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进村准备

    确定等会要跟多福去找水, 林泽先离开,去领取守夜的报酬。

    “阿奶,这三两杂面劳您给我今儿蒸出来,咱们家一人一个都尝尝我亲手挣的第一份收获。”

    林泽两手捧着一碗灰褐色的杂面回来, 放他奶旁边, 这是他昨晚守夜的辛苦费。

    林老太太挽起衣袖, 在揉面,头都没抬, 话语间透着乐呵,“可辛苦你了,挣钱养家。”

    林泽笑了笑,确实挺有意义的,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原身还没亲自挣过钱, 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

    然后抬头便见老爷子朝他招手,让过去有事说。

    “阿爷, 咱们要怎么去打水?”林泽用扁担挑着两个空木桶过去问道。

    那小子说带他们去村里打水, 但谁知道会不会有陷阱,他们挺有必要安排一下这个事。

    老爷子正是为这个找林泽来。

    这会子几个大小伙子和一部分汉子都聚集过来, 人都到齐, 低声道,

    “我同你们几个叔公商量一番, 咱们人太多, 不能一块去, 这附近官府衙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抓壮丁。

    先由泽哥儿、郁强父子三人一块带着多福小子一块回村, 后头你们十人负责蹲守在附近,以防出现什么事情,及时去接应。”

    老爷子停顿片刻, 身子往大伙中间挪了挪,压着声音继续道,

    “你们十人有机会便摸一下那白云村的情况,我瞧着昨日官差在乌什县附近抓壮丁服役。

    白云村若也是如此,咱们这么多汉子,便有许多转圜的余地。”

    大伙听得这话,纷纷点头会意。

    白云村如果只剩下老弱妇孺,他们打个水都不需得给多少好处,给族里省点钱粮。

    林泽没想到老爷子能将这种探路的事交给他,此前一直是他爹和几位族叔负责。

    不过既然交到他手上,还有一队人跟着,自然是不怕的。

    “好,阿爷,那我们假装亲戚跟着多福去村里瞧一瞧,若没问题,同他们村长说说,让咱们去打点水。”

    石头父子俩皆无异,适才族长说选他们是因为他俩身手都不错。

    加之常去镇上买卖野物,比较会跟人打交道。

    林老爷子有自己的打算,这两人身上都有庄稼汉朴素的一面。

    并且这段时日,林郁强跟在他身边办事,能看出为人比较谨慎。

    若林郁生那几个当捕快的去,行为举止间不免带着些官府做事的习惯。

    怕会被人防着,以为是县衙来偷偷抓人的,引起什么误会,闹出风波便不好办了。

    村里有战斗力的汉子要分两部分,十人跟着林泽他们去打水。

    剩下的在营地这边,老弱妇孺、行李家伙什都在此,不能不有些准备。

    这部分人也不是干坐着,他们得烙饼、蒸干粮、烧水、收拾板车、喂牲口草料等等。

    多福见昨晚把他按地上的年轻人朝他走来,背后背着藤篓子。

    旁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人,都挑着木桶担子。

    他马上瑟缩着露出讨好的神色,“大哥哥,你们跟我去村里挑水吗?”

    林郁强把肩上的木桶放下,给多福解开绳子时,一边低声警告道,

    “小子,别想着跑,要是敢这样,我们给你脚打断。”

    多

    福拉耸着瘦小的肩膀,没敢看林郁强,鹌鹑似的,只飞快地点头。

    怕眼前这个络腮胡男人对他动手,小胳膊小腿可经不起那壮实的拳头来一下。

    “昨晚你偷我们东西的事先放着,拿好,我们去打水,顺道送你回村。”

    林泽一只手递给他一小个干粮,他和林郁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

    希望这小子能安分点,别在后面给他们整什么幺蛾子。

    “我很听话的,你们别打我。”多福抬眼看林泽,声音微弱地乞求道。

    目光在他手上那干粮上一直打转,直咽口水,却不敢伸手去接。

    林泽看了他一眼,往他手里塞去。

    这小子如果说的是真话,昨天就弄到一些草根野果填肚子,再不吃点东西,一会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多福盯着手上的馒头好一会,方才狼吞虎咽三两下吃进肚里。

    连拿干粮那两只布满泥垢的手指上沾的一点碎末,都舔得干干净净。

    林郁强眼底闪过一丝怜悯。

    林泽回头同老爷子小声交代一句,“爷,等会在分叉口的地方我们会留下圈圈的标记。”

    “万事当心。”林老爷子点头。

    孙儿上回能从世子的手里逃出来,他已经知晓孩子长大,能担事了。

    世道艰难,多多历练方才是取生之道。

    林郁盛专程站在老爷子身旁等着,此时也开口道,“上回的匕首带上了吗?”

