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山林暮野,温泉教知意凫水……
楚柔咬咬牙, 左不过她如今已一无所有,为今之计只能抓住这个时机,方有一丝逆风翻盘的希望。
可惜她上了床, 辩白还未出口, 身子先被夺去。
一阵翻云覆雨,颠鸾倒凤。
半个时辰后。
皇帝心旷神怡地抚弄着美人,才问道:“有什么冤屈,说罢。”
楚柔连忙支起半个身子,边掏了方帕子细细地给皇帝擦拭汗水, 边道:“皇上,那夜的猞猁当真不是妾身指使福安所为。您有所不知, 福安的老爹好赌, 欠了黑庄数千两银子, 催债的提刀上门, 只道若是三日内还不起,便要砍了福安老爹的脑袋, 还要把福安的老娘和两个幼妹都发卖去窑子。福安一个小小马奴,哪能凑齐这个钱?最后是四殿下给他老爹还的, 您想想, 平白无故的, 四殿下怎么就大发善心?偏偏银子一还, 当夜就出了猞猁扑倒皇贵妃的祸事,这实在蹊跷!”
皇帝闻言,面上的闲适倏尔消褪, 拧眉沉默了。
楚柔替皇帝擦汗的动作不禁一顿,心中忐忑,两行清泪又流下来, 急急问:“皇上,您不信妾身所言吗?妾身是有黑庄老板的证词的!四殿下重金封口,还欲把福安老爹一家全送去寒州,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事磨灭痕迹啊!”
“你也先别急。”皇帝这才拨开楚柔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神情幽深地打量着她,问道,“此事过去月余,你日日拘禁偏院,又如何知晓得这么清楚,还拿到证词?”
楚柔眸光一颤,瞬间想起落眉的嘱咐,于是又两行泪簌簌滑下来,哭道:“皇上,您终究还是不相信妾身……是,妾身一朝出事,囚于暗室不见天日,昔日好友故交避之不及,可妾身的娘家到底还是有牵挂妾身、牵挂轩儿的长兄的!长兄四处奔波求人,勉强查出真相,妾身得知后,只恨不能立刻见到您和皇贵妃,当面阐明冤屈,又怕您尚在气头上,听不进妾身的话,直到今夜听送饭的内侍提起,妾身满腹冤屈,再也按耐不住来求见了!”
楚柔家世不显,全凭一幅好皮囊和好身段,又生下皇子,方得宠爱,皇帝自是比谁都清楚,也正因此,母家都指望着她,想必事发后,急得团团转。
因而这番话很快就打消了皇帝的疑虑。皇帝扶楚柔起来,缓和脸色道:“好了,穿起衣裳。”
说罢,皇帝径直下床。
楚柔反应过来,急忙翻找衣衫。
外边,魏国公已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赵景焦灼不安地守在亭子里,终于看到苟富贵来邀魏国公进门回话,才狠狠松一口气。
皇帝向来看重四大国公,而魏国公乃是首列,说话定然管用!
焉知没一会儿,屋里竟又来人,请赵景进去。
赵景有些怔然,难不成魏国公这么快就替他扳回一局了?欣喜自心底油然而生,赵景强压着,快步跟随内侍进屋,他微垂着头,已迅速在心中思忖待会该如何向父皇辩白认错。
然而当他抬起头,先瞧见被废的娴妃一脸得意地站在皇帝身旁。
赵景心头一跳,目光偏转,又看见魏国公一言难尽的脸色,他心头顿时响起急促不安的鼓点,惶惶跪地问安。
上首传来皇帝威严的质问:“朕一直以为你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是个纯正善良的好孩子,可你竟敢谋害朕的孩子?”
赵景惊慌抬头,一句“儿臣没有”尚未出口,迎面砸来一张签字画押的证词。他双手抖着揭下来,一眼便惨白了脸色,不敢置信地摇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件事做得极其隐秘,且从未经过他的手!
皇帝重重拍下桌案,“如今皇贵妃可是你的母妃,待你多有栽培倚重,那孩子也是你的手足兄弟,你不孝不义,残忍至此,当真叫朕寒心!”
“不不……不是儿臣做的!”赵景立马丢开证词,爬到皇帝脚边,红着眼睛不断摇头道,“父皇明察,证词是假的,是娴妃妄想脱罪陷害儿臣!”
楚柔一听这话,当即也跪地道:“皇上,请您传召妾身的长兄带证人和证物来,一对便知是谁陷害谁!”
皇帝沉吟片刻,递给苟富贵一个眼神。
苟富贵这便匆匆离去,楚柔的长兄晌午便收到一封密信,事关楚家未来大计,自然早已赶到宫苑附近等候了。
因而苟富贵不到半个时辰便带了人回来。
证人不单有黑庄的老板,福安的老爹,还有一位极擅饲养猞猁的老奴才。
当堂对证,句句指向赵景。
楚柔便继续哭诉:“可怜轩儿,那么小的年纪便要背负生母谋害皇嗣的污名,岂知真凶深藏不露啊!”
赵景几乎从未料到会有这样百口莫辩的一日,也知自己必定遭人设局了,瞬息之间,还是打定主意咬死不认,急急向魏国公投去求救的眼神。
然而魏国公是何等精明老辣的人物,眼看局势不妙,只默默退后一步,扭脸看向别处。
赵景愤然攥拳,只得回头紧紧抱住皇帝的腿喊冤。
眼下人证物证齐在,偏偏罪魁祸首抵死不认,皇帝的脸色怎一个铁青可形容,加之白日三儿子才惹怒自个儿,当下再没了耐性,用尽力气踹开赵景,厉声道:“来人,把这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子拖下去,先杖责一百,幽禁柴房,吃喝一概不准!”
“父皇,父皇!”赵景尖声的喊叫响彻整个天香阁,然而两个佩刀侍卫上前,眨眼间架住他胳膊拽了出去。
魏国公望着赵景狼狈蹬地的身影,暗暗摇头,很快躬身向皇帝请罪道:“皇上,臣也是被四殿下蒙蔽了双眼,又顾念着小女婚事,才斗胆前来,还请您恕罪。”
“婚事?”皇帝怒不可遏,“他乃卑贱宫婢所生,十恶犯下其二,再不配当朕与皇贵妃的孩儿,又哪来这门高攀的婚事?”
魏国公心中一凛,听皇帝这语气,是要将四殿下移除宗庙打发偏远了。
可,他们魏国公府想出一代贤后名垂青史的愿景,就要这样落空了吗?
魏国公退下后,楚柔连忙起身给皇帝倒茶水,宽慰皇帝消消气。
此刻,皇帝便是喝茶也觉得塞牙闹心!
储君一日不定,风波便一日不断,这几个儿子斗起来,说不得还想谋权篡位!
唉,皇帝又想起昔日太子辅佐朝政时的清明祥和来。
偌大天下,风调雨顺,怎会出现帝王登船巡游亲自下令修建的运河,却狼狈落水的污遭事?载入史册,莫不要沦为后世笑柄!
诸多皇子,臣服恭敬,又怎会有大逆不道害得皇贵妃小产的贼子?传出去,天家颜面何在!
“珩儿呢?”皇帝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苟富贵领命下去询问,片刻回来禀报:“皇上,三殿下傍晚便去温泉池泡药浴了。”-
与此同时,牵云山下的温泉池旁,宋知意看向光着上半身坦然下池的赵珩。
朦胧夜色里,他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只能看清个深邃的轮廓,月辉掩映,更显清冷。
宋知意匆匆挪开目光,四处看看,有些犹豫:“殿下,这儿不会有人来吧?”
赵珩瞧她那紧张的模样,冷哼:“你放心下来,他们正忙着,没功夫来这。还是说,你又想找借口?”
“才没有呢!”宋知意飞快反驳,背过身去脱了外裙,然而小心翼翼坐在池畔,试着下水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迟疑。
这个池子很大,四周立有屏风为遮挡,虽是夏中旬,但池水依旧触之温热。
她的小腿没入水中,只觉池水不浅,不由得顿了顿。
怎料赵珩抬起一臂,直接揽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整个带进池中。
宋知意吓一跳,连忙勾住赵珩脖颈,四溅的水花落在她白皙面颊,浮起几许慌乱来,她小声嘟囔道:“我,我真有点怕,你别误会。”
赵珩脸色稍缓,温声道:“既然要学,第一点便要克服畏惧。这池子水流平缓温热,比起外头的大江大河,浅得不能再浅了。”
宋知意这才慢吞吞地松开赵珩,任由身子沉下来,可手始终紧紧拽着他的手腕不敢放。
赵珩心中忽生出一种微妙难言的满足感来。
他知道她初学害怕,可也阴暗地喜欢极了这种寸步不能离的相依相偎。
宋知意哪里能参透他的心思,身体浮在水里,好一阵才适应,问道:“咱们从哪开始学呀?”
“先学如何呼吸闭气吧。”赵珩让她扶着池畔,他潜入水中,给她做了个示范,“嘴吸鼻呼,你深吸一口气,来试试。”
于是知意乖乖地按他说的做,可怎料脑袋刚沉进水里,耳畔“嗡”一声,什么要领都记不起了,眨眼间就如同溺水一般本能地浮起来,呛得直咳嗽,眼睛也睁不开,发丝凌乱地贴在她欺霜赛雪的脸颊,很是狼狈。
赵珩微微蹙眉,把她揽过来顺了顺气,一手捏了方岸边的帕子给她擦擦眼睛上的水渍。
宋知意终于睁开眼,眼里却有泪光漫上来,她紧紧拉着赵珩,怕得直摇头:“不成不成,我一下去只觉鼻腔和耳朵还有眼睛全进了水,难受得一刻都多待不了!”
说着她就爬回了岸边,坐在池畔大口喘着气,仿佛一个刚落水被捞起来的小可怜。
赵珩无奈地叹了声,本想过去鼓励一二,可是看到她湿漉漉的衣衫贴着玲珑身姿蜿蜒起伏的曲线,抬手投足之间,甚至只是一个急促的喘息,都散出发出无形的魅.惑,勾得人心猿意马。
他眸光不由自主地黯了下来。
尽管他的初心,只是教会宋知意凫水。
宋知意浑然不觉,委屈巴巴地问:“可以不学么?”
别的她不怕,可沉入水中的窒息感,实在叫人打心底里生惧。
她怕赵珩不高兴,语气弱弱地还想补充些什么,却没想到,赵珩声音暗哑的“嗯”了声。
宋知意顿时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谁知不等她一句“殿下真好”说出口,两条白皙匀称的腿已经被赵珩轻而易举地握在掌心,轻轻分开,随后,又以一种奇怪而羞耻的姿势搭在他的肩上。
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向上朝她望来,漆眸比夜色还要幽深浓郁。
宋知意愣住,等反应过来,烧红了一张脸,急忙要推搡开他。
可腿根被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掌掐着,动弹不得。
赵珩俯身贴近,用嘴弄开知意湿答答的衣衫,一个轻吻落在她白嫩的肚脐,他低沉的嗓音随着水流层层荡开涟漪。
“你不想学,正好,我也不想教了。”
轻吻蔓延往下,带来一阵阵颤栗。
宋知意低头只能看到男人乌黑的发,她心尖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情急之下竟喊了声:“赵珩!你快放开我!”
赵珩不高兴地狠狠咬了口,高挺的鼻尖很快蹭上一抹水意。
宋知意吓得方寸大乱,浑身颤抖发麻,连忙去推赵珩愈发埋下来的头。
如今尚在山林暮野,便是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她也没经历过这些啊!
偏偏她那点力道,软绵绵的,越推越深。
赵珩的舌尖抵进来,心满意足的,卷了一抹沁甜。
宋知意羞耻得唇瓣快要咬出血,情不自禁揪住了赵珩的头发,以缓解那截然陌生又强烈的触感。
赵珩见她实在挣扎得厉害,索性如她的愿,大方抽身离去,只是不经意间把知意也重新带进池里。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宋知意还没从方才的战栗回过神,又吓得小脸惨白,双手胡乱扑腾两下,慌乱间抱住赵珩,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力。
赵珩勾唇笑了笑,水里的掌心拍拍她的浑圆:“你方才不是还闹得厉害?”
宋知意后悔死了,“呜呜”两声把滚烫的脸颊埋在他颈窝,求饶道:“我不闹了,不学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赵珩脸色微冷,将她抵在池壁,无情道:“不好。”
第62章 062 挣脱开这个掌控欲十足的强势怀……
满月清辉盈盈洒落, 映照出二人紧密勾缠的身影。
待四周水波平静后,幽谧的山林间只剩下彼此交错融合的呼吸,虫鸣间或响起。
宋知意的喘息有些急促慌乱, 耳畔不断回响着那句无情的“不好”, 本能地想退,可背倚着冰凉坚硬的池壁,退无可退,面前又是一个强势掌控的身体,逃无可逃。
她急得快哭了, 颤颤巍巍搂着赵珩的脖颈,软声再道:“夫君, 我现在想学凫水了, 很想很想, 你先教教我嘛, 好不好?”
然而情欲占据上峰的男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况且,她竟用这样绵软的语调唤他夫君。
岂不知, 只会勾得他更失控么?
“来日方长,明夜再学也不迟。”
赵珩低沉的话语透出些情动意乱, 倾身覆过来。
…………
知意有些难耐地“唔”了声, 直喊“疼”, 圆润的指尖无意识挠过赵珩的背, 留下一道道红痕。
“娇气。”赵珩不满地冷哼,不过还是微微松开她。
朦胧夜色里,山峦重新翘起可爱的尖尖, 在水面倒映出涟漪。
他俯身轻柔地安抚。
却不知这于宋知意而言简直又是一道“酷刑”。
……
……
她浑身酥软,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妩媚的娇.吟。
赵珩似乎受到鼓舞,变了力道, 时轻时重,情不自禁地轻抚流连。
可惜接下来,动听的娇.吟没有了。
赵珩缓缓抬起头,看到知意娇羞又惊慌的小脸,她紧紧咬住的唇瓣,已渗出血珠,好不可怜。
赵珩只得腾出一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松开,“你在干什么?”
宋知意含泪摇头,难以启齿道:“那种声音好奇怪,好……好,好淫.荡,我不想……”
赵珩无奈地笑了笑,柔声哄道:“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呢?”
宋知意懵怔地望着他。
赵珩便循循善诱:“不奇怪,也不淫.荡,这是夫妻鱼水之欢时再正常不过的,我喜欢听,你乖乖的,再叫一声?”
宋知意还是摇头。
谁知……
她再也受不住地发出一道比先前还要娇软妩媚的声音。
整个人都似被火烧一般泛起红晕。
赵珩怕她再咬唇,贴身吻上,半响后,不太满足地哄道:“余音绕梁,婉转动听,这儿除了我,也没人能听到。乖乖再叫一声,好不好?”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你才是山海阁里专玩.弄无知少女的坏男人!!”
宋知意趁赵珩一时不备,羞愤地把身子埋进水里,这才终于挣脱开他掌控欲十足的怀抱。
可她还不会凫水,几息之间便差点窒息,胡乱扑腾着,身子不断往下坠落。
忽然就觉得好委屈。
今夜明明是来学凫水的!
在她喘不过气只觉要溺死在这方温泉池时,一道冰凉的唇覆了过来,渡给她新鲜气息。
她颤微睁开眼,看到赵珩那张冷峻逼近的脸庞。
下一瞬,只听“哗啦”一声响。
赵珩拽着她猛地浮出水面。
宋知意连连咳嗽,好半响才缓过来,抹去脸颊的水渍,睁开眼,入目却是赵珩透出愠怒的肃容。
她的腰肢被他的大掌狠狠掐着,他语气微沉,倏地质问道:“宋知意,你老实告诉我,你百般抗拒,不愿我亲近你,是想留着清白身给你那心心念念的竹马吗?”
