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141 土匪穆婉
有贺兰晫吸引火力,穆婉他们这一路相对顺利,小波的刺杀都被小六和谢地挡下。
穆婉本来想带谢珩回一趟杏林谷,但吴太后听说前朝宝库的钥匙被南阳王抢去后,催命似的招谢珩回京,正好师父也来信说不在谷中,他们便直奔上京。
他们离开上京时是二月末,彼时一路荒凉,如今两个多月过去,草长莺飞,树木青葱,随处可见辛勤的农人在田地里劳作。
一直到进入琼州地界,云苓望着外头稀稀拉拉的庄家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骑马的小六道,“据说这琼州自入春后没有下一滴雨。”
云苓道,“没下雨也不该是这样啊,这边种的可是冬小麦。”
冬小麦都是头年九十月份种下,第二年三四月份返青,六七月份收割,就算干旱会影响最后的收成,现在也不该是这样的。
穆婉突然想起,“去岁太后修陵寝,农忙时节征了徭役,所以琼州的小麦怕是没来得及种下。”
去年前朝宝库钥匙之事刚刚传出后吴太后被追杀受了刺激,非要修陵寝,徐首辅又因为动了别的心思也没阻止,再加上琼州知府的巴结,导致到现在琼州的男人们还都在为太后的陵寝采石,根本腾不出人手来种地。
因此田间路上才都是愁眉苦脸的妇人和瘦骨伶仃的孩子们。
谢地皱眉,“如此,琼州百姓今年的日子岂不是没法儿过了?”
穆婉思索,“倒也不至于,琼州毕竟是北方最大的粮食产地,这几年又没有打仗征税,若粮仓满着,或者当地的富人们施施粥,让百姓们熬过几个月没问题。”
这句话也随着他们进入琼州府城而得到了印证,同城外那些愁眉苦脸的农人不同,城里的人的生活仿佛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大街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也能看到纨绔子弟们挥金如土。
马车在驿站门口停下,却没想到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长公主?”小六开口。
穆婉和谢珩也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大长公主,还有镇北侯府的几个孩子。
蔫哒哒最后的谢意先看到他们,惊喜道,“三叔,三婶婶!”
长公主回头,也笑道,“我还以为要等几天呢,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穆婉连忙下车,之前趴在健仆肩头的谢昭已经挣扎着下了地朝她跑过来,穆婉正准备迎接他呢,结果他跑了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绷着小脸转了个身又走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叫祖母,小语气里都是怨念,最后拽着长公主的裙子气呼呼的撅着嘴巴不说话。
谢晋替他解释,“三婶婶一直不回来,三弟生气了。”
穆婉忍俊不禁,长公主也被他的小模样逗笑了,“确实生你的气,这次怎么走这么久?”
谢珩主动道,“是我的错,这次去莫城有要事需要穆婉帮忙,就带着她一起去了。”他问道,“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长公主哼了一声,“听闻你捅了篓子,不跑等着宫里问罪吗?”
穆婉明白过来,长公主也听到了谢珩拿到前朝宝库钥匙的事情,怕是担心宫里以他们为人质逼谢珩做什么,所以干脆提前跑路了。
“正好我准备给孩子们请的大儒就在琼州,就带着他们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若是之前长公主并不会想这么多,但跟穆婉相处过后,她总觉得孩子们多出门走走非常重要。
大人说话的时候,谢昭就拽着大长公主的裙子,一边撅着嘴巴生气,一边又忍不住悄悄的偷瞄穆婉,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逗得穆婉直笑。
穆婉走到他身边蹲下,“昭哥儿都不想母亲吗?母亲想昭哥儿都想哭了。”
谢昭闻言一顿,看了穆婉一眼又别过头去。
谢珩在旁边补充道,“天天哭,以泪洗面,睡觉都喊昭哥儿。”
众人:……
这也太夸张了。
然而谢昭明显吃这一套,回头头来确认,“真的?”
“自然是真的。”穆婉朝他张开双臂,“快让母亲抱抱,不然母亲又要哭了。”
谢昭一副“那我勉为其难哄哄你”模样,手臂却飞快的抱住穆婉的脖子,抱的紧紧的。
穆婉心都要化了,在他软软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啊。”
谢昭腼腆一笑,但也不忘控诉,“母亲坏!”
“嗯,幸亏我们昭哥儿是男子汉,会原谅母亲,大度。”
谢昭抬了抬小下巴,“男子汉,大度!”
众人大笑,这就哄好了。
长公主道,“我本是为了等你们,既然碰上了,就去包个客栈吧。”驿站里住着确实不舒服。
穆婉却道,“不用那么麻烦,住我的院子吧。”
谢意惊讶,“三婶婶这里有院子?”
穆婉笑道,“嗯,基本上有许氏商铺的地方,就都有三婶婶的院子。”
两个小的还不懂,但三个姑娘却已经明白了,谢晚道,“那岂不是每个州府都有?”
穆婉点点头,“差不多吧。”
三个姑娘惊叹,谢意立刻发下豪言壮语,“我以后也要这样置办院子。”
穆婉笑道,“三婶婶是因为要长出门才这样,你们倒不必如此,不过姑娘们多置产是对的,回头给你们一个我的签印牌子,日后出门遇到事情,可以拿着牌子找许氏的商铺帮忙。”
虽然觉得用不着,但这个礼物一听就很酷,姑娘们十分开心。
琼州城府繁华,穆婉的院子虽然不及上京的大,但也有一个主院两个跨院,住他们一行人绰绰有余,所有人都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谢珩决定先行一步启程回京,而长公主和穆婉他们则留下来去见大儒。
实际上这么安排,是为了让镇北侯府的女眷们避免上京的风波,毕竟前朝宝库的钥匙疑似全部出现,吴太后和徐首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长公主这样跑出来,肯定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临走前,穆婉再次给谢珩把脉,嘱咐他不要再跟以前一样乱来,“解药我会尽快研制,但毒素肯定是越浅越好,明白吧。”
谢珩垂眸并不看她,只点点头道,“明白。”
谢昭也表现出来对谢珩的不舍,他虽然更想母亲,但也想父亲,只是没想一起睡了一晚就又要分开。
谢珩看着依依不舍的小家伙,将他抱起来,“要不你跟父亲先回京?”
谢昭立刻朝穆婉伸出小手,“父亲路上小心~~”
谢珩被气笑了,把他交给穆婉,顺便打了下他的小屁股,“小没良心的。”
谢珩走后,穆婉还有些不习惯,朝夕相处两个多月,明明两人都互相克制,什么都淡淡的,但穆婉却发现,吃饭的时候没人将她喜欢的食物摆在她面前,逛街的时候没有了那种什么都不用怕的安全感,甚至晚上睡觉都莫名的不安稳……
好在有谢昭这个小粘人精,穆婉逗逗他,再研究研究解药,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谢珩离开后的第三天,长公主终于通知他们一起去找那位大儒。
大儒姓陶,是和南弘李氏家主齐名的人物,不过比起南弘李氏的桃李满天下,陶寻道性子古怪,教学生特别挑。
“先帝曾三顾茅庐都没请到他,”长公主对穆婉道,“他的师兄是‘贤相’周一瑾。”
穆婉一惊,贤相周一瑾是明德皇帝期间的首辅,十八岁连中六元入仕,后一步步辅佐明德皇帝开创了大郢最繁荣的明德盛世。
长公主道,“明德盛世时,他年纪还小,就已经在国子监舌战群儒,那时的大儒都问不住他,反正周相去世时说过,他的学问不及师弟,可见对方知识之渊博,他一辈子只收了三个弟子,每个都名满天下。”
穆婉听到那三人的名头,立刻坐直身体,“他收学生的标准是什么?”
长公主道,“眼缘。”
穆婉:……
最让人害怕的答案。
穆婉一边给谢昭整理衣服,一边吩咐几个孩子,“都收拾收拾,不管哪个被看上咱们都赚了。”
长公主一愣,谢晚道,“我们不用吧?是给弟弟们找的先生。”
谢意也道,“大儒不教我们。”
穆婉问长公主,“陶先生说不收女学生?”
长公主回过神来,心中有些震荡,“没说过。”
“那不就得了。”穆婉对三个姑娘道,“都试试,他没说不行,就是可以。”
谢时忍不住道,“这算不算耍无赖。”
穆婉问道,“如果耍无赖能让你当上首辅,你耍不耍。”
谢时眨了眨眼,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谢意和谢晚也是一脸茫然。
穆婉换了个她们容易理解的问法,“你们还玩大富翁吗?”
几个孩子点点头,她们现在都开始拿穆婉给长公主她们做的卡牌玩了。
穆婉道,“那如果耍无赖,能让你们拯救一万百姓,或者能让你们灭掉赤翎主力部队,你们耍不耍?”
谢昭一听要救百姓,立刻激动道,“耍!”
谢时她们三个姑娘自然也耍。
穆婉笑,“这不就得了?”
谢晚还是不解,“可是没有先生教女学生。”
穆婉道,“谁说没有,多的是,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她道,“他若明确说不教,那你们就问他,为什么不教,这世上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都能做到,而女人能做到的,男人不一定能做到,他不教女人,是怕女人把男人比下去吗?”
众人第一次听这样的言论,长公主都忍不住问,“什么事情女人能做到男人做不到?”
穆婉狡黠一笑,“生孩子啊,他们哪个男人能生孩子?”
长公主:……
三个姑娘愣了一下之后,就笑成一团。
穆婉道,“咱们先礼后兵,等陶先生先看,能看中一个,其他的就不急了,反正他不论当谁的老师都要去府里,到时候你们蹭课旁听。”
“若他一个都挑不中,或者拿你们是姑娘做借口,那就这么问他,说不得日后史书上还能记一句,陶大儒被镇北侯府姑娘们问的哑口无言,看看谁丢人。”
长公主:……
怎么听着像土匪。
因为穆婉提前的预演,长公主心里都没那么紧张了,反而有点期待孙女们将大儒问住的情形,反正确实怎么都不吃亏。
陶寻道果然与众不同,竟然住在一个村子里,一行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挽着裤腿坐在田埂旁给村里的孩子们讲故事,若不是谈吐文雅,还当是哪个农家老叟。
看到穆婉他们,他直接摆了摆手,“不收学生。”
谢时她们不由看向穆婉,这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啊?他怎么什么都不问,连个理由都不给呢?
穆婉正想着要怎么问问,就见谢昭已经噔噔噔的跑过去,先有礼的揖了揖,然后奶凶奶凶道,“你能生孩子?”
陶寻道:……
穆婉捂住脸:……
忘了这小家伙虽然不太懂道理,但是记性极好了。
第142章 142 镇北侯府的未来
谢昭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让穆婉他们这边气势全垮,穆婉很想上前将他抱回来。
但陶寻道却被勾起了好奇心,“我不能生孩子,怎么了?”
谢昭认真道,“那为什么不教我们?”
陶寻道,“我为什么就要教你们?”
这话说出来,陶寻道以为会问住他,毕竟很多来求学的人他都这么打发走了。
结果谢昭道,“你怕被比下去。”一边说一边得意的看着穆婉,“母亲,他丢人,记入史书。”
陶寻道:……
这句他听懂了,不由被气笑,“你小子威胁我?”
大长公主笑道,“他也没说错,我确实可以让其载入史册。想来出身南弘李氏的史官很愿意记载这一段。”
陶寻挑眉,“没想到荣昌大长公主竟然是个无赖。”
这老头果然不普通,竟然从这一句话就推测出了他们的身份。
而谢昭又有话说,“耍无赖救百姓,灭赤翎!”他一边说一边点头,“耍。”
陶寻道意外的看着他,“谁教你的?”
谢昭看向穆婉。
穆婉轻咳一声,“也不算教,主要是他自己心善,志向远大。”心中却想,财迷也不是没有好处。
陶寻道打量着谢昭,“你想做我学生?”
谢昭立刻拉着谢晋谢时谢意和谢晚一起,挺起小胸脯,“我们!”
陶寻道目光扫过三个姑娘,终于正眼看向穆婉和荣昌长公主,“到底给谁找老师?”
穆婉心中对这老头又多了些好感,看来那番不教女子的反驳言论是用不上了,也不能说没用上,让谢昭用来打了一通乱拳。
长公主客气道,“先生喜欢哪个就教哪个,按照您的规矩来。”
陶寻道眯了眯眼睛,最后却指着谢晚,“收她也可以?”
穆婉立刻对谢晚道,“还不快见过你老师!”
谢晚还有些发愣,谢时和谢意飞快的拽了拽她,谢晚才反应过来,立刻跪下,“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陶寻道:???
我只是问问。
他看出来了,这一家子都是无赖。
长公主笑眯眯道,“陶先生看什么时候能正式行拜师礼。”
陶寻道没想到莫名其妙就被架了起来,却也有了些兴趣,毕竟确实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人家,他起身道,“那便三日后,三日后带着要拜师的人来。”
他就不信,他们真的愿意让一个最不受重视的女娃拜他为师。
回程的路上,长公主思来想去确实心有不甘,本来是给谢昭寻老师,最后莫名给谢晚赖了一个回来,就算谢昭以后能再找老师,但谢昭的先生不如谢晚的,总是不合适。
谢时和谢意也回过神来,意识到之前皇帝都求不来的大儒,却要做最不起眼的谢晚的老师,虽说三婶婶说了到时候大家去蹭课,但看那老头的样子,却不一定能成,这样想着,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不平。
穆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回家后单独找了小姐妹,而谢时、谢意和谢晚明显已经有了芥蒂。
西跨院里,穆婉直接问她们,“知道陶先生为什么要选谢晚吗?”