    林泽点头,他那把长枪没法拿,匕首、鱼雷是必须的。

    他脸上一层灰尘黄土,将略显稚嫩的脸遮住大半。

    身型又高,若是说话时刻意将声音压一压,看着就像一个大小伙,挺有震慑力的。

    四人便在大伙的目送下往对面山走去,踏上官道时,林泽便问他,“下面那个村是你们的?”

    “大哥哥,我们白云村在这看不见的,要往山里头走一走。”多福回答时,神情又敬又畏。

    这个人虽然昨晚把他抓住,但刚才也是他给自己粮食吃。

    这年头,哪家能做这善事?

    林泽往大山远处眺望,当真是遥遥无期地步数

    林郁强瞥向他,肩上的木桶晃了晃,命令道,“那赶紧走,免得我们回来要天黑。”

    “我们村也不大远的,从那边山路进去,跟这里去下面那个村差不多脚程。”多福点头解释道。

    心里挺高兴,终于能回去,不知道这几人是不是守信,会放过他。

    石头一路跟在他爹身后,手上只拎着一个木桶,原来的担子换了。

    走路时,木桶晃动间有些闷响。

    众人从官道上下去,沿着小路一直往山里走,多福带他们走的路并不像是人多走的。

    林泽三人走上一阵子便抓住这小子。

    “你这路真能走?”,林郁强重新露出凶相。

    “真的行!我整日进山找吃的,这是最快的法子,你们信我!”多福缩着脖子急切地解释道。

    林郁强单手捏得他的手腕好似要断似的,好大的力气。

    林泽在他脸上审视一番,这个多福虽然有点小机灵,但胆子应该还不至于。

    如果这是条近路,那他们村里人挑水便容易许多,“强叔,咱们信他这一回吧。”

    林郁强松开他,林泽向前一步,微笑着给他画个饼,

    “多福,你要是让我们挑到水,走的时候再给你一个干粮,别耽误我们时辰。”

    “你说真的?”多福顾不得手腕的疼痛,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问道。

    林泽也不说话,只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孩拳头大的杂面馒头。

    多福这下没有疑问了,他顿时积极许多,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比林泽他们还急。

    “前头就拐弯,往下就到我们村种大豆、红薯的地方了。”

    多福一路上都在跟他们介绍路况,约莫多久到什么地方,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这也使得林泽对他的话多了几分信任,看见这些农作物,至少能确定是有人住的。

    在路过岔路口时,林泽便示意走在最后的石头在某棵树上画标记。

    “这边是你们开的地?”林泽看着前头稀稀拉拉的大豆、红薯藤蔓,怎么感觉草还多一点。

    而且林泽感觉能种在这种石头较多的山地上,再结合多福说他们都喝井水的话。

    这两种应该都是耐旱的植物,这么随便的种法,真的有收成吗?

    多福有些尴尬地搓搓手,随即苦恼地解释道,“我们这片地不知怎的种不活什么东西。”

    林泽不太懂这些,没法接话。

    四人沿着山路又走一刻钟左右,远远已经能看见多福口中的白云村,坐落在山脚下。

    “哎——有人吗?——”

    在林泽几人继续前行时,便听见一道粗犷的男人呼喊声,从一处地里传来。

    多福听得很是耳熟,不用问肯定是村里的人。

    连忙往声音处跑去,就连林泽他们说过不许乱跑的话都顾不上,

    可能也因为快到自己的地盘,心里有底气了。

    跑了一段路,见林泽几人都不急不慢地走。

    多福顿时心里有点发虚,不由停下脚步,朝他们干巴巴说道,

    “大哥哥,我听着像是隔壁家的三旺叔的声儿。”

    林泽哦了一声,用极为平淡的语气道,“那就去瞧瞧吧。”

    说完,同后面的父子俩交换一个眼神,手往腰间摸去。

    在多福回身继续走时,将一把冰冷的东西藏在袖子里。

    林郁强视线往挑着的木桶看了眼,石头则是没有什么动作。

    “多福小子?!你怎的在这?”

