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操场里最后一盏亮着的灯暗下,众人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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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发了会儿呆。
运气好的话,再卖掉一个东西, 这节课程就能结束了。
将手机丢回口袋,舒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指尖的伤口已经没有在流血了,但是之前流的血液干在手上,还是很不舒服。
舒白没带湿纸巾,好在身后不远处就有个洗手池,她起身朝那边走去。
都说十指连心,还没愈合的伤口一碰到凉水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舒白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只是机械地搓洗着手上的血迹。
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
没等舒白回头看清来人是谁,她两只手就被从旁伸过来的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 当即开始挣扎。
不过跟季衡比起来,她的力气跟个小鸡仔似的, 压根不够看。
“同学们现在没注意这边,你动静再大一点, 他们就会看过来了。”
这句话比纯力量压制有用, 舒白立刻不动了。
指尖的水流被人关小了些。
季衡的动作相较于舒白自己清理血迹的时候,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倍, 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处。
“现在还在课程里, 你的伤不想好了?”
舒白知道季衡是在说她刚才给自己清理伤口的事,她抿着嘴不答话。
季衡没想着说舒白什么,没好气地问了她一句,便专注手上的事情,也不说话了。
指尖的疼痛逐渐被灼烧感替代,热度沿着手臂迅速攀升至耳后。
待察觉到手腕上禁锢的力道减小,舒白猛地抽回手,转身大步离开。
季衡看着她走远,才皱起眉,小声地吸了一口气。
去洗手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前者脚步明显要快很多,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猛兽在追她似的。
陆茉疑惑地看看舒白,又看看她身后不紧不慢走着的季衡。
总觉得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课程开始前,那种淡漠疏离,两不交集的关系。
但仅限于舒白。
季衡的目光始终落在舒白身上,向来平静的湖面此刻泛起层层涟漪,涟漪之下浮现出来的不像是失意落寞,到是有点像,
心疼。
陆茉被脑中冷不丁冒出来的猜想给吓了一跳,下一秒就开始怀疑自己。
她是不是看错了?
但等她眨巴眨巴眼睛,再次看向季衡时,季衡却已垂下眼,将情绪尽数敛进了眼下那片浓密的阴影里。
呲,呲。
众人在漫长无边的黑暗里,等得焦躁不安之际,一旁用于播放收款到账的老旧音响,突然发出类似电流声的杂音。
随后,越来越大的电流声演变为一道听不出男女,沙哑得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
“请问……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
-
唰——
唰——
木梳划过头皮,摩擦至发尾的声音在深夜寂静的寝室内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不知疲倦,十分的有规律。
熟睡的女生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地转过头。
月光从阳台倾泻而入,落在对面床上,她看见被子被揉成一团随意堆在角落,床单褶皱,而本该睡在上头的人却不见踪影。
视线下移,一个穿着深色睡裙的单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桌前。
女生没有开灯,安静地坐在昏暗的光线里,脑袋朝阳台那一侧歪着,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落身侧,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丝绸一般的光泽。
而她手中拿着一把木梳,正一下、一下,将柔顺的长发从头梳到尾。
床上的女生还未完全清醒,嗓音黏腻模糊:“可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梁可盈听到问话仍是背对着她,手上动作不停,语气轻柔:“我睡不着。”
从女生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梁可盈摆在面前的那面镜子。
镜中的面容一半沉溺在黑暗里,还有一半则是在苍白黯淡的光下,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漆黑的瞳孔穿过镜子,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人。
女生迷迷糊糊中似乎和镜中人对上了视线,不过她没在意,打了个哈欠,再次被困意包裹,翻了个身面朝墙面,含混不清地叮嘱道:“那你别太晚睡了啊。”
唰——
唰——
梁可盈没有回答,坐在桌前,继续梳理着她的长发。
-
陆茉早晨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的就是灰蒙蒙的屋内,一个女生侧对着她坐在桌边,歪着脑袋梳头的景象。
这场景算不上惊悚,但着实诡异。
陆茉时刻谨记这是在课程里,所以在尖叫声即将出口的前一瞬死死咬住嘴巴,捂着猛烈抽搐的胸口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咚的一声砸在床板上,吵醒了睡在她旁边的女生。
“怎么了?”
女生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床下的人,惊讶道:“可盈,你一晚上没睡吗?”
说完她又意识到不对,因为梁可盈把睡裙换掉了,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梁可盈是睡了一觉起来后才换的衣服,又问:“咱们没有早课,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
梁可盈自顾自地梳完头发,拉开抽屉将梳子放进去,才回她:“我要去找我男朋友。”
女生:……
陆茉睡的床就在门边,梁可盈拉开门时,忽地抬眸,那双漆黑无神的瞳孔正正对上陆茉打量的视线。
陆茉呼吸一滞,整个人当场冻住。
幸好,梁可盈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转头离开了。
陆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围绕在周身的阴冷寒意过了好半天才散去。
-
【任务:她的委托。我好像中邪了,你能帮我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
早晨十点,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舒白看完这一次的任务提示,表情凝重地收起手机。
这次的任务和前两次不太一样,没有实体的物品为他们指引方向,他们只能靠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去找出完成任务的关键线索。
待全部人集合完毕,大家把信息一对,发现目前为止,行为举止最奇怪的人就是陆茉的“新室友”——梁可盈了。
陆茉回想着早上梁可盈临出门前和自己的对视,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冒了起来。
“她真的很奇怪,一大清早起来,一声不吭地坐在床底下梳头发,看着我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我后背就是一直冒冷汗。”
舒白垂着眼,若有所思。
其实她心里已经差不多认定,梁可盈就是任务里委托人,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再和梁可盈近距离接触观察一下。
陆茉所在的寝室只住了三个人,除了浑身上下全是疑点的梁可盈之外,另外一个就是纪丽,也就是在昨天晚上被梁可盈的梳头声吵醒的女生。
纪丽比陆茉早出门,舒白他们到教室的时候,纪丽正趴在桌子上玩手机。
舒白想了想,拉着陆茉走到她旁边。
“请问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吗?”
纪丽犹豫片刻,然后摇头。
舒白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过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问起:“可盈呢?怎么这个点了还没有来教室呀?”
纪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呀,估计现在在哪跟她的好、男朋友,你侬我侬呢。”
舒白微微蹙起眉。
纪丽没有掩饰话语中的讥讽,但讥讽之外,舒白从中莫名其妙地品出了一点拈酸的醋意来。
纪丽心思简单,对舒白没有防备,舒白稍稍多问几句,她就一股脑地全部交待了出来。
原来,在梁可盈和她的现任男友交往前,纪丽跟梁可盈的关系很好,好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两人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但梁可盈自从有了男朋友之后,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去哪都和她一起了。
纪丽并不是说非要梁可盈带着她这个电灯泡去和男朋友约会,只是,梁可盈现在把每天的课余时间全部用来跟她男朋友待在一起,白天纪丽在宿舍根本看不见梁可盈的人。
然后她每晚又都踩着宿舍门禁时间回来,回来了就一个人默默地桌子前坐着,纪丽跟她说话也爱答不理的,到点了就上床睡觉。
两人的关系短短几天之内疏远了许多。
纪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哎,也许人家小情侣刚交往,正在热恋期吧,一分钟都不想分开。”
舒白还想再问些什么,纪丽却把脑袋偏向另一边,看样子是想起伤心事,不愿意和她继续说了。
舒白只能作罢,心里琢磨着等梁可盈来了,去和她聊聊。
结果人梁可盈压根没来上课。
中午放学去食堂的路上,陆茉突然拽住舒白的衣服,朝着某个方向努嘴:“那个,那个穿裙子的女生就是梁可盈。”
舒白顺着陆茉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一个长发女生挽着一个身高不高、中等身材的男生,从另一栋教学楼里走出来。
哦,原来人家不是没上课,而是陪男朋友上课去了。
舒白一时无言。
这是为了跟男朋友时刻黏在一起,连自己的专业课都不上了?
而且,舒白注意到什么,眯起眼睛去细看不远处那对紧紧贴在一起的小情侣。
梁可盈长相温婉柔和,黑色的长发不烫不染,是很标准的东方美人,大气的长相。
至于她旁边的男生……
就,也是个男的吧。
舒白心里正疑惑,纪丽愤愤的吐槽就在耳边响起。
“刘宗义最初跟可盈表白的时候,可盈还悄悄跟我吐槽,说他太矮了,长相也不是自己的菜。”
“这才过去多久啊,就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了。也不知道那个刘宗义为了追到可盈到底做了些什么,可盈跟他在一起后天天都黏着他,除了睡觉,其余时间几乎都跟他待在一起。”
舒白眸色一沉,顺着纪丽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梁可盈除了晚上睡觉会回寝室,其余时间都跟刘宗义在一起吗?”
纪丽瘪嘴:“是呀,前几天可盈好歹还会来上课呢,最近两天连课都不来上了。”
一想到这事她就郁闷,冲舒白他们摆手:“你们去吃饭吧,我不吃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宿舍走去。
……
借着放学的人潮遮挡,舒白一行人光明正大地在梁可盈刘宗义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从两人的背影来看,他们的感情的确很好,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梁可盈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将头靠在刘宗义的肩上,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如果不是在课程里,我高低得上去跟那个兄弟拜个师,取取经。”冯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仁广好奇地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就凭他这个条件都能搞到一个这么正的美女,换成我,肯定能搞到一个更辣的。”
舒白在前面听着,嫌恶地直皱眉。
冯立和陈仁广聊着聊着,似乎扯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上,压低了声音,舒白再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让人感到恶寒的笑声也逐渐被周围的喧嚣淹没。
进了食堂,冯立不愿意继续跟着了,招呼陈仁广往二楼走,众人在一楼散开。
最后只剩下李乐谢梦怡,以及何浩洋还跟着舒白他们。
一行人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后,找了个能看到那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但又隔得不算太近的桌子坐下。
全学文端着自己的麻辣烫走到季衡旁边的空位,瞥了一眼季衡的盘子,见里头汤汤水水洒出来不少,鄙夷道:“你跳踢踏舞走过来的?”
季衡连白眼都懒得甩他。
舒白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坐下之后就一直关注着梁可盈。
很快,她就眼尖地发现,梁可盈和刘宗义的面前只摆了一份炒面。
这两人竟然是打算一起吃一份。
舒白立刻去看梁可盈是什么反应。
梁可盈的表情看上去丝毫不介意,她拿着筷子,笑意盈盈地挨着刘宗义坐着,时不时地还凑到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
刘宗义对她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淡的。
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完全不像纪丽说的,是刘宗义追的梁可盈,反倒像是梁可盈一直缠着刘宗义,刘宗义烦不胜烦才答应了她。
吴秋素看得心梗,转头问正端着碗喝汤的全学文:“你们男生都是这样吗?得到之后就不珍惜,随便对待了?”
全学文一口热汤差点喷出来,憋红了脸拍着胸口,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姐,我的姐,你就看了个极个别案例,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把我们男生全部一棒子打死吧。”
“人家还是个情窦未开的纯、情大男孩呢!”
吴秋素:“……”
其余人:“……”
何浩洋在一旁搭腔:“你不是情窦未开吧。你大一的时候不是追过外语系的系花,结果被人家当鱼养受了伤,才下定决心封心锁爱的吗?”
全学文后悔了,他刚才那口汤不该咽下去,该冲着何浩洋的脸喷过去才对。
桌上的气氛被两人的插科打诨弄得轻松了不少。
“不会。”
一道极其郑重,和周围吵闹松快的氛围比起来格外违和的声音,突兀地落下。
舒白眼中的笑意还没有完全退去,她一抬眼,就被一双深不见底的乌黑瞳孔紧紧包裹。
季衡定定看着舒白,怕食堂太吵闹,她没听清,又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不会。”
以舒白为中心,朝外蔓延开的窒息沉默中,全学文眯着眼看季衡,无端端从他真挚的眼神里,品出了一点清新的绿茶香来。
第42章
陆茉看看舒白, 又看看季衡,然后再看看舒白。
脸上的笑容有种, 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慈祥。
舒白低下头躲避众人打量的视线,生硬地将桌上的话题扯回正轨:“我觉得以梁可盈的外在条件,要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强过刘宗义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
……
吴秋素看出她的窘迫,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也正经起来,顺着她的话分析道:“可是梁可盈却偏偏找了一个跟自身条件差距颇大的刘宗义,还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 ”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重新回到任务上。
全学文耸耸肩,见怪不怪地道:“都说了是中邪嘛。”
大家现在已经能百分之百确定,任务中的委托人就是梁可盈了。
纪丽之前的话透露给了他们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梁可盈对刘宗义的态度在短时间内发生了360度的大转变。
从一开始的瞧不上眼, 到现在的去哪儿都要黏在一起,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不是中邪是什么。
舒白颔首:“所以说,我们现在需要去查清楚,让梁可盈发生如此转变的原因。”
话落,她忽地感觉到一道目光穿过沸腾嘈杂的空气落在自己身上, 阴冷无声, 后背立时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舒白抬眸看向梁可盈所在的方向。
梁可盈正伏在刘宗义肩头跟他说悄悄话, 并没有看自己。两人前后左右都坐了人, 但对陷入热恋中的小情侣来说就跟萝卜开会似的,根本没被放在眼里。
两人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刘宗义吃饱喝足坐在位置上刷手机,偶尔笑笑,敷衍着梁可盈的搭话。
是错觉吧,食堂这么多人,梁可盈怎么可能会发现他们在观察她。
舒白默默收回视线。
很快,刘宗义和梁可盈就起身离开了食堂。
舒白等人见状匆匆扒了几口饭,赶忙跟上去。
隔的远远的,他们看见,那两人手挽手在荷花池边散了会步,然后便拐进了老综合楼背后,那片少有人去的小树林里。
刘宗义进去前,还特意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才放心地带着梁可盈走进去。
两道如胶似漆的背影不一会儿就被茂密的树影给挡了个严实。
一行人走到老综合楼前就不敢再往里跟了,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该为这时候还未被封禁的老综合楼感到惊讶,还是为那对小情侣大白天就往没人的地方钻的行为而感到震撼。
毕竟大学不像高中,两个学生只是眉目传情就会被班主任揪着耳朵警告的日子已成为过去。
在大学校园里,只要你不做违法乱纪、过于影响校容校貌的事情,你是趴着走倒着走还是滚着走,都没人会管的。
更何况,在来这的路上,两个人丝毫没有顾忌旁人的眼光,一路亲亲我我,现在会要做什么事情,才会躲进幽暗僻静的小树林里呢?
