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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旧案

    姜蝉衣闻言, 面露喜色:“当真,那人在何处?”

    白安渝看了眼宋少凌,宋少凌接过话道:“我找到白姑娘时, 她正与人对峙,那人腰间有薛国公府铜牌。”

    铜牌, 一般而言是府中很得重视的仆从才能得赐。

    姜蝉衣并不意外:“果然如此。”

    “所以师妹先前接近薛二公子也是因此?”

    白安渝点头:“嗯。”

    事到如今也就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白安渝如实道:“我经过几年追查,发现线索直指京都, 师姐一下山我便朝京都来, 只薛国公夫人不在府中, 我短时间寻不到接近国公府的机会,便打算从薛二入手。”

    只没想到薛二此人恶劣至极, 不过刚碰面便盯上她下了药。

    谢崇听出什么,问:“白师妹认识薛国公夫人?”

    “嗯。”

    白安渝:“我发现线索后,恰得知薛国公夫人踪迹, 夫人有旧疾,我便几番偶遇接近她,上回落霞令出,我正在夫人临时暂住的府邸给她诊脉。”

    若非见到落霞令,她会顺势在那里住下, 跟着国公夫人进京。

    白安渝说罢,久久无人出声。

    这些如今听着不过短短几句话, 可却无人知她背后付出过多少艰辛和努力。

    姜蝉衣面上难掩愧疚, 若从前她执意插手,师妹这些年或许也不至于那般难熬。

    白安渝对于这位年纪比她小些的师姐,再了解不过,不必深思也知她心底在想什么, 回握住她的手,道:“我有医术毒药傍身,也会一点功夫,除了这次先前并没有吃过亏,且我并非有意瞒着师姐,只师姐心疾未愈,我实在担心。”

    她也曾想过师姐是国公府嫡女,若此事求师姐帮忙,必定事半功倍,可师姐自小不在京都长大,对京中事并不比她了解多少,且师姐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她无法接受师姐因她有什么差池,因此实在不敢冒险。

    姜蝉衣闷闷的嗯了声。

    “我知道。”

    白安渝了解她,她亦了解白安渝。

    不必她细说,她便能猜到她的顾虑,性子使然,她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结,道:“既然师妹已查到重要线索,接下来想必要容易许多。”

    这时,徐清宴突然道:“白姑娘可记得当时白家村因何招来此祸,比如,有什么宝物?再或者”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看向谢崇,谢崇看向白安渝,沉声道:“或许村庄附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山脉?”

    姜蝉衣也正有此怀疑。

    前朝留下的金矿地图,薛国公府与解家账务往来,白家村被屠,这一切好像被一条隐秘的线牵连在了一起。

    白安渝闻言怔了怔,道:“我当时年纪小,不大记得缘由,那日一切都很寻常,我去半山菜地摘菜,回去便见村子惨遭袭击,那些人自称山匪烧杀抢虐,若非师父来的及时,我也会惨遭毒手。”

    “我从不曾听闻村中有什么宝物,若说山脉”

    白安渝仔细回忆过后,犹豫道:“村外确实有一座不大寻常的山,据说那里有猛兽,村中人都不敢涉足。”

    姜蝉衣几人闻言对视一眼:“若那座山中真有金矿,一切就说的通了。”

    谢崇沉吟片刻,请白安渝写下详细地址,扬声唤道:“金酒。”

    几息后,出现一名暗卫:“殿下,金统领去抓沐公子了。”

    谢崇顿了顿,将纸条递给他:“你去传令,让金酒遣人即刻去一趟白家村。”

    暗卫恭敬接过纸条领命而去。

    “今日已经打草惊蛇,怕惹来薛国公府怀疑,师妹之后不可独自行动,万一落入被薛国公府手中,反倒无益。”姜蝉衣正色道:“之后若有任何需要查证之事,我去便可。”

    谢崇道:“我留几个暗卫给你。”

    姜蝉衣也不托大,不跟他客气:“好。”

    转而又认真同白安渝道:“白家村如今只剩师妹一人,也只有师妹看见过当年屠村之人,不管是递状纸,还是作为人证都需要师妹出面,师妹切记,万不可再冒险。”

    白安渝知晓其中厉害,点头说好。

    京都不比他处,卧虎藏龙之地,想要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太容易了。

    她对此已经深有体会,两次与国公府交锋若无宋少凌及时出现,她恐早已命丧于此,她也非愚笨痴缠之人,在座以东宫为首,都是京都名门贵族,有他们相帮,远比她一人的力量大的多,她没有理由再独自行动。

    说起来,他又救了她。

    “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宋少凌起身道:“此事若有任何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差人来说便是。”

    他今日禁足已解,得赶紧回府一趟,不然免不得一顿板子。

    白安渝遂也起身,屈膝致谢:“多谢云宋小将军。”

    宋少凌下意识抬手要扶,但最终还是按住,规矩的还了一礼:“白姑娘不必客气。”

    随后便与众人告辞。

    然才走出两步,金酒突然回来,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禀报道:“殿下”

    宋少凌因那一眼生生止住脚步。

    金酒是追沐玄机而去,如此情状回来,谢崇眼皮子一跳:“何事?”

    金酒不敢去看宋少凌,似有几分心虚:“殿下,属下追沐公子至安居巷,便不见了踪影属下查过后,猜测约是翻了墙。”

    谢崇几人还未有反应,宋少凌便折身回来,皱眉道:“安居巷?翻了哪堵墙?”

    柳大将军府便在安居巷附近。

    而宋大将军宋长策是入了柳家族谱的长子,至今未曾与柳家分府,只两边隔着一堵墙,中间有可以通行的铜门,宋家这边离安居巷更近。

    宋少凌这话一出,谢崇便想起来了,再观金酒反应,眉心突突直跳。

    果然,只听金酒道:“宋家南边的墙,朝华院。”

    宋少凌脸色一黑,暗骂了声转身疾步离开。

    姜蝉衣几人见此面面相觑。

    “朝华院是”

    谢崇倒是最先反应过来,微蹙了蹙眉。

    此次宋大将军奉命携女眷进京贺寿,宋大将军之女也在其中。

    沐玄机怕又要闯祸了。

    谢崇抬手押了押眉心,道:“先紧着调查白家村。”

    玄烛叔叔在京,便是人闯了祸应也落不到他头上。

    金酒已见过传话的暗卫,打算禀报之后便安排,遂应下挑人去了。

    小插曲过后,徐清宴也起身告辞。

    谢崇送姜蝉衣白安渝回府后便回宫,着人再查薛国公府。

    而薛国公府这边丢了账册,薛二又已流放,府中正一团乱。

    薛老太爷震怒之下摔碎了茶盏:“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被偷?”

    薛大爷颔首而立,一脸愁色。

    “此物一直放在儿子书房暗格中,除了儿子之外无人知晓,儿子实在不知会被何人拿走。”

    且他还不知是何时被盗。

    若非今日张猛回来禀报,路上被一蒙面女子跟踪,又遇到了宋家的小将军相救,他谨慎起见去查看账册,还不知账册竟不见了。

    薛老太爷重重呼出一口气,看向张猛:“可看清那女子面貌?”

    张猛摇头:“没有看清,但是前些日子小的查到,二公子曾对一女子下药,那女子身着素衣头戴白花,与小的今日所见之人打扮无二。”

    也是因此他才并不相信她是认错了人。

    “身着素衣,头簪白花?”

    薛大爷若有所思低喃:“若该女子是冲着薛府来的,莫不是有什么大仇?”

    薛老太爷沉凝半晌,眼露精光,冷哼了声;“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那女子白日中药,乔二爷夜里便闯国公府报复那女子的身份才没有查到?”

    薛二一出事,薛家便已暗中调查白安渝,只是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恰这时,书房外有心腹禀报,薛大爷忙唤人进来,此人内功深厚,最擅隐匿追踪,正是奉命去调查那女子身份之人,薛大爷忙问:“可是查到了?”

    心腹恭敬回道:“禀老太爷,大爷,小的今日看见宋小将军救下那女子之后去了百善楼,大约一个时辰后,宋小将军与杨家表公子徐公子离开,而后,太子殿下送褚二姑娘与那女子回了相国府。”

    薛老太爷与薛大爷对视一眼,眼底皆划过震色:“她与东宫有何干系?”

    薛大爷踌躇片刻,犹豫道:“相国府褚二近日回京,据儿子所知,这褚二先前养在江湖,或许,是褚二与此女有交情?”

    这个猜测倒是合理。

    薛老太爷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想起多年前一桩旧事,抬眸看向张猛:“你可记得多年前,白家村?”

    张猛神情一变,忙道:“小的记得。”

    “你确认当年没有留下活口?”

    张猛心头一阵犯虚,但面上却不见异色,坚定道:“小的确认没有。”

    “当年小的奉命屠村之后正欲撤退,遇上一江湖高人,小的九死一生才逃过一劫,只兄弟们都死在那人手中,小人确认,当时没有他人在场。”

    书房内又沉寂下来。

    良久后,薛大爷忍着心惊道:“父亲,您说,最近暗中调查国公府的会是何人?”

    薛国公府在京中脉络众多,想要查什么人并不难,可近日他们察觉到有股隐藏在暗中的势力在调查国公府,但怎么也抓不到半点把柄,甚至连对方是谁至今都不知晓。

    原先不敢猜测,可今日知那女子与东宫相识,便不得不深想了。

    更何况,京中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的势力属实不多。

    若是东宫,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薛老太爷自然也想到了这处,脸色隐隐发白。

    这些年他们隐匿暗处,绝不可能落人把柄,去岁出事之后解家定罪,也半点没牵连他们,过去了这些时日,怎么会突然查到他们身上。

    第82章 第 82 章 此人定要远离!

    薛大爷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张猛突然开口道:“会不会与二公子有关,小的隐约听见褚二姑娘唤那女子师妹。”

    话落,书房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排除白家村旧案, 最近与薛国公府有关的案子可不就是二公子,若那白衣女子是褚二的师妹, 褚二又是未来储妃,太子插手也在理,可乔家为何出头?

    不对!

    薛老太爷神色一变, 看向薛大爷:“恐怕那夜打人的并非乔二爷。”

    薛大爷一怔:“父亲的意思是”

    话将出口, 他就反应过来了:“褚二养在江湖, 武功不凡,若是她夜闯国公府, 乔二爷为维护外甥女声誉为其顶罪,而东宫”

    “是了!”

    薛大爷倒吸一口凉气:“东宫为了保护褚二姑娘,这才彻查老二, 连带着查了整个国公府!”

    因此,账册才会被盗!

    薛老太爷气的一掌扫掉案上茶具,怒道:“这个孽子!他是要害死国公府!”

    薛大爷脸色难看至极。

    若非李氏一味宠溺,老二何至于闯下如此大大祸!

    “父亲,眼下该怎么办?”

    若那本账册真到了东宫手中, 薛国公府危矣!

    薛老太爷强压下怒火,良久后冷静下来, 眼底划过决绝之意:“让老大装病, 想办法送出城外。”

    薛大爷一惊:“父亲”

    父亲这是在安排后路!

    “此事牵扯太大,要真是东宫插手,一旦查到实质性证据,国公府在劫难逃。”薛老太爷仿若一瞬苍老许多, 重重叹道:“若是最后相安无事再将人接回来便是。”

    薛大爷一脸颓色。

    诚如父亲所说,只要东宫插手,国公府便不可能全身而退。

    “今夜便送走吧,安排几个得力的,一旦国公府出事立刻带大公子逃,隐姓埋名逃的越远越好。”薛老太爷越想心中越难宁,当机立断道:“你连夜去安排好路引。”

    “还有,祸不及出嫁女,所幸家中姑娘都定了亲,想办法将婚期提前。”

    薛大爷面露难色:“若突然提前婚期,怕是有损姑娘名声。”

    薛老太爷沉凝几息,道:“便说我病重,以免守丧延迟婚期。”

    “父亲”

    薛大爷惊道。

    “照我说的去做。”

    薛老太爷沉声打断他,缓缓道:“能多保一个是一个。”

    这些年的冒险经营不就是为了重振薛家门楣,不幸东窗事发也怪不得谁,保住薛家血脉才是最紧要的。

    薛大爷凝重应下:“是,儿子明白。”

    旋即,薛老太爷让张猛退下,留薛大爷说话。

    待人走远,薛老太爷示意薛大爷靠近,低声道:“留不得了。”

    白家村旧案,张猛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以防万一,绝不能留!

    薛大爷眼底划过一丝杀气:“儿子明白。”

    而这头张猛出了书房便疾步出府,连行囊都没有准备。

    当年之事他撒了谎!

    白家村有活口!

    当年,他奉命带人屠村,近尾声时闯进来一个小姑娘,他本欲上前斩杀却被一江湖高人拦下,他犹记得那人身边亦带着一个小姑娘。

    他心知不是那人对手,一边下令让人灭口,一边趁乱逃走,回来后怕惹祸上身不敢说实话,只称没有活口。

    方才听薛家父子分析之后,他心中便已了然。

    他今日所见的那白衣女子多半就是当年白家村被救走的孤女,而当时那高手身边的姑娘就是褚二!

    时隔多年,他实在没想到白家村去,若他早些细想明白,今日便绝不会回府!

    他太了解薛家父子了。

    他们定不会让他活过今晚!

    待薛大爷遣人去灭口时,发现张猛连带着他的家眷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当即心中一沉,坏了,他此时潜逃,便说明他心中有鬼!

    难道他撒了谎!

