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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是不是有私情

    多年之后,黛玉回想起这场风波,她和林璟真正相知始于此。

    就是林璟和黛玉在大明寺相见的那一天的下午,何氏报了官,说林璟和林大郎争执,林璟失手杀死了林大郎。

    这件事震惊了扬州城,“律有十恶,杀父母者恶逆,恩赦之所不原。”

    但是林海和贾敏、黛玉根本就不相信林璟会杀人,周铎也不相信,但是根据附近的住户所言,林大郎屋子里除了何氏和林璟,没有外人进出过,仵作也没有在屋子里发现其他人的踪迹。何氏和林璟都有嫌疑。

    林大郎死亡时间在上午,何氏和林璟都称那个时间,自己并不在家里,但是林大郎手里握着一个穗子,是林璟腰间挂着的荷包上的,而且有人看到何氏早上去了锦绣坊。

    这么看来,林璟的嫌疑要大一些。

    但是周铎并不相信林璟会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林璟已经是武秀才,前途一片大好。

    周铎先去见了何氏,何氏只知道呜呜哭,被呵斥了几句,才说道:“璟哥儿经常了为了我和大郎吵架。这次璟哥儿回来,就是因为大郎把我打伤的事。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一定是愤怒之下,失手害死的。”

    周铎又去问了林璟,林璟也声称自己并不在家中,并不知道穗子是怎么回事。

    周铎叹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你,但是你得给我个解释,如实说出你去哪里了?”

    林璟一言不发,他既不能说荷包是何氏给他做的,动些手脚很容易,因为何氏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子不可告母。也不能说他去见了黛玉,因为势必会损害黛玉的闺誉。

    周铎威胁林璟:“你身上有功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动刑。”

    林璟依旧坚定的摇了摇头。

    周铎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也升起一股怒意,吩咐道:“用刑吧。”

    鞭子抽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铎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出了牢狱,雨滴正在悄无声息的落下来,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水痕。

    周铎想了一下,又道:“备马,去林府。”他不信林海会袖手旁观。

    林海正在家中,听到周铎上门来,他沉思一下请了进来,不等周铎说什么,林海便道:“虽然我曾提携过林璟,但是断案得讲究证据,有罪就判,但若是无罪也不能用莫须有的东西给人定罪。”

    林海这是表明了态度,他不会干涉周铎审案,但是也不会坐实周铎冤枉林璟。

    周铎苦笑,“我也曾在刑部待过,不知道见过多少疑难杂案,我不信是林璟办的,但是也没有旁的证据,他自己也不肯说到底去哪里了。”

    林海反问道:“胥吏可曾把周边都走访过了?都问一遍了,确实没一个人见到林璟的踪影?虽有人见何氏去锦绣坊,可有人知道何氏什么时候回的家中?”

    周铎被噎住了,他自然知道可以慢慢去查,但可能花费很长时间,但是扬州城上上下下都盯着这个案子,按察司那边也知道了,周铎想速战速决,所以才从林璟下手。

    “我想请大人去劝一劝林璟,让他如实说了。”周铎最终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林海有些疲惫说道:“那周大人觉得我用什么身份去合适?若是林大人的身份,岂不是仗势欺人?”林海不是不想管,是不能管,林璟涉及的事太过于恶劣,不仅牵扯了律法,更牵扯了礼法。

    等周铎离开后,黛玉却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林海见着黛玉有些心疼,“下着雨呢,怎么也不带个丫头就过来了。”他看过去见黛玉的发丝微微沾雨,可见她走得急,心中已有几分疑惑。

    “爹爹。”若是这两个字还有些迟疑,但后面的神情却逐渐坚定起来,她仰头看向林海,“我知道林璟去哪里了?”

    “我们在大明寺相见。”

    贾敏正在屋子里处理家务事,忽然听到桑落焦急的声音,“我要见太太。”

    贾敏有些诧异,林海身边的小厮很少来后院来,难道是林海有急事,她快步走到了中堂,问道“何事?”

    桑落看了一下周围,见小丫头们不在,才说道:“老爷罚姑娘在书房跪着。”

    “什么。”贾敏十分震惊,林海怎么会舍得罚黛玉,难道是黛玉做错了什么事。

    贾敏也顾不上什么,立马向外院走去,姚黄急忙喊道:“太太,伞。”

    桑落一把夺过姚黄手里的伞,小跑几步到了贾敏身边,一边给贾敏撑开伞,一边低声说了缘由。

    贾敏听到,忽得停下脚步,似是没有听清楚,反问:“什么?”

