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喝就倒
林璟在白大夫那里养病，贾敏倒是比黛玉还更担心些，既担心林璟留下后遗症，又担心黛玉因此焦虑，吃不香睡不好的。而黛玉，贾敏头一次觉得自己不了解黛玉的心思。
黛玉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该吃吃该睡睡，该学学该玩玩，十分从容轻松，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么多的书信，贾敏都觉得自己弄错了，冤枉了黛玉。
贾敏决定打发人去看林璟，她准备让贺来家的过去，又喊来了黛玉说道：“我让贺来家的去看望璟哥儿，准备些药材之类的，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吗？”
“娘亲一向周到，没有什么缺的。”黛玉觉得莫名其妙，“只是，我从公主那里借了几本兵法，之前没顾上，正好给阿璟送过去。”
还记得帮林璟借书啊，自家姑娘这么细心啊，不会夹带私货吧。贾敏心里想着，还是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贾敏沉吟一下才道，“你让人送来吧。”
“好。”黛玉当即吩咐迦陵去取，她想着正好可以让贺来家的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并收起来。
落在贾敏眼里，贾敏就觉得女儿迫不及待。
迦陵送了书，贾敏佯装漫不经心拿起来，每本都翻了翻，里面干干净净，贾敏才松口气，又想着黛玉也不可能这么明晃晃夹带东西，这口气又提起来了，再一看，这书上的字迹怎么那么熟悉，这不是自家姑娘的字吗。
贾敏顿了一下，“这是你抄录的？”
“是呀。”黛玉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是公主的私藏，我若是想借出来，可不得抄录，之前给父亲和您的书都是我抄录的。”
“字写得不错。”贾敏敷衍夸了一句。
黛玉更疑惑了，试探着问道：“娘亲，是有什么不妥吗？”是不是娘亲觉得自己的笔墨不该让外人看了去，黛玉猜想着，“要不然让青鸟再抄录一遍？”
那林璟岂不就不知道是黛玉亲自抄的，自己女儿费的功夫岂不白费了？贾敏立马否认，“不用，璟哥儿也不是什么外人。”又怕黛玉察觉她知道他们的事情，添补了一句，“都是晏先生教导的，我信他会好好保管的。”
“哦。”黛玉放下心中疑惑，说起了别的事，“马上要入秋了，您和父亲的衣裳，以及下人的，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贾敏这才想起来，是该准备了，她只顾着计较黛玉和林璟，倒是忘了。
黛玉继续说道：“我昨日带着迦陵去了库房，看了看册子，还有一些入库已经一年以上的布料，不若赏给下人们，要不然好好的料子都放坏了。”
“另外还有一些皮料，许是今年雨水多，我摸着有些发潮，这几天天气好，让下人拿出来晒一晒，冬天好做衣裳。”
贾敏见黛玉井井有条，心里更觉得糟心了，自己姑娘挺能干的呀，为什么在儿女之情上那么糊涂。
林家的主子也是有分例的，贾敏按下黛玉的事，把心思放在家务事上，“明日，我让锦绣坊的人过来，咱们挑一挑料子，给你裁几身衣裳。”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黛玉都是十分讲究衣食住行的，闻言笑道，“多谢娘亲。”
贾敏笑道：“先别谢，还得让你替我干活呢。”
“马上就是中秋了，咱家准备个家宴，请默哥儿一家过来，正好也提前帮默哥儿鼓劲，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贾敏开始有意给黛玉安排各种事，防止黛玉乱想。
黛玉欣然答应，她挺乐意帮贾敏的。
贾敏见黛玉顺从的模样，又让她把衣料赏给下人，黛玉分给一些给黄氏、封氏英莲等人，又按着丫头等级赏了，这些贾敏都赞许。
可黛玉在给白大夫的时候，还不忘给林璟一份，这就让贾敏有些堵心，甚至想着，黛玉是不是故意提起布料的事，给林璟布料才是最终目的，因为林璟现在孤身一身，这些琐事无人照管。
