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说服第五
这妖藤纠缠不放,无非就是想让他们夺回被妖怪霸占的尸骨。赫连生其实压根都不用出手,只需往那一站,识相的妖怪自己都躲得远远的了。
刑水水解释:“就是它原来是个人,但是尸骨被妖怪霸占了,没去轮回转世。”
“赫连生,你帮帮它吧。”
赫连生脚步一顿,语气略微有些刻薄:“它不想转世和你有关系吗?你想替它转世?”
这么冷漠的人,刑水水无比怀疑生死薄上的字是假的,这人身上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倘若有朝一日被他发现自己是妖。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吧。
妖藤闻言蔫了。
刑水水本是有些茫然,听了他的话,下意识便想为赫连生辩驳一番:“赫连生他不……”
可落到手中的戒指打断了她的话。
她一愣,低头,视线落在那玉质戒指上。
这么多天,她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些戒指的区别。
耕戒虽同样也是戒指,背面位置却是个小小的四格方块,长得像小田,里面也只能装种植相关的东西。
而眼下六师兄给她的,是个储物类戒指,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想装什么装什么。
有了这个戒指,她一次便能多装更多的矿,多卖更多的钱了。
她眼睛唰一下亮起来。
可犹豫片刻,想起“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生怕有套,赶紧摇摇头,做出大义凛然状,推辞道:“这怎么能行呢?这怎么好意思呢?六师兄的戒指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给我用来装矿石实在是暴殄天物。”
眼见着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色又飞上来抹暴躁,六师兄攥着拳,忍无可忍般:“谁说给你装矿石了,你不知道直接拿去卖钱吗?”
刑水水:“啊……”
他眉心一个劲直跳,看她一眼,转过视线去,又看她一眼,又转过视线去。
嘴里张口咕哝了一句。
是真的咕哝。
刑水水离他这么近,愣是没听清他说了些啥,全程只听到咕咕哝哝这几个模糊音。
她睁大迷茫的眼睛:“啊?”
这位六师兄可能因为年纪不怎么大的缘故,就稍微有那么点控制不住情绪,只见他倏地脸又气红了,咯吱咬了咬牙,似乎又有了怒意,然后不知怎么的再次克制住。
紧接着哼哼唧唧出声:“我出门没带多少灵石,不知道你缺多少钱,这东西是让你拿去交易堂换钱的。”
说完,对她怒目而视:“你可不要拿它去挖山,回头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赫连生苛待你!”
凶巴巴的样子看上去贼唬人,刑水水身子下意识矮了一截,心里嘀嘀咕咕。
这不是因为走在路上也没几个人认识她、知道她是赫连生的徒弟嘛。
但他说得也有道理。
赫连生因她生出心魔已经够凄惨的了,而她身为赫连生的徒弟,若是穷到挖矿这个事传出去,不知道赫连生会作何感想……
虽这么想,刑水水还是不太想接他的东西。
见她还想推辞,他又凶巴巴一顿吼。
说到这,六师兄满脸悻悻然,满脸同情:“赫连生竟连这些都没给你,亏我还觉得他区别对待,怄气了好几天……”
刑水水心有戚戚然。
但她又想,确实也不怪赫连生不放在心上,毕竟那几日他正忙着和心魔作斗争呢。
见他执意,她想了想,也不再推辞。
可六师兄却好似并不放心她,愣是满面威严地拎着她,进了交易堂,要亲眼看着她兑换好灵石才肯离开。
进了交易堂,里面不少人认出他,纷纷和他打招呼,竟连那之前高傲得不得了的总交易师都笑眯眯地从二楼堂台下来,问他来可是要寻什么秘宝。
见他竟是来卖储物戒,脸上笑容都愣住了。
似乎很难把“卖戒指”一事和他联系起来。
直到目光望到被他提溜着的刑水水。
面露疑惑:“这位是……”
刑水水当场就不高兴了。
她背着铁矿往他交易堂跑这么多天,他每次见了她都要表情古怪地盯着她瞅上好一会儿,昨天还亲自耷拉着眼皮压过她的价呢,怎的这就假装不认识了?
六师兄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表情不耐催促道:“就说能不能卖吧。”
总交易师便不敢再问,双手接过他抛来的戒指,仔细看了一番后,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
省去中间种种紧张但无聊,且着实让刑水水没什么参与感的拉扯,最终她手中捧着三十万零三十个灵石,神情恍惚地跟在六师兄身后往外走。
还以为要努力个十几二十天,才能勉强买够一个息石。
结果现在连金淬石的钱都够了,若能找到灵心露……说不准连灵心露都能买得起。
辛辛苦苦好几天,一夜穿到几年后。
这么贵的储物戒,竟然是赫连生平时随意发下来的小奖品。
她这是拜了个多粗壮的大腿啊?
硕大一个馅饼当头砸下,砸得刑水水晕头转向,跟在六师兄身后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就见前方走着的少年突然止住步,忽然扭头看她,挑眉,满脸骄傲:“怎么,感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啧,有师兄的感觉不错吧,说实话,我也是头一次当……”
她却没听清他的话,仍在想自己穿越以来的好运气,下意识便喃喃:“我可真是拜了个好赫连生啊……”
六师兄脸当场憋成猪肝色,火冒三丈怒视她片刻,似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刑水水还没回过神来呢,一抬头,却只见到个气冲冲飘走的背影,头顶缓缓飘出个问号。
发、发生什么事了?
谁惹他了?
想着他方才的慷慨解囊,她本该是跟上去问问的,可奈何他是踩着剑飞走的。
不会飞的小师妹只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幽幽叹口气,然后低头看自己刚到手的那十万零三十个灵石。
灵石安安静静躺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匣子里,只有巴掌大,并且一点也不重。
这木匣子是交易师看在六师兄的面子上热情送她的,说是专门用来装灵石的。
就相当于是个存钱罐。
她抱着存钱罐,心底无比踏实,又看了眼六师兄消失的方向,当即扭头往回走。
刚太震惊,忘记买材料了。
到了交易堂,她先是将金淬石和息石买下来。金淬石价格不菲,需要四颗,一下子就花掉了十二万,好在息石便宜,买五颗也只花了二千五百灵石。
这钱来得太容易,她拿在手里一直没什么真实感。
可花出去的时候,手指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回去的路上,她将拿到的材料小心翼翼收好放进口袋里。
现在就差灵心露了。
只能等赫连生出关,再找他问问了。
算算还要好些时日。
刑水水打了个哈欠,困倦地往回走,累了一宿——准确来说是累了好几宿,现在无事一身轻,只想赶紧回修炼堂好好睡一觉。
却没想,修炼堂石门一打开,竟见到了个出乎她意料的身影。
男子仍旧穿着素净简单的长袍,乌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部分碎发在额前随意垂下,遮掩了双眸,却也能依稀看见他认真的神色。
他在石壁前坐着,正垂头看手里一本书,满脸若有所思,听到动静,方才抬眸朝她望来。
时至今日,刑水水仍旧没法将眼前的这个男子和“心魔”一词联系起来。
无他,实在是他似乎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太平静太平静了。
平静到好像这世界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同他没有太多关系。
而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他,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祥和。
不是说好了七七四十九天出关吗,这才不过八九天!
竟这么快就打败心魔了?
不愧是她的赫连生!
刑水水又惊讶又激动:“赫连生,您出来啦!”
他微微点头,温和看她,竟也没问她刚从哪里来,为何弄这么狼狈,张口道:“你来得刚好,我正等你呢。”
“啊?”她傻傻应。
他唇角含笑:“我来是想听你说,这几日闭关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你引气入体屡次不能成功,或许并非是灵气不足,并非悟性不足,也并非是根骨问题……”
刑水水傻了下。
等等。
赫连生在说什么。
他闭关不是去调整心情克服心魔吗,怎么看这意思他这是去和心魔私相授受培养感情去了呢!
“……现下我想到方法,古籍中曾记载过类似情况,也是类似办法,我觉得可以一试,有九成把握能成功,吾徒刑水水,可愿一试?”
从他平静温和的面容上,刑水水再一次瞥见了抹一闪而过的……执念。
好好一个赫连生,竟因为一个她!
刑水水深感悲痛!
她连忙将自己已引气入体成功的消息告诉他:“赫连生,我已经成功了。”
话音落,赫连生笑容僵在嘴角。
他看她一眼,眼睛缓缓眨了眨。
片刻后,张口说的却是:“……现下我想出一新的方法,古籍中曾记载……”
刑水水:“……”
怎么回事,为什么赫连生的反映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心中不安了片刻,不得不重新说了遍。
“赫连生,我引气入体了。”
赫连生的眼睛又眨了眨,还是没回应这句话。
只是也没说话,忽然就陷入了很长的沉默之中。
片刻后,转头看向一旁,眉头如孩童般轻轻皱起,像是正在消化她给的信息。
刑水水忐忑看他,弄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却在她再次开口准备说话的时候,终于听得他道:“无事,我再去闭关几日。”
刑水水:“???”
可赫连生只是盯着她,一脸的鄙夷,好像在反复确认着什么,他突然拽住她的手,把她往这边拉。刑水水重心不稳,差点倒在他身上。
她下意识抬起头,两人挨的极近。
手指轻扣在他的护臂,头皮发麻。
刑水水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他凉薄的眼神截然相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篝火的影子倒影在少女的眼睛里,赫连生看见这双眼睛莫名烦躁。
他捏着刑水水脸打量半天,可能嫌她看起来太傻,又把她弄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呵…不可能是你。”
刑水水:“???”
这人在神神叨叨些什么?
第 22 章 第一洛神
围着篝火睡了一晚,第二天刑水水又精神抖擞了。一行人携带国主的通关文碟入骆丹国,一路很顺畅。
刑水水抬头,这骆丹国与几百年前相比起来干净很多。一路香气扑鼻,彩带飘飞,大街小巷挤满了卖水果的、卖香料的。几个孩童把蹴鞠乱踢,差点就砸中了行驶的马车。
刑水水望着满街被洛玉花寄生的人,突然明白香气的来源,这是真的泛滥成灾了,哪哪都是。明明几百年前不是这样的。
面前,小孩的头顶有洛玉花。
煮面条的手上有洛玉花。
甚至有个货郎的左眼球都被洛玉花藤占满。天上到处飘着洛玉花的花瓣,到处都是醉人的芬芳。
马车在一众人面前停下。
上面下来个身穿公服的男人,恭恭敬敬道:“几位大人,国主已恭候多时。”
刑水水:“?”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六师兄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无视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拖行数百步,直到将她拖到了某个无人的角落,才停下来,气哼哼地看着她。
“你说实话,是不是想背叛赫连生了!”
“?”刑水水:“禁止诋毁我和赫连生之间固若金汤的感情!”
然后她奇奇怪怪看他一眼:“我武器不都收在储物戒里了吗,你怎么看见的。”
莫非修仙界也有神奇的透视功能?
六师兄表情忽的就不自在了起来,支支吾吾了会儿,别过脸,不太自然道:“我是看你从修炼堂出来,一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以为你要做什么坏事,就跟过来看看……”
刑水水眉头竖了起来,不敢置信:“你跟踪我?”
他勃然大怒,一脸被羞辱了表情:“那叫什么跟踪?我……你难道不知道最近宗门山下有魔物频繁作祟,蛊惑了不少宗内弟子吗,我、我看你举止诡异才跟过来的,这、这是同门之间的关心!”
呵呵。
这么拙劣的理由,你以为她会信吗!
但刑水水也懒得继续掰扯。
她刚拿了武器,正心潮澎湃着呢,恨不得立马瞬移到老祖的石雕前面,把任务给交了。
冷漠哦了一声,她朝他挥手:“谢谢师兄,师兄再见。”
刚要走,又被拽住了。
“回来!”
六师兄那好看的眉毛,不太好看地拧巴了起来:“……是因为他们说的那些话吗?”
啥?
什么意思?
刑水水的左右两只眼睛各出现两个问号。
可能是她这会儿的表情过于呆蠢,六师兄重重噎了口,然后略显烦躁地送开握在她手腕的手,哼了声:“就,就是,买笛子、鞭子那些啊,是不是因为听了那些话,所以不想在归剑峰待了。”
她的脸上还是问号:“什么话?”
六师兄倒吸一口气,满脸震惊:“你还不知道吗?”
她:“啊?”
却见他脸上的表情更扭曲了,又多看她一眼,似是犹豫了下,才一咬牙,和她说了事情原委。
刑水水这才知道。
原来她忙着躲在修炼堂的这段时间里,外面关于她的流言已经吹得漫天遍野都是了。
人人都说,归剑峰三殿的无剑尊者,无视宗门规矩,收了个毫无天赋的弟子。
起初还只是些闲言碎语,可这十几日里,不断有弟子朝刑水水发起挑战——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外门弟子。
可由于她全程未出来回应过,那些谣言便愈演愈烈。
大多人说,她龟缩畏惧不肯应战,便是坐实了传言,也有说她能入宗是给了无剑尊者许多好处,亦或者是同他有什么特殊关系。
发展到现在,已经有很多不服气的弟子大声扬言,若她果真天赋平平,便不该被允许进入内门,否则便是寒了其他弟子的心。
甚至有人去寻了负责招生的长老,想让他出来主持公道。
说到这,六师兄冷哼一声:“呵,他们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为三言两语就能骗得我小师妹出来同他们比试,就凭他们?也配?”