宋知意当场愣住了,勉强恢复几许清醒,神情诧异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赵珩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逼迫地盯着她,不说话。他眼神凌厉,像是淬了寒冰。
宋知意既害怕又无奈,满腹冤屈地问道:“你怎么还这么想我呢?我早说过了,什么竹马都是过去的事,谁人不知我嫁给你,又有谁会觉得一个姑娘嫁人之后还有清白身呢?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的身子是我自己的,我从未想过留给谁!”
她气愤挣脱开他,转身笨拙地往池畔爬。
可身后一双强劲有力的铁腕瞬间圈住她的腰腹,她整个人又不受控制地逆着水流往后抵靠在一个坚硬的胸膛。
赵珩在身后紧紧抱着知意,任由她怎么挣脱也不松手。
宋知意气急回头,却看见月光下赵珩微微泛红的偏执眼眸,他眼下的水珠不知是方才折腾时溅上来的池水,还是泪。
她心里忽然一软,没了脾气。
她怎么又忘了,赵珩是一个内心敏感多疑又破碎的男人。
慢慢的,宋知意挣扎的力道轻下来,垂头郁闷道:“我害怕,我不想在这,我还是第一次呢……”
赵珩的吻落在她颈间,她声音渐渐小下来,直至无声,默然转身回抱住赵珩,主动亲了亲他冰凉的唇,眨眨眼,温声软语地问道:“咱们回去吧?”
赵珩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知意,她虽是笑着,可眉眼间的后怕仍是像极了一只受惊却要极力装作镇定坚强的小白兔。
他今夜来此的本意,也绝不是逼迫她做这些,只是看到她的柔美,他会情难自抑,会忍不住心底的欲念,想要占有她的青涩美好。
其实这与禽兽无异。
最终赵珩狼狈地垂下眼眸,“嗯”了声,抱知意上岸擦干身子,重新穿好干衣裙。她的长发湿了,只轻柔垂着。
回去路上,赵珩仍需坐在轮椅上,宋知意慢吞吞地推着他,他手臂用力,也自己滑着,一路默然回到琼安院。
夜已深,万籁俱寂。
二人双双躺上床榻,宋知意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褪下单薄的寝衣,把赵珩的手放上来,闭着眼视死如归道:“你要干什么,就干吧!”
赵珩的手心能感受到她因为紧张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跳声,心里酸涩难言,默默给她穿好衣裳,把人揽进怀里,低声说:“不干什么,睡觉。”
“哦。”宋知意犹豫地打量他一眼。
赵珩紧绷着脸又道:“你要是想光着身子睡,我也不介意。”
宋知意瞬间捂住衣衫闭上眼睛,不忘嘀咕:“说不准我不穿衣裳,最后难受的还是你呢。”
赵珩看着她轻轻颤动的长睫,乌黑柔顺的发丝铺在她的身后,衬得一张褪下绯红的脸蛋如凝脂般细腻白皙,珠圆玉润,可爱得紧。
光是这样看着,就忍不住想亲,想……
他心里多了分懊悔和愧疚,到底是规规矩矩的,什么也没做-
一日后,皇帝准备起驾回宫了。
这次变故闹出了人命,上游堤坝也正派人去修缮,而停靠在岸边的画舫也查出有问题,否则不会翻倒得那么快。
皇帝身心俱疲,先命人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孝四儿子押送回京都暗狱关着,待所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一并处置发落。
赵珩和宋知意送皇帝出了宫苑,皇帝临上车架前,拍拍赵珩的肩膀,叹气道:“朕听封太医说你的身子有所恢复,你且静静养着,少什么便着人进宫通报一声,从前的事朕不计较了。”
赵珩谦和应下,只是神情有些担忧:“儿臣的身子时好时坏,没个定数,如今四周危机起伏,也怕再生事端,还望父皇将此事保密,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朕知晓。”其实皇帝的话也就这么一说,他失望太多次了,没有真抱着三儿子能好起来的希望。
同时皇帝也考量着,只要三儿子活着,哪怕一辈子残疾病弱,又不是养不起,至少能对得住惨死的发妻。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赵珩思忖着,替工部尚书徐忠和求情,“如今运河不安,上游堤坝隐患尚在,正是用人之际,请父皇给工部涉事的官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皇帝目露赞赏,感慨道:“难为你还有这份心为朕分忧,朕会酌情考量的。”
赵珩神色恭敬:“这是儿臣应该的,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帝心情复杂地再叹一声,上了车架,挥手叫他们回去。
待车架队伍浩浩荡荡离开,赵珩面上的恭敬谦和也悉数变成了淡漠凉薄。
宋知意小声问:“封太医跟皇上说你身子好转,是你吩咐的吗?”
“嗯。”赵珩开口,“今时不提一嘴,只怕来日太过突兀,皇上起疑,于大计不利。”
宋知意安心地点点头,再有三四日就是七夕灯会了,霍昔年老早就跟她约好要出门玩,她提前跟赵珩说了声。
赵珩却蹙眉问:“七夕灯会,你不跟你的夫君一起出门,却和好友携伴,这是什么道理?”
宋知意连忙补充:“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可以像上次一样嘛,毕竟你如今不便正大光明的出现于闹市,我老是闷在宫苑,也很无趣的。”
赵珩脸色阴沉,轻拍开她推轮椅的手,只问:“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啊?”宋知意有些没反应过来,表情奇怪地问道,“我们一起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选?”
赵珩:“必须选。因为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知意听他这样说,眼眸亮晶晶的,不免露出期待,连声问:“去哪去哪?”
赵珩冷哼一声别开脸,定定地再问:“你选谁?”
“当然选你啦!”宋知意毫不犹豫,马上就跑回去给霍昔年写信,实在对不住这个好友了,知意承诺明年后年一定陪她!
不过,赵珩要带她去哪呢?
接下来几日,不管宋知意怎么旁敲侧打地问赵珩,他都只字不提,神秘兮兮的,弄得知意更是好奇期待。
终于到了七月初七那日,她起个大早,精挑细选好漂亮衣裙,又装扮精致,笑盈盈地出现在赵珩面前,迫不及待拉住他的手,道:“走吧!”
第63章 063 圆房
赵珩看着知意神采飞扬的含笑眉眼, 漆眸不禁闪过几许少有的不确定。然而他除了暴怒,心事一向深埋在心底,从不表露在脸上。
宋知意自然看不出什么异色, 只是见他停顿, 刚想问两句,不过外边传来了庆嬷嬷的声音:“殿下,东西都备好了。”
宋知意探身看了眼,只见庆嬷嬷提着两个食盒,落眉背着包袱抱剑在旁, 冬青梅香也已收拾妥当,笑嘻嘻地看过来, 等候出发的命令。
那瞬间, 宋知意心里的期待和好奇好似达到了一个顶峰, 立马回来推赵珩出去, 不知不觉间也忘了方才要问什么,高兴地说道:“我想起小时凌州姨母家的表兄成婚, 给我家发来拜贴,那是我第一回 跟爹娘兄长们出远门, 印象里也是这样, 什么都准备得齐齐全全, 可好玩啦!”
赵珩不禁轻笑一声, 打趣道:“你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
宋知意不以为然:“我就是高兴,就是喜欢出门,而且这是你第一回 给我准备惊喜呢!你觉得我幼稚吗?”
说着, 她微微顿下脚步,倾身过来打量赵珩一眼。
赵珩的视线触碰到少女晶亮的星眸,倏而一黯, 他神情有些许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不幼稚,你高兴就好。”
宋知意嘿嘿一笑,推着他出了宫苑。外边有辆宽敞的车架在候着,一行人上了车,沿着一条知意从没去过的方向行驶。
她掀开车帘,双手撑着下巴新奇地望着沿途风景。如今夏日灼灼,两岸花草树木一派青葱生动,几只彩蝶纷飞,映衬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微风拂面都是带着甜味的。
宋知意情不自禁闭上眼,感受着新鲜自由的气息。
赵珩凝神望着她,眸光不自觉地沉了又沉。
——待会她看到他要带她去的地方,会失望吗?
赵珩几度想开口跟她说,可是目光触及她笑盈盈的天真脸庞,又不忍打破这样的美好期待。
马车慢悠悠的越走越远,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才停在一片树荫下。前边是沿着山林往上修建的栈道台阶,马车不能再通行了。
宋知意下来,好奇地看看四周,可惜树木高大,郁郁葱葱,一眼并不能看出什么。
直到两个穿着特制宫廷服饰的侍卫出现在眼前,恭敬地问候她与赵珩。
她看到侍卫腰间一个像是上古负责守护亡灵的神兽图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怔然看向赵珩。
赵珩神色有些复杂,薄唇轻启,正欲向她解释,谁知先见知意竟是犹豫地后退了一步,飞扬轻松的眉眼也皱了起来。
赵珩脸色微变,下意识拽住她的手腕,不准她退后,他语气第一次有些忐忑:“好知意,你先别走。”
“我明白皇陵是有些枯燥乏味,我带你见过母后,很快的,还能赶着下山出城,陪你逛灯会。”
宋知意不安地捏着手指,很是难为情地摇头说:“其实上回春祭我就很想来祭拜你的母亲,今日没想到你会带我来,我心里很愿意,绝不会嫌这里枯燥乏味,今日不去灯会也没什么,可我想先回去一趟。”
赵珩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回去做什么?”
宋知意懊恼地垂下头,盯着自个儿嫩绿色的上裳、樱粉色用金线绣着海棠花瓣层叠曳地的裙摆,再有珍珠点缀的漂亮绣鞋,连披帛也是霞粉色的,她语气弱弱:“我起先以为咱们要进城,或者去溪林郊游踏青,放风筝……我穿得太鲜艳华丽了,不适宜去祭拜你的母亲,我想回去换身素静的衣裙,你就在这等等我嘛?”
原来只是这样么?
赵珩愣了片刻,心里紧绷的弦似乎被一双柔软的手抚得平缓,他把纠结不已的宋知意再用力拉过来些,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圈住她腰肢,温声道:“我母亲生前最喜欢小姑娘穿得鲜亮明艳,说这样才有朝气,又怎会不喜欢一个活泼生动的儿媳呢?”
宋知意这才抬起头,看着赵珩温润的眉眼,“真的吗?会不会犯什么忌讳?”
“不会。”赵珩将她发髻间的流苏簪子扶正了些。
宋知意点点头,有点羞涩地从赵珩腿上起来,轻咳一声道:“那好吧。”
庆嬷嬷笑容满面地看着两人,心叹若是皇后在天有灵,能看到殿下有这样一个纯真美好的姑娘陪着,该多宽慰。
先皇后入葬的陵墓名为羡陵,羡陵建在暮云山上,四周有归宁河环绕,山清水秀,绿树成荫,是风水极好的地方,日后皇帝也要合葬在此处的。
一行人穿过栈道台阶,又沿着弯曲的神道途经石狮、石马、石象、石狻猊等物,才来到一座明楼,过明楼有一个供奉香火的宽大的广场,四周立有碑柱,却还没有到供奉灵位的殿堂。
宋知意想象中的皇陵,是一个阴森森且荒无人烟的凄凉之地,没想到如今来了,只觉十分偌大而威严,屋舍构造与宫廷很相似,有专门的神厨房,四周还有巡逻的侍卫、更替贡品负责洒扫的宫婢,以及念经超度的法师。
总之有人气,有绿意,不是很可怕。
赵珩看她出神,不由得问:“你在想什么?”
宋知意摇摇头,没说话。
她想其实就算来这里守几年,也没什么,但这话显然不吉利,不适合说出来。
穿过前方的汉白玉拱桥,就是供奉先皇后香火灵位的岁和殿了。
宋知意整理好衣裙,端正姿态身形,十分虔诚恭敬地踏进来。如今赵珩尚且不便站起身,她从庆嬷嬷手里接过食盒,把贡品摆上,斟酒,再点了香烛,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儿媳知意,见过母后。”
殿门不知何时轻轻掩上,赵珩起身,在她身旁跪下,与她一起拜跪先皇后。
两人的额头同时贴地又起身时,赵珩想起了新婚夜,尚未和知意拜过堂,尚未喝过合卺酒,更没有挽发相缠。
他似乎还冷冰冰地让她去睡那个靠窗会飘雪进来的小榻。
却没想到,次日她一点不记恨,掏宝贝似地掏出一个橘子来,说给他甜个嘴。
可他思及皇贵妃,误认她是奸细,把那个连经络也剥得干干净净的橘肉给打落地上。
她气得红着眼睛跑出清晖堂。
然而时过境迁,他们无法预知未来,错过便是错过了,永远回不到只有一次的新婚夜。
正如母亲长眠于此,再不会像往常他来请安一般,笑着抬起他的手臂,叫他起来,问他累不累。
从前,他怕母亲担忧,回答也总是不累,说不了几句话,便又要为无穷无尽的政事繁忙奔波离去。
如今,他可以留在这儿一整日,一整月,一整年,可以毫无顾忌地说无数的话,说他其实很累,母亲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只言片语。
赵珩望着母亲肃静无声的灵位,良久,再看母亲端庄娴静的画像,终是黯然压下心头酸楚与眼底的泪光,扶知意起来。
二人从暮云山下来,竟已是傍晚时分。
京都方向隐约有绚丽璀璨的烟火升起,一簇簇连绵不断地点亮沉寂夜空。
宋知意没忍住在湖畔驻足片刻,叫赵珩也看:“好漂亮呀!”
赵珩默了默,命落眉去牵马。
宋知意反应过来忙摆手:“不去了。”
她知道赵珩祭拜完他母亲后情绪便一直很低落,虽然他从不说,她叫他看烟火也是想让他高兴点,这会子哪还能让他再奔波陪自己去什么灯会呢。
宋知意拉赵珩回了琼安院,嚷嚷着自个儿饿了,必须得吃晚膳了。
赵珩拿她没办法,其实今日叫庆嬷嬷拿的两个食盒,一份里面是贡品,一份是给她准备填饱肚子的糕点,只是她全摆了上去,他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马还是命落眉拴在院外了。
京都灯会每逢七夕上元佳节,几乎是欢闹彻夜,他们用完晚膳再骑快马去,也不迟。
怎料宋知意这个懒虫吃饱就困怏怏地躺在美人榻上,又嘟囔自己累了,哪儿也去不动了。
赵珩无奈地拽她起来:“你不必顾忌我的情绪就委屈你自己的想法,你今日穿得很漂亮,正适合去逛灯会。”
“真的不想去了。”宋知意也很无奈地说。
赵珩微微蹙眉,索性把人抱了起来。宋知意惊讶得赶紧勾住他脖子,不高兴地哼道:“你这人怎么还强迫我呢?”
强迫?赵珩眉心蹙得更紧,他力道不重,宋知意轻而易举地挣脱开他,跳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跑去沐浴了。
赵珩脸色发沉,直到夜晚两人都躺在床上,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宋知意干脆闭着眼睛睡觉,也不知过了多久,眉心传来一道冰凉柔软的触感,她没睡着,心里顿时一惊,不敢睁开眼。
接着,脸颊,嘴角,下巴,脖颈也传来同样的酥麻触感。
赵珩居然会趁她睡着偷偷亲她!
那接下来他一路往下,岂不是又要坏心眼地咬玩她的……
宋知意浑身一抖,再也忍不住地睁开眼,她清澈的眼里倒映出赵珩有些仓惶失措的神色,当然只是片刻,赵珩就恢复了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问:“你不是睡了么?”
宋知意一脸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的表情:“我都没趁你睡着干过坏事!”
赵珩冷哼:“这算什么坏事?”