谢时和谢意都看向她,显然也不明白。
穆婉道,“因为她是你们中最忍让的人,即使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看出来。”
谢时和谢意一愣,穆婉道,“你们想想,平日里你们不喜欢的东西,不爱做的事情,最后是不是都落在晚姐儿头上了?”
谢时和谢意抿了抿唇,穆婉道,“三婶婶并没有说你们不好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事情的权利,能争取到就是自己的本事,但前提是,不要把别人的忍让当做理所当然。”
“你们应该从小就学过兄友弟恭,姐妹一体,因为我们一起使劲才能让家族繁盛,每个人才能拥有更多的权利和自由,但所有的不公都针对一个人的时候,迟早会兄弟阋墙。”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总会有分歧的时候,但这次你受了委屈,下次我替你背过,互相为对方着想,才能拥有坚不可摧的情谊和信任,不会被人轻而易举的挑拨。”
谢意道,“挑拨?”
穆婉道,“不然陶先生为什么专门挑谢晚?我就是来跟你们说陶先生的意图。”
“很明显,他并不想收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做学生,晚姐儿这个名额是我们耍赖得来的。”说到之类,穆婉夸了谢时和谢意,“当时你们很棒,知道一致对外将好东西先捧回家里来。”
“正因为你们齐心,才把陶先生架起,他不想失信,或者他想让你们知难而退,便专门挑了看起来最不受重视的晚姐儿,让你们不服气针对她,而晚姐儿最后很可能会顾虑你们的心情而放弃这个机会。”
她问谢时谢意,“你们觉得晚姐儿放弃后,陶先生会重新选择你们种的任何一个吗?”
谢时和谢意不约而同的摇头。
“对,到时候我们不仅会灰溜溜的离开,还让你们姐妹心生嫌隙。”
穆婉道,“一个大儒而已,没了他对你们有多大的影响呢?全大郢只有三个人拜他为师,其他的人不也都活的好好的?你们又不需要考状元,为了他姐妹反目值得吗?”
谢时谢意若有所思。
穆婉又看向谢晚,“晚姐儿,姐妹之间谦让没错,但谦让和忍让不同,你可以做对你有利的选择,只要那事情是对的,好的,没有人有资格叫你放弃。”
“逼你放弃的人也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你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才行。”
“你可以因为不喜欢陶先生而放弃,但不能因为别人不喜欢你拜师而放弃,明白吗?”她挨个摸了摸姑娘们的脑袋,“三婶婶知道今日话有些重,但你们是镇北侯府的未来,只有你们都拧成一股绳,镇北侯府才能屹立不倒,咱们至少不要上陶先生的当。”
从西跨院出来,云苓不由道,“管用吗?”
穆婉道,“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再好的感情都会争吵,她们都是心思正的孩子,就算最后真的不成,也就当买个教训,孩子们总要经历事情才能成长。”其实若不是谢珩身体不行,镇北侯府危机暗藏,她也不会去跟孩子们说这么多。
长公主这边,就更好劝了,“我们又不是需要陶大儒改变命运的人家,是没了他三个姐儿就不好嫁了,还是晋哥儿和昭哥儿没了他就做不好继承人?”
“贤相周一谨辅佐出了明德盛世,前朝的瑞成之治靠的却是瑞成帝自己,瑞成帝的老师们也没有多么特别。叫我看来,完全没必要为一个老师让孩子们心里不舒服。”
晚上长公主躺在床上,忍不住与古嬷嬷道,“是我想左了啊,当初昭哥儿刚接回来的时候,我只想着,他只要学会阿婉的一半豁达通透,日后快乐的活着就好,如今却得陇望蜀,想给他最好的,想让他变成大郢最好的帝王。”
“可什么是最好的呢?就像阿婉说的,他又不需要科考,以后多选拔些能臣干将,他只要知人善用,让百姓们都安稳下来就足够了。”
古嬷嬷笑道,“长公主说的是,况且奴婢看以昭哥儿聪慧,只要是个大儒就能教好他。”
长公主笑道,“可不是,他也不过才四岁而已,便不是大儒也能教的了他。阿婉说的对,若好事变成坏事,那不要也罢。”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长公主按照给昭哥儿拜师的规格给晚姐儿准备了拜师礼。
陶寻道见她们竟然直接带来五个孩子过来,觉得自己的计策奏效,今天就能将他们打发走了,于是没有直接收下拜师礼,而是将五个孩子都叫到了他的书房。
他坐在太师椅上,“我说过,要收一个孩子做我的学生,你们都来是什么意思?”
谢时道,“只是陪着二妹妹过来而已,先生又没说不能让人陪着来?”
谢意则看着他,“陶先生三日前就说了要收二妹妹为学生,如今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您是想反悔吗?”自从知道陶先生想挑拨她们的关系,谢意就不太爽。
陶寻道一愣,谢昭突然道,“载入史书!”
谢晋也跟着喊,“载入史书!”
陶寻道:……
他绝对不会收这两个总威胁他的家伙。
他看向谢晚,就见那天还低着头站在最后发呆的姑娘昂首挺胸,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先生,拜师之前我有些问题想问您。”
陶寻道,“你说。”
“您知道刚烤熟的栗子为什么轻轻一碰就会爆炸吗?”
陶寻道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晚继续,“还有细口瓶中放了点燃的草纸,将煮熟的鸡蛋封住瓶口,鸡蛋为什么会被吸进去?”
谢意也想起来,兴致勃勃问道,“茶杯满水后盖上一张纸,倒转后茶杯里的水为什么不会流出来。”
谢时补充,“筷子插入萝卜悬空,敲击筷子,萝卜为什么会往上爬?”
谢晋以为是神奇的解答环节,也想出一个,“先生知道书本为什么分不开吗?”
“我,还有我!”谢昭见哥哥姐姐们都问问题,着急得跺脚,“先生知道水车为什么能自己转吗?”
陶寻道:……
到底谁收谁做学生呢?
结果就听谢晚道,“如果先生知道这些,我就拜您为师,若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我不太感兴趣。”
陶寻道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嫌弃的一天,他道,“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老夫看看。”
于是,陶寻道跟五个孩子做起了试验……
正堂,穆婉和长公主悠闲的喝着茶,虽然不着急,但也好奇,穆婉伸着脖子往外看,“这书童来来回回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呢?”
长公主也觉得奇怪,“怎么还有筷子和萝卜?鸡蛋?总不会让晚姐儿现场给他炒个菜吧。”
穆婉莫名被戳中笑点,“母亲越来越幽默了。”笑完后猜测道,“这么久不出来,是不是说明陶先生对孩子们还有些兴趣?”
长公主已经想开,不再强求最好的,“没兴趣也无所谓,回头我去给王大人去封信,叫他来教孩子们。”她给穆婉介绍,“当年先皇和皇子们最喜欢的就是王先生,听闻他教书很有趣。”
穆婉道,“那就够了,反正昭哥儿如今只是打个基础。”
两人正商量着,谢时谢意她们出来,谢晋和谢昭跟在后头,几人的表情明显失望,最后出来的陶大儒脸绷的紧紧的。
长公主还当没戏了,起身道,“若不行就算了。”
陶寻道绷着脸道,“谁说不行了,只是劳烦长公主多备几分拜师礼吧。”
长公主很意外,“还收谁?还是全收?”
陶寻道背起手,冷哼道,“老夫只收一个,其他的不会来学吗?”
长公主道,“自然会。”
穆婉惊讶的看着长公主,长公主冲她挑挑眉,忽然觉得耍无赖也挺爽的。
穆婉不由偷笑,陶寻道道,“如此,就这么定了。”
穆婉连忙叫孩子们给陶寻道行礼,孩子们欲言又止,但也照做,只是礼毕后谢昭却跑向穆婉,一脸失望道,“母亲,先生什么都不会。”
陶寻道:……
长公主和穆婉:???
第143章 143 琼州灾情
在车上,穆婉才知道陶大儒竟然是栽在物理科学上面。
忍不住笑道,“你们问的这些属于墨家范畴,回头找个人来教你们,陶大儒虽然不会这些,但他认可女子可以跟男子一样读书,又虚心接受你们几个孩子的建议,可见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昨日应该是对我们的考验,你看你们表现好,他便也全收了。”
长公主欣慰的看着三个姑娘,“你三婶婶说的不错,这次你们做的很不错,尤其是时姐儿姐妹三个,功不可没。”
三姐妹相视一笑,真切的理解了姐妹一心的含义。
顺利的拐了一个大儒,正好上京那边也传信来说宫中的事情处理好了,他们便准备回京。
启程那天,因为想多赶一点路,天刚蒙蒙亮马车就出发了。
五个孩子都上了穆婉的马车,一是因为他们发现穆婉的马车更舒服,二就是想跟穆婉呆在一起,毕竟穆婉不仅故事多,点子也多,一路不会那么枯燥。
长公主见状大手一挥,“那就都上你三婶婶的马车,不过贴身丫鬟都不能带,你们大的照顾小的,有事自己动手。”
孩子们没有异议,穆婉也在马车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倒也不算拥挤。
起的太早,孩子们还困的厉害,尤其谢昭和谢晋,东倒西歪的坐都坐不住,穆婉干脆让他俩躺在毯子上补觉,而三姐妹到底是姑娘,矜持一些,都靠着车厢假寐。
结果还没出城,马车突然一停,将所有人惊醒。
谢晋揉着眼睛含含糊糊的坐起来,“怎么了?”
谢时已经探出头去惊讶道,“怎么这么多人?发生了什么?”
谢意看着几乎快将街道堵死的百姓同样不解,“现在不是才卯时吗?他们在做什么。”
穆婉道,“排队买粮食。”
谢晚已经看到了,“许氏粮铺?三婶婶的粮铺。”
穆婉道,“对,是我的铺子。”
谢时问道,“粮铺都开怎么早吗?怎么都这会儿来买粮食?”
穆婉笑道,“因为这个点许氏粮铺的粮食价格比别的粮铺要便宜许多。”
“你们知道最近琼州粮食涨价的事情吗?”穆婉顺势给他们讲如今琼州的情况,“……去年没有及时种下麦子,所以今年六七月份琼州可能会绝收,因此粮食价格会上涨一些。”
谢时看着那些佝偻着背的妇人和瘦骨伶仃的孩子,不忍道,“可是本来就因为朝廷的原因让他们没种粮食,现在还要让他们高价买粮……”
谢意晚则问道,“那要是没钱怎么办?”
前几日他们去村子里拜访陶寻道,也见到了农人的贫苦。
谢昭靠在穆婉腿边人还没清醒,口中却道,“会饿死哒。”
穆婉就想起他之前的经历,心疼的抱起他安置在怀中继续道,“正常情况下,大部分人不会饿死,虽然粮食价格稍微会高一些,但官府有粮仓,一季粮食歉收不会造成饥荒。”
“但总有特别穷苦的人家,所以许氏粮铺天寅时到卯时末这段时间会出售便宜的陈粮,而且每人限购十斤。知道为什么嘛?”
谢时她们被勾起了兴趣,谢意问道,“为什么?”
穆婉道,“为了防止不需要的人来贪便宜,你想想,你会半夜三更不睡觉,辛苦排队就为了来买十斤陈粮吗?”
几人摇头。
她顺势将和珅往救灾粮食里掺沙土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快要活不下去的灾民不会介意粥里有沙子,所以极好的杜绝了那些浑水摸鱼,好吃懒做专门来占便宜的人,也能拯救更多的灾民。”
孩子们听的津津有味,不过待出了城,看到田间地头的农人们心情又沉重起来,直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那些愁眉苦脸的百姓突然直起身,高兴的大笑大叫,谢时他们脸上也不由带了笑,“现在种粮食还来得及吗?”
穆婉心情不错的点点头,“来得及,现在补种高梁或者谷子,十月份左右收割,这样等六月份官府开仓放一部分粮食,当地富户再施施粥,百姓们坚持到十月没问题。”
孩子们眉头舒展,穆婉望着身后的城门心里却隐隐不安,但转念一想琼州这次比去年闵州的粮灾还轻一些,琼州又相对富庶,而且经过闵州民变,朝廷总该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将百姓们逼的太过了吧?
结果朝廷确实吃一堑长一智了,却不是在怎么拯救灾民上,而是怎么更好的敛财。
“所以,朝廷怕有民变,要提前派人过去镇着?”
穆婉正在后院熬药,听到谢珩的话被气笑了。
他们五月初到的家,如今一个月过去,她也一直关注着琼州的情况,得知知府不仅没有开仓放粮的迹象,市面上的粮食反而越来越少,粮食价格也越来越高,和去年闵州官府勾结豪强屯粮炒粮价如出一辙。
而这次,琼州府吸取了去年闵州民变的教训,提前上折子求朝廷派人过去镇场子。
穆婉越想越气,转身的时候差点碰到药罐上,谢珩眼疾手快的搂住她的腰,“小心。”
久违的靠近让两人微微一顿。
从莫城回来后,穆婉和谢珩的交集反而越来越少,除了每三天一次的把脉,他们几乎不见面,穆婉在后院研究解药,整理谢珩给的那些产业,而谢珩直接住在了前院,这次还是穆婉有事跟他商量才叫人过来的。
好奇怪,之前朝夕相处让她没办法放下也就罢了,如今隔离的这么彻底,可现在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碰触,差点将她这一个月努力筑起的心墙搞的摇摇欲坠。
谢珩飞快的松开手,见穆婉又徒手去拿药罐,连忙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心。”语气中带了无奈。
穆婉:……
她真是没救了。
谢珩将她推开,调侃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勾引我?”