说着,难得表情认真看向她:“小师妹,我知道你不爱切磋比试,便也不用因为那些流言蜚语生气,反正任由他们说去便好,我们自己问心无愧!。”
刑水水:“……”
啊。
糟糕。
她忽然伤感起来,垂头思考了好久,眼泪汪汪看向他:“若我问心有愧呢?”
六师兄:“……?”
他皱了皱眉,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没把这放在心上,张口还想继续说。
刑水水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六师兄,我肯定是不想走的。”
所以放她走吧,她得赶紧做任务升级去了!
好不容易挥别了六师兄,她又是一番鬼祟警惕,偷偷摸摸溜到了澜仙宗正中央的广场平地那儿,看到了阔别数日的始祖大人的石像。
好在知道她长相的人并不多,一路人来人往,也没多少人多看她一眼。
刑水水戴着宽大的兜帽,全程垂首行路,走到石像面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车熟路地交任务。
她一口气做了十二个武器,比澜仙宗全部门派加一起还要多三个。
也不知,是否真能弄到十二个心法。
交任务的瞬间,心中忐忑更甚,刑水水屏住呼吸,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隔了好久,都没感觉到口袋有变化。
心里一个咯噔,忍不住睁眼伸向口袋,里面空无一物。
啊。
莫非弄巧成拙?
她吓了一跳,却在下一瞬,感知到脑海里一阵淡金色浮光掠过。
空灵机械的声音响起。
【您已获得以下心法】
与此同时,她看到十二个灰色的图标出现在她眼前。
【请确认是否全部激活】
真的成了!
呼吸在这一瞬间加快,刑水水几乎只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竟真的可以同时修炼这十二种心法。
想也不想,她便在心中连连点头,确认确认,必须确认。
却见下一瞬,跳出一句。
【激活失败】
刑水水:“??”
【修士当前等级为1,可激活心法数:1,请修士在其中做出选择。】
【温馨提示:(当修士等级到达5级时,即可激活第二个心法啦!)】
玩的就是心跳是吧,不能一口气激活你早说啊!
害她白激动一场。
但好在,并非永远不能。
想想5级就能激活下一个,刑水水的心还是再次躁动了起来。
不就5级嘛!
万事开头难,步入正轨之后,相信一切都会很快的,很快的。
她果断在十二个心法里选择了【长剑】。
只见下一瞬,任务面板和等级进度条中间,便多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淡淡亮光的图标,图标上画着长剑。
视线落上去的时候,便浮现了一行小字。
【长按可开启心法“残月剑”】
长按,在这里的意思是其实是长盯,刑水水试验了下,盯着这个图标凝神看个差不多20秒,心法就成功开启了。
在开启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手中一沉。
手里多了一把长剑。
让她惊喜的是,这并不是那个器修弟子为她做的粗糙长剑,而是一把极其漂亮,精致,一看就不同凡响的宝剑。
呜呜,也不枉费她花了这么多心血。
拿着剑,刑水水当即有了种自己是“剑修”的豪迈振奋心情。
她手握剑柄,决定先试试手感,于是气势恢宏对着远方的树木草叶一剑挥去。
“呼——”
一剑过去,无事发生。
唯有路过的风,轻飘飘吹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入目尽是秋日的萧瑟。
刑水水手持长剑,站在原地,目光呆滞。
她不是激活了剑修心法吗?怎么没什么反应,连力道都没什么变化,这不科学!
这和她是普通人时挥出的剑有什么区别嘛?!
没有呀!
正抓着狂,忽然听到又是一声机械音。
【恭喜修士打通残月剑心法,正式成为一名剑修,入宗已经有一段时间啦,相信你的修为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行走三界,交友也很重要哦!亲爱的修士有没有每天都在认识结交新朋友呢?不如快去多和宗门弟子们聊聊天吧!】
【已为你接受任务[友遍天下英雄士]】
【任务进度:和其他门派的弟子相谈甚欢(0/8)】
【任务奖励:技能(揽月碎石),灵石×5,霈须液×1】
刑水水:“啊!”
技能?
所以也就是说,她需要获得技能,才能使出正儿八经的剑法?
又看了一眼任务介绍。
心里琢磨了一下,不就是和不同门派的弟子对话吗,听上去倒是很简单。于是她重重松了口气,当即转身,打算就近拉个符修弟子,好好和他聊一聊符咒峰建峰以来的光辉岁月史。
却没想,刚转身,没走两步,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归剑峰三殿七弟子,刑水水,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声音很是好听,只称呼得过于正式,着实让她受了一惊。
顺着声音方向转身,刑水水看到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是穿着不同峰袍的各峰大弟子,约莫数十人。
为首的是个面容极其姣好的年轻女弟子,她穿着淡粉色长袍,皮肤白皙、身段玲珑,头戴璨璨珠钗,乌黑长发散落肩头,眼眸似春水,纵使不说话都含了脉脉情愫,只看得人下意识便生出怜惜之意。
只见她唤完她的名字,捂唇娇柔一笑,然后才接着用软软黏黏、仿若撒娇一般的嗓音接着道:“是渊真长老要见你。”
说着,像是怕她不明白,顿了顿,接着又道:“这段时间外面谣言四起,据说不少弟子对你有了意见,是以,为了平息弟子们的怒言怨言——”
“宗门已决定将你十日后的入门测试,提前到今日了。”
这么大的事,骆丹国主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是有所隐瞒。
刑水水想起了满大街种着洛玉花的人,不免背脊发凉,天啊,这该是多少人,洛神山庄以人血养育这么多洛玉花又是为了什么?
李观玉神情悲悯。
赫连生却油盐不进,讽刺道:“妖花就是妖花。吹上天了也是妖花。洛玉花?应该给我挫骨扬灰而不是在这装神弄鬼。这世间生存下去方式本有很多种,走歪门邪道就必定要付出代价。”
李观玉示意他少说两句。
夏明葵抓着她恳求道:“仙人,你们一定有摘除洛玉花的办法吧?我看最近洛神山庄又在招募坊工,他们既然能种就一定有办法摘除,你们可以趁此机会混进去,救救我哥哥!”
几人对视一眼。乔装打扮片刻。李家姐弟依然像姐弟,刑水水普普通通,没原先那么招摇。而赫连生就算是变了副模样,谁惹谁倒霉的气场还是收敛不了。
刑水水照着镜子,想到这帮灵山人的名字可谓是大名鼎鼎,洛神山庄的人肯定一听就知道是谁,这样就被打草惊蛇了。
于是她想了想,指着镜子中的自己,对赫连生道:“从现在开始,我叫赫连水。你叫刑生生。怎样?”
赫连生:“?”
第 23 章 第二洛神
他很不客气:“你什么时候能把你嘴巴缝上?”
刑水水问:“为什么?”
赫连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了她哑穴,刑水水掐着自己的脖子觉得,这人还怪没意思的。自己都没嫌弃叫赫连水,他先嫌弃叫刑生生。
没品的人。
几人装扮好,出发去洛神山庄,洛玉花的花瓣在天空中飘了一路。
越靠近山庄,花香越浓。刑水水走到招募坊工的地方观察了一会,这地方分工好像还挺明确。东门招自愿种花的百姓。西门在招洛神山庄的坊工。
很多年前不是这样的。
还记得当年和阿姊来骆丹国,这洛神山庄只是个供人休息的客栈,现在倒好像成了个工坊。
要这么多洛玉花是想做什么?
刑水水沉思,前面就叫到自己了。她走过去。
刑水水那叫一个心惊胆颤。
她四肢僵硬头脑晕眩着,将瓶塞又摁了回去,全程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手抖,不小心把这一瓶灵心露给全撒了。
“那瓶喝了。”
她一抬头,就见赫连生摊开手,掌心上竟然又多了个小木瓶。
“灵心露可炼器,也可炼体。”他道,“我想着,去都去了,只弄一份自然是不够的,一瓶喝,一瓶用来铸剑。”
刑水水:“!!”
震惊二字已经不足以描述她此刻的心情了。
偏偏赫连生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一如之前那般平和,仿佛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哇呜——
她怔怔盯着赫连生,嘴巴不受控制地抽了抽,险些丢脸地当场嚎啕大哭。
赫连生平和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些裂痕,先是愣神片刻,接着声音无奈地问:“怎么还哭了?”
刑水水一直都没觉得自己会是个爱哭的人,她从小到大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遇了麻烦受了委屈,都是很威武地挥拳头给自己找场子。
只是眼泪这种东西,有些时候是控制不住的。
情绪也是。
身体也是。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抽搭了下,翻身爬起,伸手抓上赫连生的手。
却不是去拿他手里的木瓶,而是径直翻开了他灰白色的袖摆,一边向上翻,一边哽咽着问:“所以赫连生……是、是为了帮我弄灵心露……才受伤的吗?”
一路向上,向上,向上。
直到连瘦削、白皙但隐隐透着苍白的上臂也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到翻遍一整条手臂都没找到伤口。
某个叫神智的东西才回到了刑水水的脑袋。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抬头看了下赫连生的手臂,又抬头看了下赫连生的脸。
他似乎一整个怔住了。
竟然没阻止她的动作,就这么微睁着眼,愣怔看着她。
大概是见她也呆住,他的眼睫才缓缓动了动。
刑水水:“……”
啊啊啊。
她这个行为是不是大概可以称得上以下犯上。
都怪赫连生!
为什么这个时候也这么淡定,为什么不阻止她!
回归的神智唤醒了她的尴尬,她慌忙一把将他的衣袖扯回原位,视线下垂,做出镇定无比的模样,轻咳一声,小声:“我、我以为有伤口呢。”
赫连生隔了会儿,才回答她:“之前说了,那是魔物的血。”
刑水水:“哦。”
刚刚汹涌澎湃的情绪被这一打岔,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晒干了,还是一条鱼干。
想了又想,到底还是酝酿着道:“赫连生……你对徒弟这么好,徒弟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无事。”赫连生,“好好修炼就行。”
听到这话,刑水水身体原地倒下,躺回被子里,蒙住了脸。
不是她不想好好尽孝。
实在是觉得,她若跟着赫连生修炼,准会把赫连生气折寿。
赫连生竟然也不恼她这种颓唐的逃避行为。
她似乎隐约听到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然后,将那瓶灵心露放到她留在被褥外的一只手里,温声道:“明日卯时来修炼堂寻我。”
刑水水当即一个萎靡不振,颤声:“可是赫连生……我才刚昏迷醒来,脑袋还晕着。”
要不要对您亲爱的小徒弟这么苛刻!
却见赫连生垂眸,看了眼她掌心握着的木瓶。
她霎时明白了过来。
意思是这灵心露就是该在这时候派上用场的。
于是她蔫了,蔫吧吧躺回去,不再说话。
也不知赫连生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等意识到屋子里安静下来后,刑水水立马原地复活,手里攥着两瓶灵心露,内心十分激动!
拿到灵心露,意味着任务马上就能做完,她马上就可以获得剑修心法,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了!!
刑水水几乎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激动。
她在心里发誓,若自己能活到那时候,以后一定要照顾赫连生晚年,为他养老送终,好报答他的恩情。
虽然一瓶灵心露是叮嘱了让她喝的,但是她这会儿哪里敢喝,又哪里舍得喝?
刑水水激动罢,闭上眼睛,去看脑海里的任务面板。
【长剑:收集铁矿10/10,息石5/5,金淬石4/4,灵心露36/1】
【您已集齐锻造长剑所需的全部材料】
看着任务进度,刑水水唇角刚要上扬,便僵硬顿住了。
啊,等等,不对。
最后的数字怎么是36?
刑水水先是眼瘸看走了眼,吓了一跳,可愣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反应过来,这36似乎是指——
她现在拥有36份灵心露。
刑水水下意识低头朝手上看去。
左右两手各抓着一瓶灵心露。
也就是说,铸剑所需的灵心露数量,是一滴,而非一瓶。
她的材料数量还溢出了?
刑水水抓了抓头发,心道,只可惜只需要一滴,多了的除了喝下,似乎也没其他用处了。
可这个念头刚闪过,她的余光便瞥见,在长剑的下方,竟然还有小字。
【笛子:刑月木0/5,霏玉石0/2,灵心露36/1】
【琴:冰南木0/3,兰芸丝0/4,灵心露36/1】
【鞭:黔虎皮0/5,烂葵木0/3,灵心露36/1】
…
越往下看,刑水水越觉心跳加速,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了一个惊疑不定的想法。
这些材料,她在交易堂大多都见过。
除了灵心露,其他的应该都是可以买到的。
任务里说,制作好武器后,系统将会奖励她该武器对应的修炼心法。
可,若她……凑齐全部武器呢?
想到这里,刑水水连呼吸都加快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片刻也躺不住,眼看着周围没人,赶紧下床穿好衣服,溜出屋子,直奔交易堂而去。
最后,刑水水靠变卖“家产”换到的灵石,顺利抱回了十二个武器所需要的全部材料。
一鼓作气。
拿到材料,虽累但精神头更强,刑水水用储物戒装好,直奔炼器峰而去。
与其他峰比起来,炼器峰里似乎要更为热闹一些,修炼氛围不浓,倒是更像一个专门的武器交易集市。
道旁随处可见叮叮当当炼器的弟子。
除了炼器弟子外,一路上也能看到不少其他峰的弟子,看神情,似乎大多都是来淘称手武器的。
刑水水一连问了好几个锻造武器的炼器弟子,最后都不得不因为超出预支,而去往下一家。
她四周环顾了一圈,意识到,越是热闹的摊子铸剑价格越高。
于是她避开人多的地方,专门找那种冷清的摊子。
还真让她给找到了个。
刑水水一眼就瞥见,在某个小屋侧前方,有个弱不经风的年轻弟子,他生得一副瘦弱书生模样,动作斯斯文文,连搬铁的姿势都略显踉跄,此刻正累得满头是汗。
他的炼器鼎前方,一个人都没有。
不难看出,他的神情是有些落寞的。
就是你了!