他亲她天经地义。
宋知意不服气地捂住赵珩的眼睛,也愤愤地用嘴唇撞了撞他的嘴角。
赵珩简直气笑了,当即握住她手腕拿下来,倾身而上,反客为主。
他身量很高,近些日子时常提刀练剑的,身体恢复得快,力道比知意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两人莫名其妙地为此打闹起来,踢翻了小几上的花瓶,屋外梅香听见动静,担忧地要进来看看,被庆嬷嬷拉了一把。
屋内,宋知意脸颊通红,唇瓣也被亲得水润,而像一座山沉甸甸压在身上的赵珩却一幅“我就亲,你能耐我何”的无理霸道。
她气得干脆一口咬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赵珩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全身紧绷。
宋知意都没用多大力道,可是下一瞬就感受到一个灼热的硬物气势汹汹地抵在了她的小腹。
她呆住。
赵珩的眼神变得深黯,捧着她脸颊重新亲下来,不是很凶狠的力道,宋知意被搅乱了心湖,明明这样的深吻不过多会她就会喘不过气来,可今晚也不知怎的,她渐渐陷了进去,心里像是有把小钩子在挠着,情不自禁回应起赵珩。
赵珩顿了顿,似乎不敢置信。
她青涩又笨拙的,热烈回应他的吻。
两人的目光近在咫尺,彼此交汇时,似有一簇火花点燃。
燥热的夏夜,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赵珩耐心十足,一步步引着知意沉沦进这片无底深海,边和她说:“你之前不是问我字为何吗?”
他想让她待会少受点罪,手上动作并不停。
其实掌心早已湿软得一塌糊涂。
或许,可以了。
宋知意沉浸在意乱中,浑然不觉,这会子忽然听他提起字,也有些好奇,便颤声问:“那,是什么?”
“淮清,赵淮清。”赵珩嗓音柔和,如春风和煦,哄着她,“栀栀,你叫一声给我听听,好不好?”
宋知意完全不知道赵珩怎么晓得她的小名,尤其听他用这样缱绻多情的语调唤着,她本能地想满足他:“淮……唔!”
…………
尖锐强烈的痛楚骤然袭来,知意几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难耐的嘤咛,指甲深嵌进赵珩的背脊,眼泪啪嗒一下簌簌滚落。
赵珩怜爱地吻去。
再垂眸看她,真似梨花带雨,海棠醉日,美得不可方物。
而此刻,娇弱可怜地被他占有了。
第64章 064(增加一千五剧情,建议重看!!)^……
赵珩身心皆愉悦满足至极, 可宋知意就不好受了。
她沉浸在生疏的意乱情迷里,沉浸在赵珩温柔缱绻的一声“栀栀”,正要回应他, 哪知淮清二字尚未说完, 骤然被□□□□。
一点儿预兆和准备都没有。
……
(此处频繁被标黄红锁,略)
疼得眼泪哗啦啦的流。
她委屈得一口咬在了赵珩肩膀,然而依旧缓解不了那剧烈的疼痛和不适,晶莹剔透的汗丝一缕缕渗出来,她受不住地呜咽:“你出去, 出去……我不舒服,好疼, 呜呜呜呜!”
赵珩轻叹一声, 温柔捧着她脸颊啄吻, 声声安抚道:“我的好栀栀, 好知意,你别哭, 初次总要疼这么一遭,以后便好了, 不会坏的。”
宋知意哪里还敢信他的鬼话:“谁知道你这个专玩.弄无知少女的坏男人还憋着什么坏心眼!我不信, 不信!我要去逛灯会了, 你快出去呀!”
她像个得不到糖就闹脾气的小孩, 攥起软绵绵的拳头一下下砸在赵珩胸膛。
谁知愈是挣扎,身下便愈发难挨。
一张绯红小脸因为难受竟是有些泛白,可怜得不行, 惹人心生不忍。
赵珩没了办法,只好先依她。
岂料刚有动作,宋知意又受不住地搂住他腰腹, 泪花迅速涌上来,声音也带了哭腔:“疼……你别动……”
赵珩无奈又好笑,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光,重新吻下来,将知意的哽咽哭腔悉数吞进腹中。他粗粝宽大的掌心也轻轻抚着她紧张的身子,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待长长的一吻毕,宋知意只觉天旋地转,晕晕乎乎,好似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
她哼哼唧唧地开始算旧账:“你坏死了,方才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赵珩深埋在那方妙不可言的柔软温暖里,语气也柔和:“我若提前跟你说,你岂不是更紧张,更抗拒?”
宋知意想想,好像也是这个理,现在她缓过来些,再回忆方才剧烈钻心的痛楚,若再经历一遍,她定是不情愿的。
“那好吧,你出去,咱们睡觉。”
赵珩不禁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慢悠悠问她:“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算圆完房了吧?”
宋知意懵住,琢磨片刻后,断定赵珩又在唬她玩,义正言辞道:“你少骗我,当初是你亲口说的,你的□□……就算圆房,你以为我不记得了么?!”
赵珩只觉她这凶巴巴的模样更勾得人心痒痒的,令他只想立刻用大刀阔斧的行动告诉她答案,但怕吓到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极力忍耐下来,好脾气道:“那你先看看,如今是那样了么?”
宋知意羞耻咬唇:“我才不……”
话未说完,她的手被一只大掌牢牢握着,探下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飞快抽回手,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湿漉漉的手指,隐约记得那没进的一截似乎有一个指关节那样长,或许不止,当时便两眼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日后岂非要死在赵珩身下!
赵珩难耐地“嘶”了声,眉宇冷汗涔涔,拍拍知意沉声道:“别夹。”
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然而,宋知意一脸懵怔,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索性不解释了,直接用大开大合的行动告诉她。
——到底什么是圆房,什么是男欢女爱,鱼水交融。
后半响,宋知意心里的疑问悉数变成一声声支离破碎的呻.吟。
她气得要死,可也不知不觉的,被弄得忘了生气,甚至忘了今夕是何年,忘了自个儿身处何处。
赵珩好似带着她飞上了九天云霄,探索着来到一个陌生国度,看到无数绽放在眼前的绚丽花火。
痛,也极致的快乐着。
……
一个多时辰后,在厨房候着的庆嬷嬷终于听到主屋要水,连忙跟梅香送去。
庆嬷嬷很老道地告诉梅香:“常言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咱们殿下心里有皇子妃,定然舍不得伤她,你下回可记得听到声响,先别忙着跑进去。”
梅香现在明白了,连连点头。
内室,赵珩衣衫半敞,平缓地吐息着,疏解方才过度的愉悦,他轮廓线条日渐明显的胸膛跟着起伏,待庆嬷嬷和梅香退下去,才俯身抱起浑身湿透,似没了骨头一般柔软的知意去到浴房。
她已经晕过去了。
怎么洗干净黏糊的水渍,怎么穿上干净衣裳,浑然不觉。
赵珩强忍着尚未得到满足的欲望,给她洗得仔细,自己却是潦草得多,待重新抱她回到床榻,濡湿得不能看的锦被也已换好干净的。
屋里几盏微弱灯火将要熄灭,光影朦胧,蝉鸣阵阵,一盆幽兰不知何时已绽开花苞。
赵珩看着乖乖靠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意犹未尽。
才一次,怎么就晕了呢?
他似乎并没有很过分,也没有逼着她必须全容纳他。
该不是为了躲避他,故意装睡的吧?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赵珩的神情便有些阴沉。
…………
宋知意不舒服地哼了声,终于倦倦地睁开一双水葡萄般清澈莹润的双眸,嗓音软得不像话:“你还要怎样嘛?”
赵珩俯身亲她,低喃:“不够。”
宋知意顿时吓得清醒过来。
只听赵珩问:“你喜欢吗?”
宋知意自然知晓他问的是什么,犹豫一下,试着摇摇头。
赵珩动作愈发肆意:“那是我做的不好,得再来一回。”
“……!?”
宋知意快吓哭了,连忙点头改口道:“喜欢,喜欢。”
“哦。”赵珩幽深似海的漆眸凝着她,理所应当道,“既然喜欢,更应再来一回。”
“……!!!???”
宋知意这回是真哭了,眼泪婆娑地用脑袋拱着赵珩冷硬的胸膛,撒娇道:“好夫君,我那里不舒服,你不心疼我了吗?”
赵珩垂下眼眸,摸摸她柔顺的长发,低沉暧昧的语气与他平日的冷清疏离截然不同:“正是因为疼你,才想要。我翻开看过,些许红.肿而已,还是你不喜欢和我亲密无间么?”
“啊?”宋知意后半句全然没听进耳,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句,翻开,怎么翻开?看过,又是怎么看过?
她羞赧难当,闷哼道:“我不管,反正不要了,圣人说要克己节欲的!”
赵珩无可奈何地笑笑,收了手,掐腰把人抱起来些,抚顺她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她眼睛,神情认真地再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让你舒服了吗?你喜欢吗?”
宋知意羞耻得涨红了一张脸,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执着这个问题。
那种事,谁,谁好意思说呀!
赵珩静静等了半响,等不到答案,眸子微沉:“知意,回答我。”
他能从她的身体反应感受到她的顺从和接纳,可就是想亲口听她说出来。
宋知意难堪地别开脸,只好小声嘟囔道:“我说不清楚,反正不管我喜不喜欢你都要做,何必再问呢。”
赵珩的大手扳过她的脸颊,严肃了语气说:“我喜欢你,想和你亲近,自然也盼着你和我一样。哪怕不为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床笫之欢亦是夫妻间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所以我得问清楚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不要觉得难以启齿,你只是和我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宋知意怔怔看着赵珩,他眼底的深沉透出些她不能理解的偏执,过了好半响,她怕他不罢休,终于红着脸点点头,很小声的说:“如果不疼的话,有点喜欢。”
赵珩严肃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爱不释手地把她揽进怀里。
……
知意到底是抗拒不了赵珩,被亲着哄着骗着,又来了一回。
概因刚入过,足够湿软,这回和风细雨的来,叫人尝到情滋味,很难不沉沦其中。
结束后,赵珩没有急着抱知意去沐浴,他保持着那个姿势紧拥着她,欲壑难填的内心渐渐充盈满足。
他拥有这样一个美好纯真的姑娘,好似再不是孤身一人了。
“明年,后年,以后每一年的七夕,我允诺都会陪你去逛灯会。”
宋知意轻轻“嗯”了声,“其实今夜用过晚膳后,我是真的困了,不想去了,不是因为迁就你的情绪。这个七夕,我应该会终生难忘的。”
“终生难忘。”赵珩重复地低喃一遍,很满意。
他就是要她,终生难忘。
这时知意想起一事,忍不住抬头问:“你如何得知我的小名?”
提起这个,赵珩的脸色便有些不爽:“那夜听你大哥这样唤你。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卫还明是不是也这样亲昵地叫?”
“咳…”这个问题知意不敢答。
因为卫兄从前还真的就是这么唤她的。
浓郁夜色已渐渐褪下,一抹晨光悄然升起。二人断断续续说着话,相拥而眠-
翌日,宋知意昏昏沉沉睡着,一直到晌午也没能起来。
赵珩褪下她的衣裙看了看,竟伤了,红.肿得有些严重。
赵珩拿来药膏给知意轻轻地擦,眼眸渐黯,心里歉疚,动作情不自禁更轻,生怕弄疼了她。
这时外间传来庆嬷嬷欢喜的声音:“殿下,陈太傅带朱院首回来了!眼下正在听松阁等您呢。”
赵珩动作微微一顿,眉宇轻蹙,不耐烦地放下药瓶起身出去。
庆嬷嬷担忧地看向里间:“殿下,可要老奴给皇子妃擦擦药?”
赵珩语气淡淡:“不必,待会我自己给她擦。”
庆嬷嬷不禁奇怪,难不成殿下还不相信她吗?
不过既然命令如此,庆嬷嬷便不再进去,转为去厨房给知意煮几道滋补身子的羹汤。
赵珩滑着轮椅来到听松阁的前厅,除了封太医和陈太傅,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穿着简朴的老头子。
老头子背着包袱,正倒了茶想喝一口,然而目光触及三殿下,先是一惊,连忙放下茶盏跑出来,左左右右打量一圈完好的三殿下,感慨落泪:“老臣一路风餐露宿,紧赶慢赶,生怕回迟了……幸而您如今好好的,实乃上天庇佑啊!”
这老头儿正是当初传闻告病归乡的太医院朱院首。
朱院首此去是寻找上古医书记载的灵药忘忧草与珍奇兽骨,如今回来,显然是寻到了。
几人进到前厅说话。
朱院首夸了遍封太医:“你算是我众多徒儿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没想到大器晚成,关键时刻治愈了殿下的腿疾,日后定得给你请赏。”
封太医微微躬身,恭敬道:“都是您这些年栽培有方,微臣亦是误打误撞摸到窍门,加之殿下准予,再有三皇子妃悉心照料,还请您给殿下把脉瞧瞧吧?”
“是是。”朱院首坐下来,平复心绪,将两指搭在赵珩左手手腕间,凝思半响,再换了右手,同时观赵珩的面向表征与舌苔,最终点点头,“殿下脉象平稳有力,是恢复之兆,只是近日是否频频烦躁易怒,又有积郁于心,以至心神不宁,情绪失控?”
赵珩默了默,只道:“偶尔。”
朱院首观测出的却不是偶尔,而是非常频繁,当然他自不敢当面道出,便从包袱里非常小心地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匣从高万丈的悬崖边摘取到的忘忧草。
朱院首道:“此物珍惜难得,堪比天上仙丹,有奇效,用之可使人日渐忘却昔日烦忧痛苦与仇恨,稳固心绪始终如一的镇定沉着,于殿下时有发作的疯疾正是相应。”
陈太傅大喜道:“朱院首,这正是殿下如今最需要的,不妨今日就赶快入药吧?”
朱院首点点头。
谁料赵珩连看都没看一眼,漠然道:“我已经好了,不必用此药。”
三个老头闻言,齐刷刷向他投来不解的目光。
陈太傅思及上回三殿下命令他把卫还明那个年轻人打发去偏远,如今又听三殿下如此决绝,心头不由得一沉。
陈太傅正要劝些什么,朱院首深谙三殿下的病情,先摇头拦住他,笑道:“也好也好,此事大可从长计议。”
赵珩:“朱院首一路奔波劳累,先用过午膳歇息罢。”说罢,他滑动轮椅离去,似乎多一刻也不想留下。
身后,陈太傅低声对朱院首说:“殿下这病看起来是好了,可脾气和性情大不似从前,太重儿女情长,行事偏激极端,隐有昏君之兆。这药,你可好好的用。”
朱院首明白其意,沉吟点头。
赵珩面无表情地回到琼安院,关上门,继续给宋知意擦药。
她白皙胜雪的肌肤一道道被他作弄得青紫的痕迹,昨夜意乱情迷,如今看着却触目惊心。
赵珩换了玉颜膏,轻轻敷上。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或许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用重重的力道。
甚至此刻看着知意身上象征着属于他的道道痕迹,他心底竟隐隐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满足感升起。
他阴暗地期盼着,这些痕迹如不可磨灭的烙印般,永永远远地留在她身上。
第65章 065 你乖乖等我回来,别乱跑,知道……
宋知意感受到身上冰凉的不适感, 迷糊间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赵珩坐在她身侧,头微垂着,鸦睫落下一道阴影, 冷峻脸庞陷在午后半明半暗的光线里, 透出一股子阴鸷凌冽的气息,莫名骇人,令她下意识轻了呼吸。
“殿下?”
赵珩倏地回神,抬头看向知意时,阴鸷神情已瞬间变得温润随和, 他合上药瓶搁在一旁,扶她起来, “不是说好了以后唤我淮清么?”
宋知意一听这二字就羞红了脸,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一些不可言说的情迷画面。
她倒是想唤呢, 可昨夜硬是被他凶狠顶撞得连短短的两个字也说不完整。
她心里有点闷气, 现在才不想依赵珩的心意,别开脸嘟囔:“我饿了, 唤不动了。”
赵珩眉心微皱,到底没说什么, 喊庆嬷嬷进来, 边把知意的衣衫穿好系上。
不多会, 庆嬷嬷端着两碟刚蒸好的糕点并一碗红枣莲子燕窝羹进来, 笑容满面地说:“人参乌鸡汤还得再煲会,您身子弱,要好好补补。”
“咳…”宋知意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觉得庆嬷嬷比平常时候还要欢喜,不由得问,“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庆嬷嬷心想, 您和殿下圆房了岂不就是天大的喜事?但怕小姑娘脸皮薄,害羞,庆嬷嬷摆好糕点羹汤,解释道:“朱院首寻得灵药回来了,老奴心里跟着高兴。”
宋知意听着这个名儿有点印象,回忆一番,激动道:“就是我第一次去清晖堂那夜听见内侍们说告病归乡医术顶顶厉害的朱院首?你快说说是什么灵药?”