    桑落又小声说了,又说道:“书房里并没有别人,这事也就老爷知道,和我知道。”

    贾敏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玉儿不可能这么做的。”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怀疑,怀疑这件事是真的,又有些失望,失望万一黛玉真做了,更痛心,痛心黛玉学会瞒着他们。

    桑落见贾敏呆呆站着,出言说道:“太太,姑娘还跪着呢。”

    “走,先去看看。”贾敏定了定神,最终还是对黛玉的心疼占据了上风。

    书房的门紧闭着,贾敏上前敲了敲,屋内是林海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谁?”

    “是我,老爷。”贾敏话语满是焦急。

    林海在顿了一下,才起身开了门,让贾敏进来,贾敏一下子就见着黛玉直挺挺跪在地上,书房内并未铺毯子,直接铺的青砖。贾敏不用看,就知道黛玉的膝盖肯定青紫了。

    “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贾敏还是不信,亲口问林海,“若是黛玉有什么不是,都是我做母亲的错,没好好教她。”

    “和你有什么关系,是她自个翅膀硬了,知道我们信任她,就借着这份信任蒙骗我们。”这才是林海最为痛心的。

    听到林海这番话,黛玉身姿一颤。

    “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去大明寺的?”贾敏来到黛玉身边,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你还哄她。”林海见贾敏的态度,又见黛玉的态度,更加生气了。

    “我有事和林璟相商。”黛玉低声回道。

    “什么事?”贾敏追问,黛玉又紧抿嘴,她不能说,可也不想再欺骗林海和贾敏,所以只能一言不发。

    林海被气笑了,“你看看,又装哑巴。”他平日多温文儒雅的一个人,被黛玉气得口不择言。

    “好了,不说就是不说。”贾敏见林海生气,反而站在了黛玉那一边。

    “玉儿,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林璟有私情?”贾敏直接了当问道。

    黛玉神色有些茫然,母亲怎么想到这一遭了,“没有,我和他清清白白的。”

    “好,我相信你。”贾敏握住黛玉的手,“至于其他的,你不说,我不逼你。”

    见贾敏和煦的模样,黛玉心中愧疚更胜,眼泪刷一下掉落下来,她泣不成声,“娘亲,我是……我是真得……不能说……”黛玉也暗暗问自己,为什么能让林璟知道她重生,就不能让林海和贾敏知道自己重生吗?但她没有找到答案和出口,或许近情情怯,她太过于胆怯惶恐。

    见黛玉哭得要背过气似的,林海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升起了心疼,他清咳一声,准备安慰黛玉,谁知被贾敏瞪了一眼。贾敏拉起了黛玉,等黛玉哭累了,才问郑重说道:“玉儿,我相信你心中自有决断,也会评判自己的对错。既然没有私情,我不再追究原因,我只问你,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件事?”

    黛玉一双泪眼看向贾敏,“我想去作证,证明林璟的清白。”

    “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贾敏没有发火,也没有斥责,很是冷静。

    “我知道。”黛玉眉眼低垂,“一旦传出去,我的声誉怕是被损了。”

    “你知道为何还要去做?”贾敏追问。

    “我不想心中不安。”黛玉捂住自己的胸口。

    “好。”

    黛玉忽抬头看向贾敏,见到贾敏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外还有些酸涩。

    “玉儿,坚持你自己的选择吧,你既然选择了做个正直的人,就不要退缩犹豫。”贾敏说道:“我和你爹爹会是你最为坚实的靠山。”

    “娘。”黛玉扑到了贾敏的怀里,死死抱着贾敏。

    “不要让我失望呀。”贾敏是最了解黛玉性情的人,不让黛玉作证无异于折断黛玉的傲骨。

    “哼。”林大人不满贾敏就这样替他答应了黛玉。

    贾敏斜着瞥了一眼林海,林海也不敢抱怨。

    贾敏和黛玉说道:“你父亲是色厉内荏,咱们不怕他,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他要是再罚你,你就来找我。”

    “我错了,夫人。”林海很是无奈。

    “是我错了。”黛玉从贾敏怀里出来,很是郑重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辜负了爹爹和娘亲的信任,欺骗了您们。”

