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村民们对少年又畏惧又忌惮。

    收养少年的老头子是个木匠, 他热心善良,是村里公认的好人。

    村民们不是曾拜托老头子打过家具,就是请他帮过忙,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受过他的恩惠和帮助。

    纵然村民们都觉得这个少年古怪又不详,但看在少年是老头子的养子、又始终没闹出过什么大事的份上,他们就只是对他敬而远之,把他当成空气无视,没做过分的事。

    至于村里的孩子, 他们倒是很想欺负少年,可惜实力不允许。

    孩子们每次去挑衅少年,都以被少年揍得哇哇大哭为收尾,哪怕以多欺少都不行。

    最开始的几回,孩子们每次在少年那吃瘪后,还能哭着找父母告状,倒打一耙地说少年欺负人。

    这样,他们就能被父母带着去找老头子说理,得到少年不情不愿的道歉,也能收到老头子亲手做的木头小玩具做赔礼。

    但这招用过几次后就不灵了,以后孩子们再去告状,父母不但不好意思总去找老头子,反而觉得他们丢脸,有时心情不好还会打骂他们一顿。

    久而久之, 孩子们也就不再挑事了。

    老头子对少年特别好,把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疼爱照顾。少年桀骜不驯,却在老头子的面前温顺极了,他谁都不爱理,独独听他的话。

    两个人就这样相依为命地过着平静的生活,直到少年过完十六岁生日后不久,变故陡生,一种怪病突然在村子里蔓延开来。

    最开始的时候,村庄里有几个人发现他们的手无缘无故地变红了,仿佛被开水烫过。

    因为不痛,他们就都没当回事,可不出半天的功夫,他们的手心、手背、手指就都长满了燎泡。

    那些水泡仿佛雨后春笋般从他们的皮肤上冒出来,让人又疼又痒,忍不住上手去抓。

    燎泡被抓破,里面的汁水流淌到手腕上,很快那里也被无数颗晶莹的水泡给占领了。

    几人被吓坏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去找村医。

    这村庄偏僻落后,医疗条件更是差到无法想象,村医说是村医,其实撑破天也只能治治头疼发热这样的小病而已。

    这几人身上的症状是村医前所未见的,村医被难住了,试着给他们开了药,让这几人回家休息。

    到了第二天,这几人就都变得极其虚弱,原本壮实得能扛动树的几个男人,连自己翻个身都做不到了。

    更惊悚的是,经过一晚的生长,密密麻麻的水泡覆盖住了他们全身。

    那些水泡越来越大,成熟到了极致就自动炸开,里面的黄汁流淌而出,黏在几人的皮肤上。

    几人的身体也受到了影响,他们身上的肉逐渐失去了弹性和紧实感,变软变松,等到第二天夜里,就像是面团一般能轻松地被捏起来。

    不出三日,那几人就开始全身溃烂,哪怕旁人狠下心来把他们身上的烂肉割掉,也无法阻止这种溃烂的扩散。

    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烂掉,这对人的精神是一种何其残酷的折磨。

    那几人完全崩溃了,变得神志不清,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浑身又痛又痒,持续不断地哀嚎着。

    哪怕入了夜,村庄里仍旧时有时无地回荡着他们凄厉的惨叫声,让村民们仿佛回到了以前被深夜的狼嚎吵得睡不着觉的日子。

    等到第五天,村民们早早醒来,就发现那几个男人死掉了。

    他们的尸体烂在了自家的床上,如同掉在地上的烂柿子般汁水横流,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古怪的臭味。

    尸体实在是软烂不堪,村民们只要试图拖拽或者搬动尸体,就会不小心扯掉尸体的四肢。

    最后,村民们不得不把尸体分割成了几大块,分散着运出屋子,带到山上埋葬。

    就像当初他们杀死狼后,剥下狼皮,割掉狼肉,把剩余零碎的部分埋在山上,给能结果的树当肥料。

    似乎一模一样。

    这几个人的死只是开端。

    这种怪病会传染,在那几人的病情刚开始加重时,村里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起先村民们以为这是传染病,将有症状的人集中隔离在了他们建造于半山腰的教堂中,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病的传播亳无规律。

    有些人在教堂里近身照顾着得病的亲人,一直平安无事;有些人怕染病始终不敢出屋与人接触,身上却还是长满了水泡。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得病的人是哪个,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染上病。

    眼看着周围烂成肉水的尸体越来越多,村里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更有人在身上刚出现水泡后就自杀了,尸体悬挂在自家院里的树上,过了好几日才被人发现。

    恐惧,压抑,绝望……

    种种负面情绪积压在村民们的心头,仿佛被困在大坝里的洪水,汹涌着,泛滥着,急不可耐地四处冲撞着,只等闸口大开,就疯狂地倾泻而出。

    或者,由他们自己去找一个发泄口。

    教堂位于半山腰,十年前被村民们修建而成,用来敬奉他们信仰的女神。

    此刻,教堂里却不复往日的清净,除了女神的雕像外,一楼地面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挪到了二楼,取而代之的是先前染病被隔离在这里、如今病重了很难再进行转移的村民。

    那些村民虚弱地躺在地上,水泡破裂流出的汁水把他们身下垫着的被褥都打湿了。

    一些健康的村民或是匆匆地在病人之间穿行着,或是守在自己的亲人身边照顾,他们的脸色也不比病人要好上多少。

    还有的村民已经彻底绝望了,只跪在女神的雕像前,六神无主地祷告着,祈求着奇迹发生。

    教堂里嘈杂极了。

    少年也在教堂之中,他没有理会周围的纷扰,静静跪在角落里,凝视着眼前老头子的尸体。

    老头子太过年迈,即便无病无灾,他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可他连最后的几年清闲时光都没享受到,不幸染上了这种怪病。

    老头子已经在教堂的地上躺了几天,少年一直不眠不休地陪在他身边,给他喂饭喂水,替他擦拭身上的脓汁,笨拙而又努力地照顾着他。

    可是没有用,老头子身上的溃烂越来越严重了。

    这位慈爱的老父亲放心不下少年,他担心自己死后少年该如何独自生活,能不能与其他村民好好相处。

    最初的时候,老头子还能握着少年的手,叮嘱他很多事,但到了今天,他就已经无法说话了,只能转动因为疼痛而始终保持着湿漉漉的眼珠,盯着少年的脸。

    老头子的眼神格外可怜,让人不忍心看。

    少年心头一颤,他抿抿唇,指甲深深扣进了掌心里。

    少年从小在老头子身边长大,哪怕不用言语交流,他也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他想要说什么。

    “杀了我,快杀了我。”

    溃烂已经遍布了老头子的全身,老头子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活下去了,年迈的他也难以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他想求个解脱。

    可是,他是少年的父亲。

    少年怎么能下得去手?

    “你教导过我的,永远不能杀人。”少年轻声说道,淡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疑惑与悲伤。

    老头子仍旧没能发出声音,眼神却变得柔和了下来,他没有因为养子的蠢笨和不知变通而感到无力,少年能牢牢记住这一点,反而让他觉得欣慰与安心。

    他似乎不用再为他的未来而担忧了。

    或许是最后的忧虑不在了,老头子安详地闭上了眼,他的呼吸越来越慢,很快就彻底停止了。

    少年跪坐在养父的尸体边,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该去往哪里,他垂下眼眸,安静地为养父整理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忽然面色狰狞地跳到少年身侧,指着他大声叫嚷起来。

    “是他!这场灾难肯定是他带来的!”

    “看他那双金色的眼睛,他绝对是狼!”

    “这根本不是怪病,是诅咒,是狼的诅咒啊!”

    随着男人的叫嚷,教堂里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年。

    是所有人,包括正在祈祷的人,包括正在照顾病人的人,甚至包括身上还流着脓水却仍旧保有神智的人。

    刹那间,整个教堂都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少年的身上,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排斥与恶意。

    并不是这个大声嚷嚷着的男人有多么强大的号召力,而是村民们早就在等待如今这一刻,男人的话语只是个征兆,是个信号。

    开闸放水的信号。

    从男婴被带回村庄那一天起,村民们就始终觉得不安,觉得这孩子的存在早晚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把这孩子赶走的念头一直在村民们心头盘桓着,只是他们顾忌着老头子,又因为无事发生,才按捺着没能发作。

    如今灾难席卷村庄,他们终于有充足的理由将少年驱逐出去了,或许他们还可以做得更绝,直接杀死少年,这有可能就是解救村庄的办法。

    村民们的推测不无道理,随着村里患上怪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找到了这种病传播的规律。

    得病的人要么在当初建立起村庄的时候杀过狼,要么就参与过十六年前那场赶尽杀绝的猎狼行动。

    这场灾难的源头不是瘟疫,而是狼族的诅咒,少年很有可能就是诅咒的化身。

    杀了他,他们就能从这个噩梦中醒过来了。

    人在陷入极致绝望中时,只会坚定地相信自己想到的某一种积极可能,而拒绝去思考真相。

    村民们的脑袋完全被这个念头给占据了,杀死少年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头等大事。

    教堂里没有武器,能用来杀人的只有绳索,几个男人分别拿了绳子,蹑手蹑脚地从背后靠近少年,打算趁他不注意将他勒死。

    其他村民虽没动手,却也默契地用身体堵住了教堂大门和通往二楼的楼梯,断绝了少年逃跑的可能。

    所有人都紧张地放缓了呼吸,盯着少年的背影,期盼着他的死亡。

    人是很敏感的,被许多人用恶意的目光注视着,哪怕是背对,人也能感觉到些微的不自然。

    可少年却始终跪在老头子的身边,专心地为他整理仪容,只留给村民们一个孤单的背影。

    少年当然感受得到身后那些恨不得化作利箭将他刺穿的恶毒目光,他也听到了周围不断接近的动静,猜测出这里即将要发生什么。

    可是少年想守在父亲的身边,他也想弄清楚一直以来困扰他的一件事。

    少年经常会头痛。

    从少年有记忆起,每当他被村民们刻意无视时,每当他被孩子们欺负时,每当他在夜里抬头望见天上的月亮时,他的头就会隐隐作痛。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事,那件事比他的生死都重要。

    承受他人的恶意有助于少年回想起那段被封印的记忆,以前父亲还在,他会护着他,避免他受到那些恶意的伤害,但现在父亲不在了,也许,到了他该想起来的时刻了。

    一个男人已经来到了少年的身后,将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迅速收紧。

    男人生怕少年挣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勒紧绳子,那架势恨不得将少年的脖子给勒断。

    粗糙的麻绳深深陷进少年的脖颈里,痛苦的窒息感将少年包裹起来。

    少年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困在茧中的挣扎不停的蝴蝶。茧壁不断地往内收拢,挤压着他脆弱的身躯,而他也试图冲破茧的束缚。

    快了,不是他被茧壁挤压得支离破碎,就是他冲出茧,看到他理应看到的世界。

    几分钟后,少年的头软软地垂了下来,他死于窒息,死于所有村民的恶意。

    少年身后的男人见得手了,就松开了绳套,任由少年的尸体栽倒在了地上。

    60、59、58……

    “死了吗?”

    “死了,你看他脖子上那一圈痕迹,不死才怪了。”

    “我们该怎么处理尸体,埋到山上吗?”

    “要不把尸体留在教堂吧,女神会替我们净化诅咒的。”

    “火焰也能净化罪恶,我们把他火化了怎么样?”

    看到少年倒在地上,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凑近了些,围着少年的尸体商量着该如何处置他。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一致决定把尸体带到外面烧掉。

    10、9、8……

    少年的尸体不重,一个成年男人就能扛得动,动手杀掉少年的男人走到了少年的尸体边,蹲下身想要握住少年的肩膀。

    3、2、1。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男人的手掌被打歪了,动手的正是已经死去的少年。少年从地上站了起来,光洁的、没有任何痕迹的脖颈暴露在了村民们的视线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和惊恐的吸气声中,少年伸出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脖子,有些妖异的淡金色眸子望着眼前的男人,如月牙般弯了起来。

    “我想我该谢谢你。”

    少年的声音低沉动听。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第52章

    少年回过头, 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养父。

    他的目光在那具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人形的老人尸体上停顿了片刻,眼神是很温柔的,带着感激和不舍。

    可当少年偏头看向面前的村民们时,一股阴冷感就从他漆黑的瞳仁中满溢而出, 占满了他的眼眶, 让他那双本就怪异的金色眼眸更加令人惊骇了。

    谁都不会觉得那是人类的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珠更像是来自于某种冷血动物, 比如盘旋在枯叶中的蛇, 潜伏在水底的鳄鱼。

    不对,少年的攻击性表现得过于外放了,他更像是陆地上凶狠无情的捕猎者,比如鹰,比如猞猁,比如村民们最畏惧、最不想提起的狼。

    少年轻轻笑着,朝教堂的大门走去。

    教堂是他养父安息的地方,他不会在这里杀人。

    他果然是狼啊!

