了十几个,眼下还都在医馆医治!”

    “简直是莽夫!”

    宋长策再次看了眼躲在太子身后的儿子,不疾不徐道:“犬子不也见了红。”

    “再者,先动手的不是你们两家?”

    各有各的理,谁也不相让。

    其实对于几个当事人来说,这事并不重要,轻易就能揭过去。

    可既然闹到了陛下跟前,也就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了。

    徐青天知晓外公是心疼自己,为自己讨公道,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揽罪拆外公的台。

    宋少凌更不可能开腔。

    父亲虽然看似严厉,其实也是在维护他,他要这时候冲出去认错,回府少不得一顿打。

    而圣上,都是朝中重臣,偏哪一个都不成。

    陷入僵局,一阵眉眼官司后,宋少凌悄悄戳了戳太子的背。

    这个时候,只有太子能站出来说话。

    谢崇也觉得时机到了,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认为此事错不在一方,三方各有过错,儿臣愿替婉卿领罚。”

    太子自愿领罚,杨阁老纵有万千不满也无法再继续追责,偏过头不再言语。

    谢崇面向杨阁老,轻轻一揖:“今日本该孤出城迎接小将军与二姑娘,是孤误了时辰去晚了些,才导致事态严重,还请杨阁老见谅。”

    杨阁老哪里敢受太子的礼,连忙站起身弯腰拱手:“太子殿下言重了。”

    “孤会用最好的药给徐公子治伤,必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太子都这样说了,杨阁老哪里还能说个不字,恭敬道:“多谢殿下。”

    谢崇便又朝宋长策道:“小将军受了伤,便与徐公子一道留在东宫诊治,如此,孤才放心。”

    杨阁老一愣。

    怎就成了留在东宫治伤。

    宋长策也微微蹙眉,瞥了眼儿子,却见人低头垂目立着,乖觉的像换了个人。

    他能在东宫呆的住?

    万一又在东宫闯了什么祸……

    “太子所言有理……”

    圣上终于开了口,笑着道:“既然各有过错,那就请两位公子先暂留东宫,禁足一月。”

    东宫还没有女主子,是可以留宿男子的。

    圣上发了话,也就没法再推拒了,杨阁老宋长策各自应下。

    一场纷争就这么化解,几家长辈先行告退,剩小辈在店殿中,圣上慈和的问了宋少凌一些话,便就放他们回东宫了。

    出了东宫,徐清宴突然道:“我怎么觉着圣上对你不一样?”

    谢崇这才猛地想起父皇母后一直属意宋少凌为驸马,以前他不知宋少凌是谁,如今见着人便知不可能了。

    宋少凌喜欢白安渝。

    宋少凌并没有察觉到什么,闻言道:“是吗,都一样吧。”

    谢崇随意般道:“父皇感念宋大将军镇守边关多年,难免多问几句。”

    他还是尽快告知父皇母后,免得何时就乱点了鸳鸯谱。

    第73章 第 73 章 若是不方便,我明日再来……

    姜蝉衣的院子叫做宜安院, 对于她而言这本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可她却并不觉不适,安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 天色已经暗了。

    姜蝉衣拉开房门,便见到等候在月亮门外的长兄, 她愣了愣,忙迎上去:“阿兄何时来的,怎不叫我?”

    褚方绎侧首望来, 温和道:“我刚到。”

    他过来时没听见房里有动静, 想着应是睡着了, 不想吵醒她,便在此等了半个时辰。

    “晚宴要开始了, 我们过去吧。”

    姜蝉衣点头:“好。”

    兄妹二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边走褚方绎边同妹妹介绍府中布局:“这边过去是我的院子,那边是父亲母亲的, 越过那片湖往西走是下人的院子,西北方向是府中护卫的。”

    褚家人口很简单,褚公羡没有同支兄弟,从未纳妾,府中只有这几位主子。

    姜蝉衣一一记下。

    “等明日我再带你在府中走走。”

    姜蝉衣自是说好, 又走出一段路,褚方绎道:“徐公子, 宋小将军都暂留东宫与太子一同禁足。”

    姜蝉衣脚步一滞:“禁足?”

    褚方绎:“城门斗殴不是小事, 今日杨阁老宋大将军,父亲都进了趟宫,三家各有过错,因徐公子与宋小将军有伤在身, 太子将人留在东宫治伤,圣上下令禁足一月。”

    “可是,太子为何禁足?”

    “太子是替你领罚。”

    褚方绎看向妹妹,眼底隐有深意:“婉卿喜欢太子对吗?”

    姜蝉衣眼神微闪,轻轻垂首。

    褚方绎温声道:“你们本就有婚约,彼此心悦自是最好。”

    他原本对这桩婚事并不赞同,妹妹长在江湖,自由无拘惯了,若后半生要困在宫墙中,对妹妹而言也不知是不是一种折磨。

    可他实没料到,原来妹妹与太子早就相识,并已互生情意。

    “婉卿,宫中的生活不比江湖自在,你可要想好了。”

    姜蝉衣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她喜欢燕鹤不假,但确实不知宫墙之内是怎样的。

    “阿兄,我”

    褚方绎安静等了片刻,不见妹妹继续往下说,便道:“无妨,婉卿刚回来,不急此事,可慢慢想。”

    “只要是婉卿的决定,阿兄都会支持。”

    至于同父亲说的退婚

    他了解谢君梧,这人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只要他认定的,必不会轻易放手,只要他真心喜爱妹妹,这婚便退不了,反之,若他真一口答应,就代表他对妹妹没多少真心。

    姜蝉衣看着身旁的长兄,心中的茫然渐渐退却,随之而来的是安心,而后朝长兄扬起一抹笑容:“嗯,谢谢阿兄。”

    褚方绎轻笑了笑:“往这边走。”

    穿过转角,姜蝉衣好奇问:“阿兄定婚了吗?”

    褚方绎:“还未。”

    “那阿兄有喜欢的人吗?”

    褚方绎眼神微淡,随后便掩去,轻笑道:“说婉卿的婚事呢,怎说到阿兄身上了。”

    姜蝉衣还欲追问,却突听一阵声响,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接连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离的很近,甚至能闻到烟火气味,显然是府中放的。

    “这是迎婉卿回府准备的,可喜欢?”褚方绎。

    姜蝉衣连连点头:“喜欢。”

    烟花璀璨久久不绝,照亮了夜空,姜蝉衣远远便见到立在廊下的父亲母亲,忙加快步伐迎上去:“父亲,母亲。”

    乔月华伸手拉着她,眼中又含起泪:“婉婉,欢迎回家。”

    姜蝉衣鼻尖一酸,眼中也泛起热泪,抬眸对上父亲慈爱的目光,身侧长兄眼含笑意,她只觉得自己被爱意包裹,幸福至极。

    分离十七载,一家人终于团圆。

    今日家宴,府中大设宴席,家仆护卫皆可入席,足足热闹了半夜。

    终于盼回女儿,乔月华心中高兴,难得多饮了几杯,被褚公羡掺着回了房。

    看着父亲母亲恩爱不疑,姜蝉衣笑的眉眼弯弯。

    “当年,父亲求娶母亲时曾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至今守诺。”

    褚方绎轻声道。

    姜蝉衣抬头看向他,好奇道:“阿兄同我说说父亲母亲的故事呗?”

    “好啊。”

    褚方绎道:“我也是听二舅舅说的,当年父亲高中状元,与大舅舅性情相投,成为知己,一来二去便与母亲熟识,后来由外公做主为二人定婚,婚后,父亲母亲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姜蝉衣听得很认真。

    原来父亲竟也是状元郎。

    褚方绎别有深意的看着姜蝉衣,继续道:“乔家,褚家,皆有不纳妾的规矩。”

    姜蝉衣这时还没有往深了想,只听了便过。天色不早了,褚方绎送姜蝉衣回去,将到时,褚方绎突然问:“婉卿的名字是宗止师父取的?”

    姜蝉衣点头:“嗯。”

    关于她这个名字,她曾经问过师父,答案很符合师父的性子。

    特别的随意。

    “当年师父带我回山时,见院子边上有一丛姜长得正好,又见上头附着一个蝉蜕,便为我取名姜蝉衣。”

    褚方绎:“原是如此,很好听。”

    妹妹出生时,他已经有记忆了,妹妹病重那年,他日日守在床边,生怕失去了妹妹,后来妹妹被宗止师父带走,他每天都在盼望妹妹回家,最开始他日日去问母亲,后来发现他每问一次母亲就要落泪,慢慢的他就不再问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也能将思念压在心底,再大些,与妹妹有了书信往来。

    那时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妹妹还在人世。

    “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褚方绎道:“我要休沐几日,明日带你去城中逛逛。”

    褚方绎额上受了伤,陛下特许他几日假。

    姜蝉衣点头:“好,阿兄快回去吧。”

    “嗯。”

    褚方绎看着姜蝉衣进了屋子,才折身离开。

    东宫

    宋少凌立在屋顶看了好半晌才跃下去,拧着酒壶往太子案前一靠:“相国府烟花不断,肯定热闹,你真不去啊?”

    谢崇正批阅奏章,头也未抬:“禁足一月。”

    宋少凌眸光一动:“可以偷偷去。”

    谢崇动作微顿,抬眼盯着他。

    宋少凌跃跃欲试。

    目光焦灼半晌,谢崇道:“金酒。”

    很快,金酒便进了书房:“殿下。”

    “看着宋小将军。”

    谢崇淡声道:“他离开东宫半步,你自去领罚。”

    金酒瞥了眼怔愣的宋小将军,沉声道:“是,属下遵命。”

    “不是……你不去就不去,怎么还要看着我!”宋少凌不满的指控:“我不去相国府,去别处成不成?”

    谢崇不再理他。

    宋少凌看了一眼金酒,再看一眼太子,重重哼了声出了书房。

    去找徐清宴喝酒算了。

    带宋少凌离开,谢崇停下笔,抬头望了眼窗边。

    她刚刚回家,此时正是和家人团圆的日子,不好前去打扰。

    若是一月不见,也不可能。

    再过几日吧。

    _

    次日,姜蝉衣跟着褚方绎出了门,她没有来过玉京,看什么都新鲜,一直逛到天光暗淡,褚方绎见她兴趣浓,又陪着她多逛了几日。

    姜蝉衣回京,自是要去乔家拜见,恰逢这日褚公羡休沐,一家人便一起往乔家而去。

    乔家人,姜蝉衣只见过二舅舅乔祐年,不过她已从长兄口中得知二舅舅与大舅舅生的极像,但当她真的见到人,才知两位舅舅何止像,一眼看过去,竟形同一人。

    所幸二人性情大不相同,很容易便能分辨。

    乔家人待姜蝉衣都很亲切,送了不少见面礼,认完人,已是大半日过去,又在乔家用了晚饭,一家人才回府。

    乔月华给姜蝉衣选了两个贴身女使,一位姑姑,几人帮着将从乔家带回来的礼物入库,忙完已近亥时。

    姜蝉衣不喜欢女使贴身伺候洗漱,将其屏退后才褪下衣裳泡入浴桶中。

    温暖的热水包裹住全身,让人舒服的昏昏欲睡,这几日,姜蝉衣感觉自己掉进了福窝窝里,每天都过的特别舒适。

    但午夜梦回间,她还是会梦见落霞山,梦见师弟在灶房做饭,师妹去山中采药,师父逗着树上的鸟儿。

    梦一醒来,她常常会倍感失落。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应是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姜蝉衣察觉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眼神凌厉的看向窗户:“谁?”