    “谁小时候没背着爹娘做过几件事呢?”贾敏宽慰黛玉,“只是你要记得千万不要让自己置于险境中,不要做坏事……”

    黛玉用力点了点头。

    她又问道:“爹爹,我要怎么作证?”外面的事情,林海更清楚一下。

    林海想敷衍一句,让黛玉不要管,但见着女儿眉宇间的坚韧,他改了口:“自然要和周铎谈谈,交换条件,用他在意的事换他对你的事保密。”

    “会不会让爹爹为难?”黛玉有些担心。

    “只是有些小麻烦而已。”林海没有掩饰,黛玉情绪有些低落,林海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我能解决的,我们做父母的总要多做一些。”

    林海又嘱咐黛玉一番,让黛玉回去上药。

    等黛玉一走,贾敏脸上立马浮现忧虑,“老爷,你说玉儿和林璟之间真没什么?”

    林海揉了揉眉,“我不知道,你也是曾是闺阁女儿,不该更了解玉儿的心思吗?”

    贾敏想起自己的时候,有些无奈,“我和玉儿就不是一样的性子,当时我看中了,就直接和我爹说了,玉儿是个弯弯绕绕的性子,我怕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林海和贾敏对视一眼,俱是束手无措。

    周铎刚到家,就收到了林海的帖子,心中暗恼,毕竟谁也不想雨里奔波。

    但是林海这么稳重的人干出这么不稳重的事,让他不得不重视,周铎去而复返。

    见了周铎,林海笑着亲手给周铎倒了茶,周铎没好气说:“林大人,让我来就是让我品茶的吗?”

    林海却笑眯眯说出了周铎任上的几件事。

    周铎脸上的笑意褪去,皆是冷意,“林大人是什么意思?”

    林海没有说话,周铎知道林海身份特殊,可以直接上奏建宁帝,林海也知道周铎知道,只是俩人一直没戳破,但是现在林海直接说出来。周铎拿不准,林海是借这个身份威胁他,还是利用他。

    “我不如周大人子孙满堂,我将至不惑之年,只有一女,视之为掌上明珠,爱逾性命。”林海缓缓说道,周铎神情有一丝变化。

    “我和内子太过于宠溺,以至于和垂髫之年的小孩一样,懵懵懂懂的。”林海脸上有些痛心,“她和林璟是同门,知道林璟回来了,邀请林璟去大明寺,给他们的先生祈福。”

    周铎眼皮一动,思索起来了。

    “小女自认为无愧于人,可却不知人言可畏。所以才私下请周大人过来。”林海说完后,周铎已经明白了林海的目的,林家姑娘是证人。林海先用自己的事暗中威胁,后说出女儿对他的重要,再轻描淡写说出女儿和林璟的事,最后又定义为师兄妹同行。

    周铎不能不答应,他已经听出了林海话里藏刀。

    “林大人也说了必须讲证据,我得问一问令爱,且令爱的证词必须收录。”周铎见林海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但是我可以保证会妥善保管令爱的证词。”

    林海答应了,请黛玉过来。

    黛玉片刻后过来,先给周铎行礼,“见过周大人。”

    周铎心中暗赞其风采,面上很是和煦,“林姑娘请细细说。”

    “我是辰初出门的,辰末到了大明寺,休息了两刻,就见到了林师兄,我到的时候,他已经等候了。我们大概交谈了半个时辰,大概是到了巳时,才告别。”

    林大郎死亡时间是在辰时巳时,这个时间,林璟根本赶不回去。

    周铎随意问道:“林姑娘记得可真准?”

    黛玉微微一笑:“我自幼别别人聪明些,且那日我得了一块新怀表,时时拿出来看。”仿佛是个不谙世事,自夸自得,喜欢显摆的肤浅姑娘。

    “可否告知我你们谈了什么?”周铎继续问。

    黛玉缠绕着手里的帕子,低头含羞说道:“我不好意思说。”

    周铎哪敢再逼问黛玉,又问了黛玉一些细节,比如带了哪些人,在大明寺见过谁……

    黛玉一一答了。

    周铎写好证词,让黛玉签字画押,黛玉写下“林海之女建宁六十年八月初七留。”他见黛玉的字端庄秀丽又凝重沉着,心中有丝不忍,说道:“林姑娘可想好了?”