    村民们都被少年起死回生的这一幕吓傻了,无人敢拦住他的去路。

    村民们甚至一边用惊恐的、畏惧的、不知所措的眼神死死盯着少年的身影,一边自觉地让出了路,让少年轻松地穿过人群,来到了教堂门口。

    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此时村民们内心的恐惧。

    少年刚刚死在所有人的默许下,就算他并非狼的化身, 他的怨恨和不甘都足够浓烈, 他复活就是为了向他们复仇。

    可是,少年的复活是在教堂里、在他们信仰的女神的雕像面前进行的。

    只有两种可能去解释眼前的情况。

    要么,少年的恶意和怨恨连女神都无法压制住,女神无法庇护村庄了;要么,就是连女神都觉得他们有罪,对他们即将遭受的审判冷眼旁观。

    无论哪一种,都让村民们无比绝望。

    等到少年走出了教堂大门,微微仰头盯着天空上那轮明亮火热的太阳时,村民们才终于想到要自救。

    有人与少年擦肩而过冲出了教堂,打算回家里找武器;有人跑到教堂二楼去拿趁手的东西;剩下的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朝少年的背影逼近。

    人的恐惧很容易就能转化为愤怒,最初那一股胆战心惊的劲儿过去后,村民们的脑袋里又只剩下了杀掉少年这个念头。

    少年能复活又怎样,他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他们人多势众,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村民们是这么想的,可就当他们即将迈出教堂时,少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转过头来,冷冷地说了一句“滚回去”。

    少年的声线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低沉了些,然而他此时的嗓音仿佛拥有令人畏惧的魔力,他只是随意说出了几个字而已,却真让村民们停下了脚步。

    少年懒懒地回头,继续瞧着天空上的太阳,似乎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他眯起眼睛。

    很快,阳光便黯淡下来。

    仿佛时间的流速被加快了无数倍,几个眨眼的功夫,正午时分烈日高悬、蔚蓝如洗的天空就进入了黑夜。

    天又黑又沉,好似有巨大的乌云在不断地往下压一般,让人觉得胸闷气短。

    天空上没有星星,也看不见月亮,微弱的光线从天上洒下来,找不到源头。

    黑夜是狼最饥饿的时间。

    少年站在教堂门前,他的后背被教堂里温柔昏黄的光芒照耀着,他却面冲着无尽的浓郁黑暗,抛弃了光,也抛弃了他的坚守和承诺。

    他决定要杀人了。

    直到此刻,少年才终于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他是狼族的恨意的化身。

    当森林里的狼被残忍灭族后,那些冤魂久久不能散去,狼族的怨恨、不甘、执念、对人类的恶意,浓郁得化为了实质,凝成了向人类复仇的怪物。

    可因为女神的庇护,怪物无法进入村庄。

    最终,怪物伪装成了人类,并将复仇的使命封印了起来,自身化为了长着金色眼睛的婴儿,以骗过女神的神识。

    婴儿可以无限复活,永生不死,当他长到可以爬行的时候,他就会因为本能爬入村庄,显现出狼的属性,引起村民们的恐慌。

    村民们畏惧狼的复仇,一定会对婴儿做些什么,而当婴儿承受了足够多的恶意时,他就会恢复记忆,展露出自己真正的模样,杀光所有他看到的人类。

    那个婴儿就是他。

    少年当初不该被村民们发现的,这样他就可以在婴儿时期闯入村庄,被村民们视作怪物杀掉。

    可少年的身体中也有人性的部分,他刚诞生就出现在了草堆里,上方落满枯叶,周围黑漆漆的,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发出了哭声,将村民们吸引了过来。

    那时,养父又站出来收养了他,让他避开了被村民们当场处死的结局。

    此后的十六年,他被养父悉心照顾,始终没能真切地感受到来自村民的恶意,身上的狼性完全被人性压制住了。

    他彻底遗忘了自己的使命,安心地做起了人。

    少年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人类,他懂感情,会思考,只是他比较特殊,他的思维比正常人要迟钝许多,有异色的眼瞳和奇怪的习惯。

    正因如此,他不受其他村民的喜欢,可他不在乎别人,他的家人爱他,这就够了。

    他这个可笑的状态持续了十六年。

    十六年太漫长了,漫长到他身上背负的仇恨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

    狼族的恨意变成了对村庄的诅咒,以怪病的姿态席卷了整个村庄,报复了所有曾经参与猎杀狼的人类。

    痛苦以这些人沾染血腥的双手为开端,再蔓延到他们的全身,让他们生不如死。

    至于少年,他已经被狼族放弃了。

    或者说,他被予以了自由。

    狼族的怨恨针对所有人类,但这场怪病只针对曾杀过狼的人,村里还有许多人不会染病,等这场可怕的“瘟疫”过后,少年还是能以人的状态在村庄里生活。

    至于那时村庄里能有多少人留下,村庄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可是少年还是死在了村民的手里,他回忆起了自己的使命,唯一能阻拦他展开杀戮的养父也已经去世了。

    少年没有不动手的理由。

    村民们以为杀掉少年会给他们带来希望,却没想到,这个举动反而是让村庄迎来了灭顶之灾。

    和只能让杀过狼的人全身溃烂的怪病不同,少年化身的恐怖怪物背负着狼对人类的恨意,是所有人,这个怪物无差别攻击,村庄里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

    “你们快看他,他身上怎么”

    “狼人,是狼人,大家快跑啊!”

    “别杀我,别杀我啊啊啊——”

    借着教堂里的光,站在门口附近的村民们惊恐地看到,少年的身体在逐渐变宽变长。他身上的肌肉发达了无数倍,撑破了原来的衣服,又被凭空出现的黑衣包裹住。

    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就由身形还有些清瘦的少年变成了高大强壮、人类绝无可能对抗的巨人。

    呦,是屠夫。

    少年打量着身上的黑衣和手里的杀猪刀,将手覆在脸上的白色面具上,轻轻挑起唇角。

    他的人性和狼性都不够纯粹,因此他化为怪物后有两种形态。

    人性占主导时,他是屠夫,他对人类有恨意,他凶残、噬杀、分割人类的尸体当做食物,狼性占主导时,他又会怀念自己为人的时光,变成狼人。

    少年身体上的肌肉再次鼓胀到了恐怖的程度,灰中带银的狼毛逐渐覆盖住了他的全身,他那张精致的脸也变成了呲着满口尖牙的狼头。

    此时少年已经神智全无,只有曾经不断在脑中强化的“不要在教堂杀人,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这一条记忆仍旧保留着。

    狼人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教堂里面的村民。

    看到那颗狰狞的狼人头颅和那口尖利的牙齿时,村民们就大惊失色,瞬间乱成了一团。

    有的人转身就往教堂里的隐蔽处躲,有的人怕被狼人堵在教堂里,疯狂地往外冲,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村庄。

    十几个村民一股脑地从教堂门里挤了出来,狼人伸手便抓住了其中一个,用锋利的长爪子剖开了那人的胸膛。

    “啊啊啊啊——”

    血洒得到处都是,村民们尖叫着四散开来,躲进了森林中,就和当初他们拿着武器上山狩猎时,因为难以对抗枪支而不得不四下逃窜的狼一样。

    十六年前那场狩猎再次上演,只是对象变成了人类。

    跑吧,快跑吧。

    少年又变回了高大的屠夫,他抱着胳膊,一边听着从教堂里传来的哭泣和惊叫声,一边看着许多村民躲进了林子里。

    屠夫并不着急去追。

    从他觉醒的那一刻起,这里的黑夜就永远无法再变回白天,村庄的周围也立起了高而坚固的围墙,村民们跑不出去的。

    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他可以玩很久,他很期待那些村民拿起武器和他对抗的样子。

    和多年以前那场持续了数天的人狼之战不同,屠夫与村民的这场追逐游戏,是他对他们的单方面狩猎。

    不到一天,村庄里就再也看不到一个活人了。

    结束战斗后,屠夫将几具还算完整健康的村民尸体拖回屋子,带进厨房,放到案板上处理分割,一部分肉放到锅里煮,一部分肉挂到绳子上保存起来。

    他并不为自己的食物来源而担忧,这个村庄在狼族的恶意的萦绕下,已经有了特殊的力量,它会自动吸引更多的人来到村庄里。

    只要有人来到村庄的附近,脑中就会被植入虚假的记忆,这段记忆会让那些人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地,而向村庄前进。

    突然,正弯着腰站在厨房长桌前切肉的屠夫直起了腰杆,他走到屋子的大门前,将门开了一条缝。

    透过门缝,屠夫看到三辆车在主路上缓缓行驶着。

    村庄里的血迹和尸体都消失了,许多房屋亮着的灯也熄灭了,村庄自己伪装成了安静的模样,外人看起来,就好像村里的村民都正在睡觉一样。

    屠夫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这不就来了新的猎物吗?

    第53章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游戏。 】

    朦朦胧胧间,凌惜听见了系统平静的合成音。

    凌惜睁开眼睛,发现她正站在自己设计的田园小屋中。无数淡金色的光点从头顶的天花板上飘落下来,将她的身体笼罩住,如烟如雾,如梦似幻。

    她终于回到了玩家空间, 可以松口气了。

    凌惜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她就像是沐浴在温和的春风里一般舒服。

    凌惜垂下眼眸瞧着自己受伤的双手,狰狞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放下手,一边等待着治愈,一边回味着刚刚看到的背景故事。

    作为向所有通关过此副本的玩家展示的剧情,这个游戏的背景故事算是合格,没有明显的逻辑错误,能够自圆其说,但还是有些不真实。

    也难怪, 系统曾经告诉过她,游戏副本中的剧情都是地狱结合现实世界发生的事和怨念来源本身的意愿,再进行二次创作的成果。

    比如她初次进入的午夜游乐场副本, 地狱就进行了很大改动。

    现实世界中,小丑被辞退后,把自己赚到的钱都放在了桌上,还给老板, 独自离开了。

    小丑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 直到午夜时分,才终于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河边无人,他独自坐在围栏的石墩上, 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烟盒,里面只有一根烟了。

    小丑把烟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点火,打火机里没有油了,无论他怎么用大拇指蹭转轮,眼前也始终只有点点微弱的火星冒出来。

    小丑看着手里的打火机,突然笑了一下,他抬手把烟和打火机丢进了河里,接着,他也跳了下去。

    小丑的尸体直到几日后才被人发现,捞上岸的时候,他已经被泡得面目全非了。

    现实中,小丑的死法就是这么平凡且“无趣”。

    小丑死后,灵魂来到了地狱,他的怨念在于游乐场,他恨那些自己不守规矩、却仗着游客身份把他驱赶出去的人。

    地狱因此对小丑进行了改造,为他设定了更加具有戏剧性的死法和故事,也就是如今呈现给玩家的,“小丑从摩天轮上跳下、怨灵统治了游乐场”的版本。

    有了小丑的故事作为例子,凌惜再回想屠夫的过去,有点好奇这个故事的真实版本,现实世界中这个少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少年起死回生化身庞大怪物”、“狼族的怨念凝成实质报复村民”这种事都不可能在现实世界发生。

    治疗结束了,凌惜走出光柱,她推开小屋的门来到院子里,挥挥手,让天上的太阳被云彩挡住,让周围起了微微凉的、柔和的风。

    接着,凌惜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到了被奇异花草围绕着的温泉池边,她脱衣入水,背靠着光滑的玉石,眯眼享受着。

    系统这个白色光球则陪在她身边,像是一个飞行宠物般始终跟随着她。

    凌惜倒不介意被系统这个没有情绪的光球看着,她一边喝着随手变出来的鲜榨加冰西瓜汁,一边问道:“系统,屠夫真正的故事是怎样的,讲讲吧,我很好奇。”

    系统悠悠开口:【这个Boss其实是现实中。 】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真的是戛然而止,它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能没说完。

    凌惜回过头,发现系统僵在了半空中,连它那圆滚滚的身子的轻微晃动也停止了,像是有人对它按下了时间静止键。

    凌惜知道系统又卡壳了,便耐心地等待着。

    等系统终于恢复正常,凌惜才开口道:“系统你知道吗,像你这个卡顿的频率,在电子产品界就是残次品了,你在现实世界可是要被报废回收拆零件的。”

    凌惜并不生气,她的语气里甚至还带了些揶揄。

    虽然系统并不能带给她商城、积分这种小说中常见的金手指,但它毕竟能解答她的问题,算是她进入地狱这个陌生环境后的引导者。

    而且系统还能陪她聊天。

    虽然系统比不上人类带来的聊天体验,但和系统说话时,她同样不需要像面对其他玩家一样深思熟虑。

    凌惜需要系统这样可以让她放松的存在。

    没有感情的系统自然体会不到凌惜话语中的取笑之意,它公事公办地回答道:【抱歉,这个问题刚刚提升了访问门槛,玩家没有询问该Bos息的权限。 】

    凌惜惊讶地挑起了眉。

    刚刚,也就是说,前不久这个Boss还可以被玩家查询,可就在她通关这场游戏后, Boss的信息就被隐藏起来了,为什么,是这个Boss产生了什么变动吗?

    凌惜忽然想到,屠夫临死前问了她的名字,她还回答了,不会吧,她这个举动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吧?

    凌惜的忧心忡忡只维持了片刻,她就不再纠结了。

    没事的,她已经通关了这个副本,系统特别肯定地告诉过她,玩家不会重复投入到已经通过的游戏中,屠夫又不可能变成玩家,她绝无可能再与那家伙碰面了。

    凌惜:“屠夫在设定中居然才十六吗,他比我都小?”

    凌惜把身体往下靠了靠,让肩颈完全浸没在了温水里。

    凌惜只是随口吐槽了一句,表达一下自己的惊讶,并不指望系统回答,然而这个问题恰好在系统可以解答的范围内。

    系统晃晃圆球身子,平静地说:【这个Boss诞生时便是十六岁的状态,他已经存在了九年多,你可以认为他现在是二十五岁,或者,他只有九岁。 】

    凌惜:“”

    九岁的话,倒能解释屠夫为何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凌惜泡澡只是为了放松,没多久,她就从温泉里走了出来,身体和长发在她离水的瞬间就恢复了干燥,她的身上也多了一件柔软的白色睡裙。

    凌惜踩着拖鞋回到小屋的沙发上坐着,她挥挥手,屋外顿时变成了草木凋零、大雪纷飞的寒冬,屋里闲置的壁炉中也燃起了明亮的小火堆。

    茶几上出现了凌惜在副本里挨饿受冻时心心念念的煮羊肉和奶茶。

    红焖羊肉在大砂锅里咕嘟嘟地冒着泡泡,凌惜感觉可能有点烫口,便先捧着奶茶喝。

    甜丝丝的奶茶卷着芋泥流进口中,凌惜幸福地眯了眯眼,这时她才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抬眸看向半空中的系统,“对了,这次游戏活下了几个人?”