    瘫坐在地上的男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咬得牙肉发白。脸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滑落,摔在石头和土混杂的地面。

    多福瞧见真是他邻居家的三旺叔,此刻两手捂着肚子,很是痛苦的模样。

    心下一慌,眼前这一幕他曾经瞧过很多次。

    三旺没有办法回答他。

    这短短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他从刚才还有力气喊人帮忙,到腹部绞痛不止,头昏得厉害,喉咙处还一直想呕吐。

    多福急切地跑到三旺叔身旁,急得团团转,他个子又小,没法扶起一个大人。

    像是想起什么,连忙往回跑,“大哥哥、大叔,求求你们救救我三旺叔,他是好人!”

    林泽快步过去,他仔细观察这人的情况,看着像是吃错东西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的有毒野果。

    三旺眼前一片模糊,隐隐能看见一点影子,加之身体剧痛不止,无法集中注意力,只大致明白有人来救他了。

    “我来瞧瞧吧。”林郁强是三人里面最有经验的,林泽和多福都给他腾出位置。

    林郁强打量一会,他经常进山打猎,对一些突发的病症也有了解,甚至懂得好些草药的用处。

    这次也是摸不准具体问题,带着犹豫道,“有些像吃到毒果子的模样。”

    “怎的会这样,那怎么办?”多福急得直冒汗。

    三旺叔是他爹不见后,村里少有几个给过他吃食的人,还会教他进山找东西填饱肚子,怎能吃错毒果子?

    林泽见这样不是办法,他们在这里耽误没有用,当机立断道,

    “先背你三旺叔回村,看看其他人有没有法子。”

    林郁强将担子放下,默默蹲下去背人。

    林泽、多福和石头三人帮忙把三旺扶上去。

    随后,多福在前头拎着一只木桶带路,林泽把剩下的扁担和另一个桶拿着。

    一行人加快脚步往山下的村里走去。

    第32章 第 32 章 三旺病情

    从山上进白云村的路不好走。

    下坡时, 上面大小不一的石块,让林泽觉得比前面林子里的小道艰难许多。

    惯性让他的身体不自主往下冲,脚指头被挤得发疼。锋利的石块不小心踩上去,或是踢中, 更是一阵龇牙咧嘴的抽气声。

    “哎哎哎——”

    林泽对这种路很没有行走经验, 在一段坡度更大的地方, 一不留神,脚下的石

    头踩不实, 连人带桶往下滑。

    “大哥哥快抓住我!”

    多福连忙转身要帮林泽一把,稳住身型。他自小在这样的地方长大,自然比他们几人走得轻松许多。

    后面的石头手里拿着东西,已经来不及拉他, 也不敢随便拉, 着急得紧抓着手里的木桶。

    他经常跟他爹进山打猎,知晓这般情形下, 他的身型比林泽瘦小太多, 根本拉不住人。

    弄不好两人一块滚落石头坡。眼看着要进村,他们三若伤两个, 怕他爹一人很难应对。

    林郁强听得响动, 急忙回头看。见林泽四肢趴在石头山地上, 扁担甩到一旁地里, 木桶滚落在一处灌木。

    “泽哥儿!可还好?”林郁强背着一个成年男人, 走得很是吃力。说完这几个字, 已经是喘着粗气, 脖颈青筋凸起。

    林泽掌心处传来剧痛,他在多福的帮助下,颤抖着站起来。翻开双掌, 被碎石块割出好几道口子。

    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躁,他很想问眼前的小子,是不是故意带他们走这条路?

    打完水怎么能从村里挑着满满两桶水爬山回去?