庆嬷嬷忍不住开口,可一句话还没说,赵珩冰冷的视线已如刀子一般睨了过来,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庆嬷嬷讷讷,垂头退后一步道:“老奴去看看乌鸡汤。”说着退下。
宋知意奇怪皱眉,拽拽赵珩的衣袖:“朱院首回来,又多了一个关心你的心腹,对你身体恢复一定有比封太医还好的妙方,你干嘛不准嬷嬷跟我说?”
关心?心腹?赵珩在心中冷笑,暗道他们不过是打着为他好的名头实则谋算着自己的前途和权势,何尝真正关心过他需要什么。
赵珩捏了块糕点喂进她嘴里,若无其事道:“怕你饿着,先吃罢。”
“哦!”宋知意白软的腮帮子微鼓,糕点香甜可口,她倒也不再多问了。
用过午膳后,宋知意本想起身去见见朱院首,焉知刚下地,两腿直发软,某处疼得厉害,她十分没骨气地又躺了回去,扯被子蒙住小脸,郁闷的哼声传来。
赵珩忍俊不禁。
当夜,庆嬷嬷熬了药浴给知意泡上小半个时辰,第二日才有些休养过来。
可惜朱院首已经走了。
七夕后,王嬷嬷也不知被赵珩用什么由头打发回老家办事情,琼安院再无外人,赵珩日渐忙起来,宫苑时不时有一些乔装打扮的陌生面孔出现,找他商议事情。
宋知意明白他有大计要筹谋,他不说,她向来不会多问,每日逗猫遛狗,玩秋千放风筝,再给小橘子树们浇水松土施肥,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唯有一点,凫水还要学。
赵珩说必须得学会。
宋知意没了法子,幸好落眉也会,便让落眉教她。
落眉却有些犹豫:“奴婢教是能教,可或许殿下亲自教您更好。”
宋知意坚决摇头,并且给自己找好正当理由:“殿下筹谋的大计我帮不上忙,更应该不给他添麻烦,这才是贤妻!”
落眉被说服了,连赵珩听得这番话,即使心有郁闷,也丝毫宣泄不出口。
因为单单是一声“贤妻”,便足够令他满足愉悦。
她说她是他的妻。
他更应给她荣华富贵,而非拘泥小节。
七月底是先帝诞辰,以往都是皇帝率臣子儿女们前去祭奠,今年先后出了皇贵妃小产、巡游京安运河却遇船难等变故,皇帝回宫后一直心绪不佳,头疾时有发作,储君之位又空悬,索性传旨召齐王回京,代为缅怀行礼。
听松阁内,陈太傅及从前东宫心腹一干人等已齐聚,与赵珩商议当日如何起事。
“如今成年的皇子里可用的只剩齐、越二王,皇上待越王早有不满,无奈只能召庶长子齐王。”陈太傅一直伴着圣驾,揣摩圣心多少有个六七成,“若这节骨眼齐王途中遇事,耽搁行程,您回到皇上身边,代为行礼,了却皇上一桩心事,之后的路便顺理成章了。”
此计兵部侍郎杨得全极力赞成:“要叫齐王来不了,再简单不过,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立马调人去办得干净利索。”
其余人纷纷点头,看向赵珩。
赵珩摩挲着拇指上的云纹玉扳指,默了片刻,“此计是省人省力,可未免太过巧合。再者,越王不除,来日终究是隐患。”
“殿下的意思是……”陈太傅隐约只觉,他已动了杀心。
赵珩抬眸对上陈太傅迟疑的目光,神色冷沉,只道:“皇上召齐王,越王焉能安坐封地?我要他秘密进京,犯下逼宫谋反之滔天大祸。”
陈太傅脸色微变,在座皆是一默。
逼宫谋反,便意味着永无回头之路,届时越王必将搏命一战,搞不好,要血洗皇宫的!
片刻,仍旧是杨得全起身,抱拳道:“越王在您病中三番两次挑衅示威,您被废后前往宫苑,也遭越王买命伏击,今日不除何以雪当日耻?诸位以为呢?”
这话不无道理,今日既来,谁不想跟随三殿下谋个前程?三殿下腿疾治愈,本就是先皇后嫡出的正统,自古皇家无手足,谁知日后越王会闹出什么事端?
有道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于是有人也起身附和,一个接一个。
众人开始依计布防筹谋,不知不觉,暮色已降临。
赵珩忽说了句:“时候不早,大计初定,诸位先用膳吧。”
“用,用膳?”杨得全震惊得眼珠子快瞪圆,以往哪次议事,殿下不是彻夜不停的?
瑛州水灾那回,更是没日没夜的熬了半个月。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浮现出同样的诧异。
赵珩也有些诧异地挑眉:“一日三餐,当按时用之。否则损耗身体根基,如何谋定来日事?”
“是是。”众人忙谢恩,心道或许三殿下重病一回,格外爱惜身子,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殿下再出个好歹,他们又何去何从呢。
于是众人散罢,有着急连夜赶回城的,便不留下了。
赵珩转身欲回琼安院,陈太傅迈着年老的步伐追上来,神情凝重地劝:“殿下,您谋算着除掉越王,老夫并无二话,可您若是把皇上的命也一起算罢,老夫不得不劝两句。这些年他就算有亏待冷落你的地方,有对不住先皇后和明珠公主的地方,到底还是你的亲生父亲,来日你登基为帝,会遭后世诟病非议的!”
赵珩扯唇笑了笑,漆黑眸底有冷意翻滚,只问:“太傅何至言此?我几时说过要弑父?”
“您是未曾明言,可老夫自幼教导你,敢说是这天底下最了解你的人。”陈太傅是老了,眼睛也花了,可心里还亮堂着。
赵珩凉薄的笑意敛下,挥挥手不耐烦道:“太傅想多了,你年迈受不得奔波,用过晚膳后便在宫苑暂住一宿,明日再回城。”
说罢,他阔步出了厅堂,挺拔身影很快消失在墨色里。
陈太傅无奈攥拳,好半响,长叹一声,慢慢佝偻了背脊。
赵珩回到琼安院,进门时便听庆嬷嬷说:“皇子妃一直等您用晚膳呢。”
他点点头,步伐轻快进了屋,只见内间里知意捧着一面镜子左照右照,眉心拧起。
赵珩英俊而深邃的面庞与她娇美的脸蛋一起映入镜面时,宋知意才回过神,放下镜子转身,语气惊讶,“你忙完啦?”
“嗯。”赵珩在窗边的紫檀木交椅坐下,把她一起拉入怀中,问,“照什么呢?”
宋知意轻叹一声,把小镜子倒扣在妆台上,惆怅地望着赵珩:“今日学凫水,落眉说我变了,我问她哪里变了,她又神秘兮兮不肯说,弄得我心里直好奇。殿下,你看看我,是长高了,还是长胖了?是变好看了,还是变丑了?”
赵珩微微蹙眉,再次纠正:“说好了,唤我淮清。”
这语气大有你不唤,我便不答的架势。
宋知意无奈道:“好好好,淮清,淮清,你满意了吧?”
赵珩轻哼一声,勉强满意。
他仔细端详一遍知意的脸蛋,白里透红,珠圆玉润,漂亮得紧,他宽大粗粝的手掌一寸寸丈量着知意日渐婀娜窈窕的身形,软软的令人爱不释手。
宋知意眼看他越来越过分,痒得直推搡:“你,你不许胡来!”
赵珩笑笑,眉眼间浮起一抹玩味:“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那我现在不让你看了。”宋知意别开脸,作势要起身,可惜腰肢被一双大手牢牢掐着,动弹不得。
赵珩这才认真道:“不胖,也不丑,或许——”
他顿了顿,琢磨着怎么说,她才能听明白。
宋知意顿时新奇问:“我变高了是不是?你快放开,我要跟你比比。”
赵珩只得松开手,被她拉起来,两人面对面贴紧站着。
宋知意下意识笔直了腰背,用手心探探自己的头顶,再比划到赵珩身上。
她约莫才到他的肩膀处。
可是,之前也没比过,如今没有参考呀!
唉。宋知意一头撞在赵珩胸膛,跟头小牛犊似地顶顶他,郁闷说:“明明我大哥哥和二哥哥都跟你差不多高,偏偏我生得最矮,难不成这些年白吃了么?”
赵珩忍不住笑,摸摸她脑袋说:“姑娘家也不是一定要生得跟男子一般高,你身材匀称,窈窕多姿,很好。”
宋知意听他这般宽慰,心里舒服不少,“可是,我到底哪里变了?”
她仰起头,眼巴巴看向赵珩。她五官生得小巧精致,一双杏儿眼明亮而莹润,自圆房后,眉眼间少了一抹稚气,多了一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娇娆妩媚。
很难说清是哪里变了,偏偏历经情事的人能看出来,只是不可言说。
她这样黏着自己软声撒娇,赵珩很难不意动。他直接抱起知意,随口道:“落眉跟你开玩笑呢,你学会凫水了么?”
宋知意点点头,“我们每日都学一两个时辰,应该算是会了。”
“应该?”赵珩语气微扬,有些质疑,“那现在去温泉池,我看看有没有长进。”
“……诶?还没用晚膳呢!”
“吃吃吃,你满脑子光惦记吃吗?”
在赵珩回来前,宋知意便已吃了一碟糕点、喝了一碗百宝羹垫肚子,她预料赵珩得晚些时候才回,不等他,他又会不高兴。
然而此刻哪里是吃不吃的问题!
去了温泉池就是她被吃了。
宋知意有种天生的敏锐,事实也是如此。
赵珩看她有模有样地游了几圈,如一条鱼儿在水里般欢快自由,便也褪下衣袍下了池。
宋知意逆着水流步步后退,赵珩则不紧不慢地步步逼近,直至她后背抵在冰冷的池壁,前方抵来一个灼热。
这些日子她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地拒绝赵珩,赵珩念在她初次,加之事忙,倒也没有非得再做,夜晚不过是亲亲抱抱便睡了。
可开了荤的狼日日瞧着小白兔在跟前晃悠,怎能屡次克制。
赵珩在有动作前,先跟知意说:“明日我要离开一趟,短则四五日,长则九十日,尽量赶在你生辰前了结,你乖乖的留在这,等我回来接你。”
宋知意愣住,注意力一下子不在那又粗又长十分吓人的坏东西上了,担忧问:“会有危险吗?你才休养不过三四月。”
赵珩捧住她娇.臀,稍稍提起她的身子,掌心摩挲着柔软,说:“此去刀光剑影,危险无处不在。但你得沉得住气,不管谁人来,道我出什么事,都别信,我会安排人在宫苑四周守着,若有变故,你可先藏身进暗室,暗室已备足十日口粮。”
宋知意无措地点点头,眼里担忧不减,想问一句那你要是真的出事,我怎么办才好。转念一想,这话不吉利,索性不问。
这时赵珩说:“若我出事,你大哥和父亲自会来接你归家,往后也不必为我守丧,若你有心,迟两年再嫁旁人,我灵魂大概有个安息,若你没心没肺,那我怨灵也要缠着你。”
“呸呸呸!”宋知意没想到他竟就这么直白说出来,默念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各路菩萨神仙真人,千万别把这话当真,定要保佑殿下平安顺利归来!”
赵珩觉得她傻得可爱,这世上哪来什么神明。他一下下磨着她的娇.嫩,掌心松开又握拢。
宋知意的心思一下子被勾回来,不过大概因为知晓赵珩要办大事了,事成后她可以回到东宫,住大大的宜春殿,得多多的赏赐,且有月银,一时也不忍拒绝他。
她放开了身子,赵珩自然乐意之至。
只是知意初经情事,无甚经验,年龄又小,像这般站在水流里,在密林野外,难免害怕,再则几日不入,又恢复处子般紧致。
一时间两人都不太好受。
赵珩糙糙弄罢,还是背她回了琼安院,放在床榻上,衣衫尽褪,破开紧致。
………………
今夜的赵珩则没有初次那么好说说话了,他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起初知意还能迎合他,渐渐的两回三回下来,每回都是那么漫长,再也受不住,求饶不管用,哭也不管。
她只好搂着他脖子,娇滴滴地唤了声:“淮清哥哥。”
岂不知赵珩原准备就此鸣金收兵,听得这声,青筋都跳了起来。
他极力忍耐了片刻,大滴汗珠坠落在身下起伏山峦。
“喜欢听,你再叫。”
宋知意松了口气,乖乖再唤。
这次,赵珩等她甜津津地唤完了,才大开大合地动作。
宋知意简直要昏死过去。
他不知疲倦,永不满足。
到后面,宋知意当真又晕了过去,又被弄醒,睁眼却变成了浴房。
…………
天将明,赵珩才拥着她回了床榻,摸摸她白皙柔软的脸颊,温声哄:“睡吧。”
“出去呀!”宋知意难为情地戳戳他袒露的胸膛。
赵珩按兵不动,再次叮嘱她:“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乖乖等我,别乱跑,知道吗?”
他又带着点威胁语气地补充:“若我回来看不到你,天涯海角都得找出来,叫你痛不欲生。”
宋知意心想我此刻便是痛不欲生!
到底是耐不住身体极限的疲倦和欢愉,她听着赵珩碎碎念一般的叮嘱,阖上了眼,最后一许清醒的意识想着,赵珩这样少言寡语冷漠疏离的人,曾几何时也变得这么罗里吧嗦了?
第66章 066(二合一) 太子在此,谁敢造次……
昼夜交替, 天光大亮。
午后炙热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缕缕金光落在自帐幔伸出来的一只玉手。白皙胜雪,宛若美玉。
只这美玉上遍布点点暗红色的吻.痕, 如落梅妍妍盛开, 令人遐想万千。
宋知意倦倦醒来时,身侧已没有人了。
屋内寂静,针落可闻。
她呆望着头顶桃粉色的帐幔,昨夜迷乱荒唐的一幕幕浮现眼前,身子酸痛不已, 稍稍动一下便觉得要散架,本该是气恼的, 可是此刻心中却有一股空落落的陌生感觉袭来。
赵珩在她睡着时离开了, 去办大事了, 可她都没有跟他告个别。
有那么一瞬间, 宋知意突然就理解了上回赵珩莫名发怒的缘由,他说醒来看不到她, 难免会多想,那滋味她不明白, 现在有一点点明白了, 原来是失落和孤独。
不过她一向不是个伤春悲秋的敏感性子, 片刻呆怔后便拨开帐幔, 张了张口欲唤人,谁知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正逢庆嬷嬷进来,见状快步上前, 替她把帐幔勾起,边道:“您总算醒了!清晨殿下离去时特意嘱咐不要吵醒您。”
宋知意点点头,勉强坐起身, 喉咙不舒服地咳了几下,抬手想去倒茶。
庆嬷嬷忙帮着倒了杯温热的递给她,“殿下一早吩咐老奴熬了润喉的雪梨银耳汤,您稍等!”
说罢庆嬷嬷转头出去,梅香和冬青进来服侍自个儿主子漱口梳洗,换衣裳时瞧见那雪白肌肤上一道道暧昧的印子,手臂、脖颈、锁骨、胸前、小腹,连小腿都是,两个丫头都红了脸。
宋知意更是羞耻难当,没什么力气地推她俩出去,咬唇自己穿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出来才看到,桌案上放了一封赵珩的亲笔信和五瓶膏药。
他信上说,清晨离去时已给她擦了一回药,待晌午,夜晚,她需再擦一回,擦个四五日方可。再就是告诉她这几瓶药具体是擦哪处,最后再叮嘱一番他一定会回来,叫她乖乖等他。
庆嬷嬷端糕点和羹汤进来,宋知意羞涩地把药和信一起塞到床头,轻咳一声问:“落眉呢?”