    薛大爷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立刻着人连夜追杀-

    东宫

    次日黄昏,金酒将国公府一应动作如实禀报:“那人名叫张猛,昨夜逃了,国公府至今还未寻到其踪迹。”

    “另,薛大公子突得急病,早晨已送往城外,在庄子上休养,薛夫人今日分别去了陈家,王家,据查证,是想将婚期提前,理由是老太爷病重。”

    谢崇唇边勾起一丝冷笑:“薛老太爷真是精明算计,打的一手好算盘,想保薛家血脉,怕没那么容易。”

    “赶在他们之前活捉张猛,另加派人手尽快查出藏银所在,待去白家村的人回来,立刻围府。”

    金酒领命而去:“是。”-

    宋少凌回到宋家,来不及去拜见父母,径直往朝华院而去。

    朝华院,一切平静如常。

    宋嫣宁听得阿兄过来,忙迎了出来:“阿兄。”

    宋少凌边应她边四周打量,宋嫣宁见他神色不对,忙道:“阿兄,怎么了?”

    宋少凌皱眉道:“妹妹方才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宋嫣宁闻言眸光一震,阿兄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宋少凌见此哪还有不明白的,咬牙道:“人呢?”

    宋嫣宁抿了抿唇,小声解释道:“一炷香前,是有一位公子翻墙进来,他称被人追至此处,不知是女眷院落,在墙角躲了一小会儿便离开了。”

    当时她在亭中绣花,少年突然从天而降,惊的她慌忙躲到女使身后,少年似也没有料到此情景,忙退后施礼致歉。

    她见对方好像没有恶意,偷偷从女使身后探头看他,没成想对方也看过来,她急忙错开视线,脸红了个透。

    少年容貌俊美,放荡不羁,与他所见过的男子都不一样。

    宋少凌瞥见妹妹泛红的双颊,心中一咯噔,忙正色道:“他当真只躲在墙角,没有靠近你吧?可曾问过你姓名?知你是谁?”

    宋嫣宁忙摇头:“都没有。”

    除了突然闯进她的院子外,都挺讲规矩的。

    宋少凌轻呼出一口气,忙拉了妹妹在亭中坐下,耐心嘱咐道:“若下次他见到他,必要躲的远远的,若他再来要赶紧派人知会我。”

    那人生了副妖孽样,妹妹年纪小,随母亲性情柔善单纯,又没经过什么事,可别被那张脸欺骗了才好。

    重中之重是,他曾赢了沐玄机的比武招亲!就怕那货见着妹妹,拿此事要挟!

    宋嫣宁听他这般说,便明白了:“阿兄认识他?”

    “认识。”

    宋少凌道:“阿兄闯江湖的时候与他相识,此人性情多变,行事诡异,没什么章程,妹妹可知他被何人追至此处?”

    宋嫣宁茫然摇头:“不知。”

    宋少凌郑重道:“是太子殿下。”

    宋嫣宁惊的瞪大眼:“怎会如此,他可是犯了什么事?”

    “阿兄所知不多,只知晓他得罪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人回去禀报时,我也在场,知晓他竟胆大包天闯了朝华院这才赶紧回来。”

    宋少凌循循善诱:“妹妹知道的,太子殿下最是端正稳重,得罪殿下的人能是什么好人,所以,此人定要远离!”

    宋嫣宁倒吸一口凉气,心头那点儿旖旎顿时消散无踪,她就说这事怎会传的这么快,原是因此。

    宋嫣宁郑重道:“阿兄放心,我都记下了。”

    宋少凌见她确实听了进去,方才放下心:“切记,若他再来让人将他打出去。”

    宋嫣宁认真点头:“好。”

    “如此,那我先去拜见父亲,之后再来找妹妹说话。”宋少凌起身道。

    宋嫣宁却面露担忧:“阿兄,父亲恐怕还未消气。”

    “无妨。”宋少凌安抚她道:“顶多就挨顿板子,放心,阿兄皮糙肉厚,没事。”

    当夜,宋小将军便被罚去跪祠堂,禁足三日。

    宋嫣宁得知后,悄悄潜进去送点心,几月不见,兄妹二人又说了许多话,到后头宋嫣宁睡着了,宋少凌才唤人将她送了回去-

    这日,阳光明媚,姜蝉衣坐在秋千上看太子刚送来的信件。

    自从上次百善楼一别,二人已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但每日姜蝉衣都会收到东宫送来的书信和礼物,每回姜蝉衣都要看上好久。

    白安渝远远见她脸上的笑意便知太子又来信了,走过来坐在旁边打趣道:“殿下信上说了什么,师姐如此开心?”

    姜蝉衣忙收起信,轻咳一声,正色道:“太子信上说,薛国公府两位姑娘婚期将近,三姑娘就在下个月。”

    白安渝笑意微敛,冷声道:“祸不及出嫁女,可白家村一百多口人比她们无辜。”

    姜蝉衣:“嗯。”

    “太子的意思是,会在大婚前动手。”

    白安渝怔愣片刻,喃喃道:“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姜蝉衣明白,轻声道:“既享受了家族踩在旁人尸骨上带来的富贵荣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对了,过几日陛下寿辰,我们打算夜探国公府。”

    白安渝微惊:“为何?”

    “脏银至今还没有寻到,没有实证,只有账册是不够的。”姜蝉衣见白安渝面上浮现忧色,笑着道:“放心,不止我一人去。”

    白安渝便知还有谁了,沉默下来。

    陛下寿辰,太子不可能离席,徐清宴不会武功,能同师姐去的只有那一人。

    这几日白安渝没少打趣姜蝉衣,见此,姜蝉衣凑近她:“师妹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别人?”

    白安渝抬眸,坦然道;“当然更担心师姐。”

    “只是宋小将军此番是为我冒险,我自然也担心。”

    “只是这样?”

    姜蝉衣笑着蹭到她肩上。

    “当然。”

    白安渝平静道。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注定无缘。

    她不过一届孤女,而他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公子,身份地位犹如天堑。

    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报此血仇,回落霞门,安度余生。

    第83章 第 83 章 那就赌一赌

    陛下寿辰, 百官庆贺。

    姜蝉衣也随父母长兄进宫。

    宴席设在露华台,今日百官携家眷并不分席,姜蝉衣坐在父母身后, 与长兄并列。

    她回京之后认识的人不多,只拜见乔家众人后便安静坐在席位上饮茶吃着点心, 倒是不少贵女朝她投来打量的视线。

    贵女们相争已久的储妃之位,最后落在姜蝉衣身上,不少人至今还耿耿于怀, 都想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横插一脚抢走了太子。

    原想着养在江湖多不是什么出挑之色, 可今日见着人观其言行方才觉竟不逊色于京中贵女,且她身上还有股不同于京中女子的洒脱和灵动。

    论形容姿色, 不得不承认,与太子相配。

    许多女子心中那点儿不平也稍微淡了些去,但也不乏仍有人看不顺眼, 不过相国嫡女,又是乔家表姑娘,即便再不喜,也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上前挑衅。

    姜蝉衣隐约感知到一些不善的视线,漫不经心的瞥一眼, 又淡淡收回。

    虽不知那些不善从何而来,但眼下她的心思都在夜探薛国公府之事上, 全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而落在那些女子眼中, 她这轻飘飘一眼就是赤裸裸的挑衅,简直气煞人也。

    这时,外头传来禀报,小王爷到了。

    姜蝉衣眼睛一亮, 小王爷谢蘅与将军柳襄的名讳早就如雷贯耳,却一直未曾得见,遂好奇探头张望。

    没过多久,便有一行人踏进厅中。

    为首的夫妇携手而来,男子金簪乌发气度矜贵,城北徐公,夫人神采飞扬,英姿飒爽,姜蝉衣不由暗自感叹,真真是好一双碧人!

    夫妇身后的小郡王与小郡主,则都在打量姜蝉衣。

    他们早就从沐玄机那里听过太子阿兄与未来嫂嫂的故事,若非要按耐住看热闹,早就上门寻去了。

    姜蝉衣随父母起身行礼,却突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便对上小王爷那双饶有兴致的丹凤眼,她微微一怔,忙又颔首。

    谢蘅收回视线,同身侧柳襄道:“我就说,极为相配吧。”

    定婚时柳襄与他持过不同意见,想着万一沐玄机有什么误会,二人并非两情相悦该如何是好,谢蘅权衡之后便以明王府的名义上门提亲,若真是有误会,不是圣上赐婚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当时,谢蘅还与柳襄打过赌,而如今可见,这桩婚事极好。

    柳襄面色淡然:“是,夫君说的都对。”

    入座之后,谢蘅低声道:“你输了,之后一月我要和你同去军营。”

    柳襄:“好。”

    反正因带夫君去军营她已被下属笑话了十几年,不怕多一个月,再者,便是没有这个赌约,他也是隔三差五便要陪她去一次。

    柳襄边回答边熟练的按下谢蘅去拿酒壶的手,将自己这边的茶给他添上:“酒是给我准备的,应是宫人放反了。”

    谢蘅瞥了眼被拿走的酒壶,不作声了。

    几息后,柳襄只得给他倒了半杯:“只能饮这些。”

    谢蘅脸上这才有笑,拉着她的手:“好,听夫人的。”

    旁人或许听不见二人低语,但姜蝉衣却能听的清楚,她面色古怪的抿着一丝笑,她进京后已然从宋少凌口中听过柳将军与小王爷之间的故事,那时还觉宋少凌或许有夸大之词,今日方知柳将军那些纵容小王爷的传闻怕是并不为虚。

    不过瞧着这位小王爷面色红润,倒不像是体弱多病的。

    如此想着他,她遂轻声问身旁长兄。

    褚方绎抬眸看了眼低头饮酒的小王爷,沉默良久,低笑一声道:“柳将军养得好。”

    姜蝉衣一愣:“?”

    褚方绎解释:“京中都这么说。”

    “小王爷确实体弱多病,曾几次行走在鬼门关,因此柳将军便格外照顾纵容些,但凡小王爷要的无有不应,好些年都没再听说小王爷身体不虞,都道是柳将军养得好。”

    姜蝉衣:“喔。”

    她又偷偷去瞧那二人,看来这二位的传闻是满城皆知啊,不过这样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柳襄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望来,女将军的眼神同寻常妇人不同,无形中便带上几分凌厉,姜蝉衣顿了顿,遥遥举杯相敬。

    柳襄回之一笑,举杯饮尽。

    姜蝉衣放下酒杯后,难掩激动的同长兄轻语:“柳将军竟这般平易近人。”

    当朝第一位女将军,屡建功勋的巾帼英雄,但凡女子无有不崇敬。

    褚方绎轻笑:“嗯。”

    他曾听二舅舅说过,世间唯有柳襄能忍得了谢蘅,也唯有柳襄,能制得住谢蘅,但偏偏,柳襄是这世间最纵谢蘅之人。

    不多时,圣上携皇后到,太子与公主紧随其后。

    众臣子皆起身行礼。

    “众卿免礼。”

    众臣谢恩,依次落座。

    姜蝉衣抬眼快速看向太子,恰对上太子的视线,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挪开。

    皇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多看了几眼姜蝉衣。

    越看越满意。

    她曾经也担忧过这桩婚事,没成想倒真是一桩良缘。

    天子寿辰,众臣献礼,以太子为先,臣子为后。

    姜蝉衣也随母亲上前献礼,献礼结束众臣便各自宴饮。

    姜蝉衣掐着时辰,看了眼对面的宋少凌,宋少凌微微颔首示意。

    姜蝉衣收回视线,又坐片刻,揉了揉眉心,侧首同褚方绎道:“阿兄,我有些醉了。”

    褚方绎看了眼她,根据他对妹妹的了解,这点酒不可能醉,想着近日得知的消息,猜测多半他们今夜有什么计划,便配合道:“你先出去透透气,我同父亲母亲说。”

    姜蝉衣:“嗯,谢阿兄。”

    果然,姜蝉衣离席不久,褚方绎便见宋少凌也起身离开。

    他心中隐有些担忧,看了眼上方的太子,谢崇察觉到他的视线,举杯轻点了点头,褚方绎便知此事太子知情,遂放下心举杯饮了酒。

    姜蝉衣与宋少凌在宫外碰上头。

    为了不打草惊蛇,今夜不能大动干戈,只由二人潜进府中,另安排人在府外接应。

    然出宫门不久,突见空中炸开信号。

    姜蝉衣面色一变:“不好,师妹出事了。”

    姜蝉衣怕今日别生事端事,将谢崇给她的几个暗卫都留在了白安渝身边,此时的信号是落霞门的,显然还是出了事。

    宋少凌立刻道:“我去相国府。”

    他更擅长近战,姜蝉衣内功深厚,更适合潜伏。

    姜蝉衣没多做犹豫,点头:“好。”

    二人一左一右,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金酒认得落霞门的信号,看见信号是在相国府方向,便知道是白安渝出了事,忙寻机会禀报给了谢崇,谢崇微微蹙眉,瞥了眼薛老太爷。

    看来他们今夜也有动作。

    白安渝是白家村唯一的活口,她死了,便死无对证!

    谢崇不能离开,他身边的金酒顾榕亦是,否则薛老太爷必定起疑,沉凝片刻,他道:“让沐玄机去助蝉衣。”

    以他对他们的了解,宋少凌多半已经去了相国府。

    金酒应下:“是。”

    徐清宴看了眼离去的金酒,眉间隐有担忧,

    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今夜之事他也属实帮不上忙,只能静候消息。

    柳襄没有看到信号,但以她的耳力听见了响声,且她对信号弹很敏锐,目光落在姜蝉衣的空位半晌后,唤来贴身心腹,吩咐了几句,心腹闻言面露诧异,旋即领命而去。

    谢蘅待她吩咐完,才侧身耳语道:“有太子护着,何须夫人出手。”

    这些日子京中暗涌他们岂能不知。

    不过有些事也该落在这些小辈肩上了,他们能不插手便不插手。

    柳襄垂目,沉声道:“薛国公府养了死士。”

    她也是近日才得知,本来准备动手,但发现太子等人的动作后,便决定先静观其变。

    谢蘅微微拧眉。

    当朝已禁止豢养死士,薛老爷子胆子倒是大得很。

    “夫人让谁去了?”