    在负重的情况下,村里那些做惯农活的汉子们走这条路也是很危险的。

    “叔,没事,先下去吧。”林泽压下火气和郁闷,再看看滚到小灌木的桶,冷漠的眼神落在多福身上。

    多福与他的目光对视,身体不由僵硬几分,有些哆哆嗦嗦指着木桶道,“我来拿这山是石头路,大家慢点”

    多福飞快瞥一眼三旺叔那头,害怕林泽他们一恼怒,将人撇在这里,他这小身板根本不可能背回去。

    林郁强转回身,重重吸进一口气,脚步继续往下。背上的三旺好似难受得闷哼几声,却不似原来那么大反应,许是有所缓解。

    一行人沉默着继续走。

    日头渐高,将没有高大树木的这片山地照得光亮,低矮的草木间有各种小动物活动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分不清哪一种。

    脚指头痛得没知觉,而手掌割破的地方,一阵阵地抽动着他的神经。林泽终于看见山脚的平缓地带,还有那个之前只看见影子的白云村。

    “大叔,我们从山脚进村,我和三旺叔家都很近的。你们瞧,就是那边的草房子。”多福这回不敢直接跟林泽说话,而是激动地朝林郁强说道。

    他觉得前面的大叔是面冷心热,之前是他没看明白。现下才懂得,后头那好说话的大哥哥,才是最不好惹的。

    林郁强后背的衣服和胸前的衣襟都湿了一大片,豆大的汗珠依旧源源不断从他鬓边、额前滴下,可见这一路有多难走。

    “多谢大哥今日相救”这时,后背的三旺好似恢复了一些意识,虚弱地同林郁强道。

    林郁强没心思搭理人,他不一口气走到底,身体就会像戳破的鼓胀水囊,软趴趴落在原地。

    林泽催促多福,一点不客气,“赶紧去他家。”

    这里如果没有别的路能走,打水的事情办就不成。那这小子带路走一趟,纯粹浪费他们的时间和精力,林泽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逃难这一路有多消耗体力,他非常清楚。这一来一回,问题没解决,反而浪费一个上午。

    万一出现什么变故,害的是全族人。现在人力、时间成本已经沉没,再怎么样都得去看看。

    否则林泽才不会管那个什么三旺叔,哪个林家村的人都比他重要。

    一路打量白云村,这里要不是有眼前两个大活人,真怀疑是不是荒村,太破烂了。

    从他们所在的缓坡能将全村看得清清楚楚,十之八九都是石头和黄泥搭起来的墙体,房顶一层茅草。最好的那几间也没有瓦房的。

    几人行到山脚下,只见三户隔着两三米的茅草房,再远些的房子需要穿过几块旱地和一些石头堆。

    左边那个树枝子围成的篱笆院子,里头没有一只牲畜,两位老人对坐在中间的圆木墩凳子上,趁着日光好,挑拣豆子。

    “阿公阿婆——”多福挑着林泽那副担子,远远就快跑过去,嘴里一边喊人。

    林泽三人默契地放慢脚步,带着警惕,观望草房子。两个老人不足为惧,怕就怕里面再出来别的青壮年。

    没管多福是因为手里头已经有个充当人质的,他们留一个就够了。

    院子里的人听见响声,先是抬头找了一会,方才注意到篱笆遮挡住的小男孩。

    “哎哟~福娃子,你昨儿怎的没见回家?”三旺爹起身,弓着背走到门口把柴扉打开,让人进来。

    多福没进去,而是指向后面的四人,急急道,“三旺叔肚疼,就、就像村里那些人一样,阿公快去找十一婆,到土地神那里请符纸给叔吃!”