穆婉冷笑,“勾引你?我像是会白费功夫的人?”
谢珩:……
忘了她是能逛青楼逛腻的生猛女子。
谢珩拿起药罐帮穆婉把药都滤出来,穆婉要拿药碗他也不让,躲开道,“要端去哪儿?”
穆婉指了指最边上的一个房间。
回到上京后,穆婉就跟长公主要了个最偏僻的院子,专门研究谢珩的解药。房间里摆着十来笼小白鼠,每个上面都编着号,穆婉拎起其中一只,用一根拇指粗细的竹筒灌了药,睨着一旁的悠闲的谢珩道,“等我将这些小白鼠都养成药鼠,你生吞了就好了。”
谢珩:……
见他被吓住,穆婉心里终于舒坦了,将小白鼠放回去,吩咐云苓,“观察一下反应。”然后带着谢珩回了秋尽院。
西次间书房里,穆婉给他倒了杯茶,“太后让谁去?”
谢珩嘲讽一笑,“艾长青。”
穆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艾长青便是太后年初时找到的原曹氏弩、现艾氏弩的“设计者”,背景神秘,据说军户出身,但家人都在战争中死绝了,孤家寡人一个,是武器设计的天才。
能熟练的画出“曹氏弩”的图纸和令人惊艳的改进方案,但武功和兵法却十分平庸,所以当初郑次辅死也反对他当兵部尚书。
结果郑次辅中途突然被贬,徐首辅也因此被摆了一道,又没办法跟太后撕破脸,最后太后如愿提拔对方做了兵部尚书。
这半年艾长青也完全没有辜负太后对他的提拔,尽心尽力的替太后拉拢武将,似乎颇有几分手腕。
但他没有军功始终是硬伤,徐首辅虎视眈眈随时想着将他拉下台。
所以琼州知府这次折子上的也很符合太后的心意,这安全又白给的军功,可不是极好的机会?
穆婉问道,“徐首辅没有反对?”
谢珩敲着桌面,“这次琼州屯粮之事,背后也有徐首辅的影子。”
穆婉很快反应过来,“既能敛财,还能逼反百姓,艾长青确实不会带兵,到时候出了岔子,正好能将他拉下马,一举两得。”
虽然因为郑次辅出意外徐首辅没能完全控制住太后,但护国公家大业大,太后的底子也确实薄,所以一通瓜分下来,徐首辅手中的势力还更大些。
况且徐首辅还有登顶的野心……
“不对,是一举三得,这样还能让百姓们对吴太后的怨言更深,日后方便他取而代之,这样看来,他大概会真的逼死百姓,”穆婉越想越气,“明明做首辅的时候,他虽然弄权也还想着民生经济,如今想做皇帝了,百姓反而成了他攻击太后的利器。”
谢珩给她倒了杯茶示意她消消气,“所以你叫我来是想商量什么?”
穆婉用手沾了茶水,画了个大概的舆图范围,然后点着琼州北边角落的位置道,“我想在这里施粥救人。”
谢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将百姓们都引过去。”
穆婉点点头,“琼州府富饶,若赤翎进攻,必然会选择从这里补给,我们可以趁着这次遭灾将流民们引到春宁,让大家避开战争。”
谢珩看着她,这个姑娘,总能将坏事变成好事。
第144章 144 玩儿把大的
穆婉觉得借机转移百姓的可行性很高。
徐首辅要逼出民变,必然会阻挠开仓放粮,百姓们到了快饿死的时候就会奋起反抗,但若他们知道有一个地方会接收他们这些流民,能让他们活下去,百姓们就不会走最绝望的那一步。
春宁虽然属于琼州,但在琼州最北边,距离琼州府骑马也要三天的路程,远离赤翎可能进攻的路线。
“我查过了,春宁土地肥沃,只是因为每隔八到十年会发生一次水患才导致人烟稀少,上次的水患是三年前,也就是说这几年相对安稳些,等百姓们转移过去之后,我们再想法子治水。”
穆婉道,“这样不仅能让百姓在这次粮灾中活下来,还能让他们以后避免被赤翎所伤,侯爷觉得呢?”
谢珩道,“主意不错,但琼州府人口众多,施粥救济花费怕是不少。”
穆婉道,“若是三个月前我肯定不敢这么想,但郝元嘉私库里五百万两银子省俭些暂时够方凌那边花用两年,我们手上就能挪出一百万两去春宁施粥搭房,虽然条件不会好,至少饿不死。”
“现在主要的麻烦是,春宁那边的县令是谁?可不可靠,若不行的话,侯爷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合适的地方吗?”
谢珩起身道,“夫人都出钱出主意了,这点小事我若办不成,岂不是显得我过于无能?”
然后没两天,谢珩就叫平安来告诉穆婉,事情妥了,叫她尽管调度粮食就好。
云苓惊讶,“这么快?”
穆婉也觉得意外,“那县令是自己人?”
小六笑道,“是个买的官儿,侯爷说就算现在查了,审查、结案、押送,再派新县令,怕没个一年半载的弄不完,所以咱们直接派了个师爷去,到时候他听师爷的就行,他若不听,咱们就慢慢审他的案子。”
穆婉哭笑不得,竟是直接给人家架空了,不过确实快速有效。
有谢珩保驾护航,穆婉这边动作很快,去年储存在安县的粮食也派上了用场。
就在她的粮食陆续运到春宁,让人沿途散播春宁接收流民,设粥棚的时候。琼州先有了消息,声势浩大的宣扬镇北侯夫人高风亮节,捐出五万石粮食救济当地灾民。
当然,这五万石粮食并不是运往春宁被截胡的,而是艾长青抢了许氏粮铺。
琼州府粮铺的伙计找来上京时,急的满嘴都是燎泡,见到穆婉都要哭了,“夫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穆婉叫人给他端了杯水,“别急,慢慢说。”
伙计缓了一会儿,说出了来龙去脉。
“因为段知府坚决不开仓放粮,所以琼州府城的粮价一天一个样,如今粗粮都涨到了五百钱一石。”
云苓大惊,“五百钱?”要知道像上京这样物价高的地方,粗粮价也不过三百钱一石,琼州本身是产粮地,粮价更低,往年都在二百钱左右。
伙计道,“许氏粮铺就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卖生了虫的陈粮,一百五十钱一石,每天限时限量,本来跟其他粮铺也不冲突。”
“但半个月前艾将军抵达琼州后没多久,忽然就以许氏粮铺卖生虫粮食欺骗百姓为由,将铺子封了,我们铺子门口写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欺骗百姓了?”伙计忍不住道,“若不是我们卖这些生虫的陈粮,那些老乡们怕是典房卖地也活不下去。”
穆婉问,“你可知艾将军去了琼州后住在那里?和琼州知府关系可密切?”
“密切!”伙计愤愤道,“段知府和当地的望族都说他是朝廷新贵,太后面前的红人,争相巴结,每日宴请不断,那艾将军在琼州过得就跟皇帝巡游似的。”
“他抓了我叔叔,说是欺瞒主家要治罪!后来却传出了您主动捐粮的消息。”伙计跪下道,“夫人,我们早先听您吩咐,仓库里存的足有十万石粮食,他却说五万,小的怕他要把其他粮食栽赃到我叔叔身上,求夫人明鉴。”
穆婉连忙叫人将他扶起,“你们叔侄在琼州快十年了,我怎么会不信你们,况且粮食往来运送都有记录,只要你们账本没记错,就能证明你们的清白。”
“你先下去歇着吧,别担心,我会立刻派人去救你叔叔。”
伙计下去后,云苓气道,“上京一直说这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是个阴险小人,怎么能这么恶心?!”
木霜不解,“胆子也很大,他怎么敢动您的铺子的?”
穆婉冷笑,“太后找来的,能是什么有底蕴的人?就算有几分聪明,也难以抵挡众星捧月,荣华富贵的诱惑。”
尤其当真金白银真切的摆在面前,再被当地知府和豪强们一捧,便飘飘然了。
“大概他以为太后能做他的后盾吧。”
而且不可否认,此人确实有几分聪明,他封铺子用的是卖次品的理由,没收她的粮食却打的事镇北侯府博施济众,体恤百姓的旗号,穆婉若因此找他麻烦,或者把东西要回去,岂不是要落下一个刻薄小气的名声?
换做其他人可能还真得吃了这个哑巴亏,但穆婉奉行的是“敢伸手就剁下来”的原则。
她直接起身去了前院,平安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夫人。”
穆婉看到他才反应过来,一路光顾着想事情,竟然忘了派个人来问问。
“侯爷不在?”
平安将她迎进院子里,“侯爷今日去了明镜司。”
穆婉定住脚步,“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平安打开书房的门,“夫人您稍坐,小的这就叫人去问问。”
穆婉正想说不用了,也不是很急,平安已经吩咐人出了门,然后道,“小的去给夫人沏茶。”
穆婉只好进去,下意识环顾四周,上次谢珩毒发时,她还是独善其身的想法,对于谢珩的公务全都自觉避开,所以她也是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谢珩书房的风格和他们刚成婚时的秋尽院一样,冷硬无趣,就摆着一张书桌几把椅子,几个堆满了卷宗的多宝阁,连个摆件或者绿植都没有。
在谢珩的书桌后坐下,穆婉对进来的平安调侃道,“这书房没什么机密吧。”看着藏都没地儿藏。
平安却道,“整个镇北侯府,最机密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这书房只有小的才能进来打扫。”
穆婉一顿,平安将茶放在穆婉面前,笑道,“不过侯爷之前吩咐过了,见夫人如见侯爷,侯爷回来都来书房,您自然也能来这儿。”
穆婉挑挑眉,“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油嘴滑舌的。”
平安挠了挠后脑,“小的说的都是实话,侯爷还说了,夫人有事要第一时间禀报。”
穆婉不受控制的升起一股欣喜,又很快的压下去,对平安道,“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她觉得她不能再知道他背后为她做过什么,不然会控制不住。
平安退下后,穆婉摒弃乱七八糟的杂念,继续思考目前的局势,她一边想一边无意识的把玩着书桌上的东西,毛笔、镇纸,实在没什么玩的了,便顺手拉开了书桌下面的一个抽屉。
本来想第一时间推回去,目光却被一个华丽的螺钿盒子吸引,主要着玩意儿跟他这书房的风格差别太大了。
她犹豫了一下,抽屉没上锁,盒子也没上锁,他又允许她随意出入,应该是可以看的吧?
就在她刚伸手碰到盒子的时候,外头传来的动静,“侯爷。”
穆婉立刻将抽屉推回去,就见谢珩大步都进来,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脸上,语气关切,“怎么了?”
“也不是太着急的事情。”穆婉垂眸,准备起身却被谢珩阻止,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都亲自找来了,应该是要事。”
穆婉便将艾长青在琼州的事情说了,“……此事在琼州已经传遍了,估计很快就会传到上京,传遍大郢。”
谢珩冷了脸。
穆婉道,“我猜他敢这么做,是不是太后对您的态度也有变化。”
谢珩冷笑,“自然是有的。他是觉得我没从南阳王府手中抢到前朝宝库的钥匙,在太后那里‘失宠’了。”
当初太后听闻宝库钥匙被南阳王抢走,立刻招了谢珩回京,谢珩自然“如实”禀报,南阳王府出动了三万大军的动静并不小,太后稍微派人打探一下就知道真假。
那样的情况下,谢珩是人又不是神,一小队人马能跟三万大军硬碰硬,宝库钥匙被抢走不是必然的吗?
谢珩倒是提议太后拨他些人手,让他去南阳王府把东西抢回来。
吴太后却不舍得,她好容易有了自己的势力,被谢珩带出去能不能回来另说,万一以后都听谢珩的怎么办?
而且她的人手走了,徐首辅造反怎么办?
最后吴太后自觉做了个很聪明的决定,“既然是钥匙,那必然要四枚一起,如今哀家手上也有两枚,没有哀家他们也开不了宝库。”
“不如就让他们去寻宝库,等找到了宝库,我们再来摘果子,更轻松。”
于是谢珩的新任务就是盯梢南阳王府那边寻找前朝宝库的动作,太后也专心敛财发展势力。
有了权力的吴太后行事说话都硬气了许多,至少在被她一手提拔的艾长青面前是个有权势的太后,所以太后对谢珩在前朝宝库这件世上没有任何收获的抱怨和微词,让艾长青有了太后不喜谢珩,他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
谢珩叫来小六,“叫李亦宁琼州走一趟,将许氏粮铺的掌柜带回来,阻拦者就地斩杀,艾长青若不服,就叫他去太后那儿告状。”他冷笑,“养伤太久,倒叫他们都以为本侯没了爪子。”
而后对穆婉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了,他吞了多少,我叫定他加倍奉还。”
“加倍哪里够。”穆婉看着谢珩,眼睛弯起,“侯爷,咱们要不要玩儿把大的?”
第145章 145 布局
宫中,吴太后打开精致的描金漆盒,看着里面的夜明珠脸上都是笑意,“艾大人就是有心。”
王公公几不可查的撇撇嘴,随即递上折子,“艾大人也是借花献佛,只是这抄了镇北侯夫人的粮铺……没事吗?”
“镇北侯夫人的铺子?”吴太后接过折子,看完后心情却算不上差,还笑道,“他倒是聪明,这么一来那穆婉倒也不好说什么。”
“想来是前段时间国舅同哀家抱怨镇北侯夫人做生意霸道的事情被他听去了,这次就抓了穆婉的把柄替哀家出气,”吴太后愉悦的叹道,“他向来将哀家的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侯爷那里怎么交代?”王公公一脸担忧,“镇北侯向来给侯夫人脸面。”
吴太后却不以为意,“五万石粮食也不过是一万两银子而已,而且这也是给镇北侯府长脸的事,镇北侯难道还会为了这点钱替她出头不成?”