    柳襄朝宋长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赤雨。”

    谢蘅哦了声,半晌后,道:“让玄烛也去一趟?”

    柳襄:“嗯。”-

    姜蝉衣很顺利的潜进了薛国公府。

    但,似乎太顺利了!

    姜蝉衣皱了皱眉,不待细想便已感知到危险靠近,反应迅速的偏过头,躲过凌厉一枚的暗箭,随后便有数名黑衣人出现,将她团团围住。

    看来薛国公府早有准备,如此,也正说明脏银还在府中!

    战斗一触即发,交手几招后姜蝉衣便觉心惊,这是黑酆门的人!

    不,不对,只是武功路数一致,但这些人比黑酆门的人更狠,更不要命!

    就在这时,突有人影掠来,替姜蝉衣挡住几招攻击:“嫂嫂,我来助你。”

    来人正是沐玄机。

    姜蝉衣猜到应是谢崇得知师妹遇刺让他过来的。

    “沐盟主小心,这些人不大对劲。”

    沐玄机边接了几招,边道:“如今的盟主已改姓宴,嫂嫂叫我名字即可。”

    姜蝉衣一怔,立刻便猜到:“二师弟?”

    “正是。”

    沐玄机眉头一沉:“改日再与嫂嫂细说,这是死士。”

    姜蝉衣讶异:“死士?”

    她倒是听说过,不过,当朝不是禁止豢养么?

    沐玄机:“确实禁止,但总有人私下豢养。”

    二人被死士缠住,一时无法脱身再去查探,而相国府这边亦是情况危急,谢崇的暗卫发现刺客后,护白安渝躲到了里间,可对方来的人太多,且都是死士,他们应付的很艰难,白安渝见情况不妙立即放了信号弹。

    宋少凌赶到时,谢崇的几个暗卫不敌,已经快要退到房中,见他过来,扬声道:“宋小将军先带白姑娘走。”

    对方十几人,且招数刁钻,宋少凌心知他们几人绝不是对手,在几个暗卫的掩护下快步走进房中,朝白安渝道了声得罪,便揽住她的腰从窗棂跃出。

    “他们拦不住多久,我们去将军府。”

    白安渝自然清楚他说的将军府是何处,但逃命之际,也无法顾及那么多了。

    她应下没多问,宋少凌却还是解释道:“柳大将军府守卫森严,父亲此行也带了兵卫回来,此时那里最安全。”

    白安渝点头:“好,我知道。”

    之后二人不再言语,只逃至正街,迎面便被一行黑衣人拦住去路。

    宋少凌将白安渝护在身后,沉声道:“看来薛国公府这是打算赶尽杀绝,恐怕张猛已经凶多吉少。”

    张猛一死,再将白安渝灭口,白家村旧案便再无处查寻。

    白安渝跟着他往后退,目露担忧:“这些像是黑酆门的人。”

    穿着虽与方才的刺客相同,但用的兵器不一样,而这些兵器她并不陌生,曾经拦截她前往沐府的就是这些人。

    那一次,也是他拼命护在她身前,如今竟又是旧事重演。

    只不同的是这一次比上一次人更多,且上次还有二师兄与师弟们在,这一次只有他一人。

    “黑酆门背后真正的主子应就是薛国公府。”

    进宫要搜身,宋少凌没有带信号弹,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转头问白安渝:“可带了毒药?”

    白安渝从怀中取出药瓶递给他:“带了。”

    宋少凌没接,只看了眼,道:“从此处往南,穿过两条街,再往北行便是柳大将军府,白姑娘,我拖住他们,你去搬救兵。”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

    曾经在那片林子中,宋少凌也说过这样的话,那一次,白安渝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可这一次,她沉默良久,道:“我知道这条路,此地到柳大将军府,步行至少半个时辰,就算搬来救兵再快也要大半个时辰。”

    她见识过黑酆门的厉害,在这么多人的围堵下,他撑不过那么久。

    他让她搬救兵是假,让她逃命是真。

    宋少凌盯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淡声道:“白姑娘只管去,我自有法子拖住。”

    他每次都这么说,其实每一次他都没有把握。白安渝闭了闭眼,苦笑一声,叹道:“罢了。”

    宋少凌正要开口,又听她道:“你我心知肚明,以我的脚程,你等不到救兵。”

    “宋小将军,这一次,便听天由命吧。”

    第一次,她肩负血海深仇,毫不犹豫瞥下他逃命;第二次,她要救人,他为护她丢了半条命;这一次,她不会走了。

    是死是活,她陪他一起。

    宋少凌握紧刀,侧首看她,神情复杂。

    白安渝坦然迎向他的目光:“我赌宋小将军肩负大运,逢凶化吉。”

    若不然,她把命赔给他。

    黑衣人已经近在咫尺,宋少凌不再多言提刀迎上去,几招过后,他忽而一笑,侧首同她道:“好。”

    那就赌一赌。

    第84章 第 84 章 怕是要让白姑娘赌输了

    死士极其难缠, 饶是姜蝉衣沐玄机都是一等高手,也无法从死士的包围中突然,小半个时辰过去, 姜蝉衣已受了多处伤,沐玄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难得有几分正经,道:“嫂嫂,今日无法探查, 先走。”

    姜蝉衣自也知晓眼下情况, 再缠斗下去, 他们怕是命都要丢在这里。

    虽有不甘,却也无他法。

    就在二人准备撤退时, 突有人影急速掠来,落在二人前头,姜蝉衣警惕的盯着眼前背影, 心中大惊,此人功夫深不可测,他和沐玄机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若为对方援手,他们决计逃不掉。

    然却听沐玄机惊喜喊他:“父亲。”

    姜蝉衣一怔, 惊讶的盯着面前背影,玄烛大人?

    来人正是玄烛, 他没去看沐玄机, 只侧首低声朝姜蝉衣道:“姑娘要查什么,尽管去。”

    姜蝉衣有些担忧:“这是死士”

    还没说完,沐玄机就伸手拉她离开,有父亲撑腰, 正经了没多久的人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语调轻松道:“放心,这些人父亲还不放在眼里。”

    姜蝉衣闻言便不做推辞,拱手道了谢就同沐玄机离开。

    走到转角处,她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正见玄烛剑出,轻而易举挡住追来的死士,她顿时心惊不已,早闻玄烛大人武功逆天,今日一见,传闻果真不假!

    眼下却不是感慨的时候,二人抓住时机没入夜色之中,分开行动,寻过几处后,姜蝉衣沐玄机碰上头,二人都一无所获。

    “盲目寻下去不是办法,那么大一笔金银不可能藏在明面上,多半有暗室。”

    沐玄机也有此想法;“暗室需得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二人对视一眼,沐玄机道:“我去老太爷寝房。”

    “好。”姜蝉衣道:“我去书房。”

    二人迅速分开前往。

    姜蝉衣去过书房一回,熟门熟路摸过去,仔细寻找房中机关,但仍旧没有发现异常,忽而,她无意间瞥见墙上一幅画,是幅仕女图,她缓缓靠近,刚想要伸手扯下便觉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她不得不放弃转身抵挡。

    来人黑衣戴着面具,但身形和武功路数都似曾相识,几招过后,姜蝉衣终于想起来了:“黑酆门!”

    上次在清辉门,便是此人率黑酆门突袭,若非她放了落霞令,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面具人未言语,只哼笑了声,攻击愈发凶狠,姜蝉衣更加确定,那幅画后有猫腻。

    她方才便来过这里,他没出手就是因为她没有发现那幅画。

    不过姜蝉衣本就受了不小的伤,眼下应付起此人来更是吃力,她只能边打边拖延时间:“原来黑酆门竟和薛国公府勾结,解家不过是颗棋子。”

    黑衣人面具仍旧没出声。

    “不对,不是勾结。”

    姜蝉衣盯着他的眼睛,道:“应该说,黑酆门背后的主子是薛国公府!”

    黑衣人面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冷笑道:“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从这里活着出去。

    姜蝉衣猜测道:“黑酆门建立时间并不久远,若我没有猜错,是在白家村被灭之后不久,白家村出了凶案后一直闹鬼,无人敢靠近,也就没有人知道有人在那座山开采矿物,从那之后,黑酆门横空出世,替薛国公府暗中敛财,明面上是拿钱买命,实则是在暗中除去薛国公府政敌。”

    谢崇早已将薛国公府翻来覆去查过,这几年有不下五位京官莫名暴毙,或是路遇劫匪,或是急病而亡,那时只道运道不好,后经查证,那些人多多少少都与薛国公府有关。

    忽而,姜蝉衣又想到什么,眉头微拧:“云广白曾经遇刺,也是薛国公府做的!”

    “并非是他招惹的敌人,而是那些人本就是冲他去的!”

    黑衣面具人冷冷一笑:“褚姑娘很聪明,但太聪明的人可活不长。”

    说罢,他一掌击向姜蝉衣,这一掌用了全部功力,姜蝉衣重伤之下难以抵挡,从窗户口撞出去跌在地上,口吐鲜血。

    黑衣面具人随后纵身而出,持刀走近她:“宋家不过柳家部曲出身,当年,宋长策不过只是柳襄身边一个副将,小小年纪就仗着柳家长子身份做了镇国大将军!他也配!”

    “陛下说什么看中武将,实则看重的只是柳家,又何曾将薛家放在眼里。”

    当年之事姜蝉衣是知道一些的,冷声反驳道:“当年宋大将军被封镇国大将军时已是战功赫赫,那一战极其凶险,大战之后亦将养许久,有此军功他本可以在京中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生,但却自请镇守边疆,陛下这才册封为镇国大将军,今日荣耀都是他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而薛国公府却认为他挡了你们的路,简直可笑!”

    “不说宋大将军,那薛二也配和宋少凌相提并论?”

    黑衣面具人被激怒,举刀重重砍下,姜蝉衣早有防备就地一滚躲过这致命一击。

    “二公子果然是被你们害的,不过你放心,宋少凌很快就会去给二公子陪葬。”

    姜蝉衣一惊:“你们还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你如今是何处境,你那位师妹和宋少凌便是何处境。”黑衣面具人笑着道:“不过他们可能没有你运气好,有这样两位高手助阵。”

    姜蝉衣一颗心蓦地沉了下去。

    他们竟已经算到宋少凌去会去救师妹,不,应该是不论宋少凌去没去,都会面临一场恶战。

    黑衣面具人已没了耐心,欲迅速结束此战,而就在这时,一把剑破空而来,挡住了黑衣人砍向姜蝉衣的刀。

    “嫂嫂,你没事吧?”

    沐玄机没有在寝房发现机关,听到这边动静便知是出了事,急急赶了过来。

    姜蝉衣握着剑慢慢站起身,看向书房:“我没事,机关就在书房的仕女图后。”

    沐玄机目光一沉:“好。”

    “我拦住他。”

    姜蝉衣已受重伤,若再与黑衣面具人对上恐有性命之忧。

    “好。”

    二人配合默契,同时动作,姜蝉衣提气飞身冲向书房,沐玄机则拦住黑衣面具人,姜蝉衣知道他方才也受了伤拦不了多久,不敢耽搁片刻,径直走向仕女图,一把扯下,果然见仕女图后藏着机关。

    她伸手转动,一边的书架便缓缓挪动,密室打开,姜蝉衣成功在里头找到了上百箱黄金,震撼之后,她急急走出书房,拉开与谢崇约定好的信号。

    信号一响,谢崇便会拿人。

    黑衣面具人杀心大起,狠狠击向沐玄机,沐玄机以剑相抵却还是被击飞数步,千钧一发时玄烛赶到,拦下黑衣面具人随后的致命一击。

    “父亲。”

    沐玄机心神一松,半跪在地,姜蝉衣走过去扶起他,道:“师妹和宋少凌可能有危险,我得去救他们。”

    沐玄机抹了唇边血迹,道:“我与你同去。”

    玄烛毫不留情的开口:“你二人如今状况过去是送死。”

    沐玄机:“我好歹是您儿子,您能别咒我不?”

    玄烛没理他,朝姜蝉衣道:“赤雨过去了。”

    姜蝉衣只知道赤雨是宋大将军的人,其他的并不清楚,闻言便看向沐玄机,沐玄机遂解释道:“赤雨叔叔虽不及父亲,但比我们强多了,若赤雨叔叔都保不住他们,我们去了的确是送死。”

    姜蝉衣还没开口,玄烛淡漠的声音又传来:“初生牛犊不怕虎,若非王爷察觉到,今日便只能给你们收尸。”

    被训斥后,二人低下头不敢做声了。

    半晌,姜蝉衣抬起头:“太子不会做无把握的事,王爷能察觉,指不定也在太子意料之中?”