答案不言而喻。
舒白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如果梁可盈之后清醒过来,再回看之前她和刘宗义做的那些事情,会不会无法承受,痛苦崩溃?
“哎,舒舒,你去哪?”
舒白头也不回:“去找纪丽再多问些细节。”
她想要尽快完成任务,帮助梁可盈恢复正常。
女生们小跑追上舒白,男生进不去女生宿舍,则是留在荷花池边,看看能不能等到刘宗义和梁可盈出来。
中午的宿舍走廊十分热闹,舒白因为心里着急的缘故,不下心撞到一个女生,她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见那个女生只是脚步踉跄了几下,然后继续朝前走。
没有停下来看她一眼。
像一具行尸走肉。
舒白皱起眉,陆茉见状扯扯她的袖子:“舒舒,你干嘛站着不动呀?不是要去找纪丽吗?”
舒白当即回神,抛开心里那点异样,跟随陆茉来到她的寝室门前。
一群女生装作是来陆茉寝室和她一起看电影,乌泱泱地涌进冷清的寝室里。
纪丽正窝在她的躺椅里啃苹果,享受没有课的清闲时光,见到这么多人进来寝室,不满地撇撇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中午就吃这个,不饿吗?”舒白跟她套近乎。
纪丽嘎嘣咬下一大块苹果:“我最近减肥,这个就够了。”
“这样啊,可是你都这么瘦了,怎么还要减肥呀?”
纪丽脸上的不满消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自己其实也没有很瘦。
舒白你来我往的又夸了纪丽几句,把纪丽夸得舒舒服服之后,将视线转向她身后的那张桌子。
所有的书整齐地堆放在书架上,还按照高矮顺序排好,桌面东西很少,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
“这是梁可盈的桌子吗?好干净啊。”
陆茉把桌上的电脑打开,随便找了个电影放着当背景音,但其实围在桌边的人,此刻注意力全集中在舒白和纪丽的对话上。
纪丽回头看了一眼:“哦,她有洁癖的。”
“平时可爱干净了,每天晚上回来都要洗澡洗衣服的。”
说着,纪丽又想起了什么,眼神黯淡下去:“不过她最近不这样了,衣服好几天才换一次,换下来也不洗,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都不认识她了。”
舒白眸光一沉。
有洁癖的人,会愿意跟男朋友去小树林里做那种事吗?
如果换作是以前那个正常的梁可盈,光是想想,应该就会崩溃吧。
“那可盈是什么时候答应刘宗义的追求,跟他在一起的呀?”舒白又问。
纪丽想了想,说:“就是上周二的事情,她之前被刘宗义缠得不厌其烦,一直说要好好找个机会跟刘宗义说清楚的,结果那天她跟刘宗义出去,很晚才回来,我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就跟我说,她和刘宗义约会去了。”
舒白抓住纪丽话中的重点:“所以,梁可盈对刘宗义的态度,是在上周二的晚上突然转变的?”
“对。”纪丽苦笑,“我怀疑刘宗义是不是给她下什么迷魂药了,她的态度怎么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呢。”
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也许是刘宗义做了什么事情,打动了她吧。”
舒白沉吟不语。
纪丽的猜测其实是对的,刘宗义就是对梁可盈做了什么事情,梁可盈的性格以及对他的态度才会转变得如此夸张的。
只不过,刘宗义对梁可盈到底做了什么呢?
舒白视线在梁可盈的桌子上来回扫了好几遍,除了几瓶常用的护肤品化妆品,就只有一面镜子。
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刘宗义之前追可盈,应该送了她不少东西吧,怎么没见可盈摆出来呀?”
“嗐。”纪丽摆摆手,“以前刘宗义追可盈的时候,是会给她送花点外卖来着,但是可盈都拒绝了,要么就是丢掉。”
“至于在一起之后……”
纪丽非常严谨且认真地回想一番后,摇头:“我就没有见到可盈拿着花,或者是礼物回来了。”
身旁的李乐发出一声冷哼,用只有她们几个能听到的音量吐槽道:“呵,男人,得到之后就不珍惜了。”
舒白靠在柜子上,专心思考着纪丽的话。
也许刘宗义是靠其他的法子迷惑了梁可盈,也许,他的确送给了梁可盈什么东西,但是那个东西很小,所以梁可盈带回寝室的时候,纪丽并没有注意到。
舒白和吴秋素对视一眼,知道得找个纪丽和梁可盈不在的时间,去梁可盈的抽屉和衣柜里好好搜一搜。
能从纪丽这里打听到的消息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而男生那边没过多久也发来了消息。
说刘宗义和梁可盈从小树林里出来了。
刘宗义的衣服和裤子上都沾上了泥,他没注意到,但在他身后一直观察着的季衡看得一清二楚。
梁可盈的一身浅色长裙倒是干干净净的。
季衡看着两人明显比来时要快许多的脚步,微微皱起眉。
全学文挠挠脑袋,又挠挠大腿,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他们出来了哈。”
何浩洋语气僵硬地附和:“就是哈,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全学文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伸手去抓季衡:“低调些,你别盯着人看了,咱们做的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谁知,他手刚一碰上季衡的手臂,季衡就低下头,轻轻咝了一声,表情看上去像是正在极力忍受着痛苦。
“你的手怎么了?”
全学文上前想要查看,被季衡躲开。
“没事。”
全学文挑眉:“没事?没事我一碰你就那表情,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个瓷娃娃,这么娇气了?”
全学文想起吃饭时,季衡盘中倾洒的汤水,顿时明白了什么:“你手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季衡还是摇头:“没事,小伤而已,几天就好了。”
……
这人不想说的时候,还真是拿铁钳都撬不开他的嘴。
何浩洋走上前想拍拍季衡的肩,想到他刚才痛苦的表情又及时收手。
“咱们现在在课程里,也不知道那些药会不会有效,你强撑着也就算了,但是等课程结束,你必须得去医务室看看才行。”
季衡点头,将这话听进去了。
“走吧,去和舒白她们汇合,看看她们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第43章
下午有篮球比赛, 其中一场是公共管理学院和计算机学院打,刘宗义正好也要上场。
来看比赛的人很多,将篮球场围得水泄不通,舒白他们混在其中,可以光明正大地观察刘宗义梁可盈二人。
梁可盈在篮筐下席地而坐,挨着刘宗义的水瓶,她样貌出挑,又穿着一身浅色长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因此舒白一来便看见了她。
但梁可盈的视线却只追着场中那抹身影,浑然一副对其他人或事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在围观群众兴奋的叫喊鼓掌声中,计算机学院再投进一个三分球,场上比分差距逐渐被拉大。
中场休息的时候,刘宗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走到场边, 拿起水杯仰头喝水。
梁可盈抬头看他,嘴唇一开一合像是在和他说话,不过刘宗义心情不佳,没搭理她,胡乱擦了把汗就去找队友商量下半场要怎么打了。
梁可盈又低下头,安静地在场边坐着。
她的世界里, 似乎只有刘宗义一人。
“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 梁可盈最近的反常跟刘宗义有关吧?”
冯立开口, 语气不甚怀疑:“美女跟长相一般的男生在一起,就是不正常, 就是中邪?扯呢。”
“而且, ”冯立冷哼,“我也没觉得她有多好看, 换成是我,在路上碰到这种估计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陆茉在旁边听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切,说的好像你想追就能追得上似的。”
“酸!”
场内哨声响起,下半场比赛开始,欢呼声猛地在耳边炸响,陆茉后面的吐槽被淹没,冯立没听见,自然也没有找陆茉的麻烦。
待欢呼声小些后,舒白不咸不淡地瞥冯立一眼:“就是因为不确定,我们现在才会在这里。”
“我们要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去肯定我们之前的猜测,或者是把它推翻,得出新的答案。”
周围人声鼎沸,再加上他们和梁可盈中间隔着一整个篮球场,因此大家在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反而要提高音量说话,才能让身边人听清自己在说什么。
陈仁广听着两人的对话,无条件站在自己好兄弟这边:“我觉得刘宗义的嫌疑挺小的,人小情侣一看就是真爱,嘿嘿。”
舒白正准备说些什么反驳陈仁广,蓦地感觉后背一寒。
她似有所感地转头,视线穿过场中跑动的人影,看向篮球场的另一边。
梁可盈的目光没有再追着刘宗义的身影,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无波无澜,不知道这样盯着他们看多久了。
“别说了!”
舒白厉声喝住旁边还在喋喋不休说着话的陈仁广。
没来由的,她觉得梁可盈听到了他们刚才的那番对话。
但是这可能吗?他们之间明明隔得那么远。
“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怎么?就你说的是对的,别人说的都是错的?”
陈仁广冷不丁被吼了一句,面子挂不住,梗着脖子上前就要跟舒白好好“理论”一番。
一道身影出现,挡在两人中间。
季衡个子高,不仅把舒白完完全全挡在身后不说,就连陈仁广也得仰起头看他。
季衡的长相不属于平易近人那一挂,冷着脸不做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挺有攻击性的,因此,他还没说什么,陈仁广气焰就先灭下去一半。
他朝着一个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
陈仁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上一双漆黑无神的眸子,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彻底没了要跟舒白理论的气焰。
冯立也看见了,但他没当回事:“怕什么,她又听不见我们说话。”
“走!”
冯立耐心耗尽,不想继续在这站着吃灰了,拍拍陈仁广的肩膀:“傻站着能看出什么?还不如回寝室睡觉去。”
两个人很快走远。
而等舒白再转头去看梁可盈的时候,她又变回了之前满心满眼只有刘宗义的模样。
晚上,寝室走廊,临到要分别时,舒白忽然拉住陆茉的手。
“舒舒,怎么了?”
舒白看着她,眉头拧紧:“你晚上就别回寝室睡了吧,跟我挤一挤。”
陆茉怔愣片刻,明白舒白这是在担心自己,尽管心里很害怕,但还是冲她挤出一个笑:“不了,我还是回去睡吧,万一我夜不归宿触犯了什么隐藏规则呢。”
舒白犹豫:“可是……”
陆茉回握住她的手:“课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也不能总是靠你保护我吧。”
舒白感觉到陆茉的手在微微颤抖,可她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坚定。
“我也得赶快支棱起来,不拖大家的后腿才行。”
一旁拉开门正准备进屋的徐雨彤听到这话,脚步一顿,略带诧异地看了陆茉一眼,似是没料到这番话竟能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不过她没在门边多停留,很快进屋关上门。
砰砰几声关门声响起,走廊里只剩下舒白吴秋素几人围在陆茉身边。
见舒白还是满脸不放心的样子,陆茉挺起胸膛,用力地拍拍胸脯:“真的,我向你保证,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不会有事的。”
吴秋素走上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摸摸陆茉的头:“寝室里的小哭包长大了。”
而后又叮嘱她道:“那你晚上万事小心,别跟梁可盈有多余的交集,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睡觉就行。”
陆茉点头。
舒白看着陆茉掏出钥匙开门,心中感慨万分,直到陆茉进屋关上门,才转身离开。
正如纪丽所说,梁可盈晚上将将踩着宿舍门禁时间十一点进门。
她在桌边坐下后,什么也不做,像尊石像般一动不动,还是纪丽看不下去提醒她,寝室过了十二点就没有热水之后,她才从抽屉里拿出梳子,慢悠悠地梳起头发来。
陆茉听着这个声音,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寒毛倒竖,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回头去看梁可盈。
寝室的温度在梁可盈回来之后,瞬间降到了零下。
一旁的纪丽则是丝毫不觉得此刻的气氛诡异,接了通电话,对着电话那头说一句“你等着,我马上来找你”后,便兴冲冲地出去串门去了。
寝室里骤然安静下来。
梁可盈终于梳完了头。
“咔哒。”
她拉开衣柜门翻找换洗衣物。
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是梁可盈在拿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洗漱用品。
而梁可盈那边每发出一点声音,陆茉这边听到都会狠狠一震。
不知不觉中,她也变得和刚回来的梁可盈一样,僵直着脊背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只不过一个是因为中邪,一个则是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吓的。
没过多久,脚步声自身后远离,哗啦啦的水声从卫生间内传出,陆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瘫在椅子里。
放松下来之后,陆茉回想起晚上吃饭时,众人在桌上的讨论。
他们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人的性情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大转变。
也许是下蛊,也许是通过将诅咒附着在一件不起眼的物品上。
下蛊他们无从查起,但如果是物品的话,就得从梁可盈的东西着手。
白天纪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寝室,她们根本找不到机会翻看梁可盈的东西。但在课程里,时间就是一切,晚一分找到线索,同学们面临的危险就多一分。
现在梁可盈在洗澡,纪丽不在寝室,正是一个找线索的好机会。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这么想着,陆茉来到梁可盈的桌边。
卫生间的水流声还未停止,借着那个声音的遮挡,陆茉轻轻拉开梁可盈的抽屉。
抽屉内整齐归放着各式的物品,在这之中,陆茉一眼就瞧见了那把刚才被梁可盈拿来梳头的,深褐色的木梳。
她拿起那把木梳递到眼前。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上头的刻字和印花也只是品牌的logo而已。
陆茉正打算将东西放回去,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却蓦然在身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陆茉吓得差点把梳子丢出去,她惊恐地转身,就见梁可盈湿着头发,面无表情地站在阳台门口看着自己。
她什么时候洗完的,自己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陆茉背靠上身后的楼梯才勉强站稳:“对、对、对不起,我只是,找不到我的梳子了,想借你的用用。”
梁可盈淡淡地睨了陆茉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她说的话。
她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她没管,就这么走到桌边坐下。
陆茉鼻尖耸了耸,心头涌上来阵异样的感觉,但很快被恐惧覆盖,她忙不叠将梳子放下:“对不起,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
梁可盈没再看她,拿起梳子,自顾自地梳了起来。
陆茉屏着呼吸,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挪地往后退。
“头发。”
“绞在一起了。”
这是今晚梁可盈对陆茉说的第二句话。
“什,什么?”