    系统回答:【这次总共有三个玩家存活。 】

    与此同时,屠夫也回到了属于Boss的空间里休息。

    和玩家空间的初始状态一样,这里也是纯白的空间。

    屠夫的身体高大强壮,像一座压迫感极强的小山,脚步声也格外沉重,但随着他逐渐向前方的大光球靠近,他的身体化成了黑色的雾气,飘散在了空中。

    很快,一个高挑俊美的黑衣青年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青年的步伐沉稳从容,走路似乎带着风,他大步往前走着,还没来到光球的面前,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场游戏玩家存活3/15,20%的存活率。 】

    【你在这局游戏中死了六次,创下了历史新高,即便如此,距离你和我约定的名额也还差一个。 】

    【怎么回事啊,几天不见,你就这么废了? 】

    身为Boss ,屠夫也有属于自己的系统,但系统没有感情,说不出这种接地气的、包含着取笑意味的话。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地狱,所有位面的掌控者。

    地狱是个令所有玩家都恐惧颤栗的地方,是人类的梦魇,玩家无法接触到地狱意志,只能看着空间里沉寂着的巨大白色光球,想象着地狱意志冰冷无情、高高在上的模样。

    然而他们想错了。

    地狱意志更多的时候像一张大网,将所有副本世界笼罩其中,维持着各个小世界的运作。

    只有偶尔,地狱才会短暂地降临于空间里的大白球中,对Boss或系统下达命令。

    地狱鲜少与Boss交流,即便是Boss ,也见不到地狱真实的模样,但经常能与地狱聊天的屠夫却知道,地狱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遥远、冰冷。

    地狱其实比Boss和系统更加接近人类。

    而地狱之所以对屠夫很特别,是因为屠夫是唯一一个几乎由地狱从零改造的怪物,地狱对屠夫的投入比对其他Boss多得多。

    屠夫诞生于动物对人类的怨恨和恶意,因为这份恶意来自于所有动物,他刚来到地狱时,没有明显的形态。

    他只是一团意识模糊的黑雾,雾气中露出了两只阴鸷怨毒的金色眼睛。

    金色是地狱最喜欢的颜色,地狱塑造屠夫时,便比塑造其他Boss多用了几分心。

    地狱从蛇、变色龙、蜥蜴、老虎等拥有金色眼睛的动物中选取了狼作为屠夫的主导,为他塑造出了漂亮的狼少年身体,又创造了他屠夫和狼人的两种怪物形态。

    接着,地狱建立了村庄的背景,编出了狼与村民的故事,解释屠夫的由来,又将这故事以记忆的形式直接灌进了他的脑袋里。

    村庄的背景故事从未真实发生过,屠夫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与村民、与养父的相处,但他又仿佛经历过,有了些许人类的理智和情感。

    地狱里的Boss是没有成长期的,塑造完毕后,屠夫就被投入到了村庄副本中,在他报复人类的使命驱动下,展开了对玩家们的屠杀。

    一转眼便是九年,屠夫的人类身体从少年长成了成熟的青年,而他也因厮杀感到厌倦,感到无趣。

    作为地狱唯一几乎从零开始塑造的Boss,屠夫知道自己很受地狱的喜欢,便向地狱提出了请求。

    他不想再当Boss了,他想成为玩家,通关游戏,去现实世界看一看。

    这个请求令地狱觉得很有趣,地狱告诉屠夫,他是第一个主动放弃身份的Boss。

    地狱里的Boss要么自身怨念深重,能从杀人中获得解脱和快乐;要么虽有神智,却被身上的恶意控制,心甘情愿地扮演副本的怪物角色以发泄愤怒。

    背负着如此强烈的恶意,自身却仍然对人毫无仇恨的只有屠夫一个。

    或许,是地狱在屠夫身上投入了太多心血的缘故,因为屠夫这个状态,恰恰像极了地狱。

    地狱是与现实平行的世界,吸纳着、承担着从现实排斥出的源源不断的恶意,地狱里充满了杀戮和仇恨,可地狱意志本身对人类没有任何情绪,它甚至不审判人的罪。

    地狱愿意给屠夫一个机会。

    于是地狱和屠夫约定,只要他完成了足够的猎杀玩家名额,就让他的身份变为玩家,当他成功通关了足够数量的游戏后,地狱就会送他去往现实。

    那时,他就可以成为一个普通人了。

    当这场游戏开局时,屠夫距离约定的名额还差十三个玩家,按照他平时的水准预估,这是屠夫最后一场游戏了。

    可结果,屠夫只搞定了十二个玩家不说,自己还死了六次,死得比他第一次当屠夫时还要勤快。

    屠夫也知道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的表现很丢脸,他抿唇说:“还不是你在我身上下的限制太多了。”

    面对屠夫的死鸭子嘴硬,地狱没有反驳,而是调出了这场游戏的回放。

    屠夫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三个超大屏幕,上面同步播放着他被凌惜用猎/枪打死、用火烧、用手/枪打死的场景,那画面太美,让人不忍心看。

    【你居然被这种主攻智力的弱鸡玩家杀了三次。 】

    【你好像很在意她啊,水都快放满太平洋了。 】

    屠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调道:“我没有放水。”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

    能够被情绪影响行为,才更像个人类啊。

    屠夫知道地狱对所有副本中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只是在“母亲”面前嘴硬而已,事实上,他也的确对那个少女手下留情了。

    当他把少女挂到树上时,他完全可以先杀掉她,再去找那个四人小队,但他信守承诺离开了。

    当他第二次在神龛边上发现少女时,他也大可以将飞刀射进她的后背,先杀掉她,再去开启传送。

    如果他那么做了,他现在就已经是玩家了。

    但他都没有。

    而且,他此前从未放过任何一个玩家。

    副本中那条“玩家首次被屠夫抓到后,有几率免死”的说明是骗老实人的。

    屠夫觉得,反正他放过玩家以后还要去抓第二次,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因此他抓住玩家后从来只会干脆利落地杀掉,无人幸免。

    屠夫当初把少女挂到树上后,也是想着多在她身上捅几刀就算完事。

    之所以他改变了主意,放过了她,是因为当少女抬起头,用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时,他透过那两团波光粼粼的琥珀,看到了她的记忆。

    屠夫本来是没有什么关于现实世界的认知的。

    当屠夫和地狱达成了约定后,为了让他的笨脑瓜能多一些对现实世界的了解,地狱赋予了他一个特殊能力。

    那就是,当屠夫与玩家产生接触时,脑海中有几率会出现那个玩家的记忆碎片。

    在屠夫和少女对视的瞬间,他的眼前就像走马灯般快速闪现着她的回忆。

    短短几秒,已经足够屠夫了解很多关于她的事了。

    原来她是这具身体的副人格。

    原来她的使命是替主人格受苦。

    原来她和他一样,她是他的同类。

    他们都是因为某种目标而诞生的工具人,明明有着自己的思想和情绪,也没有被威胁或制衡过,却因身为工具人与生俱来的、遵从使命的本能,听话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一直到那个创造自己的存在同意放他们自由,他们才终于得到了解脱,能遵从自己的意愿了。

    眼前的少女就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他,他不想在少女刚能为自己活几天的时候,断了她的希望。

    所以他将少女留在了树上。

    如果少女和他一样偏执而疯狂,她就可以牺牲双手逃跑;如果她为自己活下去的决心不过如此,那等他再次回到树下后,自然会收割她的性命。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走眼。

    少女就是狡猾又狠毒的狈。

    屠夫轻声道:“再给我安排一场游戏吧。”

    话音未落,黑衣青年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空间里。

    当Boss或玩家身处于副本中时,空间里的时间流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地狱静静等待着,只过了眨眼的功夫,屠夫就又出现在了它面前。

    黑衣青年抬眸,淡淡地对地狱说道:“这次我团灭了那批玩家。”

    【那么,你以后就是地狱游戏的玩家了。 】

    【因为你并非人类化成的Boss,没有在现实世界生活的经历,你的灵魂上没有显示你该通过多少场游戏,我需要为你找个玩家当做基准。 】

    【既然你那么在意那个少女,你就以她为基准,从现在起,你是个经历过两场游戏的老玩家,你以后要经历的游戏场数,也和那个玩家一样。 】

    【我什至可以安排你下场游戏匹配到她。 】

    【如何,是不是很合你的意? 】

    屠夫垂下眼睫,呀,被地狱发现了。

    当初他在进行第二次传送的时候,理应选择那个朝湖泊逃跑的女玩家的,那时女玩家还没有进入屋子,又因为逃跑而筋疲力尽,只要他传送过去,绝对能杀死她。

    但是,他选择了传送到少女的附近。

    他是对那个少女很好奇很在意,想多多观察她。

    【接下来,我将赋予你两个技能,让你傍身。 】

    地狱的声音打断了屠夫的思绪,屠夫皱起眉,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最讲究公平与平衡的吗,我本来就是Boss ,再多受照顾,对其他玩家不公平吧?”

    地狱罕见地叹了一口气,距离它上次叹气已有几年了。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些误解? 】

    【你变成人后,武力值远不如你当Boss的时候。 】

    【你的智力水平要低于新人玩家的平均水平。 】

    【你玩得过老玩家的概率更是无限趋近于零。 】

    【我直接把你放进游戏里,才是违背游戏的平衡。 】

    屠夫:“”

    话倒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

    【你身为屠夫时,有两样我赐予的道具,感知面具和杀猪刀,在你成为玩家后,它们会消失,化为你的两个技能。 】

    【被动技能:恶意感知。 】

    【当其他玩家对你抱有恶意时,你能感觉到,但你分辨不出这恶意的浓烈程度,对方觉得你很讨厌和对方想杀了你,都只能让你感受到恶意。 】

    【主动技能:武器替换】

    【当你拿到了刀具的时候,可以将此刀替换为杀猪刀,这个变化只有你能看到,在其他玩家看来,你手上的刀还是普通刀。 】

    屠夫静静听着,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在你成为玩家以后,这个空间将变为玩家空间,系统不变,你对游戏的任何疑惑都可以让它来解答,你不是Boss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件事情。 】

    【给自己取个名字吧,你已经不是屠夫了。 】

    黑衣青年眨了眨眼睛,感觉有些迷茫,屠夫和狼人这两个称呼从他诞生起就伴随着他,现在,他要将自己的过去都抛于身后了。

    他垂下眼睫,手里多出了一本字典,他捧着字典将其合上,随意翻开一页,找了一个能当姓的字,又合上,翻开,找了个当名的字。

    青年并不是对待名字很随意,相反,他从未有过真正的名字,他太过于重视这件事,到了不知所措的程度,最后他才选择了这种方式,把答案交给了命运。

    “程浮,我的名字是程浮。”

    黑衣青年合上字典,抬起头,坚定地说道。

    【那么,欢迎来到地狱游戏,玩家程浮。 】

    第54章

    【请玩家注意,一小时后你将进入新的游戏。 】

    凌惜这回比较幸运,在空间里休息了将近三天。

    有过在冬日村庄里因为体力不够吃亏的经历,凌惜这次要勤奋得多。

    她只留了小半天躺平,其余时间她不是练习开车、继续观看血腥场景提升心理承受能力, 就是在锻炼身体。

    当系统提示她下一场游戏即将来临的时候,凌惜正在跑步机上累得像一条死狗一样。

    “好, 我知道了。”

    凌惜说完, 便按下了跑步机的停止键。

    提升身体素质是个漫长的过程, 凌惜只坚持锻炼了三天而已,并不指望能在新游戏中看到明显的提升,不过,或许是心理作用,她觉得手臂和大腿的肉都紧实了不少。

    凌惜捏了捏小臂上的肉,走下了跑步机。

    洗澡, 吃饭,逗猫

    凌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在地狱里,对她来说,体验到就是赚到,她不吝于在此类能带来幸福感的琐碎小事上花费时间。

    一个小时很快就被消磨掉了,凌惜走进了淡金色的光柱之中,让光芒对她的身体情况进行“重置” ,确保她能以最好的状态进入游戏。

    【玩家即将开始游戏,倒计时3 、 2 、 1 】

    随着系统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倒计时,凌惜的意识再次沉没进了无垠的宇宙中,在黑暗里安静地漂浮。

    仿佛过了世纪般漫长的时间, 又仿佛只过了弹指的一瞬,凌惜才终于重新拥有了身体的控制权。

    凌惜睁开眼睛, 当即就被映入眼帘的太阳给晃到了。她之前经历过的两场游戏,时间点都设在夜晚,这次的环境却一改阴晦暗沉,天空碧蓝如洗,日光明亮温和。

    真亮堂啊。

    凌惜抬手遮在眉骨处,眯着眼朝正前方望去,只见她面前是一栋看起来很古老的西式住宅,这住宅只有两层,不算特别高,占地面积却相当大,整体美观气派。

    住宅前是一座喷泉,无数块砖石绕过喷泉铺成大片平整的地面,砖地上设有多处花坛,里面栽着不知道是玫瑰还是月季的娇艳花朵。

    凌惜恰好就站在其中一个花坛旁边,花丛中的阵阵香气朝她席卷而来。

    再往远看,就是黑色栅栏组成的半透明围墙,围墙之外是郁郁葱葱的林木,看来这是个山中豪宅。

    凌惜的穿着发生了巨大变化,此刻套在她身上的是一条样式朴素的黑色长裙,长裙上又叠了一件雪白的围裙,她习惯自然披散着的长发也被编成了辫子、优雅又利落地盘在了脑后。

    这是经典的女仆打扮。

    在地狱游戏里,玩家的服装是随机生成的,不过凌惜觉得这一回情况并非如此,因为她朝四周瞧了瞧,发现附近有好几个跟她差不多打扮的女人和身穿朴素黑衣的男人。

    这些人有的大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前方,有的已经“回过魂来”、谨慎地环顾着周围,凌惜随便扫一眼就知道,这些人不是NPC而是其他玩家。