    沐玄机唇角一抽:“嫂嫂对殿下还真是信任至极。”

    不过,依太子殿下的性子,确有这个可能-

    小半个时辰的打斗,宋少凌已是强弩之末,若非白安渝身上有不少可用的毒药能抵挡一二,他们怕是已经丧命。

    白安渝看着持刀立在她身前的少年,泪水徐徐落下。

    她不怕死,可害怕他死。

    他本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不该死在这里。

    可她如今能做的只有陪着他,生死不论。

    宋少凌已经站不大稳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死了,她也会死。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小将军,意志力不比寻常人,哪怕已经意识模糊,也依旧还能持刀抵挡,只是那手臂颤抖的厉害。

    看着新一批攻来的黑酆门杀手,宋少凌唇角勾了勾,道:“怕是要让白姑娘赌输了。”

    白安渝笑中带泪:“无妨。”

    “我陪你。”

    宋少凌无暇去思考那句‘我陪你’是何意,只是点头:“好。”

    小将军从不怕输,只要他还站得起来,拿得动刀,他就能杀敌,就要保护身后的人,百姓如此,她亦然。

    他已做好准备殊死一战,可却突听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公子,退后。”

    旋即,耳边刮过一阵风,挡住攻向他的人。

    宋少凌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唇角轻轻弯起:“赤雨叔叔,你来了。”

    那道背影不仅熟悉,也很安心,曾不知多少次,挡在他身前,背着他回军营。

    少年心中绷着的弦松了,手中的刀落地,人也缓缓倒下,但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入陷入一片温软之中。

    白安渝稳稳接住了他。

    “宋小将军。”

    宋少凌半躺在她怀里,视线开始模糊,看见她脸上的泪,他想要替她抹去:“白姑娘,你赌赢了。”

    他抬起的手没碰到她的脸,已失力的落了下来,随后昏迷过去。

    第85章 第 85 章 蝉衣,别动

    谢崇虽知晓小叔叔出了手, 但心头还是止不住担忧,今夜不管是薛国公府还是相国府都必定是凶险万分。

    不过此时的他还并不知薛国公府豢养死士,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去冒险。

    夜空中突然炸开信号, 谢崇捏紧手中酒杯看了眼金酒,金酒无声离开, 很快去而复返,朝他轻轻点头,谢崇心头一松。

    是他们的信号, 东西找到了。

    与此同时, 薛国公府的人也已发现了信号, 察觉到并非属于自己的信号弹,薛老太爷和薛大爷隐隐感到不安。

    他们虽清楚死士和黑酆门的实力, 可到底是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动作,心中难免发虚。

    但凡还有别的路,他们都不会如此铤而走险。

    “薛老将军。”

    随着太子清润的嗓音响起, 殿中蓦地寂静下来,纷纷看向薛国公府,暗自揣测太子殿下怎突然看重薛国公府,可细看之下却发现薛国公面色沉凝,竟无半分喜色。

    薛老将军缓缓起身:“臣在。”

    谢崇盯他片刻, 道:“薛老将军曾上过战场,我朝历来优待武将, 孤倒是不知老将军有何不满, 要大肆收敛钱财,刺杀我朝股肱之臣。”

    一语惊起千层浪。

    百官顿时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薛家众人已脸色骤变,包括与薛家定婚的两家人, 皆神色沉重的看着薛家父子,太子殿下绝不会无的放矢,今日此言必然已是证据确凿,断不会冤枉薛家,前些时日薛家以老太爷病重为由将婚期提前,当时他们便觉古怪,而今才明白,原来只是想利用他们保住薛家女儿!

    “老臣不明白,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太子当场发难,薛老太爷心头便已清楚他们输了,可求生之欲使然,垂死挣扎。

    谢崇牵挂着宫外的人,却没什么心思与他周旋,道:“金酒,将账册呈给陛下。”

    圣上与皇后对视一眼接过账册,才看几页已是震怒,重重将账册摔于桌上:“薛老将军,朕自问待你不薄,没成想你竟与解家勾结,朕问你,私采金矿,你可参与?”

    薛老太爷瞥了眼账册,心道账册果然是到了太子手里。

    他闭了闭眼,心中只觉荒谬,本来一切天衣无缝,却因那逆子满盘皆输!

    “薛老将军可还记得白家村?”

    太子徐徐道:“白家村几百口人一夜之间被屠,而孤的人今日已回禀,白家村后有一座矿山已被开采,此桩血案不知薛老将军可知情?”

    百官又是好一阵惊愕。

    薛国公府这些年处事低调平稳,没成想背地里竟干了这些勾当!

    就连圣上都有些错愕,他是知晓太子这些日子的动作,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薛国公府竟如此草菅人命!

    “老臣不知。”薛老太爷垂眸道。

    张猛已经死了,只要那白家孤女一死,此事便死无对证,再无从追查!

    谢崇哪不知他心中所想,淡声道:“来人,将人证带上来。”

    薛老太爷一怔,此案还有何人证?

    下一瞬,他便看见本该死了的张猛被侍卫押进殿中,错愕之后,薛老太爷回头怒目瞪着薛大爷。

    薛大爷也不知所措,他明明已经派人杀了张猛,他怎么会

    “薛大爷如此惊讶,可是以为此人已经死了?”谢崇缓缓道:“此人若不死,今夜,薛老太爷如何会孤注一掷杀白家孤女?”

    薛家父子顿时便明了,这一切都是太子设局,为的就是逼他们动手!

    张猛已跪在地上将陈年旧事如实道来:“小人奉薛老将军之命屠杀白家村,却不想当日来了一位高人,救走一个孤女,便是如今相国大人之女的师妹,白安渝。”

    他已经没有活路了,但他还有家人,太子的人抓住了他,承诺只要他说出实情,可免他家人死罪。

    他别无选择。

    这时,殿外有人禀报:“陛下,白家孤女白安渝求见。”

    众臣皆侧首看向殿外,圣上看了眼太子,道:“宣。”

    随后,众人便见一位身着素衣头簪白花的女子缓缓踏进殿中,而宋长策与宋夫人同时面露讶异,竟是她?

    宋嫣宁眼神也亮了亮,目不转睛盯着白安渝。

    竟是唐姐姐!

    白安渝走至殿中,双膝跪下:“民女拜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圣上沉声道:“免礼,起身回话。”

    “是。”

    白安渝起身,缓缓将多年前的旧案道出:“回禀陛下,民女乃白家村孤女,白安渝,多年前,白家村被贼寇屠杀,若非师父偶然路过相救,民女也无法活到今日,屠村之仇,民女万不敢忘,这些年一路追查,终于寻到线索。”

    “当日,民女曾看见屠杀白家村之人脖颈至而后有一条疤,民女几番辗转终于找到了此人,却发现他竟然是薛国公府中人。”

    白安渝看了眼张猛,继续道:“今夜,民女在相国府遭遇刺杀,幸得宋小将军相救才侥幸保住性命,刺杀民女之人乃是死士与江湖杀手黑酆门。”

    “薛国公府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民女求陛下为白家村几百冤魂做主。”

    宋夫人脸色骤变:“阿凌如何?”

    白安渝朝她微微屈膝,道:“回宋夫人,宋小将军身受重伤,无性命之忧,此恩,民女万死难偿。”

    宋夫人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好半晌后轻轻一叹,不再作声。

    实情发展至此,已容不得薛家不认了。

    而谢崇的心思早已不在此。

    宋少凌白安渝有惊无险,沐玄机蝉衣却不知如何了。

    就在他按耐不住想要出宫寻人时,殿外又有人禀报:“沐公子与褚二姑娘求见。”

    谢崇坐直身子朝外望去,待看见门口一身伤痕,脚步虚浮的姑娘后脸色一冷,当即起身迎过去。

    姜蝉衣也没想到他有此动作,便不由加快脚步,却听太子急声道:“蝉衣,别动。”

    她下意识停下。

    她伤的确实很重,坚持到现在只为进宫作证,如今每走一步伤口都扯的生疼,他竟都看出来了。

    谢崇几个箭步便到了她面前,什么话也没说,避开她的伤将她抱了起来:“父皇,褚二姑娘伤势过重,儿臣先告退。”

    姜蝉衣错愕的看了眼上位的帝后,着急阻止他:“你快放我下来,我得作证”

    “沐玄机同你一道去的,他也能作证。”谢崇淡淡看了眼沐玄机。

    沐玄机眨眨眼,低头看了眼一身鲜血的自己:“”

    或许他也很需要去看太医呢?

    “殿下说的是,陛下,草民与褚二姑娘一道去的薛国公府,草民可作证,褚二姑娘在薛国公府找到密室,发现了上百箱黄金。”

    圣上瞥了眼以前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而今却为一人失了分寸的太子,摆摆手;“去吧。”

    “谢父皇。”

    谢崇抱着姜蝉衣疾步离开:“传太医!”

    饶是姜蝉衣自问脸皮不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有些难为情,干脆将脸埋在太子怀里。

    殿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谁人不知太子殿下端方稳重,何曾见他如此方寸大乱过。

    古怪的寂静后,百官的眼神若有若无落在相国府几人身上,看来即便长公子最后真不愿入内阁,褚家也依旧荣华鼎盛。

    褚家几人面不改色,褚方绎垂首饮酒,掩去眼底的笑意。

    于他而言,他自是乐意看太子为妹妹打破规矩,可同时,他也很羡慕。

    太子离开,今夜的戏也临近结尾,圣上当场下令将薛家收押刑部,由三司会审,细查到底。

    寿宴结束,白安渝随宋夫人去了宋家。

    宋赤雨将宋少凌带回宋家医治,她总归放心不下,要亲去一趟。

    宋嫣宁离席时则多看了几眼沐玄机,哥哥不是说他得罪了太子么,可据她所知,沐玄机与太子关系极近。

    沐玄机察觉到她的视线望过来,宋嫣宁连忙转过头,随母亲离开。

    第86章 第 86 章 名正言顺

    东宫

    金酒进殿禀报, 还未开口便见内侍压手指了指里间,他立刻便明白了什么,没敢去看, 只放轻脚步走到太子跟前,低声道:“殿下, 薛大公子已经带回京都,也已传令薛二就近关押,待薛国公府家定罪之后重下判决。”

    谢崇嗯了声。

    薛国公府交由三司后他便没再插手, 惨死在薛国公府手中的朝臣, 密室中的黄金, 白家村的命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薛国公府满门抄斩。

    板上钉钉,无需他多问。

    太子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昏睡了三日还未醒来的蝉衣。

    相国府来要了几次人他都没放, 不亲眼看着她醒来,他不放心。

    “白安渝还在宋家?”

    金酒:“是,宋小将军伤的很重, 也还没有醒过来,白姑娘一直守着。”

    谢崇微微蹙眉。

    宋少凌伤的比蝉衣要重,比起沐府那一次,没好多少。

    “挑些上好的伤药送去。”

    “是。”

    “都先下去吧。”

    金酒和内侍躬身退下,谢崇重新拿起笔, 批阅奏折。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殿内燃起了烛火, 月上柳枝,万物静谧。

    姜蝉衣缓缓睁开了眼。

    伤口的疼痛也变得清晰起来,再好的伤药也不可能三日让伤口愈合,不过她早已习惯了疼痛, 只微微蹙了蹙眉,不曾发出一丝痛吟。

    她忍着痛转眸打量了眼四周,金色的流苏纱帐,鼻尖充斥着龙涎香,姜蝉衣愣了愣,这是东宫?

    思绪缓缓回笼,心中也随之一惊,谢崇真将她带到东宫了?

    她只记得,他众目睽睽下抱着她离开,出殿门不久她就昏迷了过去。

    忽而,她隐约看见屏风后有一道身影,烛火下,那人身姿端正的坐于案后,似正垂目批阅奏章,即便只能大致看个轮廓她也知道,此时在这里的只会是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曾经在沐府,她重伤醒来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副画面。

    姜蝉衣无声勾了勾唇,目不转睛看着那人。

    真好,他还在身边。

    那时候还未看清自己心意,而今,却已有了一种踏实感。

    他在之处,便是心安。

    这时,谢崇笔锋一顿,抬眸隔着屏风看了眼,随后起身快步走来。

    刚穿过屏风,就对上姜蝉衣笑盈盈的双眼,他忙走去床边,俯下身道:“醒了。”

    姜蝉衣轻声道:“嗯。”

    “我昏迷多久了?”

    “先别动。”谢崇制止她起身的动作,温声回答:“你昏迷了三天。”

    姜蝉衣一愣,她竟昏迷了这么久?

    所以,她这三日都在东宫?

    “太医说,你今夜可能会醒。”谢崇坐在床边,看着姜蝉衣温声道:“我已让人备好药和吃食,晚些便送来,你的伤口还未愈合,需好生将养几日。”

    姜蝉衣目不转睛看着他:“在东宫吗?”

    谢崇:“嗯。”

    顿了顿,又道:“相国府进宫几次要将你接回去,是我执意留你在东宫。”

    姜蝉衣眉头微动。

    她知他性情,回京后更是几次听闻太子端方如玉,克己守礼,可留她在东宫并不符合礼法。

    “抱歉,蝉衣,我知可能会招来流言蜚语,但不留你在身侧,我不放心。”

    姜蝉衣勾唇:“我在众目睽睽下昏迷,便是有流言蜚语,过错也在你身上,何须同我致歉。”

    “况且,未婚夫妻,也算名正言顺。”

    再者,她并不在意什么流言蜚语,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她很开心。

    谢崇眼眸深邃几分,抬手替她拂去额角几缕发丝,语气分外温柔:“嗯,我们在一处,名正言顺。”

    可这远远不够。

    他想每日拥她入睡,每日醒来都能见到她,人啊,总是想贪恋更多。

    可婚期还有小半年,他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姜蝉衣轻轻勾起唇。

    她时常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被爱包围着长大,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心上之人恰就是未婚夫婿。

    真好。

    转而想到什么,姜蝉衣压下心绪,忙问:“对了,师妹如何,薛国公府可定罪了?”

    谢崇:“放心,证据确凿,白家村旧案可重见天日,罪魁祸首难逃罪责。”

    “白师妹如今在宋家。”

    姜蝉衣昏迷前得到消息,宋少凌重伤昏迷不醒,闻言担忧道:“宋少凌可醒了?”