陆茉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泄出,细到几乎听不见,强忍着恐惧让她全身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看见梁可盈手里的梳子挂在长发半中拦腰处梳不到尾,就差给梁可盈跪下了:“对、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
这出惊悚又诡异的闹剧,最终以纪丽回到宿舍,拉起因为腿软而跪在地上的陆茉结束。
关灯上床后,不出所料,陆茉这一觉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她今天一天耗费了不少体力,脑袋一沾上枕头,困意便席卷而来,但她却始终无法安睡,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站在纪丽的床边。
待视线稍微变得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
陆茉心里咯噔一下,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梁可盈大半夜不睡觉,站在纪丽床边干什么?
眼前的画面惊悚异常,陆茉心脏狂跳,但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她还是鼓起勇气,睁大眼睛去看清梁可盈究竟要做什么。
昏暗光线下,那颗黑溜溜的脑袋突然动了起来。
她在转头。
陆茉赶忙闭上眼,装出睡觉的样子,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手心里潮湿一片。
沙——
沙——
衣物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响起,一股阴冷森然的寒意从脚边逼近,最后,停在陆茉枕边。
第44章
深夜, 陈仁广被尿憋醒,一个翻身爬下床。
舍友们鼾声震天, 相较起来,陈仁广下床弄出的动静都算是轻的了。
这栋寝室楼不是他们现实里住的那一栋,每间宿舍都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因此,陈仁广摸黑往厕所走时,倒也不是很害怕。
啪嗒。
他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按下开关。
水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响起。
厕所的冲水开关是一个脚踏板,陈仁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放完水后提起裤子,扶着墙,凭借着记忆抬脚朝某处踩去。
水流猛地一下冲出,模糊的视野中, 陈仁广瞥见便池里多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他揉揉眼睛,低头看去。
是一缕黑色的长发。
陈仁广清醒了一点。
艹,大半夜的见鬼了?男生寝室的厕所里,怎么会出现女生的头发?
陈仁广嗓子发干,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也, 也, 也许是这栋楼里有男生蓄长发, 头发堵在管道里, 突然被冲出来了吧。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那缕长发因为水流的原因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池子里微微蠕动着,看着渗人的很。
陈仁广没过多犹豫, 又去踩踏板,想把这缕头发冲下去。
巨大的冲水声再次响起, 可是,便池里的头发不减反增。
陈仁广看着越来越多的头发,只觉得毛骨悚然,针扎一样刺挠的麻意,眨眼间便从脚底攀升至后背。
他转身想走,扶上门把手,触手却是一阵冰凉丝滑的触感。
门把手竟然也被不知道从哪来的黑色发丝给缠满了。
陈仁广惊恐地退到墙角,张嘴想呼救,发出口的声音却是无意义的、类似于咯痰的嗬嗬声。
哗——
便池的冲水管道似乎出了故障,像是有人一直踩着冲水开关不放似的,水流不停地喷涌而出。
黑发伴着水流在便池里越积越多,很快,水中飘动的发丝就溢出了池边,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陈仁广的脚边游来。
“嗬,嗬,救……”
陈仁广退无可退,他蜷缩在墙角,整个人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边冲水声还未停止,另一边,头顶的灯光忽地开始剧烈闪烁起来。
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产生的错觉,在灯光亮起的间隙,陈仁广看见地上那些游走的头发似乎变成了一只瘦弱惨白的手,缓慢摸索着朝他的脚边伸来。
枯瘦的手指马上就要碰到他的裤脚。
“啊——”
随着陈仁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头顶的灯光停止闪烁,冲水声戛然而止,再一眨眼,便池里的水和头发也不见了。
耳边恢复寂静,室友们的鼾声隐约从门缝里传来。
陈仁广的手死死地扒着墙面。
他的手在墙面上划出了四道深深的划痕,但他毫无所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跳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没,没了。
诡异的情况,消失了。
陈仁广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开。
真的没有了,脚边的瓷砖也没有水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刚进来时的模样。
艹,大半夜的真见鬼了。
陈仁广不敢在厕所里多待,他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因为之前被吓的阴影,他盯着门把手看了许久,确定上面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之后,才握了上去。
老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阵凉风迎面吹来,陈仁广的三魂六魄逐渐归位。
他关掉厕所灯,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脚下,拖着两条软得跟面条一样的腿朝屋内走去。
走到门边,手机屏幕的光往前一扫。
一双属于女生的,匀称细长却泛着青色的小腿立在门口,挡住了他进屋的路。
滴答。
滴答。
女生身上不知道哪里在滴着水,水渍朝四周蔓延,缓缓来到陈仁广脚边。
舍友的鼾声在耳边此起彼伏,陈仁广却只觉得自己骤然沉进了冰窟,身上的温度迅速流失。
巨大的恐惧紧紧扼住他的脖颈,这一次,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
第二天一早,舒白在闹钟响起之前便睁开了眼,她洗漱完毕后径直去敲了陆茉寝室的门。
来开门的人是纪丽,舒白往她身后扫了一眼,梁可盈不在,应该是出门去找刘宗义了。
舒白笑笑,对纪丽道:“我来找陆茉。”
昨天和舒白商业互捧了一番,纪丽对她的态度亲近了不少,一边侧身让她进屋,一边说:“我刚才叫了她一遍她没醒,就让她继续睡了。 ”
舒白闻言心里一沉,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脱就爬上陆茉的床。
就见陆茉紧紧地闭着眼,在床上躺得板正。
“陆茉?”
舒白凑上前去拍她的脸,声音轻颤。
一连拍了好几下,床上的女生才终于有了反应。她眉头微微蹙起,睫毛扇动,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
“舒舒?”
舒白重重地松了口气,瘫坐在陆茉床上。
陆茉刚醒,还有点懵,等之后彻底清醒过来,弄清楚为什么舒白大早上会红着眼眶坐在她床上之后,耳朵刷地一下就红了,扭扭捏捏地道:
“不好意思啊舒舒,让你担心了。我、我是因为昨天晚上太害怕了,才会被吓得晕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陆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床下,纪丽不在,去厕所了。
她凑到舒白耳边,将昨天半夜自己醒来看到的事说了出来,想了想,又把昨晚从梁可盈回来,到自己偷翻梁可盈东西被抓包的事情也一并交待了。
舒白脸色沉下去,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陆茉点头如捣蒜,连连保证以后不会了。
趁着陆茉去洗漱的间隙,舒白在脑中反复琢磨着她刚才说的话。
梁可盈半夜不睡觉,站在纪丽床前看她,但是纪丽什么事也没有,偷翻东西被抓包的陆茉也没事。
那梁可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又为什么突然疏远纪丽?
还有就是,陆茉说的,梁可盈回寝室后就呆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舒白一听就觉得奇怪,非常奇怪。
按理来说,热恋中的小情侣,在外形影不离,回到寝室后应该也是视频电话打到手机发烫才对。
“走啊,上课去。”
思索间,纪丽拿上课本,过来招呼舒白陆茉。
舒白只得暂且将疑问放下,随她一道出门。
走廊里,舒白又见到了昨天那个奇怪的女生。
她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挡住脸部,正逆着人流往走廊深处走。
舒白一眼就认出了她,只因为女生身上那股颓废的死气和昨天一模一样,甚至还有更浓的趋势。
舒白眉头皱起,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心念微转间,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女生的背影:“同学,你——”
后半句话还未出口,舒白就被纪丽使劲扯了一下。
纪丽压着声音,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女生的避之不及:“你别去招她。”
舒白一头雾水:“怎么了?”
纪丽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听说,她就是前段时间学校里传的,靠不正当手段获取公派留学名额的那个女生。”
舒白问:“什么不正当手段?”
纪丽冲她挤眉弄眼:“还能是什么不正当手段,不就是……嗯嗯。”
舒白:“……”
“哎呀,”纪丽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舒白多讨论,只说,“反正她现在出了这档子事,留学是不可能了,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悬。”
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来到楼下,舒白还想再问些什么,早已等在楼下的季衡见到她们下来,大步上前。
“陈仁广不见了。”
-
“艹!陈仁广昨天到底干什么了?”
上午的课程结束,其余学生都离开去吃饭了,四班众人则是留在了教室,冯立焦躁地在教室后面的空地踱步。
他昨天除了睡觉,基本上都跟陈仁广在一起,如果陈仁广不小心触犯了任务里什么禁忌的话,那么或许也有他的份。
所以他现在非常焦急。
只不过,冯立实在是想不起昨天有什么异常状况,因为他们下午离开篮球场,一直到晚上回到各自的寝室,都没再见过梁可盈和刘宗义。
“你们别在这里干坐着,赶快想想办法啊!”
吴秋素白他一眼:“昨天怎么没见你这么着急?”
冯立被问得一哽,又因为他现在需要同学们的帮忙不敢呛声,只能憋着火,憋到面部抽搐。
吴秋素懒得再搭理他。
舒白想了想,开口问冯立:“你确定,你把昨天下午和我们分开之后的事都说出来了吗?”
冯立暴躁地薅着脑袋上硌手的发茬:“说了,我都说了。”
舒白若有所思。
一旁沉默不语的季衡终于出声:“如果不是分开之后做了什么事,那就是分开之前做的。”
分开之前做的?
昨天陈仁广和冯立离开前,在篮球场做了什么。
舒白被季衡的话点醒,开始回想篮球场边的情形。
先是自己和冯立起了争执,准确来说,是冯立在挑刺,觉得刘宗义没问题。
然后,陈仁广帮着冯立说话。
他说——
梁可盈和刘宗义是真爱。
以及,在陈仁广话音落下之后,她察觉到的,梁可盈朝这边投来的目光。
没有情绪波动,却让看到的人无不脊背发寒。
第45章
陈仁广的消失会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吗?
舒白有些不太确定,但除此之外,陈仁广再没有做过任何奇怪的举动,也没有说过什么异常的话。
这件事事关冯立自己的安危,他应该也不会撒谎或者刻意去隐瞒什么。
可是,晚上偷翻东西被抓包的陆茉都没事,仅仅只是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梁可盈和刘宗义是真爱的陈仁广却出事了。
难道梁可盈并不喜欢刘宗义?
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天天黏着他。
舒白越想越奇怪。
“哎,你们快看,那是不是梁可盈和刘宗义?”靠在窗边的李乐突然指着窗外大声道。
舒白起身,顺着李乐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那两个粘在一起仿佛连体婴的一对,可不就是梁可盈和刘宗义嘛。
两人应该是刚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刘宗义所在的学院下午还有一场篮球比赛,因此他身上穿着白色的篮球服,一手拎着衣服水壶等物品,一手拖着梁可盈朝篮球场走去。
真的是拖着。
梁可盈整个人几乎是挂在刘宗义的手臂上,极尽恋爱中的小女生姿态。反观刘宗义,他似乎着急去球场,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丝毫不顾及旁边的梁可盈。
两个人以一种堪称诡异的姿势纠缠前行着。
某些之前觉得古怪模糊的点, 在此刻这个场景的衬托下, 逐渐变得具象化起来。
刘宗义先追的梁可盈, 追到手之前鲜花礼物经常送,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反倒不送礼物了, 且对梁可盈的亲近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在食堂吃饭也是, 两个人,却只点一份饭。
刘宗义对梁可盈的态度,冷淡到就像眼里看不到她这个人一样。
众人原以为他是追到手了就不珍惜了,那如果,事实不是这样呢。
梁可盈的一些举动也很奇怪。
在外明明那么黏着刘宗义,晚上回了寝室却连电话消息都不发一条,没有一点热恋中情侣的样子。
也许,其实刘宗义根本看不到跟在他身边的梁可盈?
舒白垂眸沉思,因为太过于专注,不自觉地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雪茹下意识反驳她:“怎么可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梁可盈已经死了吗?那为什么我们能看到她?”
季衡睨她一眼,不等舒白开口,便先一步回答道:“第一个任务,依依在任务开始前就已经死了,但我们进了任务之后,在我们眼里,她依旧和那些普通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既然依依可以,梁可盈为什么不行?”
王雪茹沉默了。
舒白见季衡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便也收起了解释的心思,认真听着。
季衡手指轻点桌面,继续分析:“我们好像被任务提供的信息给误导了。”
“前面两个任务,不管是依依,还是那部手机的主人,只要是和任务直接相关的人,在任务开始前,都已经死了。”
“虽然这次的任务提示只说是中邪,但有没有可能,它是在误导我们?”