刑水水一个箭步冲过去,叫住他,满脸期待地问他:“这位师兄,可有空,能否帮忙锻些武器?”
毫无疑问,她的到来让他一脸受宠若惊,连连四处张望了好几眼,一副不太相信有人愿意找他的样子。
她说明来意,委婉问价。
这位年轻器修看起来十分兴奋,连话都说不清了,只满口道:“给钱就好,给钱就好!”
天下竟还有这种傻子?
见刑水水满脸不可思议,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垂头,道:“我才刚到出凡境,是最次等的炼器师,锻不出好品质的武器……有人肯买我的武器,我便很开心了。”
她悟了。
出凡境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修仙体系里,出凡境是排在练气期、筑基期之后的第三阶段,属实是刚出新手村的水平。
好在她不介意。
任务里对武器品质没有要求。
所以刑水水只要便宜的!
她二话不说,掏出一大把灵石,在对方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将自己的要求细细说了一遍,并牢牢叮嘱对方不能出错。
年轻器修赶紧收回落在灵石上的目光,连连摇头,严肃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出错。
好在澜仙宗内宗规严格,尤其是对交易这类,刑水水也不用担心材料会被对方偷偷私吞,交代完一切,眼含期待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来取货?”
他似是原地纠结了片刻,而后道:“三十日,你看可以吗?”
刑水水:“!”
三十日,那是万万不行的。
没记错的话,她入宗测试的日子,要不了多久就要到了,她需要在那之前完成任务才行。
不然自己丢脸事小,让赫连生丢脸可就罪过了……
刑水水如此想着,从储物戒里又翻出一捧灵石。
器修弟子面露挣扎:“……二十五日?”
刑水水又掏出一些灵石。
最后,经过一番交涉,对方终于咬牙,大型让她十五日后来取东西。
说话的时候,满脸狠色,眼神悲壮。
谈妥之后,刑水水很开心地便挥别了这位器修老哥,一路蹦跶回归剑峰。
回去,先去看看赫连生。
一个时辰未见,甚是思念!
赫连生惯常待的地方是修炼堂,她轻车熟路直奔过去,却在开门的前一瞬,感到身后一阵风朝她袭来。
刑水水的身子瞬时就动弹不得了。
她感知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托起她的下巴,硬是将她的脸缓缓抬了起来。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男人。
是个气场异常强大,气质异常冰冷,光是对视都能让人感觉心脏被捏紧的……奇怪男人。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眸里没什么情绪。
像是在看一只蚂蚁,一个任人宰割的小鸡。
隔了会儿后,刑水水听见他缓缓道:“这就是无剑新收的小徒弟?”
“瞧着倒像是有些弱。”
可刑水水突然觉得,从发现解决洛玉花的办法到找到花王的过程简直太顺利了。
一进山庄就发现手札,得知要毁掉花王、然后找到它。这个护花结界也像个摆设。保护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设这么个简单的结界。
顺利的有点像请君入瓮。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喊道:“赫连生,你先……”
迟了。
洛玉花王的粉白色花瓣在月下绽放开来,花香四起,馥郁香气与普通的洛玉花有所不同,重生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强烈的危机。
刑水水下意识捂住口鼻,还是无济于事,只轻轻吸入一点就失去意识了。
第 24 章 第三洛神
李观玉和李观行赶来的时候,院子里一片狼藉。洛玉花诡异地耸立在院落中央,无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刑水水与赫连生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花粉消散,两人手腕处皆缠绕着一条红线,连接着洛玉花王的筋脉。
李观行见状,拔剑对准洛玉花王。地上瞬间升起一个结界将俩人挡在外面。
李观玉通过气息判断这设阵的修为不低,道:“观行,不要轻举妄动。”
招出传讯符询问师父,不一会表情严肃起来:“他们这是中了赤玄梦术,倘若红线消失,梦境中的人将永远无法醒来。”
李观行表情一变:“怎么会……这妖花就这么邪门?”
在世间的奇门术中,赤玄梦术甚至能与镜术旗鼓相当!只因,此前中术之人从未有过醒来的先例。
他脸色有些难看。这很明显是有人怕他们砸场子刻意设的局,要是被山主知道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中了赤玄梦术,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责罚。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许多白衣长袍的人。不一瞬就来了许多,将他们团团围住。长袍之下是妖物。
毕竟是个常年玩游戏看小说的宅宅,这种东西,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刑水水只惊讶片刻,便平静了下来。
嗯,很好,和小说里看到的差不多呢。
亮光过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狭窄逼仄的空间,被一个四四方方的四小块地挤满了位置。虽说是四块,但是一块地也只有巴掌大,种不了多少东西。
只是,有比没有好。
她抹了把欣慰的泪水,随意扫了眼四周,一眼就瞥到了零散在地上的工具和几小袋种子,看来都是闻人溪留下来的。
因为种什么东西不重要,所以刑水水将准备工作做好后,就随意撒了些种子进去,之后望着田地喜悦一擦汗水,心里美滋滋。
虽然闻人溪提前说过,这耕地戒指品质很低,可在她看来已经十分完美了。不需要太阳,更不需要刻意施肥浇水,让她很满意。
做完这些,她便从耕戒里出来,打算晚点再回来看看涨势如何。
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馋虫顿起,刑水水打定主意先去外面找找看三师姐所说的饭堂在哪儿。
不想,修炼堂的石门刚一打开,就看到了个未曾料到的身影。
年轻男子单手抱剑靠墙而坐,双眼轻闭,鸦色眼睫在眼下垂出一片剪影,一动不动,仿若已经睡着了。
是四师兄。
脸色还是冷淡且略显孤傲。
真是,睡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刚在心里腹诽一声,就见四师兄睁开眼,古井无波的眸子望着她。
刑水水一个心虚,立马挤出伪善的笑容,热情朝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问:“四师兄怎么会在这儿?是不小心睡着了吗,地上不会太凉吗吗?”
“……”对方沉默了会儿,“我在修炼。”
她:“……”
虽然看坐姿确实很像打坐,但她之所以没往那块想是因为——谁家好人会跑别人门口打坐修炼啊!!
难道不会觉得很诡异吗?
想了想,似乎整个师门上下包括赫连生在内的几人性格都挺诡异,刑水水沉默片刻,强行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设定。
似是觉出她的困惑,四师兄到底还是惜字如金地给了个解释。
“修炼堂灵气充裕,门外修炼也有益处。”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刑水水就理解了,她挤出个客套且虚伪的笑容,假意热情:“外面地多凉,师兄不如干脆进来修炼?”
纵使赫连生暂时将修炼堂的使用和居住权给了她,可她身为小师妹也还是需要做做表面功夫的。
反正四师兄又不会接受邀请。
以她对他浅浅的了解来看,他似乎并不是那种爱热闹的性子,来修炼堂却只在门口打坐,恐怕也是怕徒增麻烦。
就在她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时候,对方竟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睁眸看她,道:“也好。”
也……好?
不是吧,你不是真要进来吧?
刑水水所料未及,张大嘴巴看他。
他却像是不甚在意,起身越过她便往修炼堂内走。
她等他进去方才反应过来,将钻风发凉的嘴巴合上,捂着肚子做出痛苦神情往里看:“那……师兄您先自个儿修炼着,师妹去饭堂寻点食物填填肚子。”
对方这会儿进了里面,已寻了块石凳坐下,抬眉看她:“不必去了。”
刑水水愣住:“啊?”
“过了午膳时间。”
虽然字少,可她还是听懂了意思。
错过了饭点,去也是白去,饭堂里没吃的给她。
刑水水不由看向一旁矮石桌上摆着的精致点心和瓜果,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竟又只能吃这些精淡无味的食物了吗?
她想吃饭,热气腾腾的饭!
碍于腹中饿得慌,只能欲哭无泪地抓了两块点心,蹲去一旁的墙角委屈巴巴、食之无味地吞下。
几块点心下肚,肚中总算勉强舒服了些。
可她还是得开溜。
刑水水犹记得初见那日,四师兄冷着脸将剑指到她面前时的神情,挑剔,冷漠,反正要多不友好就多不友好。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他就不是个好人!
再者,她昨夜一宿没睡,今早又忙活了一上午,早困顿得不行。
她得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睡一会儿。
刑水水于是果断决定找借口开溜。
却没想,刚从地上起身,就听远处传来声音:“饱了?”
刑水水犹疑地点了点头。
“过来。”
刑水水:“??”
她怀疑出了幻听,伸手指了指自己,看四师兄两眼,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在场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才再一次颤颤巍巍地看向四师兄。
对方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她不由茫然且胆战心惊地朝四师兄的方向走了两步。
“四、四师兄,有何事?”
对方指了指面前的另一矮凳:“坐。”
她迷茫坐下。
男子却未立刻说话,而是沉静地注视着她。
那双眸漆黑深邃,仿佛能直直看穿人心,刑水水心内一紧,始终不知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你可知入宗测试。”
“啊?”
刑水水愣住了。
“新入宗的弟子,在入宗两月时,需进行一次大考核。”
“通过者,才能留下来。”
他望着她,缓缓又道:“你是赫连生亲自带来的,纵使失败,想必宗内长老也不会赶你出去。”
“只是,听赫连生上次说,你甚至尚未引气入体。”
“眼下赫连生忽然闭关,也无人指点你。”
刑水水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
也就是说,赫连生还没出关,她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去进行入宗测试了。
可她现在甚至还没引气入体,到时候就算因为赫连生的面子留了下来……恐怕也会给赫连生以及整个师门留下浓墨重彩的耻辱一笔。
她默默垂首思考两秒,然后抬脸看他,决定大胆揣测:“你是想让我识相点,趁赫连生闭关,连夜叛出师门?”
男子面上表情并无变化,刑水水却感觉他额上似乎有青筋隐隐跳了下。
“……引气入体,有那么难吗?”
刑水水干巴巴一笑:“倒也……不是。”
主要是她这不是在猜他意图吗……
再兼之,刑水水不知道闻人溪给的戒指管不管用,自己能不能在两个月内凑齐三十颗芳芳草,更不确定——那枚丹药,是不是真的能直接让她成功引气入体。
正在心里漫无边际地乱想着,忽然就听对面人道。
“打坐。”
刑水水一听,赶紧盘腿坐好,然后抬脸好奇看他。
却听他轻咳一声,目光望向一旁,道:“赫连生不在,这几日先由我代为指点一二。”
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
只是。
刑水水有些不敢告诉他,赫连生闭关就是因为指点她,把心魔给指出来了。
“闭目,调息。”
她乖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不得不说,四师兄在某些方面和赫连生还是有些像的,只虽然没赫连生那么平易近人那么好相处。
在指点的时候,他便没有平时里见到的那般冷淡寡言难相处,话也多了不少,虽然说的都是教她如何运转灵力、调吸炼气,润泽脉络这类。
只是声音大多时候没有起伏,平平直直,音色也动听,听在耳中,若涓涓清泉,隐隐给人一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像是能让人瞬间便归于平静,心脏都受到洗涤。
……说人话就是,挺催眠。
于是等刑水水睡到脑袋前磕,整个人从石凳扑向前地,然后抬脸视线撞进一张错愕的脸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调息打坐的时候睡着了。
真不怪她。
一夜没睡搁谁谁也受不住啊。
她不敢同他直视,灰溜溜从地上爬起来,坐回石凳,试图和他商量:“……要不,先不教了?”
他闭了闭眼,再看她时,面上却不再有错愕的痕迹,反而多了些复杂。
“师妹这般,还能得赫连生青睐,想必确实资质异于常人。”
刑水水:……
是异于常人,但绝对不是他想的那个异于常人。
可四师兄却不知是不是狠狠脑洞大开了一番,一阵沉思后,竟已经在用看“扮猪吃老虎”的眼神看她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忽然从石凳上站起。
“既然你有意藏拙,想必也不需我的指点。”
说着,轻笑一声,自语道:“也是,赫连生那样的人,定是自有安排,倒是我多虑。”
临走时再看她,已经是那种冷漠但异常认真的眼神。
“小师妹,来日方长。”
听语气,像是已然将她视作了某位值得一战,值得在意的未来劲敌。
刑水水:“……”
内心挥泪送别。
本想等人走后去睡觉,这会儿也没什么睡意了。
她打起精神自我安慰一番,然后探头朝耕戒里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
田里密密麻麻长满了绿油油嫩呼呼的草药苗,而夹在众多嫩苗中间的几株异常显眼,生长得十分鹤立鸡群的深绿色杂草,没认错的话,应该便是闻人溪之前同她描述过的,芳芳草。
天!
这也就不到半天的时间。
可能是之前跟在赫连生身后,努力了十天半个月也没成功引气入体,被残酷现实pua出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这会儿数了数,发现田里竟一次性长了8颗芳芳草,刑水水整个人都觉得要飘飘欲仙了。
这样下去,要不了五六天,就能集齐30颗芳芳草!
就能引气入体了!