    “还没有。”

    谢崇道:“他伤的重,许还要养些日子。”

    姜蝉衣还欲再问些什么,却听门外有人禀报,原来是内侍听得里头动静,送吃食过来。

    谢崇唤人进来,又朝姜蝉衣道:“有白师妹在,他不会有事的,你不必担忧,先安心将养。”

    姜蝉衣点头:“嗯。”

    不过当真是世事难料,这兜兜转转,本以为无缘的人羁绊却越来越深了。

    也不知道如今他们是否会敞开心扉,有情人终成眷属。

    _

    五日后,薛国公府定罪,夷三族。

    没有拖延至秋后,定罪两日后便于刑场处决。

    血洗刑台,久久不散。

    白安渝冷眼看完,转身离开,压在心底多年的巨石终于放下,大仇得报,她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买了纸钱,寻僻静之地以凶手鲜血祭奠亡魂,她将头上簪了多年的白花取下,随着火焰烧尽。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闭上眼,重新颔首着这世间,这一刻的风是温和的,耳边的所有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放下,新生,只在旦夕。

    而今,她只剩一愿未了。

    她去了成衣店,换下白衣素裙走向宋家,她该去见他最后一面。

    从此便回落霞门,钻研药理,济世救人。

    回到宋家,白安渝畅通无阻的进了宋少凌的房间,这些日子一直是白安渝守在宋少凌身边,连熬药都不假他人之手。

    她缓缓走至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少年,经过多日调养,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只是少年闭上眼,太过安静,很让人有些不习惯。

    她经常想起在落霞门那些日子,他跟在她身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那时候的少年明朗耀眼,像烈日,不由分说的将光照在她的身上,渗进她的心间。

    “宋少凌。”

    白安渝伸手轻轻抚着少年的脸庞,眼里是少年从不曾看见的柔情:“愿你永远平安喜乐,也永远不要为谁这般拼命了。”

    “你该是耀眼的太阳,只要存在,便能光泽万物,不需要落下来,染血沾尘。”

    没人值得你这么做,她尤甚。

    最终,白安渝还是没有忍住,俯下身轻轻在少年眉间印下一吻。

    那一瞬,泪水落在少年眼睫,惹得眼眸轻轻颤动。

    白安渝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既要分别,何须再留念想,非她想不辞而别,而是她怕他一开口,她就舍不得走了。

    他有大好前程,不该同她再纠缠下去。

    白安渝也没有向宋夫人辞行,只请下人代为转交了封辞行信。

    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不舍,所以干脆,都不见。

    宋夫人刚看完信,下人便来禀报宋少凌醒了,她沉思片刻,吩咐道:“快去将白姑娘追回来,不论用什么法子!”

    她哪里看不清儿子的心意,醒来想要见的人必定是她。

    吩咐完宋夫人便疾步走向宋少凌房间,刚到门外就听宋少凌在询问下人:“白姑娘可好,如今在何处?”

    宋夫人踏进房门,下人纷纷行礼退开,宋少凌撑着起身,被宋夫人制止:“才刚醒,好生躺着。”

    关切几句,宋少凌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宋夫人先让他喝完药,才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如实道:“你昏迷的这些日子,白姑娘一直在照顾你。 ”

    闻言,少年眼里灿若星辰:“当真,那她在何处? ”

    宋夫人轻轻一叹:“走了。”

    “不过我已经让人去追了。”

    宋少凌眼中的光霎时散去。

    少年愣愣地盯着虚空,久久未言。

    宋夫人心疼不已,安抚道:“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不得,若知道你醒来,她定会回来的。”

    宋少凌喉头微动了动,许久后才低沉道:“她不会回来了。”

    她医术那般高明,又岂会不知他何时会醒,她是掐着时辰离开的。

    只要她打定了主意,母亲寻不到她的。

    “阿凌……”

    宋夫人还想再宽慰几句,就被宋少凌打断:“母亲,我没事,您先回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这都昏睡了多久了,哪里还会想睡,宋夫人知道他是想独自待着,便没再坚持,让人送了吃食进来,就带着人离开了。

    出了房门,宋夫人想了想后,将院中下人遣散:“公子刚醒,需要静养,都先退出院外,一个时辰后再进来。”

    下人领命退下。

    待所有人离开,少年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宋夫人立在墙角听了会儿,心疼的又是一叹,知子莫若母,她便晓得他必要好生哭上一回。

    没过多久,下人回禀,没有寻到白安渝。

    宋夫人听罢摆摆手:“罢了。”

    感情之事总归强求不来,只是她不明白明明阿渝对阿凌并非无情,为何要不辞而别。

    姜蝉衣知道这事时,正同长兄对弈,闻言不由怔忡。

    “师妹还是走了。”

    褚方绎看她一眼,轻声道:“感情二字强求不来。”

    姜蝉衣语气低沉:“可我瞧的清楚,师妹也喜欢宋少凌,明明两情相悦,为何却不能在一起。”

    褚方绎执棋的动作一僵,眸光若有若无划过窗边角落。

    片刻后,他垂眸道:“并非两情相悦就能厮守,门第悬殊犹如天堑,你与太子,很幸运。”

    姜蝉衣闻言又是一怔。

    所以,师妹是因此才离开的吗。

    她并不认为这是件容易跨越之事,就像她和燕鹤,如若她只是江湖客,她与他必然不可能有今日。

    谢崇同她坦白过他曾回避的缘由,她没有生气,储君婚事是国事,国在前,儿女情长在后。

    相反,她亦如此。

    若她的婚事关系到相国府,她大约也会做与曾经的谢崇一样的选择。

    “竟还是有缘无分。”

    姜蝉衣也无心下棋了,与长兄辞别后去给白安渝写信询问缘由。

    她总觉得,他们不该就这样错过。

    褚方绎目送姜蝉衣走远,出声唤道:“谷雨,陪我下完这局棋。”

    片刻,暗卫现身,默默坐在姜蝉衣方才坐过的位置上,无声落下棋子。

    二人就这么默默无言的下完一盘棋。

    谷雨起身道:“谷雨不及公子。”

    褚方绎慢慢捡起棋子,声音轻和:“你的棋艺是我亲手教的。”

    他有时候会恍然觉着,他好像在与自己对弈。

    谷雨垂首不语。

    良久后,褚方绎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下去吧。”

    “是。”

    第87章 第 87 章 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时间飞逝, 转眼便是乞巧节。

    姜蝉衣收到了白安渝的回信,信上说了许多落霞门之事,二师弟宴青禾做了武林盟主后, 比以前更忙了,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门内要务彻底压在了五师弟沈琳琅身上,沈琳琅因此发了好多天的脾气,几个月无人敢近他的身;寻不到宴青禾, 九师弟关霄便常跟着四师弟蒋铄练武自强, 一心想要为沈琳琅分忧, 蒋铄被沈琳琅上门骂了几回,头回走出他的院落, 做了门中武教头。

    师父还和以前一样,又出门游历去了,听说这次是和那位机关大师同行, 寻找高僧去了。

    从白安渝的字里行间,姜蝉衣能想象到五师弟是怎样的暴躁疯狂,四师弟冷着那张脸教弟子习武,关霄跟着沈琳琅忙里忙外,二师弟游刃有余处理武林要事。

    或许时常鸡飞狗跳, 但一定是一片和乐。

    姜蝉衣心头思念万千,只恨不能立刻快马加鞭, 回去看看他们。

    信的最后, 白安渝才提到了宋少凌,没有说她离开的缘由,只说天下总有遗憾不得圆满,他们注定不能同路, 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

    姜蝉衣拿着信看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绪。

    即便她仍觉得遗憾,觉得不甘,可她尊重他们,有时候,她以前一直更信自己手中的剑,可自从与谢崇经历种种,她也开始信天命。

    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强求。

    师妹说的对,天下不是所有遗憾都得圆满。

    姜蝉衣回了信便换衣梳妆,刚收拾完女使来报,太子殿下到了。

    今日乞巧节,谢崇几日前便与她有约。

    姜蝉衣低落的情绪也尽数散去,脚步飞快的出了门。

    她一出门便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快步走过去,才踏上脚踏,车门就从里打开,伸出一只十分养眼的手,姜蝉衣笑着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曾经她觊觎过很多次这双手,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掌心一片柔软,太子也勾起了唇,温柔握住将人搀扶进马车。

    姜蝉衣原要在侧边坐下,却被太子带着坐到了他的身侧,今日太子微服出宫,没有乘那辆踏雪乌骓的马车,位置并不宽敞,二人并坐挨的很近。

    龙涎香浸入鼻尖,撩的人心慌意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姜蝉衣反握住太子的手,手指有序缓慢的摩挲着。

    谢崇只瞥了眼便由她去了。

    “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姜蝉衣一愣,她明明已经掩下去了,他怎么还看出来了。

    对上太子温柔的视线,她如实答道:“我今日收到师妹的信了。”

    谢崇眸光微动:“可是想念师父,师弟师妹们了?”

    姜蝉衣看着他,无声一叹。

    她曾经就说过要是谢崇骗她,必定一骗一个准,人美心善,温柔体贴,又能恰到好处的洞察人心,谁能拒绝这样的太子?

    见姜蝉衣盯着自己不语,谢崇紧了紧她的手,温声道:“待大婚之后,我们便回落霞门拜见师父。”

    姜蝉衣眼眸骤亮,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按在他的手上,愉悦点头:“好。”

    谢崇忽略那只把玩着他手指的手,问道:“信上可还说了其他?”

    姜蝉衣自然晓得他指的是什么。

    师妹离开京都已有两月余,这两月宋少凌如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在杨府赖了徐清宴几日,徐清宴进御史台后,又到东宫在太子眼前晃了几日,后来也不知怎地突然和沐玄机走的近了,两个闲人将京都玩了个遍,再后来明亲王府的小郡王和小郡主也加入了,太子案前每日都会收到朝臣弹劾。

    今日,小将军和沐公子打了大理寺京兆府吏部侍郎的几位公子,明日,小郡王和小将军沐公子联手拆了一个赌坊,后日,小将军和公主谢清欢打架,毁了一个茶楼

    东宫几乎每日都要送出一大笔赔金。

    宋少凌是知己好友,闯的祸他赔,沐玄机唤他一声阿兄,犯的事他也陪,公主小郡王小郡主更不必说,金酒每次拿着银两出宫,总要感叹说,那几个小祖宗迟早要把太子的私库掏干净!

    可又能如何,只要不是他们先挑事,太子都乐意纵着。

    姜蝉衣自然知道这些,她也明白太子纵容背后的用意,宋少凌表面看似无事,心中却不知是何等煎熬,有那几个混世小魔头陪着闹着,他或许能更快的走出来。

    姜蝉衣将白安渝信上所写的原话同太子说了,偏头靠在他的肩上,道:“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吗?”

    谢崇往她身边挪了挪,让她保持更舒适的姿态:“缘分二字过于玄妙,谁又能真的看透?”

    姜蝉衣轻轻叹息一口,谢崇知她心中难受,偏头转移了话题:“千洲宣则灵应这两日会到玉京。”

    果真,姜蝉衣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直起身子惊喜的看着谢崇:“当真,宣妹妹要来玉京,我竟不知?”

    谢崇笑着道:“原打算给你个惊喜。”

    “千洲来京都处理一桩生意,知道你也在京都,便带着宣则灵一道来了。”

    姜蝉衣的低落一扫而空,笑的眉眼弯弯:“太好了,好久没见宣妹妹,甚是想念,他们哪日会到?”

    谢崇看着姑娘那双璀璨的眼眸,恍然想起初见时,他便是因这双眼睛软了心肠,从此,他的身后便多了那一串尾巴。

    “前几日来信说快到了,算着应该也是这两日。”

    “甚好。”

    姜蝉衣欢喜道:“待宣妹妹到了,我必要带她将京都逛个遍。”

    说罢,她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好像不应该唤宣妹妹,她比我年长几岁。”

    谢崇失笑:“如今才察觉?”

    当时她们这般称呼他便觉不对,不过那时姜女侠义薄云天,数次将宣则灵护在身后,看起来,确实更像姐姐。

    “不过唤妹妹也很恰当,千洲唤我阿兄,她也该唤你一声嫂嫂。”

    听得那句嫂嫂,姜蝉衣眼角笑意压也压不住,虽然沐玄机私底下一直唤她嫂嫂,但这声嫂嫂怎么都听不够。

    说起嫂嫂

    姜蝉衣眨眨眼,看向谢崇:“我曾听说公主最爱出宫与小郡王小郡主一起闯玩,近日怎么极少出宫,今日乞巧节,公主怎没有一起出来?”

    嫡公主谢瑜是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她反倒见的最少。

    只上次在东宫碰见,谢瑜好奇的打量她,说她知道她曾假扮她的事,还问她为何演的那么像,又邀她去她的宫殿玩了半日,宫门快要落钥才万分不舍的亲自送她出宫,还不由分说给她装了一马车的礼物,她次日在库房精挑细选一日,才选出一马车回礼送去。

    这位公主性子直爽热情,甚是可爱。

    谢崇沉默了片刻。

    他对此也疑惑,按理说,阿瑜不应该错过这场热闹,她理应是那几个里玩的最疯的,可这两月她竟只出宫了两次,一次买了一家书铺,一次和宋少凌打架拆了茶楼。

    但他这些日子政务缠身,又每日要替那几个善后,只要她不闯祸,他便没有去过问,到昨日才知晓她近日去御史台去的勤,由此,他猜测,妹妹极有可能瞧上御史台什么人了。

    他正打算今日过后便着人暗中查探。

    “我着人问过,阿瑜说她不想出宫,要闭门学诗词。”不说姜蝉衣多惊讶,就是谢崇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恍惚。

    谢瑜学诗词,就好比说太阳要打南边儿出来。

    由此他又得出一个结论,被妹妹瞧上那人,应该是个喜欢诗词的书生。

    姜蝉衣几番欲说些什么都咽了回去。

    “啊,哦,嗯,挺好。”

    却不知这位公主殿下近日是受了什么刺激。

    马车缓缓行驶着,很快便到了最繁华的街市,金酒将马车停下,询问道:“殿下,今日人多,马车过不去。”

    谢崇掀开车帘看了眼,道:“无妨。”

    转而问姜蝉衣:“我们下去逛逛?”