经季衡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开始回想刚进入游戏时,他们所看到的那条任务提示。
【任务:她的委托。我好像中邪了,你能帮我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
任务提示是以梁可盈的视角发布的,是她觉得自己中邪了。而大家看到这条信息之后,也自然而然地以为梁可盈只是字面意义上的“中邪”,并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
但如果,梁可盈已经死了呢。
她所谓的,觉得自己中邪了不正常,性情大变,都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无法再像之前活着那样正常生活了呢。
舒白越想越脊背发凉。
这次的任务关乎自己的小命,冯立不敢马虎:“你这只是猜测而已,根本没有实际的证据来证明啊。”
“梁可盈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舒白转头看向窗外,道路尽头那个不停变小的黑点,“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篮球场。
比赛还未开始,场边不像昨天那般人挤人围得水泄不通,在这的人多是在布置场地,或者是选手提前来热身的。
舒白他们到的时候,刘宗义正坐在篮筐下休息。
而这两天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梁可盈,此刻却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是个问话的好机会。
人太多了怕刘宗义起疑,再加上梁可盈不在,刘宗义身边应该暂时算安全的,舒白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问,刚走两步却发现季衡跟了上来。
对上她的视线,季衡表情莫名地耸了耸肩:“不是要去问话吗,怎么不走了?”
……
“同学?”
刘宗义刚放下手机准备上场,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他抬头,就看见一张明艳昳丽的脸,而那双水波流转的杏眼此刻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眼前顿时一亮。
舒白冲他笑笑:“我看你女朋友身上那件衣服很好看,本来是想来找她要链接,怎么没见到她人呀。”
刘宗义没有立刻回答,视线毫不掩饰,从下往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舒白。
季衡冷着脸上前,肩膀一歪,将舒白抵到自己身后。
刘宗义脸上玩味的表情转瞬间就变为不耐烦,搞什么,原来有男朋友了啊,那还来跟他搭讪。
他像赶人似的,冲两人摆摆手:“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让开点,别挡着我光。”
听到这话,舒白心中的猜测当即落地大半,季衡则是挑眉看他:“没有女朋友?那刚才跟你手挽着手来篮球场的女生是谁?”
“你神经病吧!哪有什么女生跟我一起来?我自己来的好吧。”
刘宗义莫名其妙地看一眼季衡,觉得这两人大概是闲着无聊来找自己茬的,彻底失去了耐心,将毛巾丢到一旁,起身就要离开。
现在二人得以确定,刘宗义的确是看不到梁可盈。
舒白适时地补上最后一刀:“不对呀,我也看见了,那个女生昨天还陪你一起上课了呢,我记得她。”
“她好像是,外语系的梁可盈吧。”
说完,舒白便不错眼地盯着刘宗义,试图观察他听到这话的反应。
而刘宗义的反应的确很值得细品。
听到梁可盈三个字,他的眼睛先是瞪大,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紧接着身体便开始颤抖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刘宗义双手握拳藏到身后,冲二人挤出一个笑不是笑,哭不是哭的表情来:“你们看错了,我都是一个人,你们找梁……她,去、去她班上或者宿舍找,别来烦我。”
“让开!”
刘宗义身型有些摇晃,离开时还不小心撞了一下季衡的肩膀,脚步跌跌撞撞地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的队友见状连忙在他身后喊:“刘宗义!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去哪?”
刘宗义跟中邪了似的,闷头往前走,丝毫不理会队友的呼喊,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在那之前,舒白看见那抹消失已久的身影,似乎又回到了他身边。
舒白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巨震。
梁可盈是故意离开的。
刘宗义看不到她,自然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所以,她想借自己的口,告诉刘宗义她其实一直跟在刘宗义身边。
舒白默默收回视线。
在来到篮球场,问刘宗义那些话之前,她其实并不确定刘宗义是否知道梁可盈的死,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刘宗义知道梁可盈死了。
而根据纪丽的话,梁可盈是自和刘宗义约出去谈话的那个晚上后,才性情大变的。
刘宗义和梁可盈的死有关,是他杀了梁可盈。
陆茉听完舒白的话,疑惑地问道:“那梁可盈这几天都跟在刘宗义身边,是想找机会报仇吗?”
舒白点头。
“她明明有很多机会,为什么不下手呢?”
吴秋素抿唇苦思,不确定地开口:“也许,她不是不下手,而是下不了手。”
陆茉更疑惑了:“什么意思?”
舒白明白了吴秋素的意思,接过她的话向陆茉解释道:“刘宗义现在看不见、也摸不着梁可盈,或许,梁可盈也是一样的,只能跟在刘宗义身边,但是却无法真正地触碰到他,更无法伤害他。”
陆茉:“可是我们能看到她呀,纪丽也能看到,怎么偏偏就刘宗义看不到?”
“说不定,”舒白皱起眉,若有所思,“刘宗义在梁可盈的shi体上做了什么手脚。”
话音落下,舒白脑中忽地闪过什么。
任务提示是以梁可盈的视角发布的,她话中说觉得自己中邪了不对劲,会不会还包括了她无法触碰到刘宗义这一点?
舒白很快便确定:“我们得找到梁可盈的shi体才行。”
其余人虽然认同舒白的说法,却也犯难:“这不太好找吧,万一刘宗义杀了梁可盈之后,把她的shi体运到学校外面去了呢,我们怎么找?”
“不会的。”
季衡立刻否定了这一说法:“刘宗义那晚是和梁可盈约在学校里见面的,如果他真的杀了人,应该不敢大张旗鼓地将shi体运出学校,只能在学校里找个地方埋了。”
“但就算是学校,也要花时间找啊。”冯立现在很急,非常急,因为他担心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我们没时间了!”
季衡看他一眼,语气是和他截然相反的平静:“不用找,昨天刘宗义已经告诉我们了。”
已经告诉……
对了!
旁边的全学文闻言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昨天中午他们跟踪刘宗义梁可盈,亲眼看到二人进到老综合楼背后那片小树林里待了一段时间。
如果刘宗义根本看不见梁可盈,他是一个人去小树林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或许刘宗义昨天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确定,所以才会回到埋梁可盈的地点,查看梁可盈的shi体是否出现了异样。
陆茉也如梦初醒般高声道:“对,对!昨天晚上我在梁可盈身上闻到过一股怪味,先前我一直想不明白那是什么味。”
“土腥味,是土腥味!”
事不宜迟,众人赶紧朝着老综合楼赶去。
现在是上课时间,出入老综合楼的学生比较少,也因此,舒白随众人走到楼前时,一眼就看见了台阶上那道缓步而行的身影。
女生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纯黑色长裙,本应是十分沉闷的颜色,可是她的长发在身后微微摆动,脚步悠闲,配着这条黑色裙子,无端端多出了几分温婉绰约的滋味来。
舒白觉得这身影莫名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是她吧?就是那个靠下三滥手段得到公派留学名额,结果被揭发,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的那个人吧?”
“就是她,我还听他们系的人说啊,其实她睡了不止一个……”
旁人的对话声飘进舒白耳里,舒白微怔。
竟然是她?
舒白完全无法将面前这个步伐悠闲的背影,和走廊里遇见的那个被死气笼罩着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光看背影,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人。
同学们已经走远了,舒白来不及多想,最后看了一眼女生的背影,便快步向众人追去。
全学文在楼后搜罗了不少粗树枝,还捡到了一个比较完好的簸箕。
他将东西一一分发给队伍里的男生,经过季衡身边时径直掠过他,嘴里还哼哼:“端汤都端不稳的人,还是别来掺和了。”
季衡:“……”
冯立见状不乐意了:“你怎么不给他?他不是男生不用挖吗?”
全学文瞪大眼睛跟冯立对视:“他手受伤了挖不了。”
舒白听到后立刻看向季衡。
季衡似有所感,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安抚。
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前两个任务明明还好好的——
舒白倏地想起什么。
第二个任务结束之前,朝自己挥下来的棍子,以及意料之外没有到来的疼痛。
一瞬间,舒白感觉嗓子干涩无比,想问季衡,他手是不是那个时候伤的,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季衡只是看着她笑:“没事的,小伤而已。”
听到这句话全学文的火就直往头顶窜,明明手疼到盘子都端不稳了,问就是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没什么事!
平时给寝室的饮水机换水,二十斤的水桶从一楼扛到三楼,气都不带喘一下的人,现在连一碗汤都端不稳,还说没事!
“不说了,走走走,赶紧去找人!”全学文不耐烦地挥舞着手里的木棍。
赶紧结束课程,季衡才能去校医务室治他手上的伤。
众人根据昨天中午刘宗义前进的方向确定了搜寻的大致范围,很快便在一棵树下,发现了有泥土松动的痕迹。
全学文打头阵,小心地开始用木棍刨土,男生们也纷纷上前帮忙。
刘宗义挖的坑并不深,大概是因为害怕又焦急的缘故,因此没挖多久,一只苍白泛着青色的手臂就从泥土和碎石之下显现了出来。
气氛变得更沉重了。
全学文他们什么话都没说,手上的动作更加谨慎起来。
很快,众人便知道了刘宗义在梁可盈的shi体上做了什么手脚。
shi体上贴着的一道写着诡异字符的符纸。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没有人敢伸手去碰。
舒白见状,正想上前将其揭下,就见两根修长的手指捻起符纸放到一旁。
季衡做完之后,拍拍手上的灰,起身后退。
然后舒白就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从shi体上缓缓升起,她瞬间感觉周身的温度降了好几度。
不过那道黑影并没有在这里久留,在shi体上方盘旋几秒钟之后,便飞速朝树林外飞去。
与此同时,舒白耳边似乎听见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刘宗义,你不是那么喜欢我吗,喜欢到,我不答应你,你就活生生把我掐死的程度。那你就来陪我吧……”
事情终于得到了结。
尽管这是在任务里,众人也清楚,这大概率是学校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们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事情原定的轨迹。但全学文和何浩洋最后还是强忍着害怕,将梁可盈的shi体扶起来靠在树上,以便有人能尽快发现,告知梁可盈的父母,让梁可盈能够真正地入土为安。
做完这一切后,一行人灰头土脸地走出小树林,刚走到老综合楼门口,就听见楼内传出一声惊呼。
“有人要跳楼了!”
“崔冉!是外语系的那个崔冉要跳楼!”
舒白心狠狠一震,三两步跨上台阶冲进了老综合楼,众人紧跟其后。
老综合楼内部是和他们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中庭干净整洁,四面的花坛都种植着生机盎然的植物,地上也没有那些随意倾倒的桌椅垃圾,空气中更没有酸臭腐烂的气味。
舒白抬头,就看见一道黑色身影背朝外站在天台之上,裙摆和长发在空中杂乱地舞动着。
而女生安静地立在漩涡中央,在风中摇摇欲坠。
和那天晚上,舒白误入天台后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只不过是换了另一个角度。
舒白瞳孔骤缩。
是她!是自己在走廊里碰见过不止一次的女生,也是刚才自己在进小树林前,特意留心过的那个黑裙女生!
怎么会是她?
竟然会是她!
在楼里上课的学生听到动静都走出教室来到外面,一楼的学生站在中庭内,对着天台上那道瘦弱的身影指指点点。楼上的学生则是趴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仰头往上看。
“装可怜博同情,装够了就赶紧下来!”
“别跳,想想你的父母。”
“有本事你就跳!说不定你跳了,那个留学名额又是你的了,哈哈。”
“你们别刺激她了!崔冉别跳!快下来!”
“怕什么,她不敢跳的,就是做个样子而已。”
……
崔冉在风暴中心岿然不动。
最后的最后,她缓缓回头,视线穿过那些或嘲讽,或看戏,或担忧的面容,准确地落到人群后舒白的脸上。
这一刻,舒白感觉周围所有的喧嚣都离她远去,只剩下沉闷又钝重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击锤着她的心脏。
舒白嘴唇开合,想喊不要跳,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长裙在空中翻飞,然后宛如一片凋零的落叶,轻飘飘地打着旋落地。
惊呼尖叫在耳边炸响,舒白呼吸停滞,眼前一黑。
再下一刻,睁眼,她又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寂静的操场。
第46章
当前销售额:22元
目标销售额: 20元
“叮咚。”
“课程结束。”
安静昏暗的操场角落, 冰冷的机械女声自每个人的手机响起,自带混响。
但众人听到声音后,却只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除了舒白,其余人自然也看到了崔冉跳楼的那一幕。
之前不信舒白的,或是对此半信半疑的,此刻皆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舒白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在最后一个任务里, 她和崔冉擦肩而过了三次,竟都没有认出她,原因无他,只因为现实中的崔冉, 和学生证照片上莞尔而笑、神采奕奕的女生,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学生证上的崔冉,光看照片都能看出她是一个明媚自信,阳光大方的人。可走廊里埋着头,走路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的女生,周身只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绝望。
学生们在崔冉的背后指指点点,说她为了得到公派留学的机会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说她为达目的什么下三滥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甚至在崔冉纵身从楼顶跃下时,周围爆发的惊呼声里,还夹杂着一些觉得她是罪有应得的欢呼。
可她最后看向舒白的那一眼,虽然离得太远舒白看不清她的表情,风却将她低低的哀泣送到了舒白耳边,一声一声,凄婉悠长。
连吹过来的空气仿佛都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崔冉并没有费尽心机却功亏一篑的不甘和怨恨。
只有绝望到窒息的悲伤。
当年的事,会不会根本不像众人口中所传的那样,崔冉其实并没有做过那些事?
就在舒白沉浸在杂乱的思绪中走不出来时,她听到了徐雨彤不敢置信的声音:“这个崔冉,不会就是你在天台上看到的那个跳楼的女生吧?”
舒白点头:“是她。”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第三个任务里?”