    这次玩家们是统一着装,既然如此,这身衣服就代表了他们的身份。

    凌惜默默打量着周围的其他玩家,一边在心中记着数,一边寻找着自己认识的脸。

    凌惜回到空间后询问过系统,上次游戏有几个玩家存活,答案是三个,但她无法得知具体是谁,也不清楚白玲和庄梦蝶是死是活,如果她们俩活了下来,也在这场游戏中,自然最好。

    女玩家总共有六个。

    凌惜把附近几个女人的脸都看了个遍,并没有瞧见白玲或者庄梦蝶,她失望之余,却也收获了意外之喜,那就是颜静居然也在这场游戏之中。

    颜静站得离她有点远,她似乎才恢复意识,正低着头揉着额。

    凌惜并不急着过去和颜静叙旧,转而去观察男玩家们。

    男玩家也有六位,有人面冲着她,有人背对着她,但无论是从脸还是身形来看,这些人里都没有一个能和她上一局游戏里出现过的男玩家对上号。

    看来颜静是她在这场游戏唯一的熟人了。

    凌惜思索的时候,微微变得呆滞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了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背影上。

    原因无他,好看而已。

    男人特别高挑,凌惜目估差不多有一米九,他肩宽腰细,双腿又直又长,紧实流畅而不显夸张的肌肉被黑衣包裹着,隐隐勾勒出的线条格外漂亮。

    男人的发型也很少见,上半部分黑色碎发随意地梳拢在脑后,扎成了丸子,余下短发自然地垂着。

    男人的头发相比于寸头来说算长发,但也只是能扎起来的程度罢了,加上他的发丝又浓密硬挺,那颗小丸子在他的脑后狂放不羁地炸开,有一点像凤梨的叶子,很有凌乱美。

    高挑又健美的身形让这个男人很有存在感,凌惜注意到,不仅是她,就连男人周围的几个玩家也时不时偷偷朝他瞄过去,目光掺杂着些许忌惮。

    偏向武力的玩家啊,她得注意一下。

    不知道这次游戏是PVE还是PVP,如果是PVP,对于她来说,这种武力向的玩家比智力向的玩家可怕多了,她得想办法联合其他弱势玩家先搞死他才行。

    凌惜心里盘算着,移开了目光,突然,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她。

    那道锐利的目光如有实质般从凌惜的脸上狠狠刮过,凌惜本来都已经看向了别处,却不得不转过头来与那个男人对视。

    看到对方脸庞的瞬间,她就怔住了。

    这是一个非常俊美的青年。

    五官深邃立体,眉眼精致锋锐,仿若雕刻。

    一双金色的眸子格外惹眼,带着沙漠般荒凉的美感。

    这不是屠夫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凌惜脸白了一下,脑中思绪翻涌。

    Boss绝无可能跨越副本,这青年又穿了玩家的衣服,要么,就是她记错了,这个玩家只是长得和她记忆中那个凶残的怪物相似,要么,就是屠夫采用了特殊手段变成了玩家。

    凌惜可没忘了她和屠夫的恩怨情仇,就算屠夫真的变成了玩家,对她的威胁也不小于鬼怪。

    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观察看看,敌不动,她不动。

    黑衣青年看着少女沉吟的模样,微微挑起了眉。

    “这是什么地方?”

    每一场游戏中必然出现的桥段再次上演了,见有新人玩家醒了,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望向发出声音的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脸黄身子瘦,整个人犹如杵在地上的一根细稻草杆,两个漆黑的大眼袋挂在他的颧骨上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志怪故事中被女鬼吸走了阳气的尸干。

    这人的态度也让其他玩家不愿搭腔,问完了那个问题后,他的嘴上就一直在骂骂咧咧个不停:“老子在家呆得好好的,到底是谁给老子弄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逼地方的,这他妈是哪啊?”

    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姑娘也看着自己奇怪的打扮,怯懦地望向周围的人。

    她说话倒是礼貌得多,“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知道情况的人麻烦能出来解释一下吗?”

    地狱给的那封信你们是一眼都不看呐。

    凌惜腹诽着,突然,一道拖得老长的吱呀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那声音响亮刺耳,所有玩家都不自觉地抬头看去。只见这富丽堂皇的住宅的大门被推开了,几个头发高高盘起的黑裙女仆沿着台阶缓缓而下。

    这几个女仆的鞋子都带着点跟,伴随着清脆的“哒、哒”的轻响,她们很快就在众玩家的正前方优雅站定。

    这些女仆都是西方长相,几个年轻的女人站成一排,雪白的面孔上没有表情,仿佛脸上戴着同款的呆板面具。

    为首的女人看起来得有四五十岁了,她身材极瘦削,一对高颧骨和深邃的眼窝让她的面相看着有几分刻薄。

    年长女人用审视物件的目光扫过玩家们的脸,冷冷地开口,说出的话瞬间转化成了玩家们能听懂的语言。

    “这几天夫人要举办一场晚宴,家里的仆人数量不够,老爷临时买了你们回来。”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这家的仆人了,要时刻感谢老爷和夫人的收留,好好干活,以报答他们的恩情。”

    “接下来我给你们分配工作,领到任务就赶快去做,晚上我再给你们分房间住。”

    看来这位就是总管了。

    凌惜刚在心中说完,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

    “不是,你谁啊,一直在这叨逼叨些有的没的?”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老玩家们都如温顺的羔羊一般沉默地站在原地,一边听着NPC说话、一边咀嚼着其话语中透露的信息时,之前那个暴躁的男新人就大步走到了女总管的面前。

    男人毫不客气地道:“这又是在搞哪出呢,拍戏还是拍综艺啊,搞得还挺像模像样的。告诉你,老子可不是戏子,你们恶搞我这种素人是要赔钱的,你们导演呢,快叫你们导演滚出来!”

    女总管的个子很高,即便男人挡在她面前,她依旧能越过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女总管随意朝一个女玩家身上一指,声音平静地吩咐道,“你负责去厨房帮忙”

    男人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了,虽然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但他依旧觉得丢脸极了。

    男人心中火起,一把揪住女总管胸前的衣服狠狠往下拽,“喂,老子和你说话呢!”

    下一秒,这个冒失的男人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那些面无表情的年轻女仆原本只是沉默地呆站在女总管的身后,犹如几座僵硬的白色雕塑。

    但就在男人对女总管动手的瞬间,她们突然都“活”了过来,纷纷掀起裙摆,抽出了雪亮的长刀。

    没错,凌惜瞧得很清楚,那些女仆就是从裙子下拿出了刀。

    这时凌惜才得以看见,女仆们掩盖在黑裙下、包裹在长筒袜里的双腿都覆盖着薄薄的肌肉,不难想象,她们长袖里的两条胳膊也该是充满了力量的。

    几个女仆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飞快地绕过女总管,将男人扑倒在地。

    男人只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就被女仆们按在地上,怎么起也起不来了。

    女仆们扬起长刀,疯狂地往男人的胸腹、腰侧、大腿里捅,刹那间,男人凄厉的嚎叫声在空中炸开,把利器扎进骨肉里的声音都掩盖住了。

    殷红的鲜血不断迸溅到女仆们的脸上、衣裙上,她们的面庞反而缓缓绽放出了微笑,看起来说不出的惊悚。

    似乎是感到兴奋,这些女仆将身体前倾,更加靠近身下的男人,她们彼此之间挨得太近了,甚至显得有点拥挤。

    几个女仆手里的动作更快更猛烈了,一刀刀,一刀刀,男人的惨叫也越来越高亢,到了顶点后却戛然而止。

    一时间,死寂的空气中只剩下了人体被分割的声音和女仆们克制的、诡异的轻笑。

    一只沾着血的手从女仆们的裙摆间斜伸了出来,随着她们捅刀的节奏无力地在砖地上摩擦着。那个画面像极了母狼或者丧尸在分食猎物,让人脊背生寒。

    不光是本就谨慎的老玩家,就连没搞清楚状况的新人也被眼前颠覆三观的画面震撼到了,别说和女总管顶嘴,他们逃跑的念头也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所有人都面色沉郁地瞧着眼前这一幕。

    这种时候,凌惜在玩家空间里做的心态训练就效果显著。

    对她而言,只是旁观玩家被活活捅死罢了,说是内心毫无波动有点夸张,但这种程度已经无法让她产生紧张或恐惧的情绪了。

    炮灰的死没什么好看的,凌惜轻飘飘地移开目光,观察其他玩家。

    这次的玩家好像都水平欠佳,一个个不是浑身发抖就是面色惨白,还有个疑似新人的家伙都快要呕出来了,状态比较好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一个是头顶黑发微微有些蜷曲的、容貌清秀的年轻男人。

    一个是站得离凌惜比较近的女玩家,她个子很高,留着深棕色头发,嘴角处的痣让她本来平平淡淡的容貌变得很有辨识度,精明感也多了几分。

    接着是颜静,她比凌惜印象中要长进得多,这次她没有转过身子,而是抿着唇看完了男人被杀死的全过程,脸色微白,情绪却还算稳定。

    最后就是那个疑似屠夫的貌美青年了,他也是直勾勾地瞧着,但他的表情太过于淡定,甚至可以说是无聊,让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看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凌惜忽然回忆起了上次游戏中屠夫剁肉骨的一幕。

    如果这个青年真是屠夫,倒也不奇怪。

    这种尸体对他来说也就是一盘小菜。

    第55章

    在玩家们的沉默中, 这场血腥的屠宰总算是结束了。

    女仆们站起身,甩甩长刀上的血,走回了原位。她们依旧保持着先前优雅的站姿,脸上诡异的笑容也被僵硬的表情取代,就像是短暂地拿下了面具又重新戴上。

    而血迹却牢牢黏在了她们的皮肤和白围裙上,和她们脚下那具四分五裂的凄惨尸体一起无声控诉着。

    短短几分钟内, 就有一名玩家死亡了。

    直到此刻, 地狱才终于公布了本场游戏的规则。

    [游戏名称]:最后的晚宴

    [游戏人数]:12

    [通关条件]:玩家存活至第五天晚上12点。

    [补充说明1]:今天即为第一天。

    [补充说明2] :本次游戏场地为黑栅栏的圈内范围,玩家不可以离开这个范围,违者抹杀。

    [补充说明3]:本次游戏中玩家地位较低,玩家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故意攻击任何NPC,违者抹杀。

    “都看见了吧,不听话的仆人就是这个下场。”

    就在凌惜刚消化完规则时,高冷的女总管又发话了。她垂眸瞧着脚下的血泊和里面四分五裂的尸体,露出了个“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女总管抬手对着玩家们轻点道:“你,还有你,你们俩负责擦干净宅子里的窗玻璃;你,马上去后厨洗盘子”

    眨眼的功夫,幸存的玩家们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分配完工作,女总管便催促玩家们去干活,连互相介绍了解的时间都没给他们留。

    规则上明确说玩家不能攻击NPC, 仆人的命有多轻贱, 玩家们刚刚也见识到了,别无他法,他们只能乖乖地往各自的岗位走。

    凌惜分到的工作是照顾孕妇, 至于孕妇是谁,女总管没说, 只单独指派了一个NPC女仆给她引路。

    凌惜追随着女仆的步伐走进屋内,进门便是用来临时待客的大堂,大堂的天花板直通到屋顶,她站在门口处,抬眸就能瞧见二楼的缓台。

    无数级台阶分别自大堂两侧的地面呈内扣弧线向上延伸,将两个楼层连接起来,被两个楼梯环抱着的空地就是大堂范围。

    这大堂既宽敞又华丽,地上铺着藤草花纹的蓝白地毯,一张米色长沙发摆得正对大门方向,沙发前是一张长度稍短些的玻璃茶几。

    茶几两侧各是一张单人沙发,与长沙发呈三面环绕状,茶几上用漂亮的茶具泡着玫瑰花茶,缕缕热气在壶嘴处升腾着。

    长沙发后几米处就是支撑着二楼缓台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色彩明丽的风景油画。

    二楼缓台墙壁差不多的位置上也挂着一幅油画,这是一幅肖像画,画框要大得多,里面是一个脖颈修长、戴着珍珠项链的美丽女人。

    凌惜只是边走边随意四处打量,脚下的速度丝毫未减缓,前方的女仆却好似能察觉到她的分心。

    女仆突然扭过头来,机器人一般毫无感情地开口告诫道:“这栋住宅分成两层,一楼是仆人们的活动范围,我们的房间、厨房、洗衣房等等都在这一层。”

    “二楼是老爷和夫人的房间,除了完成总管给你分配的工作、或者你得了老爷和夫人的命令这两种情况,你都不许踏入二层。”

    “这是很重要的规则,你记住了吗?”

    凌惜点点头,可这女仆依然没有转过身去,她用两只呆滞的眼球死盯着凌惜的脸,机械而阴冷地重复着刚刚的问题,“这是很重要的规则,你记住了吗?”

    一股颤栗感悄无声息地自尾椎骨爬上了后颈,凌惜本能地预感到,如果她的态度再不积极端正些,她就要步刚刚那个肾虚中年男的后尘了。

    凌惜连忙说:“我记住了,我定会本本分分地工作,绝对不会触犯禁律的。”

    女仆这才满意地转回身去,继续带路。

    大堂的左右两侧各是一条走廊,凌惜跟着女仆走进了右边的走廊。

    经过了几个房间后,女仆突然在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她侧过身对凌惜道:“快进去吧,你要照顾的人就在这个房间里了。”

    说完,不待凌惜回答,女仆就匆匆离开了。

    凌惜独自站在房门前,注视着女仆远去的身影,脑海中回放着刚刚女仆说话的画面。

    女仆在看着这扇门时,她脸上那张僵硬的“面具”居然短暂地出现了一条裂缝——她翻了个白眼。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凌惜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那个表情分明是不屑,是鄙夷。

    房间里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疑问,凌惜抬手轻轻在门板上敲了三下。

    门后很快就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接着门被从内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看起来和凌惜差不多大、身形也很相似的年轻女仆。

    女仆看到凌惜后挑了挑眉,问道:“你也是被总管派过来照顾人的吧?”