赵珩所言她不敢放松警惕,若是有人打起她的主意,派贼子将她撸走,借机阻挠赵珩大计,或者干脆报复地直接一刀抹了脖子,岂非无妄之灾?
庆嬷嬷很快叫了落眉进来回话。
宋知意先问这宫苑附近有多少人把守,若不得已进了暗室,又有没有出口,否则长久困在地道等不来救援,也是死路一条。
落眉一一答:“殿下留了三十人,皆与属下同为暗卫,本领高强,必当誓死护您周全,宫苑的暗室也是有地道直通密林的,您放心便是。”
宋知意点点头,本想用完午膳便去暗室熟悉路线,可惜昨夜赵珩弄得狠了,身子比初次醒来还要难受些,只得作罢,她想了想,再说:“你得空寻几把匕首来,教冬青和梅香她们学些防身的招式吧。”
落眉应下。
待两三日后,宋知意休养好身子,也跟着学了学,再和落眉进入暗室把暗道全程走了遍,确保通至密林能逃生,方才安心,她顺便把所有金银首饰都收拾了一番,放进箱子搬到暗室存着,小猫们也给换了个安全的窝。
如此平静安宁地过了八.九日,外边一直未有消息传来。
落眉说这应该是一切顺利。
宋知意却有些不安,素来少梦好眠的夜晚竟频频做起关于赵珩的噩梦,梦里刀光剑影,他一身血淋淋的躺在堆叠成山的尸体上。
夜半惊醒,宋知意想的不再是赵珩是否一切顺利、夺得大权,她能不能再回东宫当风风光光的太子妃,而是他身体可好,疲于奔波可会引发腿疾,一日三餐可有好好用膳?
牵挂化作一声声叹息,辗转难眠。
在知意还未曾察觉自己的心意转变时,已经不自觉把赵珩枕过的软枕抱在怀里。
熟悉的药味萦绕鼻尖,曾经她觉得苦和臭,十分讨厌,如今嗅来,却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甘松香味-
与此同时,京都归鸿山。
赵珩身姿挺拔骑于马上,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袍,面容冷峻,气息凌冽,漠然遥望皇城方向。
如水般的月华映照出跟随他身后的一支精悍队伍。
黑鹰数了数时辰,“皇上给齐王拨了两支铁骑营前去孤山祭奠先帝,宫廷守卫减半,禁军守卫中有越王心腹,后宫又有慎妃接应,恰逢护城大将军离京,值此绝好时机,可属下瞧着,似乎没什么动静啊!”
赵珩冷冷一笑,不徐不疾道:“他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
靖阳侯府中,越王焦躁得来回踱步,频频望向门外,“眼看换防将近,舅舅怎么还不回?”
此番越王秘密进京,手头只有千余精兵强马,而皇城内光是羽林卫便有千人,加之铁骑营时刻巡逻,他纵有心腹和母妃接应,也必得等舅舅靖阳侯说动护城副将,调来武威军,方敢没有后顾之忧地行事。
金伯劝越王坐下来,边倒茶给他,语重心长道:“您莫急,急必生乱,若侯爷调不来兵马,则说明今夜人和不至,行事多有不测……”
“你这个糟老头子!混说什么晦气话?”越王不满地拍桌,挥开金伯递过来的茶水,愤道,“本王既已进京,必得谋成大事,否则要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他人吗?”
当初皇帝决定选一皇子代为祭奠先帝时,慎妃马上传信给了越王,越王甚至已上书请命,言辞恳切,愿为父皇分忧。
明明他的封地越州离京都更近,怎料皇帝最后还是定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齐王,还美其名曰长子更符礼制。
然而齐王不过是比他早出生几月,武功不如他,才能不如他,孝心不如他,母族更是比不上他,平日一幅老好人做派,实则优柔寡断,庸碌无为。
越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顺不下来,他进京,原本只打算给齐王添点麻烦事,自己取而代之,前往孤山祭奠。
怎料母妃密信送来,得知皇帝交付齐王重任,原来是意在立储!陈太傅那个老头也意外漏出消息,圣旨都拟了。
好,管你什么祭奠,越王通通不稀罕了,他要谋,就谋江山天下!
而自上回靖阳侯世子推赵珩入猎坑重伤,靖阳侯日渐不得皇帝重用,正想方设法如何挽回自己在皇帝心中地位,这时外甥越王来了,说要谋大业,甥舅俩一拍即合。
金伯是看着越王长大的,说那话本意是为着越王好,可也确确实实撞在越王枪.口,立即跪下道:“殿下息怒,老奴是盼着您能冷静些,今夜一旦起事,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越王稍稍消气,扶金伯起来,不以为然道:“如今那个残废远在宫苑苟延残喘,小四深陷牢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本王不抓住,等日后小五小六和那对双生子长大了,皇贵妃生下皇子,京都焉有本王一席之地?”
“您说的是,皇上一向偏心,从来忽视您的才华,可老奴瞧着这几日有些事未免太过巧合,不妨谋定而后动,若能发现不妥,及时抽身,权当没有今夜……”可惜金伯的话还未说完,外边靖阳侯大步走来。
越王撇下金伯迎上去:“如何?”
靖阳侯示意他安心,“他二人愿追随殿下,另外我已扣了他二人家眷子女关在府中,料定他们不敢再退缩。”
“好,极好!舅舅真乃本王神助也!”越王大喜,早把金伯肺腑之言抛之脑后,当下提剑出门,铠甲在夜里发出势在必得的金光。
宫门换防之时,一道角门悄然打开,迎越王人马进来,为首内侍压低声音:“皇上今夜歇在承恩殿,慎妃娘娘已等候您多时了。”
越王拍拍这内侍肩膀,“你叫母妃安心留在殿内,免得外头刀光剑影惊着她,待本王事成,自会去给母妃请安。”
内侍应下,急步离去。
越王率军来到承恩殿外,另一边,靖阳侯也绑了苟富贵过来。
今夜苟富贵轮休,尚在宫外府邸逗弄露水玩儿,岂料忽然闯进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二话不说绑住他手脚,用布团塞住嘴巴,一把抗过来。
直到此刻看到身着盔甲高举长剑的越王,以及他身后黑压压的人影,苟富贵才明白了,原来他成了越王逼宫谋反的一把好刀!
果不其然,越王以剑抵在苟富贵脖颈,边逼近承恩殿,边高声:“父皇,您身边出了佞贼勾结戎狄余孽,祸乱朝纲,罪大恶极,当斩立决!”
皇帝批折子批到半夜,这会子刚上榻眯个眼,就听外头吵吵嚷嚷,他一脸不耐烦地醒来,正要责问何人大胆喧哗。
有内侍慌忙跑进来跪在他脚边:“皇上,大事不好,越王带人杀到殿外了!”
“越王?杀?他反了天不成?”皇帝狠狠蹙眉,恍惚以为做梦,那厮不是身在越州驻守吗?
皇帝掀被下地,内侍慌里慌张给他穿鞋,等他出到殿外,只见两军对峙,一片火光映照得黑夜亮如白昼。而对面为首的不是他那驻守越州的二儿子,还有谁?
皇帝微微眯了眼,不敢置信,审视地看向二儿子,字句发沉:“赵朗,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吗?”
赵朗,也就是越王,将剑逼近苟富贵脖颈,划出一道血痕,重复道:“父皇,您身边出了佞贼勾结戎狄余孽,祸乱朝纲,儿臣带人前来搜查余孽,正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此乃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皇帝厉声,气得一手拔了殿门侍卫的长剑,重重掷向越王,试图以帝王之威镇压逆子。
殊不知越王走到这一步,早已无所畏惧,他随意丢开苟富贵,闪身一退,语气奇怪道:“父皇何故大怒?儿臣立下汗马功劳,您当立刻拟定圣旨,传位儿臣才是啊。”
“凭你这大逆不道的不孝子也配!”皇帝脸色铁青,骇然大怒,“来人,速速拿下逆子,若有反抗,就地斩杀!”
然而越王身后,站有皇帝的羽林卫,有负责护卫京城安宁的武威军。
皇帝一声令下,立在承恩殿门前的守卫上前厮杀,刀光剑影里,一个个接着倒下,鲜血很快染红大殿前的青石板。
第二波贴身护卫皇帝的侍卫不敢贸然再上前,纷纷以剑防守,护着皇帝回到殿内。
皇帝震惊瞧着殿外横尸,不禁一个踉跄,幸而身后内侍搀扶住。
越王提剑上前一步,大笑道:“父皇,您老得连身子也站不住了,还是快快去写下诏书吧!”
“你,你……”皇帝抖着手指向那些效忠于皇权的心腹,“你们胆敢与越王谋反,就不怕朕灭了你们九族吗?!”
倒向反戈的羽林卫和武威军闻言,不禁面露犹豫。
越王见状立即大喝一声:“今夜有功者,赏黄金万两,加官进爵,若有退后者,本王的剑绝不放过。”
说罢回身,拿过身边亲卫的弓箭,射向末尾欲退缩的士兵,一连三箭,当即倒下三个。
垂下剑的士兵们纷纷重新提起来。他们今夜既来,成王败寇,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皇帝眼睁睁看着,连连摇头,深恶痛绝的目光重新落在二儿子身上,深吸一口气,试图先稳住这个逆子:“朗儿,是谁教唆你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越王冷笑,痛恨地望向皇帝:“父皇,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这都是你逼我的!”
“三弟成了废人,我不过与他开两句玩笑,你就下令罚我投壶三天三夜,以至宫宴欲敬酒却连手都抬不起来,让我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我母妃在你身边最久,事事尽心服侍,靖阳侯府与苏大将军府同样是救驾有功的老臣,你偏偏要立个没有皇子的妤贵妃为后,却舍不得给我母妃升个贵妃位分,你叫她如何在后宫立足?”
“先帝诞辰,你宁愿叫大哥去,也不给我一个机会,既然同为庶子,我又比大哥差了什么?越州每年送往国库的赋银粮食可比齐州多了一倍不止!”
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想他九五至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屈屈小儿也敢置喙不满,当下看越王心意已决,也没了缓和之心,只道:“朕今日便是血洗皇宫,你也休想如愿。”
“呵。”越王挥挥手,身后有心腹压来荔妃的一对双生子,以及几个吓晕过去的公主,越王的剑指过去,“这些都是逆贼,不可饶恕,本王这便替父皇就地正法。”说着,剑尖比向两岁不到的婴孩。
“你敢!”皇帝疾步上前,侍卫们赶紧从旁护着。
越王笑:“那你看我敢不敢。”
刀尖轻轻划过去,一张白嫩小脸顷刻泛出血痕,孩童哇哇哭泣声响彻夜空。
荔妃尖叫道:“皇上,您快救救我们的孩子啊!”
皇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盛怒并惊慌交加的复杂情绪来,眼下大儿子已去孤山,还不知这逆子到底勾结了几方兵马,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地,他难道真要窝囊地被逼写下诏书?
沉默对峙时,靖阳侯上前压低声音同越王说:“殿下,迟则生变,当快刀斩乱麻。”
于是越王毫不犹豫地挥剑斩过去。
鲜血瞬间飙溅而出。
荔妃当场昏厥过去。
越王的剑,已指向其他公主。
皇帝大惊失色,踉跄得后退几步,一个不妨就踢到宫殿门槛,整个人狼狈地往后摔去。
内侍们亦吓破了胆,越王敢手刃不足两岁的手足,弑父也不过是顺便一刀的事!
皇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侍卫们搀扶他起来后,他声音发颤地说:“你等着,朕写便是。”
越王这才大方地收了剑,眼看着皇帝踉踉跄跄回到殿内,心中畅快不已,暗道富贵险中求,他马上便要达成所愿了,早知晓是今夜这般,从前何必处处退步忍让?
皇帝回到殿内龙椅坐下,整个人都恍了神。
眼下谁还能进宫救驾?或许他还能等到忠臣率军赶来吗?
一时间,又想起曾经的太子,曾经安宁祥和……
“父皇,我给你一刻钟。”
殿外再度传来狂徒的高声。
“一刻钟后,要么,我一个一个把逆贼杀干净,要么,你拿玉玺和诏书出来。”
守在皇帝身侧的侍卫们愤然跪地,抱拳道:“皇上,属下愿拼死护送您出去!”
皇帝长久不言,颤微研墨,提笔字迹发抖,待一卷圣旨毕,他攥拢在手心,从博古架上取下一炳宝石匕首收入袖口。
皇帝出来时,越王正欲上前。
东方吐出鱼肚白,天色将亮未亮。
皇帝怒目瞪着越王,“你犯下滔天大过,名不正言不顺,岂能有好下场?”
越王何曾在乎这些,一把抢过皇帝手中明黄的圣旨,不等他展开细阅,皇帝忽掏出匕首,身后侍卫一并举剑上前。
靖阳侯见状,当即踹翻了皇帝,越王也反应过来,攥紧圣旨示意心腹上前解决了两个侍卫。
皇帝摔倒在地上,手中匕首也掉落在地,眼看越王居高临下的睥睨而来,隐约察觉大势已去,心中悲凉万分。
越王展开圣旨,却见上面一字一句,竟是极刑绞杀他这个逆子的!当时便怒而挥剑。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后头传来一道骏马嘶鸣,有人雷霆高声:“三皇子在此,尔等还不缴械就范!”
三皇子?
众人对这个称谓有些迟钝,待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残疾被废的前太子?众人不约而同,齐刷刷回身。
不远处,一道颀长挺拔的玄黑身影顺着晨光熹微而来,他身上如有万道金辉掩映,单单出现在眼前,便是正统大道,令人臣服敬畏,黑压压的人群不自觉向两侧退避,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身后是精悍雄武的苏家军。
越王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半响做不出反应来——那个快死的残废,几时好了?
也不等他反应,赵珩面容冷肃地拉弓放箭,箭矢如疾风,不偏不倚,正中越王胸口。
越王手里的剑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人也“砰”一声倒地,眼睛看向前方,仍是瞪得大大的,一脸不敢置信。
皇帝同样震惊不敢信地看着这一幕,大悲变大喜,没想到上回宫苑一别,封太医说三儿子渐有好转是真的!
赵珩疾驰来到皇帝身边,下马半跪在地上,把皇帝扶起来,一派孝顺:“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皇帝紧紧握着他的手,摇头道:“珩儿,朕的好儿子!”
皇帝再睨向畏惧后退的逆贼,重声道:“太子在此,朕看谁还敢造次!”-
另一边,魏国公快马赶回府,面色欣喜,一路快步,先叫来女儿,吩咐道:“慕甯,你现在立刻进宫!”
魏慕甯不禁迟疑,犹豫问:“父亲,昨夜不是刚闹宫变,女儿此刻去……”
“傻孩子,天佑我魏家,太子好了!太子率苏家军救了圣驾!你立刻去,就说担忧皇贵妃安危,若进不得宫,就候在宫门,务必见太子第一面,知道吗?”
魏慕甯震惊得好半响说不出话,整个人已被魏国公推出去,并命长子和二十几个府卫陪着她,以免被叛军余孽冲撞。
这厢安排好女儿,魏国公立在原地沉思片刻。
太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为了先皇后甚至不惜与皇上闹翻脸,此番痊愈,想必宋氏女功不可没,这太子妃之位,乃至往后的皇后之位,不出意外,都还是宋氏的。
然而国公府的嫡女是何等高贵典雅,怎可屈居人下,甘当妾室侧妃?