    三旺爹一踉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走路一拐一拐地飞快往林泽那边迎去,刚才根本没注意后头的人。

    “三旺——三旺——”

    而院子里自己继续捡豆子的三旺娘,在多福的话落下时,手里的一把豆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慌乱起身,颤颤巍巍跟出来。

    林泽的身高可以轻松看到草房子的情况,这个动静都没人出来,应当只有眼前那两位老人家。

    多福的话他听见了,这里还有一些跟三旺一样情况的村里人,他们的办法是去找类似神婆角色的人去请符纸吃。

    这种浓郁迷信色彩的东西,刨去表面不可信的部分。能让村里人每次出现类似的问题都去找神婆解决,必然有一定效果。

    村民可能愚昧,但同时也是极端的实用主义者。

    没有用,说破天都不行。什么法子不要紧,重要的是,要把他们求的事办好。

    这种符纸治病是什么原理,林泽还没有头绪,他所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且与他此行没有太大关系,只当听来长点见闻罢了。

    “强叔,咱们先把人放进屋吧。”林泽看了眼脸色灰白的三旺,低声暗示道。

    林郁强点头,加快脚步,与三旺爹碰头时,快速道,“老人家,我们先把人送屋里躺下。”

    三旺爹忙点头,挨着林郁强,嘴里念叨着,眼睛不停往后背上的三旺看去。见他好似还有意识,只虚得暂时说不上话,好歹不至于乱了阵脚。

    三旺娘见人进屋,转身在前面带路。

    “慢点慢点”

    众人合力将三旺放平到他房间的床上。

    说是床,其实就是几块木板子拼成的,一看能猜出是主人家自己弄的,打磨得非常粗糙,表面凹凸不平,直接躺下去肯定硌后背。

    中间铺了一层干草,杂乱地从最上层的草席子边缘窜出来,有些还被弄到床上。

    房间里也是空荡荡,连个木柜都没有。老鼠都不来光顾,免得肚子没填饱,反倒被人抓去填肚子。

    林郁强瘫坐在墙角,这一路将他耗得浑身都榨干似的。若非知晓村里在他们后头安排了接应的人手,他是万万不能干这事。

    “他爹,你赶紧拿上粮食去求十一婆,这边我看着。”三旺娘眼里闪着泪光,干枯的手在三旺脸上拂过,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

    三旺爹二话不说,见儿子这模样确实同村里那些人一个样,转头就出门去找人。

    多福把扁担的木桶放院子里,这时候才进房间看,见林泽三人没喊他现在去打水,便跟三旺娘说道,“阿婆,我去给三旺叔倒水喝,他出这么多汗,肯定渴了。”

    三旺娘点头,瞧着多福出去。然后转头看向林泽三人,她认得出不是村里的,“三位恩人,老婆子谢过你们,救我儿的命。”

    “阿婆别客气,我们就是恰巧碰上。当时三旺叔在地里干活,我们和多福从小路回来。对了,三旺叔这脸色像是吃错东西还是怎的?”林泽开口道。

    他们得等林郁强缓过精神,才能去打水。另外这里看着稍微安全一些,没有什么能威胁他们的东西,可以顺便打听一下,别的出村的路。

    三旺娘看着儿子,涌出一股心

    酸,还有种认命般的无奈,“我们这好些人都得这种腹痛病,不是吃错东西。”

    林泽听完,没有理解,不过他不在意这个答案。而是先朝石头使眼色,让他出外面院子放风,免得三旺爹带几个村里壮汉来堵他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

    石头马上做出回应,一脸憨憨的,“阿婆,我出去给多福搭把手。”

    “哎哎真是劳烦你们一回又一回。”

    三旺娘看向石头,这个男娃长得瘦黑些,但精神头足,身体结实。不像她儿子,多病。

    “你们来村里是走亲戚吗?”三旺娘对儿子的病情很心急,但眼下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压下心绪,打起精神招呼这三位救儿子的客人。

    屋里只有一个小窗户,用一根根不是那么直的木棍做成防盗网一样的木栏,打竖卡在窗户上下两端。

    即使是白日,太阳很好的时候,房间里仍是昏暗的。那一个长宽不到三十厘米的小窗,并不能提供充足的光亮。

    “阿婆,我们路过白云村,想打点水喝。恰好碰上多福,便一块来了。”林泽含笑道,露出一股人畜无害的模样。

    三旺娘还没来得及接话,门口便传来声响,是多福捧着一碗水进来。

    “辛苦你福娃子,你带这两位恩人去外头坐一坐,帮阿婆给他们也倒碗水喝。”三旺娘道。

    多福点头,转身看向林泽两人,莫名有些紧张之意。

    林泽将林郁强扶起来,又同三旺娘礼貌招呼,方才跟着出去。

    见林泽两人出来,石头往这边看了看,没有动弹,仍是靠在柴门前。

    “你们先坐,我去舀水来。”多福说完,犹豫片刻,又朝石头那边问一声,“小哥哥,你喝不喝水?”