    窗户外的人影停住,片刻后,道:“我。”

    熟悉的嗓音让姜蝉衣一怔。

    太子!这个时辰他怎么来了?

    姜蝉衣很快回神,边起身穿衣,边道:“你……你稍等。”

    谢崇知道姜蝉衣今日去了乔家,宋少凌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为什么不出宫见她,不知怎地,他今日就当真被他蛊惑,深夜偷偷出了宫。

    可此时听见里头水声浮动和窸窣声,立刻便明白了什么。

    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若是不方便,我明日再来。”

    第74章 第 74 章 蝉衣,我心悦你已久。……

    月儿高悬, 花团锦簇的院落在一片静谧声中,响起吱呀一声,窗棂从里支起, 姑娘与探头恰与窗外的郎君隔着窗棂相望。

    许是夜色撩人,有些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渐渐萦绕在二人周边。

    好几息后, 姜蝉衣道:“先进来?”

    谢崇历来恪守规矩,深夜进姑娘闺房实在有违礼制,可姑娘衣着单薄总不好在院外说话, 且万一被人瞧见, 有损她的清誉。

    几经踌躇后, 谢崇掀起衣袍,翻过窗棂。

    姜蝉衣略显错愕的望着他:“可以走门。”

    她认识的燕鹤克己守礼, 从阿兄口中得知的太子亦是光风霁月,从不敢想他竟也会翻窗。

    谢崇沉默片刻,平静道:“忘了。”

    姜蝉衣不由莞尔。

    方才怕他久等, 她只随意搭了件衣裳,动作间隐约露出脖颈和漂亮的锁骨,脸庞上还带着热水熏出的红晕,低眸一笑,顾盼生辉。

    谢崇不敢多看, 有些无措的挪开视线。

    “你怎么来了?”

    姜蝉衣记得长兄说过,他与宋少凌徐清宴被禁足东宫, 禁足令未解, 又是这个时辰出来,莫不是偷偷出宫的?

    谢崇本想说自己路过,但到了嘴边却又觉这个借口实在站不住脚,沉默良久后, 终是如实道:“我想来见你。”

    姜蝉衣猜想过他可能并不是专程来找她的,听到这个答案后不由怔住。

    他说什么,想见她?

    烛火下,那张脸近在咫尺,姜蝉衣只觉心跳突然加剧。

    谢崇低头看着姜蝉衣,眼神温柔如水。

    因心中有念,才能被蛊惑来此。

    他是真的想见她,想同她好生解释。

    近日来,乔家褚家都有退婚的意思,今日褚家刚去了乔家,黄昏时帝师就进了趟宫,与父皇在御书房商谈许久,帝师离开,父皇便将他叫了去,问他对这桩婚事有何看法。

    他便知道,帝师是来退婚的。

    他不敢细想是谁的意思,但总归是有些慌神。

    他虽已同父皇言明,他不同意退婚,但也无法再安心等到禁足期满,一旦乔家老太爷进了宫,父皇恐怕就不得不应了。

    今夜与其说是被宋少凌蛊惑,倒不如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确实有些着急了。

    “在墉洲那夜,我不知是你,对不起。”

    谢崇认真道:“我们这桩婚事是小叔叔做主定的,无半点更改的余地,我心中本不清白,更不敢再见你,那夜确是有意说与你听,只想彼此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

    果然是这样。

    姜蝉衣对那夜的事早已经有所猜测,否则,他为何只单同她一人说了。

    “在玉京城外见到你,很出乎我的意料,更让我惊喜万分。”

    谢崇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的温柔:“蝉衣,我心悦你已久,你可愿嫁我?”

    支起的窗棂中有冷风吹来,可姜蝉衣却觉得脸颊,心间都隐隐发烫,曾经她从不敢奢望他也对她有意,她那时就想等她退完婚,便去跟他表白,若他不愿,她就像往常一样与他游历江湖,总要等到他答应的那一天。

    可现在他说,他心悦于她。

    还有什么比心上人的剖白更叫人欢喜的呢。

    就好像悬在高空的那弯月亮,落在了她的怀里,她只想紧紧抱着,再也不松开。

    “我愿意。”

    谢崇悬了几日的心总算落下,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拥入怀间,语气柔和:“蝉衣,我们的婚期很快就会定下。”

    至于乔褚两家的退婚之意,他不打算告诉她。

    只要想退婚的不是她,就够了。

    只要她愿意,便没人能退这桩婚事。

    姜蝉衣嗅着熟悉的香气,满足的闭上眼,在他怀里蹭了蹭。

    她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婚期定在何时?”

    谢崇感觉到她的动作,心间越发柔软:“蝉衣想何时?”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万人哪天月亮又回到天上了怎么办。

    “墉洲那日,你说明年成婚。”

    谢崇正要开口,就听姜蝉衣继续道:“我觉着太晚了。”

    谢崇一怔,旋即失笑:“好,那就今年。”

    “嗯。”

    姜蝉衣轻轻点头,拥紧怀里的人,半点不舍得松开。

    谢崇不动声色往窗棂边看了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这里,离开时才让他有所察觉的,整个人相国府中只有一个人。

    褚方绎的贴身暗卫,谷雨,师承父皇的暗卫统领乌焰。

    谷雨很快便回到了淮竹院。

    褚方绎刚褪下外裳,听见窗户传来的声响,遂走了过去,并没有开窗,只立在窗边问:“他来了?”

    谷雨回道:“是。”

    “太子殿下是亥时后过来的。”

    褚方绎唇角轻弯了弯。

    倒是比他想象中还沉不住气,他谢君梧也有今天。

    “公子,可要请太子殿下离开?”

    夜闯姑娘闺房,即便是太子,相国府也得罪得起。

    褚方绎却道:“不急。”

    谷雨默了默,问:“那还要继续退婚吗?”

    “我没真打算让他们退婚。”

    褚方绎淡淡开口:“不过几日便逼得谢君梧违了圣命,失了礼制,便足矣说明婉卿在他心中的地位。”

    储妃不好当。

    谢君梧又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恪守礼节,他今日能为婉卿如此,他日才能放下那些宫规,庇护婉卿。

    之后二人隔着窗立着,久久没再言语,突然,谷雨道:“公子,有人来了。”

    这个时辰谁会来他这里。

    褚方绎很快就明了,笑了笑:“你被发现了,先退下吧。”

    谷雨师承陛下身边的乌焰统领,最善于追踪隐匿,但太子的师父太多了,其中玄烛最深不可测,功力远胜于乌焰统领。

    “是。”

    谷雨并没有完全离开,只隐在暗处守着。

    谢崇才走到门前,门便从里拉开。

    褚方绎似笑非笑:“太子殿下好雅兴,深夜驾临相府不知有何贵干?”

    谢崇径自走进屋中:“手谈一局?”

    “夜色深了,臣明日要上早朝,且臣若没记错,殿下应还在禁足?”

    褚方绎淡淡看向谢崇:“殿下莫不是忘了,我如今任职御史台。”

    谢崇却已熟门熟路的在茶案边坐下,浑不在意般道:“我既来了,便不怕尧安弹劾。”

    褚方绎瞥他一眼,冷哼了声,才走过去。

    世人都道太子殿下端方如玉,实则与他久交之人才知道,这人其实也会有耍无赖的时候,只不过很少有人有这个荣幸见到罢了。

    今日夜闯深闺,真是脸都不要了。

    “手谈便免了,臣敢问太子,今夜来此作甚?”褚方绎坐在谢崇对面,冷声道。

    谢崇迎上他的质询的眼神,道:“你私底下从不与我君臣相称,这天底下,也唯有你会唤我谢君梧,你应是最了解我的。”

    褚方绎轻哼:“可不敢了解。”

    若非因为了解,当初定婚时他便会全力阻拦,也正是因此,虽明知储君并非婉卿最好的归宿,可储君是谢君梧,那就另当别论。

    当时他便已经决定,若妹妹不愿,他说什么也要想办法退婚;若妹妹愿意,他就是妹妹最强的后盾,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妹妹。

    谢君梧也不行!

    褚方绎了解谢崇,谢崇亦然。

    他们是君臣,也是知己,褚方绎是谢崇第一个认定的挚交好友。

    知晓退婚并非蝉衣所愿后,他便明白推动这一切的人是谁了。

    “你要如何才答应?”

    褚方绎:“我答不答应有何重要,只要太子想要的,谁人能阻拦?”

    谢崇微微垂眸。

    确实,他有千万种办法如愿娶到心上人。

    “但我们是朋友,你更是蝉衣的长兄,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褚方绎这回没再呛他,过了许久,他才沉声道:“谢君梧,乔家,褚家没有纳妾的规矩,两家女孩儿亦然。”

    瑞王当年费尽周折娶得小姨,至今遵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可储君与王爷不一样,当今圣上与皇后感情甚笃,可亦是三宫六院,妃嫔十几。

    并非质疑帝王真心,不过身在其位,肩上扛着苍生,责任大局之中,能分出的真心又有多少。

    这便是他不愿妹妹嫁进东宫的缘由。

    谢崇并不意外,准确的来说他早就猜到了褚方绎的顾虑。

    关于这个问题,他早已经思虑过了。

    他自小跟着小叔叔小婶婶,最是知晓二人如何恩爱,还有玄烛叔叔放下高官厚禄与沐笙姑姑双宿双飞,重云叔叔与苏茵婶婶青梅竹马终成眷侣,瑞王叔历经千辛万苦才娶得乔家四姑娘,这些故事他听了很多次,潜移默化中,一生一世一双人亦是他所求。

    但他一直清楚自己的身份,帝王需要顾全大局,若他的储妃不是蝉衣,他或许也同父皇一样,但若是蝉衣,那他断然不会再娶旁人。

    谢崇郑重许诺:“尧安,除了蝉衣,我不会再有任何人。”

    褚方绎反驳:“可你将是一国之君,身在其位,更多时候容不得你想不想。”

    历朝历代,帝王被逼赐死心爱之人的也不是没有。

    最是无情帝王家。

    谢崇没有任何辩解,只道:“尧安,信我。”

    褚方绎冷冷盯着他,许久后,他挪开视线:“只要妹妹愿意,我自当祝福。”

    停顿片刻,他再次看向谢崇,认真道:“谢君梧,若有一天,婉卿后悔了,想回家了,你要将她全须全尾的交给我。”

    “我答应你。”谢崇。

    但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

    谢崇话锋一转,道:“你要帮我。”

    褚方绎颇觉好笑:“我不给你使绊子就是最大程度的帮你了,你还想如何?”