一山不容二虎,宋氏既占了位置,不得不除,此刻太子忙于安抚皇帝,肃清叛贼余孽,正是最好时机。
魏国公计策已定,立刻叫来府卫和杀手,语气狠毒:“务必手脚干净的除掉,不得留下一丝痕迹,若实在除不掉,无所谓奸污还是伤容,彻底毁了她便是。”
“再留一活口给太子报信,便说是戎狄余孽伺机报复。”
第67章 067(修改章末) 栀栀,是我!你别……
宋知意翻来覆去地彻夜没睡好, 清晨起个大早,郁郁用了早膳,便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 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清风徐来, 拂动她柔软垂下的青丝,难得勾出几许愁结。
冬青还是第一回 见自个儿主子这般心不在焉地牵挂谁,便收了匕首退出跟随落眉习武的队伍,跑过来说:“今儿天好,奴婢新给您扎个纸鸢在院子里放吧?”
“算了。”宋知意不太有心情, 索性起身回去拜拜菩萨真人,保佑赵珩平安顺利。
此时澄澈天空上一簇紫色烟火升起。
落眉眼尖, 瞬间就看到了, 当即停下手中动作, 跑过去叫住知意, 语气激动道:“殿下他们成了!”
宋知意刚行到屋檐下,闻声脚步一顿, 微微愣住,有些不敢置信:“真的?”
落眉喜笑颜开:“殿下离去时交代过, 事成会命黑鹰发信为报, 方才那只紫色信号弹便是!”
宋知意后知后觉地望向天空, 此刻烟雾已经飘散化作无形, 可她知道落眉一准不会骗她。她总算松了一口气,拧起的眉心舒展下来,笑容渐渐漫上眼角眉梢, 还是有点恍惚地问:“那咱们现在岂不是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回京了?”
“正是呢!”落眉赶忙去厨房叫庆嬷嬷出来。
冬青梅香两个也是一派欣喜,拥着知意回屋子收拾。
不过这几日她已经把金贵的首饰物件都装箱存放在暗室了,眼下只剩些衣物和书籍, 都不打紧。
宋知意最记挂的还是和赵珩种的那两颗橘子树,精心养了半年,枝叶渐茂,她想移植回宜春殿。
落眉一听便热情找工具来,再从外边叫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同僚帮忙。
谁知,几人欢欢喜喜来到听松阁与琼安院相连的庭院,却隐约听到外边似乎有刀剑碰撞声传来。
宋知意眉心倏地一紧,变了脸色,下意识看向落眉。
——若是赵珩回来,绝不会有刀剑声,再者,赵珩应该也回不了那么快吧?
落眉是常年习武之人,感知危险的直觉与听觉比知意更要敏锐,一瞬便估摸出外边来人阵仗不小,立马给其中一个同僚递了个眼神,叫他去通知庆嬷嬷、冬青梅香以及封太医等人,自己则和另一个同僚护着知意退开宫墙,边安抚:“您别怕。”
宋知意摇摇头,她不怕,立即摸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短刃。
不多会,外边便有一名暗卫跑进来,跪地急声禀报道:“密林里忽然窜出来一波蒙面杀手,人数百余,还请皇子妃暂避暗室,待我等肃清威胁,以三长两短为信。”
宋知意点头应下,嘱咐他们也注意防范,便和落眉二人退至听松阁。
暗室入口设在听松阁内室的博古架后,用钥匙开启机关,便有一道暗门打开。
庆嬷嬷年纪大了,冬青和梅香搀扶她赶过来时,宫苑大门隐约有被攻破的迹象。
落眉迅速拉几人进了暗室,尾后还有几个忙着逃命的宫婢和内侍也被知意一起拽进来,方才从内合上机关。
可不待她们松下一口气,外边倏地又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原来大部分杀手与暗卫在搏斗厮杀时,有四五个蒙面黑衣人从一侧宫墙跳了进来,直奔琼安院而去,正瞧见庆嬷嬷一行往这跑,便追了过来。
几个黑衣人在屋内翻找一通,不见人迹,各自对了个眼神,扬声说:“三皇子妃,三殿下救驾有功,此刻正忙于安抚皇上,特命我们来接您回宫团聚,您别躲了,快出来吧?”
暗室来不及点灯,一片昏暗,宋知意不出声,其余人便知该如何做,皆是屏息默默。
上头等了片刻不见回应,诡异的沉寂后,又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竟响起宋知礼的声音。
“三妹,你在哪?快出来,大哥先接你回家!方才那伙是贼子,大哥已叫人解决干净了。”
冬青闻言面色一喜,下意识抓住知意的胳膊,激动摇了摇,“是……”
宋知意反应迅速,一把捂住了冬青的嘴巴,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声音确实像极了她大哥,可大哥从来不会唤她三妹的!
所以上头极有可能还是贼子使的骗术!
出声的黑衣人似乎没想到话音落下竟丝毫没有回应,不免面露狂躁。
他原是极擅识音学音的伶人,还没有骗不过谁的时候。
其余几个黑衣人在屋里查探不出线索,也渐渐失了耐心,开始放肆挥刀劈向可以藏身的柜阁床榻。
稀里哗啦的破碎声响传来,有胆小的宫婢忍不住瑟缩抽泣。
宋知意慢慢松开捂住冬青的手,压低声音道:“你们别慌,别哭,若无钥匙,任外边怎么冲撞都打不开这道暗门。”
落眉掏出火折子吹燃,点亮几盏烛灯,昏黄光影里,只见知意紧握短刃,一派镇定沉着。
抱团瑟缩的两个宫婢见到此状,纷纷含泪点头,她们本是院外伺候的粗使,若非三皇子妃把她们拉进来,此刻只怕已命丧杀手刀下。
宋知意安定好人心,才暗暗叹了口气,幸好这暗室里水粮皆备。她拿出娘亲给她求的玉观音,盼着上面那伙贼子找不到人就赶快离开。
好在上面的劈砍声响持续一阵后,渐渐消停了下来,也再没有人说话。
落眉靠近暗门凝神听了片刻,回来道:“他们走了。”
宋知意这才稍稍松口气。
冬青后怕地抱着她手臂,梅香忧心忡忡地静坐一旁,庆嬷嬷也累得坐下来。
一时众人都不约而同竖起耳朵听着上面的动静,期盼暗卫顺利剿灭杀手。
无声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宋知意僵坐以至于背脊发酸时,鼻尖忽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火油味。
她不知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抱剑在旁的落眉立刻问:“怎么了?”
宋知意拉落眉来到暗门旁,叫落眉去闻,可比嗅觉先一步传来的,是熊熊大火燃起的“滋啦”声。
宋知意脸色大变,拉住落眉的手心不由得一紧,“他们竟放火烧屋子!若上面烧成一片废墟,可会压倒这里?”
落眉快速思忖一番,安抚道:“暗门是坚不可摧的石壁,刀劈不坏,火烧不毁,便是上面坍塌成废墟,也绝不会压倒。”
宋知意眉眼间的焦灼和害怕不减:“可……大火浓烟是不是会渗下来?我观这暗室常年封闭,阴冷潮湿,透着腐朽气息,倘若久待,岂非要窒息而亡?”
落眉抿唇默了。
如今无法得知外边的暗卫能不能抗衡剿灭杀手,然而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信号传来,只怕情况不妙。
她们更无法预判远在京都皇宫的赵珩能不能及时赶来……
而此时,上面忽有“砰”一声巨响,像是房梁倒塌了,缕缕细细的浓烟已经渗透进来。
宋知意只觉一颗心高高悬在了崖边,紧张望向身旁几人,这才发觉一双双惶恐无助的眼睛都看向她,似乎在等她拿个主意。
她只能把心底的害怕藏起来,极力镇定道:“我们一行人中,包含落眉在内有三个会武功的暗卫,此刻趁着浓烟还不大,出去或比僵等生机要大。”
“好,听您的!”落眉咬咬牙,取下一根蜡烛走在前面为大家引路,另一名暗卫断后。
所幸这条密道知意已经走过一次,有些熟悉了。她们一路顺畅来到出口,落眉拧动机关,光亮和新鲜气息顷刻照落下来。
落眉率先出去,再把知意拉上来,后面一个拉一个,待所有人都出了窒闷的密道,隐约只觉刀剑声停了。
宫苑方向的连片大火却燃得正烈,叫人看了心生畏惧。
庆嬷嬷愤道:“到底是何方派来的贼子?未免太过狠毒!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老不死的!”密林上方传来一道阴笑。
宋知意反应过来,抬头竟见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这可是宫廷为皇帝遇难求生而严密督造的暗室与地道,他们竟连出口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幕后主谋又还会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根本由不得人多想,锋利的刀剑已飞速挥斩过来。落眉大喝一声“保护皇子妃”,两名暗卫已经飞身出去迎击。
落眉则拉着宋知意往外跑,黑衣人人数不多,可显然精悍且不恋战,见状迅速抽身两个追杀,直奔宋知意而来。
利剑铮鸣声自耳畔呼啸而过,落眉敏捷回身以剑格挡,那两人对个眼神,一人缠住落眉,另一人朝宋知意挥剑,剑锋尖锐凌厉,重重击上宋知意手里的短刃,竟冒了火星子。
这身强力壮的大汉岂是宋知意能抵挡得住,不过一瞬,她就被逼得跌倒在地,眼看黑衣人的利剑当头砍下来,她吓得脸色惨白,立马闪身躲开,边用力把袖口的粉末朝这凶恶的歹人挥洒而去。
这是这几日闲暇时她问落眉有没有什么防身妙招,落眉教给她的“障眼法”。
果然好用。
黑衣人一剑落空,又被迷了视线,停在原地不断揉着眼睛把粉雾挥开。
宋知意赶紧爬起来,跑!
可怎知,刚转头,迎面狠狠撞上一个温暖但邦硬的胸膛。
她猝不及防,脑袋被撞得一阵发懵,眼前也跟着发黑,当时人都快僵住了,误以为是被歹徒包抄,慌乱挥着手里的短刃朝来人刺去。
直到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栀栀,是我!”
宋知意愣了一下,错愕抬头,发黑的视线里逐渐倒映出卫还明清隽俊朗的脸庞。
卫还明的胸口被她的短刃划破了两道口子,隐约有血迹冒出来,他情急之下只得握住她挥刃的手,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小心把她拉到一边,温声说:“是我,你别怕。”
宋知意无措地松开了手,短刃掉到地上,震惊不已:“卫兄?!”
她余光看见卫还明身后是一个个头戴黑巾、赤着膀子的粗糙大汉,胡子拉碴,皆扛大砍刀,瞧着像是混镖局的。
为首大汉笑道:“读书人,这就是你火急火燎不惜万两要救的心上人啊?”
卫还明冷了脸,下意识用身体挡住知意,肃道:“王五,你再不出手,一分钱也休想要!”
王五撇撇嘴,立刻招呼弟兄们上前,大喝道:“杀!”
有这诸多野蛮强劲的助力,加之落眉与两个暗卫,黑衣人觉察不妙,别提要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没两下身体就被大砍刀戳了几个血窟窿。
宋知意急喊道:“留个活口!”
于是落眉手中剑略停,王五的大砍刀也悬在黑衣人脖颈。
然而防不住那黑衣人咬破嘴里的毒药,乌黑的血从嘴角滑下来,头一歪,死了。
王五“唉哟”一声,忙闪开:“这可是他自己寻死啊,不关爷的事!”
宋知意着急过去查看,遍地六七个黑衣人都死光了。
卫还明快步上前,“真凶往后再查也不迟,此地不宜久留,你得赶快离开。”
宋知意回身看着卫还明,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血痕,犹豫了一下。
卫还明只好微微俯身,语气柔和地劝道:“昨夜宫变,越王一败涂地,可仍有余孽四处逃窜,四皇子手底下的人也想借机生事,再有魏国公府,他们都会盯上你。我过来时看到宫苑外的暗卫损伤大半,你孤身留下,怎么安全?三殿下那边少说还得两三日功夫才能抽身前来。”
“现在我先送你平安回家,再给三殿下送个信,告诉他这件事,好吗?”
宋知意眼看卫还明胸前的血痕越来越深,懊恼搅紧双手,终是点点头,应下来,她回身看了圈。
这伙贼子似乎只奔着她的命而来,其余人虽受惊四处躲藏,倒是没怎么伤着,宋知意很快找到躲在大树后的封太医,扶起来,带到卫还明身前。
卫还明望着她含笑的苍白小脸,灰扑扑的沾了烟尘,而后他才后知后觉垂眸看了看划伤的血痕,感受不到丝毫痛楚,心中只有无限懊悔和心疼。
若他在栀栀离开岭南前,就去宋家提亲定下婚事,她今日又怎么还会被迫经历这种刀光剑影的逃命凶险?
可惜,悔之晚矣,一切永无可能。
“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宋知意愧疚地说完,再真挚道,“卫兄,今日多谢你救命之恩。”
卫还明抬眸时已无声敛下心中复杂思绪,笑意温润疏朗,只说:“无妨,就当是我送你的十六岁生辰礼吧。盼你往后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第68章 068 十来日不见,你竟不认得我这个……
宋知意一行走官道回京都城, 王五率领兄弟们沿途护送,所幸未再有贼子生事,至半路时, 宋知礼带人快马赶了过来。
卫还明来时急, 顾不上再绕道去宋府知会一声,便派了心腹去报信,这会子见到知意兄长来了,放心下来,为避嫌, 就此告别,孤身骑快马先去临近的县府通知火师队。
如今八月上旬, 秋风阵阵, 天干物燥, 若宫苑的大火不能及时扑灭, 只怕损伤更大。
宋知意探帘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由得叹了声。
宋知礼骑马行在马车旁, 面色亦有些忧愁:“今晨家中突然遭贼,打晕好几个小厮婢女, 各院乱成一团糟, 母亲惊吓得不轻, 父亲正忙着报官请人彻查盗贼踪迹, 不料你这里也出了事,想必幕后主谋是打定了主意,要拖住咱们, 多亏还明及时赶来,否则不定你这里要遭遇什么。”
宋知意得知家中变故,震惊又气愤, 攥拳道:“他们既想要我的命,我偏不叫他们如意!此事没完!”
宋知礼深以为然,当下也不多说,吩咐车夫赶马快些,先回京城再议。
而此时的皇宫,叛贼已被关押入狱,侍卫们将横尸堆在板车拉出去,再有内侍引水清洗承恩殿前干涸的血迹。
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却经久不退。
皇帝急火攻心,刚厉声说完那句“太子在此,朕看谁敢造次!”便气晕倒了,这会子被抬进殿内龙榻,正由太医施针把脉,赵珩沉默地候在一旁。
殿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珩冷淡回眸,瞥了眼。
皇贵妃急匆匆的步伐在对上他漠然的眼神时,骤然一顿,目光扫过他挺拔站立的身影,眼底浮现几许难以掩饰的惊诧来。
赵珩负手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姨母因何驻足外殿?”
姨母?
姨母!
皇贵妃脸色一变,心中不禁惶惶,片刻扯动唇角笑了笑,这才提步上前,语气温和地道:“姨母来时听内侍说,你率领苏家军杀进宫廷护卫皇上,没想到竟是真的,你身子都大好了吗?”
“好与不好,也站在这了。”赵珩敷衍地朝皇贵妃行了个礼。
龙榻上的皇帝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正看到三儿子给自己的爱妃行礼,心中大为宽慰。
皇贵妃收回目光,赶紧在床边坐下,一手握住皇帝伸过来的手,焦心问道:“昨夜真是吓死人了,皇上,您感觉如何啊?”