“就算想出头,他也没法子吧,”吴太后莫名有些期待,“哀家还没见过镇北侯吃瘪的样子呢,这艾大人脑子就是活络。”
她心情不错道,“先去上朝。”
然而待踏入金銮殿,看到站在左上首的挺拔男子,太后下意识将手中把玩的夜明珠往袖子里藏了藏,心底开始隐隐不安。
谢珩一般有事都是单独御书房禀告,很少来上朝,如今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总不会是大庭广众之下告艾长青的状吧?
吴太后心不在焉的听着众臣上奏,并没有什么新鲜东西,户部说的还是增加商税补充国库之事,工部要申请修陵寝的预算,其他大部分人都“关心”琼州灾情,计算着开仓放粮的时机。
徐首辅道,“粮仓打开就很难再封了,但琼州今岁颗粒无收,粮仓本来就不满,既要救济当地百姓,还要留下足够的军备用粮,微臣觉得还是再过半旬开仓比较合适。”
太后想到今早艾长青折子中也提到延长开粮仓时间的请求,难得赞同道,“虽然百姓现在会稍微苦些,但延迟开仓,百姓们也能坚持的更久一点。”
因为利益一致,朝廷上下竟无一人反对。
谢珩往前一步出列,吴太后和徐首辅都不约而同的警惕起来。
谢珩道,“百姓饿极了会不管不顾,虽然艾大人在当地镇着,但总归是隐患,臣觉得在不开粮仓的情况下,能让琼州的百姓安然熬过这半个月十分重要。”
吴太后道,“镇北侯可有什么好法子?”
谢珩道,“法子确实有,却不是臣想的,而是艾大人。”
吴太后一愣,“艾大人?”
谢珩道,“艾大人在琼州带头捐了三万两银子买粮赈灾,臣想这确实是个极好的主意。”
金銮殿上顿时一片寂静。
艾长青捐三万两?骗鬼呢?他所有的家底拿出来都凑不出三万两。
吴太后忍不住道,“竟有此事?”
谢珩道,“并非虚言,过不了多久,艾大人包了许氏粮铺六万石粮食赈灾救民的消息就会传到上京。”
他看着吴太后,又扫了眼徐首辅,“想来艾大人也是见太后仁德,徐首辅爱民如子,才想出了这样的主意,为以身作则还搭上了自己全部身家。”
“我们不需要像艾大人那样捐那么多,但多少凑一凑,这样既不用动用国库,还能救琼州百姓,安定社稷,一举多得。”
“艾大人如此义举,我侯府也义不容辞,愿捐五万两解琼州百姓之苦。”他赞道,“大郢有艾大人,真是太后之福,百姓之福。”
众臣:……
吴太后:……福个头!!!
吴太后气的想骂人,她万万没想到,谢珩竟然会用这样的法子找场子。
她刚刚还想着镇北侯府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却没想到他竟然要将所有人拉下水,艾长青三万两,镇北侯府五万两,她作为太后能少吗?本来养兵就费银子,她后宫的花销都少了不少,如今让她平白无故掏五六万两银子出去……
这一刻,不止是太后,所有人都恨艾长青恨的牙痒: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挑衅镇北侯,害得他们都跟着出血。
毕竟这上万两的基调定下,他们便是拿个几十两意思意思都不行。
谢珩还顺势完善了一下此事的章程,“可以让琼州知府先开仓放粮,半个月后放了多少,我们用捐来的银子买了粮食补上便可,这样两不耽误。”
徐首辅和吴太后都是一顿。
却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之前可以说是为了长远打算,但现在有了银子,总不能还让百姓饿肚子吧?
下朝后,各怀心思的朝臣写信的写信,联络感情的联络感情,突然都忙碌起来。
谢珩也没闲着,他领着明镜司的人带着户部几个小吏在顺天府设了琼州灾区捐赠点,旁边墙上大大的绢布贴了告示,告示上列了包括太后在内,四品以上所有官员的官职和姓名,不过目前只有镇北侯谢珩和兵部尚书艾长青下面一个写了五万两,一个写了三万两。
正好艾长青将镇北侯夫人在琼州捐粮五万石的消息轰轰烈烈的传来了上京,百姓们立刻就明白了这告示的意思。
对于这种扬名之事,商户们向来积极,还有人主动问,他们可不可以捐,能不能上告示。
答案是当然可以,商户捐五千两以上不仅会写告示表彰,还发一块“乐善好施”的牌匾,这下顺天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相比于商户们的互相攀比,朝廷官员却愁眉苦脸。
户部尚书在徐首辅书房里骂,“那小子也太缺德了,告示用绢布,还把所有人的名字都罗列出来,打算天长地久的挂着呢!”
“还说什么商户们的标准是五千两以上告示表彰,但官员就算捐一两也写!”
这样一来,谁捐谁没捐,谁捐了多少都一目了然,没人能丢得起这个人。
他巴巴的看着徐首辅,“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难道也要捐几万两?”
一旁的徐展鹄道,“现在最麻烦的不是捐款的事情吧?琼州粮仓一开,当地的粮价立刻就会跌!”
“咱们囤的粮怎么办?现在卖吗?”
户部尚书也意识到了问题,“粮仓一开,那些已经快被逼反的百姓怕是会安分下来……”
徐首辅慢慢眯起眼睛,嘲讽道,“放心吧,那姓艾的见钱眼开又胆大包天,我不信他没有打粮仓里粮食的主意。”
“这粮仓,开不了。”
“至于捐款……也不用太过担忧。”
对于一般的官员来说,几千上万两银子还是太多,朝臣们最后在丢脸和破财之间选择了集体丢脸。
秋尽院,云苓乐不可支,“夫人您是没看到,那些朝臣们一下朝,官服都没换就直奔顺天府,最后徐首辅捐了三千两,其他的一两千不等,最少的也有五百两。”
“不过这样一来,那位艾大人的三万两在中间十分显眼,如今他的义举也已经传遍上京了。”
穆婉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翻着试验记录道,“艾大人高风亮节,心疼百姓,实乃性情中人。”道德绑架谁不会啊。
云苓越想越开心,“他要是知道六万石粮食被咱们记账三万两,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虽然琼州的粮价是五百钱一石,但穆婉囤粮囤的早,一石的成本也就一百五。
穆婉悠闲道,“所以才说艾大人是性情中人,看到百姓受苦,什么都顾不上,连谈都没跟我谈就直接用了。”
云苓又有些担心,“听闻他家底不丰厚,这账能要回来吗?”
穆婉道,“那就是侯爷的事了。”她看向院子门口,眼底不自觉带了笑意,“艾大人应该不敢赖我的账吧,侯爷?”
谢珩在她旁边的摇椅上坐下,“放心,若还不上,便让他用前途来抵。”
云苓解气道,“这次太后被他牵连出了大血,以后肯定也不会向着他了。”
别的官员能选择一起丢人,吴太后却绝对不行,毕竟官员们还可以说自己两袖清风,但吴太后的奢靡天下皆知,她总不能花得起几万两买首饰,没有几万两救灾民。
穆婉道,“那倒不一定,太后现在说不定高兴呢。”
云苓疑惑,“为何?”
穆婉看向谢珩。
谢珩道,“这次收到差不多五十万两善款,这两日等朝中选出合适的赈灾钦差,就可以送去琼州了。”
云苓不解,“银子直接送去琼州?不是买粮食送过去?”
穆婉道,“现在上京哪儿有富裕的粮食?盛香园里的麦子都算熟的早的,谢昭他们现在割呢。”
刚说完,谢昭那小奶音就极具穿透力的传进了院子,“母亲!母亲~好痒,好痒~~”
云苓立刻起身,挥退院子里的下人,众人刚刚回避,谢昭就颠颠儿的跑进来,一身短打,带着个草帽,正是一副小农人的模样,不过看他跑的歪七扭八还挠来挠去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被麦芒刺的不舒服。
一进院子,跟在他身后的玉穗立刻帮他把衣服脱下来,然后谢昭轻车熟路的跳进晒着水的大盆里,惬意的叹了口气。
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谢珩目瞪口呆。
这小家伙总是能在他接受他的某些行为时,又做出更加出乎意料的事情。
穆婉被谢珩懵逼的表情逗笑,“你小时候没有这样洗过澡?”
谢珩:……
他看着光天化日之下浑身光溜溜只穿着一个小短裤谢昭,半晌憋出一句,“成何体统。”
第146章 146 好戏即将开始
六月中旬的上京已经很热,天气好的时候一盆凉水晒一上午就可以晒的热乎乎的,三四岁的孩子洗澡正正好。
她走下台阶,蹲在木盆前忍不住捏了捏谢昭肉乎乎的小胳膊,“今天麦子割完了?”
谢昭一边好玩的拍打水面,一边开心道,“完啦!陶先生说,晒几天再打穗。”然后就摇头晃脑的开始唱,“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
穆婉看着他摇头晃脑的小模样失笑,觉得这位陶大儒果然名不虚传。
当初由于长公主带着孩子们目标太过明显,所以回上京的时候陶寻道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走,而是把家里安顿好才慢悠悠的过来。
结果几天前刚到就赶上谢昭他们在盛香园种的麦子成熟,他也不急着上课,反而每日和孩子们在盛香园割麦子,孩子们不仅开心,还学了不少诗词,场景之下学的东西,不仅理解深刻,记得也牢固。
谢昭唱着唱着忽然看到了谢珩,开心道,“父亲!”
谢珩也走下台阶,一言难尽的蹲在穆婉身边,“怎么不去净房洗?”
谢昭屁股往前挪了挪,小心的往盆里一躺,温热的水流没过他的身体,他脑袋靠在木盆边檐上,闭着眼睛惬意道,“暖洋洋,幸福。”
穆婉被逗笑,戳了戳他的小肚皮,“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幸福。”
谢昭被戳的咯咯笑,谢珩看着阳光下小孩灿烂的笑脸,最终也学着穆婉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肚皮道,“五岁以后就不可以了。”
谢昭看向穆婉,穆婉自然不会反驳,“嗯,五岁就是大孩子了,大孩子不能这样洗。”
谢昭接受了这个说法,眼睛忽然滴溜溜的一转,穆婉立刻起身躲开,果然下一秒,他就用力的拍打水面,溅了谢珩一脸水。
谢珩:……
谢昭咯咯大笑。
穆婉忍笑将布巾递给谢珩,谢珩起身之前,也飞快的伸手在水盆里撩了谢昭一脸水,搞得谢昭一个激灵。
穆婉:……
“你幼不幼稚。”
谢昭也一边笑一边看着谢珩,“幼稚。”
谢珩见他又要伸手飞快的走上了台阶。
穆婉摇头失笑。
谢昭洗完澡,一家三口准备用午膳,谢昭想起什么,转身跑去东梢间,没一会儿拎这个钱袋子哒哒的跑出来递给谢珩,“买粮食,救百姓。”
穆婉惊讶,“谁跟你说的?”
谢昭道,“蒋家表姐。”
因为谢珩道德绑架了所有朝廷官员,所以给琼州捐款这件事成了上京最近的热门事件,不过不同于官员们的被迫,百姓们都是心怀善念,像定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真的发善心,肯定都要捐一些。
只是没想到孩子们也在讨论。
穆婉逗谢昭,“琼州缺粮食,你们麦子不是正好收割了吗?把那些运去琼州吧。”
谢昭把钱袋子往谢珩那边推了推,“用银子去买。”
穆婉跟他算账,“你这些银子在这里能买下你们所有的麦子,但是到了那边只能买一点点,不划算。”
谢昭脑子倒是转的快,“去外面粮铺买,买了送过去。”反正就是不舍得把自己种的粮食送走。
怕穆婉还要盯着他的麦子,谢昭连忙掰着小指头数,“祖母一袋、母亲一袋、父亲一袋,不够,去外面买。”
穆婉笑道,“原来是要给家里人吃啊,那要是你这麦子送去琼州,能卖五十两银子,你卖不卖?”
“五十两?”谢昭瞪大眼睛,而后小脸露出纠结的神色,半晌后伸出一根小指头,“卖一半?”
谢珩都被逗笑了,“小财迷。”
云苓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姑娘说太后会高兴了。
如今筹了这么多善款,上京的新粮却还没有上市,那么就只能将这些银子先运到琼州去,在那附近买粮。
而徐首辅、吴太后他们肯定都在那边囤了粮食,到时候这五十多万的善款岂不是重新落入他们的口袋?不仅不会赔,还会大赚一笔。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开了粮仓,粮价价格必然会降下来,也没有什么赚头啊?
穆婉不知道云苓所想,问起谢珩,“没人提从这边运粮过去吗?”
谢珩嘲讽一笑,“笑之提了,不过太后说从上京运粮过去损耗太大,不如去附近筹粮,哪怕价格高些,也比从这里运粮过去划算。”
“徐首辅也说若从上京运粮,不仅损耗大,还会将上京的粮价抬高,毕竟上京也缺粮食,建议在琼州附近筹粮,比如闵州,反正粮仓一开粮价就会降下来。”
总之就是将银子运过去好进他们的口袋就对了。
穆婉嗤笑,“最不希望开粮仓的人就是徐首辅了,不过,他这么说,看来是在闵州囤了不少粮。”否则的话一个首辅,怎么都没提从南方调粮过来呢?因为潜意识中,他知道当地的粮食是够的,现在只要银子到位,粮食就能放出来救活百姓。
谢昭突然道,“粮仓开不了。”
谢珩和穆婉都惊讶的看着他,穆婉问道,“你从哪儿听的?”