    “你要进内阁。”

    谢崇:“将来后宫空置,朝堂必定要掀起一阵风浪,你总得帮我抗一些,如今要早做应对。”

    “嘁。”

    褚方绎气笑了:“太子殿下倒是算计到我身上来了,我一开始便同你说过,我不会进内阁,能在御史台致仕,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他没有父亲那样的野心,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崇并不恼,不紧不慢道:“可将来,你是蝉衣的仪仗。”

    母族强大,无人敢欺。

    褚方绎顿时被拿住了七寸,气的瞪着谢崇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太子殿下若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护不住,我看不如还是早早退了这婚!”

    他知道谢君梧一直想让他入内阁,可他不想。

    如今倒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谢崇也知道没这么容易说服他,话锋又转:“此事你慢慢思量,但眼下有件事,你得帮我。”

    “又有何事!”

    褚方绎没好气道。

    “状元郎徐清宴想进御史台。”

    谢崇:“但杨阁老不会同意,你若能促成此事,再照拂他一二,我保证一年内不跟你提入内阁一事。”

    褚方绎静静地看着谢崇。

    这才是他真正要他帮他做的事!

    果然不愧是跟着小王爷长大的!

    “夜深了,太子请回吧。”

    谢崇这回没犹豫,立刻起身:“深夜叨扰,改日赔礼。”

    都道褚方绎温文尔雅,其实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随了他那位太傅大舅舅,招惹他可一可二不可三,要懂得适可而止。

    但还是晚了。

    “来人,从今日开始守着宜安院,再有那登徒子深夜擅闯,通通打出去!”

    谢崇看了眼某处角落,有谷雨守着,他必不可能悄无声息潜进来,褚尧安与旁人不一样,他是真敢对他动手,况且眼下还有事相求。

    可禁足令还有二十来日。

    谢崇沉默片刻,提气离开。

    深夜不能见,白日可以。

    姜蝉衣本以为谢崇已经离开了,正要睡下又听窗户外传来响动,她打开窗户,没见着人,只看到一张纸条。

    她借着烛火一眼就认出是太子的字。

    ‘明日未时,百善楼’

    第75章 第 75 章 若他们有孩子,一定很好……

    百善楼

    姜蝉衣用了午饭便收拾着出门, 到了百善楼,掌柜便将她迎进一个雅间,恭敬道:“褚二姑娘请。”

    姜蝉衣透过屏风隐约看见里头有人影, 突然就有些紧张。

    这是他们互通心意后第一次见面,与以往是不一样的。

    然而等姜蝉衣越过屏风, 却见徐清宴宋少凌也在,她微微怔了怔,紧张顷刻间消弭, 快步走过去。

    “蝉衣姑娘来啦。”

    “蝉衣姑娘, 快坐。”

    徐清宴宋少凌热情的打着招呼, 姜蝉衣边应着边看了眼太子,视线相对的一瞬, 她从谢崇眼里看见了无奈。

    并非他想带他们一同赴约,而是这两人撞见他翻墙,非得跟来。

    姜蝉衣隐约明白了, 轻笑了笑,走到谢崇身边的空位坐下:“你们不是在禁足么,这么出来不会有事吧?”

    徐清宴:“东宫自有人打掩护。”

    宋少凌:“反正我们是跟着太子殿下翻的墙,天塌下来也有太子顶着。”

    姜蝉衣:“”

    谢崇面无表情的抿着茶,听了宋少凌的话, 淡淡道:“我也不介意将你送回去禁足。”

    宋少凌立刻变脸,提起茶壶给谢崇到了杯茶:“那怎么能行呢, 陛下说了让我在东宫禁足, 回去可是抗旨。”

    眼下父亲怒火未消,他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去的!

    徐清宴冷不丁来一句:“你现在不也在抗旨?”

    宋少凌没好气瞪他一眼,道:“说的你没抗旨一样,好了好了, 好不容易见个面,不说这些了,蝉衣姑娘,怎么样,回来习惯吗?”

    谢崇闻言也看向姜蝉衣。

    她自小长在落霞峰,自由无拘惯了,而京中规矩多,也不知她是否适应。

    姜蝉衣道:“习惯。”

    身边都是爱她的家人,怎会不习惯。

    “况且还有你们呢。”

    亲友好友和……未婚夫婿都在这里,让她很有归属感,不过,也是真的很怀念落霞峰和想念师父师弟师妹们。

    待有机会,她定会去看他们。

    宋少凌长长哦了声,瞥向谢崇:“是有我们,还是有某个人啊。”

    徐清宴跟着道:“是啊,蝉衣姑娘,你昨晚看月亮了吗,昨晚的月亮特别好看。”

    姜蝉衣当然知道徐清宴是在打趣昨夜私会一时,脸颊微微一红。

    难得见她脸红,二人起哄的更厉害了:“啧啧啧,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也不知道婚期定在何时呢?”

    “太子已及冠,蝉衣姑娘也早已及笄,依我说,这婚事越快越好。”

    宋少凌:“有道理,最好赶紧生个小……”

    “咳。”

    眼见说的越来越过,谢崇轻咳一声,扔了袋银子给二人:“一个时辰后回来。”

    宋少凌徐清宴对视一眼,笑的牙不见眼:“这就嫌我们碍眼了?”

    “行行行,我们走就是。”

    二人拿起银子勾肩搭背的离开,屋里也终于清静了下来。

    姜蝉衣脸颊有些烫,往窗口挪了挪位置,低头抿了口茶。

    若他们有孩子,一定很好看。

    谢崇不知姜蝉衣在想什么,只当她被打趣不自在,便道:“今晨我已同父亲说过,钦天监已经在选日子了,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定下。”

    姜蝉衣点头:“嗯。”

    谢崇这时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递向姜蝉衣:“你看看喜不喜欢?”

    盒中是一根发簪,镶嵌了颗红色宝石,姜蝉衣惊喜的拿起簪子:“你送我的?真好看。”

    “嗯,很早便选好了,只是被禁足一直没有机会给你。”谢崇道。

    姜蝉衣常年习武,不大方便佩戴首饰,尤其是流苏步摇等繁琐的头饰,而这根发簪,简单大方却不失明艳,很适合她。

    “谢谢,我很喜欢……”

    谢崇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只觉里头光彩照人,令人沉溺:“我帮你戴上?”

    “好。”

    姜蝉衣将簪子递给谢崇,微微侧过身。

    回到京城后,衣着打扮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今日是贴身丫鬟给她梳的头,是时下最流行的发髻。

    配上这根簪子,很是相宜。

    谢崇温柔的将簪子插入发间,垂眸就对上那双姜蝉衣亮晶晶的双眼,姑娘笑容灿烂,明艳动人。

    目光落在那朱唇上时,谢崇眼神微微暗了暗,但很快便克制住挪开:“我……”

    蓦地,一片温软将话音堵住,谢崇身形僵住,半晌都没回过神。

    直到感觉人将要离开,他才伸手握住她的腰身,追着加深了这个吻。

    太子向来克己守礼,从不曾有过任何逾距,但其实,或许只是还没有遇见能让他失控的人罢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很清楚,不合礼法,可是他无法控制。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却又不由自主的沉迷。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边,也洒在相拥吻的人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谢崇意识到什么,缓缓松开姜蝉衣,将人搂进怀里。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重欲的人,可如今只是一个吻,就轻易让他起了欲念。

    姜蝉衣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脸颊一阵滚烫,埋在太子怀里久久没敢抬头。

    即便不曾经历过,她也明白那发硬的滚烫是什么东西。

    _

    宋少凌徐清宴出门分别戴上了面具,宋少凌曾经被公主满城追着打,见过他的并不少,而徐清宴才状元游街,更是有无数人见过他,如今都还在禁足期,要是被人认出来不好交代。

    “你想去哪里?”

    出了百善楼,宋少凌问。

    徐清宴:“我去趟书铺。”

    宋少凌闻言便道:“那分开走吧,一个时辰后百善楼见。”

    徐清宴知道他对书铺不感兴趣,也不想跟着这个贼去打架,很干脆的应了:“好。”

    于是,二人一左一右分开而行。

    宋少凌没想在京中做贼,现在他是宋少凌,不是云广白,被抓住了要被父亲打死。

    不过,去看看通缉榜倒是可以的。

    宋少凌买了个糖葫芦,一边啃着一边慢悠悠往京兆府走去。

    突然,有一道身影自人群中穿过,宋少凌脚步一滞,直直望着那道背影。

    那是……她?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可是她不是在落霞门吗,怎么会出现在京中。

    很快,宋少凌便察觉到不对劲,未做犹豫就抬脚追了上去。

    他曾经想过若是与她江湖再见他会怎么做?他应该目不斜视,只当从不相识。

    可时,她好像受伤了。

    白安渝意识越来越模糊,紧靠着手中银针才能勉强保持几分清醒,跌跌撞撞走进了巷子深处。

    是她大意了!

    无色无味的迷药,放在茶水里是喝不出来的,若非她是医者,早早感知到不对逃了出来,此时恐怕……

    药性越来越烈,银针已经无法控制了,她需要找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熬过去才能安全。

    可周身渐渐的失了力,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然就在她将要倒下去时,突然,手臂被一股重力拉住,紧接着,她倒在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她心中暗道不好,想要刺出银针,手却已经用不上任何力气,连银针也拿不稳落在了地上。

    “白姑娘。”

    就在白安渝绝望之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她的意识好像停滞了一瞬,她勉力抬眼望去,撞见少年担忧复杂的眼眸:“白姑娘,你怎么了?”

    虽然他戴着面具,但那双眼神她认得出。

    真的是他,云广白。

    白安渝不再强撑,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白姑娘!”

    宋少凌焦急唤了几声没能将人唤醒,皱着眉头将人抱起快步走向医馆。

    她身上没伤,多半是中了什么药。

    是谁!