听着这个人的传闻。刑水水抬眸。
那马背上的少年并未放下弓箭,神情张扬,银甲还反着火光,他肩膀上趴着一只苍鹰,额带飘扬,眉眼间却藏着些许抑制不住的凉薄。
刑水水打量他的同时,少年也在打量她,侵略性的、野性不驯的。
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语气很凶:“城内不准打架斗殴,你是找死吗?”
“……”
这凡人胆子好大。
第 25 章 第四洛神
刑水水抓住箭矢,借力跳了下来,箭矢连带着被她扯出,她反手朝那少年扔。
“我阿姊说,出门在外要有礼貌,所以你东西还给你。”
用了术法,箭的速度很快,那少年还未反应过来,箭已经擦过他额带。撕拉——额带硬生生掉下来。
他双目微怔,脸色尤其难看。
杜谛竹早就跑没影了。
刑水水看了眼楼上的阿姊,还有满大街的狼藉,有点心虚地背过手去:“你们人间的规矩和我们妖怪又没关系。杜谛竹也打架斗殴了,你就知道针对我,就是看我好欺负。你们骆丹国就是这样待客的?”
她指着自己的裙摆:“而且你还把我衣服弄了个破洞,不好看了,你要赔给我一件新的!”
好在赫连生救了她。
赫连生说:“璞玉也需雕琢,你小师妹暂未正式修行,如何同你比试?”
刑水水:“……”
璞玉?
赫连生你是不是已经被心魔夺舍了。
不过四师兄显然是个尊师重道且明事理,且单纯好骗的人,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继而便收了剑:“弟子知错。”
之后不再提和刑水水切磋的事。
很快的,“无剑尊者”新收了个极具天赋的怪才小徒弟的消息,便传遍了澜仙宗。
他们三殿的人虽然不多,但归剑峰的一二四殿,以及其他八峰三十二殿加一起的弟子却是乌泱泱相当庞大一批群众。
每天都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想要进归剑峰三殿里,一睹“鬼才”刑水水的真容。
当然,他们是看不到刑水水的。
因为赫连生每天都要忙着雕琢她这块“璞玉”。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赫连生又尝试了许多种方法,除了日常喂药外,还带她进行了一次淬骨。
自发现天方灵泉对她来说效果甚微之后,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堆灵药奇汤,灌了满满一池子让她每天进去泡着。与此同时,还弄了一堆上古秘宝,日日为她温养身体。
刑水水深深地感觉到,赫连生似乎和她较上劲了。
或许是一生要强,这些行为赫连生是背着其他徒弟进行的。
这在其他人看来,便俨然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其中,怨念最深、叫得最大声的要属六师兄。
六师兄是几个徒弟里面,最最崇拜赫连生的那个。
当然,他也是几个师兄姐中年纪最小,天赋最高的一个,或许是还有些少年心性,再加上自幼便知自己天赋过人,所以就有那么点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因子在。
所以回宗知道了刑水水的存在后,便气得跳脚。
“明明我才是赫连生最后收的徒弟,凭什么,凭什么又收一个。”
“天赋惊人?能高过我吗?放屁!我不信!”
“把她叫出来!”
自然是叫不出刑水水来的。
因为这几天她都忙着被赫连生“雕璞玉”。
这在六师兄看来,无疑便是“公然开小灶”。
听大师兄说,得知她被赫连生如此优待,六师兄气得眼睛都红了,一脸天塌了的样子。
除了不肯信有人能比他天赋还强外,更不相信竟还有人能被赫连生如此看中。
“凭什么!凭什么!赫连生凭什么高看她?”
“我要同她比试切磋!”
托赫连生的福,她暂时还无缘同六师兄碰面,但听到六师兄正气得满世界找机会围堵自己,刑水水便瑟瑟发抖。
从传言看,六师兄的脾气很显然要比四师兄爆炸许多。
万一真怒极朝她挥剑,赫连生能及时叫停吗?
思及此,刑水水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悄咪咪看了眼俨然已将全身心奉献在“雕琢璞玉”一事上的赫连生,不敢说话。
说实话,她本是有些担忧赫连生的心魔问题的——虽然从表面半点也看不出他有心魔。
可眼下,他魔念越深,她的安全度显然就越高。
于是思来想去,刑水水眼一闭心一横,伸出手,做出壮士割腕的悲壮表情:“赫连生,还有什么招,通通使过来吧。”
刚说出这么一句,便见赫连生竟然沉默了。
他安静地看了她一眼,出人意料的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身走到了靠向石壁的一个巨大石凳上,缓缓坐了下去。
看身影,似乎有些秋日萧索的意味。
刑水水:“?”
她刚觉讶异,下意识便跟了过去,却在走一半的时候,见赫连生面上神色一变,紧接着,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刑水水:“!!!”
她受了惊吓。
虽然才相处了极短的时间,可赫连生对她怎么说都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再加上这些时日俩人也算得上是日日相处,猛地一看他吐血,她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大脑空白片刻,待得冷静下来,她战战兢兢上前去,呆呆出声:“赫连生这是心……”
“不是。”后者很快地打断了她。
“……魔吗。”她坚持着把剩下两个字补完。
赫连生:“……不。”赫连生也坚持着否认了第二次。
她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呆立了一会儿后,越想越觉得惶恐,忍不住又问:“……那难道是被我气的。”
此言一出,便见赫连生眼一闭,又一点刺目的鲜血从他唇角流出,配上他苍白的脸,怎一个触目惊心了得。
刑水水刚要说话,就听得赫连生道:“这回是气的。”
……那上一回呢。
只听赫连生微微叹了口气,神情略显惆怅:“确实是生出了一点心魔。”
心内有猜测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
刑水水小心肝摇摇欲坠,提心吊胆又问:“果真是因为我吗?”
赫连生摇了摇头,不太赞成地看了她一眼:“怎会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她,那可就太好了。
她刚略略松了口气,就听赫连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引、气、入、体。”
说到最后四个字,一向和煦温柔的脸上竟隐隐显露出了几分阴郁的颜色。
刑水水:“……”
所以还是因为她。
眼看着都把赫连生给弄吐血了,她再也不敢抱着什么“为自身安危着想”的念头,急得差点团团转:“怎么会生出心魔呢?”
“怎么会生出心魔呢?”赫连生跟着重复,看神情确实是相当的困惑。
“那赫连生这要怎么办?咱们不如不试了?我怕你魔念越陷越深。留我自个儿琢磨会儿,说不定哪天忽然就通了呢!”
“不可。”赫连生还是之前那句话,“你目前的身体条件,是无法自行办到的。”
温柔刀,刀刀戳人心窝子。
刑水水有点委屈地瘪了瘪嘴角。
他继续道:“只是心魔并非想象中那般可怖,一旦踏上了修道一途,便时时都有产生心魔的可能。因贪念,因邪念,因欲念,因杂念。修仙此路,道阻且长,人人都免脱不了心魔。”
听他这般说,她微微放心了些,继续问:“赫连生之前也曾生过心魔吗?”
赫连生微微一笑:“并未。”
好家伙。
修炼数百年,道心坚定,剑心通明,从未走过歧路,头一次生心魔竟是因为……收了个菜鸡徒弟。
刑水水的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只是魔念一事,也并无可解,我心知自己生了魔念却并不在意,不过是因为我知道该如何解决罢了。”
听了这话,她眼睛一亮,心情都雀跃了,追问道:“要怎么解决?”
“简单。”赫连生面含鼓励,“只要能助你引气入体,此心魔自然而然便消了。”
刑水水:……
听起来很有逻辑但是——
赫连生你这俨然是魔念已入骨了啊啊啊!
就没有想过万一她就是没法修炼这个可能吗!
咱们能不能回头能不能回头!
她气血涌上心头,恨不得抓着赫连生的肩膀将他摇醒。
哦,她不敢。
但反抗的勇气还是有的。
刑水水攥紧拳头,别过脸:“不行,我怕还没等我踏上修炼路,赫连生就先转行去修魔了,我不要再试了!”
赫连生却是一失笑,摇头:“小孩子脾气。”
她:……咱俩到底谁更小孩子脾气啊!
刑水水气鼓鼓,一脸不妥协地看着他。
赫连生面色苍白,目光却清润,温和地看着她:“为师近段时间翻阅了一些古籍,心觉已看出些眉目,本想着再试一两次或许就该成了,只是……”
说到这里,一身素净衣着的男子轻咳了几声,唇角又溢出点血来,衬得面上病态更为明显。
他眉头皱了皱,用帕子将血迹拭去,方才接着道:“只是这心魔确实比我想象中更为放肆,所以我打算闭关一些时日,压一压心底的魔念。”
刑水水刚要举双手双脚赞成,就听赫连生又道。
“等出了关,你我再继续。”
“……好的。”
反正是不奈他何。
刑水水只能祈祷赫连生出了关后心魔就散了。
赫连生说闭关就要去闭关了。
在闭关之前,他托孤一般,将她交给了三师姐。
刑水水只在五日前三师姐刚回宗的时候,同她接触过片刻。在她的印象中,她也是古古怪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性子,因此在得知自己被托付给她的时候,很是提心吊胆了一会儿。
等当真同她接触后,刑水水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三师姐!
同四师兄截然不同,三师姐不爱说话似乎是因为嘴笨。
同四师兄一样的是,她也对赫连生唯命是从。
得了嘱托,三师姐向来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诚惶诚恐,险些当场跪下来表忠心。
“赫连生请放心去吧,徒儿必定会在这段时间照顾好小师妹,不让她伤到一根毫毛,上刀山下火海,为她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赫连生临进去前,听到这话,脚步顿住。
似是犹豫了下,还是张口道:“我是闭关,不是死了。”
师姐一惊,脸上惶恐更甚,连忙闭紧嘴巴,慌张摇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徒儿知错。”
赫连生张了张口,似有话想说,却没再说什么,只幽幽叹口气,转身进了石洞。
刑水水伸着脑袋看那石洞的两扇石门在面前缓缓关上,等周围安静了下来,才回过神去看三师姐。
后者满面通红地垂着脑袋,口中喃喃自语地盯着地面,像是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内耗与自责之中。
刑水水:“……”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戳了下对方的后背,问:“师姐,不走吗?”
本来她是觉得自己不需要被保护的,但听说六师兄还在到处蹲守她。
没人保护着,实在是不敢走出这洞天山。
只是三师姐似乎还没消化好情绪,严重自闭之中,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埋着头满脸羞愧。
刑水水看了一眼外面,又看了一眼自己。
要不……
她一出去就赶紧钻进赫连生的修炼堂里不出来?
总不会运气那么不好,路上刚好被六师兄逮到吧!
于是她又等了会儿,见师姐还在自闭,便摇头叹息着悄悄顺着山道往归剑峰的方向走。
闭关的洞天山在归剑峰外。
回去的路上,刑水水倒是路过了不少其他峰的弟子。
他们有的坐着巨型符纸像童话故事里的阿拉丁贴着她的头顶飞过,有的骑着灵宠灵兽从刑水水眼前“哒哒哒”跑过,还有的干脆什么都没骑,端坐着漂浮在半空中,以打坐的姿势从她身边像悬浮列车那样飘过去。
刑水水看着看着,不由张大了嘴巴。
呜。
心里刚产生波动,就想到了用尽一切办法也没能将她领上道并且还因此产生了心魔的赫连生。她越发觉得寒风萧瑟,不由打了个哆嗦,于是面无表情地收回眼神。
她心如止水、目不斜视地往归剑峰走,却在路过某个疑似澜仙宗最中央位置的宽阔广场的时候,被广场场地的某个巨型石玉刻成的雕塑吸引了视线。
那是个仙风道骨的年轻男人模样雕塑。样貌平平,气质也平平,矗立在那却一眼便能看出大概是个重要的人物。
当然这些都不是吸引她的主要因素。
主要因素是——
刑水水的目光落在那石雕的头顶上方,许久许久,莫名觉得他头上闪闪发亮的,如同一个金黄色卷轴的东西十分眼熟。
看了许久,心里终于震了一震。
怎么看上去,似乎像极了她穿越之前玩的那个网游里的那个任务图标呢!
刑水水走到少年面前,歪着头:“你赔我的衣服什么时候送过来?别想赖账。”
影子落在青石板上,她身板单薄。
“赔你衣服?呵…”
少年侧过身,抱着剑,语调很坏:“你这是白日梦做多了吗?还是想要我把你抓起来丢牢里?我警告你,别跟着我。”
刑水水见他这么不知好歹,估摸着今晚大概率要不到衣服,但不打算就放过他,抬手写了一串咒。
少年冷冷盯着她:“你在使什么妖术?”
“什么妖术?”
刑水水转身坐一旁凳子上,将裙摆铺开,然后无辜地笑道:“自然是强迫你帮我缝裙子的妖术呀。”
第 26 章 第五洛神
寂静的巷子里凭空多出针线。
少年眼带杀意,冷冰冰道:“薛九灵,你在说什么梦话?你是想要我用这根针戳死你吗?”
刑水水抱着手,凡人在法术面前压根不值得一提。
她嘟囔:“你试试。”
法术很快发作,少年弯腰捡起地上的针线,对着裙子上的破洞一针一针缝补,脸色难看。
刑水水笑着重复:“你试试。”
他怒道:“快把妖术给我解开!”