贾敏晚上和林海说了，林海有不同意见，“你也不要想太多，黛玉每做一件事，你就在一边杯弓蛇影的。”
贾敏心里本就堵着，听见林海辩驳她，更是气笑了，“我就是想得太少，才让玉儿被哄住了。”
“你要放宽心，原先是咱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难道还管不住玉儿？”林海安慰贾敏。贾敏现在一心计较黛玉的事，每日想得都快患头风了。
贾敏还真没这个信心能管住黛玉，再说了，能管住黛玉的人，管得住黛玉的心吗？
第二日，锦绣坊的人就来了，锦绣坊来的人是个姓董的妇人，董氏不同于黛玉此前见过的人，很是热情。
见着贾敏和黛玉就满面笑意，给贾敏黛玉行礼，乐呵呵说：“昨日听到贺妈妈说夫人要看料子，我一拍大腿，可不是巧了，昨日才进了一批新料子，我正准备拿给夫人呢，夫人就派人过来了。”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都挺大的，配上她圆滚滚的身材，有几分好笑。
若是前世，黛玉或许还会觉得董氏太过于谄媚，可是重来一世，她见过许多女子为了生存无比辛苦，备尝艰辛，董氏或许比那些人都富有，可是一样为了生意去奉承官宦人家。黛玉便有几分理解了。
听到董氏这样介绍，贾敏有了几分兴致，可黛玉却淡淡的。董氏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黛玉，心里有些忐忑。因为贾敏很明显是要给黛玉做衣裳，若黛玉不满意，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新得了一批蜀地雨丝锦，有蝶舞花丛、葵花、牡丹、梅竹等花色。若是想要素雅的，还有金陵的云锦。”董氏很是殷勤介绍给黛玉。
黛玉好奇问道：“扬州本地不出产布料吗？”
“扬州能工巧匠也不少，可是没什么名气，卖不出去价格。”董氏给黛玉解释。
黛玉微微颔首，又看了看，点了点，“这些都留下。”
董氏见黛玉如此大方，脸上满是喜意，“好，多谢姑娘赏脸，姑娘要不要直接在锦绣坊裁制衣裳。”
没等黛玉拒绝，董氏就拿出来一本册子，上面是工笔画出的各色衣服款式。
贾敏很感兴趣，笑道：“你们倒是想出了个好法子。”和黛玉挑了一些。
黛玉又问道：“我家里还有几个亲眷，他们的衣裳一并在你们那里裁制，简洁大方即可。回头我让人把尺寸送过去。”
黛玉对贾敏解释：“晏先生住在扬州，他的衣裳也该备起来了。”
贾敏自然不拦黛玉。
那边贺来家的已经到白大夫的别院，先拜见了白大夫，送上了中秋节礼，白大夫只看一眼，便知道贾敏准备的很齐全。
贺来家的笑道：“我家夫人准备中秋举行个家宴，请您老过去。”家宴这俩字取悦了白大夫，白大夫欣然答应。
小白说道：“林璟怎么办呀？岂不孤零零一个人养病。”
“要不然你留下来？”白大夫随口说道。
“好。”小白觉得林璟太可怜了，决定留下来。
白大夫知道他赤诚，也不拦着他。
贺来家的又提出去看林璟，虽然听贺元说起过林璟的伤势，可没想到伤的这么重，全身上下除了头，其余都被包起来了，许是刚换完药，额头满是汗水。
贺来家的忍不住骂一句，“真是天杀的，下手那么狠。”又问林璟大概什么时候能好？一天换几次药？吃几次药？
絮叨到最后，才和林璟说，“我家姑娘给您送了几本兵法，我给您搁这里了。”
林璟此前也收到过黛玉给的书，可是这是头一次，他脑海里清晰浮现出黛玉认真抄写书籍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谢谢林姑娘，只是我现在不方便看，这些书还得在我这里多放些时日。”
“不着急，你好好养伤。”贺来家的忙道。
贺来家的办完差事，就回林府回禀贾敏，黛玉也在一边。
贺来家的说起林璟的伤势的时候，语气里不由自主带着心疼，“听说还要泡药，小白说，泡在里面的滋味，就如同针扎的一样，密密麻麻，全身每一处都疼。”
“这还不算最疼的，最糟的事，林璟的胳膊被打断过，一直没长好，白大夫说得重新打断再医治。”贺来家的唏嘘几声。
再说起林璟伤势的时候，贾敏便暗中观察黛玉的神色，听到林璟的伤势那么重，黛玉面露不忍。