    凌惜颔首,“是的,我叫零,是新来的仆人。”

    “你好,我是玛丽。”这个女仆和凌惜先前见到的那几个明显不同,她是一个有正常情绪反应的活人。

    简单地认识了下后,玛丽松开门把手往里走,“进来吧,记得把门带上,我正好要换新床单,快来帮我的忙。”

    凌惜走了进去,门后是个还算宽敞的卧室,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家具只有床、桌子、椅子之类必须的那几样,无任何增添色彩的装饰,因此显得空荡寡淡。

    但也正因为没有那些分散注意力的细枝末节,凌惜一进门,视线就落在了卧室里的那张大床上。

    只见一个女人正靠坐在床头,说是女人可能有些早,她看起来很年轻,估计也就才二十出头。

    一头浓密的金发披散在女人的身后,让她那张苍白忧郁的脸越发显得小巧了。

    这个女人的骨架很小,身上也没多少肉,她穿着布料厚实的及膝睡裙,露在外面的双臂纤细得可怕,双腿倒是要粗上很多,让她的身体整体显得有些怪异。

    但她的五官实在美丽,就像是被精心制造出的洋娃娃的面孔一般。与女人这张青春美貌的脸格格不入的,就是她那个高高隆起的肚子。

    睡裙清晰地勾勒出了女人肚腹的轮廓,那个肚子太大太圆了,好似一个即将要炸裂的西瓜,以至于女人坐着时连并腿都难,只能双腿大开呈八字。

    女人似乎也觉得这个动作不太雅观,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她便下意识地把腿往内收了收,苍白的脸颊上升起几缕羞惭的潮红。

    凌惜倒是没有很在意这个细节,女人怀孕不容易,虽然她生前也没接触过几个孕妇,但孕妇要经历的那些她大概也了解。

    从肚子的大小来看,这个女人已经处于孕晚期了,她的双腿也因为子宫增大的压迫而明显水肿。

    这时候别说女人只是腿并不上,就算她提前涨奶,对凌惜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凌惜走到距离床边几步之遥的位置处停下,模仿着自己曾看过的影视作品,恭敬地行了个礼,“夫人,我是零,新来的女仆,我被总管指派过来照顾您。”

    玛丽:“噗,你果然是新来的,真什么都不懂。”

    床上的孕妇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凌惜身后的玛丽就像看到了喜剧现场,绷不住笑出了声。

    玛丽走上前,哥俩好似的从身后拍拍凌惜的肩膀,“你也太抬举她了吧,还夫人,这家里只有一个夫人,住在二楼呢,她呀,不过就是个下贱的女仆而已,你对她别太恭敬了。”

    玛丽的态度相当嚣张,她用的根本就不是说悄悄话的音量,那些嘲讽的话清晰地传进了女人的耳朵里。

    女人抿抿唇,勉强对凌惜扯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她轻轻道:“她说的没有错,我只是个女仆而已,我本配不上别人的照料,是夫人心好,才叫你们过来的。”

    “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我叫安妮,很高兴认识你,零。”

    “行了,你快闭嘴吧。”玛丽冷冷地打断了女人的话,她绕到床的里侧,招呼凌惜上前,“来,零,跟我一起把这头笨重的母猪抬下去,待会儿咱们把床单换了。”

    噫,小姑娘家家的说话这么难听。

    凌惜听话地走上前,和玛丽一起搀扶女人下床。

    凌惜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游戏有没有鬼、鬼是哪位,任何人她都得罪不起,哪怕玛丽对这位孕妇态度恶劣,她也丝毫不敢怠慢对方。

    她小心翼翼地支撑着女人的胳膊和后背,缓缓带着她来到了窗户前。

    窗前是一张不大的圆桌,圆桌旁放着一把很宽的椅子,椅背和椅面上都挂着柔软的鹅毛垫子。

    当三人慢慢悠悠地走到桌边后,玛丽就让凌惜松开手,她独自帮助女人落座。接着她走到床边的小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条新床单。

    凌惜立马有眼力见地来到了床的另一边,和玛丽一起挪被子、扯走旧床单、铺平下面的层层褥子、放新床单。

    做家务对凌惜来说是家常便饭,她的手脚很是麻利,她一边抚平床单上的褶皱,一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窗前的孕妇。

    只见那个洋娃娃般的年轻女人正望着窗外,露出优美柔和的侧颜线条。

    她看起来很忧郁,这种忧郁凌惜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感受到了。

    女人的忧郁很特别,她不是因为孕期身体不适而忧郁,也不是因为被玛丽时不时拿话呛几句而忧郁。

    与其说是忧郁,凌惜觉得她更像是忧心,为某一件越来越逼近的、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大事而忧心。

    这种忧心的状态应该持续了相当久,使得她本人身上都开始萦绕着一股愁苦的气息。

    她是因为担心自己很快会没命吗?

    当玛丽搀扶女人坐下的时候,凌惜就站在后面,她注意到这个女人是悬垂腹。

    所谓悬垂腹,就是孕妇的肚子特别大,肚子极力向前鼓起、膨胀,像一颗悬挂在女性躯干前方的大瘤子。

    凌惜之所以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她从背后看女人的身影时,发现她的腰依旧很细,整个胎儿全集中在她的身前了,像即将破体而出的异形极力往前撑开她的肚皮。

    凌惜不用看也知道,女人肚腹的皮肤上肯定布满了紫红色的妊娠纹。

    更重要的问题是,孕妇有了悬垂腹便很难顺产,如果孕妇骨盆比较宽的话,倒是可以尝试,但眼前这个纤瘦的洋娃娃明显做不到。

    在现实中,绝大多数孕妇都会选择剖腹产,可在这个游戏里能手术成功吗?

    凌惜对悬垂腹的了解还要归功于她那位母亲。

    母亲怀着凌惜,确切地说,是怀着凌西时就是悬垂腹,因此她选择了剖腹产,纤细洁白的腰腹上永久留下了一道狰狞的长疤痕。

    以至于后来母亲打骂凌惜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拿自己当初怀孕生娃的痛苦来说事。

    凌惜眯了眯眼睛。

    难道说,这个女人会因为生产而死吗?

    第56章

    孕妇安妮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的性格很温和,整个下午,她从未开口麻烦凌惜做过任何事,以至于凌惜除了到门口接过厨房那边送来的晚饭外,什么都没干。

    玛丽比凌惜更过分, 她直接趴在窗户边的桌子上呼呼大睡, 就好像晚上根本没睡过觉似的, 一头栽到了天黑。

    窗外的天空愈发黑沉了。

    一声悠长的钟声自墙上的挂钟里传来,凌惜抬眸瞧了一眼表盘,已经到晚上8点钟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下班, 9点,还是10点?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干的。

    正当大半天都无所事事的凌惜厚颜无耻地在心中吐槽的时候,三声清脆的敲门声自门口处传来,接着响起的是女人冰冷的嗓音, “新来的女仆,你该回去了。”

    凌惜记得这个声音,她拉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白天带她到这来的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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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仆依旧顶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她用呆滞的蓝色眼球盯着凌惜说:“到休息时间了,你去左边的那条走廊,总管正要为你们这些新人分配住处。”

    说完, 女仆就如幽灵般轻盈地走远了。

    凌惜回过身, 对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女人说了一声晚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玛丽,走出了房间, 轻轻把门带上。

    她穿过大堂,来到了大堂左边的走廊里, 眼前便出现了女总管和其他玩家的身影,所有人都站在走廊上,似乎在等人集合。

    凌惜默默地归了队,站在了颜静的身边。

    凌惜这个站位自然是别有用心,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和颜静说上一句悄悄话,又有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大堂那边走了过来,是有着金色眸子的高挑青年和那个头发蜷曲的清秀男人。

    女总管也朝那两人望了一眼,抱起了胳膊,一副领导要发话的模样。果不其然,她马上冷冰冰地说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我就说一下规矩。”

    “每天早上大约7点,你们就得起床收拾了,厨房那边也会陆续给你们送早饭。”

    “到8点时,你们正式开始工作,晚上8点休息,中间的午饭和晚饭到时也会有人给你们送过来。”

    “从8点到10点的这两个小时之间,你们可以自由活动,活动范围是室外和住宅的一楼。”

    “二楼是老爷和夫人的住处,没有老爷和夫人的吩咐,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任何时候都不允许到二楼去,都给我牢牢记住了。”

    “ 10点以后,所有人都要休息,你们都给我乖乖在各自的房间里呆着,不许出去。”

    人已经到齐了?

    凌惜用目光粗略扫过在场的玩家。

    不对,他们开局有十二人,现在只剩下十人了。

    走廊的一边是大扇的玻璃窗,一边是成排的房间,女总管看向她面前的这扇房门,眼睛漫不经心地往旁边一扫。

    女总管:“从这扇门往后数,总共有六个房间给你们,每间房最多住两个人,前三个房间给女仆,后三个给男仆。至于谁和谁当室友,谁住哪个房间,你们自己来定。”

    女总管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玩家们在原地面面相觑,一股微妙又复杂的气氛在人堆里扩散开来。

    凌惜微微挑起了眉,她注意到,本该赶到却没有赶到的第十一位玩家是个女玩家,就是那个开局便试图让人解释眼前状况的、礼貌的女新人。

    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死了。

    现在剩下五个女玩家和五个男玩家,她们、他们要分别分到三个房间里去,那女、男玩家里必定各有一人要落单了。

    落单的人可是很容易死的,谁会落单呢?

    游戏这么快就开始让玩家互相竞争了。

    凌惜正思索着,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那人自然是站在她身边的颜静。

    凌惜面上丝毫不显,只悄悄抬手,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指尖点在了颜静垂在身侧的手掌掌心上,画了一个小对号。

    达成共识。

    “我说,我们在这杵着也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而已。”之前就被凌惜特别注意过的高挑棕发女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棕发女人说话的时候,她嘴角的那一颗痣也在上下跳着,“这几扇门都没锁,大家先随便找个房间进,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今晚我们怎么分配房间,这些问题都可以慢慢聊。”

    棕发女人说完,便推开了第一扇门走了进去。

    有趣的是,在女人进入房间后,男玩家没动,凌惜和颜静这两个暗中达成组队的女玩家没动,另外两位女玩家却很积极。

    她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突然好似领悟到了什么,争先恐后地往门口冲过去,几乎是同一时间挤进了房间里。

    凌惜挑起唇角。

    这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很聪明。

    棕发女人立刻进入房间,既是为自己“大家先进屋再商量事情”的提议做出了表率,在其他女玩家的眼中,她也是在三个房间里先选好了自己今晚要睡的地方。

    女玩家们都不算太蠢,她们知道晚上会有人要独自住,凌惜和颜静自然是不用再为这件事操心了,可对于剩下那两位女玩家来说,就不是了。

    如今,看起来比较有主见的棕发女人已经选了房间。

    除非这两位剩下的女玩家有魄力,组队孤立棕发女人这个可能的大腿,不然,这就是一场较量,谁先抢到棕发女人室友的位置谁就赢了,输家就只能被迫落单。

    所以她们才会如此积极地跟着棕发女人进了房间。

    而女玩家们如此配合,更是初步树立起了棕发女人的,见此情形,男玩家们多半也会听棕发女人的话,进屋商量。

    凌惜看破了棕发女人的阳谋,却也十分配合。

    在这三位女玩家都进入房间后,凌惜才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门内。

    门后是一个和孕妇的房间差不多大的卧室,进门左右两边的空地上各摆了一张木制的单人床,床边靠墙各放着一个衣柜。

    两张床之间是一张花花绿绿很耐脏的粗布地毯,不远处空地上摆了一张圆桌,桌子下面放着两把不带靠背的木椅子,房间角落里还有一个藤编摇椅。

    棕发女人在左边那张床上坐着,她旁边还有一个女玩家。

    那个女玩家得有三十多了,皮肤状态看着还算年轻,脸上却带着浓浓倦意,给人以一种平时很操劳的感觉,她搓着微微发红的双手,时不时就朝对面瞟一眼。

    对面自然是右边那张床了,另外一位女玩家就坐在上面,她双臂张开撑在身体两侧,俨然已经把这张床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这个女玩家看起来二十几岁,留着刚到下巴的黑色短发,一双眼睛又圆又黑。一个锦鲤纹身跃然于她的右手背上,栩栩如生,很是显眼。

    两张床之间的氛围挺微妙的,凌惜穿过中间的过道来到桌边,将两把木椅子从桌下拖了出来,和颜静一起坐上去,打算默默看热闹。

    女玩家们都进屋了,男玩家们也就纷纷走了进来,最先进门的是那个顶着小卷毛的清秀男人,在他身后,那个外表相当耀眼的高挑青年也走了进来。

    在孕妇房间里的时候,凌惜很闲,便思考着这个青年的事。

    青年虽然长得很像屠夫,但他的表现就是玩家应有的状态,而且那个杀人如砍瓜切菜似的屠夫也不像是会乖乖干仆人工作的样子。

    凌惜越想越对自己的记忆没自信了,她觉得,这个青年说不定真的就是个玩家。

    这场游戏是PVE,收集情报、对付Boss,她免不得要与其他玩家合作,她还是别疑神疑鬼,与这种看起来比较强的玩家交恶就不好了。

    凌惜这么想着,淡淡抬眸看向门口。

    之前的结论在一瞬间被推翻。

    那个黑衣青年在穿过门口的时候突然弯下了腰。

    青年的确相当高挑,在这批玩家中,他的身高都能取“鹤立鸡群”的字面意思进行比喻了,但房间门框设置的高度也足够,他完全可以正常地走进来。

    就算是高个子人的习惯,青年也只需要微微低下头就好了。

    然而黑衣青年却将肩膀收拢,弯下了腰,他迈进门的时候,脚甚至是有一点歪斜的,明显是要侧着身进来的前兆。

    这个姿势、这个习惯,和当初凌惜被屠夫追逐躲进屋内、端着枪看着屠夫挤进门里时目睹的场景一样。

    一、模、一、样。

    青年似乎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怪异和不妥,瞬间调整回了正常的姿态,其他玩家也没有在意他的小抽风。