少年只看了一眼,她这条裙子虽看起来好看,但经不住细看。被缝缝补补了很多次,缝得很歪,不堪入目,看上去全是她自己缝的。
事实上,在穿越之前,刑水水是有一点点游戏黑洞属性在身上的。
就是官方明明白白把指引贴到她眼前了,一步一步带她走遍新手教程,她自己玩的时候也能在原地打转个半天。
但是小白有点好就是,学会某个东西之后,便会产生机械式、疑似强迫症的一些条件反射类行为。
在最初玩那个网游的时候,她因为过于游戏白痴,经常找不到任务在哪接,任务去哪交,亦或者是做着做着发现任务线断了。
在踩了不少要命坑,走了许多泥泞路后,她终于学会了看任务图标——也因此产生了一些条件反射行为。
例如看到任务卷轴,不管它是不是主线任务,都得强迫症似的去点一下戳一下。
——对游戏盲来说,多接任务总是没错的。
所以此时此刻,刑水水在游戏里养成的强迫症又犯了。
虽然不知道石像脑袋上飘着到底是什么东西,可长得太像任务卷轴了,她真的好想上去戳一下哦。
刑水水晃了晃脑袋。
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周围弟子不少,人来人往,过路匆匆或者悠闲踱步,却没什么人往这边来。
她又转向卷轴,正要上前去看个明白,就听身旁传来一声。
“小师妹。”
是三师姐的声音。
她面色微白,小口喘着气,似是有些紧张,看到她好端端站这儿,才露出了抹放松的神情。
“还好找到了。”
看来是已经从自闭中走了出来。
刑水水觉得她来得非常及时,忙拽了拽她的衣袖,问:“这东西是什么啊?”
三师姐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先是迷茫了一瞬,继而一脸大惊失色,仿佛她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一般,吓得忙捂住她的嘴。
“不可乱说话!”
手劲好大哦!
刑水水睁大眼睛,险些被她捂得喘不过气来:“唔唔唔!”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她,三师姐脸上的神色又多了些愧疚,慌忙松开捂她嘴的手,后退半步。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似乎是见周围没什么人,方才压低声音。
“这是我们澜仙宗当年的创宗老祖,当时是他孤身一人从南源雪山而来,以一己之力推平了原本盘踞在此,危害一方、扰得山下百姓不得安宁的狩枯魔族。”
“他在此接纳四方愿修行的年轻子弟入山,定下条条规则,责令宗内弟子必须牢记除魔卫道使命,维护山下百姓安宁,纵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也是因此,吸引了更多崇拜敬仰他的人入宗修道,然后才有了现在你看到的澜仙宗……在宗内弟子心中,澜仙老祖是最最圣洁光辉的存在,怎可用‘东西’这般随意的词称呼他?”
她张大嘴巴。
先是跑了下题:三师姐似乎也很敬仰澜仙老祖的样子,提到他的时候话都多了许多呢。
但是,她指的是卷轴,并不是石像,师姐好像误会了。
虽这么想,刑水水还是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并诚恳问出了自己非常好奇的一个问题。
“可他石雕在这……似乎有点无人问津的样子。”
然后小声嘀咕:“为什么大家见了石像都不拜一下,或者行个礼啥的。”
三师姐吓了一跳。
“始祖还活着,大家为何要拜他的石像?可不敢乱说话!”
刑水水:……!?
原来还活着!
她竟然下意识以为这位始祖已经登仙过世了。
那怪不得三师姐被她吓了一跳。
那怪不得路过的大家都对这石像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
她问完自己感兴趣的,捂了捂嘴巴,做出忏悔状,然后才将离题八万里的话题给扯了回去。
“师姐,我想问的是石像头顶上面的那个东西。”
怕对方又看错,她表情乖巧地指了指卷轴。
却见三师姐望过去,看了好一会儿后表情迷茫地抬头,缓缓上抬,再上抬,直到整个脸正面朝向天空,才发出一声灵魂的疑问:“上面有东西吗?”
刑水水:“!!”
三师姐一看就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再三确认,对方确实看不到之后,她陷入了三秒钟的沉思。
该不会……这东西只有她才能看到吧!
一丝异样飘了上来。
刑水水只觉得与其坐着思考,不如果断出击。
于是她趁三师姐一个不备,“唰”一下伸出手指,戳了下石像。
“……”
很好。
石像一动不动,无事发生呢。
倒是三师姐见了她这般“大不敬”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一把将她的爪子给抓了回来。
“小师妹,万万不可!”
刑水水沉默地收回手,背在后面,做出乖巧的样子,与此同时开始思考。
若说这东西只有她能看到……
或许真有可能就和她之前玩的网游差不多。
是,专门发给“玩家”的任务。
只是,戳了没反应。
先不说她的这些只是猜测。
就说,若这东西真的是个任务卷轴,真的能领到任务……
她一没鼠标,二没键盘按不了互动键什么的。
完全无法验证猜想正确与否啊!
总不能说,是她戳石像的方式不对吧?
刑水水这么想着,到底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瞥了一眼正在一旁正口干舌燥满脸苦口婆心地劝她在宗内需要慎行谨言的三师姐,心念一动。
趁她一个不注意,一个巴掌印到了石像的身上。
她本是打算浅尝辄止、一触即离,却没想或许是一时激动,不小心使大了劲。
“啪”。
……倒是有些清脆的一声响。
再看三师姐摇摇欲坠,呼吸停滞,仿若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坍塌的表情。
显然在她眼中,这才入门的小师妹大逆不道到,给了宗门老祖的石像一个巴掌。
刑水水刚暗道不妙。
就听清脆一声响——是游戏里每次领取任务时,都会弹出来的声音。
石像头顶悬浮着的金黄色卷轴,在她视线里缓缓展开。
石像太高的原因,卷轴算是离她也有些远,可不知为何,她还是清晰地看清了卷轴上面的每一个字。
【弱水安能制毒龙,竿头一转拜师功。】
【当前任务:拜入宗门】
【任务说明:您来到澜仙宗宗内,盯着宗门老祖看了许久,心中澎湃之意已然波涛汹涌,当即便决定立刻加入这个你已向往了许久的宗门】
【任务温馨提示:侠士行走三界,孤身一人的话不仅会寂寞,还易遇到危险,还请快快选择一个心仪的宗门,拜入其中,成为一个拥有庞大后盾的小侠士吧!】
【任务成功奖励:灵石×2,结灵散×2】
于此同时,一道略显空灵、机械的提示音也响了起来。
“请确认是否接受当前任务。”
刑水水:!!!
竟然真的可以!
她连连点头,接接接。
虽然现实玩网游任务听上去略微古怪,且不知到底有什么用,可这对她来说就好比那个——他乡遇故知!
在异地他乡也能做任务玩游戏,对她这个修炼无门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另类安慰。
刑水水两眼泪汪汪。
本以为还要再碰一下石像,却是发现在她心里喊完“接接接”后,那卷轴便再次随着清脆的声响变了模样,凝成了一个硕大的问号漂浮在了石像的脑袋上。
刑水水只兴奋了两秒钟,便觉得那个硕大问号好像也飘在了自己脑袋上。
但是,等等。
什么叫拜宗门?
她不早就是这个澜仙宗的弟子了吗?
还要怎么拜!
正纠结疑惑着呢,忽然余光瞥到石像底下似乎多了个蹲坐着的身影,是疑似被她吓得再次自闭的三师姐。
若这是真的游戏世界,刑水水怀疑她已经看到三师姐的脑袋上飘出了个气泡:这届小师妹太难带了,我带不动了。
惴惴不安之下,刑水水忙也顾不得继续研究任务,只得犹犹豫豫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歉:“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了……”
三师姐的背影坚若磐石,一动不动。
她心虚至极,外加隐隐愧疚,便想凑到更前去好好哄哄,却没想,心焦之下完全忘记了看脚下,愣是踢到了凸起的地面,当场一个左脚绊右脚——
“噗通”一声跪在了石像跟前。
三师姐似乎是听到动静,下意识望来,看到刑水水的姿势,满脸只剩惊愕。
“……知错能改就好。”她喃喃,“倒也不必跪下道歉。”
刑水水:“……”
如果她说这是摔的,师姐会信吗。
可就在她捂着发疼的膝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竟意外听到“叮嘟”的一声响?
再看石像头顶,那个硕大的“?”,已经变成了“√”。
刑水水:“!!”
任务这就完成了?
对着石像跪一下就行了?!
这也太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刑水水难以抑制心内的喜悦,眼角眉梢飞舞,看三师姐的眼神俨然换成了看福星。
见对方似乎没那么自闭了,她麻溜跑过去将她搀扶起来,好声好气地一通安抚加道歉。
三师姐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
刑水水思忖,对石像摸来摸去的行为似乎影响不大好,不说三师姐了,就连周围都有不少路过的弟子隐隐朝这投来狐疑的目光。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本想着,要不等夜深人静再来做任务,却意外地又听到了一声“叮咚”。
“√”重新变作了卷轴,只是全身灰色,暗淡无比,显然是“已交完”的状态。
竟然不需要直接触碰!
【任务已交】
【您获得:灵石×2,结灵散×2】
起初决定做任务的时候,刑水水并没有多想,纯粹是好奇外加任务强迫症罢了。
可叫她意外的是,在那声音结束的同时,自己的口袋里竟然微微一沉。
她低头看去,发现兜里多了两个发光的石头,和两个小纸片大小的药包。
刑水水:“!”
真的有奖励!
并且还是直接发放的!
正激动着,忽然听到那声音又响起。
【已为您自动接取下一个任务】
【盘蛇化龙终有时,引风筹雨天地灵】
【当前任务:引气入体】
【任务进度:芳芳草×30】
【任务详情:药花峰的药田里似乎长了许多芳芳草,芳芳草将会影响药田草药生长,还请侠士前去将芳芳草清除干净吧!】
【任务奖励:引气丹×1】
刑水水的注意力瞬间便被最后几个字吸引了。
引气丹。
该不会是,用来引气入体的吧。
“我一直在这等你,但等了很久,你才来,好像不记得我了。我不懂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也不懂这是个什么妖术。只是你看起来很想死,所以,我不准你死。”
他语气很霸道。
“我喜欢你,看见你就想干你。也想为你死,为你生,为你射下万千花灯。还想,你也喜欢我。”
“或许此生此世无法做到。若有来世,我一定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男人。”
濒死前,他微微低下头,想要触碰她的唇。
就像那晚上他不小心将她拽下来,蜻蜓点水的一吻。
但他最终没有。
刑水水不可置信,怔怔地望着他,双目带泪。他到底在说什么啊?他不知道镜术的恐怖吗?
你是我的桃源,是我此生唯一的偏爱。
好可惜,这种动听的话,偏要在死前才肯说得出口。
第 27 章 第六洛神
他的身体变冷,消散。刑水水还没好好问他的名字他就死了。她坐在地上,愣了很久。
好傻的人。
后来的自己和杜谛竹斗了上百年,见面就打,以至于周围妖山都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薛庄心这个名字。
可回看这段过往,其实有很多疑点。要真是杜谛竹杀的,他早就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不会像当年那样,一会张狂称是他杀的又如何,一会又说不是。
场景慢慢消散。
刑水水手腕上的红线就剩一点点了,依旧找不到破术之法,那只能试试离火了,她手中燃起离火,想要强行把赤玄梦术破了。
反正在自己的梦术中,赫连生也看不见。
只是离火一触碰到周围。死去的阿姊从地上站起来,薛庄心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
粉裙女子还算和善。
去往测试堂的路上,刑水水从她那儿听到了不少信息。
比如,渊真长老已多年未过问宗内事,入宗测试此前也并不归他管。
比如,在他眼里,澜仙宗向来便没有内外门之分,纵使是外门弟子、低级弟子,也该享受该有的待遇。
再比如,他向来严苛、公正、古板,眼里容不得沙。
话到这,粉袍女子娇滴滴一笑,安抚她:“不过不用太在意,长老们肯定不会刻意为难你的,提前进行测试也只是为了安抚弟子们,走个过场,做做表面功夫——大家都知晓,你是无剑尊者亲自选中的徒弟,天赋又怎么可能会差呢?”
一刻钟后。
测试大殿内。
高高的半透明水状长柱,从大殿正中央的地方冲天而起,尊者、长老、无数内外门弟子,齐聚一堂,仰着头向上看。
只见那透明水柱里闪烁、盘旋着的,是刑水水那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灵根。
闹哄哄的大殿,死寂得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虽然不合时宜,可刑水水还是第一时间在心里嘀咕,怎么好像比第一次赫连生给她测试的时候……要更亮一些了呢?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她变强了的证明呢?
很显然,她的乐观并不能感染到别人。
只见长长久久的死寂之后,整个大殿忽然陷入了一片哗然。
若说之前还只能说是谣传,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抱着观望的态度吃瓜看热闹,那么现在,风向便全然倒向了一边。
弟子们震惊了,沸腾了。
“没看错吧?七个颜色?她居然有七根灵根?”
“我以为五灵根就已经是最次等的了?!”
“感谢这位小师妹治好了我多年的自卑,我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全宗门天赋最差的人了。”
“啊??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进入内门?凭什么可以成为三殿尊者的亲传弟子?”
“澜仙宗不是向来自诩公平公正,对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吗,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还请渊真长老为众弟子主持公道!”
吵闹声越来越大,一时几乎要将测试大殿的房顶掀翻。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道格外嘹亮的声音。
“按照测试规则,接下来还需让她在同峰弟子手中过上几招才对。”
“不如让我来,如何呀?”