    第76章 第 76 章 醒来便好了

    最终宋少凌没有带白安渝去医馆, 因半路上白安渝醒来,嗓音打着颤:“桃春散,医馆解不了。”

    宋少凌皱着眉:“那是什……”

    他边说边低头看去, 却见怀中人双颊泛着异样的红,虽在极力隐忍, 但气息已极其不稳,且似不受控的往他怀中贴。

    宋少凌立刻便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眼中闪过一道杀意:“需要怎么做?”

    白安渝艰难道:“梧桐街来福客栈, 天字三号房, 有药……缓解。”

    她的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襟, 如溺水之人想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般,她不受控的向他靠近, 想要贴的更紧。

    宋少凌知道梧桐街的来福客栈,从僻静的巷子绕到后门进了房间。

    他的衣襟不知何时被扯开,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唇瓣。

    门关上, 宋少凌快步将人放在床榻,白安渝仍旧抓着他的衣襟,迫使他不得不俯下身,问:“药在何处?”

    白安渝艰难抬手,摸向靠里的枕边, 但她浑身发软用不上力,宋少凌见此便伸手往枕边探去, 果然, 摸到几个药瓶。

    然因这个动作,他与白安渝靠的更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洒在鼻尖,宋少凌尽力保持距离, 可白安渝被药物所控,身体不断贴近,唇瓣就这么扫过他的唇角。

    宋少凌身形一僵,垂眸看着她。

    落霞门一别,他便已决定相忘于江湖,此生不复再见,这些日子他努力的不去想,时间一长,或许就放下了。

    在今日见到她之前,他觉得他已经放下了,可直到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他不是放下了,只是把她藏在了心底。

    不过若再过几月,几年,只要她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也能放得下,可是,他又遇见了她。

    还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察觉到唇瓣靠近,宋少凌回过神慌忙躲开,按住她的手,问:“哪一瓶?”

    她不喜欢他,一点都没有,如今不过是受药物所控,他又怎能趁人之危。

    白安渝嗓音沙哑的说了个颜色,宋少凌飞快打开那瓶药,给她喂下一粒药丸。

    “这就能解吗,还需要什么?”

    解药没那么快见效,白安渝只想往他怀中贴,只是手被摁住,动弹不得。

    但意识也所剩无几了,根本无法思考其他。

    宋少凌也察觉到了,他紧紧按住她的手腕,身子微微往下,保持能勉强安抚她却又不碰到的距离。

    而后,静静地等着。

    这对于白安渝是一种折磨,对宋少凌更是,他自认没有太子那样的定力,心上人在怀能忍住不碰她,全靠良好的家风支撑着。

    他不敢动任何念头,不敢多看一眼,他强迫自己将思绪拉远,想战场,想打仗,想通缉榜,想……好香。

    温香软玉,馨香环绕,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又哪里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

    宋少凌闭上眼,再次躲开贴上来的温热的唇。

    不行,她还是姜蝉衣的师妹,他绝不能趁人之危,还有父亲,会打死他。

    宋少凌脑子一团乱麻,但最终好歹是把自己劝住了。

    一炷香过去,身下的人终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不再有动作。

    “水,银针……”

    细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方才温软的音节有些不同,宋少凌知道,药效应是过了。

    他忙松开她,问:“什么水?”

    白安渝不记得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但能猜到一些,也知道他一直在拒绝,没有碰她。

    她抬眼看着他,轻轻道:“只是缓解,还需要泡水,以银针解之。”

    宋少凌盯着那双眼,不似以往的清冷,多了一些看不明白的情绪,格外的诱人。

    他飞快别开视线,起身放下纱帐:“我去叫水,你稍等。”

    不久后,小二便送来了水,宋少凌没让小二进来,让他将水放在了门口,他一次次的提进去倒进浴桶。

    小二偷偷看了眼他,见他戴着面具心中直犯嘀咕,这位白姑娘不是一个人吗,屋里怎么会有男人?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宋少凌发现了小二,对上对方探究警惕的视线,他沉默片刻,道:“我是白师姐的师弟,师姐偶感风寒,来此照顾。”

    他可以不必解释,可又怕影响她的清誉。

    小二将信将疑的往里看了眼,不能听他一面之词,若真是歹人,还是得尽快报官。

    这时,听里头传来白安渝的声音:“师弟,怎么了?”

    小二闻言这才放心,道:“您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宋少凌耳中回响着那句师弟,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曾经他缠着她时也曾攀着姜蝉衣的关系要唤她师妹。

    浴桶装满水,宋少凌走到床边,隔着纱帐伸出手:“我扶你过去。”

    白安渝没有拒绝。

    药效虽缓,但确是还是使不上力。

    她搭在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起身,只是刚下床腿便一软朝一旁倒去,然一股力道将她稳稳拉住,而后便是一阵天翻地覆,回过神来却是他将她拦腰抱起,一言不发的往走向浴室。

    白安渝看了眼少年的侧脸,睫毛微微颤了颤,轻轻低下头。

    她很庆幸今日遇见的是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走到浴桶旁,宋少凌小心地将她放下来,道:“可以吗?”

    白安渝轻轻点头:“嗯。”

    “麻烦你帮我取银针过来,在床边的药箱里。”

    宋少凌当即折身出去。

    很快便回来,将银针放到浴桶旁边的凳子上:“我在外间,有事叫我。”

    白安渝:“嗯。”

    直到少年走出屏风,白安渝才收回视线,缓缓褪下衣衫,踏入浴桶。

    宋少凌内功虽不如姜蝉衣深厚,但在寂静的房中,水声和细微的声音还是能清晰的传入他耳中,扰的人心神荡漾。

    他面无表情背身立着,盯着地面,母亲念佛时,他就该跟着学些清心咒。

    转念想到什么,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是谁,谁对她下的药!

    若被他查出来,他必让他生不如死!

    时间缓缓流逝,已经快到了他们约定回宫的时辰,宋少凌遂问小二要了笔墨写下一张字条交给小二,并给了一锭银子:“劳烦送到百善楼,交给一位姓姜的姑娘,就说云公子和白师妹在这里。”

    小二疑惑的看着他,方才不还说是白师姐吗?

    宋少凌:“姜姑娘是我们的师姐。”

    小二这才接过纸条和银子:“您放心,小的立刻去送。”

    临走前他又仔细看了几眼宋少凌。

    这大白天的戴什么面具,见不得人?

    宋少凌回到屋里又等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不对劲,里头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他皱了皱眉,唤道:“白姑娘?”

    里头没有人应。

    宋少凌面色微变,快步走进去,却见人已经靠在浴桶边昏睡过去。

    水浸泡着身子,露出白皙漂亮的锁骨,宋少凌的脸顿时通红,慌忙错开眼折身取了一件衣衫,将人裹住抱出了浴桶,放到床上再用被子将人包裹,抽出被打湿的衣衫。

    踌躇片刻,又小心拉出她的手腕,轻轻搭在她的脉间。

    这种情景不好请大夫,他长在军营,会些简单的救治。

    脉象平稳,不见有异。

    宋少凌稍微放下心,只待姜蝉衣过来给她穿好衣衫,再请大夫诊脉。

    姜蝉衣来的很快。

    收到宋少凌的纸条,姜蝉衣便猜到可能出了事,否则宋少凌应是带着白安渝去百善楼。

    徐清宴还没回来,谢崇给掌柜的留了话便同姜蝉衣一起来了客栈。

    小二带着二人到了门前:“二位,这就是白姑娘的房间。”

    话刚落,门就被宋少凌打开,他看了眼姜蝉衣,道:“来了。”

    姜蝉衣急切的走进去:“怎么回事,师妹呢?”

    宋少凌没让谢崇进去:“你先等等。”

    谢崇没说什么,背对门立着。

    关上门,宋少凌低声同姜蝉衣道:“中了桃春散,眼下应是解了。”

    谢崇虽没有进屋,但以他的功力,想不听见都难,听得是桃春散,眼神微微沉了沉。

    姜蝉衣皱眉:“什么药?”

    宋少凌含糊说了句:“春药。”

    姜蝉衣一惊,快步走向床榻,必须宋少凌在此,没有第一时间掀开纱帐,而是折身问他:“谁下的药?”

    “如何解的?”

    宋少凌明白她的意思,忙解释道:“我不知道谁下的,碰到白姑娘时她就中了药,我带她回来服用了解药,然后……”

    “然后就给你们送信了,我们是清白的。”

    宋少凌最后一句话声音微低,他们确实没发生什么,但是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已很是逾距了。

    姜蝉衣听到宋少凌说是用了解药,眉头微舒。

    屋里安静了片刻,宋少凌低声道:“那个……我去请大夫。”

    “你先帮白姑娘……”

    宋少凌话没说尽,便折身离开。

    姜蝉衣怔了怔,待他离开才掀开纱帐,想起宋少凌方才的欲言又止,她试探着掀开被子,发现被子下的人不着寸缕,心中猛地一惊。

    姜蝉衣信任宋少凌的品行,他说没发生什么就一定没有,可是,既然服用了解药,怎又会是这样的情景。

    她一时不敢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蝉衣给白安渝整理妥当后,大夫也到了,是谢崇让人去请的,口风紧也绝对可靠。

    大夫诊过脉,神情复杂,好半晌才道:“这位姑娘已经无碍,醒来便好了。”

    倒是稀奇,中了桃春散竟不同房也解了药性,看来是遇着高人了。

    不过多的话他也不敢问。

    宋少凌彻底放下心,将大夫送了出去。

    等在门口的谢崇也听见了,道:“我已让人去查了。”

    宋少凌眼底划过一丝杀意:“嗯。”

    第77章 第 77 章 哪路神仙显的灵?

    谢崇宋少凌还在禁足期, 不能在宫外久做耽搁,商议之后决定先由姜蝉衣将白安渝带回褚家,等她醒来再另做打算。

    姜蝉衣将白安渝带走后, 徐清宴却一直迟迟未来,谢崇来时给百善楼留了信, 怕与徐清宴错过,只得先在客栈等,直到天光渐暗, 徐清宴才步履急切的赶过来。

    谢崇看见他衣袍上的脏污, 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徐清宴面色不佳的嗯了声:“被一辆疾行的马车撞了。”

    谢崇宋少凌闻言同时皱了皱眉。

    宋少凌见他腿脚似有不妥, 问:“受伤了?”

    “腿和手臂有些擦伤,不严重。”但痛得很。

    徐清宴怕他们担忧没多说, 道:“天色不早了,先回宫吧。”

    确实不能再耽搁,否则被发现又要受罚。

    待几人回到东宫, 谢崇让人给徐清宴上了药,问道:“律法规定,城中一些主道之上马车不可疾行,你在何处被撞的?”