她疑惑不解：“为何他们下手那么重？”贺来家的说道，“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吧。”
“嗯？”
“听说林璟在大牢里一言不发，惹怒了周大人。”贺来家的很是清楚，贺来家的刚说完，便发现贾敏脸色有些难看，她立马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但贺来家的还是立马止住了话，说起了白大夫。
“白大夫说中秋过来，只是得夫人派车去接。”
“倒是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可说了喜好。”贾敏问道，贺来家的一一回着。
一边的黛玉已经开始走神了，她才知道林璟是因为一言不发被用刑的，为何一言不发呢，为何不说出来呢，是了，是因为和自己见面这件事要瞒着人，如果说出去，她会被人诟病，所以他宁可受刑，也不肯说出来。
若是他事先得知会受那么重的伤，他还会如之前那样坚持吗？又去想林璟是不是畏惧林家的权势，怕说出来得罪林家，才不说的。黛玉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小人之心，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去揣测这种想法的可能性。
贾敏敏锐察觉到黛玉神情的变化，心中既生气又心疼，生气黛玉惦记着林璟，心疼黛玉为林璟牵肠挂肚、坐立不安。
“玉儿，刚才贺来家的说的，你可记住了？”贾敏忍不住出言提醒。
黛玉回过神，忙道：“刚走神了，还得麻烦贺妈妈再说一遍。”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走神。
到了晚上，贾敏有些恨铁不成钢和林海说道：“她是姑娘家，该矜持一些，应该是林璟为她牵肠挂肚才是。”
“咱们女儿心思细腻，而且林璟也伤着，担心也是在所难免的。”林海试图解释。
“你倒是了解她，不愧是父女，我倒是外人，不理解她了。”贾敏气呼呼背过身去。
林海心想，若是在这样拖下去，他和贾敏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了。
林海想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去见一见林璟，但是又不能特意过去，这样太显眼了。
黛玉回到房里，却失眠了，林璟是因为自己伤得那么重，自己是不是该去看一看？上辈子黛玉和宝玉一同在贾母膝下长大，这辈子安平公主和贾敏也没用规矩拘束黛玉，所以黛玉在男女大防这件事上并不是十分敏感。
自己把那些诋毁之语记得牢牢，整日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瞎较劲。黛玉这辈子不想委屈自己，她自认为清清白白，便不去计较他人的看法。
只是，她才起了这个念头，就被贾敏教育了。
“玉儿，你可知林家的来历？林家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后额外加恩，你祖父又袭了一代，所以咱家祖上世袭了四代列侯。”贾敏娓娓道来，“你可知为何加恩？”
黛玉摇头。
“是你曾祖父用命换来的，他救了先帝一命。当初封侯，也是林家先祖用血汗换来的，如今林家到你这一代，只有你一个，你姓林，虽然是女子，可我也希望你能维护好林家的名声。”贾敏语气里是期许。
黛玉这才思索若是真去见了林璟，别人不仅指责她更质疑林家。
贾敏见黛玉思索的模样，心里想还好不是冥顽不灵。
“我平日不用规矩礼法束缚你，是不希望你只是一个进退有度、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是想要你能做自己，洒脱随性，可是这不代表着，你要和这规矩、这礼法做对。”贾敏语气逐渐加重。
“有时候规矩礼法也是保护你，世人对守规矩的人也更宽容些。”贾敏淡淡说道，“以规矩，开自己之生面。”
“守住本心，方得始终。”这是贾敏给黛玉的另一句话。
贾敏也没多言，让黛玉回去自个儿去想，她相信黛玉会想明白的。