说话的是于妄。
他面带嘲讽,说话的时候不仅看了眼刑水水,还刻意得意洋洋地朝她几位师兄姐的方向望了眼。
看到话落后,他们各异的神色,只觉得心中痛快极了,仿佛狠狠扬眉吐气了一番。
他的话自然只为嘲讽。
初测如此,剩下的后续测试都可以直接取消了。
因为结果不言而喻。
七灵根。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饶是早就从师尊那里听说,这个刑水水天赋普通,可等他当真看到她测出的灵根后,也还是着实狠狠惊诧了一番。
在于妄的认知中,拥有五灵根的修者,便已是最最弱的了,修炼之路会比寻常人艰难数十倍。
只是澜仙宗向来讲究有教无类,纵使是五灵根弟子,也愿意纳入宗内,让他们混个外门弟子当当。
而眼前这位嘛——
七灵根。
传出去,别的不说,肯定会第一时间招来其他宗门的耻笑。
以他对渊真长老的了解,必然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别说继续当无剑尊者的亲传弟子,恐怕连澜仙宗的山脚下都不再能容下她。
转眸看向站在高高石台之上的渊真长老,果不其然,看到对方这会儿的脸色已难看得不不像话了。
于妄冷笑一声。
心道,当初无剑尊者无情拒绝收他为徒,转头收了这么个废物弟子的时候,不知可有预料到这么一日?
连归剑峰四殿的梵剑尊者都愣了好一会儿。
他能探出她没什么灵力,却实在不知道,这竟然是个举世难寻的七灵根。
本还惦记着有她在,能让他们四殿在今年的弟子大会获胜,狠狠让无剑丢脸一回。
可——
哈哈哈哈,现在想,还是眼前的情况更丢人啊。
好不容易收的小弟子竟是个七灵根废物,还被宗门驱逐下山。
想想都觉得痛快极了。
渊真长老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那测灵柱,沉默了许久。
底下站了太多弟子。
初级、高级,内门、外门,亲传、普通。
他们全都义愤填膺,声声控诉,希望他给个公道的裁决。
认识无剑尊者这么久以来,这是他头一次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为什么会收这么个徒弟?
是另有隐情,还是——
心中万千思绪翻涌而过,渊真长老闭了闭眼。
恐怕纵使澜仙老祖在,也不会答应让这少女留下。
目光再次移向那少女。
她不知是有些呆傻,还是不明白这测试结果意味着什么。脸上完全没有害怕慌张的情绪,反倒是茫茫然然地拉着离她较近的一些弟子,连连问询。
被她问到的弟子,前一瞬还在愤怒指责,后一瞬,触碰到她求知若渴的眼神,愤怒偃旗息鼓,不得不手忙脚乱地同她解释。
她竟一副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样子——
渊真长老抽回视线。
他心知接下来要做的举动,会叫无剑心生不悦,可——为了宗门着想,无剑一定能理解。
睁眼,看了看抬下,他终于缓缓出声:“此次入宗测试已出,既然如此,那么——”
话说一半,忽然听得一道声音殿门口响起,横插了过来,打断了他的声音。
“入宗测试?什么入宗测试?”
众人循声望去。
殿门站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深青色长袍,衬得皮肤略显苍白,却也使得他的眉目望上去更加的平易近人,温和可亲。
似乎是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男子的脸上此刻正布满了迷茫。
他看了一眼殿内,眉头轻轻拧了下。
然后目光便落到了正中央的刑水水身上。
于是,眼瞳微微下意识微微弯了弯,五官也变得越发柔和。紧接着,在目光望向其他人的时候,脸上那柔和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变作了之前的满脸茫然。
“入宗测试?我徒弟?”
渊真长老看他一眼,心内暗叹口气,表情却还是威严凝重。
“她的入门测试,提前到今日了。”
“之前便派了人想要去通知尊者,可尊者似是忙于修炼,未能及时将此事告知,我等便直接为她进行了入宗测试。”
“刚结束完初测,她的灵根是七灵根。”
“按照宗门规矩,这般资质的人,是无法成为我宗弟子的。”
话说完,眸光幽幽然望向他。
见他神情不见恼火,心中缓缓松了口气。
渊真长老软了神色,声音也放轻了些许:“此次弟子秋季招募大典,又招收了一批有天赋有才能的弟子,其中还有个难得一遇的金系天灵根,无剑尊者不如……”
却见那无剑尊者忽然道:“长老的意思是,要逐她下山?”
渊真长老不知他是何想法,片刻后答道:“是有此意。”
无剑尊者安静了会儿,忽然开口:“她并非澜仙宗弟子。”
此言一出,不仅渊真长老,其他人众人也愣了一愣。
这是何意?
唯独于妄愣完之后快速反应了过来,心中鄙夷更甚。
他还当无剑尊者是个多么高不可攀的圣洁人物,在这关头,竟也晓得趋利避害,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连挣扎都未曾,就干干脆脆同那小徒弟撇清了关系。
——这样一个尊者。
好在不是他于妄的赫连生。
呵!
只是其他众长老尊者,见他如此回复,面上表情都和缓了许多,众人正要顺势开口,就听他又道。
“她是我在西岭山山顶捡到的徒弟。”
“收徒后的第三日,宗内传音急召,望我回来压制玉镜湖水妖,因宗门事急,再加之,我想着宗内灵气充裕,更有利于她修行,便将她带了回来。”
“只是——”
他缓缓接着道:“我从未想过让她加入澜仙宗,也未曾将她的名字写上宗门石树,更未曾向长老提出过,要让她参加这入宗测试。”
“她是我无剑的徒弟,而并非这澜仙宗的弟子。”
说着,他面上露出歉意:“不过,我忘了,既然并非宗门弟子,确实不该抢占宗内天地灵气,是该驱逐出山。”
说这么长长一段,众人听前半句的时候,心其实已经悬了起来,可听到最后一句,终于还是放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肯同意让这小弟子离开就好。
渊真长老自然也是当场长长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刚要张口说话,就见——
无剑尊者极其自然地走向站在正中央的他的小徒弟,垂首,牵起她的手,温声问:“你想去哪?”
说着,转身再望向身后众人,不顾他们目瞪口呆的神情,嗓音温润地道:“那么诸位长老、尊者,姑且允许我带着小徒弟出去游历一段时间了。”
全场静默许久。
在极致的沉默中,那瘦高温雅的剑修,牵着徒弟的手,在一种极其和谐极其诡异的画面中,缓缓向外行去。
渊真长老一口老血涌上胸口,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慌慌乱乱之中,众长老尊者连忙上前慰问。
“叫住他们——叫住他——不许走!”
渊真长老声嘶力竭。
刑水水行到一半,忽然停住,抬头看了一眼赫连生,不太确定地开口道:“赫连生,我应该不是废物。”
赫连生愣了下,低头认真看她,道:“你当然不是。”
听到这话,刑水水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抽出手,转身回头,朝着那众多弟子之间走去。
她走到了穿着兽皮的于妄面前,站定片刻,直到对方表情变得古怪,才出声道:“你叫于妄?”
虽不知她想做什么,他却还是冷笑一声:“有事?”
“我听说你是初级弟子当中的佼佼者,拥有最纯净的雷系变异灵根。”
他瞥她一眼,不由面露得意:“是又如何?”
刑水水认真询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于妄愣住了:“你是谁同我有什么关系?”
她却朝他露出粲然一笑,不再说话。
只慢吞吞拔出身后的残月剑。
于是众人几乎看不清她几乎是如何动作的,便听得“刺啦”一声响,寒刃冷光转瞬即逝,凉风过后,飘落在地的,是于妄扎在脑后的,那一捧黑色长发。
全场哗然!
但她知道没人听,还是絮絮叨叨讲给自己听,靠着这些撑过了梵心涯上艰难的三天。
所以现在赫连生真正的想法,她都懂。
根本不是无情道,也不是向师父认错或者继续硬抗。而是想着有人能在涯上细雨中为他递一把伞,伞面倾斜一点。
挡下三日狼狈。
梵心阵是个好阵法,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她没离开梵心涯,而是与赫连生在梵心涯上待了最后三天。在最后一天,困住少年的铁链自动消失。
赫连生抬手拿到桃源剑,拔剑旋了几个剑花,强行把这梦术里的天空炸开一个口子。
天幕崩塌,山河倒转。
赤玄梦术破。
第 28 章 第七洛神
是一种强烈的眩晕感。
刑水水猛然睁开眼,从地上坐起,回到了洛神山庄。她手掌冰凉,天色黑沉,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赤玄梦境里的时间和现实是不太一样的。
她环顾一圈。
这院子里还到处都是白袍妖怪,墙上、天上、四周,飘衣乱飞,法术乱窜,如蝗虫过境。
李观行和李观玉联手,剑花冒火,飞沙走石,即便使出了李家傀儡术还是很吃力。拿这么多妖怪守山庄,幕后主使真是下血本了。
刑水水揉揉脑袋,从梦术中出来还有点晕。
在梦境中看见前世的景象,已经差不多弄明白这洛玉花是什么东西。只是这害人之物最后到底跑到谁的手上去了?杜谛竹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还不知道。
对了,还有……洛玉花王。
先把这烦人的死花掐死再说!
听到这话刑水水有一些不服气了。
什么叫有一些弱?
她明明是很弱好吧!
还有,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赫连生的修炼堂门口,又为什么对人这般没礼貌!
下巴被他强制抬高,酸酸疼疼,她瞪大眼睛看他,张口便喊:“师……”
第一个音刚喊出来,身体受到的束缚就莫名消失了,男人瞥她一眼,不声不响松开对她的桎梏。
“你赫连生他不在。”
说着,那说不上恶意、但却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身上。
“我倒是很好奇,以他的性子,怎么会收你这么个徒弟……”男子喟叹,“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
“这届弟子大会,他输定了哈哈哈哈!!”
只见刚才还气场极强的男人,此刻仿佛被解除了什么魔咒一般,双手叉腰,放肆大笑,笑容灿烂,格外开怀,笑着笑着,还伸手拍了拍刑水水的肩膀。
“不错不错,是个好苗子,有你在,今年的弟子榜首当属我四殿了。”
刑水水:“……”
要不要变脸这么快,要不要这么中二!
心里正腹诽着,余光便瞥见了抹眼熟的身影。
赫连生穿着一身素雅至极的浅青色长袍,身影瘦高,不知从哪里回来,踏进来的时候,表情似是还有些茫然。
直到望见刑水水,那双乌黑眼眸便温和地弯了弯。
而瞥见她身后的男人后,表情瞬间恢复如初。
“梵剑。”他道。
梵剑尊者。
前些日子听师兄姐们提起过,是归剑峰四峰主,属于四殿。
只是他们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多表情嫌恶,当时刑水水还觉好奇,直到今日亲眼见着……
此人确实有点癫。
见了赫连生,梵剑尊者立时收了方才的放肆笑容,抿直唇角,恢复了之前高傲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
张口慢悠悠地道:“都说无剑尊者堪称当世剑道第一人,不仅修行了得,还极具慧眼,手下的弟子个个天赋过人,却没想,今日却收了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徒弟,莫非是要晚节不保?”
刑·一无是处·水水,当场怒了。
没礼貌!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说她一无是处!
虽然确实有一点……
可更让她在意的还是赫连生的反应。
好在赫连生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神色平平看他一眼,便朝刑水水伸出手来。
手掌向上,掌心宽大。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下意识乖乖将自己的手塞到他掌心里。
赫连生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刑水水的身体便跟了上去。
然后——
他俩大手牵小手,像买菜刚回来的一对父女,安静且祥和地转身,进了修炼堂,将在场的另一人抛在了门外。
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的时候,她一回头,便最后一刻,望见了梵剑尊者原地伫立,目瞪口呆的神情。
紧接着,他恼羞成怒,放声:“你怎可……”
“轰”。
剩下的声音,被紧闭的石门隔绝在外。
刑水水不由惊叹,这修炼堂隔音效果居然这么好。
进了里面,赫连生先在石凳坐下,然后抬眼看她:“身体恢复好了?”
刑水水想起剩下的大半瓶灵心露,以防万一她还没喝,这关头也不敢承认,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来,打坐修炼。”
刑水水本找了块石凳准备坐下,听见这话,跟屁股上长了刺一般,还没坐稳便弹了起来,委婉暗示:“赫连生,我昏迷了几日,今天才醒。”
不是说好了明天卯时才修炼吗!
赫连生微微偏头,似有不解:“不为修炼,为何过来?”
刑水水哪里敢说,是因为变卖了他送她小玩意,深感愧疚、心虚、感激等多种复杂情绪,才想着过来找找他……好寻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于是她张口便厚颜无耻道:“自然是因为太想赫连生了呀!”
本应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没想,赫连生听了后,却轻轻皱了下眉头,表情看上去似是有些迷茫:“想?”
刑水水:“?”
她虽觉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却没多想,重重点头,跑到他身后,给他捏肩捶背表忠心:“是呀是呀,半日未见,非常想念,很想见到赫连生,看看赫连生有没有吃饱穿暖,如今看到了……”
看到了,她也就放心了,该走了。
所以千万不要喊她修炼!
话说一半,却听他问:“那是为何?”
什么为何?
说到这里,要是再听不出不对劲,刑水水就是真傻子了。她愣了好一会儿,蹲到赫连生跟前,认认真真仰头盯着他。
赫连生看上去很年轻,从样貌看应是顶多二十出头。
她听人说,他早已活了好几百年。
可这会儿,望着他的眼瞳,她竟只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未经世事般的澄澈与无瑕,和他上百岁的年龄半点也不符。
刑水水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她心内大震,下意识问他:“赫连生……之前都没有想念过某个人吗?就是特别想见到那个人,见不到就会觉得心绪不宁,焦躁难安,心里痒痒。”
赫连生沉默了会儿。
似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缓缓将头转向一旁。
隔了会儿才道:“没有。”
猜想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
活了几百年,没谈恋爱就算了,朋友也没交吗?