    “那条街上马车确实不能疾行。”

    徐清宴因伤口疼痛,精神有些不济:“我当时刚从书铺出来, 欲行至对面,走到中间时, 那辆马车横冲直撞过来, 我躲避不急,若非一位姑娘相救,怕是命都得丢了。”

    谢崇宋少凌闻言对视一眼,宋少凌眼神一闪, 凑近他好奇道:“姑娘?什么样的姑娘?”

    徐清宴没有诉说的兴致,但见谢崇也看着他,便缓缓道:“我不知她是谁,她从马蹄下救了我,我向她道谢,她说”

    宋少凌兴致昂扬:“她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徐清宴有气无力抬了抬眼皮子:“她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还骂他书呆子,书读傻了,走路不晓得看路。

    那是他不看路吗,分明就是那马车来的太快!

    宋少凌:“”

    他紧紧绷直唇,努力压下向上弯的唇角。

    谢崇也因这话怔愣一瞬,才又问:“可有看清是哪家马车?”

    “看清了。”

    徐清宴抬眼道:“薛国公府的二公子,我赶着过来找你们没多做耽搁,不过听动静,那姑娘似乎抽了他几鞭子。”

    谢崇隐约感知到什么,但细细去想却什么也没抓住,这时金酒进来,禀报道:“殿下,属下查到薛二公子的人在白姑娘失踪附近寻人,属下辗转打听到,他们在寻一位身着白衣的姑娘。”

    谢崇看向宋少凌,宋少凌面色沉着的点头:“我找到白姑娘时,她确实着白衣。”

    谢崇眉眼微沉,又是薛二公子!

    徐清宴还不知今日发生了其他事,闻言忙开口询问,谢崇简短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徐清宴听完神情古怪的看向宋少凌,他至今还记得那日被白姑娘拒绝后,这人哭的有多么撕心裂肺,原以为他们不会再见,这怎么又遇上了!

    也不知该说他们有缘,还是该说实乃孽缘。

    “这么说,给白姑娘下药的是薛家二公子?”

    宋少凌紧了紧拳,谢崇看他一眼,道:“此事还需查证,勿轻举妄动。”

    正想着怎么偷溜出宫的宋少凌闻言不满的看向他。

    谢崇哪能猜不到他的心思,正色道:“我将你扣在东宫,实则是父是知你私自离开边关,宋大将军仍在气头上,你若此时回去必要受皮肉之苦,如今还在禁足期,你若出宫去找薛二,闹大了,我也护不住你。”

    宋少凌将信将疑看着他:“你为了护我才让我来的东宫?”

    徐清宴白了他一眼:“不然呢?”

    “若不是因为护你,我早就回去了。”

    他就算是禁足也是在杨府禁,怎会到东宫来,不过是被顺带的。

    谢崇淡淡嗯了声。

    此事原本是父皇看中宋少凌为驸马,才让他出面相护,如今这事已不必再提,自也没有多说的必要,转移话题道:“薛二一事,我会让人细查。”

    “金酒,看紧宋小将军。”

    宋少凌:“你这么不信我?!”

    谢崇抬眸看着他:“你可信吗?”

    宋少凌不说话了。

    确实,他仍打算偷偷出宫去找薛二,挨军棍就挨军棍,气不能不出-

    白安渝醒来已过戌时。

    睁开眼,发现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是在客栈!

    她浑身立刻紧绷,云广白将她带到哪里来了?

    “师妹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白安渝忙转过头,却见姜蝉衣似被她惊醒,已支起身子担忧的看着她:“师妹,可有何处不适?”

    白安渝怔愣了几息,难掩讶异:“师姐?”

    姜蝉衣见她面露迷茫,便解释道:“是宋云广白救了你,他给我送了信,我去客栈将你接回了褚家,你感觉如何,药性可全解了?”

    白安渝听明白了,心中不由讶异。

    师姐和云广白竟在京中重逢了。

    “我没事,药性已经解了。”

    姜蝉衣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随后想起什么,迟疑的道:“师妹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白安渝点头:“嗯,大多都记得。”

    姜蝉衣直直盯着她:“我找到你时,你是我给你穿的衣裳。”

    虽然她那时检查过不似发生过什么,但那种情形下,难免叫人多想。

    白安渝脸色微白。

    她只记得她泡了水,给自己扎了针,而后不久便没了意识。

    “师姐到时我在何处?”

    姜蝉衣:“床榻上。”

    想了想,补充道:“裹的很严实。”

    白安渝发白的脸色隐隐泛红。

    所以,是云广白将她抱到床上的,可那时她未着寸缕,那他

    姜蝉衣见此不必再问也意识到什么,神情复杂的沉默良久后,试探道:“其实,他品性甚佳,也是真心待你,实乃良配。”

    白安渝错开眼:“师姐,此事不必再提,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姜蝉衣知她心结,也不再劝。

    但她隐约感知到,他们可能还会再有交集。

    随即想到什么,姜蝉衣沉了脸色:“师妹,是谁对你下药?”

    白安渝本不愿多说,她不愿给师姐多添事端,但她明白这是在京都,大师姐贵为相国嫡女,就算她不说,大师姐也有法子能查到。

    “是薛国公府的薛二。”

    姜蝉衣在心中记下:“知道了。”

    “师妹怎和他有交集?”

    且她离开落霞门时,师妹还在山上,那时师妹也未曾同她说过她也会来京中。

    这些年,师妹会和她说很多趣事,但从不曾同她提的只有一桩。

    当年的屠村惨案。

    屠村的是一帮进村抢劫的贼寇,可师妹一直认为此事另有隐情,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追查。

    她曾想要帮忙被师妹拒绝,她也实在不知从何处着手,当年的贼寇全都已经被师父杀了,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屠村者另有其人。

    可如今师妹来了京都,难不成当真找到了什么线索!

    如此想着,姜蝉衣在白安渝开口前,忙问道:“可是查到什么了?”

    若此案当真有异,她必要帮师妹查个水落石出。

    白安渝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摇头:“没有,我只是无意中被薛二看见,他对我动了歹念,在我的茶水里下了无色无味的桃春散。”

    姜蝉衣仔细看她片刻,不再追问,只轻轻嗯了声,而后替她掖了掖被角,道:“你已昏睡几个时辰了,应该饿了吧,我吩咐厨房留了些饭菜,你等着,我去取来。”

    白安渝刚要说不必,肚子却诚实的响了声。

    姜蝉衣将她的难为情看在眼里,轻笑道:“我们可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白安渝抿了抿唇,唇角跟着弯起:“嗯,多谢师姐。”

    姜蝉衣快速穿好衣裳出门,然而一刻钟后回来的不是姜蝉衣,而是姜蝉衣的女使。

    白安渝看了眼食盒,问:“师姐呢?”

    女使如兰如实道:“姑娘说肚子有些不舒服,去了茅厕。”

    白安渝此时不疑有他,直到用完饭仍不见姜蝉衣回来,她心中才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忙让女使去茅厕看一看。

    果然,不多时,女使惊慌失措的回来:“白姑娘,我没有找到姑娘。”

    白安渝一颗心蓦地沉了下去。

    “这可怎么办,姑娘这大半夜的会去哪里啊?”

    如兰知道自家刚回来的二姑娘师从高人,武功不凡,倒是不担心姑娘在府中出什么事,且姑娘的剑也不见了,多半是出府了,夜黑风高的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了得!

    白安渝此时心中万分后悔,她不该同师姐说的。

    以她对师姐的了解,师姐此时多半是去了薛家!

    那薛二虽然是个废物,但那毕竟是国公府,必定守卫森严,哪是那么容易闯的。

    “你可知云公子在何处?”

    如兰一愣:“奴婢不认识姓云的公子。”

    白安渝便知她应是不知云广白,可她此时能想到的只有云广白。

    “白姑娘,您是不是知道姑娘去了何处?”

    如兰试探问道。

    白安渝心念急速运转几番,渐渐沉下心来:“我知道。”

    “我们先等等,若一个时辰后师姐没回来,便带我去见相国大人。”

    师姐夜闯薛国公府,肯定会隐藏身份,若是此行顺利,薛家必会一查到底,到时要是发现相国府今夜有异动,肯定会怀疑到师姐头上,届时反倒连累相国府。

    且她相信以师姐的武功,应不会出岔子。

    而一个时辰,足够师姐来回。

    如兰听得心惊,姑娘到底做什么去了!

    可白姑娘都这么说了,眼下也只有先等着。

    二人在屋里来回踱步,心焦意乱。

    好在过了大半个时辰后,姜蝉衣安稳无虞的回来了。

    她一推开门就见白安渝如兰神情担忧的迎上来,挑了挑眉,反手关上门,道:“如兰不了解,师妹还不清楚我的武功么?”

    白安渝小跑着到她跟前,拉着她上下检查。

    姜蝉衣任由她查看,将剑递给如兰,安抚道:“小小一个薛国公府,于我而言,不过无人之境。”

    如兰顿觉手中剑如万斤重,瞪大眼盯着姜蝉衣:“姑姑娘去薛国公府作甚?”

    薛国公可是上过战场的,府中的守卫远不是其他国公府能比的!

    姜蝉衣笑了笑:“看他们二公子不顺眼,去揍了一顿。”

    如兰登时目瞪口呆。

    瞧瞧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

    如兰回过神,快速将剑挂好,回到姜蝉衣身侧,也左右打量她:“姑娘没受伤吧?”

    白安渝已经检查完了,除了衣角有些脏污外,没有任何外伤。

    她停下动作,抬眼看着姜蝉衣,满脸不赞同。

    姜蝉衣摊开手,自己转了转,无奈道:“打一个草包纨绔子我怎么可能受伤?”

    “好了,时间不早了,如兰你快去睡吧。”

    如兰惊魂未定的颔首领命,走出房间,还能听到她家姑娘哄白姑娘的声音:“师妹放心,我这不好着呢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轻功天下第二,退一万步说,就算打不赢,跑还跑不了吗?”

    “好啦好啦,师妹不生气了。”

    “夜色已深了,赶紧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如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谁家姑娘半夜跑去打人啊,她家姑娘也是天下独一无二了-

    今日休朝,谢崇晨练结束便往书房而去,半道上被侍卫统领顾榕拦住:“殿下,出事了。”

    谢崇脚步一顿。

    “何事?”

    侍卫统领顾榕禀报道:“薛国公府二公子昨夜被人打了,国公爷方才进宫告了御状。”

    顾榕早从金酒那里得知了昨日宫外的事,听闻此事后才赶紧过来禀报。

    谢崇面色一沉,折身便往宋少凌的住处去,按理说,有金酒看着,他溜不出去才对!

    “人伤的如何?”