    姜蝉衣自然说好。

    比起坐马车,她当然更喜欢穿梭在街市看热闹,只不过太子身份特殊,那张脸又着实惹眼,每次约会大多都选择酒楼茶馆。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不乏被人认出,虽然太子面色平静,但她知晓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在闲暇时间与臣子交谈。

    想到这里,姜蝉衣便朝谢崇道:“你先等等。”

    说罢,她便飞快下了马车。

    今日乞巧节,必定有不少王公贵族出游,必然会被不少人认出来。

    谢崇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坐在马车上,不久后,便见姜蝉衣去而复返,递给她一个面具:“戴着面具,省得应付。”

    谢崇怔了怔,目光深邃的看她片刻,原来她都知晓。

    姜蝉衣扬了扬手中另一个面具,笑着道:“以防万一,我也戴着。”

    她在露华台露过面,近日又随母亲参加过几次宴会,不少人都认得她,定也就能猜到她身边的男子是谁。

    “好。”

    谢崇接过面具戴上,二人一道下了马车。

    怕被人群冲散,谢崇紧紧握着姜蝉衣的手。

    姜蝉衣很快就被街边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拉着太子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群中,不多时,怀里便抱了一堆各种各样的稀奇物件儿。

    好在有暗卫跟着,一遍又一遍接过太子怀里的东西放回马车上。

    也幸好姜蝉衣有先见之明,这一路上,二人已经见过许多熟面孔,也有些与他们一样戴着面具,但谢崇大多都能认出来是哪家勋贵子弟,也有能认出他的,只是见他们戴着面具,也都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扰,只遥遥颔首见了礼就离开。

    “我要最上面那个,你快将它射下来!”

    突然,耳边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谢崇抬眼望去,便见一位妙龄女子正娇蛮命令着身边的人,赢下她看中的彩头。

    姜蝉衣随着谢崇眼神望去,好奇道:“你认识她?”

    谢崇收回视线,点头:“是五妹妹。”

    姜蝉衣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上次在露华台,五公主也在,但她当时伤的重,又一到就被太子抱走,压根没瞧见殿中什么人,这两月没有宫宴,她自然也就没有见过其他的皇子公主。

    “我们去那边。”

    谢崇不想被认出,拉着姜蝉衣欲离开,却发现姜蝉衣盯着五公主走了神,遂问道:“怎么了?”

    姜蝉衣缓缓收回视线,抬眸看着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本该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虽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但谢崇能感觉到姜蝉衣状态不对,将她拉近自己一些,又问:“蝉衣,怎么了?”

    人群吵嚷,姜蝉衣定定的看着谢崇,突然唤他的名字:“谢崇。”

    谢崇微微一怔,从认识到现在,她是第一次如此唤他,也是唯一连名会带姓唤他的人,他便知她接下来的话或许很重要,遂正色道:“蝉衣,你说。”

    姜蝉衣语气郑重道:“谢崇,你可知晓褚家乔家不纳妾的规矩?”

    这句话,阿兄曾经同她说过,那时不觉,竟如此才体会到阿兄其中的深意。

    谢崇立刻便明白她想要说的话了,柔声道:“知晓。”

    姜蝉衣声音坚定道:“你听好了,我姜蝉衣长在江湖,自小就没学过京都的规矩,只知晓父亲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乔褚两家有没有这样的规矩,我都绝不会和任何人分享一个夫君。”

    “我要的爱是唯一的。”

    哪怕这个人是谢崇,是她爱极了的人,在这件事上她也不会让步,但凡他有别人,不管她爱的有多深,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知道对于一国储君,这个条件过于苛刻了。

    哪国君王不是后宫三千。

    可她无法接受。

    谢崇握住她的手,又靠近几分,迎上她的视线,温声道:“我知晓。”

    “蝉衣,当我知晓我的储妃是你,我便觉得我当真是这天底下最幸运的人,有你,我此一生,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

    姜蝉衣虽信任他,但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听得他的承诺才松了一口气,轻笑着道:“我信你,但若有朝一日你违了今日承诺,放我离开。”

    不会,他不会违背承诺。

    但这话此时说来意义甚微,谢崇沉默片刻,道:“我以储君身份向你承诺,若有朝一日我违背诺言,定放你离开,大婚之后我会写一道诏书于你,若我碰了旁人,你可离我而去。”

    姜蝉衣毫不犹豫点头:“好。”

    谢崇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蝉衣,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早在几月之前,你的阿兄便将我深夜叫去警告过我了。”

    半晌,谢崇放开姜蝉衣,道:“他是我自小的玩伴,也是我第一位挚友,他说,若我有朝一日负你,他会与我决裂,带你离开。”

    姜蝉衣不知还有这事,喉中微哽。

    她的阿兄,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兄。

    “对了,你可知晓阿兄是否有心上人?”

    谢崇眸光微闪了闪,道:“不知。”

    姜蝉衣蹙了蹙眉:“你都不知,那应该是真没有了,可是我总觉得阿兄好像时常不开心,总感觉,他心头装着一个人,我几次问他,他都转移了话题。”

    谢崇轻轻嗯了声。

    他与褚方绎是挚友,更是知己,他又怎会不知?只是,褚方绎心尖上放着的那人是谁,不该由他来说。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是他和褚方绎一起捡回来的。

    那年,他与褚方绎从茶楼出来,见到那小姑娘被人欺负,她虽瘦弱但那双眼里不见丝毫怯懦,哪怕明知自己不敌,也拼了命要与对方不死不休。

    褚方绎心软了。

    他将她救下,问她,可愿随他走,小姑娘自然答应。

    捡回她那天,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他为她取名,谷雨。

    后来,相国大人要为他选培养贴身暗卫,那小姑娘跪在相国大人跟前,她说,他救了她一命,她要用余生报答。

    褚方绎拗不过她,应了。

    褚方绎为她请了一位很好的师父,那便是父皇身边的乌焰叔叔,她根骨极佳是练武的天才,乌焰叔叔很喜欢她,她成了乌焰的嫡传弟子。

    世家公子学的东西太多,很长一断时间,褚方绎的生活中只有谷雨,他们主从在无数个日夜中相伴,他看书,她练武。

    但谷雨是个很特别的暗卫,她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而这些无一不是褚方绎亲手所教。

    准确的来说,除了武功,谷雨的一切都是褚方绎亲自教授。

    最初或许只是怜惜,后来不知何时,那份怜惜就变了味。

    可这段感情注定是悲剧。

    褚方绎知道他看了出来,但从不同他说,他也从不问。

    他们很像,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不只是自己,太子也好,相国长子也罢,在其位担其责,世族脉络盘根错杂,他们一举一动都关乎朝堂社稷。

    谢崇将手中的手攥紧了几分,他比褚方绎幸运。

    世族大家,婚事无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府。

    “或许,他想说的时候便会说了。”

    谢崇缓缓道:“若他不想说,便不问吧。”

    不入内阁是他最后的坚持,可他们都清楚,这份坚持意义不大,即便他将来不为相,也绝无可能娶她。

    所以,为了保护她,他不会对任何人坦白心意,包括谷雨。

    姜蝉衣没多想,点了点头:“嗯。”

    掠过这个话题,二人又闲逛了半条街,突有暗卫现身,禀报道:“殿下,玉公子到京都了。”

    谢崇有些意外:“倒是比预想中早。”

    姜蝉衣忙道:“他们在何处?”

    暗卫道:“方才得到的消息,去了明亲王府,可要属下去请玉公子?”

    姜蝉衣还未开口,便听谢崇道:“不必了。”

    而后示意姜蝉衣:“东南方向。”

    姜蝉衣正想说如何不必,她想见宣妹妹,闻言下意识抬头寻去,一眼便看见人群中朝她们走来的两道身影。

    姜蝉衣面上一喜,唤了声:“宣妹妹。”

    他们显然认出了他们,可两边隔着一条街,人来人往中,很难挤过来。

    谢崇便抬手朝他们身后示意,玉千洲会意,携宣则灵转身进了身后茶楼,而谢崇则揽着姜蝉衣的腰,提气跃过一条街,落在茶楼之上,竟比玉千洲宣则灵更快到了二楼。

    底下人群见此一阵叫好起哄,五公主循声望去,看着谢崇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背影,怎么有些像皇兄。

    不过应当不是,先不说皇兄定不会来凑这种热闹,就算来了,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这般亲近。

    茶楼的小二也被一惊,直到谢崇递来一锭银子,他才回神忙接过客气引他们到仅剩的一个雅间:“公子这边请。”

    这时,玉千洲宣则灵也上了二楼,几人碰上面一道进了雅间,刚进雅间,姜蝉衣就拉着宣则灵亲热的寒暄,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谢崇与玉千洲对视一眼,各自一笑:“怎早到了?”

    “听闻京都乞巧节很是热闹,便换了快马,好在赶上了。”

    玉千洲说完,看了眼凑在一起早已将他们忘到脑后的两位姑娘,有些无奈,谁曾想才出来就遇上太子二人。

    早知,不走这条道了。

    谢崇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笑了笑,问:“这次进京呆多久?”

    玉千洲道:“要月余。”

    如今他开始接手玉家生意,在京都耽搁月余已是极限。

    小二送来茶点,两边各自寒暄,时间过的极快,等姜蝉衣宣则灵叙完旧,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瞧城中华灯初上,姜蝉衣欢喜道:“可以去放花灯了。”

    “嗯。”

    谢崇见她们总算想起了他们,便起身走向姜蝉衣,自然而然拉着她出门:“一同去吧。”

    姜蝉衣刚要伸手拉宣则灵,玉千洲便快一步握住宣则灵的手,面色自若点头:“好。”

    她看了眼玉千洲,只得作罢。

    然就在四人要出门时,突又有暗卫来报,谢崇一见暗卫复杂的脸色便知不妙,沉声道:“说。”

    暗卫低着头道:“殿下,小将军又闯祸了。”

    果然,谢崇沉默几息,道:“让顾榕去处理。”

    今日是他和蝉衣第一次去护城河放花灯,只要天塌不下来,他就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别的事上。

    暗卫为难道:“顾统领怕是无法处理,小将军打了万阁老嫡子,人伤的极重。”

    玉千洲听到这里,问:“小将军,说的可是云公子?”

    他虽然没进京,但消息灵通,早便知晓云广白几人的身份。

    谢崇嗯了声,他知道事情应该不止于此,否则不至于连顾榕都无法做主。

    果然,只听暗卫继续道:“万公子不知从何处晓得白姑娘与薛二公子的渊源,对白姑娘言语上颇有些不敬,恰被小将军听见,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万公子几位好友皆是国公府,侯府的公子,身手都不错,遂出手相帮,与小将军同行的小郡王,小郡主,沐公子便也都动了手。”

    玉千洲宣则灵还没见过这阵仗,听得怔愣不已。

    谢崇姜蝉衣则是神情平静的有些麻木。

    经验所致,应还不止此。

    “见主子们打的太凶,两边随从暗卫共计三十多人全都参战,那三层的酒楼塌了,幸得小郡王身边的侍卫对此极有经验,早见阵仗不对提前清场赔了客人银两,未波及无辜,但两方主子除了沐公子全都受了伤。”

    暗卫头又低了几分:“因实在闹的太大,几位主子全部被京兆府带走了,京兆府尹两边都不敢开罪,让各位主子通知府中去接人,小将军,小郡王小郡主,沐公子都不敢知会长辈,全部差人来请殿下。”

    姜蝉衣眉心突突直跳。

    玉千洲宣则灵缓缓转头看向谢崇,只见太子脸色万分镇定,寻不到一丝裂痕,但屋内寂静了大约有二十息,太子都没有开口。

    太子替那几个收拾烂摊子不是头一次,可到京兆府去捞人还是头一遭,且还一捞就是四个,饶是太子情绪再稳定,也难免有些绷不住。

    许久后,姜蝉衣试探开口:“要不,我去一趟?”

    太子去京兆府捞人,传出去委实有损颜面。

    谢崇终于开口:“不必。”

    他突然转头看向玉千洲,道:“千洲,按理,你唤我什么?”

    玉千洲下意识道:“阿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只是还来不及改口,就见谢崇正色道:“你的父亲与小叔叔是结拜兄弟,小郡王小郡主更该唤你一声阿兄,沐公子也是明亲王府的人,宋少凌是小婶婶的侄子,所以你也是他们几人名正言顺的阿兄,此事你出面,最好不过。”

    玉千洲绷着脸:“殿下,我是白身,不合适。”

    谢崇:“不管你官身白身,都改变不了你是他们阿兄的事实。”

    “除非,你不唤小叔叔一声伯父。”

    玉千洲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子。

    他很想反驳,但又无力反驳,他虽只与小郡王与小郡主见过一次,但在小王爷的授意下,他们确实唤他阿兄。

    “说起来,同是阿兄,不能每次都是我出面相护,你也该担起这个责任。”

    谢崇说完,看向宣则灵:“宣姑娘不如随我们先去护城河,千洲脚程快,待处理完后再追过来。”

    宣则灵呆愣愣看了眼玉千洲,来不及作何反应就被已经回过神来的姜蝉衣一把拉走了:“太子说的对,宣妹妹,我们去护城河等千洲弟弟。”

    “那就有劳千洲了。”

    谢崇声音温和道:“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说完,谢崇头也不回的拉着姜蝉衣离开,连带着宣则灵也被姜蝉衣拽走,宣则灵颇为同情的回头看了眼立在原地的玉千洲,几番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玉千洲见着几人背影消失在眼前。

    何必换成快马赶这乞巧节,明年再来又有何妨。

    他一直都知晓那几位很会闯祸,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只是那时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把火会烧到他身上来。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都是因果报应。

    小王爷为父亲收拾过许多烂摊子,如今也该轮到他了。

    暗卫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玉公子?”