“陶先生。”谢昭叹了口气,摇着头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这粮仓,怕是开不了,完啦!”将陶先生的神态学了个八九分。
逗的穆婉直笑。
谢珩也笑,“这陶先生倒是名不虚传。”
大概就是因为看的太清楚,所以才无奈选择避世的吧。
吃完饭穆婉和谢珩又去书房商量了一些细节,谢珩走后,云苓忍不住问穆婉,“若这样那艾长青岂不是也要赚的盆满钵满?坑他的几万两对他来说也顶多是让他心疼一下吧。”
穆婉睨她一眼,“你家姑娘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坑他几万两就能满足?”
云苓摇头,“当然不是。”
穆婉弯起眼睛,“都说了要玩儿大的,那不仅是他,还有他身后那些推波助澜,暗中支持的,都要照顾到才行。”
她问云苓,“你觉得,艾长青有没有动粮仓里的粮食?”
云苓道,“必然动了,所以您才断定粮仓必然开不了。”她眼睛一亮,“如今朝廷已经下了圣旨要开粮仓,到时候粮仓里的粮食少了,侯爷就可以将他们全都抓进诏狱审问!”
穆婉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天后,赈灾的钦差刚定下来,琼州就传来噩耗,当地灾民晚上偷盗粮仓,艾大人领兵抓捕时,那些丧心病狂的灾民见抢不到粮食,就将火把扔进了粮仓里,琼州的粮仓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
消息一到,满朝哗然,尤其是吴太后,她只是想拖延开仓时间,将粮食的价格抬的更高一些,可从没想过要将琼州百姓都饿死。
果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吴太后的讨伐,称这次琼州之灾乃是太后去年农时征役之故,大骂她奢靡无道,叫她还政于皇上,并下罪己诏,去皇觉寺赎罪三年。
一夜之间,对太后的各种讨伐文章贴满了大街小巷——书生们显然吸取了去年营救郑次辅的教训,不再正面硬刚。
太后被吓到了,若徐首辅趁机将她困于皇觉寺,她就全完了。
关键时刻还是谢珩站出来,劝太后即刻赈灾,至于赈灾的银两,就用户部批出的修陵寝预算,此事本就因为修建陵寝而起,这样也更能表示太后的诚意。
太后本就慌了神,见谢珩替她撑腰,建议也极好,立刻照办,而且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有其他想法,不仅将修陵寝的钱拿出来,还又补了一百万两,凑了二百万两给琼州赈灾。
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力度,果然堵住了不少人的嘴。
前院书房,穆婉刚给谢珩把完脉,惊讶道,“封了谁为钦差?”
谢珩道,“忠勇伯府李六郎,编撰李亦宸。”
穆婉已经好久没有关注他了,“他去年不是被贬了吗?什么时候又成了御前行走?”
去年穆柔想抢穆婉和谢珩的功劳,结果将事情搞砸,差点陷太后于不义,最后太后甩锅皇帝,让李亦宸背了黑锅,打了板子还被贬成了八品的五经博士,这才半年的时间,“他又复起了?”
谢珩道,“一是皇上强烈要求;二是三个月前吴知萱嫁入了忠勇伯府,她去求了太后,李亦宸上个月官复原职了。”
穆婉叹道,“抛开别的不谈,李亦宸人还算正直,也是真心对皇上好,所以皇上才那么惦记他。”
谢珩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他们正好需要一个无能又方便背黑锅的人,李六郎正合适。”
穆婉眨了眨眼,觉得他语气怪怪的,“也不能这么说吧,能考中探花说明他能力还是可以的,只是生不逢时,又摊上个拎不清的母亲和媳妇而已。”
谢珩嗤笑一声,“无能就是无能,还分时间?若因为好母亲和好媳妇而成功,那能干的人也是母亲和媳妇,与他何干?一个吃软饭的东西。”
穆婉定定的看着谢珩。
谢珩微顿,“怎么了?”
穆婉道,“李亦宸惹你了?”
谢珩不屑,“他有那个能力吗?”
穆婉道,“那我怎么觉得你很讨厌他?”
谢珩道,“只是单纯的看不上而已。”
穆婉道,“看不上也忍忍吧,这样想想,琼州之事他去比别人合适,至少能让您省心。”
谢珩嗤笑,“就他?”
“总之,”穆婉认真道,“忍辱负重又无所不能的侯爷,大戏马上开场,这把大的能不能成,可全靠侯爷了。”
谢珩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从前院出来,穆婉忍不住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谢珩这么可爱啊。
与此同时,忠勇伯府李家三房也满心欢喜,穆柔积极的给李亦宸收拾着行李,她记得非常清楚,上辈子这次赈灾李亦宸立了大功,之后几乎一岁三迁,青云直上。
她很快就能成为诰命夫人了……
第147章 147 赚钱?
“李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卖,实在是琼州绝收,我们自己粮食都不够吃,总不能为了救琼州百姓就把我们闵州的百姓饿死吧……”
从闵州粮会出来,李亦宸的小厮灵犀愤愤道,“说那么多,不就是想抬价?竟然要五百钱一石,就比琼州便宜一百,他们怎么不去抢。”
李亦宸也皱起眉头,“他们怕是跟琼州那边的豪强有勾结。”
灵犀道,“那怎么办,二百万两虽然不少,但若真五百钱一石买,二百万两才能买多少粮食。”
“没事,会有办法的,且让他们猖狂几日。”李亦宸莫名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而他会大获全胜,“先回去。”
两人走进闵州府衙,察觉气氛不太对劲,衙役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的模样,仿佛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直到到了中堂,看到上首坐着的男人,两人才明白原因。
大腹便便的闵州知府朱友德诚惶诚恐的站在下方,“下官不敢有半句虚言,去岁闵州也遭了粮灾,还是侯爷来镇压的民变,今年闵州粮食刚收上来,我们的粮仓都空着呢。”
谢珩淡淡道,“先从富户那里征调一些,过段时间补上。”
朱友德满脸为难,“侯爷就别为难下官了,去岁官府就欠了当地几个富户的粮食,现在还没补上呢,他们也都缺粮。”
谢珩看着他,“朱大人确定?”
朱友德道,“十分确定。”他还想再找几个佐证,结果却听镇北侯干脆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朱友德反而有些不安,“侯爷。”
谢珩道,“怎么?你刚骗我了?”
朱友德连忙摇头,“下官哪儿敢。”
“那就退下吧。”
朱友德惶惶不安的离开。
谢珩才看向李亦宸,“李大人。”
虽然吴太后和徐首辅有志一同的派了李亦宸做钦差,但谢珩自请押送二百万赈灾银两,并做监军的时候,两人都没拒绝。
他们都习惯了谢珩不管朝堂事,只当他来是要收拾艾长青,对此徐首辅乐见其成,而太后不敢拒绝,毕竟艾长青才闯了祸,而太后还要靠谢珩解决这次的问题。
李亦宸抿了抿唇,客气抱拳,“侯爷。”
谢珩道,“商会怎么说?”
李亦宸道,“闵州去年也刚遭了灾,拿不出多余的粮食。”
谢珩嗤笑一声,“李大人竟然相信?”
李亦宸皱眉,“臣自然不信,臣也不信琼州粮仓里的粮食是都烧了。若侯爷能找出粮仓里的粮食,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谢珩上下打量着他,“李大人事儿做的怎么样不知道,使唤人倒是熟练。”他起身,“不过我只是来监军的,找粮食赈灾之事不归我管,大人自己想办法吧。”
谢珩离开后,灵犀小声道,“郎君,您好像很讨厌镇北侯?”
李亦宸道,“难道你觉得他就喜欢我了?”
灵犀沉默,镇北侯讨厌自家郎君正常,毕竟郎君和镇北侯夫人退过婚,但郎君讨厌镇北侯实在没理由。
李亦宸心中烦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珩就很不舒服,仿佛他曾抢走了他很重要的东西。
此时有人来报,“李大人,一位姓任的娘子找您。”
李亦宸精神一震,立刻道,“快请!”
在看到那干练娘子的瞬间,李亦宸莫名就非常清楚,办法来了。
任娘子看着格外客气的李亦宸还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说服对方需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对方对她竟然很友好。
“李大人,我这里有一法,既可以救济灾民,还能教训那些贪官豪强,或许还能找到粮仓里被‘烧毁’的粮食,不知李大人可愿听一听。”
“请讲。”
任娘子道,“闵州商行想将粮食抬价为五百钱一石,但最后肯定还会以粮食不够为由,比肩跟琼州一样八百钱一石,既然如此,大人不如一千一石买粮吧……”
李亦宸忽然就明白过来,他等的就是这个绝妙的主意,“对,一千一石买粮!”
上京,八方街穆宅。
穆老太太正在过寿,因为不是整寿,只请了自家人来坐了两桌,但穆柔孝顺,专门给老太太叫了戏班子来,场面也十分热闹。
沈氏对穆老爷子道,“这如意戏班因为给太后唱过戏,可难请呢,非达官贵人都请不着,亏得柔儿用心,早早预定。”
穆柔姿态优雅的给老太太剥了个橘子,“也是沾了忠勇伯府的光,六郎亲自去找的人,说他今日到不了,算是给您赔罪,请您千万别怪罪他。”
穆老太太接过橘子笑呵呵道,“柔儿这话说的,六郎是去做大事,谈何怪罪。”
穆婉身后的云苓暗暗撇嘴,二姑娘还真是老样子,总想着在大姑娘面前显摆他们夫妻恩爱,倒是忘了前头李六郎要纳妾的事情。
穆婉压根都懒得理,反正如今沈氏他们也就只能自顾自的炫耀一下,不敢攀扯她半分,倒是穆老太太暗暗拍了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把穆婉给逗笑了。
穆兴德也担心穆婉不高兴,一边将瓜子推到穆婉面前,一边问起赈灾之事,“这次赈灾,侯爷也去了?”
穆婉道,“二妹夫管赈灾,侯爷是监军,防止民变。”
“这么说来,他俩职责还不一样……”
沈氏看着穆兴德跟穆婉聊的有来有往,又气又无力,心中暗骂穆兴德一家子势利眼,正想着再怎么表现表现,余光忽然瞥见自己儿子鬼鬼祟祟的离开,连忙偷偷跟了上去。
穆泽海刚从自己房间里取了东西出来,就被沈氏撞了个正着,他下意识心虚,“娘,娘你怎么来了?”
沈氏直接将他手中的盒子抢过来,看到里面精致的发钗后又惊又怒,“这是什么?”
穆泽海今年十六岁,身量颇高,长得和穆兴德有七八分像,已经是个俊俏少年郎,不仅是富商之子,还是镇北侯府的小舅子,自然不缺少女爱慕。
沈氏在教坊呆过七八年,见多了十几岁的少年被勾坏了身子,再加上她对书香门第规矩的追求,还想着给他挑个官小姐呢,因此在这方面对穆泽海格外严格,未娶正妻前,决不允许他乱来。
“哪个小蹄子勾引你了?!”
穆泽海被冤枉了不由恼怒,“娘,您脑子里整天再想些什么?我只是想去找大姐而已。”
结果沈氏听到这句话,比听到穆泽海被坏女人勾引了还要生气,直接就炸了,“你长这么大都没这么精心的给我送过东西呢!你送她?!”她声音尖利,“怎么?当镇北侯小舅子当上瘾了?你以为人家把你当亲弟弟啊!”
“我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吃里扒外的,怎么,你二姐和忠勇伯府你都看不上了,非要去高攀镇北侯府?”
穆泽海听她说的难听也生了气,“我本来就是大姐的亲弟弟啊,二姐不也仗她的势,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沈氏气的胸脯起伏,“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二姐何时仗她的势了。”
穆泽海觉得沈氏有点蛮不讲理了,“我二姐仗我大姐的势还少了?要不要我跟您细数一下。”
“大姐成婚的时候,二姐是不是仗着大姐的势才才名远扬。”
沈氏一噎,气道,“那是你二姐自己有本事。”
穆泽海道,“她又不是第一天有本事,那之前还到处被骂呢,若不是当时镇北侯的傧相们都是上京青年才俊,她能被人争相追捧?”说到这里,他恨铁不成钢,“就因为那些傧相们的夸赞,大家觉得她才女的名声名副其实,那时候李家老夫人都对她改观了是也不是?”
“偏偏她不知天高地厚,总想着压我大姐一头,结果去年搞了那么一出,差点被休。”
“她犯了那么大的错,差点连累整个忠勇伯府,您不会觉得李家没有休她,是因为她自己有本事吧?”
“还有年后,李三太太要给李亦宸纳妾,我和爹一起上门那李三太太什么嘴脸,最后是不是镇北侯一句话叫李家再不敢乱来的?”
沈氏强撑着道,“那她也是怕有个被休的二妹妹在镇北侯府里丢人,心里还不指定怎么看你二姐的笑话呢。”
穆泽海知道跟她说不通,叹了口气道,“娘啊,我的娘,大姐看没看二姐笑话我没看出来,我就看见您和二姐在大姐面前瞎蹦跶了。”
“您想想,你们这么蹦跶,都能得这么多好处,咱们放低一点身段,岂不是有泼天的富贵?!”
怕她还要闹腾,穆泽海直接道,“琼州现在从粮灾变成饥荒了您知道吧。”
沈氏道,“自然知道,你二姐夫不就是去赈灾了吗?”