    顾榕快步跟在太子身侧,一言难尽:“双腿断了,脸肿成了猪头。”

    不是他说话不好听,是真的没有比猪头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太医说,要将养半年腿才能下地,至于脸,怕是会留一些印记。”

    宋小将军下手着实是黑,不愧是边关回来的。

    薛二此人可以说是纨绔之首,平日就仗着家世作威作福惯了,如今可算是踢到了铁板上,该说不说,确实大快人心。

    如果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的话。

    谢崇深吸一口气。

    “找最擅隐匿追踪的暗卫守着国公府,若那边有什么证据,先想办法扣下。”

    顾榕沉声应下:“是。”

    谢崇还没到宋少凌院里,便见人打着哈欠迎面走来,见着他,快步迎过来,道:“殿下,我昨夜梦见母亲了,特别想念,今日能不能让我出下宫,一个时辰就回来。”

    谢崇皱眉盯着他。

    不是他做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

    顾榕也察觉到不对劲,适时道:“昨夜,薛二公子被人打了。”

    宋少凌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双手一拍合十,朝虚空四方拜下:“神仙显灵了!”

    顾榕:“”

    谢崇:“”

    “哈,哈哈哈哈,我昨夜睡觉前便祈求了各路神仙,让那姓薛的吃些苦头,没成想这么快就灵验了,哈哈哈哈哈。”

    谢崇别开眼,转身离开。

    顾榕跟在他身侧,拧眉道:“不是宋小将军,那还能是谁?”

    这时,宋少凌也窜了上来:“对啊,到底是哪路神仙显的灵?”

    谢崇眼神微沉。

    事关白安渝,除了宋少凌情急之外,就只有一人会且能做这样的事。

    “立刻去查薛二。”

    顾榕见他语气极其郑重,心念一动,殿下知道是谁做的了?

    宋少凌这时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喃喃道:“该不会是蝉衣姑娘吧。”

    顾榕一愣,蝉衣姑娘是谁?

    “不止薛二,还有薛国公府,全部查一遍,但凡有异,立刻来报。”

    顾榕心惊,殿下这是打算连根拔起?

    到底是哪路神仙?

    “是。”

    顾榕领命快步离开,隐约听见身后宋少凌的声音传来:“要不我们去褚家看看?”

    褚家?

    京都只有那一个褚家。

    顾榕茅塞顿开。

    原是未来储妃!

    怪不得殿下如此着急。

    第78章 第 78 章 杀鸡焉用牛刀

    次日, 薛国公府二公子夜里被人殴打传遍了京都,不见有人鸣不平,暗中叫好的倒是不少。

    姜蝉衣早晨带白安渝拜见父亲母亲, 用早饭时,听父亲说起此事, 面上毫无异色,仿若昨夜不曾偷偷出过府。

    乔月华知道白安渝是姜蝉衣的师妹后,待她极好, 让人按照白安渝的喜好备了衣裳首饰, 又留她在府中住下。

    “阿渝既是婉婉的师妹, 便将这里当成自己家。”

    其他的她一概没问。

    用完饭,姜蝉衣拉着白安渝去逛园子, 走出饭厅,姜蝉衣见白安渝面露愁色,知她是在担心什么, 便轻声安抚她:“师妹就放心吧,没人会怀疑我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担忧也无用,白安渝说服自己宽下心来:“师姐万不可再这样冒险了。”

    她实在不想让师姐难做。

    “好好好,知道了。”

    姜蝉衣笑着道:“以后肯定不轻易动手, 放心,没留把柄。”

    而她不知, 她们前脚一离开, 乔月华就敛下笑意,朝褚公羡道:“你女儿打了人,你心中可有成算了?”

    褚公羡盯着姜蝉衣白安渝离开的方向,眉间隐有阴郁之色:“此事薛二有错在先,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抓到把柄,就算抓到又能如何。”

    褚公羡看了眼儿子:“你妹妹刚回来,万不能被这事累了名声,若真留了什么把柄,届时你认下,我们陪些钱。”

    昨日乔月华知道姜蝉衣带回来一位昏迷不醒的师妹时,当即就让人暗中去查了,已知晓与薛二有关。

    婉婉回来时,宗止师父送过信来,信上言,婉婉嫉恶如仇,甚是护短,京都是非之地怕会闯下祸事,请他们多上些心。

    方才用饭见婉婉面色平静,不似有丝毫波澜,亦没有要出府寻仇的意思,按照婉婉的性子这不应该,很显然,这气是已经出过了。

    那么昨夜打薛二的人不做他想。

    褚方绎淡声道:“我可以认,但恐怕不是赔钱就能了的。”

    话落,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薛国公府祖辈上过战场,虽薛家从父辈开始已经从文,但当今圣上对战场下来的武将都很是优待,又加上薛国公府是京都世家,不知多少年积累下来的底蕴,自非寻常国公府可比。

    薛二又是国公府嫡子,被人打了绝不是能赔钱了事的。

    过了好一会儿,乔月华试探问:“打的有多严重?”

    褚公羡轻嗤一声,没好气道:“这丫头下手也忒狠了。”

    “两条腿断了,没有半年下不了地,那脸要不是人在房里,他亲生父母见了都不一定认得出来,太医还说,脸上可能会留疤。”

    乔月华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严重,确不会是钱能了的。

    “婉婉性情柔和,看来真是气狠了。”

    褚公羡褚方绎同时看向她。

    这叫性情柔和?

    乔月华面不改色:“若非薛二不做人,对阿渝使那下三滥的招数,何至于逼的婉婉打人。”

    言罢,她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父子二人,轻声道:“我见宗止师父信上说,婉婉在江湖历练几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以婉婉的性子,你们说,这孩子会不会沾过血?”

    褚公羡父子闻言一怔,半晌后,褚方绎缓缓开口:“江湖与朝堂不同,少有什么你来我往的机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便是杀过人,也正常。”

    褚公羡微微蹙眉。

    “可京都不同于江湖”

    褚方绎明白他的意思,道:“婉婉有分寸,否则若是江湖寻仇,今日国公府就该报的是凶杀案。”

    “是这个理。”

    乔月华轻轻呼出一口气:“依我看,婉婉心中有数得很,不过阿绎方才说的也对,薛老将军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况且众所周知阿绎性子温和,很难让人相信此事乃阿绎所为,万一嫌疑落到婉婉身上”

    两个姑娘名声都要受损。

    褚公羡看向她:“夫人有何高见?”

    乔月华缓缓开口:“也不知二哥哥近日在做什么,可有闯了什么祸。”

    有句话叫虱子多了不怕痒。

    褚公羡面露迟疑:“这不好吧?”

    乔月华不轻不重觑他一眼:“你装什么,你心中不也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那位二哥哥立过军功,朝堂上也有政绩,还是个不羁的性子,放眼京都,没人混得过二哥哥,也绝非薛国公府能动的人。

    若薛国公府是世代忠良,她必定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可此事是薛二招惹在先,那薛二又是个混账纨绔,那就怪不得她了。

    如今万全之策定是除去后患最好,只当务之急是先将婉婉摘出去,再徐徐图之。

    褚公羡轻咳一声,赔笑道:“我去求二舅哥。”

    然不等褚公羡出门,乔二爷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三姑奶奶,二爷让小人前来传话,昨夜之事乃二爷所为,与相国府无关,二爷已经进宫请罪了。”

    乔月华一愣,二哥哥怎已知道了,听人已去请罪,忙问:“二哥哥可还说了什么?”

    乔家人回道:“三姑奶奶宽心,二爷是带着薛二公子的罪状去请罪的。”

    乔月华闻言放下心,轻轻勾唇:“知道了。”

    她就说,二哥哥绝不是吃亏的主。

    “二哥哥如何得知?”

    “回三姑奶奶,今日一早,东宫的人去见过二爷。”

    乔月华与褚公羡对视一眼。

    真是好事不出门,短短半日,竟都已经传到东宫去了!

    太子最是端正重礼,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对婉婉心有成见。

    “退婚一事,陛下如何说?”

    褚公羡沉色摇头:“太子不松口。”

    如今只有请乔老太爷出面,才退得了这婚。

    这时,突听褚方绎道:“父亲,母亲,薛国公府一事既有东宫出面,我们便不掺和。”

    “至于退婚,还需问过妹妹的意思。”

    褚公羡一愣:“你上次不是说婉婉在城门口便同太子殿下提了退婚?”

    “哦,是说过。”

    褚方绎理了理衣襟起身,道:“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妹妹与太子好像早就相识,那日说不准是在闹脾气呢。”

    “儿子还有要事,先告退了。”

    夫妻二人看着儿子走远,半晌,褚公羡才回过味来,嘶了声:“他是不是利用我给太子殿下使绊子?”

    乔月华:“”

    倒是阿绎能做出来的事。

    “二哥哥还在宫里,你快些着人打听。”

    褚公羡皱眉:“夫人就护着他罢,他这性子,早晚要捅出大篓子。”

    乔月华淡然道:“阿绎最像他大舅舅,你何时见他大舅舅捅过大篓子?”

    褚公羡:“夫人莫不是忘了,早些年他与小王爷合起伙来拐幼年的太子殿下出宫?哪朝太子太傅像他那样拐带太子跑没影一年不回京的?”

    乔相年可从来不是个温谦的,这种人捅起篓子来绝非小事。

    乔月华哦了声,起身往外走:“不记得了。”

    褚公羡:“”-

    天气正好,阳光明媚,姜蝉衣带白安渝逛完园子就拉着她下棋,师姐妹在这方小天地里欢乐自在,全然不知此时宫中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乔二爷正在大殿中闹呢。”

    宋少凌靠坐在谢崇的书案上,束起大拇指:“你这招可真高。”

    徐清宴轻轻勾唇:“先不论乔二爷乃帝师之子,单论功绩,便不是薛二能比。”

    陛下优待战场上下来的将军,薛老将军是有战功,可薛二却是个作奸犯科的草包,与亲自上过战场又在京都破案无数的乔二爷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连放在一起比较都是对乔二爷的侮辱。

    “如今更是捏住了薛二的罪证,今日,薛国公府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以乔二爷的本事,怕是天不黑就能将薛二下狱。

    徐清宴摇头喃喃道:“杀鸡焉用牛刀。”

    薛二也算是长脸了,能叫乔二爷出面对付他。

    宋少凌心情大好,凑近谢崇:“那我们何时可以去相国府?”

    谢崇抬眸:“禁足期满,任你往哪里去。”

    宋少凌收起笑容坐了回去。

    禁足期还有大半月呢!

    随后,他眯起眼看着谢崇,他就不信,他能忍得住大半月不去见姜蝉衣!