    玉千洲收回视线,认命:“走吧。”

    走出一段距离,他问:“我对此无甚经验,该如何将他们赎接出来?”

    暗卫冷静道:“多带些银子便可。”

    想到金统领说殿下私库的银子都快赔没了,暗卫加了句:“要带很多,光那酒楼就要不下十倍赔偿。”

    这几位祖宗虽然很会闯祸,但并非霸道蛮不讲理,更不会主动寻衅,不曾牵连无辜,也正是因此,殿下才会相护。

    只是,实在有些费银子。

    玉千洲呼出一口气。

    那便好,银子,他多的是。

    暗卫转而想到什么,暗道自己也是多嘴了。

    这天底下谁能比玉家富?

    出了茶楼,宣则灵有些担忧:“千洲过去,当真可以吗?”

    千洲只是白身,今儿京兆府的全是王公贵族,那京兆府能放人吗?

    谢崇道:“放心,他可以。”

    玉家的分量不止在江南重,在京都也一样,毕竟在当朝,论难缠,没有人比得过明亲王府的小王爷。

    就算是白身,只要他是玉明澈的儿子,就能在王公贵族中说得上话。

    况且玉家多是要交到他的手上,将来免不得与京中贵族打交道,今日,不管是认个脸,还是扬名,都是个好机会。

    宣则灵见太子如此说便安了些心,几人一道往护城河逛去。

    再说京兆府这边。

    京兆府尹看着堂上的几个祖宗,头都要炸了。

    看一眼重伤的万公子和几位世子,又看一眼肿着脸瞪着万公子阵营的小郡王小将军,一转眼再看到小郡主身上的伤,而唯一没受伤的沐公子正抱臂立在柱子边,虎视眈眈盯着万公子等人,好像下一刻就要冲过去再把人揍一顿

    京兆府尹长叹一口气,他这京兆府尹,今日怕是要做到头了!

    而这事情的起因,源于那位早不在京都的白姑娘。

    也不知这万公子好端端的嘴欠说人姑娘作甚,还好死不死给宋小将军听到,京都如今谁人不晓得,几月前,宋小将军为了护那白姑娘差点将命都丢了!

    如果只有这二人动手,他真觉得万公子这顿打挨的不冤,但是扫一眼满堂的金疙瘩,他的太阳穴疯狂跳动着。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国公府侯府知道自家公子跟明亲王府的动了手,先后赶了过来,弄清事情原委又气又恨,万家觉得他们公子固然有错,可何至于被打成这样,其他家的则觉得他们是被无辜牵连,然细问之下,却又是他们先出手相帮,明亲王府三位才动的手。

    几番纠缠拉扯,各有各的理,相持不下,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明亲王府和宋家的人没到,一时间没人拿得了主意。

    便是万家,也没法单方面下决定。

    终于,在一众人的苦等下,等来一位锦衣公子,自称是明亲王府那几位的阿兄,所有人面面相觑。

    能做那几位阿兄的他们都见过,这谁?

    倒是小郡主谢清欢一眼认出来,欢喜道:“是玉家阿兄。”

    他们不敢请父亲母亲,只能请太子阿兄来捞他们,但其实心底也怕太子阿兄来,本来已经做好被训斥一顿的准备,没成想来的是玉家阿兄,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沐玄机只盯着玉千洲瞧。

    他没见过他,不过,听见玉家阿兄几个字他便知晓他的身份了。

    他知道玉家主对这位少家主的看重,没想到头一回见面,竟是在这样的场合。

    沐公子烦躁的错开视线,这还不如太子来,大不了挨顿骂,这可倒好,丢人都丢到江南去了!

    小郡王小郡主触及到玉千洲的视线,也先后心虚的别过眼,虽然刚开始他们都庆幸来的是玉家阿兄,但回过味来,便觉得有点丢人了。

    几个小魔王都低着头不吭声,只有宋少凌错愕道:“玉兄,你怎么来了?”

    玉千洲没去看万家国公府侯府的主子,只一一扫过自己这边的几人,淡淡道:“我刚到京都,碰上太子殿下,殿下说我也是你们阿兄,该为他分忧,所以,我来了。”

    宋少凌眨眨眼,动了动唇,半晌,偏过头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确实,按理,他是也该叫他阿兄。

    其他人也纷纷从茫然中回神,将探究的视线落在玉千洲身上,暗自思量。

    原来这就是玉家那位少家主,玉千洲无足轻重,可他身后是明亲王府,便另当别论。

    “事情经过我已听太子殿下的暗卫说起。”玉千洲看向万家人,万家来捞人的是万家的长公子:“万公子对白姑娘出言不逊在先,但宋少将军打人亦是有错,此事,万公子以为该如何处理?”

    万公子微微蹙着眉,他是家中长子,自然清楚京都局势,眼前这人一介白身,按理他并不放在眼里,今日场合还轮不到一介白身来同他们谈判。

    可是,他姓玉,不出意外便是玉家下一任家主。

    且自他来,那几位张牙舞爪的竟全都收敛了气势,如此,便容不得他小觑。

    沉思良久,万大公子拱手道:“玉公子所言甚是,的确是阿弟挑衅在先,但我认为,阿弟罪不至此。”

    这些人里头,万公子伤的最重,此时低着头坐在自家长兄身后,头都没敢抬。

    这个年纪的公子自尊心最是强,打赢了还没什么,输了气势也就跟着弱了些。

    玉千洲看了眼万公子,道:“既然都有错,那就各认各的错。”

    “万公子对白姑娘出言不逊,该道歉,宋少凌动手打人,亦该致歉,医药费我们十倍赔偿。”

    万大公子皱眉:“阿弟伤成这般模样,一句道歉便算了?”

    宋少凌一眼剜过去,正要开口,就被玉千洲不轻不重扫了眼,他冷哼一声不甘不愿的低下头。

    玉千洲缓缓走到小郡王身前的空位坐下,抬眸看着对面的万大公子,淡声道:“那便让你弟弟打回来,我们各赔各的医药费,若是各位不满意,便请府尹大人将他们全部收押。”

    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怔。

    小郡王小郡主默默抬头看了眼玉千洲,玉家阿兄好像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他看起来,下手好像比太子阿兄更狠。

    京兆府尹:“”

    他扯唇笑了笑:“不至于,不至于,我以为,还是各家商议私了为好。”

    他这牢里可关不起这些祖宗!

    “至于其他人,若我没听错,是他们先对宋少凌动的手,若他们不动手,王府两位弟弟和妹妹自然也不会参与,今日便不会如此收场,这么算起来,那间酒楼便该我们几家人一起赔。”玉千洲看了眼其他几家人,气势丝毫不比他们弱:“让掌柜给个数。”

    掌柜的欲言又止,这都是个顶个的贵人,他怎么算,少了东家吃亏,多了要得罪人。

    最后,他小心翼翼中规中矩给了个数:“一千金。”

    玉千洲来之前便问了地段,心知这个数他并没有高要:“好,一边一半,诸位以为如何?”

    其他家却不像他这么坦然了。

    五百金几家分下来并不是个小数目,虽然也不至于赔不起,但怎么想都觉得心疼。

    在众人沉默之时,玉千洲有些不耐的催促:“万公子快些动手吧。”

    他还得赶着去放花灯。

    宋少凌,小郡王:“”

    不是,真让人打啊?

    小郡主:“玉家阿兄”

    玉千洲放轻声音:“清欢妹妹放心,你受的伤我也会分毫不少的讨回来。”

    谢清欢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宋少凌,默默坐了回去。

    见众人不语,玉千洲又道:“或者全部关押?”

    对面的人全都沉默了。

    玉千洲的意思很明显,既然都不愿意赔偿了事,那就各报各的仇,亦或者一并送进牢中。

    关进牢里是断不可行的,可各报各的仇

    万大公子看了眼自家弟弟跃跃欲试的眼神,没好气瞪他一眼,蠢货!他倒还真想打!

    真动了手今日气出了,他日恐怕没那么好过了,可就这么算了,委实又咽不下这口气。

    一片寂静中,玉千洲缓缓道:“或者,万公子同白姑娘致歉,其他一应损失由我赔偿,各家医药费三倍。”

    万大公子一愣。

    其他几家也都是若有所思,不必赔酒楼损失,也得了医药费赔偿,这好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毕竟所有人都动了手,真认真算下来,没人逃得过。

    只需要万公子同白姑娘道歉。

    几家人都看向万大公子,意思已经很明显,万大公子自然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再纠缠下去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半晌后,他道:“我同意。”

    “不过,白姑娘不在此处。”

    玉千洲看了眼宋少凌:“你如何看?”

    宋少凌沉默良久,指了个方向:“朝那个方位作揖道歉,以后见着白姑娘,退三丈。”

    万公子不甘的看向长兄,但也知道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最后不得不依着宋少凌所言致了歉。

    此事也就到此为止。

    玉千洲最后多给了掌柜两百金,掌柜的并不敢收,玉千洲便道:“就当是同你们东家交个朋友。”

    能在那个地段开酒楼的必然不是寻常人,多个朋友何尝不好。

    掌柜的一愣,若有所思看了眼玉千洲,而后恭敬行了个礼:“小的明白,定将玉公子的意思转达给少东家。”

    一切处理完,签了文书,各家领着各家人离开。

    四个人沉默无言的跟在玉千洲身后出了京兆府,宋少凌最先开口:“多谢。”

    玉千洲转头看他片刻,道:“要真想谢,不如唤我一声阿兄?”

    宋少凌自然晓得这声阿兄的意义与那声玉兄可不一样,倒也不是不愿,只是他们明明是朋友,突然变了个身份,很有些别扭。

    不过到底承了恩情,宋少凌拱手作礼:“多谢阿兄。”

    玉千洲挑了挑眉,怪不得当年太子一直逼他喊声阿兄,如今听来,嗯,确实不错。

    “我还有要事,你们”

    谢清欢忙道:“玉家阿兄快去忙吧,我们自己回去就是。”

    玉千洲轻轻点头,与几人作别。

    走出几步,他突然驻足回头,除了沐玄机,三人下意识站直,却见他笑了笑,道:“若下次闯了祸,我恰在京都,可随时差人到玉家商行寻我。”

    四人目送玉千洲走远,许久后,谢清欢喃喃自语:“我好像,又多了一个靠山?”

    小郡王:“是金山。”

    沐玄机:“或者,咱不闯祸了呢?”

    多少有点丢人。

    三人同时无声地看向他。

    对视几息,沐玄机默默挪开视线。

    下次他宁愿挨顿打,也不丢这个脸。

    转而一想,算了,丢一次也是丢,几次也是丢,无甚区别。

    想通了后,他一把拽走宋少凌:“好了,走,看花灯去。”

    玉千洲到了护城河,远远便看到宣则灵提着花灯等他,谢崇遥遥与他对视,他回之一笑,快步走过去。

    到了跟前,他接过宣则灵手中的花灯,看向太子:“多谢,阿兄。”

    他自然明白太子今日用意,不过别的话也无需多言。

    谢崇笑了笑,拉着姜蝉衣道:“走吧。”

    姜蝉衣反握住他的手,抬眸笑的眉眼弯弯:“我方才听说,一起在护城河放了花灯的有情人,会生生世世一直在一起。”

    谢崇温柔道:“嗯,会。”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身边也会一直有亲人,知己,爱人相伴。

    第88章 第 88 章 因人而异

    护城河边人头攒动, 花灯沿着河流缓缓飘走,像是落在水中的满天星辰。

    姜蝉衣与谢崇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对方,相视一笑。

    忽而, 谢崇笑意微顿,姜蝉衣似有所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位姑娘正笑盈盈将花灯放入河中。

    不是公主谢瑜又是谁。

    姜蝉衣:“……不是说公主在闭宫学诗词?”

    谢崇的视线从谢瑜身上挪开,落在背对着他们的男子身上, 他正伸手搀扶站起身的谢瑜, 似在说着什么。

    谢瑜隐露不满, 嗔了一眼,然就在这时, 她看见了正盯着她的谢崇。

    公主一惊,随后一把拽住男子说了句快跑,男子毫不犹豫拉着公主慌忙拾阶而上。

    目睹一切的姜蝉衣:“……”

    她瞥了眼谢崇, 果然见谢崇神情难得的沉着,不待她开口,便拉着她快步上了阶梯。

    玉千洲宣则灵见此随后跟上。

    谢瑜一颗心砰砰跳的飞快,皇兄怎么也在这里!

    今日皇兄出宫特意问过她,她以学诗词为由拒绝了, 没成想竟在这里碰上。

    完蛋了!

    “殿下,走这边。”

    二人头也不敢回, 牵着手在人群中飞快穿梭, 好不容易躲进了一个巷子。

    公主弯着腰气喘吁吁:“我就说不在那里放,这么多人,偏偏就撞上皇兄。”

    男子更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闻言无奈道:“不是殿下选的地儿么。”

    “看见我了吗?”

    谢瑜思忖片刻, 摇头:“应当是没有。”

    话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现在看见了。”

    二人吓得立刻站直身子,对视一眼,一时竟不敢回头看。

    然不必回头,谢崇姜蝉衣也能认出那道万分熟悉的背影,谢崇眼中眸光转了几番,才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徐清宴!”