    然而凌惜的心却久久平静不下来,怀疑是怀疑,她还能保持冷静,但当她真正确定青年就是屠夫后,她就很难再淡定了。

    凌惜觉得气血上涌,她伸出左手握住了桌子的边缘,紧紧捏着,手甚至微微发着抖。

    她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都不知道这只手是因为用了太大力而颤抖,还是因为曾经被屠夫害得几乎全部撕裂、再见到凶手而恐惧得发抖。

    凌惜抿着唇,盯着青年金色的眸子。

    屠夫怎么会变成玩家?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凌惜不愿意让自己的失态表现得太明显,她只瞧了一眼青年,就垂下了头。

    而青年似乎也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他迈开长腿径直来到了藤椅前,像个老大爷似的靠坐了上去。

    他没有往凌惜那边看过一眼,只懒懒地抬起手撑着额头,歪头想着刚刚自己犯职业病时,少女突然瞪大的眼睛。

    真好玩啊。

    第57章

    玩家们陆陆续续全都进了房间。

    几个能坐的地方都被先进来的女玩家们和青年给占了, 剩下的四个男玩家也不能厚脸皮地挤到床上去,就只能站在空地上。

    人一多,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房间里没有窗户, 空气似乎都变得闷了许多, 倒是符合玩家间沉闷的气氛。

    棕发女人开口道:“从地狱公布的简短的游戏规则和目前的进展来看, 这次游戏是剧情解谜向、PVE模式。”

    “玩家之间或许存在着竞争,但我们的敌人绝对是环境,希望各位别弄错了对象。”

    “想要活下来的话,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收集情报,了解这个副本的背景故事,揣测Boss的意图和规律,找到通关法才行。”

    “我们这次的身份是仆人,只能听凭女总管的差遣。每天我们都被分散到不同的岗位上, 每个人接收的信息是有限的。这也是地狱在我们通往真相的路上设的绊子。”

    “不过,好在我们还有休息时间,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交流,把各自收集到的信息碎片汇聚在一起,用大家的智慧将其拼成完整的剧情。”

    “那么,我们这群玩家究竟是能互相配合,尽早发现这个副本的真相和规律,还是各藏私心、带着自己那点小九九对着同伴撒谎,这就是这次游戏的关键了。”

    “我叫徐燕,生前是个小餐馆的老板, 之前度过了三次游戏,两场PVE, 一场PVP。”

    “我的经验不算多,但我经历过的两场PVE游戏里,都发生了同样的悲剧。”

    “明明只要大家能齐心协力就可以尽快度过游戏,即便不可能全员通关,也会把伤亡降到最低,但我们就是会彼此猜忌、勾心斗角,最后只能以30%都不到的存活率惨淡收场。”

    “事不过三,我不想让自己一直这么犯蠢,我希望能和其他玩家诚恳地合作。”徐燕说到这里顿了顿,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的玩家们。

    “如果你们也有这个意思,就请接着进行自我介绍,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再交流今天的所见所闻。如果你们不想合作,就请尽快离开吧,就当我先给自己选了个房间住。”

    小餐馆的老板?

    凌惜觉得徐燕谦虚了,她谈吐的水平可并不像个小老板。

    徐燕说的这番话有几个相当精彩的点。

    第一,徐燕点破了PVE游戏中玩家也会存在竞争的真相。

    这个点相当关键,如果她不说,知道游戏有多残酷的老玩家就会对她粉饰太平的屁话嗤之以鼻,而新人玩家也将通过“分房间之争”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

    但是,徐燕提前告知了所有人这一点,又强调了即便如此、玩家最终的敌人依然是环境,就像基金经理提前告诉顾客投资有风险、有涨有跌、但稳住心态长期持有还是能赚钱。

    这样反而增加了大家合作的可能性。

    第二,徐燕分析出,地狱这次的机制,就是将玩家分散开来,让他们从不同角度收集到剧情碎片,再让玩家通过休息时间将情报汇总。

    如果玩家各自为营,谁都无法找到通关法,真诚的合作是这次游戏的关键。

    第三,也是徐燕最让凌惜眼前一亮的操作。

    徐燕坦白了自己的游戏经历。

    这个操作是针对老玩家的,只有老玩家才会知道地狱游戏的PVE模式水有多深,有多能煽动玩家去背叛队友。

    但凡长点心的老玩家,都会在游戏结束后复盘,想想这场游戏本来可以怎么通过,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结果。

    绝大多数时候,因为猜忌,因为私心,玩家们最后达成的存活率都要远远低于理论存活率。

    别人的命也是命,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被人背刺而亡,老玩家大概率会被徐燕的这番话打动,愿意合作。

    而凌惜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就连她也跟着深思起来了。

    凌惜只度过了两场游戏。

    屠夫那场游戏比较特殊,Boss是怪物不是鬼魂,也不需要解谜。

    她的“新手村”午夜游乐场却是同样的解谜向PVE副本,那场游戏中,如果玩家能按捺住卖队友的心,的确不用死那么多人。

    高雪卉教会了她,人在做决策的时候并不完全理智;庄梦蝶教会了她,该卖队友的时候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自己就会成为被卖的倒霉蛋。

    凌惜想,如今,她也得和徐燕学学说话的艺术了,以后她要当领头的时候能用得上。毕竟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单纯小女孩,什么都不懂。

    如凌惜所料,玩家们的确大多都被徐燕说动了。

    只过了几秒,顶着小卷毛的男玩家便思索着开了口,声音很清朗:“你说得对,这游戏总共五天时间,越拖下去我们的处境就越危险,我们应该合作。”

    “我叫江照,生前是个在读研究生,这是我的第三场游戏。”

    在江照说完后,两个正在竞争着徐燕室友身份的女玩家也先后做了自我介绍。

    那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独自坐在右边床上的女玩家名叫卫锦鲤,她的名字和她手背上的锦鲤纹身巧妙地呼应上了。

    卫锦鲤生前是个网络小说写手,兼自由插画师,有过一次游戏经验。

    “我写文涉及很多类型。”

    卫锦鲤的声音很清脆,语速也稍快,“平时为了充电,我会看很多书,民俗志怪类的书也有不少。”

    “虽然地狱游戏里的鬼魂怪物并不完全符合那些书里的描述,但我的知识很多时候都能帮助我避开危险,我第一场游戏就是靠这些知识活下来的。”

    相比之下,另外那位女玩家的气势明显弱了很多,当卫锦鲤抛出自己的长处后,她整个人就显得更垮了。

    女人微微低下头,明显有些自卑,“我叫黄美玉,我才刚来到这,不是很了解情况,我还活着的时候是个、是个全职宝妈。”

    凌惜想,这个小竞争已经尘埃落定了。

    “我叫程浮,有过两次游戏经验。”

    一道低沉动听的男性嗓音忽然在身侧响起,凌惜偏过头,只见黑衣青年懒懒地靠在藤椅上,语出惊人,“分房间的话,我自己一间,你们先选,剩下一间给我就行。”

    这番话成功让他成为了房间里的焦点。

    谁都不想落单,他怎么忽然反其道而行之?

    青年身上那股淡定闲适的气质太过外放了,以至于虽然玩家们都互相不了解,但除了凌惜以外,大家一致觉得他是个厉害的大佬,他口中的“两次游戏”也就是随口一说。

    在青年提出要自己住后,玩家们都开始觉得不对了,还在竞争的两个女玩家也不禁怀疑她们的争抢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凌惜:“你生前的职业呢,怎么不说?”

    当大家都在思考自己住好还是两人一起住好、其中有什么他们没看出来的门道时,凌惜倒是仍旧心思清明。

    别人不知道青年的真面目,但她却能一眼看出对方不是人。

    凌惜觉得屠夫思想简单,他变成玩家后,也不可能突然长脑,他想自己住,估计单纯是因为这样宽敞,他或许都没有考虑过落单会死这一条。

    至于他身上的淡定气质,呵,他自己就是游戏Boss,杀人无数,在副本就像在家里一样,即便他成为玩家,也不可能像那些经验尚浅的玩家一样一惊一乍的。

    凌惜问完问题后,就淡淡地看着青年。

    来,请开始你的表演,我想听听你这笨脑袋会怎么编。

    然而地狱怎么可能不考虑到这些问题,早在程浮还没有进入副本前,地狱就已经给系统指派了任务,让它教他各种人类基本常识,也给他编好了自我介绍。

    程浮垂着眼眸,“我生前是个模特。”

    这个回答倒是恰好解释了他那出挑的身高和身材,凌惜胳膊支在桌面上,单手撑着下巴,“那你的眼睛?”

    程浮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地望进了凌惜的眸子里。

    一瞬间,凌惜回想起她被屠夫破开窗子捏着脖子的场景,那时她拿着枪对准了屠夫,却被屠夫抵着枪口怼了回来,导致枪托重重地撞在了她的眉心上。

    嘶,她或许问得有些嚣张了。

    这次游戏规则中可没有明确说玩家之间不能互相攻击,万一她把这个笨逼问急了,屠夫忽然露出真面目杀了她怎么办?

    就在凌惜冷不丁想到这一层时,那个叫程浮的青年笑了。

    不对,那是凌惜的错觉。

    明明对面的青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凌惜却觉得他是在笑的,他的唇角分毫未动,金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点笑意。

    程浮优雅启唇。

    “混血模特。”

    凌惜:“……”

    第58章

    哪国能混出来金色的眼睛啊?

    凌惜很想吐槽,但这样就太过了,超出了好奇的范畴,显得刻意,显得尖锐,会让其他玩家怀疑,她和这个叫程浮的青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凌惜只能点头道:“是吗, 原来如此。”

    接着,凌惜便不再和程浮纠缠,与颜静先后做了自我介绍。

    凌惜的自我介绍依旧是高中生,她刚说完自己的职业,忽然意识到,在其他玩家看来,这个身份和全职宝妈也就半斤八两,甚至她岁数小, 还不如黄美玉有见识呢。

    于是,凌惜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已经度过了三场游戏。”

    凌惜这次的危机感没那么重,她不想表现,但也不想被人太过轻视。

    三场游戏,次数和徐燕持平,既表明她是有两把刷子的,又因为有高中生的身份在, 她不会抢徐燕的风头, 能稳居在玩家金字塔的中高层。

    颜静的自我介绍也没变,只是把游戏场数改成了两场。

    房间里还剩下三个男玩家。

    一个男玩家个子不高,白白胖胖, 犹如新出锅的发面馒头,他的眼睛也很小, 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他叫罗吉,这是他的第二场游戏。

    一个男玩家皮肤黝黑,岁数有四十好几,气质很朴实,名叫乔兴旺,也是第二次进入游戏了。

    最后一个男玩家叫王东海,是个很瘦很孤僻的男人,存在感很低。

    大家说话的时候,他就默默地站在角落里听着,连做自我介绍,也是在其他玩家完事后、将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他才慢悠悠地上前了一步说的。

    王东海生前是个快递小哥,这是他第二次玩地狱游戏。

    凌惜听完,在心中算了算。

    如果大家都没撒谎,那这次游戏的十二个玩家里,度过三次游戏的只有徐燕,度过两次游戏的有她、颜静和江照。

    如果把程浮也算作新人,剩下的不是只有一次游戏经验的玩家,就是纯正的萌新,这个配置和她第一个副本也差不多。

    很好,这场游戏应该不会很难。

    颜静:“对了,白天那个说话很有礼貌的女人呢?”

    颜静估计已经憋了很久,等到大家都自我介绍完,她便立即问道。

    不仅是凌惜和颜静,其他玩家也早就注意到他们之中又少了人,只是都心照不宣。

    不过既然有人问了,他们也很想知道答案,大家互相打量着,等待着某个人开口。

    徐燕叹了口气道:“她死了。”

    “我和她被分配去了二楼伺候夫人,她好像生前就没怎么做过家务,有点笨手笨脚的,擦桌子的时候不慎打破了一个花瓶。”

    “夫人很生气,一声令下,我根本没注意到那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当我听见门口有声音、转过身去的时候,就看到,那几个我们白天见到的恐怖女仆正站在房门口。”

    那些女仆凶残地冲进屋内,争抢着把女人给剁成了肉块,血溅得房间到处都是,也浸透了地板。

    事后,徐燕不得不辛苦地清扫了好几遍房间,又在地上盖了地毯。

    这些话徐燕没说,但大家也都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有些不寒而栗。

    之前那个男炮灰是自己作死,死不足惜,但这个女玩家仅仅是不小心打碎了个物件,就丧了命。

    仆人的命,他们的命就是这么轻贱啊。

    凌惜挑眉问道:“女仆动手时,夫人就在旁边看着?”