    “此事其实经不起细敲。”

    谢崇正色道:“我请乔二叔出面,是不想让两位姑娘名声受损,而待薛二反应过来,做贼心虚难免不会往白姑娘身上想,若知晓白姑娘在相国府,定会想通其中关窍。”

    “薛家小辈没有出彩的,但薛老将军脉络众多,薛大人心思深沉,不可小觑。”

    宋少凌一怔,担忧道:“那若被查出该如何?”

    “我会让人给蝉衣送信,让她这段时日先闭门不出,也请白姑娘在相国府暂避。”谢崇来回看了眼二人:“此案落定之前,不可去相国府,以免被人抓住把柄,惹来猜疑。”

    事关姜蝉衣白安渝,宋少凌听了进去,之后大半月不再提要出宫的事。

    徐清宴无事自然也不想出宫。

    太子书房有太多藏书,他能在这里长久坐下去。

    一切如徐清宴所说,薛二连夜被下京兆狱。

    次日,京兆衙门不少苦主投状纸,状告薛二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此事闹的太大,陛下亲自过问,交由刑部审理。

    而乔二爷因夜闯国公府触犯律法挨了几板子,跟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出了宫。

    最终,薛国公府散半数家财赔偿,保住薛二性命,被判流放。

    原本此案至此也就结束了,可就在东宫禁足结束前一日,金酒送回消息,薛国公府与解家账务往来,高达数万金。

    “好家伙,我感觉像是揪出了不得了的事。”

    宋少凌震惊道。

    谢崇眸色一片暗沉。

    解家与黑酆门私自采矿早已定案,却没想到如今竟意外的扯出了薛国公府。

    第79章 第 79 章 藏宝图

    今日是东宫禁足期满的日子。

    谢崇昨夜派人约姜蝉衣今日在百善楼相见, 有要事商议。

    姜蝉衣已知晓二舅舅替她认罪,只风口浪尖上不敢贸然去乔府探望,今日才给乔府送信, 约见二舅舅。

    也定在百善楼。

    乔祐年来的比东宫快,姜蝉衣一见他赶紧上前施礼:“二舅舅。”

    乔祐年笑嘻嘻抬手扶起她, 打趣道:“太子今日禁足期满,你不与他相见,倒来见我?”

    姜蝉衣如实答道:“太子晚些时候便会来此。”

    “原是这样。”

    乔祐年眉头一挑:“我还没机会问过你, 你可是对太子不满意?”

    父亲进宫退婚的事外界知道的不多, 自己人却是清楚些的, 他问起父亲,父亲说是褚方绎道妹妹在城门口曾向太子提过退婚。

    褚家好不容易将外甥女盼回来, 若她不愿,褚公羡肯定会想法子如她意。

    不过嘛,褚方绎的话, 不能尽听,里头说不准就绕着七弯八道。

    姜蝉衣闻言愣了愣,而后忙道:“满意。”

    这回轮到乔祐年怔住了。

    他细细观察外甥女,着实寻不出说谎的痕迹,确认道:“当真满意?不想退婚?”

    姜蝉衣飞快摇头:“不想啊。”

    自知道太子就是燕鹤, 她从未真想过退婚。

    “嘶……”

    乔祐年咬咬牙,果然又是褚方绎在中间搞鬼。

    “这话可曾同你父亲母亲言明?”

    姜蝉衣点头:“前些日子母亲特意问过, 我已如实说了。”

    乔祐年满意道:“那便好。”

    外甥女这态度一看就是对太子有意, 可莫要因什么误会真退了婚才是麻烦。

    寒暄过后,姜蝉衣又向乔祐年行礼:“薛国公府一事,多谢二舅舅。”

    乔祐年抬手扶起她:“嗐,小事, 别跟二舅舅见外。”

    “可二舅舅替我挨了罚,我……”

    乔祐年摆手打断她:“那几板子算得什么,挠痒痒似的。”

    “偷偷告诉你,执刑的是我的酒搭子,哪能真下死手,还有啊,我知道你武功好,不过呢京都到底不比江湖,对女子稍微苛刻些,你下次想打谁告诉二舅舅,二舅舅替你去。”

    姜蝉衣心中动容,颔首称是。

    乔祐年忽而盯着她,眯起眼。

    上次在乔家人多,乔祐年也没与姜蝉衣说上几句话,今儿隔得近了,他怎么觉得这双眼睛好像有些熟悉。

    “我们是不是还在哪里见过?”

    姜蝉衣一顿,忽而想起什么,心虚的眨眨眼:“我……”

    乔祐年本只是略微存疑,见姜蝉衣这般反应,反倒更添疑虑。

    难道还真在哪里见过。

    他审犯人无数,不说过目不忘,可但凡见过一面的人再遇见他不应该想不起来。

    是在哪里见过呢?

    对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猛地,乔祐年后退一步,抬手虚空挡住姜蝉衣半边脸,而后瞪大眼:“你,夙安,假扮公主?”

    姜蝉衣不敢否认,诚实的点头,解释道:“那时我曾找过机会与二舅舅相认,只是……没寻到合适时机。”

    乔祐年记得当时情景,他一心要拉玉家父子进京将功赎罪,生怕他们半道跑了,一直跟着他们,她自然找不到时机。

    乔祐年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本该是第一个与外甥女相认的人!

    也罢,就算没相认,他也是自家第一个见外甥女的人。

    再说当时外甥女喊他舅舅了,怎么不算相认。

    “这事你父亲母亲知晓吗?”

    姜蝉衣摇头:“不知。”

    这种事她哪里敢说。

    “不知最好。”乔祐年道:“也不必特意说与他们听,嘶,这么说来,你早就与太子认识了?”

    “嗯。”

    姜蝉衣如实道:“已经相识三年了,不过也是在回京见到他才知道彼此的身份。”

    乔祐年喔了声:“如此,你二人倒是有缘,不过也是巧,小王爷偏就定了你。”

    姜蝉衣也觉得实在太巧。

    恰这时,楼道间传来脚步声,乔祐年道:“好了,想来是太子到了,你们自己说话,我先走了。”

    姜蝉衣却道:“不是太子。”

    乔祐年脚步一顿:“嗯?”

    “脚步声不同。”

    姜蝉衣凝神细听,道:“前头那人不会武功,年岁稍长。”

    乔祐年挑了挑眉。

    这层只有两间厢房,一是百善楼用来招待太子公主等贵客,另一间则是只留给昭昭表妹。

    不会武功,年岁稍长,谢蘅来了!

    乔祐年正想出去打个招呼,便听有人敲门,问:“太子殿下?”

    姜蝉衣一愣,这声音,很有些耳熟!

    这是……

    “沐盟主?”

    外头的人听到回应怔愣了一会儿,推门而入。

    果然,正是沐玄机。

    沐玄机从掌柜处得知今日太子定了厢房,听得里头说话已知晓太子不在,猜想可能是姜蝉衣,才敢敲门询问。

    他先是拱手恭敬朝乔祐年见礼:“见过乔二爷。”

    又朝姜蝉衣道:“姜姑娘,又见面了。”

    “你们也认识啊。”乔祐年。

    沐玄机:“江湖相逢。”

    乔祐年已知姜蝉衣与谢崇相识已久,与沐玄机认识也就不奇怪了,上下打量他一眼,笑着道:“小盟主,这次回来还走吗?”

    沐玄机快速看了眼姜蝉衣,答的模棱两可:“说不准。”

    要是被秋后算账,怕还是得出去躲一躲。

    乔祐年哼笑一声,抬了抬下巴:“可是谢蘅来了?”

    沐玄机回道:“正是小王爷。”

    “夫人今日去了军营,小王爷觉着府里闷,出门散心。”

    “嘁。”

    乔祐年嫌弃道:“多少年了,还是个跟屁虫。”

    这话沐玄机可不敢附和,只笑着不语,偷偷朝姜蝉衣挤挤眼。

    姜蝉衣:“……”

    姜蝉衣只觉心中一片凌乱,他不是武林盟主么,怎么听着又是明亲王府的人?

    “你们聊着,我去见见谢蘅。”

    乔祐年说罢便大步出门,进了另一个厢房。

    他一走,沐玄机忙凑近姜蝉衣问:“太子何时来?”

    姜蝉衣:“应该快了。”

    沐玄机眉眼一挑:“哦。”

    “如此,那我们长话短说。”

    “我再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明亲王府小王爷暗卫统领玄烛与神医沐笙之子,沐玄机。”沐玄机笑的牙不见眼:“嫂嫂,幸会。”

    姜蝉衣:“……”

    神医之子带来的震撼盖过了那声嫂嫂:“原来你竟是沐神医之子,那师妹……”

    “嘿,是呀。”

    沐玄机:“嫂嫂的师妹白安渝算是母亲半个徒儿。”

    姜蝉衣不得不感慨天地之小。

    突然,姜蝉衣意识到什么,疑惑的看着沐玄机:“你好像见到我并不意外?”

    她确认她回京后没有见过他,可他却像是早对她的身份了然于心。

    沐玄机眼神微闪:“啊,是吗?”

    楼道间又传来脚步声,沐玄机立刻往窗边窜出:“我还有要事先走了,嫂嫂别告诉太子我来过。”

    沐玄机刚从窗户消失,谢崇几人便绕过屏风进来,宋少凌往还在摆动的窗户看了眼,疑惑道:“那是谁?”

    姜蝉衣看向谢崇:“沐玄机。”

    谢崇眼神微沉,侧首道:“金酒,抓回来。”

    金酒立刻领命而去。

    “沐盟主?”

    宋少凌徐清宴都很是疑惑:“他怎么在这里?”

    姜蝉衣总觉得她好像隐约触及到了什么真相,但细细思索却又抓不住,只解释道。

    “他是玄烛大人和神医沐笙之子。”

    宋少凌徐清宴在东宫的这些日子,已经将京都各家人物关系知晓的差不多了,闻言便明白了:“原是明亲王府的人。”

    不多时,金酒回来,禀报道:“殿下,属下没抓住。”

    沐师弟的武功尽得玄烛师叔真传,哪是他能抓得住的。

    “去哪了?”

    金酒:“……追出这条街就不见了。”

    他全然没看清人去哪了。

    谢崇嗯了声:“知道了。”

    随后道:“让人守在王府。”

    金酒一听便知殿下是铁了心要逮人,忙应下:“是。”

    沐师弟这回也是活该,竟早知双方身份却不点明,还跑回京都撺掇小王爷给两人定下婚约。

    他前几日才知,原来明亲王府上下几乎都知道,都等着看热闹呢。

    城外打架,前几日乔家退婚,小王爷都在暗中添了把火,这才逼得太子深夜出宫夜闯相国府,还被褚公子抓住了把柄。

    姜蝉衣望着金酒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谢崇倒了茶放在她面前,她才问:“难道,我们的婚约与他有关?”