    黛玉的食指已经沾了印泥,听周铎这么问,说道:“家父说周大人极为清正,家父相信周大人的承诺,我也相信周大人。”

    周铎便不再阻拦黛玉按下手印。

    “这样,就可以放林璟出来了。”周铎把证词收好。

    林海便让林西去接林璟回来。

    ————

    原来被用刑是这样的感觉,林璟软软靠着牢狱的墙,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得疼,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的人开始有点恍惚。他想起了上辈子似乎也受过一次很重的伤,在医院里躺了很久,不知道这次要躺多久。林璟喉咙发痒,咳嗽一声,口中便出现了血腥味。

    “璟哥儿?”似乎有人再喊,璟哥儿是谁?

    林璟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如花的笑靥,有着明亮的眼睛,如果自己死了,她的命格会不会发生变化,会不会如前世一样凄苦?

    他想亲眼看看,所以他不能晕过去,不能死。

    林璟狠心咬了自己的舌头,迫使自己清醒过来,抬头看到了一脸焦急和担心的贺元。

    “贺大哥。”林璟找回自己的意识,弱弱喊出一句。

    饶是贺元这么个大汉,见着林璟这幅奄奄一息却一声不吭的模样,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林璟只穿白色中衣,明显是用刑后换了一身,可是衣服上已沾染出朵朵血色印记。

    轿子晃晃悠悠,林璟双目紧闭,他觉得自己限在一片黑暗里,摸不到出路,找不到方向。可忽然之间,前方有人挑着灯笼在等着他,黑暗中,只有那盏灯笼散发出柔和的、温暖的光芒。林璟想上前,看看那个人是谁,可是黑暗吞噬了灯光,遮住了他的眼睛。

    林璟奋力睁开眼睛,光亮越来越大,视线也清晰了。

    “你可算醒了。”耳边是个欢快的声音。

    林璟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嘶哑疼痛,小白忙起身喂他水。林璟迷迷瞪瞪喝完了水,还有弄清楚自己在哪里,他费力转动眼睛。

    “别看了,你在庄子上,我师父费了老大劲把你从阎王那里拉回来。”小白心有余悸,“你身上还有旧伤,新旧伤交错,还被打出内伤了,得好好调养。”

    “我怎么被放出来了?”林璟没说一句话,就要喘息几下平复疼痛。

    “我不知道,只知道林大人派人把你送过来了。”小白没有隐瞒。

    可是接下来,小白脸上就浮现出怜悯的神色,“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发生了好多事。”

    林璟准备细问的时候,白大夫却喊小白,“人醒了没,快来端药。”小白应了一声,跑出去端药。

    林璟勉强抬起头才看到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一个简单抬头的动作让他额头沁出一层汗。

    “你可别乱动。”小白回来制止了林璟的动作。

    “我先喝药吧。”林璟现在就一个念头,早日康复。

    小白见他喝完药,脸上又是怜悯的神色。

    “怎么了?”林璟好奇问道。

    “是你母亲杀了你父亲。”小白心里憋住话。

    果真如此,林璟没觉得意外,小白托在腮坐在床边,继续说,“其实不该是称为母亲,她说是捡的你。”

    小白看了一眼林璟,见林璟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很是惊讶:“你一点都不意外?”

    林璟反问:“你见过把自己孩子打骨折的父母吗?”

    小白想起林璟的旧伤,心中更加不忍,“怪不得他们这样呢。”林璟听到他话里的生气,心头郁气疏散一下,没想到一个陌生人也会为他不平。

    小白只知道这些,林璟只能把疑惑放在心里。

    次日林丛默来看望林璟,倒是给林璟解开一部分谜团。原来林西和贺元接出来林璟后,发现林璟伤势严重,直接送到了白大夫这里。周铎那边也开始审问何氏,何氏骨头可不硬,才刚用刑,就说出来,是她激愤之下失手杀了林大郎,心中害怕先反咬林璟。

    周铎大为震惊,何氏这才说出了林璟并非她和林大郎的孩子。

    林丛默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林璟,林璟没有察觉,问他:“她现在在哪里?”

    林丛默叹口气,“第二日便自尽于狱中了。”

    林璟闭上了眼睛,“安葬了吗?”