    与公主一道的男子正是徐清宴,他身体僵硬了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扯出一抹笑:“好巧啊。”

    谢崇神色淡漠的盯着他。

    姜蝉衣也面色复杂,一言难尽。

    他与公主是何时走的这般近的?

    随后追过来的玉千洲宣则灵在巷子口默默看着这一幕。

    街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小巷中却沉默的可怕,过了不知多久,谢崇才看向谢瑜:“不是在宫中学诗词?”

    谢瑜低着头,慢慢蹭到徐清宴身后。

    徐清宴只能迎上谢崇的视线,解释道:“你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只是……”

    谢崇:“只是什么?凑巧遇到?”

    徐清宴说不出话。

    哪里有那么多凑巧,他与公主当然不可能在这里遇见。

    且就算解释,好像也无从解释。

    他沉默良久后,看了眼身后的公主,伸手握住她的手,看向谢崇道:“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谢瑜吓了一跳,想挣脱却没能挣得开,只好乖乖立着,飞快看一眼太子。

    谢崇几人的视线缓缓落在二人手上,神色各异,场面又古怪的沉寂下来。

    这个走向是谢崇完全没有料到的,但细想,其实早有破绽。

    不过因他近日繁忙,无暇顾及其他,与徐清宴也许久不见,这才毫无察觉。

    “何时相识?”

    徐清宴掩下心虚,道:“就上次,百善楼,我被薛二的马车撞了,救我的那位姑娘正是公主殿下。”

    他是后来在露华台见到跟在太子身后的公主,才知道那日说他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是谢崇的嫡亲妹妹。

    公主自也认出了他,宴会后将他堵在了露华台外,居高临下的问他可就是新科状元郎,而后便问起他与太子姜蝉衣宋少凌在江湖中的诸事,公主对江湖很感兴趣,而那些趣事一次也说不完,如此一来二去,二人便渐渐熟识了。

    几日前,公主将他堵在御史台,问他今日要不要去放花灯,乞巧节上男女一起放花灯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徐清宴应下了。

    二人之间的暧昧的窗户纸这才被隐隐戳破。

    这也是为何他们至今没同谢崇说起这段关系的缘由。

    徐清宴本打算今日之后去同谢崇坦白,再请外祖父出面提亲,可没想到今日被撞见个正着。

    谢崇自然记得那日之事,他应该早就察觉的。

    他记得徐清宴那日说过,救他的姑娘手持鞭子,训斥薛二。

    放眼京都,符合这两点的人委实不多,只不过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许久不见的蝉衣,竟未去深思。

    “……要不,先寻个地方坐下说话?”一片静默中,姜蝉衣提议道。

    谢崇定定看了徐清宴几息,淡声道:“明日,来趟东宫。”

    徐清宴应了声好。

    谢崇遂不再言语,折身离开,姜蝉衣朝徐清宴使了个眼色,道:“敏砚,天色已晚,你先送公主回宫吧。”

    徐清宴自也说好。

    玉千洲遥遥与徐清宴颔首道别,拉着宣则灵走出了巷子。

    目送几人离开,谢瑜深吸一口气,道:“明日我去吧,你别管。”

    徐清宴看着强压下紧张神色的公主,失笑道:“公主不必紧张,我本也打算明日请见太子殿下,放心,我与太子殿下乃是多年好友,太子殿下不会因此为难我。”

    其实正因为是好友,他心中才有些忐忑。

    这件事到底是他有失考量,若易地而处,好友瞒着自己与妹妹在一处,他也必不可能冷静的下来。

    然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去致歉。

    “当真?”

    谢瑜忐忑道:“可我见皇兄好像真生气了。”

    徐清宴自然感觉到了,但还是轻声安抚道:“放心,没事的。”

    “天色不早了,我送公主回宫吧。”

    谢瑜低头看了眼二人握着的手,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嘴上却道:“本公主有暗卫随行,哪需要你一介书生送,还不知谁保护谁呢,我先送你回去吧。”

    徐清宴默了默,面无表情道:“若太子殿下知道是公主送我回府,我大约明日连东宫都进不了。”

    谢瑜皱眉想了想:“那行,你送我回宫,我再让暗卫送你回府。”

    徐清宴正要开口,谢瑜就瞪着他,一把拽走:“就这么决定了,走!”

    徐清宴被拉的差点一踉跄:“公主慢点。”

    “磨磨蹭蹭!”谢瑜:“快点,趁时间还早,我们去趟醉星楼。”

    徐清宴:“去醉星楼作甚?”

    “你不是说醉星楼的点心好吃吗,我要去尝尝,你啰嗦什么,去不去?”

    徐清宴看着公主瞪圆的双眼,眉眼一弯:“去,但醉星楼要预约。”

    “本公主有玉家玉牌,你快些。”

    “好好好,知道了。”

    _

    玉千洲宣则灵出了巷子就同谢崇二人分别,回了明亲王府。

    谢崇则送姜蝉衣回相国府。

    上了马车,姜蝉衣打量了眼谢崇,握住他的手,试探问道:“生气了?”

    谢崇反握住他的手,轻笑道:“初时有些,这会儿已气过了。”

    姜蝉衣哦了声:“你可是生气徐清宴瞒着你?”

    谢崇没有否认。

    徐清宴他了解,他做妹妹驸马,他乐见其成,只这么大的事他竟一直瞒着他,若今日他没发现,他们又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妹妹年纪小便罢了,他竟也跟着胡闹。

    “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呢。”姜蝉衣道。

    谢崇嗯了声,道:“明日再看他如何说。”

    姜蝉衣点头:“嗯。”

    这件事她也很惊讶,她从没想到徐清宴竟然会和公主有了交集。

    不过虽然出乎意料,但细想想,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对了,我曾经听宋少凌说,他被公主追着打了几天几夜,可我感觉公主其实很好相处。”

    半点不像宋少凌口中的小辣椒。

    谢崇弯了弯唇:“大概,因人而异。”

    第89章 第 89 章 她也会永远保护阿兄……

    次日, 徐清宴一下早朝便去了东宫,直至日落时分方才出来。

    一出来,便碰上疾步过来的谢瑜, 看见他,谢瑜怔了怔, 快步跑到他跟前:“你没事吧。”

    徐清宴拱手见了礼,才答道:“无事,殿下怎么来了?”

    谢瑜皱眉道:“我见你半日都没出来这才过来, 皇兄可是为难你了?”

    徐清宴摇头:“不曾。”

    他用了两刻钟便解释完了事情来龙去脉, 之后一直陪着太子下棋。

    谢崇说, 赢他一局,答应他娶公主。

    可是太子何等人, 他又怎赢得过。

    婚事,还有得磨。

    “那皇兄如何说?”谢瑜追问道。

    徐清宴想了想,道:“不急, 且些日子,对了,我听太子殿下说,公主在学诗词?”

    谢瑜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谁学了,不过是为独自出宫找的借口。”

    徐清宴盯她片刻, 低声笑了笑,俯首道:“是吗, 可臣还听说, 公主殿下前些日子买了一间书铺,搬了许多书回宫。”

    谢瑜皱眉瞪他一眼:“我买书铺怎么了,与你何干!”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徐清宴抿着笑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直到二人走到相对隐蔽的转角,他才突然加快脚步,一把拉住公主的手,将她困在墙边,低头看着她温声道:“公主是为臣而学?”

    谢瑜挣了挣,没挣脱,眉头一横,道:“本公主想学什么便学什么!你放开!”

    徐清宴没有松手,只盯着公主看了片刻,才缓缓道:“公主不必如此。”

    “臣心悦公主,并不在意公主会不会作诗,会不会写词,臣不愿见公主为了臣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公主骄傲耀眼,光彩照人,就该高高在上,无需为任何人低头。

    他自会踮起脚尖去拥抱她。

    谢瑜被他这般看着,脸色微微泛红,心也砰砰跳的飞快,但嘴还是硬的:“我说没有便是没有,是我自己想学!”

    “好。”

    徐清宴道:“既然是公主想学,那不如由臣教公主?”

    谢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话都放这儿了,再反口多丢面子,重重点头:“好啊,那现在就去学!”

    徐清宴不反驳,由她拉着他去了。

    半个时辰后。

    徐清宴立在书案旁看着趴在桌子上沉睡的公主,无声笑了笑。

    他轻轻从她手中将笔拿走,用帕子温柔擦去沾在脸上的墨,又给她搭上一件披风,才坐回原位去。

    约摸一个时辰过去,谢瑜缓缓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坐在下首看书的徐清宴。

    她心虚的眨了眨眼,坐直身子,解释:“我昨夜没睡好。”

    徐清宴闻言抬头看过来,公主刚睡醒,脸颊微微泛着红晕,他挪开视线,放下书起身道:“臣看过了,公主买回来的这些书,臣都很喜欢,不如公主送给臣可好?”

    谢瑜一顿,快速扫了眼殿中才多出来没几日的书架,怔了怔,试探道:“你真喜欢?”

    她买时是真心想学,但买回来看不进去也是真的。

    她每日课业已经很足够了。

    徐清宴点头:“嗯,真心喜欢。”

    谢瑜偷偷呼出一口气:“那行,我待会儿就让人全都给你送去。”

    “多谢公主。”

    徐清宴道了谢,便告退道:“臣该回去了。”

    谢瑜低低喔了声,心头暗自懊悔,本就难得见他一面,她怎么就睡着了!

    心头想留人,又难为情。

    憋了半天,公主道:“不如,你留下用完午膳再走吧?”

    徐清宴心中自是不想拒绝,但他知道,于理不合,若他真留下用午膳,太子这局棋,他更难赢了,遂温声道:“臣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

    谢瑜面露失落的哦了声。

    徐清宴见此,便又迈不动脚,沉思片刻,道:“公主赠书,臣感激不尽,若公主明日有空,臣做东,请公主在百善楼用饭?”

    谢瑜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徐清宴笑着点头:“好。”

    “那臣先告退。”

    “嗯,去吧。”

    徐清宴走出几步,又停住,回身看向公主道:“公主习武,臣从文,一文一武,甚是相宜。”

    说罢,便折身离去。

    谢瑜愣愣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她才堪堪回神,抚了抚发烫的脸颊,压着笑嘟囔了句:“清欢说的果然不过,读书人最油腔滑调。”

    谢瑜在书架旁边转了几圈,终是唤道:“来人,将这些书全部给状元郎送去,书架也一并送去。”

    他说的对,一文一武,甚是相宜。

    她不会诗词,他会就行了。

    她只需要保护他就好了。

    _

    时间飞逝,一眨眼已是冬日。

    一入冬,相国府开始忙碌起来,相国嫡女婚期将至,府中喜气洋洋,没个人好像都很忙碌,反倒是新娘子,最是清闲。

    姜蝉衣无聊之时便寻褚方绎下棋。

    褚方绎只要不当值,便都陪着她。

    兄妹二人最常用来打发时间的是下棋,姜蝉衣赢少输多,她不在意结果,只想混时间。

    婚期越近,越紧张。

    近几日,下棋已经无法让她静下心来,开始寻谷雨过招。

    谷雨师承天子暗卫,与姜蝉衣旗鼓相当,对手难遇,能酣畅淋漓的打一场自是令人欢喜,只是,每日一场就有些遭不住了。

    今日姜蝉衣过来,谷雨便不在府中了,她失落的哦了声,又拉着褚方绎下棋。

    褚方绎见她连着失了几子,便知道她心绪难宁,干脆收了棋子,道:“我陪妹妹在府中走走吧。”

    姜蝉衣无可无不可。

    兄妹二人缓缓往园中行去。

    “还有几日就是大婚,可准备好了?”

    姜蝉衣道:“除了试婚服,没什么需要我准备的。”

    褚方绎但笑不语。

    按规矩,宫中该有嬷嬷来教几日宫规,可嬷嬷每日只教半个时辰便走,想也知道是太子授意,母亲也请了绣娘绣嫁衣,如此一来,新娘子可不就清闲了。

    又走一会儿,姜蝉衣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阿兄为何不愿入内阁?”

    谢崇说过,阿兄乃首辅之才,可阿兄却不愿入内阁。

    褚方绎眼眸微闪了闪,好一会儿才道:“有些事没有想通,想通了或许就好了。”

    姜蝉衣还欲追问,便被他打断:“宫中不比外头,规矩众多,若不习惯……”

    不习惯好像也无用。

    身为储妃,肩上便有了责任,不再能随心随意。

    姜蝉衣对此心里早有准备,接过兄长未说完的话:“若不习惯,我偷偷出来。”

    褚方绎见她笑意盎然,便知这是句玩笑话,道:“妹妹心中有数便好。”

    姜蝉衣深吸一口气,道:“我这些日子偶尔进宫,他似乎有意让我知晓他每日是如何过的,我长在江湖,生性自由,阿兄和他都担心我会不适应,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皇宫又何尝不是?”

    褚方绎微微一怔。

    “于我而言,有他在,有亲人好友在,不管在哪里,日子都能过得好。”

    姜蝉衣抬头笑看着长兄:“阿兄总是担心我,可我却觉得阿兄心里藏着事,很多时候并不开心。”

    “阿兄,我虽不知道阿兄为何事忧烦,不过,不管什么事,不让自己留遗憾便好。”

    褚方绎看着反倒安慰自己的妹妹,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他似乎,不如妹妹通透。

    半晌后,他徒自一笑,道:“妹妹所言甚是。”

    “不过,阿兄还是那句话,若受了委屈,尽管来寻阿兄,阿兄永远都会在你身后。”

    姜蝉衣笑着点头:“好。”

    她也永远会保护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