    谢崇轻轻嗯了声。

    “他早知你的身份。”

    姜蝉衣不解:“他如何得知?”

    谢崇对此不太清楚,只猜测道:“或许是因落霞门?”

    倒是有可能。

    姜蝉衣:“……所以,他早就看清一切。”

    却故意不戳穿,还去小王爷跟前言说,定下婚约,惹她为此心伤许久!

    那夜的泪都是白流了!

    姜蝉衣砰地站起身:“我有事出去一趟!”

    谢崇伸手拉住她,安抚:“金酒去了,放心,他跑不掉。”

    姜蝉衣磨了磨牙。

    怪不得一见谢崇来就跑,原是心虚。

    宋少凌徐清宴一边喝茶一边看热闹,还不忘小声讨论:“要你是沐盟主,你会怎么做?”

    徐清宴:“我也喜欢看热闹。”

    谢崇,姜蝉衣:“……”

    宋少凌忙放下茶杯,道:“今日还有正事,与沐盟主的恩怨你们自行解决。”

    姜蝉衣按下揍人的冲动,缓缓坐下。

    谢崇便道:“你可还记得千洲曾护送一个小盒子进京?”

    姜蝉衣皱眉:“记得。”

    还因此被黑酆门追杀许久。

    宋少凌神秘道:“你猜那里头是什么?”

    姜蝉衣看了看几人,好奇道:“是什么?”

    宋少凌看向谢崇:“你说。”

    谢崇:“……”

    谢崇正色道:“藏宝图。”

    “藏宝图?”姜蝉衣万分讶异,而后又觉得该是这样,当时就奇怪那么小的盒子能放下什么,若是一份藏宝图那就说的过去了。

    “嗯。”

    谢崇道:“已经找高人解了机关,里头是前朝传下来的几处金矿的位置。”

    姜蝉衣惊道:“金矿?”

    她立刻便想到了什么:“难道,与解家有关?”

    “不止如此。”

    谢崇沉声道:“此次查薛国公府,金酒找到了一个账册,发现薛国公府与解家钱财来往逾万金。”

    姜蝉衣茫然的看着几人,半晌才回过神:“这……倒是巧。”

    歪打正着,竟揪出一条大鱼。

    宋少凌这时总算有机会询问:“白姑娘没和你一起来?”

    姜蝉衣面色沉了沉,良久后,道:“师妹今早出了府,说有要事,我怀疑,她在查的事与薛国公府有关。”

    师妹绝不会无缘无故与薛二喝茶,除非对方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

    第80章 第 80 章 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临街小巷, 一位身着素衣头簪白花戴着面纱的姑娘步伐急切,紧跟前头一人。

    那是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眼神无形中透着几分阴狠, 脖颈至耳后有一条拇指大小的伤疤。

    他很快便发现被人跟踪,旋身走近一条巷子。

    白安渝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手中悄然捏着几根银针,可到巷中若不见人,白安渝皱了皱眉, 立刻便反应过来应是被发现了, 想走已然来不及。

    “这位姑娘找我有事?”

    男子不知何时出现, 堵住了她的退路。

    白安渝长睫微颤了颤,道:“抱歉, 认错人了,阁下身形有些像我一位叔叔。”

    男子眼神微眯:“是吗?”

    说着,他已勾拳朝白安渝攻来, 白安渝早有准备侧身躲过,但武力悬殊过大,几招之后已然躲避不及。

    就在男子以掌砍向白安渝时,突有一道劲风裹着一把刀袭来,男子被逼撤力躲开。

    白安渝认得那把刀, 不必回头便知来人是谁,心头微动了动。

    少年从她身侧掠过, 握住刀将她护在身后, 冷声道:“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姑娘,阁下未免太没风度。”

    男子认出了少年,皱了皱眉, 随后便觉有些不对,细细一察竟发现内力正在迅速消散,他心中一惊,猛地望向白安渝。

    方才靠近她便闻到一股淡香,当时不觉,此时想来,应是那时便中了毒。

    男子不再纠缠,折身便跃出了巷子。

    宋少凌确认人已经离开,才收起刀,转身朝白安渝,神色平静道:“蝉衣姑娘担心白姑娘出府有危险,我们分开出来找。”

    少年不似从前热情,态度不愠不火,语气也比从前疏离。

    仿若只是一位寻常的故人。

    白安渝颔首致谢:“多谢云公子,我这便回去。”

    白安渝走出几步,却被宋少凌叫住:“蝉衣姑娘在百善楼等白姑娘,有要事相商。”

    白安渝神情微变。

    师姐知道了什么?

    “好,劳云公子带路。”

    宋少凌看她片刻,终是没再说什么,抬脚先行:“白姑娘这边请。”

    _

    姜蝉衣看到信号便知应是宋少凌找到了人,赶紧回了百善楼。

    谢崇正与徐清宴说御史台之事,见她回来便止住话,道:“找到了?”

    姜蝉衣坐在他身侧,接过递来的茶,道:“宋少凌找到了。”

    闻言,三人面色各异。

    再续前缘,也不知是好是坏。

    没等太久,宋少凌便带着白安渝到了百善楼,白安渝见到谢崇徐清宴明显一怔。

    在相国府的这些日子,她没多问,姜蝉衣也没主动同她提起几人,至今为止,她并不知晓他们的身份。

    姜蝉衣起身拉着白安渝坐下,看了眼云广白,才同她解释道:“我是想着等你们见了面再告诉你。”

    主要是因宋少凌,上次客栈之后,她便觉得他们应该还要再见面,有些事,当面说会更会恰当。

    白安渝取下面纱,眼底带着几丝茫然,原来不止云广白,他们竟又都再见了。

    可师姐有婚约,且又对燕鹤有意,如今继续纠缠,却不知是好是坏。

    “师妹,我重新同你介绍一下。”姜蝉衣拉着白安渝,从徐清宴开始一一介绍:“这位,叫徐清宴,海晏河清的清宴,字敏砚,也是新科状元郎。”

    白安渝盯着徐清宴,动了动唇,难掩惊讶:“状元郎?”

    不是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连秀才都没考中么?

    徐清宴笑着颔首:“白姑娘,抱歉,先前并非有意隐瞒。”

    白安渝忙道无碍,旋即看向谢崇。

    徐青天不是徐青天,那燕鹤,是燕鹤吗?

    姜蝉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唇边是藏不住的笑意,声音也不觉放低了些:“他,姓谢。”

    尽管白安渝心头已有准备,听得这话还是震惊失色。

    皇姓,那他是……

    姜蝉衣对上白安渝惊疑的试探,轻轻点头:“是我的未婚夫。”

    “我也是进京后才知道的。”

    白安渝好半晌才回过神,起身见礼,被谢崇出言拦下:“自家人,白师妹不必多礼。”

    这是谢崇第一次唤她白师妹。

    白安渝略显僵硬的望了眼姜蝉衣,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飞快看了眼从进来便沉默不言的少年。

    那他,又是谁?

    姜蝉衣注意到她的眼神,神情复杂的瞥了眼宋少凌,不是已经见面了,竟没有说明身份?

    如是想着,姜蝉衣缓缓开口:“他也不姓云,是将军府宋小将军,宋少凌。”

    白安渝猛地抬头看向宋少凌,脱口而出:“镇国大将军宋大将军是你何人?”

    白安渝的反应出乎几人意料,宋少凌怔了怔,回答:“家父。”

    白安渝直愣愣盯着宋少凌,眼神几经变化后才收回视线,却不再言语。

    姜蝉衣看了看二人,试探问道:“师妹,认得宋大将军?”

    白安渝摇头,可随后又轻轻点了点头,在几人好奇的视线中,她缓缓道:“约三年前我曾去过边关,遇险之时有幸得宋大将军相救,见过一面。”

    知晓宋夫人犯了头风,她为报恩去给宋夫人施过针。

    她也知道宋夫人有一个儿子,那时听宋夫人说人出去闯江湖了,还说若是有缘介绍他们认识。

    没想到,竟然是他。

    宋少凌皱了皱眉,隐约想起什么,神情略有几分古怪:“白姑娘可曾为母亲施过针?”

    白安渝有些不自然的嗯了声。

    宋少凌捏紧茶杯,眸色微深。

    那年他回去,母亲便同他说起过,说有一位白衣胜雪的姑娘治好了她的头风,还惋惜了许久没让他们见上一面。

    他知道母亲的意思,只那时他已然对她动心,随口敷衍几句便过了。

    没想到,竟然就是她。

    “母亲说,你姓唐。”

    三人的视线在白安渝宋少凌身上来回转着,闻言纷纷又看向白安渝。

    白安渝道:“嗯,我母亲姓唐。”

    那时她是追着线索去的边关,怕暴露身份,用了母姓。

    当年被屠的村庄名为白家村。

    后来线索断了,她从边关到江南,在花神节上,第一次遇见他们。

    三人又缓缓看向宋少凌。

    宋少凌却沉默了下来,不再作声。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八卦的神采。

    合着他们竟还有这样的前缘,这怎么看都像是正缘。

    良久后,姜蝉衣轻咳一声打破了古怪的气氛:“师妹去边关作甚?”

    白安渝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姜蝉衣便明白了,看向她道:“可是与找上薛国公府一样?”

    白安渝眸色微暗了暗,良久后,道:“师姐都知道了。”

    姜蝉衣:“嗯,猜到了一些。”

    随后,她正色道:“当年是师父带我去接你回的落霞峰,我也亲眼目睹白家村被屠,若是师妹寻到了什么线索,不必瞒我,我们一起寻找真相,可好?”

    “我不想连累师姐。”白安渝。

    屠村背后藏着一股很强大的势力,她已失去了太多,绝不想牵连师姐。

    姜蝉衣好整以暇的往谢崇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有太子在,师妹怕什么?”

    白安渝一愣,抬眸看向谢崇。

    谢崇几人方才已听姜蝉衣说起过当年之事,也已知晓她这些年背负的血海深仇,听到这里,谢崇郑重承诺:“如若真有冤情,孤必不会坐视不理。”

    徐清宴也道:“是啊白姑娘,若连太子都无法为你做主,这世道得乱成什么样?”

    姜蝉衣握住白安渝的手,温声道:“师妹,相信我们,有我们在,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白安渝眼角隐隐泛红,多年来压在肩上的血仇让她日日喘不过气,直到这一刻,那根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有所松动。

    许久后,才平复好心绪,徐徐道:“当年,我曾看见一个参与屠村的蒙面人脖颈至耳后有一条疤,几经辗转,我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