    徐燕回想了一下那时的场景,情不自禁地抱了下胳膊道:“对,当时夫人就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她似乎不是在看,而是在享受地欣赏。”

    “我就站在她身边,被迫安静地看完了全程,眼前的血腥场景倒还好,只是待在这个诡异女人的身边会让我浑身发毛。”

    徐燕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那时她不是心理素质过硬,第二次也照样扛住了这血色的视觉冲击,而是像新人那样忍不住发抖和呕吐,那个蜘蛛般内敛阴毒的夫人绝对会杀了她。

    夫人不会亲自杀她,只是“赐死”她罢了。

    不用她动手,那些凶残的女仆会来干这个活。

    胖胖的男玩家罗吉忽然说:“已经有两个玩家死于犯错了,游戏的杀招应该就在这了吧?”

    罗吉的语气变得自信了几分,“你们想啊,一共五天,女总管每天给我们指派不同的工作,我们认真完成工作、不顶撞NPC、不被NPC挑出错来,就是通关法了吧?”

    “没那么简单。”

    有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了小胖。

    说话的是凌惜和江照。

    见有人愿意替自己费口舌,凌惜看了这个清秀的小卷毛一眼,微微颔首,你来。

    江照也不和凌惜客气,便道:“我们的游戏经验都不算很丰富,从玩家配置看,这场游戏确实难度不高。”

    “但是,游戏名称叫《最后的晚宴》;白天女总管在给我们训话的时候,也提及了晚宴;也正因为夫人要办晚宴,我们这批仆人才被买了回来——晚宴是游戏的核心。”

    “ PVE游戏是循序渐进的,今天是第一天,剧情才开始铺垫,等到晚宴开始,游戏才被推向了真正的高潮,等待我们的是什么还未可知。”

    说到这,江照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在工作时犯错就会被杀,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两位玩家的死帮我们发现了游戏的杀招之一。”

    “还有两个杀招,分别是不能上二楼、不能在晚上10点以后出门。”

    “只要我们的身份还是仆人,这三个杀招就对我们有效,即便在之后的几天,我们也得牢牢记住。”

    “今后还会出现新的杀招,就靠我们自己发现了。”

    江照说着看向徐燕,“夫人的房间应该就是游戏的关键场景之一,你有注意到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徐燕点点头,沉思道:“有,很多。”

    “夫人和老爷是分房住的,他们俩的房间都很大,夫人的房间应该要比老爷的房间更宽敞,这是我经过走廊时比对房门间距得知的,不一定准。”

    “夫人长得很漂亮,气质却有种阴冷的感觉,很惊悚,站在她身边就能明显感觉到。她平时也不笑,我在那呆了大半天,第一次看她笑就是在新人被杀的时候。”

    “啊,对了。”徐燕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其他玩家,“你们进门时有没有注意到二楼处挂着的那幅肖像画,画里的女人就是夫人,真人比画还要漂亮许多。”

    “夫人的房间类似于我们现代的家,进入房门后,里面有很多连通的房间,卧室、浴室、衣帽间等等。”

    “我打扫屋子的时候,绝大多数房间都可以进,但是与夫人卧室连接着的一扇门,我是禁止触碰的,我将其称为神秘房间。”

    “到晚饭的时候,厨房那边送来了吃食,我注意到里面还有用几只精致小碗盛的糊糊。”

    “夫人吃过了晚饭后,就拿着那几只碗走进了神秘房间,过了很久才出来。我把碗送回厨房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糊糊的量几乎没有变过。”

    “夫人进入神秘房间的那段时间,我就站在卧室里,等待着夫人随时都有可能发出的命令。”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墙的隔音太好,总之,我没有一次听见过婴儿的哭叫声或笑声。”

    小碗装的糊糊?

    这时,卫锦鲤开口道:“碗装的糊糊应该是给婴儿做的辅食。”

    她的声音有种清脆的感觉,吐字清晰,语速也快,“我和颜静被分配到了厨房择菜洗菜,做晚饭的时候,我们听到有几个人说,今天给小小姐准备的辅食里要加一点新鲜的柑橘汁。”

    “还有一点比较特别,那就是厨房的人最近在很认真地准备晚宴的食材,晚宴应该就在这几天,但是从他们的闲谈中看,夫人并没有定下具体的日子。”

    听到这,凌惜转头看向颜静,而少女只是推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表示该说的都被说了,她无可补充。

    这个叫卫锦鲤的姑娘挺善于观察的嘛。

    凌惜收回目光,抬高了一点声音,对众人道:“既然卫锦鲤已经说了,那我也先把收集到的情报公开。”

    “接下来大家也把自己发现的信息都公开吧,等情报汇总,我们再看看其中有什么联系,避免先入为主导致误判。”

    说完,凌惜便把自己提前精炼过的所见所闻与众人分享。

    凌惜被徐燕说动了,愿意和其他玩家合作,但她任何时候都会留一手,明面上她是与他们共同寻找通关法,实际上她只是要与其他人共享情报而已。

    孕妇是女仆、孕妇很漂亮等等凌惜都如实说了,但孕妇看起来很忧心、孕妇极有可能会难产这样的“二次分析产物”,她都憋在了心里。

    凌惜不介意听听别人的高见,但她绝不会与那么多人分享她的判断。

    升米恩斗米仇,她只说信息让其他玩家自己判断还好,她要是判断错了,误导了别人,以后被埋怨可就吃力不讨好了。

    再者,她还是有些自负在身上的,她可不想让别人白白沾了她聪明脑瓜的光。

    凌惜分享完了情报,便等着其他人开口。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房间内依旧是静悄悄的,剩余那些玩家都用余光瞄着彼此,谁也没有吱声。

    第59章

    中计了。

    凌惜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中计了。

    她那张清秀美丽的小脸蛋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动,脑子却已经如大风车般呼啦啦地转了,她在思考当下的局面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剩下那些玩家鼠目寸光,突然变卦,宁愿把她和徐燕这两个先发言的老玩家得罪了, 也要空手套她们的情报吗?

    不对, 这些玩家大多已经是第二次进入地狱游戏了, 他们不应该蠢到这个份上。

    那就是徐燕在设计她。

    徐燕和这些玩家配合,先抛出几条情报,让她以为大家都要合作,等她上钩、把自己的情报说出口后,其他玩家就守口如瓶,这样,所有情报就都会被徐燕及其联盟掌握。

    可这么想的话,疑点又接踵而来。

    一是游戏开局后不久,大家就分散到了各个岗位上,徐燕是怎么说服其他玩家的;

    二是徐燕为何要针对她,她看起来威胁性并不大, 还是说,这个局并不是专门为她而设,她只是恰好中了计

    正当凌惜在脑中各种阴谋论的时候,沉默的气氛被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

    程浮把自己架着的长腿换了边,悠悠开口道:“我没什么可分享的,我今天的工作是打扫庭院,我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花坛里全是玫瑰花,那个夫人应该很喜欢玫瑰。”

    程浮的发言就像是帮众人打开了话匣子。

    在他说完后,黄美玉就忙不叠地开口,语气依然是弱弱的,不太自信的样子,“抱歉,我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蹲在房间里洗了一天的盘子和碗”

    凌惜垂眸看着黄美玉交叠搁在大腿上的双手,女人的手确实有些红,是长时间在冷水里浸着的模样。

    凌惜也注意到黄美玉时不时就会摸摸手背,看起来不太舒服,加上她那个糯糯的性子,她应该不是在说谎。

    剩下四个男玩家也松了一口气,向大家摊牌。

    原来,江照和罗吉被分去擦玻璃了,还只是一楼的玻璃。

    乔兴旺和王东海的工作更惨,他们俩负责把这些天积攒下来的马桶拎去宅子后的菜园里倒掉,还得把马桶刷洗干净。

    他们几个根本没机会打听情报。

    “你们出门的时候,和程浮碰上面了吗?”凌惜信了他们的话,但还是带着一丝怀疑问道。

    回答凌惜的是气质很朴实的男玩家乔兴旺,“没,这个宅子后面也有门,我们走的是后门。”

    接着,乔兴旺又说道:“这宅子后有一个很大的菜园,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蔬果。菜园后面是树,密密麻麻的树,围成大半圆,把这个宅子包围了起来。”

    “再往后我就看不见了,不清楚树林后面是不是还有特殊的空间,总之我一眼望不到黑栅栏,我们待会儿可以过去看看。”

    徐燕:“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手头的情报吧。”

    徐燕望向房间里的众人,“今天能找到的信息都在这里了,各位有什么看法或者猜想吗?”

    江照最先开口道:“我认为神秘房间是婴儿房,里面就是仆人口中的小小姐了。问题是,夫人为什么不让你陪同进房间,你为什么听不到婴儿的声音?”

    江照:“我擦玻璃的时候偶尔能听见身后房间里传来的声音,那些房间都是关着门的,由此可见,这宅子的隔音一般。”

    卫锦鲤:“会不会那个小小姐根本就是个死婴呢?”

    卫锦鲤果然是写小说的,立刻发散思维,大胆猜测道:“正因为小小姐是死婴,所以夫人才不让仆人进入房间,不想让孩子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被人看见。”

    “也正因如此,夫人端着食物进去,又丁点儿不少地拿了回来;即便墙壁隔音不好,徐燕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那婴儿根本就无法发出声音。”

    “而仆人们都听夫人的话,夫人觉得小小姐还在,他们便只能也这么觉得,才那么说的。”

    颜静补充道:“卫锦鲤说的有道理,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的话,那老爷和夫人为何分房睡,也就很好解释了——他们因为孩子去世这件事感情生了嫌隙。”

    “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吧。”乔兴旺留着很常见的短寸,他挠了挠脑袋,带着反驳的语气说道。

    乔兴旺:“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分房睡在中老年夫妻之间其实挺常见的。”

    “我睡觉有时会打呼噜,在我闺女没满五岁前,为了让老婆和孩子都能好好睡觉,我都是与我老婆分着睡的。”

    “我家是两室一厅,我自己一间卧室,老婆和闺女一间卧室,等闺女大了,我们夫妻才又重新住在了一起。”

    这时,黄美玉也道:“嗯,关于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活着的问题,我也有话想说。”

    黄美玉:“其实听不见婴儿哭声和辅食没动不能代表什么。”

    “为了让小宝宝能睡好,婴儿房的墙壁可以区别于家里其他房间的墙壁,进行静音处理,我家就是这么弄的。”

    “宝宝有时不吃辅食也正常,宝宝前期还是更爱吃母乳的,夫人可能喂了母乳。”

    关于那个孕妇的问题,玩家们也有不同猜测。

    卫锦鲤、颜静、江照三人的想法差不多,他们认为,孕妇怀着的是老爷的孩子,并且夫人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根据日子算,孕妇差不多是在夫人挺着大肚子的时候怀上孩子的,这算是对夫人不忠,但她毕竟怀着老爷的孩子,“母凭子贵”,因此她才会既被仆人照顾,又被仆人看不起。

    黄美玉、乔兴旺、罗吉则觉得不一定,有可能那个女仆怀着的是某个男仆的孩子,夫人让她留在宅子里养胎,是想让她当小小姐的乳母。

    至于其他女仆的态度,那说明不了什么,可能孕妇脾气好,其他女仆欺软怕硬,她们在主子那受了气,习惯性地往她这个软柿子身上撒罢了。

    这时候,年轻人和岁数稍长的人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

    年轻的玩家更富有想象力、脑子更灵活,年长的玩家却能提供更多贴合生活经验的判断。

    一面是天马行空,一面是脚踏实地,因为情报的不充分,连徐燕这个大团队的暂时领头也无法轻易下定论是哪一边对。

    大家讨论得非常火热,只有三个人在划水。

    一个是性格孤僻的王东海,一个是打定主意不亲自下场分析的凌惜,一个是看起来正陷入沉思的程浮。

    藤编摇椅上有两个很舒服的扶手,程浮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下巴,旁观着玩家们的讨论。

    程浮的眼睛很特别,不光是奇异的金色瞳色,他的目光也自带冰冷无机质的淡漠感,使得他在望着其他人的时候,不像是在看同类,更像是一头吃饱了的狼在观察猎物。

    观察,不带攻击意图、却也毫无亲近感的观察。

    事实上,对程浮来说,这些人本就不是他的同类,鬼魂才是,怪物才是,潜伏在这个副本中的Boss才是。

    然而,除非是曾经与屠夫或狼人对峙过的人,普通玩家被程浮注视,虽然感觉哪里不对,但也绝对不会往“对方不是人”这个方向去想。

    他们只会觉得青年的目光太过居高临下、太过睥睨,他们一方面感到不舒服,一方面又会揣测他是不是真有配得上这样目光的实力。

    地狱里喜欢扮猪吃老虎的玩家太多了,程浮的外表也足够惹眼。

    程浮要是表现得嚣张高调还好,他越是说自己经历的游戏次数不多,越是游离于团体之外,越让人肯定,没错,他肯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老玩家。

    真相是,程浮只是乖乖听了地狱的话。

    地狱告诉过程浮,他在前几个副本最好少说话,免得暴露智商,当其他玩家分析线索的时候,他只需要静静在旁边凹造型就可以了。

    但他也不能只呆着,他要多看、多学,瞧瞧其他玩家是怎么靠智慧通关的。

    程浮只是看着高冷,实际上他的内心活跃极了。

    哇哦,玩家开会原来是这个样子。

    程浮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故事、往真相靠拢,就觉得很奇妙。

    他当屠夫的时候,那些玩家应该也是这样聚集起来,商量着先去找船还是找车,计划着如果遭遇屠夫该怎么对付。

    现在他居然也在其中。

    程浮偏过头,看了一眼沉思中的凌惜。

    她此刻在谋划着什么?

    这一次,她又会怎么脱身呢?