皇帝摇摇头,抽手出来,朝三儿子伸去。
皇贵妃愣住。
赵珩回身,凉薄神色已恢复一派关切,孝敬地接过皇帝的手。皇帝欣慰笑道:“珩儿,你昨夜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赵珩:“儿臣的腿略有好转,昨日本是打算回京求见父皇,亲口告知这个好消息,无奈时候已晚,不忍打搅父皇安眠,遂去将军府拜访外祖父,怎料听到街上叛军叫嚣声,这才匆匆召集兵马进宫救驾,可惜还是迟来一步,竟让二皇兄与逆贼伤了父皇龙体。”
“那个狂徒也配你一声二皇兄?”皇帝一提越王就来气,咳得不行,皇贵妃连忙给他抚着胸口顺气,皇帝缓过来些,语重心长地拍拍三儿子的手,“珩儿,你来的不迟,你身体痊愈,父皇心里高兴,父皇这就拟旨昭告天下,复你太子之位。”
赵珩抽身跪地道:“父皇龙体为重,还请好生休养,眼下叛贼余孽未清,儿臣向您请命率军彻查京都内外,稳固朝纲。”
“好,好!”皇帝满意点头。
赵珩这便告退了。
皇贵妃目送他离开,眼中情绪复杂,此时就听皇帝道:“妤儿,快扶朕起来,研磨,朕要写诏书。”
……
赵珩出了承恩殿,一路阔步,到了宫门处,黑鹰已牵马在侧等候,边急说:“宫苑起了大火,现下不知皇子妃与落眉她们如何了。”
赵珩闻言,脸色冰寒,当即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魏慕甯坐立不安地等在宫门外的凉棚,已预想了千万种场景、千万个说辞,忽听马蹄声踏踏作响,心神一震,立即扶正衣冠首饰快步走上前。
然而不待她一声“殿下”出口,骏马前蹄高扬,发出一声嘶鸣,眨眼间就从她身前跨过去了,没有丝毫的停留,纷纷扬扬的灰尘却是扑了满面。
魏慕甯始料未及,惊吓得重重摔倒在地,珠花簪子也从发髻间掉落下来,叮当作响。
魏国公长子见状,赶紧跑过来扶她起身,望着骏马离去的方向愤道:“他未免太过狂妄!”
魏慕甯怔怔坐在原地,直到那道玄色的熟悉身影消失在眼前,才猛然回过神来——太子当真好起来了,他纵马快疾的英姿一如当年,意气风发,举世无双。
可一眼都不曾为她停留。
地上,精美珠花已摔成几半,名贵东珠也生了斑驳裂痕。
魏慕甯所有的说辞都被迫掩埋心底,成了一根根戳心的刺,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失神喃道:“他一定恨透了我,恨我当初无情弃他离去,可我也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啊!”-
赵珩只恨宫门口那没长眼睛的碍事女人挡道,耽误他赶去营救知意,出了城门后,为节省时间,也走了更近的山林小道。
殊不知,阴差阳错地与走官道的知意一行错过了。
等赵珩来到宫苑,只见宁静祥和的琼安院和听松阁快烧成了废墟,众人忙着救火,喧嚣声与水声接替传来,昔日清澈幽绿的湖水里飘着浮尸,被染得猩红可怖。
赵珩心中一沉,冷峻脸庞浮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几乎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冲进火光里寻人。
有先前在外边与杀手搏斗活下来的暗卫瞧见主子这般,急忙丢下水盆拦住他,“殿下,起火前皇子妃便先进暗室躲避杀手,这会子估摸着已经出来了!”
赵珩猛地一顿,“……估摸?”
他等不及这暗卫回答,转身骑马往密道的出口奔去。
然而山林间除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横尸,哪里有宋知意的身影?
赵珩脚步沉重地走过去,目光一寸寸扫过,终在草地捡起一把眼熟的短刃,刃面沾着鲜血。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四年前,在泰山脚下寻找母亲和幼妹踪迹时,也是这般,一模一样的惨况,一模一样冰冷刺目的鲜血。
后来至亲永别于世,再未回来。
如今,到他心爱的姑娘了吗?
耳畔“嗡”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炸开,泛起血肉模糊的钝痛。
赵珩紧攥着那短刃,银色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知意手心的温暖和柔软。
她在出口遭到凶杀伏击,该多绝望无助?
可他,他……
往事重演,赵珩如刀割般钝痛的心口窒闷不已,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报信的暗卫总算追过来,气喘吁吁道:“殿下,皇子妃命属下转告您,她现在已经平安和落眉姑娘他们回到宋府了。”
赵珩浑身一僵,恍惚以为错觉,转身过来,三步作两步,紧攥着这暗卫的肩膀,一字一句沉得能滴水:“当真?她当真平平安安,毫发无损?”
暗卫被他面上的阴鸷神情骇得脸色一白,忙不迭点头:“当真!属下以性命起誓!”
赵珩骤然松下一口气,双手无力垂落下来,虚惊一场的欣喜慢了半响,缓缓浮上窒息闷心头,他瞪了这暗卫一眼,没好气道:“方才你怎么不早说!”
暗卫心里冤啊,忙解释道:“您的马实在跑得太快了,属下刚回京都,听说您不在皇宫,又着急追过来……”
“罢了。”赵珩明白宋知意好好的,心头那股子气也不是真发作,他拍拍这暗卫肩膀,“你辛苦了,待事情了却,重重有赏。”
“多谢殿下!”暗卫高兴,忍不住复述当时情景,“属下和落眉姑娘护送皇子妃出了密道,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那叫一个惊险,幸好皇子妃沉着镇定,加之有个青年人带领镖局的打手及时赶来救援,咱们才顺利杀光贼子。”
赵珩眸光微微一沉,敏感问:“青年人?”
暗卫点头,比划了一下高矮,“身着青衫,面如冠玉,气质文雅,很关心皇子妃……”
后面的话,被赵珩逐渐阴沉的脸色给逼得无声。
赵珩一言不发,重重拂袖,当即上马离去。
暗卫讷讷挠头,寻思也没说错什么啊!他的重赏应该还有的吧?
纵然赵珩的宝马能日行千里,然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两趟,到万福巷宋府时,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府门口,宋连英正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二位大人寒暄告别。
昨夜三殿下奇迹般出现救驾,圣上当众改口称之为太子,一夜之间已传遍京都,而太子妃的娘家遭贼,各方负责京都治安的官署自然万分重视,当即来了为首掌事的大人亲自查案。
赵珩风尘仆仆下马时,这二位皆是一惊,反应过来后立马殷切上前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赵珩蹙眉点点头,看向宋连英,眼神询问。
宋连英刚张了张口,这二位已抢先把事情原委告知,并拍着胸脯保证不出三日必定将贼人捉拿归案。
眼下赵珩着急见宋知意,顾不上和他们寒暄太多,道了句“辛苦”便阔步进门了。
宋连英面色一忧,再回头好言好语地说罢,送走这二位。
赵珩虽才是第二回 来宋府,然他自幼过目不忘,已轻车熟路找到了去碧落院的路。
这厢还未进屋,就先听到宋知意“唉哟”的喊痛声。他步子不由得加快,匆匆推门。
只见知意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乌黑长发未挽,柔顺垂在身后,她捧着一面镜子,看着额头起的小包犯难,推门声和脚步声才叫她回过神。
宋知意转头,竟看到了赵珩!
她震惊站起身,有些不敢置信地呆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赵珩拥入怀抱。
赵珩气闷问:“傻栀栀,不过是十来日不见,你竟不认得我这个夫君了?”
方才他看得真切,宋知意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欣喜!也没有像其他与夫君分离重逢的女子一般激动得扑进他怀里。
她是对他失望了吗?
他力道不由得一紧,似乎要把怀里的女人揉进身体里。
宋知意险些要喘不过气来,忙拍拍他的背为难开口:“哪有呀,我听说你至少得两三日才忙清呢!”
赵珩冷哼一声,“谁说的?”
他轻轻放开她,看清她额头的小包,目光又一紧:“这是谁打的?”
宋知意有些忐忑地抿抿唇,沉默片刻后才说:“逃命时一不小心撞墙上了,也不疼,你别担心。”
“抱歉,是我来迟了。”赵珩抱歉地捧着知意的脸,轻轻吻了吻,拉她坐下来,上上下下检查一番,“还有没有哪里磕着碰着?”
宋知意摇摇头,语气温柔道:“我都好,你别说抱歉,你要做的事情更是万分要紧,我想着既然帮不上忙,不给你拖后腿就已是万幸了。”
赵珩听着知意懂事乖巧却显得生分的话语,脸色却下意识变得阴沉,心里堵着一股子无法宣泄的燥郁。
她明明刚历经生死凶险,偏偏不哭也不闹。
还是说,在他来之前,卫还明已经温柔体贴地安抚过她了?她不需要他了?
“诶,你怎么了?”宋知意瞧着赵珩冷幽幽的脸色,莫名有些害怕,想了想马上说,“今日是卫还明来救我的不假,不过我们在半道就各自告别了,落眉还有你的暗卫都亲眼见着的,你别误会。”
“怎么会呢?我就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吗?”赵珩抬起头,笑意温润如玉,将她胸前一缕发丝拨到身后,“卫还明今日救你性命,是大功,来日我提拔他当大官厚谢,好不好?”
宋知意愣了一下,一个不妨,便陷进他少有的笑容里,感动地点了点头。
赵珩是笑着,可慢慢的,笑意不达眼底。
他阴暗地想,就让卫还明从哪来滚回哪儿去。
再精心培养百来个女暗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保护她。
第69章 069(补充二百章末,建议回看!!)^^……
叙话间, 夜幕悄然降临。
梅香在外敲门,道晚膳已备妥,请知意与赵珩去花厅。
知意应了声“好”, 从赵珩腿上起来, 不放心地问:“你还要回宫吗?”
赵珩默了默,“先陪你用膳罢。”
二人简单梳洗后来到花厅,因宋知礼外出追查杀手踪迹未归,只有宋连英夫妇在,二人见到赵珩牵着女儿走来, 忙起身行礼问安。
赵珩抬了抬二老的手臂,只道:“岳父岳母不必多礼。”
话虽如此, 宋连英夫妇却不敢当真随意, 如今的三殿下今非昔比, 他们一言一行更需恭敬谨慎。
怎料一家人刚坐下不久, 外边就急匆匆来了个身着铠甲的将领,到赵珩身后恭敬一礼, 犹豫地道:“殿下……”
赵珩眉心微蹙,眼神示意他噤声退下。
宋连英观那将领有些面熟, 像是宫廷禁军, 想必若无急事, 也不会贸然赶来, 便起身劝道:“要事耽误不得,殿下不妨先去吧?”
赵珩一言不发,看了看身侧的宋知意。
宋知意一脸担忧与不安, 昨夜刚发生宫变这样大的事情,一定有许多要务等着他亲自过问处理,可他却放下那些, 先来找她了。
这份珍重难能可贵,却也令她心里沉重,愧疚。
她应该懂事些,主动对赵珩说:“你放心吧,我就乖乖待在家里,不会出什么事的。”
赵珩眸光微黯,“嗯”了声。
宋知意想着他都没怎么吃东西,忙又叫婢女拿食盒来,去厨房新装了一笼糕点小食,给他带去,得空了可以垫垫肚子。
她还要送赵珩出门,被赵珩拦了下来。
“安心用膳吧。”赵珩不舍地摸摸知意的脸,便接过食盒与那将领离去。
将领焦急的禀报声随着他们急促的脚步很快隐没在无边夜色里。
宋婉叹了声,心情复杂,喜忧参半。
喜是众人料定残疾被废、活不过年底的女婿奇迹般好起来了,如今夺得大权,往后少不了风光荣华,所幸待女儿也十分爱惜。
忧则是宋家只怕成了许多功勋贵族的眼中钉,肉中刺,今日遭贼遇刺,谁知来日要发生什么?
宋连英看出妻子的心思,宽慰道:“朗朗乾坤,自有公道,何况我们谨小慎微,从无行差踏错,不必忧思多虑。”
“唉。”宋婉坐下来。
夫妇俩再看女儿,这才发觉她呆呆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不知何时已出了神。
宋连英不由得想起去岁送女儿出嫁时,问她的三个问题。
其中之一便是若太子忙于公务,不得不失约于你,你当如何。
当时她笑盈盈说,可以回家陪爹娘,还可以出门玩。
现在爹娘兄长在她身边,她却没有多少开心,只怕心境早不是当初的无所牵挂。
膳后,宋连英思来想去,还是把女儿叫来了库房,从沉木箱子里取出一顶纯金打造点缀名贵珍珠宝石的美冠。
此乃夫妇俩为女儿出嫁准备的,可惜皇宫有御赐,没用上。
宋知意看那金子宝石闪闪发光,惊叹地“哇”了声,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爹。
宋连英不言,只取下她发髻上的珠簪,将美冠戴在她头上。
宋知意下意识端正了背脊,小心翼翼抬起眼眸,看看冠上垂下的流苏,说话声儿都不自觉地变轻了:“爹,好端端你给我戴这个做什么呀?”
宋连英笑了笑:“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宋知意想点头,奈何头上美冠沉甸甸的压着,她怕掉下来,又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小心抬手扶了扶。
这时候宋连英替她取了下来,放在她手心,说:“太子妃穿着朝服所佩戴的发冠比这个要沉,皇后所戴,更是贵重万分。”
宋知意愣了下,再低头看看怀里漂亮的华冠,恍然间明白过来。
宋连英不忍女儿小小年纪就承担太多心事,可有些话也不得不说。
“太子芝兰玉树,重信守诺,你陪他渡过这段艰难时日,你在他心中始终会有一席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地位。他宠爱你是好,你善良真诚,什么宠爱都值得,然你也要时刻记着,这是三千佳丽雨露均沾的深宫。若为父没猜错,待叛贼肃清,将有无数功勋贵族向皇上举荐自家千金,皇上思量的,除了权势便是子嗣,哪怕今时太子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旁人,待往后他成了皇帝,坐拥天下,心意终究会改变。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没有谁会是例外。”
宋知意低头默了半响,才点点头:“我明白了。”
宋连英无奈地叹了声,拍拍女儿肩膀道:“爹只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抱着太过天真的幻想沉溺于情爱,以免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可你也不必过于忧虑,妄自菲薄,日后回了东宫,该如何就如何,不论谁到你面前嚼舌根,权当她是阵云烟,过眼飘散便是。”
“嗯!”宋知意抬起头,弯唇朝爹爹笑了笑,“咱们宋家还没有出过太子妃,更没有出过皇后呢!”
人生在世,哪有处处圆满。
若嫁一寻常郎君,便求真心,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嫁一天潢贵胄,便求权势地位,求全家荣华富贵-
赵珩一去便是两日,宋府周围有他派来的侍卫,再没有生过乱子。
期间宋知意进宫探望了皇帝和皇贵妃,乖巧懂事,孝心表得十足。
皇帝赞不绝口,又想此番太子能转危为安,奇迹好起来,这门冲喜的婚事也是大功劳,在听说八月十五是知意生辰后,重赏一番,中秋家宴连带着宋家也一并邀来入席。
只是一家人坐次不在一处。
赵珩是尊贵的太子,席位在左侧上首,知意作为太子妃,自然要在他身旁。
宋连英夫妇坐在稍后些,遥望女儿安好,夫妇俩心里跟着欣慰,今夜本就是沾光了,坐哪里都不介怀。
宋知意回头看着爹娘兄长面含笑意,心里也高兴。
赵珩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生辰能和家人吃顿团圆饭就好,今夜勉强算是团圆,不过他另有安排,本想给知意一个惊喜,可见她频频向后看,就忍不住附耳提前跟她说,想让她高兴高兴。
“你二哥正在赶回的路上,约莫要明日才能到京都,明夜我送你回家。”
“真的?!”宋知意惊喜回头,一个不妨险些撞到他高挺的鼻子。
赵珩轻哼了声:“难不成我会骗你玩儿?”
宋知意感动得两眼汪汪,亲昵抱住他胳膊道:“你不知晓,我二哥哥自投军离家,至今已有整整四年不曾回来,我,我没想到你会……”
赵珩看她眼泪说来就来,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叫她如此高兴。不过他面上还是不以为然地道:“你只需对我上心些,我什么不满足你?”
宋知意揉揉眼睛,甜美一笑,立马夹了块鲜嫩的鱼肉喂到赵珩嘴边,一连声道:“我对夫君几时不上心了?”