    “叔祖父让人安葬了,和林大郎一起安葬了。”

    林璟没再说话。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林丛默片刻之后才问。

    林璟摇了摇头,他上辈子有真心疼爱他的父母,这辈子并不孺慕父母。

    林丛默想起小白的说林璟一身伤,也有几分理解林璟的心思,对一个孩子出手,别说不堪为父母,都不堪为人。

    林丛默心中愤愤不平,“你还替她白担了刑罚。”周铎之所以先对林璟用刑,因为林璟是人子,自然先审问他。

    只是周铎低估了林璟,他没想到林璟那么能忍,周铎心中有丝后悔,这种忍耐力不是谁都有的,他或许不该下手那么狠,唯坚韧者始能隧其志。不看远的,就看这眼下,林璟是为了黛玉的声誉而沉默,林海即便再恼怒林璟和黛玉的事,也得记着林璟的隐瞒。

    周铎把怒气撒到了何氏身上,他想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会陷害自己的孩子呢。

    何氏笑出声来,有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因为他不是我的孩子呀。”

    周铎了然,可是已经养了那么多年,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周铎了解到的何氏是个唯唯诺诺,胆小怯懦,一心听从丈夫话的小妇人,怎么会狠心杀死丈夫呢。

    何氏脸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皮肤粗糙,如同树皮一样。她语气里带了点惘然,“这双手也曾十指纤纤过。”

    “可如今,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何氏忽然拔高了声音,“我辛辛苦苦养家,我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他还要背着我找别人?”何氏几乎是嘶喊出来。

    “我哪里做得不好,他怎么不和我说呀,我都改的。”何氏又开始呢喃着,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胥吏敲了下桌子,惊醒了何氏,何氏又恢复清明,“我在锦绣坊做工,赚了钱给了大郎,他背着我用这些钱请了一个小寡妇上门。”

    周铎啧啧几声,林大郎都瘫痪在床了,还不忘风流。

    “所以你就杀了他。”

    “我没有,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就随他去了。”何氏高声反驳,“他,不该休我。”

    何氏继续说道,“因为我被他打伤,林璟打算替我写诉状,状告林大郎,让我俩和离。”何氏脸上满是厌恶,“他以为他是什么人,敢替我做主了。”

    “林璟被我劝住了,但大郎知道了,非要休了我,我和他争吵起来,他想从床上爬起来,我就拿个枕头去按住他,我没想让他死啊,我只想让他停下来。”何氏啜泣起来。

    “林大郎死后,你因为怨林璟,所以才说是林璟杀了林大郎的吧。”周铎问道,他有些难以置信,林璟是为了她好,她却怨恨林璟。

    “是。”何氏不以为意,“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相信,可想着万一他因此身败名裂,我也能出口气。”

    周铎见过无数的人,可是还是头次见着这般怯懦的人有如此狠辣心肠的。

    周铎继续问她:“林璟是从哪里来的?”

    “河南闹灾,大郎无法生育,我们就捡了一个孩子。”何氏很是痛快说出来了,“林璟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这几个字带着怨气,更带着发泄后的通畅。

    周铎心生疑虑,他觉得林璟身份不是那么简单,何氏身份也没那么简单,因为何氏不像是普通的贫民妇人,举止中还带着被调·教后的痕迹,只是他要查下去吗?

    到了晚间的时候,林海却只带着侍卫私下见了周铎,他的脸色很是难看,见着周铎,也不寒暄,直接说道:“我想审问下何氏。”

    周铎听了额头直跳,“大人是要插手我们府衙的事?”

    林海拿出一个玉佩,周铎垂眸,“我可以行这个方便,但是我得到场。”

    何氏是在睡梦中被带出来,室内昏暗,她有些看不清楚,她一开始还想隐瞒,但林海并不废话,直接上刑。

    何氏是谢阁老家的家生子,后伺候谢家姑娘,成了陪嫁的丫头,去了姜家。后来,谢阁老被贬,何氏的父亲因为是贴身伺候过谢阁老的人,何氏一家无人活下来。何氏便生出恨意,再加上谢家姑娘不同意她嫁给林大郎,她更怨恨谢家姑娘。

    “在去扬州的路上,遇到了山石滚落,砸到了马车,她其实还活着,朝我伸出手,可是我头也不回的走了。”何氏心里十分痛快,想起往事没有一点愧疚,反而笑出来,“那般尊贵的人,就那样一点点没气了,你们不知道她临死时有多震惊。”

    “林璟和谢家、姜家有没有关系?”林海开口问道。

    “没有。”何氏很爽快回答,“那小崽子跟她一起被埋了。”

    林海和周铎对视了一眼,对何氏的话都半信半疑,林海当年不在京城,可周铎在,也听说了姜家世子夫人和嫡长孙同时过世这件惨事。

    但姜家让谢氏带着嫡长孙出远门,本身就是件值得深究的事。涉及权贵之家的秘事,周铎无意探究,何氏这么说,他也就这么信了。

    但林海会相信吗?