这声音抖得厉害,舒白看向徐雨彤,发现她脸色煞白,整个人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其实,不止徐雨彤害怕,其他人也一样。
崔冉虽说出现在第三个任务里,却和任务的内容毫不相关。
在任务过程中她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毫无存在感。且舒白他们并没有参与到当年那场针对崔冉的大规模批判里,任务中死亡的威胁仅来自于对梁可盈和刘宗义关系的误判。
至于崔冉生前所遭受的批评和审判,舒白他们更像是通过旁人的诉说,看完了一篇平铺直叙,没有情绪波动的文章。
直到任务结束,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崔冉才以令人胆寒发竖的方式,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舒白思忖着道:“我在想,她会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一些信息?”
徐雨彤闻言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这之前,徐雨彤认为舒白他们只是在老综合楼里捡到了一本学生证,就将其硬和老综合楼以及杂物间联系在一起的做法很莫名其妙,包括说这里面可能有彻底结束课程的线索的说法,也更像是挣扎求生中,可笑的自我安慰。
但是刚才,崔冉从老综合楼楼顶的纵身一跃,将她之前的想法全部推翻。
在第三个任务里,众人手机显示的时间是2015年,也就是八年前。
崔冉在八年前跳楼身亡,而老综合楼也在八年前被封禁,宿舍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也是在八年前被改成杂物间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全都指向了八年前。
徐雨彤现在再说不出崔冉和课程无关的话。
陆茉越是认真地想,脑子里的线团就越乱:“那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在课程里不断透露给我们和八年前有关的消息,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舒白也正疑惑着,语气迟疑地道:“或许,是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她希望我们能查清楚真相,还她一个清白?”
“真相?”
王雪茹诧异:“真相最后不都告诉我们了吗?你们没听见那些人说吗,崔冉她做了不该做的事,被揭发之后,因为受不了别人的指责,才选择自我了结的。”
舒白立刻反驳道:“万一事情的真相并不像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呢?万一崔冉是被冤枉的,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的无妄之灾呢?”
冯立冷笑:“可是不止一个人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如果她平时生活检点,没什么不良爱好,那被冤枉了会没有人站出来帮她说话吗?”
“你这就是偏见!”陆茉愤愤地道,“现在因为偏见误解被冤枉、被造谣的人还少吗?”
“我不管什么偏不偏见的,反正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冯立撑着酸软的腿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打晃,说话时声音也跟着哆嗦:“再说了,你们没看见吗?她是被骂得受不了才跳楼的,这死后的怨气得有多大啊。”
“帮她查?你们还嫌课程不够危险吗,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了还要给自己找罪受!反正我不干,你们要是嫌命长就去帮她吧。”
“呵,谁知道她哪天不高兴了,会不会把气撒到你们身上。”
冯立说完便朝操场外走,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了,更不想去管一个八年前就死了的人的事。
晨光熹微,操场的景象在灰蓝色的视野里若隐若现,冯立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陆茉不屑地摆摆手:“随他去吧,胆小怕死,就算在课程里,也没见他哪次是第一个冲在前头的。”
徐雨彤没管离开的冯立,想了想,又接着问道:“那杂物间呢?崔冉si在老综合楼里,杂物间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舒白略带惊讶地看徐雨彤一眼,似是没想到她的态度比先前严肃了许多,也认真地回答道:“崔冉生前住的寝室,就是杂物间。”
在任务中时,舒白一心想着完成任务,起先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她们住的竟然就是现实中所住的宿舍楼二楼。
而崔冉每次在走廊里和她擦肩而过,走向的都是尽头深处的那间宿舍。
至此,之前碎片化的信息被一根线串联起来。
崔冉在老综合楼跳楼身亡,崔冉死后,老综合楼被封,她原先居住的寝室也不再住人,只用来放扫帚拖把之类的杂物。
回去的路上,王雪茹跟着徐雨彤走在队伍的最后,她见前头的人都没注意自己这边,凑到徐雨彤耳边小声地问:“雨彤,你刚才问舒白那么多,不会真的想跟她一起去找那什么,八年前的真相吧?”
徐雨彤睨了她一眼,隔几秒钟才开口:“如果崔冉真和课程有关系,也只能顺着她这条线查下去,我们才能离开课程吧,你难道想在课程里一直待下去?”
王雪茹急了:“可是那很危险的!崔冉死前怨气那么大,万一她发起疯来,把我们都杀了怎么办?”
徐雨彤沉默不语。
王雪茹知道,因为之前诅咒短信的事,徐雨彤心里气她瞒着,对她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的。
她现在有心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扯了扯徐雨彤的袖子,语气带着讨好:“你傻啊,就算有关系,让舒白她们去查就是了,我们干嘛要跟她们一起犯险,大家同学一场,他们找到了线索,难道还能不告诉我们吗?”
徐雨彤对王雪茹的话不置可否,王雪茹认为她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屁颠屁颠地跟着她朝宿舍走。
走到分岔路口,全学文看了看手机,马上就七点了,他扯起季衡的胳膊往另一条岔道上走:“走吧,校医马上上班了,去看看你的手伤得严不严重。”
季衡这次倒乖觉,没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
舒白频频回头看那两道身影,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很快,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对身旁的陆茉道:“你和秋素先回去,我跟去看看。”毕竟季衡是为了救她才伤着手的,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寝室去睡大觉。
那样她会良心不安。
陆茉一脸我懂你的样子,把舒白往那边推了推:“去吧去吧。”
舒白:“……”
王雪茹见舒白一溜小跑追着两人而去,瘪瘪嘴收回视线:“这舒白,平时一声不吭的,怎么课程开始之后天天都缠着季衡?她这是想找条金大腿抱着,遇到什么危险好有人能保护她?”
转头看见徐雨彤阴沉的脸色,王雪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缩缩脖子立马安静如鸡。
校医务室。
季衡脱掉外套,露出里面肿成两条胳膊那么粗的手臂时,全学文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兄弟,你是真能忍啊,都伤成这样了你竟然还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他拍拍季衡的肩膀:“我敬你是条汉子。”
舒白在一旁看得眉头紧蹙。
全学文:“不过你是什么时候伤的啊?我怎么不记得你有撞到东西。”
季衡看着舒白:“不小心撞到的,不碍事。”
全学文:“……”
几秒钟后。
“我饿了,你去帮我买两个包子吧。”季衡终于舍得分点眼神给他。
全学文胸闷,被自己好兄弟这副不值钱的模样气得牙痒痒,但看见自打一进来就跟杆子似的杵在那、一句话不说的舒白,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朝外走去。
舒白不想欠季衡人情,只想着趁着这几天尽快还完,便叫住全学文:“我去买吧。”
全学文脚一个倒钩把门关上,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你要两个鲜肉包是吧,知道了。”
舒白:“……”
全学文不在,校医也去忙自己的事了,床边就剩下一个坐着的季衡,和一个站着但是十分局促,不知道该干什么的舒白。
既然不知道要干什么,那就说句谢谢吧。
“谢谢你,帮我挡了那一棍。”
季衡笑得无奈:“都说了,我的伤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舒白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语气坚决:“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帮你的。”
季衡嘴角的笑收敛了一些。
他不想舒白将二人之间的界限画得如此清晰。
“舒白,方曼的事情,我们大家都尽力了,你也尽力了。”
季衡说着,视线落在舒白手腕上那根松松垮垮的手绳上:“还有,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或许……你应该——”
“当年的事情,我放不下,也不会放下。”
舒白的声音倏地冷下来,像寒冬腊月的冰,她垂眼看着地面,声音里压抑着复杂的情绪,但不是对着季衡的:“谁都不能代替她劝我放下,更不能代替她原谅我。”
话落,窗外忽然刮进来一阵风,将窗帘高高扬起,舒白手腕上的手绳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47章
陆茉洗完澡,抱着脏衣服从厕所里走出来,就看见舒白背对着她,十分专注地在洗手池边洗着什么东西。
她走上前凑近去看,是那条沾了血的粉白色编织手绳。
舒白正在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清理上面的血迹。
这条手链舒白自大一入学起便一直带着,手绳编得十分精致,舒白也很喜欢,天天都带着,但毕竟只是用普通的编织绳编的,没带几年就开始褪色,绳子也开始变得毛躁。
但舒白还是一直带着它,洗澡都不会取下来。
陆茉现在看到这条手绳, 就想起了方曼,眼眶顿时一酸。
但转念一想,当时那场艰难的拉锯,除了舒白,其余人都看不见方曼,舒白眼睁睁地看着方曼在她眼前消失却无能为力,她心里只会比自己更不好受。
陆茉用力吸了吸鼻子,将眼泪给憋了回去。好不容易从课程里活着出来,就先不要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了吧。
她看着舒白将带着手绳的那只手伸到流水下,另一只手轻柔地搓洗着,姿势有些别扭,也很不方便,便好奇地问说:“舒舒,你怎么不把手链取下来再洗呀,这样洗多不方便。”
舒白手上动作一顿, 好半天才开口,声音很低:“取不下来。”
陆茉瞪大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取不下来?”
很快,她又想到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手链小了,到手掌那里就卡住了?”
怪不得这三年都不见舒白将这条手链取下来,原来是因为卡住了啊,陆茉恍然大悟。
“这种编织手绳应该都有绳结……”
陆茉话说到一半顿住,凑上前去仔细观察舒白的手绳,竟然没有绳结,应该是当初编的时候,用花样把绳结藏起来了。
估计舒白刚收到手绳的时候,应该能很轻松地戴取,但是后来手上长了点肉,手绳就卡在手掌那里取不下来了。
可是从大一入学到现在,舒白好像一直都这么瘦吧,尤其是课程开始之后,她们每天担惊受怕,饭也吃不好,人都饿瘦了一圈,这手绳怎么都不该卡住取不下来了吧。
不过陆茉没想太多:“需不需要我帮你?用肥皂涂在手上或者塑料袋套着,应该还蛮好取的,我妈的玉镯子就是这么取出来的。实在不行,就用剪刀帮你剪开?”
舒白摇头:“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想取。”
“行吧。”
陆茉不再多问,从洗手池底下拿出自己洗衣服的盆,和舒白并排站着,洗起自己的衣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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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周身的空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昏昏沉沉中,舒白感觉自己好像在路上走着,她浑身发软没力气,连手也抬不起来,但两条腿却行动自如,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迈。
她的意识很模糊,脑袋很重眼皮也很沉,竭尽全力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隙。
在扭曲变形的视野里,舒白看出来,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是宿舍的走廊。
奇了怪了,她不是在床上睡觉吗,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走廊里?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爬下床的都不知道。
舒白心里疑惑着,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脚下的步子,她仍在慢慢地往前走着。
很快舒白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被动地被自己的两条腿带着朝某个地方走去。
舒白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整个人脊背发寒。
这情形,简直就像是有人操控了她的身体,只保留了她自己的意识一样。
前面走廊里拐进来两个有说有笑的女生,舒白看不清她们的脸,但见两个人越走越近,开口想要叫她们帮忙,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且那两人也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径直从她身边掠过。
舒白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她们似乎根本看不见自己。
视线摇摇晃晃,越走,舒白的心就越寒。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顺着楼梯下到二楼,拐进了二楼走廊,朝着尽头的那间屋子走去,然后抬手,平时都是反锁着的门被“她”轻易地推开。
门没锁。
一道模糊的身影蹲在不远处的墙边,背对门口正小幅度地抽搐着。
这场景诡异又惊悚,舒白心跳瞬间加速,转身想离开,脚却不听使唤地朝那人走去。
没办法,想着那人应该看不到自己,舒白鼓起勇气使劲眨了眨眼睛,既然逃不掉,那干脆就看看蹲在墙边的人是谁。
可她的眼前却始终糊着一层水雾状的东西,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距离慢慢拉进,舒白才发现,这人原来不是在抽搐,而是在墙面上涂涂画画,手底下有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
这人在涂什么?又是怎么进到杂物间的?
舒白正疑惑着,突然,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而后a猛地一回头,向舒白所在的方向探身而来。 ! ! !
舒白猝然睁开眼。
眼前是银色的遮光帘帘顶,日光透过阳台门照进屋内,舒白看清自己此刻并不在杂物间,而是躺在寝室里自己的小床上。
睡在对面床的陆茉发出一声睡梦中的呢喃,然后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睡觉。
眼睛不模糊了,耳边也能听得到声音了,舒白动动手指,身体的控制权也回来了。
舒白意识逐渐回笼,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洗干净手链之后,便跟陆茉和吴秋素一起,爬上床补觉了。
刚才那些,难道只是梦吗?
虽说刚才舒白的耳朵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什么都听不到,但是在醒来的前一秒,舒白的听力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她听到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说:“咦,门怎么开了?”
所以,那人其实并没有发现她,只是察觉到杂物间的门开了才会突然回头。
舒白睁着眼躺在床上发了会呆,轻手轻脚地爬下床。
陆茉和吴秋素都在睡着,舒白不愿意吵醒她们,捞起挂在衣柜门上的外套,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没什么人,舒白在楼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最后鬼使神差地停在了杂物间门口。
梦里看到的那些场景虽然很模糊,但给她的感觉却很真实,真实到像是上一秒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不过,梦里的惊悚感放到现实中却淡化了许多,况且现在是白天,走廊另一头的窗户传进来外头人的说话声和笑声,让舒白一颗心安定下来不少。
也因此,她才有胆子来杂物间门口一探究竟。
她缓缓抬手,指尖抵上防盗门,只听“吱呀”一声,门就和梦中看到情形的一样,慢悠悠地朝里打开。
舒白的呼吸随之停滞。
好在,屋内并没有一个蹲在墙边的身影,空荡荡的让人看着很安心,但当视线扫到墙面上一块突兀的黑斑之后,舒白的目光一凝。
她清楚地记得,前两次来的时候,杂物间的墙面虽然乱,但并没有这么大的一块黑斑。
舒白顾不上此刻只有自己一个人,大步走到墙边。
地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墙灰,而那句话没有了,那句“他们都该死,尤其是林景鹏”被粗暴地划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深灰色的水泥墙面。
那竟然不是梦!