    石头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不多时,林泽手里便端着一碗清水,没直接喝,他谨慎地先问一句,“烧开了吗?”

    多福对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确定地回道,“要烧开的吗?”

    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到一股不可思议的神情。

    第33章 第 33 章 突发急症

    林泽收回视线, 轻咳一声,默默将带着豁口的陶碗放回跟前的石桌子上。

    多福揉揉鼻子,不太理解林泽的举动。

    他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客人上门, 连水都没有一口喝, 让他觉得有些窘迫。

    “大哥哥, 这水有什么问题吗?”多福犹豫着还是问出来。

    林泽见林郁强已经喝下大半碗,都没来得及说点什么阻止他。

    回头一想, 这是村里的常态,大家基本都是这样喝生水的。

    反倒是现下逃难,林泽此前跟大伙提过一嘴。尽可能在蒸干粮时,大铁锅下头烧热水, 能减少生病。

    想到这里, 林泽不由往屋里三旺那处看去,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按道理来说不至于, 这年头大家都这样喝, 怎的就是这个村出问题?难道是这里的水质不同,还是别的生活习惯导致的。

    这么一来, 他们还能在这里打水喝吗?

    林泽有点头大, 转头问多福, 他得打听清楚了, “你们经常有人腹痛?”

    “也不全是腹痛, 有些是头昏, 还有睡不着的。”多福嗫嚅道。

    他们其实私下都猜村里被邪灵诅咒过。开始大伙不信这个, 只觉得是意外,直到越来越多人得病。

    不得不相信这个传言,因此好些人家能走的都搬走了。

    林泽不懂医术, 单凭常识猜测,可能是水质或者环境什么的问题,可是要确定这些,要有专门的仪器或检纸。

    他那就是个商店

    “我喝不得生水,以前看过大夫,说是体质问题。”,见多福表情不自在,林泽便顺道解释一句。否则林郁强那边也喝了,弄得自己有点不合群。

    多福和林郁强都了然地点点头,不再管那碗没动过的水。

    “那、那要不我去给大哥哥烧点水,你们走一路,出汗多,口也渴得快。”多福小心道。

    其实心里有些不乐意,烧水多浪费柴火。

    阿公阿婆年纪大,腿脚不方便。三旺叔每日都得在地里忙活,哪有什么时间去山上砍柴。经常还是他从林子里回来时,顺手背一把,但就够用来煮饭的。

    若每日都得另外费柴火烧水,多耽误地里的活计,那是过日子人家能干的事吗?

    井水干干净净的,夏日里天热时一瓢下肚,浑身都舒坦。

    林泽听他这话,突然想到可以试试对比一下。林郁强喝没烧过的,他喝烧开的,看看谁有事。

    如果强叔出现跟村里人一样的症状,而自己喝烧开的没事。那回头只要跟村里人说清楚,大家麻烦点没关系。

    要是喝生水和开水都有问题,那这里的井水问题不是一点点了。他们要去更远的地方找水,这个村的绝对不能喝。

    “行,我还挺想喝的,刚才走石头山摔的那一下,现在还疼得厉害,拿干粮都不成了。”林泽在他意外的目光中,轻轻笑了笑。

    目光在自己怀里扫过,那是之前当着多福拿出馒头的地方。

    多福显然明白林泽的暗示,脸上那点抗拒顿时换成热情的讨好。

    在山上那会子,林泽生大气。他以为这事已经黄了,没成想还有希望。

    多福殷勤道,“那大哥哥等等,我这就去灶房烧水,三旺叔家的锅灶我很熟的。”