    林海突然要见何氏,是有原因的,下午的时候,晏先生到了林家,林海和贾敏问晏先生,林璟和黛玉私下可有什么往来。

    晏先生道:“他们虽然书信来往频繁,可是每封书信都没瞒过我,还会让我一同看。”

    晏先生让人取来了书信,三五天一封,已经是满满一箱子,其中最多的是黛玉给林璟的,林璟给黛玉的,有一些黛玉放在了家里,这些拿不到,有一些放在了安平公主那边,晏先生让人取来了。

    林海拆开了看,越看脸色越难看,看到最后,林海把信一丢,有些气恼:“晏老,我可知道你为什么孤寡至今了。”

    怎么还有人身攻击,晏先生没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正常书信吗?而且若对黛玉真得很重要,俩人也不会那么不仔细保管,让我找到了。”

    林璟和黛玉的书信并无异常,都是描写自己所见所闻。林璟每到一处,就详细描写当地的风土人情,黛玉也分享自己遇到的烦恼事和高兴事。

    晏先生随手挑出一封书信,说道:“就比如这封,我和林璟在一个村落借住,林璟写了他看到房东的儿子调皮藏到树上,家里人满村找他,他在树上偷笑,后被发现被打了一顿。这不就是个平常往事。”“这封信,是黛玉说自己绣花太慢被安平公主打趣。”

    贾敏开口说道:“虽然并无出格的言语,可是这一来一往的信,就说明了问题。”俩人都不厌其烦向对方倾诉生活中的琐事,可见俩人关系非同一般。

    晏先生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了,林璟和黛玉如此频繁的书信往来,说明俩人很投契,神交已久了。

    “晏先生,如今玉儿又偷偷去见林璟,这……”贾敏此时也不过是担心女儿“早恋”的母亲,怕自己弄错误解黛玉,又怕黛玉误入歧途,进退两难。

    “若是俩人真有情谊,不如定下亲事。”晏先生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被吓着了。

    “晏老,虽说我不是拘泥门第的人,可是林璟的身份太低了些。”林璟是林家一个姨娘的侄子,在外人眼里相当于林家半个仆人,如何相配?即便林璟现在有了功名,但也娶不了林家唯一的嫡女。

    “不能娶,那就入赘。”晏先生虽然是灵光一闪,可细想却觉得不错。林家只有黛玉一人,嫁去别家,做别人家的媳妇,林海和贾敏少不得担忧,不如招婿上门接续宗祧,黛玉在自家可以当家做主,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小姑。

    贾敏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肯入赘的人,哪里有什么出挑的人呢。稍微次一些的人,贾敏都替黛玉委屈。现在晏先生提到了林璟,贾敏一想,抛开门楣出身,就林璟这个人而言,确实不错。

    见贾敏思索的模样,林海眉头紧皱,黛玉无兄弟扶持,确实是一块心病,他扶持林氏族人,可是这么多年,出息且靠得住的也就林丛默。

    林海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晏先生再添一把火,“别忘了还有安平公主,若是陛下想安抚安平公主,正好拿玉儿做筏子。”

    林海神色有些黯然,若不是因为自己没办法,当初定不会让黛玉去姑苏,受了安平公主的庇护,势必要回报安平公主。晏先生和安平公主相识,他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林海和贾敏往日那样决断的人都下不了决心,晏先生只能说道:“反正孩子也小,如海你再去问问何氏,问问他怀光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周铎怕是不给我行这个方便。”林海有些迟疑。

    “不怕。”晏先生拿出一块玉佩给林海,林海没有去接。

    “这是定王给的。”晏先生直接挑明,周铎明面上看着和端王关系更近,可实际是定王的人。

    林海有些无奈,“晏先生是在让我做选择?”