黛玉似乎有些明白，贾敏是让她保持自己的本心，用规矩保护好自己，履行自己的责任，用雍容娴雅的姿态面对顺与逆。
贾敏满意笑了，“还好不算太笨，你呀，就是不够豁达。”贾敏点了点黛玉的额头。黛玉很是认同自己的缺陷，上辈子也是因此心没有打开，憋着一肚子气。
黛玉反省之后，林海和贾敏都不像之前那样时刻关注黛玉的言行了，林海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政事上。
但建宁六十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先是建宁帝小病一场，病愈之后斥责几个封王的儿子，说他们绝无忠爱君父之念，撸了他们的差事，处罚了王府的属臣，又册封了几个年幼的儿子。这是建宁帝对几个儿子的警告，让几个儿子不要背后结党营私。
朝中人心不免又动荡了起来，一时之间连江南这个远离京城的地方，都受到了波澜。
所以中秋节，扬州地界的大小官员都过得安安静静的，谁也不敢大肆铺张，连盐商也安分了不少，不似往日，大手笔送礼。
林家的家宴虽然安静却很温馨，宴会前一天，黛玉知道小白要陪着林璟，问贾敏，“我想派人给小白以及阿璟送些月饼。还有再送份席面给封大娘和甄姑娘。”
贾敏：心累但不能不答应。
林家的家宴设在园子里，风清月朗、桂香沁人。男女分席，中间用屏风隔起来。
黛玉很是用心，光是月饼就准备了八样甜馅八样咸馅，纹样也是各式各样，有双鱼、莲子、缠枝花。嫦娥奔月等，令林丛默暖心的事，他面前的月饼，都是“状元及第”、“连进三元”、“庆元及第”这些的。
除了月饼，还有阳澄湖的大闸蟹，黛玉其实很喜欢吃螃蟹的，只是上辈子身体弱不敢多吃，这辈子身体康健，吃完一个后，忍不住再吃一个。
但贾敏注重养生，制止了黛玉，黛玉只能忍痛割爱，黛玉又提出另一个请求，想尝一尝桂花酒，桂花酒是贾敏带着黛玉酿的，看着呈琥珀色的酒，黛玉想尝一尝，一边的林丛婷也想尝一尝，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听到黛玉的请求，刚拒绝过她的贾敏不忍心再拒绝，只能同意了，黛玉尝了一下，入口有桂花味，微甜。
但黛玉才喝完，便觉得眼前人影憧憧，自己前世也不是不能喝酒呀，怎么这一世一喝便醉呢。
黛玉还在想着，便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把众人吓了一跳，白大夫立马给黛玉把脉。
众人皆很焦虑，白大夫诊断一下后，神色有些古怪：“她只是醉酒睡过去了。”
这么差的酒量，贾敏愁得呦，贾敏自是知道忙里偷闲，小酌几杯的快乐，可现在黛玉就来那个这么差，以后想借酒消愁都不行。但这也成了日后打趣黛玉的故事。
白大夫却在一边自言自语，“我得好好研究下方子，要不然连交杯酒都不能喝喽。”亏得都没听到他说话，要不然贾敏肯定请他出去。
因黛玉醉酒，家宴也提前结束，倒是林海留下了晏先生和林丛默，让晏先生指点林丛默。
说来也有些丢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俩孩子有了私情。晏先生有些愧对林海，知道林海挂念林丛默的乡试，早早就准备好了东西，正好一并交给了林丛默。
“我猜了些可能做主考的人，根据他们的喜好做了些文章。”
林丛默却拒绝了，“我已经背熟了，写熟了，若是靠着考官的喜好，临时更改自己文章的风格，怕是不妥当。”林丛默说这话是有几分自信的。
晏先生笑起来，他发现林海的眼光还真是好，若是之前因为愧疚才指点林丛默，现在倒是因为欣赏指点林丛默。
但这时候，林海和晏先生怎么都没想到，这场科举考试是建宁六十年发生一件影响最深的大事，这个暂且不提。
中秋过后，林丛默便启程去了金陵，他祖籍姑苏，姑苏府隶属于南直隶，南直隶省城在金陵。
送走林丛默之后，晏先生便把心思放在了林璟身上，之前为了让林璟安心养病，他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现在，他想着是不是要探探林璟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