    他真想知道。

    这场讨论又持续了几分钟,直到徐燕开口。

    徐燕总结道:“我们讨论了有些时候了,再这样下去也没有结果,归根结底,还是我们收集到的情报太少了。”

    “既然如此,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自行分房间,之后想去哪里探索也请自便,明天我们再继续讨论。”

    说完,徐燕就对身边的黄美玉道:“你跟我走吧。”

    徐燕选的居然是看起来较弱的黄美玉。

    凌惜有些惊讶,忽然,她似乎明白了徐燕的用意。

    第60章

    凌惜若有所思地看向卫锦鲤, 期待她的反应。

    那姑娘见竞争落败,意外的表情浮上脸庞,她嘴唇张了张,最终却也没说什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尽力而为, 拿得起放得下, 不错。

    凌惜很欣赏卫锦鲤, 无论是她的思维还是她的情绪稳定。如果不是已经有了颜静, 她肯定要和这姑娘组队。

    见团队解散,凌惜便拉着颜静走出门,一号房间肯定是要留给卫锦鲤了,她望向二号房和三号房,发现二号房的门已经关上了,应该是徐燕带着黄美玉先住了进去。

    凌惜来到了三号房的门前。

    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凌惜打开灯,站在门口朝屋里望去。只见房间里的景象和一号房内并无二致,主要家具依旧是两张床、两个衣柜、圆桌凳子和一把藤编大摇椅。

    房门钥匙有两把, 分别放在两张床上,在灯光的映照下很是显眼。

    “哎,这房门只有内侧有钥匙孔,外面没有。”

    身后传来颜静略带惊讶的声音,凌惜往后退了退,将门口让了出来。

    颜静走进屋内,从左边床上拿起钥匙,对着门上的锁孔试了试, “我们临睡前可以从内把门反锁,外面的人就进不来了。不过只要上了锁,我们想要出门也得用钥匙开锁才行。”

    凌惜抱着胳膊站在走廊上,一边看着颜静在门口忙活,一边分神留意着男玩家们的分房间情况。

    落单与否关系着玩家在夜间的安危。

    退一步讲,就算落单不会提高玩家被Boss盯上的可能性,两个人住的话,守夜的工作也能分担着来,不用自己熬一整晚。

    两个人一起住的好处相当明显,凌惜以为玩家们会竞争激烈,没想到女玩家这边风平浪静,男玩家那边更是一片祥和。

    江照和罗吉属于难兄难弟,白天一起去擦玻璃,他们俩住一间房,剩下三人,程浮、王东海、乔兴旺,分两间房。

    按理说,程浮要自己住,王东海和乔兴旺应该高高兴兴地去选房间,但那个孤僻小哥王东海居然也语出惊人,他不愿意和陌生人同房、想自己住。

    这下情况就变得很有趣了。

    还剩下四号房和六号房,王东海选了最边上的六号房,程浮选了四号房,也就是凌惜隔壁的这一间。

    这两朵奇葩都不想往屋子里再塞人,使得乔兴旺的处境变得有点尴尬,顶着两道充满嫌弃的目光,乔兴旺硬着头皮走到程浮边上,堆着笑脸道:“咱俩一间行吗?”

    乔兴旺的心路历程倒也简单,程浮看起来比王东海厉害一些,他想和大佬室友待在一起,求个心安。

    程浮比乔兴旺高上许多,他垂眸高冷道:“随你。”

    对凌惜而言,玩家分房间就意味着组队,她记住了玩家的分布,也就不再瞧热闹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颜静正站在衣柜前,翻看着柜里的衣服,她随手把一件薄薄的米色长袍丢在了床上,打算睡觉时穿。

    听到声音,颜静回过头,冲凌惜露出一个微笑来:“凌惜,能再碰见你真是太好了,之前我都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我听系统说,队友匹配到的几率也不是很高,看来我们很有缘。”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次会匹配到你。”凌惜绕过床,来到颜静身边,踮起脚尖朝她欺身过去。

    凌惜眯眼细细打量着颜静的脸庞,直到颜静有点招架不住、脸颊上泛起一丝可疑的薄红时,才若无其事地退开。

    凌惜:“我刚刚还奇怪你怎么仍然戴着这副眼镜,原来是换成了平光的镜片。”

    凌惜的脸长得太精致了,她的逼近让颜静的呼吸快了几分,等两人的距离恢复到正常社交距离,颜静的脸色才转为了正常。

    颜静取下鼻梁上的细金框眼镜,把镜片展示给凌惜看,“不是完全平光,带着一点度数呢。”

    “地狱的修复只能让我的视力恢复到普通水平,有些远处的东西我还是看不太清,我也习惯了戴眼镜,进游戏时都戴着。”

    “我恢复视力,只是为了防止某些突发情况罢了。”

    凌惜:“比如,有人故意打掉你的眼镜?”

    凌惜的揣测还是蛮尖锐的,如果颜静真有类似的经历,这就算是揭人伤疤。

    然而颜静毫不介意,她把眼镜重新戴上,“不愧是你,猜得真准,我第一次游戏结束后还没恢复视力,第二次游戏里吃了大亏,回来后我才总算想起来把这双眼睛治一治。”

    凌惜:“发生了什么?”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凌惜如此刨根问底,不是真的对颜静的第二场游戏感兴趣,她只是想看颜静愿不愿意和她说罢了。

    颜静倒也坦诚,见凌惜想听,她便把自己的故事简单梳理了一下讲给她。

    颜静的第二场游戏是非解谜向的PVP,规则把游戏的机制说得很清楚。

    游戏地点是操场上的跑道,跑道被浓雾包裹着,不知名的怪物隐藏在雾中,随时会发动对玩家的攻击。

    玩家们要进行赛跑,只有前三名可以活下来。

    于是,玩家既要小心地避开怪物,又要尽可能快点往前跑,还要陷害身边的玩家,不让他们跑得太快。

    那一场游戏中,玩家们把人性的丑恶和残忍展现得淋漓尽致,颜静混在一群心黑手狠的老玩家里,仿佛误入狼群的羊。

    发令枪响,颜静还没往前跑几步,就有人故意撞掉了她的眼镜并踩碎了。

    颜静本来就近视,雾又浓,她完全变成了睁眼瞎,连是谁撞的她都没看清。

    为了不再被人针对,颜静选择了最外圈的跑道,避开了大家都想抢占的内圈,远离老玩家之间的纷争。

    幸运的是,当内圈的玩家们时不时就被雾气中突然伸出的枯瘦双手拖走、惨叫着被撕裂、扔得到处都是时,颜静居然始终安然无恙。

    结果,她成了第一个到达终点的玩家。

    “到达终点后,我收到了来自地狱的提示,地狱告诉我,我已经完成了比赛,可以无伤站在终点线这,它问我是立刻回到玩家空间,还是等到比赛倒计时结束。”

    “我本来没多想,但这个选项让我犹豫了,我思考了这个问题里隐含的信息,决定留在终点线上。”

    颜静说着,嘴角微微上扬,“我大声地尖叫了起来。”

    凌惜听到这便是一愣。

    颜静这么做的话

    这时,颜静又继续说了下去。

    “怪物原本不知道玩家具体在哪,它们听力很差,听不见玩家正常跑步发出的声音,视力也几乎没有,它们只能隔一段时间胡乱地在跑道上抓几下。”

    “但我的尖叫声给怪物们提供了定位,它们几乎全都守在了终点,因此,所有在我之后到达终点的玩家都无一幸免。”

    “啊,应该也有玩家发现了终点处发生的事,选择不去终点,不过,他们应该不是在跑道上被怪物抓住扯成了碎片,就是倒计时结束没完成比赛,被地狱抹杀了。”

    颜静语气轻快,“总之我是唯一活下来的玩家。”

    凌惜听着,陷入了沉默。

    因为在游戏中被设计被欺负,不记得是谁下的手,所以干脆害死了其他所有玩家,反正这些人里也没什么好货。

    这个思路凌惜理解,这种丧良心的坏事她也干得出来。

    如果这件事是出自白玲或者庄梦蝶这两根老油条之手,凌惜觉得很正常,但发生在颜静身上,就让她感到惊讶万分了。

    凌惜记得,在第一场游戏里,颜静还是个相对来说天真单蠢的姑娘。

    颜静因为恐高而蹲在大摆锤前哭的时候,如果不是她拉了她一把,她真的就会呆在那等着被抹杀。

    这一点凌惜毫不怀疑,现在也没有。

    凌惜也知道,只要在地狱中活得够久,颜静最终会变得心狠手辣。

    问题是太快了。

    颜静进化的速度可以称得上突变。

    凌惜忽然觉得,她拽起了一个未来的大魔王。

    眼下大魔王信任她,连本该隐藏着的血腥经历也敢如实对她讲,不怕她因为恐惧或者顾虑而对她先下手为强。

    好,很好,非常好。

    她看上的队友就该是这样的狠角色。

    凌惜只沉默了片刻,又道:“先不说那些了,我们聊聊这场游戏吧,你在厨房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颜静摇摇头,“卫锦鲤把能说的都说了。”

    凌惜:“我还留了一些信息没和他们说,今后你若是收集到了情报,也不要全都和他们分享,你我知道就好。”

    凌惜顿了顿,继续道:“我比较认同你们这边的观点,这是游戏,所有的线索都可以往戏剧性的方向去推。”

    “我认为夫人的孩子已经死了,夫人在自欺欺人。”

    “至于那个孕妇,这场游戏已经铺垫过,仆人的命轻贱如草芥,孕妇身为女仆,还能被夫人留在宅子里派专人照顾,只能说明她肚子里的孩子很重要。”

    “孩子是不是老爷的,这一点难说。”

    “孕妇看起来快要生了,夫人的晚宴也在这几天,时间对得上,我猜测,夫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想要收养女仆的孩子。”

    “未来这一场晚宴,也是为了庆祝夫人重新拥有宝宝,孩子降生之日,便是晚宴开始之时。”

    “孕妇的肚子是悬垂腹,她生孩子时大概率会难产,在游戏里这概率估计会提到100% ,剖腹产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我预感女仆会被去母留子,厉鬼应该就是她了。”

    正当颜静在消化着这段故事时,凌惜又道:“不过,如果剧情是这样的话,我们是新来的仆人,和孕妇无冤无仇,同为仆人,孕妇更该知道我们有多身不由己、多可怜。”

    “如果这样她还要杀我们的话,唯一的理由,就只能是她杀疯了,只要是这个宅子里的人她都不放过。”

    “可是游戏规则又不让我们离开宅子,那通关法究竟是什么?”

    颜静点头:“是啊,这就出现了矛盾了。”

    正当凌惜和颜静在进行小队里的私下分析时,一墙之隔,徐燕也正和黄美玉分别坐在各自的床上,面冲着彼此。

    黄美玉不太喜欢直勾勾地与人对视,视线左右飘忽着。

    徐燕则注视着她,平静地开口:“按理来说,我应该选卫锦鲤的,但我选择了你做室友,你猜为什么?”

    黄美玉犹豫着回答:“因为我性子软,比较听话?”

    徐燕:“倒也有这个原因,不过我更看中你的职业。”

    “职业吗?”黄美玉皱眉道:“可我是个”

    “全职宝妈。”徐燕接过了女人的话,“这个职业在玩家中本来是最末等,但在眼下这个游戏里,反而可能是最有用的,刚刚你不就提出了很多独到的见解?”

    徐燕:“我之前说,我进不了那个神秘房间,我想让你去试试看。”

    “明天早上见到女总管,我会推荐你去照顾夫人,成功的话,你就想办法让夫人知道你很会照顾孩子,看看能不能接触到小小姐。”

    “一旦你能看到神秘房间里是什么样子,这场游戏的一大谜团就解开了。”

    可你不也说那个夫人很恐怖吗?

    黄美玉有些不情愿,但她又不敢得罪这位室友。

    徐燕:“夫人不好相与,你要是真被分到了她身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今晚我会负责守夜,你好好休息。”

    徐燕看出了黄美玉的迟疑,又低声道:“你要是能完成任务,我找到通关法会第一时间与你分享。”

    黄美玉闻言积极了些,“你拿什么保证?”

    徐燕认真地盯着黄美玉的眼睛,“抱歉,这游戏没有道具积分之类的东西,我无法给你什么做抵押,真有这些东西的话,我早就直接和你做交易了。”

    “如果你非要保证,我只能说,最好的保证就是你的表现。你表现得越出色,越让我觉得你有价值,我就越不想让你死。”

    这番话明显是在画饼加胡扯,要是被凌惜听见了,她会捧腹大笑,笑够了后还要让对方重新编一个,她吃饼也得吃带肉馅的。

    但黄美玉还不知道地狱有多么人心险恶,她被徐燕的话糊弄到了,“那好吧,我尽量。”

    徐燕露出了满意的淡笑,“期待你明天的表现。”

    外面的天黑沉得有些可怕。

    简单讨论后,凌惜便和颜静走出了房间。

    凌惜来来回回逛了三遍一楼,把这豪宅的格局记得差不多了,她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就打算往自己的房间走。

    颜静:“等等,我们今天不去外面看看吗?”

    乔兴旺说过,菜园子后面的树林里可能有东西。

    凌惜边往回走边淡淡道:“外面天太黑了,庭院里没有灯,我们出去就得带着提灯,咱俩走在外面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现在鬼是谁、鬼在哪都不确定呢,万一我们今天想的各种桥段和主剧情八竿子打不着,其实鬼一直都藏在林子里,我们过去不就是找死吗?”

    “乔兴旺是说过大家一起去看看,可这句话的主语是大家。”

    “你看团队解散了之后,有谁敢这么莽去外面,不都是在宅子里熟悉房间布局吗。不光是女玩家,江照、罗吉、王东海,就连乔兴旺,我们刚刚不也偶遇了。”

    话音未落,一道推门的吱呀声在凌惜的身侧响起。

    这个声音只能是从大门传来的,因为她现在正在大堂,打算去往左边的走廊。

    凌惜偏过头,望向门口,只见一身黑衣的高挑青年正站在门口,低头漫不经地在台阶上踢着鞋底沾的土。

    砖石地上是没有这么多土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摸黑去了那片林子。

    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