    “陛下已经老了。”晏先生想起年轻时候的建宁帝,语气里满是怅然,“他开始害怕,踌躇不前,怕损害了他的权势。”

    晏先生直言不讳,“就比如甄家,年轻的陛下绝不会如此放任他们。”

    “河南大灾那一年,我受安平公主托付,前去河南救灾,遇到了前来赈灾的定王。定王从不去想那些官员背后牵扯到什么,只心无旁鹭认真踏实做好赈灾这一件事,哪怕因为此事他被弹劾,也不改其志。他为人刚毅果决,做事雷厉风行。”

    林海虽然和定王接触的少,可也发现自从定王去了户部,户部办理利索多了,也从不随意拖延他们这些外放官员的折子。而且在遇到司徒渊后,他就打探了不少定王的消息,对晏先生的话有几分赞同。

    晏先生本来没想那么早露出底牌,可没想到太巧了。当然,如果林海不接这个玉佩,他就亲自去找周铎,总得安排好两个孩子。可林海接下了,反倒出乎晏先生的意外。

    “你想好了?”晏先生发问。

    “是。”林海是建宁帝心腹,可也会心寒。他选择定王,不是因为他看到定王夺嫡成功的可能性大,而是他对定王行事和人品的认同,这样一位一心为民的王爷,值得他追随,哪怕定王失败了,他也不后悔。

    所以林海便在晚上的时候见了周铎,至于何氏到底说了什么,只有林海和周铎知道了。

    但放出的消息是,林璟出身河南一户普通人家,父母等亲眷皆因天灾亡故。

    林海这边事了,麻烦的是贾敏这边,贾敏犹豫了好久,才去了黛玉那里。

    黛玉刚沐浴完,青鸟在帮她擦头发,见着贾敏过来了,黛玉歪头握住头发,惊讶问道:“娘亲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贾敏在黛玉身边坐下,“你膝盖怎么样?上药了吗?”

    “青雀刚给我上完药。”黛玉笑着回到,却没掀起裤子让贾敏看。但贾敏直接卷起了裤子,膝盖青青紫紫,还有乌黑,被黛玉白皙的皮肤映衬,更显得触目惊心。

    贾敏心中难受,拿个梳子给黛玉梳头发,许久才试探着问道,“璟哥儿伤得挺重的。”

    “是呀。”黛玉也有些担心,“娘亲打发个人去看看。”黛玉大大方方说出来了,可贾敏抿了下嘴,嗯一声,黛玉的态度看起来没有不妥,但贾敏想,这肯定不是真的,黛玉是遮掩。

    但贾敏猜得不对,黛玉只是担心,并无焦虑。

    这几天都乱糟糟的,贾敏都没时间乱想,现在在黛玉这里,到是有时间细想了,贾敏想起那些书信,心里有些发酸,自己的姑娘在姑苏的时候,也没见这她写这么多。

    又想到,黛玉其实并不看重权势这些身外之物,更看重情,看重心意相通。所以黛玉如果看上了林璟,贾敏也不奇怪。

    他们那么投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黛玉为何不和自己说?是怕自己阻拦吗?贾敏心里又是恼又是酸又是气。

    黛玉并不知道贾敏会想这么多,她以为自己和贾敏说了她和林璟并无私情,贾敏和林海便不再追究了,万万没想到晏先生把他们的书信拿出来了,更不知道现在的贾敏十分敏感,易胡思乱想,她落落大方的态度会被贾敏认为是故意为之。

    贾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黛玉,可是黛玉很是乖巧,甚至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贾敏只能放弃。

    贾敏试探无果后,一脸沉重回了房间,告知了林海,林海负手在屋里走了几圈,一言不发。

    “倒没看出来,那个小子也是巧言令色的,把玉儿哄住了。”林海咬牙切齿,虽然是俩人都写了信,但林海这个当爹还是觉得是林璟的错,自己的女儿是年少无知、乖巧懂事的,只是被林璟引诱了。

    林海无奈道:“我再去接触接触那个小子。”若是真得可靠,晏先生的主意未尝不可。

    贾敏也松一口气,因为这件事有林海一起担着,她心里舒坦了许多,见林海态度松动,贾敏想了想,轻笑说:“万一真成了,咱们晚年也能抱孙子,不必羡慕别人家。”

    若是黛玉知道自己父母不仅误解,还想这么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