穆泽海道,“对啊,我大姐夫还一起押送着二百万两银子呢。”
沈氏道,“扯镇北侯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穆泽海道,“我听说,官府本来要在附近收粮的,但去了之后发现闵州也没粮了,官府放出消息,要高价筹粮,一千钱一石,有多少要多少!”
沈氏惊呼,“一千钱!”
“上京收粮多少钱?”
穆泽海道,“零卖才三百千,我们若收的多,二百五应该差不多。”
近乎四倍的利润让沈氏疯狂心动,关键是他们还有门路,“六郎就是赈灾的钦差,若我们运粮过去,肯定不会亏待,这种好事,你找穆婉做什么?找你二姐才对啊!”沈氏已经思量着用自己的体己也顺便带一些。
穆泽海翻了个白眼,“难的是去贩粮吗?难的是收粮!”他愤愤道,“吴家霸道的很,周边庄子上、粮铺仓库里的粮食都叫他们预定了,那些人根本不敢卖给我们,也亏得大姐如今是镇北侯夫人。不然咱们穆家的庄子都要叫他搜刮了。”
“可是咱们庄子上的那点粮食还是太少了。”就算利润高,也要量足才行,不然跑一趟赚个三五百两也不值得。
上京本来也不是产粮之地,往日里还要从其他地方调粮才能满足日常所需,如今也是赶巧麦子刚刚丰收才能赚这一波,奈何吴家一番强势霸占,好好的机会他蹭不上。
沈氏问道,“不能从南边调吗?”
“娘,这种一锤子买卖赶的就是一个时间,我们这边离琼州更近,先到价格自然就高,南方调粮,损耗大不说,时间还长,况且我们还要派人去南边,一来一回,估计琼州的灾情都解了,届时二百钱都卖不了,谁干那种傻事。”
“而且这事儿是我自己要做的,没告诉爹,想调也调不了。”
沈氏不解,“为何?”
穆泽海撇嘴,为何?自然是因为这一年多,他爹时不时对着他感叹,为何大姐不是男儿,说什么大姐若是男儿,穆家家产他怕连个渣都捞不着。
听得多了,穆泽海心里忍不住存了较劲的心思,所以这次听到消息后,他准备自己干一票大的,好叫他爹刮目相看。
这话他却不想说,只是道,“娘您不是说爹开始培养二郎三郎和我争家产了吗?我不得抓紧做出点事情来?”
沈氏想想也是,而且这个买卖确实不错。
“去琼州的路线和减少损耗的方法我都想好了,现在就差收粮,”穆泽海总结,“此事宜快不宜慢,还是要找大姐才行!只要有长公主或者镇北侯的面子,叫吴家别跟我们乱争就行。”
沈氏却觉得他是痴心妄想,“你怎么知道穆婉会帮你?你去了怕也是自取其辱。”
穆泽海道,“我又不白让她帮忙,给她分成就是了,听说她在琼州的粮食都被那个艾长青给强征了,她吃了个哑巴亏,赔了几万两银子,如今能补一点有什么不愿意的。”
穆泽海是想凭本事赚钱,用了穆婉自然也会给她回报。
这事儿沈氏自然也知道,还是穆柔告诉她的,外人都道穆婉大方,实际上是吃了个大亏,她还暗暗高兴了一阵子。
就听穆泽海道,“她如今的身份不好做这种事儿,我却能帮忙。”
沈氏还是不想,既不想让儿子去求穆婉,也不想让穆婉占他儿子的便宜,“还是先问问你二姐,若忠勇伯府也想赚一笔呢?”
穆泽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忠勇伯府怎么可能去跟吴家争啊?”
就听身后有人道,“确实不用去找她。”
沈氏眼睛一亮,回头看着穆柔,“你怎么过来了?我儿果然有法子?”
穆柔道,“那边有些闷,出来走走,正好就看到了母亲和弟弟。”
穆泽海不太相信,“二姐你有法子?”
穆柔没说,只是问道,“你有多少银子?”
穆泽海道,“身上的东西当的当,抵押的抵押,也就凑了两万两,只要能匀我五万石左右就行。”
穆柔道,“我给你添十万两。”
穆泽海一惊,随即大喜,“这样我们就能赚不少了!二姐你要怎么做?”
穆柔道,“你别管怎么做,只管凑银子就是了。”
李亦宸被封为赈灾钦差后,她光想起就是这次赈灾后李亦宸立了大功,之后官运亨通。
知道听弟弟说起吴家霸占粮食的事情,才让她又想起一些细节。
上辈子,吴家在这次运粮中,动了上京的粮仓。
这话是她当年听一个耿直的秀女说的,对方叫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是个消息灵通的,但没多久就因犯了错被杖毙,而这条消息也一并被烂在了她心里。
如今想来,琼州要粮食要的那么急,吴国舅哪里有耐心挨家挨户去收粮,肯定会跟上辈子一样动用粮仓里的粮食。
这样一来,他们只要去收地里的那些粮食就行。
穆柔越想越觉得可行,去年状元楼让她损失惨重,而李亦宸被贬官后,她为了他复起银子更是流水一样花出去,时不时还得应付家里那个吸血的老妖婆,不如趁这次好好回回血。
而且,上辈子穆婉因为捐粮还落了个很好的名声,那会儿她年前才因为救郑次辅和书生名声大显,之后又大手笔赈灾,以至于之后上京众人再提起她,都是高风亮节,贤良淑德的代表,再也没人说她一个商户女配不上李亦宸的话,反而都说她是李亦宸的贤内助。
这个名声她也可以搏一搏,挽回一下去年不好的印象……
还有……穆柔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这辈子,有她在,不会再让自己这个傻弟弟被穆婉轻易哄去当牛做马了。
“你先预备着,之后听我吩咐。”
和沈氏穆柔分开后,穆泽海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私库里摸了一块儿玉佩去找穆婉——准备的金钗到底让他娘给拿走了。
他总觉得他娘和二姐做事实在不靠谱,准备做两手准备,第一次一个人做生意,周全点总没错!
而且有求于穆婉是一方面,他也想见识见识穆婉的本事,倒要看看,他比她差在哪儿了?凭什么爹爹总说自己不如她!
这边陪着老太太一起睡了个午觉起来的穆婉,刚回到梧桐苑,就看到来找她的穆兴德。
穆泽海的动作自然瞒不住穆兴德,他虽然总说穆泽海不如穆婉,但到底也是认真培养的继承人,资质也尚可,不想他受挫太过,于是提前来跟穆婉探探口风。
穆婉听穆兴德说了穆泽海的打算,摇了摇头道,“您要不想让他受挫,这桩生意就别让他做了,大概率会赔。”
穆兴德疑惑,穆家不做粮食生意,所以这桩买卖他没有插手的打算,但是觉得给年轻人小打小闹却正合适,“那边缺粮,就算赚不了那么多,也不会赔吧?”
穆婉正想解释,穆泽海就进了门,就见他一副笑模样,“大姐是不是在琼州赔怕了,所以胆子也小了?”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语气是笑着,眼底却是不服输的怒火。
穆婉不由打量着这个弟弟,小时候沈氏看他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穆婉也懒得惹一身骚,因此并没有怎么关注过他,等到五岁启蒙后对方一直在外头读书,住也在前院,两人见面更少,就算见了也是点头打个招呼的交情,没想到小伙儿还挺有趣。
穆婉缓缓勾起嘴角,“谁说我琼州的铺子赔了?”
穆泽海:……所有粮食都叫人家抄去了,难道没赔?
母亲和二姐不靠谱,大姐好像也确实想看他笑话,穆泽海最后忍着气走了,果然女人都小家子气,只知道记仇,好处都不要。
穆兴德看着儿子气呼呼的背影,无奈的看着穆婉,“他又没惹你。”
穆婉笑道,“好玩儿啊,这种叛逆少年,不亲自撞撞南墙是劝不住的,反正上京没多少粮食,就算赔也赔不了多少。”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他二姐那边不给他出什么馊主意的话。”
穆兴德:……
他有些头疼,怎么觉得要一语成谶了呢?
第148章 148 杀无赦
没过两天,上京的顺风镖局就跟穆婉汇报,“吴家那边委托我们顺丰镖局押送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正在一旁闭眼假寐的祝南溪猛的坐起来,“多少?一百五十万石?!”
“琼州的粮价一千钱一石,赈灾银子总共二百万两!吴家这是打算直接吞掉一百五十万两?也不怕撑死他们。”祝南溪气道,“我说那位往日里恨不得将百姓们榨干,这次怎么这么大方,本来还以为是被民愤吓着了,感情是想借机把国库的银子变成自己的。”
穆婉却道,“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可不只是要吞下赈灾银的问题。”
祝南溪道,“不是吞赈灾银的问题?还有什么问题?”
穆婉摩挲着手腕上的金丝手镯,“上京不是产粮地,每年还需要从其他地方调粮才能满足人口所需,今年虽然粮食刚下,但赋税一交,百姓们手里只有自己的口粮,而京郊周边庄子上的粮食即便吴家利用权利全部霸占,这样散收也没办法快速收到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她问镖局的镖头,“吴家委托我们押运粮食时间是什么时候?”
镖头道,“今日委托,后日出发。”
穆婉看着祝南溪,“上京能一口气拿出一百五十万石粮食的地方是哪里?”
祝南溪想了半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粮仓?!”
古往今来粮仓都非常重要,供应军队之类的就不说了,遇到灾荒救济,平抑粮价都要靠粮仓,其实就像这次琼州,若不是上下一致打着贪腐的主意,只要粮仓一开,粮价绝对高不到那么离谱的程度。
“他们是疯了吧,琼州的粮仓动了也就罢了,上京的粮仓他们也敢动?”祝南溪只觉得不可理喻,“吴太后如今也掌军队,她难道还不知道万一打起来粮仓里没粮会多么可怕?”
穆婉道,“他们不是疯了,是想的美而已。”
琼州如今粮价之所以高,就是当地豪强都声称没粮食,再加上粮仓被烧,所以只能从外地高价买粮。
但其实粮仓理的粮食大概率还在,用朝廷的银子高价买了上京这边的粮食,等风头过去,再将琼州的粮食运回来填补上京粮仓,这一出一进,倒个手,一百多万两银子就能进自己的口袋,谁能不心动?
祝南溪愤愤道,“这些年他们贪的还少吗?百姓们都被他们榨的皮包骨头了,他们竟然还要把血肉也榨出来才甘心!”她越想越气,“阿婉,你有法子阻止他们吗?这些银子我宁愿让你赚了。”
穆婉心道,我就是准备赚这些银子啊……
不过这话不好跟祝南溪说,只是笑道,“所以我说他们想的美,又没说他们能赚到这笔钱。”
祝南溪眼睛一亮,“真的?”
穆婉笑道,“吴家总觉得他们得到的消息最早,路程最近,还派了个最好拿捏的人去当钦差好给他们行方便,但若有人比他们消息更早,路程更顺,而他们无法按时到达呢?”
祝南溪激动道,“真有人会比他们更快?”
穆婉笑了笑,“比起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那些专门做粮食生意的粮商嗅觉可灵敏的多,一千钱一石的粮食价格,购买力还充足,你猜到时候会有多少粮食到琼州?”
祝南溪跟她混久了,也知道一些生意经,“如此一来,粮食多了,价格也会下降!”
穆婉夸她,“孺子可教也。”
祝南溪满心期待,“吴家的粮食什么时候上路来着?”
穆婉问她,“想不想也赚吴家一笔?”
祝南溪立刻来了精神,“怎么赚?”
穆婉笑道,“囤粮,能囤多少囤多少。”
祝南溪不解,“我们也囤粮?往哪儿囤?”
“就上京啊。”穆婉道,“哪儿都不用去,短则半月,长则两旬,就能大赚一笔。”
祝南溪虽然不明白,但穆婉从来没害过她,立刻回去照办,十天半个月的话,从南方进一些粮食过来还来得及。
比起祝南溪的小打小闹,穆婉就大手笔多了,从南边大量调粮过来,正巧琼州粮价高的消息已经传开,上京收粮的人不在少数,许氏本身又是粮商,混在其中倒是一点都不显眼。
不过穆泽海还是第一时间察觉了穆婉的动作。
沈氏还不知道穆泽海已经去找过穆婉,听到消息以后冷笑道,“什么身份不方便,你看人家不是方便的很?幸亏你没跟她说,说了之后,说不定人家还要跟你说这生意做不成,让你别做呢!”
已经被告知过的穆泽海:……
心里也开始对穆婉不屑,若只是用这种手段的话,他可不觉得她能有多厉害,爹爹果然是年纪大了,竟然觉得不择手段就是厉害。
沈氏得意道,“做大事还是要靠你二姐,你看看,吴家还真让出粮食来了。”
穆泽海早就打听到吴家已经开始往外运粮,而那些在京郊预定的粮食果然没人去收,他也对穆柔刮目相看,“二姐你做了什么?吴家竟然真的没有跟我们抢粮食。”
穆柔笑而不语,只是道,“我自有我的法子,你还是抓紧时间收粮吧。”
沈氏也催,“对,确实要抓紧点,这几天消息传开,我看想做这买卖的人不少,真是多亏了你二姐姐,不然咱们都收不到这么多粮食。”
得益于吴家霸道,都是口头通知,没有付定金,所以穆泽海很顺利的将大庄子的粮食都收了。
三天后,沈氏母女送穆泽海前往琼州。
沈氏道,“你二姐已经给六郎去了信,虽然我们去的比吴家迟了些,但有六郎在,会给你行方便,你一路别急,平安最重要。”
穆泽海闻言心里更安稳了,他并没有找顺风镖局,顺风镖局虽然以速度快和稳妥著称,但上京到琼州快马不三天两夜的路程,还大部分都是官道,又没什么贼匪,找个普通镖局能省下不少银子。
如今二姐夫就是赈灾的钦差,他便是晚个一日两日也没事儿。
穆柔道,“切记,我的那部分只卖三十万石,剩下的十万石交给你姐夫。”
穆泽海迫不及待的点点头,“娘,二姐,放心吧。”
穆泽海离开后,穆柔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这次投了十万两,进了近四十万石粮食,届时在琼州卖掉三十万石,就算不叫六郎为难,卖九百钱一石,也能卖二十七万两,刨除损耗和运输成本,她最少也能赚十四万两,而剩下的十万石粮食,还能用她和李亦宸的名义给灾民施粥,简直赚钱赈灾两不误!