刑水水大张着嘴巴,及时在赫连生视线望过来的时候把下巴摁回去,然后不敢置信问道:“那赫连生您……以前都做些什么了?”
赫连生答:“修炼,伏魔,收徒。”
听上去十分寡淡无味呢。
但只要想到这个人是赫连生,一切又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怪不得他说,此前从未生过魔念。
想来也是,就连朝夕相处的几位师兄姐,似乎对赫连生也是畏惧崇拜多于亲近。
可是,几百年都如此,会不会孤独呢?
刑水水不由感性了起来,蹭到他腿边表忠心:“赫连生,徒儿以后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的!”
赫连生神情若有所思。
片刻后,出声道:“既然如此,过来修炼吧。”
刑水水:“……!”
你自己听听,说的这是人话吗?!
她唰站起身,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感性。
最后,等她满脸沧桑从修炼堂离开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赫连生看在她昏迷刚醒的份上,没对她进行过多要求,但还是让她原地打坐修炼,练习吐气纳气。
于是,她坐着睡过了大半个下午。
上课打过瞌睡的人都知道,坐着睡觉真的很痛苦。
等出了修炼堂,刑水水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酸疼难耐,不由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感性了,再也不去说什么想念赫连生了。
代价太大。
修炼堂距离住处相当远,可恨她也不会飞,一路靠双脚前行,走了大半的路,忽然听到“嗖”一声响。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裹挟着冷风,贴着她的发丝,射进漆黑的前方。
是暗器!
天,居然有人要暗杀她!
刑善受了惊吓,下意识扭头,一转身,就看到后方某百年老树的粗壮树梢上,正坐着个满脸挂着吊儿郎当笑意的少年。
少年生得实在邪性,身上穿着不知名野兽皮制成的衣服,半个肩膀裸露在外面,唇角勾着笑,眼睛半眯着,在高处打量着她。
虽然不太想承认,可刑水水还是看到了他身后的剑。
这家伙居然是个剑修。
她代表全体剑修拒绝承认这样子的剑修!
可大概是确认了对方的剑修身份,刑水水竟莫名不害怕了,她抬头看他一眼,也不生气,转头就走。
只是边走,边在心里暗暗给他记上了一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拿了武器,发誓一定第一个揍他!
可能是见她扭头离开,少年有些急了,刑水水没走两步,又一个暗器“嗖”地擦着她的头顶射过。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无一例外,都是同她擦肩而过。
少年恼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敢继续走?!就不怕我……”
在这个时候,刑水水停下了脚步。
她看他一眼,望向散落一地的暗器,表情诚实且无辜地道:“可你的准头又不好。”
少年:“……”
他显然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拔出剑,人猿泰山一般拽着枝条脚点虚空,三两步就到了她面前。
脸上已然多了些戾气,少年眯起眼,盯着她:“啧,你倒有意思,比我想象中胆子要大一些。”
刑水水心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她背后的大佬是谁!
说着,他的剑,悄无声息地抵到了她的脖颈上,压低了声音道:“莫非是断定我在这宗内,不敢伤你?”
刑水水犹豫片刻,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头。
少年一愣,继而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仿佛被刺激了一般,面色变作狠厉,手中剑又向前一分,恶狠狠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姿态,你敢笃定我不敢伤你,就没想过……我可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你吗?”
刑水水着实惊了下。
什么仇什么怨?
咱们不认识吧大哥!
“应该……不会吧?”呆滞片刻,刑水水犹疑着道,“……你赫连生不是还指望我让你们四殿在弟子大会里夺榜首吗?”
话说完,就见那少年当场傻在原地。
满脸痴呆,脸上明晃晃写着一行“你怎么知道我是四殿的”。
不是没见过女人。
但刑水水这样一傻二愣,却又满口谎话、动机不明的还是第一次见。
她明明什么都没干。试探多次大概率不是妖。
可偏偏自她出现以后,很多事情都往一种奇怪的方向演变,连带着赫连生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说不出是什么。
她好像还在发呆。
赫连生脸上阴晴不定,他这人要干什么基本上不打招呼。本来想直接走,然后任由这个傻子被两人手腕之间的红线拽着摔跤。
可不知道怎么。
赫连生停下脚步,对她说:“跟上。别发呆。”
刑水水回过神。
少年凶巴巴道:“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第 29 章 红线第一
他们一离开,官府的人就迅速封锁了洛神山庄,国主对他们那是一个千恩万谢。随着花王的枯萎,种植在民众身体上的洛玉花也失去生气,最开始有人不满洛玉花的消亡,但一听灵山的名讳,只能随波逐流地夸赞。
蓝天白云之下,使人颓废的香气消散在半空,晚间,灯笼高高挂,花枝缠绕红墙,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烟火气。
骆丹国在逐步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边的事情暂时解决了,但整件事依旧扑朔迷离。
还需要去趟青州找出幕后主使。
刑水水在意的不是这个。
而是……
她盯着缠绕在手腕上的红线,真的没解决的办法了吗!
红线虽不短,但也不长,怎么扯都扯不下来,她昨晚上回屋子睡觉都成了一个难题。
想要赫连生睡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谁料这人压根不理他,刑水水还被一路拽着跑他房间里睡,他旁若无人修了一真晚的练,她就睡了一整晚地板,又硬又冷,蛐蛐了他无数次。
刑水水有些傻眼。
啊?
不是刚才出来吗?
她都引气入体了,怎么赫连生还要去闭关?
更重要的是,上次硬是直到吐血才肯承认有了心魔,这一次竟然是主动说自己要闭关。
且神色凝重表情严肃,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眼看着赫连生说完就站起身,越过她,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仿若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一般,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像游魂。
这个词用在一个仙风道骨的修仙大佬身上,显然是不合适的,可刑水水觉得异常贴切。
眼见着赫连生梦游般的越走越远,她赶忙追上去。
好不容易才把他等出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去闭关!
他那哪儿是去闭关的,明明是去培养心魔的!
更何况,她已经引气入体了啊!
也就是这一瞬间,刑水水的身子一个激灵,脑海中某个念头迅速闪过。
她拽住赫连生袖摆的同时,大声喊道:“是因为赫连生,我才成功的!”
听到这话,他脚步这才顿住。
虽未出声,未回头,可面部已经有了些微变化。
刑水水知道自己大概是抓住了问题所在,连忙一串马屁拍下去:“不然赫连生以为徒弟怎么做到的?若不是赫连生,以我的悟性和天分,这辈子都没法修炼……”
“可徒儿能成功,也并非全因为赫连生的指导——徒儿天分如何,赫连生也清楚。赫连生闭关之后,徒儿日日以泪洗面,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知道是自己害得赫连生入了魔,就夜夜不能寐,日日专心钻研赫连生那些时日教我的方法。”
“然后在某个夜晚,我只感觉眼前似乎有什么灵光闪过,忙起来打坐,引气调息,按照赫连生那么多天以来教的方法,再做了一次尝试,也不知怎么的,就成功了!”
“若要说,徒儿能引气入体,一定是祖师爷显灵了!”
刑水水越说越投入,抓起赫连生的右手,脸上露出感动无比的表情,做出主持人念台词的姿势,单手摊开微微上扬,声情并茂道:“必定是赫连生和我之间的深厚师徒情所感动了祖师爷啊!”
赫连生的眼睫颤了颤,竟缓缓转头看向她。
望着她的时候,那乌黑的双眸里倒映着她饱含热泪的双眼。
果然有效!
刑水水心里一动。
刚要说话,就听——
赫连生很轻地蹙了下眉头,说:“祖师爷还活着。”
刑水水:“……哦。”
我感动天感动地,就是感动不了你。
她想了想,还是不服气:“谁说活着就不能显灵了?祖师爷若能按常理推断,又怎么还算是祖师爷?我们澜仙宗的祖师爷,必然非同凡响。”
赫连生张了张口,又闭上。
刑水水觉得他大概是被她说服了,心里很是满意,接着眼泪汪汪地道:“赫连生,徒儿虽然引气入体了,可还什么都不会呢……您真要去闭关吗……”
这关显然是,闭了也用处不大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那番话究竟起到了多少作用,最后赫连生终于没有再执意要去闭关。
可他还是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在修炼堂里打坐调整。
打坐的时候,让刑水水也在一旁修炼。
刑水水哪里会修炼!
可她又不敢打扰他,便安安静静坐一旁,间或偷偷瞄赫连生一眼。
瞄着瞄着,她便感觉有些心惊。
自引气入体后,刑水水便也能看到那些灵气的存在了。
她能看到,在赫连生打坐的时候,修炼堂里的灵气便源源不断朝他涌去,如同藤蔓一般无声翻涌着将他包裹。
灵气基本都是淡金色的,散发着亮光的。
在灵气冲入他身体的同时,便有一些灰黑色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涌出来,紧接着被外面的灵气慢慢吞没。
是一缕一缕的黑气。
这……就是心魔吗?
竟都是因为她吗?
或许是赫连生表现得太平静,她一直没将心魔太当回事,直到此刻亲眼见到,心里才觉惊骇。
一个人体内平白无故多出那么多魔气,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赫连生打坐了许久。
直到体内不再有黑气出来,又过了会儿,刑水水终于看到他眼睫稍动,睁开了眼。
她忙赶在他睁眼前,端正坐好,做出打坐的样子。
赫连生这会儿气色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于是刑水水再次肯定,之前闭关的时候,怕是根本就没好好调整。
“来,手给我。”
她乖乖伸手。
赫连生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垂首捏了捏她的指尖,又看了看她的瞳孔。
然后出声道:“引气入体是修行第一步,唯有打通体内体外开关,学会收纳天地灵气,才算是正式踏入修行路。你此刻体内已有些许灵气,再吸收些,便可以试着将其炼化了。”
指尖被捏得有些痒,刑水水拼命克制,才没在这教学教学时刻笑出来。
她板着脸,满脸庄重。
只是赫连生后面再说了些,她便有些听不懂了,但好在他教的东西并不难,顺着他的方式尝试了下,刑水水竟然真的感觉身体似乎真的开始主动吸收周围的灵气。
那些灵气拼命往她身体里涌,是一种逐渐被充盈的感觉,灵气使得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赫连生:“初始不必吸收太多,若是炼化不了,对身体有害无益。”
刑水水乖乖哦了声。
他又教她如何炼化灵气。
赫连生说起来极其简单,她便傻傻信了。
结果等她实际操作,才发现——根本炼化不了。
吸收进身体的那些灵气,仿佛对她来说只是摆设,不管她怎么咬牙怎么努力,终究影响不了它们分毫。
就和之前无论如何也无法引气入体一样。
她深刻地意识到。
自己天生和其他人走的就不是一个路子。
刑水水沉默许久,生怕又给赫连生整出心魔了,也不敢说自己炼化不了,只抬头看他:“赫连生……我饿了。”
赫连生很是好说话,起身离开,片刻后递过来一个小碟子。
“吃吧。”
很好,又是他的那些点心和瓜果。
刑水水从地上跳起来,连连摇头,然后做出委屈状:“赫连生,我饿了,也累了,可以明天再练吗?”
赫连生沉默了会儿,轻叹口气:“也罢。”
“头一次带徒弟,掌握不好分寸,想来是我太过苛刻了。”
刑水水:“??”
赫连生!我可是您第七个徒弟!
你这么说话,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姐六师兄听见了是会哭的!
可转念一想,又有些心虚。
想来其他师兄姐们确实都是被放养了。
也就她天天被赫连生耳提面命,手把手教导,还把赫连生给整出心魔了。
愧疚了片刻后,刑水水下定决心,既然修炼不了,那还是专心升级吧。
她见赫连生转身回了石凳前坐下,便小心翼翼凑过去,仰着脸问:“赫连生,你听说过灵心露吗?”
赫连生好奇:“怎么?”
刑水水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前段时间翻古籍,看到个长剑很是喜欢,可那上面说,制作它,需要用到灵心露这个材料,我找了许多地方,都没问到哪儿有卖。”
她满脸期待:“赫连生,我想您神通广大,一定知道的对吧?”
“长剑……”他喃喃了下,问她,“非常非常喜欢吗?”
她连连点头。
赫连生安静了会儿,道:“我曾去过一次槃兇魔地,意外撞见了这灵心露,当时觉得新奇,便收集了一些回来。”
刑水水眼睛亮了。
哇,真不愧是她的赫连生。
连这都有!
若能讨到一些……岂不是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她满脸可怜巴巴,戳着手指头腆着脸开口:“赫连生,还有吗……”
谁料,赫连生这一次诡异地沉默了更久,目光望向了前方。
眉间难得笼上了淡淡的愁绪。
刑水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条涓涓泉水。
她:“……”
意思是,上次让她喝药的时候,灵心露也混在无数药当中,被她眼睛也不眨地给喝下去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赫连生。
赫连生闭上眼睛,表情略显沉痛地点了点头。
刑水水算是终于知道,那些灵丹妙药有多金贵了。
算是终于知道,穗繁长老和大师兄为何那般惊慌了。
“……我以后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赫连生转头,似乎也有些犯愁,微垂着头:“是为师不好,当时应当先问问你可有需要的药的。”
……!重点错了喂!
当时就不该喂她乱喝药!