舒白震惊地盯着坑坑洼洼的墙面,头皮发麻。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句话会被划掉,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吗?自己又是为什么能看到那些场面——
舒白表情蓦地一僵,她脸色煞白浑身僵直,开始慢慢地向后退,退出杂物间,顾不上掩上门恢复成来时的样子,转头快步离开。
门是掩着的,和梦里一样是掩着的!
不管梦里那个划墙的是人是鬼,他都还没有离开杂物间,而是静静地蹲守在屋内的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
想明白这点的舒白冷汗顺着脸侧大颗大颗地滑下,直到跑上五楼,才扶着楼梯栏杆缓缓瘫坐在地上。
第48章
舒白惊魂未定地推门进屋, 吴秋素和陆茉已经醒了,吴秋素在床下, 陆茉则是呆呆地坐在床上。
看到舒白从外头回来,陆茉歪着脑袋好奇问道:“舒舒,你去哪了?”
舒白将自己在“梦中”所经历的事情,以及刚才在杂物间里看到的一一说了出来。
陆茉听后又是害怕又是奇怪:“那人是谁?咱们要不要叫上同学们一起下去看看?”
舒白摇头:“我们现在不确定他是人是鬼,叫同学们下去,万一都被盯上就不好了。”
陆茉琢磨了会儿,觉得舒白说的有道理,便改问:“那他为什么要涂掉墙上那句话?”
舒白拧着眉,语气迟疑:“也许,是为了不让我们看见那句话?”
陆茉摊手:“可是我们已经看见了呀, 还拍了照。”
“但那个划墙的人或许不知道,”吴秋素反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认真分析道,“他担心我们进去以后看到那句话,所以才会去把它划掉。”
可这么一说,不仅没有打消掉三人心中的疑虑,反而使整件事情变得更诡异丛生了起来。
八年前和崔冉相关的事情学校都封锁得很严,舒白他们入学三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过,如果不是悲催地被课程缠上,然后崔冉又在课程中透露了一些线索给他们,舒白他们现在根本就不会将注意力放在杂物间上,更遑论是去杂物间里查消息了。
并且,知道他们在调查这件事的人,除了4班众人,就只有透露给他们信息的崔冉的鬼魂了。
陆茉眼神颤抖:“不、不会是崔冉干的吧?舒舒, 你看清楚那个人是男是女了吗?”
舒白摇头。
梦里的视线实在太模糊了,她就看见一坨黑乎乎的影子蹲在墙边,连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来,更别说性别了。
不过崔冉跳楼的时候的确穿的是黑色的裙子,划掉那行字的会是她吗?
吴秋素不赞同陆茉的说法,但也无法很坚决地否定她,只说:“我觉得不像崔冉,她没必要一边告诉我们线索,一边又去毁掉一些线索。”
陆茉的想法很简单:“会不会是崔冉觉得,那句话可能对我们有误导作用才把它划掉的?”
舒白认真思索了一番,很快摇头,从手机里翻出之前在杂物间里拍的照片,放到三人中间:“你们看,这句话刻得很深,像是用了很大的力,不像是心血来潮刻的。现在我们知道了崔冉死前住的寝室就是杂物间,那这句话应该就是她死前留下的。”
“她的怨气很大,也很恨林景鹏。”
……
三人坐在一起,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越说越糊涂了。
吴秋素和陆茉两人脸上的疑惑一点也不见少,陆茉像是还想说些什么,看了舒白一眼,又默默地闭紧了嘴巴。
舒白自然没错过陆茉的小动作,但她并没有戳破。
她知道陆茉想说什么,无非是奇怪为什么她做梦会看见杂物间内真实发生的事情,且她赶到杂物间门口时,门是掩着的,说明划墙的事情刚结束不久,或者是屋内的人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就立刻终止了划墙的行动。
那梦,竟然像是在给她直播杂物间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从课程开始到现在,班上那么多人,可诡异的事情偏偏就只落在自己的头上,包括方曼收到诅咒短信诅咒应验之后,也只有自己能看见她,而一旁的季衡吴秋素等人却看不见她。
舒白越是深想,心中积压的恐惧就越沉,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陆茉和吴秋素不提,估计也是怕她想太多自己吓自己,在没发生什么事之前就吓出点毛病来。
想到这里,舒白装作没感觉出寝室内沉重的氛围一般笑笑:“饿了没,我们先去吃晚饭吧。”
食堂。
舒白三人刚端着盘子在桌边坐下,全学文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一脸神秘地凑到她们跟前:“你们今天晚上有空吗?”
吴秋素抬眼看他:“怎么了?”
全学文眉头一挑,颇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查到崔冉的资料。”
陆茉听到后忙问:“哪里?”
“学校档案馆!”
陆茉眼中期待的光又暗了下去:“你说得到轻松,保管学生档案的地方怎么可能让我们随便进,更不可能让我们去翻八年前的学生资料。”
全学文啧了一声:“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我们去到档案馆,然后光明正大地说我们要查崔冉的资料啦。”
舒白默不作声地看着全学文,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学校的档案馆是单独的一栋楼,一共有五层。一楼是校史馆,二楼往上才是存放各种档案的地方,以及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一楼的校史馆拿着学生卡就能进,至于二楼往上,明面上倒也没有说禁止无关人员上去,但存放档案的地方,平时肯定是锁着的。
他们没钥匙,就算能上去,进不去屋子也没用。
舒白开口问他:“你是怎么打算的?”
全学文呲出一口大白牙,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来:“我们可以装作参观校史馆先进到一楼,闭馆的时候躲起来,等底下的大门关了,人都走完了,再悄摸上到二楼去找崔冉在校那几年的资料就行了。”
舒白叹了口气:“可是我们没有钥匙,怎么进档案室呢?”
全学文脸上笑容不减:“这你们不用担心,我有法子。”
舒白三人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你能有什么法子?
她们可没忘了第二节课程还没开始的之前,全学文猫在老综合楼大门前,用那根铁丝转了半天也没把锁转开的事情。
疑惑间,季衡端着盘子坐到全学文身边,舒白下意识地看向他受伤的左臂。
可惜,他外套穿得宽松,舒白看不出来他肿胀的手臂消下去了多少。
舒白只扫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而她对面的季衡神色如常,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
出于同学情谊,陆茉在季衡坐下后关心了一句:“季衡,你的手没事吧?”
季衡礼貌一笑:“没什么事了。”
“哦,这样啊……”
陆茉点点头,然后她没话说了,低下头开始刨饭。
果然之前在操场那次,不是她的错觉,舒白和季衡之间的气氛真的有些怪怪的,连带着季衡在桌边坐下的时候,桌上的气氛也变得怪异起来。
两人像是回到了以前形同陌路的状态,但又有点不太像。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陆茉瘪瘪嘴,想不出来就不想了,费脑子。
“咳咳。”全学文抵拳咳嗽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自己身上,“我接着刚才那个话题继续说哈。”
“我知道档案室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
吴秋素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可能知道?”
全学文挤眉弄眼地道:“我偷听来的。今天下午我闲着没事,就想着在学校里打听打听当年崔冉的事情。”
“当然,肯定是什么都没有问到的。”
“……”
“但是!”全学文突然加重语气,“有个保安大哥的话提醒了我,想查往届的学生资料,咱们可以去档案馆试试运气呀,崔冉在校那几年的校报也可以翻出来好好看看,就算找不到崔冉,要是能找到那个什么林景鹏的消息,也是不错的。”
吴秋素:“……你瞎扯这么多,根本没讲到重点啊。”
全学文不慌不忙地喝口汤:“别急,重点马上就来了。”
“我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混进档案室的,结果那个保安大哥突然接了个电话,你们猜怎么着?”
“那个保安大哥就是校史馆的保安!我听到他对电话那头的同事说,大楼的备用钥匙就放在一楼的保安室里。”
全学文感慨:“天意,这就是天意啊。”
这一切看似水到渠成,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全学文还没有提到。
舒白看着他,问:“那我们找完资料后呢,怎么出来?还是说要在档案馆待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开门的时候再偷偷溜出去?”
全学文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不用。”
众人安静等着他的下文。
“档案馆背后有个小门,那个小门坏了,关上的话,从外面必须拿钥匙才能打开,但是从里面的话就只用扭动门把手就可以开了。所以闭馆的时候,后门一般不会锁,我们晚上找完信息可以从那个小门离开。”
季衡挑眉:“那保安怎么连这个都跟你说?”
全学文:“不是,是我偷听保安大哥打电话时听到的。他们最近正想找人来修锁呢,所以我们得尽快去办这事,不然等过几天门锁修好了,我们就真得在档案馆里过夜了。”
“……行吧。”
陆茉想了想,开口问道:“那要不要在班群里说一声,看看还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人多找起来也快些。”
全学文摇头:“我本来就想我跟季衡两个人去的,但两个人去翻那一大堆资料怕是一晚上都翻不完,所以才来叫上你们一起。”
“如果再多几个人的话,进档案馆就太引人注意了,而且人多了也不好藏,万一被注意到了,闭馆的时候保安特意在楼里找我们把我们赶出去,计划就失败了。”
全学文说的有道理,几人商定下来之后,吃完饭便匆匆朝着档案馆赶去。
到档案馆楼下时,除了一楼的校史馆还亮着灯,楼上的办公区基本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舒白刷卡进闸机时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声音大了,保安室里的人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幸好,几人经过保安室时,听见里面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电视剧声。
里头的人看电视看得正起劲,压根没工夫注意外头的动静。
一行人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避开监控摄像头,在二楼左拐右拐,最终找到了一个监控死角——厕所门口。
二楼走廊里也是黑漆漆的,不过舒白他们人多,挨着坐在一块倒也不是很害怕,并且档案馆也不像老综合楼那样有什么闹鬼的传闻。
唯一让人觉得不方便的一点,就是厕所门口的味道,着实不是很好闻。
全学文扇着那股直往鼻子里飘的刺鼻味道,还不忘给大家定制Plan B 。
“如果闭馆之前,保安来巡楼,我们就进女厕所里躲着,你们三个女生躲一间,我和季衡躲一间。”
季衡:……
他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后又咽了下去。
因为全学文话糙理不糙,保安是男的,就算检查厕所,也只会检查男厕所而不会检查女厕所,躲女厕所被抓的可能性约等于无。
不过,他们没等来保安巡楼,倒是先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舒白瞪大眼睛看着黑暗长廊中朝他们走来的那道身影,一时间震惊得不知道该说好巧,还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雨彤停在几人面前,看着全学文问道:“你们也是来找老师的?”
她刚才一上到二楼,就被走廊尽头这几个鬼鬼祟祟蹲着的黑影吓了一跳,好在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勉强照亮几人的脸,徐雨彤很快认出了其中一个黑影是季衡,她平复下心跳,便朝着几人走来。
“找老师?”全学文一头雾水,“找什么老师?”
徐雨彤听到话后也是一脸疑惑:“你们没接到电话吗?”
舒白眸光一凛,忙追问:“什么电话?”
徐雨彤闻言看向舒白,脸上神色淡淡的,不过到底还是愿意给她解释:“就是管理学生档案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我的档案有点问题,让我赶快来这里找她。”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班上好几个同学都接到了,但他们要么就等明天白天再来,要么懒得管,我听电话里那老师挺急的,就想先过来看看。”
蹲着的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定从吃完晚饭到现在,他们中没有人接到过档案处老师打来的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陆茉一脸狐疑地看着徐雨彤,语气略带鄙夷:“你胆子这么大吗?天都黑了,竟然敢一个人来?”
徐雨彤不甘示弱,冷嗤一声:“这里又不像老综合楼,有闹鬼的传闻,底下还有保安,为什么不敢?你以为谁都像你胆子那么小,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走不动道?”
陆茉气呼呼地瞪大眼睛:“你——”
“可是我们在这里蹲了半天,没看见你说的什么档案处的老师啊。”全学文及时开口打断二人,免得她俩吵起来没完没了的,一会儿再把楼下的保安招上来就不好了。
“你确定电话里,那老师说的他在这里等你吗?”
徐雨彤点头:“我确定。”
说着,她环视一圈四周,视线又往面前坐着的五个人一扫,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季衡身上,意识到什么,又立刻懊恼地移开视线。
“也许那老师有事先走了吧。不过,你们在这里又是要干什么?”
全学文清了清嗓子,把他们先前制定好的计划说了出来,末了,加上一句:“怎么样,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呀?”
“……”
徐雨彤见自己和全学文说话时, 季衡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一边, 没有开口的打算,垂眼盖住眼底那抹失落, 似笑非笑道:“算了吧, 我还想早点回去睡觉呢,你们慢慢找, 我先走了。”
陆茉冲着徐雨彤远去的背影轻哼一声:“不来最好。”
舒白听到后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表情万分无奈。
进入课程之后,大家前路都是一片黑暗,每迈出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而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这种情况下,这俩人怎么还能吵起来?
但陆茉的那口气还没出完,很快,徐雨彤就黑着一张脸又走了回来:“楼下的灯关了,门也被锁上了。”
全学文满脑袋问号:“怎么会,现在还没到闭馆时间吧?”