就在穆柔做着名利双收的美梦时,琼州。
谢珩坐在当地望族高家的主位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下面跪着的高家老爷和几个侄子,“听说你们卖粮?”
高老爷颤巍巍道,“没有,没有的事,只是家中几个不成器的孽畜贪粮价高,就偷了家里的存粮去卖。”
几个年轻人也都连忙点头附和。
小六冷笑,“那高老爷家里的存粮可真不少,十万石,你们全家上下三百口人,一年也吃不了三千石粮食吧?今年还歉收没有新粮。”
“十万石粮食,都够养一个上千人的军队了。”他陡然怒喝,“你们高家安的什么心?是想起兵造反吗?!”
高老爷吓的连忙趴伏在地,颤声道,“草民绝无此意!侯爷明鉴!”
谢珩问,“朝廷来赈灾之前,知府就问过你们高家有没有富裕的粮食,高老爷确实说的没有,对吧?”
高老爷连忙道,“草民家中确实没有富裕粮食,那十万石粮食草民也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家粮仓的!”
谢珩道,“这么说,那些粮食不是高家的?”
高老爷斩钉截铁的摇头,“不是。”
他刚说完,身后就传来抽气和惊呼声,显然有人心疼了。
谢珩似笑非笑的道,“老爷子不知,但高家好像有知情人。”
他直接起身,对明镜司的人道,“将高家上下全部押入大牢!仔细审问!”
高家人大惊,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抓人,顿时哭爹喊娘,还有人大叫,“我家儿媳妇是吴太后的侄女,侯爷这样是不是太放肆了。”
谢珩睨了对方一眼,谢地冷笑,“那就让你的儿媳妇去跟太后告状吧。”
混乱之际,门外传来一声高喝,“慢着!”
而后着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青年出现在高家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家的郎君,显然是有人去搬了救兵。
高家众人见到他,如蒙大赦,纷纷道,“艾大人!”
朱友德也匆匆追过来,“侯爷,这高家乃是琼州望族,乐善好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六听的都想笑,还琼州望族,不过是个豪商搭上了吴太后的路子,成了琼州一霸,才几年就将自己包装成名门望族了。
谢珩理都没理他们,径直往门外走,谢地高喝,“明镜司查案,闲杂人等退避。”
朱友德不敢惹谢珩,艾长青自从成了太后心腹,就被众星捧月,还没受过这种冷遇,再加上莫名其妙欠了镇北侯夫人三万两银子,心中不忿,打定主意要杀一杀谢珩的威风。
他咬牙左跨一步想要挡住谢珩的去路,然而在那之前,雪亮的长剑先抵住了他的咽喉,艾长青顿时不敢再动弹。
小六冷冷的盯着他,“我们怀疑琼州城中有人勾结赤翎转移藏匿琼州粮食,意图谋反,各位大人若不想惹祸上身,还是乖乖的各司其职比较好。”
艾长青只觉得丢了大脸,恼火道,“侯爷不会是打着抓奸细的幌子,实际是想将粮食占为己有吧?侯爷要将高家人带走,就拿出可以服众的证据来。”
谢珩依旧没理他,只是瞥了眼跟在艾长青身后的中年男子,问小六道,“是他吗?”
小六点点头,“是他,高家嫡长子,私自囤粮欺瞒朝廷,偷盗粮仓粮食栽赃灾民,活活焚烧十几个灾民。”
谢珩道,“带走!”
那高家嫡长子自然不服,躲在艾长青身后道,“艾大人,草民冤枉,侯爷这是诬陷,欲加之罪。”
不等艾长青开口,谢珩就轻描淡写道,“拒捕,污蔑皇亲国戚,杀无赦。”
他刚说完,寒光闪过,猩红温热的鲜血喷了艾长青和朱友德满脸。
小六收刀回鞘,高家嫡长子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着眼睛直挺挺的倒在艾长青身上,艾长青吓得往前一步,对方没了支撑,缓缓倒在地上。
谢珩看着身后的高家众人,“还有谁不服?”
高家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谢珩睨着艾长青,“艾大人刚刚污蔑本侯的话,最好拿出可以服众的证据来,不然免不得请你去诏狱走一遭。”
第149章 149 大赚特赚
谢珩眼睛都不眨的杀掉在琼州不可一世,知府都要让三分的高家嫡长子,并将高家男人都下了大狱,还扣上勾结赤翎,意图谋反的帽子后,琼州那些蠢蠢欲动的豪强瞬间都安分下来,把粮食藏的紧紧的。
反正谁家都没有一石的余粮。
而谢珩也把高家发现的那十万石粮食拿出来应急,等着外地的粮商们上门。
等收到穆婉的消息,知道吴家粮食上路后,小六都气笑了,“……赤翎族安分了几年,他们怕是都忘了担惊受怕的滋味儿,等对方卷土重来,要粮没粮,要钱没钱,看他们躺在金山银山上有没有命花!”
谢地则是佩服穆婉,“夫人真是神机妙算,这下叫他们不仅吞不下去,还得吐出来点。”
谢珩盯着信纸上的字迹,摩挲半晌后才起身道,“走吧,干活!”
几天后,大量粮商聚集在琼州码头,最小的粮船都装着三四万石,大的有二三十万石。
小吏兴奋的跟李亦宸禀报,“大人,粗粗算了下,已经有一百多万石粮食到了琼州,大人,明日我们便能开始了。”
李亦宸心情也不错,需要辛苦寻粮变成了粮食送上门让他来挑选,轻松又高效,“行,那就将粮商们都请去同福酒楼吧,我一同宴请。”
而后李亦宸和幕僚商量着明日酒楼宴请,这么多粮商一同竞价的话,价格能压到多少,幕僚道,“前几天价格应该不会过低。”
李亦宸点点头,“也不能过低,不然影响后面的粮商送粮来。”
那小吏听琼州百姓有救,心情飞扬,“幸亏镇北侯镇住了这琼州的牛鬼蛇神,不然还真没这么顺利。”又痛快道,“不是都没粮吗?那就永远不要拿出来了,赔死他们!”
可见有些门道的人也都知道这些豪强们的阴谋。
李奕辰的幕僚却叹了口气,“琼州的翻不起风浪,但上京那边也不消停,听说有人直接运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来,大概明后日就到了,昨天朱知府那话,意思是要优先买上京来的粮食,而且价格……也不知明天能不能顺利。”
他苦笑,“届时这银子怎么从上京运来的,怕又要怎么运回去……”
“这可是国难财啊。”那心直口快的小吏忍不住嘲讽,“真是可笑,大郢国舅一心想着发国难财;倒是整天被骂骄奢跋扈,不学无术的镇北侯夫人不仅直接给我们捐了十万石粮食,还一直赔钱救乡亲们。”
穆婉因被赐婚镇北侯,声名远播,琼州离上京远一些,对于她的议论还停留在最初的不学无术的草包层面,但这次琼州粮灾,艾长青查封许氏粮铺,众人才知道一直以来不仅不涨价,还想法子救济灾民的粮铺竟然是镇北侯夫人的。
李亦宸沉默,幕僚赶紧给那小吏使眼色,小吏这才隐约想起,穆大姑娘被赐婚给镇北侯之前,好像就是因为德行有亏被眼前这位李大人退了婚。
小吏顿时尴尬又惶恐,有心想说些什么弥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恰在此时,李亦宸的小厮来送信,欢喜道,“郎君,少奶奶来信,说知道郎君赈灾艰难,送十万石粮食来施粥,烦请郎君安排。”
小吏连忙夸赞,“少奶奶真是高风亮节,一片冰心,李大人有此贤内助,日后必然青云直上,鹏程万里。”
虽觉夸的乱七八糟,李亦宸眼底到底有了笑意,直到打开信……
小厮还等着他的吩咐,“郎君?”
却见李亦宸将信折好放进怀里,淡淡的道,“粮食还在路上,过几日才能到,先忙手头的事吧。”
小吏积极道,“可需要小的去接应?十万石粮食可不少,能让灾民们再坚持一段日子,琼州百姓定然会对大人夫妇感恩戴德。”
李亦宸道,“不必,让他们慢慢走着便是。”
几人迎面正好碰上李亦宁,对方看到他笑道,“六哥。”
李亦宸道,“你这是去哪儿?”
“哦,封路。”李亦宁道,“我们查出来,赤翎奸细动了上京粮仓,怀疑是往琼州来了,明镜司要彻查上京来的粮食,”他朝李亦宸眨了眨眼,“六哥你明日放心招待南下的粮商便是。”
幕僚开心道,“有镇北侯在,那些粮食是不是来不了了?朝廷果然不能没有镇北侯啊……”
李亦宸沉默。
小吏见状,以为他担心别的,连忙道,“如此明镜司怕是要一路设卡,盘查粮食的数量和来路,若无人接应,少奶奶的粮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不如我……”
李亦宸忽然沉脸,“我说不必就不必,施粥何时不能,晚点又能如何?!”
小吏被他猛地发火吓了一跳,再不敢开口,幕僚和小厮也面面相觑,不知道李亦宸突然怎么了。
穆泽海还不知道李亦宸因为吴家发国难财一事联想到了他和穆柔身上,正在跟沿途关卡的官差交涉,“赈灾的李大人是我二姐夫,听闻琼州州灾情,我二姐托我送十万石粮食去施粥,烦请行个方便。”
官差听了他的话本来还心生敬佩,想着要不要跟上面说说通融一二,结果去穆家粮队一看,被气笑了,“十万石?你是当老子是傻子吗?这他娘至少五十万石了!”
“这粮食哪里买的?可有凭据?不会就是上京粮仓里偷运出来的吧?”
穆泽海吓了一跳,“怎么会,我们都是守法的商户,怎么会做那种砍头的事情。”说着赶紧叫小厮去拿收粮凭据。
官差挨个仔细看了,确定没什么问题,却上下打量了穆泽海一眼,冷笑,“往琼州贩粮,消息挺灵通,不会是李大人给你们递的消息吧?”
“倒是精明,吸上百姓一百口血,最后再施舍上一口,就成了大善人,还想着让人感恩戴德!什么赈灾钦差,高风亮节李大人,都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啊呸!”
穆泽海到底还年轻,冷不丁听官差牵扯到了李亦宸,怕给二姐夫惹麻烦,顿时不敢再说话。还是镖局的镖头上前说好话,又递了碎银子对方才没有继续为难,只是道,“你们这要全是用来施粥,我可以跟上头请示,但若是去贩粮,那就等着吧,太后娘娘的娘家吴家都等着呢,都得把来源说出个一二三来,上京粮仓失窃,可不是小事。”
镖头道,“可是琼州灾民等着粮食,这么多粮食堵在路上,咱们等得,灾民们等不得吧。”
官差嗤笑一声,“你们还是操心自己吧,粮食又不是只有上京有,大头都要从南边运来,想发国难财就别顶着为百姓的名头!”
穆泽海总觉得不对,又说不上来,他明明只是想赚钱而已,他不赚,别人也会赚,为何不可?
直到又过了两天,粮队才走了二分之一的路程,有消息传来,南方粮商已经陆续到达琼州,官府收不了那么多粮食,有的粮商为了将粮食赶紧出手纷纷开始降价,穆泽海才开始着急,想给二姐捎信,让她帮忙催催李亦宸,却听说上京粮仓失窃,明镜司担心打草惊蛇,直接封了琼州至上京的驿站,尤其是运粮队伍,不得往回传递任何消息。
最后只能自己给李亦宸写信,希望未来二姐夫能来接应一下自己。
琼州粮价的消息没传回上京,但谢珩要查上京粮仓的消息却第一时间被吴家知道了,吴国舅吓得赶紧从婢女肚皮上爬起来进了宫,见到太后就一叠声道,“大姐!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不过是想把粮食在琼州那边卖了,然后等价贱的时候再把这边的粮食补上,钱也赚了,粮也没少,两厢便宜,跟赤翎族有什么关系?”
吴太后看着折子眉头紧皱,谢珩要彻查上京粮仓,是因为发现琼州粮仓被烧有猫腻,怀疑是赤翎勾结了当地豪强转移粮食,为进攻大郢做准备,如今审出对方的手也伸到了上京粮仓。
这消息让吴太后心惊肉跳,不仅是怕被查到粮仓里粮食变少,还有赤翎的动作……
她争权这半年,总算也知道了一些国事,“粮食是一国之本,没了粮食,确实更容易打进来,军队抵抗不住。”谢家军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那么厉害的军队没了粮草都会全军覆没,何况如今不管是边关,还是上京,她手里的精兵都还没练成呢。
吴国舅急道,“那现在怎么办?谢珩是不是马上就要回来了?”说起谢珩他还是有些发憷,他曾亲眼目睹对方虐杀叛贼,残忍程度让他足足做了一个月的噩梦,“那人一遇到赤翎的事情就像条疯狗……”
“只能先补上了。”太后道,“你们运粮过去不是能卖一千钱吗?这边便是四五百钱收也不亏。”
吴国舅想着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要是真四五百钱收一下子得损失三十多万两银子,顿时心疼不已,“大姐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反正每年粮仓都有损耗……要不,找个人顶罪?”