连打造剑的什么奇怪东西都被她给喝了,没喝死她真是奇迹!
却见赫连生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哄小孩一般放柔了语气,问她:“可要跟我过来挑挑。”
挑挑?
什么?
只见赫连生长袖一挥。
轰隆隆一阵响,修炼堂最深处的石壁上竟然缓缓打开了一扇石头门。
暗室里竟然还有暗室!
刑水水当场震惊。
赫连生让她跟上,她震惊完毕,连忙跟在他屁股后面。
还未踏步进去,刑水水就感觉自己差点被闪瞎了眼。
这间暗室明显要比修炼堂要大上许多许多倍,一眼望不到尽头,可却比修炼堂显得要拥挤得多,一眼望去,全是东西。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除了各种武器,宝器,灵器,还有许许多多形状精妙的玩意,一看便知品质难得,却完全叫不住名字。
一排排一列列,自带柔和光效,稳稳当当地漂浮在半空中。
金光闪闪、珠光璀璨,琳琅满目。
刑水水惊得险些忘记了呼吸。
原来六师兄说的都是真的,赫连生这儿还真是一大堆宝贝。
这么多东西,就是拿去给澜仙宗九峰二十七殿全部弟子外加尊者长老挨个发上一遍,都还有的多吧……
赫连生却神色温和如常,解释道:“这是我这些年无事收集来的东西。”
刑水水不由心想。
赫连生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情,都十分有仙人的味道,让人望而生敬。
却没想,他私底下还有那么一点仓鼠属性。
他又道:“你看,除武器外,可还有其他中意的?”
修真者耳力很好,更别提赫连生这样的。赫连生从背后冷冷看了她一眼,刑水水并未察觉。
李观行道:“为什么?你说赫连生这个人吧,性子虽凉薄了点,但要修为有修为,要皮相有皮相。我们灵山爱慕他的可一大片。”
刑水水问:“那观玉姐姐爱慕他吗?”
李观玉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水水……你,莫要打诳语。”
刑水水笑道:“你看,也不是所有人喜欢的都一样。像我呢,可不喜欢他这种凶巴巴的男人。病秧子也不喜欢。”
似想到谁了。
她胳膊撑在桌上,袖子抵着下巴,突而垂眸小声说:“我只喜欢对我温柔的男人。”
前世今生都如此。
第 30 章 红线第二
乌蓬船在水中行的稳,岸边垂柳飘在水中,翻起阵阵涟漪,船夫重新系紧了蓑衣,告诉他们还要一晚上,天色更晚的时候,李观玉和李观行与她告别,进去歇息了。
刑水水瞄着赫连生,少年站在船边,眼睛盯着浓雾的方向,没有进去的打算。
想到还在他身上的镇妖塔,刑水水瞄见角落堆着的酒坛,突然有了个主意:灌醉他好像比迷晕他要更靠谱。
反正已经知道离火也能破同心线术,也知道镇妖塔藏在哪。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偷到镇妖塔。
随时都能走。
于是,她抱着胳膊靠近,故作好奇:“在看什么?快看了一晚上了。有妖怪盯着我们吗?”
赫连生冷冷看了她一眼:“有妖怪第一个先把你吃了。”
刑水水却笑道:“有你在,妖怪不敢吃我。它们听到你的名讳就害怕。”
啊。
居然有人。
刑水水刚觉讶异,就见那人竟像是察觉到了一般,转身扭头看了过来。
药田这边还是有点偏的,只能勉强借用到一点点远处主路的光亮,一眼望去入目的尽是昏暗。
好在还有月光。
少年的轮廓大半隐没在黑暗中,月色下的那双眼眸却亮得有些逼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刑水水总觉得对方似乎在看到她后,神情迅速变得警惕。
“什么人?!”
……不是被当成偷药贼了吧。
刑水水在那视线的逼视下,果断解释:“我、我……我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嗯?”少年危险地眯了眯眼,却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先低头,仔细小心地将手中的一大把东西塞进了某个小巧的布袋里。
再抬起脸的时候,已然换上了张晚娘脸,大踏步朝刑水水走来,满脸的咄咄逼人。
“睡不着?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他走到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满脸暴躁,“我就说这几天药田怎么总是丢草药,原来真是有小人在做坏事!”
啊?
听到这话刑水水一整个傻了眼。
她拼命摇头:“我我我、我真的没,我就、就是路过这药田,觉得长得太漂亮了,没、没忍住就想过来看两眼。”
或许是对方安的罪名太严重,她心里一时有些慌,再加上又确实不知该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能慌不择言一通乱说。
却没想,在她说出这句后,少年的动作顿住了。
他忽然松开抓她的手,嘴角绷了又绷,到底没绷住一般,破罐子破摔地向上咧开一个抑制不住的弧度:“讨厌,哪有你说的那么漂亮?”
刑水水:“?”
你脸上是不是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她夸的是药田,又不是夸他,他这么娇羞是做什么!
却见下一刻,他又板起脸,凑上前来,满脸狐疑地盯着她的脸一顿瞅,片刻后:“等等——”
“啊?”
“你说的药田,是指这全部的药田。”少年手臂一挥,指向尽头,紧紧追问,“还是单指其中的某一块?”
看这架势,回答错或许要出现什么惨案。
刑水水大胆揣测了一下圣意,忙不迭道:“当然就一块,一块!”
“哦?是哪一……”
不等他说完,她果断指向他刚刚所忙碌的那块方方正正的小药田。
这就不算是瞎猜了。
一来这一块药田确实看着比附近其他的看起来要更讨人喜欢,二来——他刚都站那儿忙碌了,这块一定就是他的嘛。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大更灿烂,他转过头去又欣赏了一眼自己的药田,然后才重新看向她。
唇角的笑容这会儿虽然已经被极力压制了下去,弯弯的眼睛和飞舞的神色却毫无掩饰地表达着他这会儿的好心情。
他拍了拍她的肩,真心实意地道歉:“你眼光这么好,说话这么真诚,必定是个好人,方才我不该怀疑你。”
你判断好人的标准也太随意了吧!
不过……
这样很好,她很喜欢他的随意!
却听下一瞬——
“那么,在你看来这药田究竟好看在哪里,又是怎么一眼就吸引了你,可不可以和我仔细说说?”
刑水水:“……”
她这就收回刚刚的喜欢。
然后果断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在这忙什么?是药田出了什么问题吗?”
好在少年虽看着有些凶,实则并没有太多的心眼子,听到她发问,他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咬牙切齿了起来。
“还不是怪那些懒虫!他们平日里自己的药田就不爱打理,连简单的除虫法术都不舍得施展,把那些毒草害虫养得膘肥体壮的,害得我的药田也受牵连,你看,我已经在这熬了好几个晚上了。”
说着,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脸。
刑水水定睛一看,在他的双眼下看到了两个乌青的眼圈,望上去十分的凄惨。
她默了默。
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说的毒草,是芳芳草吗?”
“芳芳草?真要是芳芳草可就好了。”少年一愣,继而笑,“一看你就不是咱们药花峰的,芳芳草顶多就是个小破杂草,怎么算得上毒草?再说了,现在哪里还有药田会出现芳芳草这种东西,它们都差不多算是绝迹了。”
刑水水:“!!”
没有芳芳草她要怎么做除草任务?
她就知道这个任务系统没安好心,入宗后第一个任务就故意为难她!
少年倒是来了精神,好奇问:“怎么,你怎么看着好像有点失望?”
不仅失望,她还生气!
刑水水不死心,又问:“芳芳草怎么没了?”
他解释:“现在宗内的土壤和过去的不一样,这么多年灵气滋养,根本长不出芳芳草这类普通杂草生长,所以便没咯!”
长不了普通杂草,要长也是长些毒草是吧。
刑水水的脸立马愁苦地皱了起来。
“所以哪里还能弄到芳芳草呢?直接花钱买能买到吗?”
——花钱买的,能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少年表情古怪,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离谱的要求。
“杂草就是有人卖也没人买呀?恐怕只能去其他小宗小门看看有没有还在使用普通土壤的药田了。”说着,他眯起眼,“你这样倒是让我很好奇了,这个芳芳草该不会是有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神奇功效吧?说!你想要它做什么?”
这回刑水水扯谎扯得很快,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是前几日翻古书,看到有人将芳芳草做成了一道菜肴,听说味道十分鲜美,一口下去把隔壁的孩子都馋哭了,我看完有点心动好奇,所以……”
很好,单纯的孩子果然是好骗的。
少年不仅上当了,还下意识跟着刑水水的描述舔了舔唇,两眼亮晶晶:“真有那么好吃?”
刑水水诚实摇头:“我不知道呀,是书上说的,所以我才想着弄点芳芳草试试,反正书总不会骗人吧!”
少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坐到一旁的田埂上,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边思考还边舔唇。
……不知为何,刑水水心里隐隐生出了那么一咪咪愧疚。
书确实不会骗人。
可她会。
真是罪过罪过。
只见不过片刻,少年便从地上跳了起来:“有了!”
“说不定,用它可以种出芳芳草?”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激动了起来。
对一个杂草竟然用上了“种”字。
刑水水从未觉得吃货竟是如此讨人喜欢的一个属性。
俩人一拍即合。
刑水水决定等他将药田里现有的毒草毒虫等麻烦解决了,再陪着他去寝阁那儿拿芳芳草。
出于欺骗了一个纯良少年之后生出的良心自我谴责,她在观看了一会儿后,便开始学着他的样子,在药田里帮他除除毒草、杀杀毒虫。
刑水水本以为,这该是个简单事。
却没想,一点儿也不简单——
和他之前说的差不多,他属于是深受附近药田之害,自己田里的毒草毒虫刚除完,隔壁地里便嘿咻嘿咻爬出几只毒虫和长脚的毒草,二话不说铺到他的药田里,就要准备安家。
刑水水:“……”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倒霉属性?
那那么多块药田,为什么这些毒草毒虫非要进他的田里?
尤其是那些毒草,还愣是长脚爬进去的!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见少年干得满头大汗,陀螺似的到处转,就也不说话,默默帮他继续。
这一干下去,直到地里彻底干净,竟然已经到了天亮。
少年也是愣了好久。
可他没觉别的,只抓了刑水水的手,感动得两眼汪汪,说她果然是个好人。
然后俩人便往药花峰的寝阁赶,去拿他的那个耕戒。
或许是天已经亮了,回去的路上,竟然也遇到了不少晨起的弟子。
有人隔着早晨朦胧的大雾,认出了神情疲倦往回赶的少年,惊讶笑着喊他名字。
“闻人师弟,这么早就去药田吗?”
同行另一人捅了捅说话那人,笑得更夸张一些:“什么叫这么早,闻人师弟应当是在药田待了一整宿吧?”
“啊?”那人故作讶异,“一整宿?岂不担心累死?修仙者也没听说不需要睡觉的呀。”
第三人板着脸呵斥:“闻人师弟不比你们,他天资驽钝,且没有后天条件,自然是要多花些心思……不然,若是哪日被药花峰赶出去,可不就糟了?”
话说到这儿,要是再听不出他们几人的嘲讽之意,刑水水就是傻子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少年。
他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脸上再不像之前那般笑容灿烂,面色很差,抿着唇黑着脸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脚步飞快,两手紧紧攥着拳头。
刑水水嘴笨了起来。
心知自己或许该安慰些什么,可又担心说错话,便只好加快脚步跟上他。
到了寝阁,他没回头,低声让她在外面等着,却在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脚步停了下来。
“师……清药尊者。”
出现在寝阁门旁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一日在归剑峰看三师姐练剑的清药尊者。
她仍旧穿着紫色的长裙,今日的却是飘渺若仙的淡紫色,衬得整个人气质如云,淡雅且温柔。
清药尊者先是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刑水水,似是对她还有些印象,眸里闪过一丝意外,却也仅限于此。
她仍旧是对她没多少好奇,眸子很快便转向了前方的少年。
“早上才回来?”
少年发出一声“嗯”,听声音闷闷的,像是有些委屈。
她便笑了,似叹息似怜惜:“你这孩子,倒是有心,可你父亲若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往后可别这样不要命了,快些回去睡下吧。”
他便默默点头,然后向清药尊者告退。
临走前,又回头看一眼她。
像是有些没忍住,出声问:“我父亲他这些日,身体还好吗?”
清药尊者笑着问:“你可是不放心你赫连生的药术?”
少年连忙摇头,正色道:“赫连生他自然是最厉害的。”
等他身影彻底离开,这温温柔柔的尊者才终于又施舍给了刑水水一个眼神。
仍旧是没有太多额外情绪,却也没因为她没有问好而不悦,反倒是平易近人地冲她颔了颔首。
她手撑在船栏上,捆在发辫上的红绳随风飘到后脑勺。赫连生微侧头,她脸颊被江风吹过,微微泛红,他很想伸手狠狠捏一把,把她弄哭。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少年脸色有些难看。
刑水水不知他心中所想,指着一旁堆着的酒坛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酒吗?好香呀!我一上船就闻见了。”
赫连生瞥了一眼,还没说话。
说了这么多废话。他还是不知道她有何目的,又到底想得到什么,却也没趁机把她命取了。刑水水翻了个身,还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
赫连生随意摆了个姿势坐在她床边,盯着她睡着时模样,很安静,很乖。
她说。梵心涯上的三日,是真心的。
刑水水爱说慌。而这句,他也分辩不出真假。
少年眼帘轻垂,讥讽道:“刑水水,我等着。”
等她装不下去。也等揪住她狐狸尾巴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