可是等几人和徐雨彤一起下到一楼,情况果然如徐雨彤所说,之前还亮着灯的校史馆此刻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哪是哪,唯一的光源就是众人手里的手电筒。
保安室里电视剧吵闹的声音也没有了,整个馆内此刻只听得到几人纷杂的脚步声。
再看大门口,不仅玻璃门关了,就连最外面那道不锈钢拉闸门也被锁上了。
季衡收起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警惕地观察起四周的情况,舒白则是走到门边,透过栏杆缝隙看外面保安有没有走远。
这里离宿舍区,教学区都远,到了晚上,大家一般都不会往这来,外面的路上空无一人,看上去比楼里还要冷清些。
情况有点奇怪。
舒白他们进来时特意看过档案馆门口摆着的告示牌,上面写着闭馆时间是九点,但现在八点都还没过半,保安就关门走人了,会不会关得太早了一点?
全学文左看看右看看,摸摸脑袋,不确定地道:“说不定,是那个保安觉得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来,就提前锁门下班了?”
“毕竟一楼平时确实挺冷清的,白天都没几个人来,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舒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全学文说的也在理,便没有再继续深想下去。
保安提前锁门走人,对于来档案馆偷翻资料的舒白他们自然是件好事,但对于被一通电话叫过来完善个人资料的徐雨彤就不一样了。
因此,徐雨彤在确定自己也被锁在档案馆里后,眉头就拧得跟个中国结似的,没舒展过。
陆茉在舒白背后小声嘟囔:“又不是我们把她锁在这里,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呀。”
舒白:“……”
全学文走上前,指着大厅右手边的走廊,对徐雨彤说:“你沿着这条走廊走到头,然后拐弯,就会看见一道白色的门,那是档案馆的后门,从里面是可以打开的,你可以从那里出去。”
徐雨彤抿着唇,好半天都没有答话,终于,咬咬牙,很不情愿地开口:“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陪你们找完资料再走也是一样的。”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全学文当然是鼓掌欢迎,陆茉这个万年死对头见状却忍不住嗤出声:“想走就走,又没人拦你,做出那副样子给谁看?我们逼你了?”
徐雨彤嘴角一扯,有来有回地道:“我只是怕你找到什么线索藏起来不告诉我而已。”
“你!”
这边陆茉徐雨彤斗嘴的同时,另一边,全学文轻松推开了保安室的门,季衡跟他一起进屋,随手拉开手边离得最近的一个抽屉,一串钥匙赫然躺在里面。
金属碰撞的叮当脆响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包括一旁互甩白眼的两人。
吵架暂停,正事要紧,这点陆茉和徐雨彤还是能拎得清的,只不过两人一个蹭蹭蹭走去队伍最前头,另一个则是慢悠悠地坠在队伍最后头。
舒白见状哭笑不得。
用来陈放往届学生信息的房间在二楼,推开门,几簇手电筒光束齐刷刷往里一照,就看见一排排挨得紧密、摆满文件的书架,一股浓浓的、怪异的味道也随之扑面而来。
就连站在队伍最后的徐雨彤也被这味给冲得咳嗽了几声,她捏起鼻子,脸上写满了嫌弃:“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具体是什么味道说不上来,有点像牛皮纸裹着樟脑丸的味道,刺鼻又不好闻。
且档案室里没有窗户,不透风不说,光束照不到的地方像是被浸在了浓郁的墨汁里,深不见底的黑让身处其中的人像是被隔绝在孤岛上一样,整间屋子的氛围阴沉又压抑。
因此,舒白一走进去,就莫名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深呼吸几次,以平复进屋之后莫名变快的心跳。
往届学生信息按照入学年份、院系专业一一排列放在书架上,但因为人数太多,找起来还是有点费劲。
且书架和书架之间的间隔仅容一人通过,想在里头转个身都困难,像季衡和全学文这样个子高大的男生在书架间走动时就更是畏手畏脚的,一边弯腰低头找东西,一边还得留心着别撞到身后的架子。
舒白打着手电筒,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仔仔细细地翻着,就算吃了一鼻子的灰都腾不出手来扇扇。
其实全学文一开始是提出过,通过档案馆内部的电脑查找崔冉的信息,这样比他们一张一张的翻纸质的资料要快得多,但下一秒,季衡就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学校里和崔冉有关的地方都被封了,学校怎么可能还会保存着她的电子档案?倒是纸质的,说不定在她跳楼之前,还留存了一些。”
所以,众人只能选择一张一张,老老实实翻资料的笨方法。
哗啦啦的翻页声中,忽地,舒白后背骤然起了一层白毛汗。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样,眼神阴冷怨毒,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怎么了?”季衡就站在舒白旁边,见她突然转头看向身后,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
舒白没吭声,将手电筒的光往身后一扫,近在咫尺的就是一排被牛皮纸袋挤得密不透风的书架,连缝隙都没有。
更何况,全学文陆茉他们都在前面,自己后面根本就没有人。
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产生了错觉?
舒白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本想回一句没事,却因为转头转得太急,整个人顿时天旋地转起来。
幸好季衡及时伸手从后面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撞到书架,让多米诺骨牌的惨剧发生。
“你没事吧?”
季衡在舒白站稳后便立刻收回手,目光却凝在她的脸上,不错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舒白摇头,嘴上说没事,心里却奇怪,她以前身体也不差啊,最近怎么动不动就晕,真成风吹就倒的病秧子了?
“找到了,找到了!”在前一排翻找的吴秋素兴奋地将一个文件夹举过头顶挥舞,“我找到崔冉的资料了!”
其余人听到话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围了过去,吴秋素坐在中间,几束光从周围打过来,照亮了她手中捧着的那叠泛黄的纸张。
崔冉,2012级英语18班……
舒白越往下看,脸色越沉,这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很基础笼统的信息,对他们调查八年前发生在崔冉身上的事情毫无帮助。
唯一有点用的大概就是这一页的最后一句话——该生在校期间成绩优异。
舒白伸手点了点那句话:“上节课的最后一个任务里,纪丽说崔冉靠不正当手段取得公派留学名额,可如果她的学习成绩很好,那她有必要冒着被发现就身败名裂的风险去做那些事情吗?”
徐雨彤闻言立刻反驳道:“名额只有几个,但谁都想要,竞争那么激烈,除非崔冉每次期末考试都稳坐专业第一,不然她根本无法保证其中一个留学名额会落到自己头上。”
徐雨彤说着又轻嗤了一声:“再说了,这种抢手的名额,光靠成绩好有什么用?”
陆茉就蹲在舒白身旁,脑袋靠在她肩上,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听到徐雨彤的嗤声,以为是对着舒白的,老毛病又犯了,嘴痒,想怼。
只不过她现在脑子转得慢,一时想不到话回怼徐雨彤,只能在黑暗中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舒白垂着眼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徐雨彤刚才的话。
吴秋素见大家都看完了,便捻起纸张往后翻,舒白和徐雨彤说的都有道理,但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光靠猜可不行,还是得找出更多的信息才行。
可翻到下一页,没了,下一页是另外一个学生的信息。
关于崔冉的记录,竟然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吴秋素将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不敢相信:“这,这就没了?别人少说也有三四页呢,怎么到了崔冉这就只有几句话?”
“应该是崔冉出事之后,学校里接连发生怪事,学校觉得不吉利,就把她在校大部分的记录都删了吧。”季衡说话时音调沉稳,听上去对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惊讶。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吴秋素刚才所站的书架前,将她还未翻看到的那些文件一叠一叠收拾整理好后往外抱,全学文见状也上前帮忙。
两人一人抱着一大摞文件夹从狭窄的过道里走出。
季衡:“既然崔冉这边查不到,那就再查查那个林景鹏是怎么回事。”
舒白点点头。
崔冉既然在寝室的墙上写上那句话,应该是认识林景鹏的,两人就算不在一个班,大概率也在同一个专业或者学院。
她揉了揉因为犯困而模糊的眼睛,强打起精神从地上捞起一个文件夹打开翻了起来。
陆茉的脑袋则是搭在她肩上,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全学文看着陆茉,奇怪道:“你有这么困吗?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还有……”还有精神跟徐雨彤吵架。
“大概是精神都在刚才用完了吧,我本来是打算吃完晚饭回去继续补觉的,谁知道又突然被你拉来干这种事。”陆茉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近乎嘟囔了。
徐雨彤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也变得很差,这一次她破天荒地和陆茉站在了同一条阵线,她用手里的文件夹一边扇风一边说:“我也有点犯困,还有点热,应该是因为这里头没窗户不通风吧,你们不觉得这里面很闷吗?”
经她这么一提,其余人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一些了,舒白脑袋更是晕乎乎的,一个头两个大,抬手一擦,额头上全是汗。
季衡神色一凛:“这里面有点不对劲,别找了,先出去。”
说完,他将地上的文件夹理了理摞好:“全学文,你跟我把这些文件夹放回去。”
“好嘞!”
舒白和吴秋素一人架着陆茉的一只手走在前面,徐雨彤紧跟在三人身后。
走到门口,舒白算是明白房间里为什么这么闷了。
门关上了,屋里又没有窗户,空气不流通,可不就是闷人嘛。
只是——
舒白回头看向徐雨彤:“门是你关的吗?”
她记得刚才进屋的时候,徐雨彤是走在最后的。
徐雨彤摇了摇头:“我没关。”
吴秋素腾出一只手去拧门把手,轻轻一拧就开了,她立马扶着陆茉往外走:“应该是被风吹上的吧。”
这句话让舒白稍稍放下了点疑心,但没有全放下。
她刚才在书架前翻找的时候,并没有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啊,门究竟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外面走廊的空气比屋内的空气不知道清新了多少倍,一走出屋子被走廊里的小风一吹,舒白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
季衡和全学文也很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们头还晕吗?”这话虽然是对着大家问的,但季衡说话时却只看着舒白。
舒白在走廊里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头已经不晕了,她抬头对上季衡的视线,被烫了一下,又仓皇移开,淡淡地回了一句还好,随后便蹲下观察起陆茉的脸色。
陆茉的情况比她和徐雨彤要严重一些,好在她坐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缓过神来,没有之前在房间里时那么犯困了。
全学文关上档案室的门,胡乱拧了几下确定锁好了之后,便避之不及地闪到了季衡身边。
刚才在档案室里,如果一个人觉得不舒服,那有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但如果大家都觉得不舒服,那肯定就是档案室的问题了。
男生体质要比女生好一些,全学文季衡在房间里待着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胸闷眼花,远还没有到犯困犯晕的地步,如果不是陆茉的反常引起了他的注意,说不定再在里面待久一点,他和季衡就也会中招了。
整件事情就很邪门!
好好的在房间里待着,怎么会头晕眼花犯困呢?
舒白将自己刚才感觉到的异样也说了出来,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阵穿堂阴风徐徐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全学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艹!以前没听说过档案馆闹鬼啊,早知道这里闹鬼,我就不喊你们来了,这不纯纯找死嘛。”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大吉利,全学文赶紧对着没人的地方呸了几下。
季衡眉头紧蹙:“先走吧,反正这里也查不到更多的信息了,以后再想办法去其他地方找吧。”
“行。”众人一拍即合。
楼梯间内,来时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杂乱的脚步声欲盖弥彰地掩饰着众人此刻焦急的心情。
舒白打起一万分精神警惕着周围,只觉得手电筒光没有照到的地方处处都流露出阴森诡异的气息。
全学文将钥匙放回了保安室,而后便大步带着众人朝着档案馆的后门走去,走到门边迫不及待地握着门把手往下一拧。
他这下是真的有点慌了。
因为后门并不像保安口中所说的,从里面一拧就开了,而是无论他怎么拧,都纹丝不动。
咔哒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全学文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不对啊,我下午明明听到那个保安跟别人打电话,说档案馆后门坏了,改天要找人来修的啊。”
季衡表情凝重:“你是偷听保安讲电话,他不知道你在偷听,也没必要撒谎骗你。只是——”
季衡抬眸扫向周围的黑暗:“如果保安没有撒谎的话,那就是这栋楼有问题了。”
他们似乎又招惹上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了。
全学文捶胸顿足,欲哭无泪:“我真服了,我来之前还专门去贴吧搜了搜学校以前有哪些地方闹鬼,档案馆压根没人提。”
结果他们才在里头待了没多久,邪门的事就一桩接着一桩地找上门来。
现在不是纠结档案馆里有没有鬼的问题,舒白扶住摇摇欲坠的陆茉,提议道:“门走不了就走窗户,去二楼走廊的窗户试试。”
于是一行人又原路返回,往二楼赶。
校史馆修建时间早,结构比较简单,一楼大厅一进来,正对面便是一堵主题背景墙,写着学校的教学宗旨及理念之类的,右侧是电梯和楼梯,左侧是保安室。
而背景墙的两边则是往外延伸出两条走廊,一边通向男厕所,一边通向女厕所,后门所在的位置的就靠近女厕所。
背景墙的背后就是校史展览馆了,四面的玻璃展柜里陈放着从建校以来,学校的发展历程和各个重大的转折节点。
展览馆中央还立着几座雕塑,黑暗中看不清长相,舒白两次经过时也只是匆匆一瞥。
可就是第二次的这么一瞥,她的脚步却猛地顿住,后背登时爬上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先走。”随后跟上来的季衡在舒白耳边低声道。
舒白回神,忙扶着陆茉低头往二楼赶。
上到二楼,办公区是L形,电梯出来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电梯厅,左边的走廊房屋面积大,房间少,用来做放置各种资料的档案室;右边的走廊房间面积小,房间多,则被用作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在右侧走廊的尽头,便是一扇推拉窗。
全学文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把窗户推动一点,季衡见状上前去帮忙,但即使两人合力,窗户还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们,连丝缝隙都无。
“艹!谁这么缺德,把窗户从外面锁上了?”全学文愤愤道。
没人回答他。
因为大家心里清楚,锁上窗户的,可能不是人。
徐雨彤是在场六个人中最无辜的一个,如果她和其他同学一样,接到电话之后不理睬或者是等白天来,就不会遇上这些倒霉的事了。
因此她现在脸色差得要命,绞尽脑汁地想着能离开档案馆的办法。
“灭火器!”徐雨彤眼前一亮,“一楼大厅,我看到有个灭火器,用它把窗户玻璃砸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不行,不能去一楼!”舒白的情绪比徐雨彤还要激动,一把就拽住了转身往回走的徐雨彤,力气大得惊人。
陆茉奇怪地看着她:“舒舒,为什么不能去一楼啊?”