太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别人可以,但事关赤翎奸细,你也知道镇北侯一遇到赤翎族之事就不会放过,他手底下能人众多,一定能查出来的。”
她将另一本折子递给吴国舅,“高家嫡子,他眼睛不眨的说杀就杀了。”
吴国舅想到谢珩的手段,若查到他头上被当做赤翎奸细送进诏狱……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又忍不住发狠,“谢珩谢珩谢珩!每次都是他,大姐你就不能寻个错处?就算杀不了,就跟郑次辅似的贬得远远的也行啊!”
“反正如今不是有艾长青吗,还怕他做什么?明明你是太后,却总叫他骑在头上,成何体统。”
这件事上太后却很坚定,“不成!”
她永远忘不了先皇入土时,那些未听诏令就回了上京的藩王。
在那之前她还以为当了太后就什么都不需要怕了,可当藩王们讨伐她,逼她殉先皇的时候她才知道还有比宫妃、大臣们更可怕的事情。
直到谢珩回京,即便重伤,也将藩王们逼退。
“艾长青虽然能帮我跟徐首辅他们斗个旗鼓相当,但比起镇北侯还差远了,还有这次书生讨伐,要不是镇北侯,哀家怕是真的要交出权利,去皇觉寺出家三年了。”
“而且前朝宝库的钥匙出现后,不仅是徐首辅,藩王们也都蠢蠢欲动,还有赤翎……四年过去,他们若卷土重来,谁能阻拦?”太后在这件事上想的非常清楚,“你吗?还是那些个酒囊饭袋?”
“这件事不仅谢珩不能忍,徐首辅若听到风声,肯定会再次拉我下水。”太后越想越害怕,“我现在给你拖延一点时间,你立刻去把粮仓补上,不然被他查到,他便是如杀高家嫡子一样杀掉你,哀家也不能将他如何,你考虑清楚!”
太后都不赞同,吴国舅也无法,想着总归还有的赚,他便匆匆出宫赶紧安排人买粮,总算想起之前预定的粮食,赶紧叫人去收,结果却发现大头竟然都被穆柔收走了,气的咬牙大骂,心里也狠狠记了李家一笔。
剩下的也被其他粮商收走,散户散装的别说一百五十万石,十万石都凑不到,直至管事打听到,许氏粮仓里有足够的粮食。
“是了,许氏一直做粮食生意,肯定有法子。”吴国舅也顾不上许多,连忙叫人去跟上京的许氏粮铺商谈。
掌柜自然说做不了主,报给穆婉,穆婉自然“拒绝。”
眼看着明镜司要查过来,吴国舅又不能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穆婉,最后只能咬牙出高价,以每石四百钱的价格叫穆婉从各地调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过来。
要知道平时粮商们收粮是二百五十钱,卖价也不过三百钱,吴家出四百钱,那这笔生意自然做的,穆婉应下,痛快的签了字据收了定金后,立刻开始从粮库调粮,不够的就从民间回收。
穆泽海一直等不到李亦宸的接应,只能等着关卡层层盘问,回头见有粮队调头,不由疑惑,赶紧去打听。
“如今琼州粮价一天比一天降的厉害,”回头的年轻人道,“听闻今日已经变成五百钱了,而且南方的粮商还在往那边赶,琼州如今不仅不缺粮,怕还有剩余,我们这样堵在路上,不如回头,听说上京许氏粮铺收粮,做价三百钱,这样卖掉也不会赔。”对方叹气,“就当这趟白忙一场吧,”
穆泽海一愣,穆婉还在收粮?她没来琼州?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他自己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尤其见陆陆续续不少粮商在掉头,镖头也在问他该怎么做。
穆泽海却是两难,若只有他自己的粮食就罢了,其中还有母亲和二姐的,甚至还有十万石的施粥粮。
二姐可是说了,这十万石粮食务必送到,事关她的名声和姐夫这次高升。
穆泽海咬了咬牙,“继续去琼州!”就算降成四百钱,也比上京三百钱多!而且他二姐夫还在琼州,怎么都赔不了!
躺在秋尽院廊下的摇椅上,祝南溪殷勤的给她剥了个荔枝,“你简直是我的财神爷啊,我就从南方二百三十钱进了五万石粮食,只放了半个月,就赚了八千多两银子!快赶上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银子了。”
“这么看那些往琼州去的人真是太可怜了,费心费力还赔钱,哈哈哈哈……”
穆婉心里算着这次的收入,上京这边大概能净赚三十多万两,毕竟她粮食筹集的早,成本更低,琼州那边,她只从南边调了五十万石过去,毕竟也要给别人活路,但因为筹备的早,成本低,价格高,应该也能赚三十万两左右。
还有那些当初那些高价囤粮的豪强,如今存粮越多,反而越危险,想来肯定愿意贱卖,就一百钱一石收购的话,一部分填补宁春,一部分填补方凌,剩下的正好填补她全国的粮库,价值应该也有七八十万两……
第150章 150 下辈子还在一起
穆婉在上京舒舒服服赚了三十多万,有些人辛辛苦苦却赔了一大半。
穆泽海终于抵达琼州的时候,琼州的粮价已经降到了二百五十钱一石,比上京的还要便宜。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若只有他自己的粮食也就罢了,他二姐四十万石粮食呢,损耗加上路费,至少赔进去四万两,他都不敢想象他二姐若知道这个结果会怎样闹腾。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径直跑去衙门找二姐夫,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哪怕四百钱一石卖掉呢,至少不赔。
结果进门就先听到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李大人说什么?十万石?!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你只收十万石?”
李亦宸无奈,“若八百钱收,就只能收十万石,若二百五十钱,能收三十万石,实在是你们来的太迟,赈灾银子就剩下一万两了。”
穆泽海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吴家的粮食都卖不出去,他的就更不用想了……
那富态男人指着李亦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一副高高在上的的姿态,手指却一直在抖,“你,你,好个李大人,等回到上京,看你怎么交代!”说罢甩袖离开。
李亦宸作揖送别,也看到了站在大堂外的穆泽海,不由皱了皱眉。
穆泽海下意识行礼,“二姐夫。”
李亦宸淡淡道,“来了?”
旁边的小吏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拍马屁,“这就是替大人运了十万石粮食来的的妻弟?”他对着穆泽海拱手,“小的替琼州百姓谢过李大人和少奶奶了,少奶奶真是乐善好施,菩萨心肠。”
他殷勤道,“郎君的粮食在哪里?小的这就招呼宣传队的人来。”
穆泽海疑惑,“宣传队?”
小吏道,“就是众人善行广告百姓的队伍,十万石粮食呐,必然要敲锣打鼓的送去粮仓,好让百姓们知道李大人和少奶奶的宅心仁厚!”
穆泽海不由看向李亦宸,他可太了解他二姐了,捐十万石粮食那是在大赚特赚的前提下,如今不捐粮都赔了四万两,再捐十万石,她得气疯了。
一万多辆银子呢……他二姐夫难道不心疼?
结果就听李亦宸道,“把粮牌给他。”
穆泽海迟疑,“二姐夫……”
李亦宸在座位上坐下定定的看着他。
穆泽海被他看的发憷,只好将十万石的粮牌给了对方。
小吏离开后,穆泽海抱着最后的侥幸确认,“二姐夫,如今朝廷收粮的价格……”
李亦宸淡淡道,“今天二百五十钱,明日或许就是二百三十钱了,不过最多再收三十万石,你们要卖吗?”
穆泽海肉疼道,“可是我二姐把所有的嫁妆银子都押上了。”
李亦宸猛的沉了脸,“所以谁叫她运粮过来的?!她为何要趟这趟浑水?!你们早就想好了要找我徇私枉法,是吗?!”
穆泽海被他说的心惊,嗫嚅,“大家都运,我们就运了,琼州不是缺粮吗?我们也是想赚点钱……”
李亦宸哑然,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他的妻子应该是个心系百姓,戏弄贪官,聪慧又善良的女子,而不是这般目光短浅,和那些硕鼠同流合污之人……
他死死的捏着眉头,痛苦的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是会这样。
穆泽海被他的模样吓到,那么多粮食压在手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卖,有些慌神。
“他第一次自己做生意,李大人何必如此苛刻。”低沉的男声传来。
李亦宸心中厌烦之意更盛,却不得不起身行礼,“侯爷。”
穆泽海也吓的恨不得缩进角落,小声道,“侯爷。”
谢珩扫了他一眼,“不必多礼。”又问,“总共拉来多少粮食?”
穆泽海心中一紧,他不会是要全部没收吧?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忍着腿软道,“总共五十万石,捐了十万石,还有四十万石。”
谢珩道,“你大姐跟我打过招呼了,若超过三十万石,建议就地卖掉,这么多粮食,拉回去的损耗和押运费用又要多赔一笔,你若觉得不甘心,可跟船往西走,那边粮食短缺,价格能稍微好些,但也只是赔的少点,赚不了。”
穆泽海瞪着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姐跟侯爷说过我?”
谢珩点点头,“若不想走,就把粮食都拉去许氏粮铺,你大姐已经吩咐过掌柜了。”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琼州如今形势复杂,安分点别乱跑,若真遇到麻烦,可着人来寻我。”
……
穆泽海心情复杂的从衙门出来,他万万没想到,他娘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着高攀不起的侯府和喜欢看他笑话的大姐会在这个时候帮他,而信誓旦旦说会做他靠山的二姐夫却完全不给他好脸色。
小管事也打听完了消息跑来找他,口中后悔不迭,“……前些天我们就该折返的,听说上京粮食价格最好的时候四百钱一石,这样损耗和押运钱省下来,还能少赚一点……”
“那些早早囤了粮没来得及运出来的,可美死了,什么都不用干,就净赚一成半!”
穆泽海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上京许氏粮铺那边没有运粮食过来?”
小管事道,“没有,这次大姑奶奶真是赚翻了,她囤的粮可比我们多多了,”他忍不住算了个账,“若我们这五十万石囤在上京不动,岂不是坐在家里直接就净赚六七万两?”
穆泽海喃喃道,“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南边这边粮食过来琼州粮价格会飞速下降,上京粮食少了,反而会涨价,她在上京收粮,根本不是想运到琼州来……”
“怪不得我爹说她厉害……”
小管事也知道穆泽海暗暗跟穆婉较劲的事情,“咱这事儿若被大姑奶奶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郎君和二姑奶奶呢。”小管事想起什么,面露期翼,“二姑爷怎么说?”
“别提了,二姐夫看样子都不想理我,”穆海泽道,“倒是侯爷,好像有点照顾我。”
小管事不可思议道,“您是说侯爷帮您了?”
穆泽海道,“好像是大姐托他照看我。”
小管事沉默半晌,道,“郎君……老爷说的好像没错,大姑奶奶要是个郎君肯定非常厉害。”
穆海泽抿了抿唇,直接找了个面食摊子坐下来,“……她不仅在上京赚了,琼州这边肯定也赚了……”
事情没发生之前很难看明白,但发生之后再看却十分清楚,穆海泽心服口服,“她这手果然漂亮。”
旁边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忽然凑过来,“所以这次镇北侯夫人赚了小一百万两银子?”
穆泽海警惕道,“你是谁?”
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却站起来,笑的阴恻渗人,“她果然聪明……”
粮价恢复,还有朝廷官员带头捐款捐粮,琼州百姓的日子总算恢复了正常。
谢珩从一家布庄探查出来,路过隔壁的首饰铺子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小六了然,果然就见自家侯爷很快进了铺子,直奔一支华丽的点翠发簪,他忍不住道,“都买一堆了,也没见您送。”
谢珩瞥了他一眼。
小六闭嘴。
管事殷勤道,“大人好眼光,这是我们铺子的镇店之宝,苗域传来的样式,双飞鸟簪,夫妻一人一支。”
谢珩拿起来,才发现这发簪竟然是一对,男式的簪子比女式的稍微简单一点,但比起一般的男士发簪要繁复的多。
小六夸道,“若是别的男人肯定戴不了,但侯爷戴这个漂亮,夫人肯定喜欢。”
谢珩嘴角不自觉翘起,管事笑道,“传闻这双飞鸟一生忠贞不渝,若一只死亡,另一只也会殉情……”
谢珩立刻放下簪子。
小六疑惑,“为何不买,这寓意不是挺好的吗?”
谢珩睨他,“脑子不好就去看脑子,寓意哪里好了?”
“你觉得我死了,她会为我殉情吗?”
小六摇了摇头,“不会,夫人可能会带着您留下的银子,养几个面首,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谢珩:……
他咬着后牙槽,抬脚踹过去。
小六灵活躲开,却不怕死的道,“这不就是您希望的夫人以后的生活吗?属下说了您又不乐意。”
谢珩沉默。
小六叹了口气,“夫人已经开始研制解药了,侯爷应该对夫人有些信心才是。”
谢珩却淡淡道,“即便没有中毒,我也是九死一生的结局,没必要叫她难过。”手指拂过漂亮的点翠,喃喃道,“也没必要叫她为难。”
轮到小六沉默。
旁边有人问掌柜,“这种鸟真的会殉情吗?”
掌柜道,“嗯,殉情后,下辈子还在一起。”
谢珩一顿,拿起了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