坐在斜侧方的平阳公主见状,很是恼火地“啪”一下放下筷箸,阴阳怪气道:“某些人真是做作谄媚!没眼瞧!”
宋知意皱眉看过去,下一瞬脸蛋被赵珩的大掌托着扳回来。赵珩不紧不慢地吃了那块鱼肉,瞥一眼平阳,“都是快出嫁的人了,还如此牙尖嘴利,刻薄歹毒,想来皇贵妃教养有失啊。”
皇贵妃闻言,脸色微变,无奈地瞪了眼平阳——这节骨眼你招惹谁不好,偏惹太子?
平阳不服气地别开脸。
皇帝不满道:“平阳,你学了半年的规矩就是这般无理吗?教习嬷嬷是怎么教的?”
平阳公主不禁瑟缩了下,到底是畏惧父皇威严,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宋知意赔了个不是。
宋知意自然大方揭过,并不介怀。
在座其他妃嫔公主皇子们心里便有数了,说话得先掂量一番。
夜宴结束后,宋知意不再回万福巷宋家,而是跟随赵珩回东宫了。
庆嬷嬷已派人收拾好宜春殿,冬青在旁盯着,一切摆设都是依照宋知意的喜好。
宫苑的小流浪猫们有留下洒扫看门的内侍喂养着,没有强行捉回宫,那两颗可怜的橘子树倒是移植回来了,玉兰树下新扎了个秋千。
宋知意一路小跑回来,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赵珩跟在她身后,只觉朦胧月色笼罩下,她欢快的步子,荡起涟漪的裙摆,娇美含笑的脸蛋,身上每一处都像极了月宫的嫦娥仙子。
宋知意粗略逛了遍庭院,进到内殿只见十六箱摆放整齐的珠宝、古玩、字画、锦缎等物。她惊得好半响没反应过来,看一箱便惊叹地“哇”一下,她再回头。
赵珩姿态慵懒地抱臂倚在门侧,见她看过来,便笑着问:“喜欢吗?”
“喜欢得不能再喜欢啦!”
虽然都是些贵重且千金不换的俗物,可宋知意是个俗人,就喜欢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何况整整十六箱,明日二哥哥还会回家,她心里简直像是有烟火一簇簇地绽开,用心花怒放形容也不为过。
赵珩见她高兴了,却没个表示,起码得抱他一下吧?
他冷峻眉眼微微皱起来,这时又听宋知意忽然问道:“宫苑大火扑灭后,我存在暗室的那些珠宝首饰还有黄金可有人搬出来了?”
赵珩:“……??”
门外的庆嬷嬷听见这话,忙笑着说:“老奴都记着,早运回来放在库房了。”
宋知意这才放心下来,还想回头仔细看看这些礼物,身前落下一道颀长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住。
赵珩黑了一张脸,咬牙切齿道:“宋知意!难不成那些珠宝比我还重要吗?”
宋知意无辜抬头,双手环住他腰腹,软声道:“物是物,人是人,这二者没有可比性,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最重要。”
说着,她撒娇般地蹭蹭赵珩冷冰冰的胸膛,“夫君对我好,我也会对夫君好的。”
赵珩冷哼一声,着实有点气不起来。
也罢。
她就是这么呆呆笨笨的,只要她在身边,不想着别的男人,每天开开心心,他又何必自找不快?
他有手有脚的,想亲想抱可以自己来。
于是赵珩捧着知意的脸,俯身亲了亲她。
宋知意怔了一下后,情不自禁回应,唇舌交缠,难舍难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身子软成一汪春水,无力跌在赵珩怀里。直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异样,她才猛地找回几许理智,很是难为情地咬唇望着赵珩。
赵珩受不了她那双娇柔的含情眼,可也很难挪开视线,他嗓音低哑道:“放心吧,我记得。这几日正逢你月事,不做。”
宋知意轻咳一声,烧红了一张脸,小声嘟囔道:“我,我也可以帮你。”
赵珩笑笑,忽生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哦?怎么帮?”
宋知意羞耻得垂下眼眸,说不出话来。
在家这两日她叫冬青悄悄去买了点别的更为清楚大胆的春宫图,仔细研读一番,现在已经懂得好些奇怪的法子。
…………
她羞于启齿,可又觉得毕竟分别十几日,又逢上她生辰,赵珩日夜奔波,忙于公务,却不忘给她准备这么多礼物,她无以为报,就想在床笫之欢上满足他,她不想看到他失望,犹豫好久,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
偏偏她是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的性子,赵珩一眼看出来,不悦道:“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
宋知意诧异抬眸,被看穿心事,好生窘迫。
赵珩顿时沉了脸色,放开她,语气严肃说:“知意,我不是什么兴致来了就只图下半身快活的禽兽,你也不是用身体来交换……”
他顿了顿,不想把话说得难听,“我希望那是我们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而非你强迫自己取悦我,报答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
宋知意下意识伸手想拉住他,可只抓住一点衣襟,很快又从手心划过。
她看着赵珩离去的挺拔背影,有些彷徨无措地攥紧空落落的手心。
爹爹的叮嘱犹在耳畔,宋知意在原地沉默片刻,收回了想要追出去的脚步。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赵珩是太子,等于半只老虎,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才是寻常。
反正她没做错什么,相反她愿意为他委屈自己,已是很上心了!他竟还甩脸子走人!真小气!
这么一想,宋知意也有些气闷,噔噔噔跑到门口,“砰”一声把殿门关上,再回来仔细看看闪闪发光的珠宝,越看越喜欢。
待赵珩出去冲了个冷水澡,消了身下的火,再回来,只见一扇严实紧闭的门,当时脸色都变得铁青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宋!知!意!”
第70章 070 还明,还明,该死的卫还明!!……
宁静的夜里忽然传来这么一声唤, 宋知意吓得险些把手里上好的珊瑚手串给弄丢。
她皱眉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双但愠怒阴沉的脸庞,她推开殿门的动作不禁一顿。
赵珩的大手重重撑了过来, 一把将门推个大开。
宋知意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 “你干嘛?”
赵珩幽怨地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内殿,上榻睡觉。
宋知意看呆了,一时都有些搞不懂赵珩到底是生气还是怎么的, 简直莫名其妙!
没了法,她只能先叫内侍来把这些珠宝抬去库房, 待明日再登记造册, 今夜时候不早, 她沐浴完便小心翼翼跨过赵珩的身子, 也上了床榻,睡在里侧。
夜静静的, 耳畔只剩下彼此均匀而轻盈的呼吸声。
宋知意思前想后,还是侧身对着平躺的赵珩说了句:“你不喜欢, 我下回不那么想便是。区区小事, 我不希望你心里存着气过夜, 这样对身子不好。”
赵珩冷哼一声, 起身吹灭了烛火,这才若无其事地说:“谁生气了?睡觉。”
“哦!”宋知意心道如今赵珩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令人难琢磨。
她也不欲多想, 只盼着眼睛一闭一觉睡到明日,回家就可以见到久别的二哥哥!
赵珩却一直没睡着。
等身旁没了动静,他才轻轻侧过身, 望着知意恬静美好的睡颜,郁闷重新翻滚上心头。
明明她肯为自己花心思,肯为自己做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应该感到高兴,他纵然不喜,也应该怜爱地摸摸她的脸,说:“你不必这样,我想你高兴,为你做这些无足挂齿。”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也总是有口郁气顺不下来,心绪常在烦闷与豁然看开间徘徊辗转,一个不察,便又控制不住。
或许因为感受到宋知意待他并没有多深的情和爱,或许也因为,他本就是一个敏感多疑,很难满足的坏男人。
长此以往,她会厌烦了他吗?
好在他如今有权有势,有数不尽的珠宝,这些正是她喜欢的。
思及此,赵珩才略略安心下来,倾身过去想把知意揽到怀里。
谁知这时,知意忽然惊坐了起来,像是被什么魇着,双手不断地在空中乱挥着,语气激烈嚷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贼子受死!”
赵珩眉心狠狠一蹙,立刻起身把人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栀栀别怕,他们都死光了,永远不会过来伤着你,此事我必将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宋知意胡乱挥舞的双手渐渐垂落下来,单薄娇弱地依偎在赵珩胸前,赵珩能感受她温热的脸颊,有湿漉漉的水珠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不知是冷汗,还是眼泪。
赵珩哄着她从噩梦里平复下来,才小心把她放下,盖好被子。他起身点了灯,借着昏黄的烛光再回身看。
只见几滴晶莹泪珠挂在她眼睫,片刻,便颤颤巍巍滑落雪白的双颊。她向来带笑的眉宇轻轻皱着,透出几许害怕和不安宁。
赵珩呼吸微窒,心头顿有一股难言酸涩涌起。
原来她并非表面那般冷静镇定,事情过了六七日,还会夜半惊醒。
那他不在的这些夜晚,她梦魇吓醒了,是不是只能惶惶攥紧被角,从枕下摸出一本话本子,来打发余梦惊吓?
可,她为什么从来不跟他说呢?
赵珩沉默地躺下来,抬手拭去知意脸颊的泪水,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脸颊,把她凌乱的发丝拨到一侧,系好她袒露了一片白皙的寝衣。
直到大掌被知意无意识地握住,轻轻放在胸口,她皱起的眉眼慢慢平缓下来。
赵珩不禁怔了片刻,身子微僵,一动不敢动,任由她捧着自己的手。
或许她只是太懂事了吧?
她怕他担忧,怕他无法专心政事。
她一个人的时候,一定很想他。
赵珩那颗反反复复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心疼地抱住知意,亲亲她冷汗淋漓过后冰凉的额头,下一瞬却听见她梦呓般的呢喃。
声音很小,沙沙哑哑,有些含糊。
听着,像是“淮清……”,又更像是“还明”。
赵珩浑身僵住,犹如一瓢掺着冰碴子的冷水当面泼过来,透骨寒凉,耳畔嗡嗡的,不断回响着那句刺耳的:“还明。”
还明,还明,该死的卫还明!!!-
宋知意有些认床,这宜春殿虽是她自嫁进东宫便分过来的宫殿,可细数起来也没住几日,大多时候在清晖堂待着,后来又被打发去宫苑,终究陌生。
夜里她先是做了被追杀的噩梦,后来好不容易平缓些,又像是有个怪物压在她身上,紧紧地箍住她全身,半点动弹不得,活似话本子里的鬼压床。
因而清晨醒来,她脸色不是很好,困怏怏的没精神,身上也酸疼得厉害,她扒拉开衣衫一看,只一眼,小脸爆红,羞耻得直咬唇。
庆嬷嬷听见动静进来,贴心地解释说:“殿下上早朝去了。”
如今皇帝已复他东宫储君之位,想来政事繁忙。
宋知意捂住遍布痕迹的胸口不吭声,勉强爬起来,去长春宫请安回来便拉被子蒙住脑袋,补了个觉。
再睁眼时,赵珩已神情温和地坐在她身边。
宋知意有些惊讶地揉揉眼睛。
赵珩掀开被子把她拽起来,语气略有些嫌弃地道:“跟头小猪似的,再睡天都黑了。”
宋知意一看外头昏黄的天色,果然!她顾不得多想赵珩脸上那抹奇怪的温和,“哎呀”一声连忙自个儿下地,嘟囔道:“你几时回的,也不叫我!”
赵珩起身把一套早已备好的衣裙等物拿过来,慢悠悠开口:“你倒是怪上我了?”
宋知意哼了声,一句“还不是怪你昨夜又趁我睡着做坏事”刚要脱口而出,目光触及那套霞粉色的漂亮衣裙,再看精美的珠花发饰,及一双珍珠绣鞋,两眼顿时亮晶晶,“哇!我才不是怪夫君呢!”
她话锋转得丝滑又顺畅,简直像那乌黑如瀑的三千青丝,笑盈盈看来时,眸若秋水,顾盼生辉,只叫人心都酥软了。
赵珩冷哼,不过实在受用,便没再说什么,叫宫婢们进来服侍她穿衣梳洗。
二人出宫回到万福巷,华灯初上,也不算晚。
主要是宋知行快马赶了几天几夜的路,风尘仆仆,很是邋遢,刚回到家便急忙去梳洗一番,换上锦袍,再翻找了个他大哥的玉冠来戴,勉强有几分文雅的贵公子模样。
这会子小厮来报,太子与太子妃快到了!
宋知行阔步跑了出去,一阵狂风似的。
他人高马大,时常训练,体格健硕,宋婉在身后“哎”了声,硬是没喊住,“都十八岁的人了,一点不稳重!”
宋连英摇摇头,“罢了,想必他这几年在军里糙惯了,言行举止哪儿能比得上知礼?”
宋知礼闻言,不赞同地说:“父亲此言差矣,男子汉大丈夫,不必拘泥小节。”
一家人随后几步来到府门口,东宫四马并驱的豪华马车刚好停下。
赶马的内侍匆匆下来取踩梯放好,车门打开,宋知行激动地迎上去,却是见一道矜贵疏离的挺拔身影先出来。
不必说,宋知行也认出来这雍容华贵的气度是何人所有,当即抱拳行武将礼,声音雄浑有力:“见过太子殿下!”
赵珩瞥他一眼,神情淡淡地“嗯”了声,随后抬手扶宋知意下来。
宋知意一眼见到阔别许久的二哥,眉开眼笑,心情激动地想上前,可惜手腕被牢牢握住。
她奇怪地看眼赵珩。
赵珩已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前,默然拦住了冲过来想要像小时候那般一把抱起幼妹的宋知行。
男女授受不亲,焉能大庭广众地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宋知礼看得门儿清,心里不悦,面上却未表露出来,上前几步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晚膳已备下,不妨先进屋说话吧。”
“也好也好。”宋知行丝毫没觉察异样,立马走到知意身边仔细打量一番,只觉幼妹亭亭玉立,温婉绝美,赞道,“我们栀栀长高了,苗条了,变漂亮了!二哥刚才险些没认出来。”
宋知意忽略掉被紧攥的右手,也细细看遍她二哥,却有些心疼,“二哥晒黑了,皮肤也变粗糙了……”
“这有什么?”宋知行不以为然,他的黑是一种带着些野蛮粗犷的小麦色,撸起袖子举臂,要给知意看他练得健壮无比的身材,“你摸摸,二哥一身腱子肉,上阵杀敌,威猛无比!不是我吹,前不久的平湖一战,我单枪匹马,生擒敌首,连霍大将军都赞不绝口!”
“哇!二哥真乃英雄也!”宋知意好奇地伸出手,焉知还没碰到宋知行,先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给截下。
赵珩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煞有介事:“入了秋,怎么还有蚊子呢?”
宋知意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来,宋知行倒是认真看看四周,困惑道:“我没瞧见啊!还是殿下心思细腻。”
说罢,他又激动地跟知意说他这些年的战绩。
跟茶楼里的先生说故事似的,一路到了花厅,也不带停歇。
宋连英夫妇无奈得发笑。
席间宋婉更是连连给宋知行添菜,可惜堵不住他的嘴,况且他早吃过了,鲜嫩美味的佳肴到了碗里,他记着知意爱吃,便给她夹过去,边说:“我回来一路,听说京都女子时兴纤弱为美,二哥瞧不出什么美,只盼你珠圆玉润,身体康健。”
宋知意心里发酸,隐约觉得这样的团圆会很短暂,她也不想让二哥失望,他好不容易才回来。
谁知,面前堆成小山的佳肴还没动筷,不知何时已被赵珩挪开了。
赵珩看得清楚,宋知行那个夸张的行伍粗人,添菜连公筷也不知换,毫无规矩礼数可言,岂非要知意吃他的口水?
可饶是宋知意再好的性子,这时候也终于有些忍不住,她用力甩开了赵珩的手,嗔他一眼,又很恼火地“哼”了声。
她又不是时刻需要人看管的小孩子,今夜父母兄长们皆在,他这样会让她很没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