徐雨彤心里焦急,不耐烦地想甩开舒白的手,却发现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手上动作一顿。
季衡就在这时开口:“一楼雕像的数量不对劲。”
“我们刚下去的时候是三座,但等我们从后门返回的时候,变成了四座。”
舒白本想等出了楼之后,再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告诉大家的,她并不想在还没发生什么就把大家弄得人心惶惶的。
只不过现在他们被困在了楼里,那么那些诡异的情况就必须要让大家知道,好打起一万分的精神去应对了。
“握草!握草握草握草!”全学文彻底抓狂暴走了。
他的初衷只是想来档案馆找和崔冉有关的信息的,怎么最后弄成了这样?他们能不能出去都不一定了!
陆茉经过几节课的历练,好歹变得比之前要强一点,现下只是死死咬着嘴巴,无声地垂泪,手颤颤巍巍地攥着舒白的袖子。
“那,那我们被困在这里,会是那个雕像g……搞得吗?”陆茉硬生生地将那个鬼字给咽了回去。
舒白沉默着,但面上阴沉的表情已经向陆茉说明了一切。
吴秋素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上一次老综合楼就是,每次我们想找关于崔冉的信息,就总是有股力量在无形之中想方设法地阻拦我们,就连舒白下午莫名其妙做的那个梦也是这样。”
徐雨彤听到后立刻追问:“什么梦?”
吴秋素正准备回答就被季衡打断:“边走边说吧,我们先在二楼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砸窗户的,找不到,就去楼上继续找。”
去往电梯厅的路上,吴秋素简单几句话将舒白下午的梦和在杂物间看到的一幕对其余人讲述清楚,徐雨彤听完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面色古怪地看了舒白一眼。
即将要拐进电梯厅的时候,走在最前的季衡忽地抬起手,拦住了身后众人的脚步。
全学文正打算问他怎么了,就听见“叮”的一声,从一墙之隔的电梯间传来,清脆空灵。
接着是电梯门缓缓朝两侧打开的声音。
停在走廊拐角处的所有人像是静止了一般,连呼吸都停了,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耳边只剩下电梯里的排风扇嗡嗡运行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上来了吗?
电梯轿厢内流出的光映亮面前的空地,季衡站在拐角处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预想中的黑影。
电梯里是空的。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去了几秒,在舒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她听见了电梯门复又缓缓关上的声音。
咔哒。
电梯厅内恢复了黑暗,电梯没再动,就停在了二楼。
现在再问是谁按的电梯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不可能是他们按的,那肯定就是一楼那座多出来的“雕像”了。
无论是身前的全学文,还是身后的陆茉,此刻都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舒白也紧紧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抖得更厉害些。
许久,久到舒白腿都站麻了的时候,她听见全学文细若蚊蚋的声音:“外面……有人吗?”
季衡凝神听了半天,没有听到外面有一丁点的响动,大着胆子举起手机往外一照,没人,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赶紧去找东西。”
季衡定定神,随后快步走出去,其余人忙不叠跟上。
这楼里处处透着诡异,趁着那东西还没对他们下手,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电梯厅内一览无余,除了垃圾桶,没有重到能够砸碎窗户玻璃的东西,再加上刚才的“电梯事件”,一行人都不敢在电梯前久留,匆匆扫了几眼,便朝着左边的走廊走去。
离开前,舒白看了一眼电梯的楼层显示器,然后便吓出了一身冷汗。
上面那个鲜红的数字“2”就像是一颗蠢蠢欲动的定时炸弹,只需要再次发出“叮”的一声,就能将他们所有人炸为飞灰。
只是,众人悬着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拐进左边走廊后,眼前的景象再次给了他们重重的一击。
季衡手电筒的光束就那么直直地照向前方,顺着光看过去,光线的尽头,是一扇朝着众人这边大敞着的防盗门。
深不见底的黑暗因为门外的光束而无法溢出,只是在门内缓缓地涌动着,但内里的阴寒却早已顺着脚蔓延而上,迅速包裹住全身。
陆茉摇摇欲坠,舒白和吴秋素也腿软得快站不住了,现在也顾不上什么新仇旧恨了,徐雨彤站在队伍最后格外沉默,四个女生相互搀扶着靠在墙上,才能勉强维持站立,不至于瘫坐在地上。
全学文大脑一片空白,在这一连串的冲击下,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我,是我刚才走的时候,没有关门吗?”
第50章
全学文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吭声了,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走前还特意拉了两下门,确定门锁好之后才离开的。
原本锁好的门, 却又莫名其妙地打开,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里面本来就有东西,在舒白他们离开之后,那东西重新将关上的门打开了;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在舒白他们离开之后进到了档案室。
只不过,根据舒白之前所说,档案室里原本有东西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所以,那东西是跟着他们出来了?还是,仍留在屋内?
门外的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而门内的黑暗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
一排排书架反射着冰冷的白光,像是铁铸的鬼魂一般,立在黑暗中,寒浸浸地和舒白他们对视着。
陆茉抖得快站不住,整个人像条八爪鱼一样缠在舒白身上, 她凑到舒白耳边, 用几不可闻的气音问道:“它是不是……就是电梯里的那个……”
舒白点头。
将他们困在楼里的应该也是那个东西,可a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会是单纯地想吓吓他们吧。
季衡站在最前面,他凝神仔细听了一会,确定屋里没有动静后,面朝着那扇大开的房门,朝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慢慢往后退。
二楼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不管是无人自动的电梯, 还是走前已经确定锁好,在楼里兜了一圈回来后却又打开的门。
退到楼道里,众人想都不想,拔腿就往三楼跑。
废话,一楼那座雕塑他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万一雕塑还在展览馆里,又或者专门来楼梯口等着他们,他们下去岂不是只有送死的份?
上到三楼,走廊里空荡荡的毫无遮挡,舒白一行六人在走廊里待着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移动靶。
但他们之前已经把钥匙还回去了,现在楼里的门他们一扇也打不开,担心那个东西很快会找上三楼来,一行人无奈只能暂时躲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
未免光亮太多吸引来注意,除了季衡,其余人进到卫生间后都将手机的手电筒关掉了。
陆茉也顾不上脏不脏的问题,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地开口:“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全学文则是懊恼地薅着头发,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叫你们来了,谁知道只是来找个崔冉的资料,最后却搞成这个样子。”
……
今天晚上最无辜的当属徐雨彤了,此刻她的脸黑如锅底,大概是在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头脑发热,提出跟舒白他们一起找崔冉的资料。
要是早点离开,或者是和其他同学一样等着明天白天再来,也不至于现在会窝在又丑又脏的厕所里,担心着自己能否活过今晚。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顺着全学文的话往下说,毕竟谁都没有逼着她留在这里,她仰头靠着墙,闭上眼沉默不语。
舒白叹了口气,安慰全学文道:“和你没关系,你也不要自责什么的。就算你今晚不提议来档案馆,我们之后为了查崔冉的资料,顺藤摸瓜也肯定会摸到档案馆来的。”
不仅如此,他们在想到档案馆这一条线之后,仍会做出和今晚一模一样的选择。
且学校费尽心思想要掩盖崔冉存在过的痕迹,是不会让他们光明正大地进档案室翻找的,所以他们仍会选择在闭馆之后偷偷溜进来,到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全学文的歉疚感因为舒白的话减轻了些,他感激地看着舒白,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谢——”
“先不说这些了。”季衡突然开口,全学文话被打断,吸吸鼻子转头看向他。
季衡顿了顿,才继续道:“我记得你说你来之前查过,档案馆以前并没有过闹鬼的传闻?”
提起这个全学文就觉得胸口被一口气堵住,上不去下不来的,他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是啊,我还专门搜的是闹鬼的贴子,往前翻了少说也有几十页吧,压根没有人提过档案馆。”
“保险起见,我还专门问了底下的保安大叔,你们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他拍着我的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都成年了,胆子不要这么小。”
“……”
扯着扯着偏题了,全学文干咳一声又立马把话题给拉回来:“那保安大叔说他在档案馆工作几年了,就算是晚上一个人守着的时候,也没碰上过什么奇怪的事。”
舒白的心随着全学文的话,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如果档案馆之前都没有出过闹鬼的传闻,那他们今天晚上接二连三撞见的这些事情,就更像是专门冲着他们来的了。
季衡脸色也不好看,他忽地想起什么,抬眼看向舒白:“你们之前在档案室里翻找档案的时候,具体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吗?”
舒白和陆茉对视一眼,认真回想了下:“我是觉得头晕,很闷很热,也有点困。”
等她说完,陆茉便接过她的话回忆道:“我是很困,手脚没力气,一点也不想动。”
徐雨彤也耐着性子回答道:“我是觉得闷热头晕,还有点……犯恶心。”
季衡听完若有所思。
他们在食堂吃完晚饭就过来了,期间没去过其他地方,更没吃过其他的东西,在走廊里还好好的,是进到档案室之后,各种不舒服的症状才慢慢显现出来的。
在此期间,他们只碰过档案室里的那些文件。
季衡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触碰之后就会感到晕眩不适的,但除了触碰,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们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中招呢?
闷热,头晕,恶心,犯困乏力……
“这些症状听上去,像是一氧化碳中毒。”
陆茉不敢置信:“一氧化碳?!”
全学文惊呼:“中毒?!”
季衡颔首:“对,一氧化碳没有味道,不管我们在档案室里待的再久,都不可能会闻出来。”
“而且,档案室里的味道又杂又难闻,就算我们一开始觉得头晕,胸闷,也只会以为是那些味道造成的,根本不会往中毒上去想。”
全学文心有余悸:“所以,那个东西,是想让我们死吗?”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舒白仿若置身冰窟,全身上下都凉透了,脸色几乎快要跟身后的白色墙面融在一起。
其余人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卫生间内交错的呼吸声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少倾,吴秋素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缠着我们不放,我们哪里惹到它了吗?”
“也许,”舒白沉声道,“a是不想让我们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上周,老综合楼的火,医务室的白色人影是对他们的警告。
而这周,就是实打实的要他们的命了。
但是舒白怎么想也想不通,知道他们在调查当年事情的,除了班上的同学,就只有崔冉的鬼魂了。
会是她吗?
可她在课程里明明那样想方设法地透露信息给他们,然后回到现实,又设法阻挠他们查清当年真相?
这可能吗?
卫生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非常安静。
沉默良久,季衡终于开口:“一楼走廊没有窗户,无论如何,等找到砸窗户的东西后,我们必须回到二楼去。”
“想活命,就得从这里离开。”
全学文听到后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他现在对二楼怵的不行,都有心理阴影了:“三楼不行吗?电梯就停在二楼,万一那东西在二楼等我们怎么办?”
舒白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全学文的提议:“三楼太高了,把握不好落地的姿势,腿很容易受伤。我们砸窗户的动静肯定会把那东西吸引过来的,一旦我们受伤了,而那东西选择继续追,我们必死无疑。”
“就算那东西不追,我们的伤三两天也好不了,等下一周的课程开始,我们跑不动,如果课程是像第一次那样需要跑的,我们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季衡也赞同舒白的说法:“a想杀我们,不会一直待在二楼的,我们找机会,趁它不在二楼的时候赶紧砸窗离开就行了。”
众人不再有异议。
目前看来,砸碎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的确是当下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简单商讨完定下搜寻路线,几人便从角落里走出来,凑到门口去听走廊里的动静,确定外面暂时没有异样,便壮着胆子推门出去。
为了避免一会儿在楼中走动时暴露他们的位置,走出卫生间前,季衡将手中的最后一束光源关掉了。
舒白闭上眼,过了几秒再睁开,眼睛很快便适应了走廊里的黑暗。
走廊的窗户外是花坛,没有路灯,只有零星几点素色的月光照进走廊,地上紧挨着的六道身影先是被拉得很长,而后离电梯厅越近,就变得越短,直至被从电梯厅缓慢流淌出来的黑暗吞没。
经过电梯厅时,舒白特意留意了电梯的楼层显示屏,见它仍停在二楼,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楼内结构十分简单,走廊里也没有放置什么盆栽做装饰,找起东西来尤其快捷,只需要站在走廊这头看一眼,便能看清楚整条走廊里是否有灭火器之类的大件。
舒白他们很快上到五楼,几人间的氛围越来越压抑。
因为他们发现,整个档案馆,都没有灭火器之类,能够砸碎厚玻璃的东西。
“这是最后一层了,如果再找不到……”吴秋素的声音僵硬得厉害,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课程好歹还会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只要小心不触到死亡条件,便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此刻,他们被困在楼内,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所应对的却是没有理由、毫无规律可循的浓烈恶意。
灭火器大概率是把他们困在楼里的东西动的手脚, a就是要把他们困在楼内,看着他们在绝望中挣扎求生,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之后,再动动手指,像碾只蚂蚁一样将他们轻易地碾死。
陆茉虚无缥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泪水鼻涕横流:“我们,我们,不会就栽在这里了吧,呜呜呜……好不容易才从课程里活着出来的……”
徐雨彤听着这哭声心烦,想开口让陆茉别哭了,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也酸涩的厉害,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不会。”
“不会。”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同时响起,一道沉着冷静,一道斩钉截铁。
舒白抬眸,走在最前面的季衡听到声音后也随即转过头来,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焦躁不安的心好似平静下来一些。
“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去过。”
“一楼,展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