    林郁强看着林泽这像是故意折腾多福的行为,心里不解。侄子并不是那等性子的人,怎么今日特别反常。

    “强叔,咱们一会得打听一下这村里还有没有别的路上官道,要好走的,不太远的。刚才来的山路不成,就是空着手,也不安全。”林泽小声朝林郁强道。

    他没管对方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只想着赶紧办正事。

    林郁强一脸恍然,原来林泽是专门支走那多福小子,好说他们村的事。这才对,他就说侄子不是那样的人。

    “嗯,泽哥儿,我现下已经恢复大半,咱们等人回来就说这事。好歹也是给他们家帮了一个不小的忙,总不能打水都不让。”林郁强接过话,往林泽耳边凑了凑,分析道。

    林泽点头,对这话表示认同。不管怎样,水先弄回去。不能喝生的,大不了多费点功夫烧开便是,总好过没有水喝。

    “爹、泽哥,他们三个回来了。”一直在柴门附近活动的石头,快步走进院子,然后压低声音道。

    林泽与林郁强对视一眼,露出一丝松快的神情。

    三人,那便是没有太大的威胁。

    林泽转头去三旺爹娘刚才捡豆子的木架子旁,慢悠悠蹲下来,把三旺娘弄到地上的豆子一颗一颗捡起来。

    石头父子俩不明所以,但就是觉得学大少爷的作派总没错。

    于是三人一块捡豆子。

    “十一婆、村长请进请进!”三旺爹忍着脚上的阵痛,客客气气请人进院。

    十一婆脸色比较冷淡,脚步顿了顿,只说,“三旺爹别外道,都是一个村的,先看看三旺要紧。”

    “咦?你家有客人?”村长一进院,便瞧见那边蹲在地上捡东西的三人,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地上能有什么?不就是石子和土吗?

    三旺爹刚才一直顾着招呼身边的两人,没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人在,村长问,才恍然回道,“那是背我们家三旺回来的恩人,幸得他们好心相助。”

    十一婆和村长便往那边看去,打量这几个陌生人。

    此时林泽三人已经站起身,含笑走过来。

    “大叔你回来了,我们适才瞧见簸箕上的豆子撒了些在地上,便想着顺手捡一捡。”

    林郁强露出庄稼汉淳朴的模样,看重粮食,眼里有活。

    “三旺的事还没谢过你们,家里没个人招待,实在过意不去。”

    三旺爹搓搓手,眼睛不时看向屋里,心里着急儿子的病。

    村长不大熟练地客套一句,“你家真是遇上贵人了。”

    “二位叔别这样,我们顺手的事,还是赶紧给三旺瞧瞧吧。”林郁强主动结束寒暄,是不是真心感谢,还得看后面办事的作态。

    十一婆跟着三旺爹进屋看病,村长和林泽他们不好一群人进去,否则把那小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叫人家怎么看。

    “三旺爹,你和十一婆去吧,我便在这等着。”村长道,十一婆给人看病,那是人家吃饭的手艺,他们外人不方便进去,免得惹人不快。

    院子里的村长和林郁强四目相对,当即换上一副笑脸,互相谦让着,请对方到木凳子坐下。

    林泽观察这位白云村村长,听他说话的声线,岁数并不大。但外貌却看着相当老气,一时摸不准他到底什么年纪。

    “几位打哪来?”村长直截了当问道。

    林郁强往官道那边指了指,“我们路过此处,想来村里讨些水喝。”

    “原来如此,我就说,听口音不像这边的人。”村长继续道。

    “是啊,不知能否让我们队伍里的几人进村打桶水?”林郁强也不兜圈子,再不办事,该到晌午了。

    村长有些为难,村里人少,这一群外人进来,谁晓得会不会生事端。

    “村长放心,我们都是本分的人家,打完水便走。”说完林郁强朝儿子石头招手。

    林泽便看见石头把他提的木桶盖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小袋东西。

    林郁强将族长事先给的一碗杂面放到村长跟前,“劳烦通融通融。”

    “诶呀。”

    村长视线在那小袋子上转一圈,脸上的笑更真切了些,“都不容易,你们什么时候来都成,村里那口井便在土地庙那边,我一会带你们去。”

    看来这边还有事没完,林泽想到。

    “村长大伯。”多福端着半碗冒着热气的水,小心地走来,见到多了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意外。

    村长暗暗把木桌上的小袋子抓在手里,看向多福笑眯眯道,“哎,真懂事。”

    林泽接过热水,将先前的理由跟村长又说一次。

    “费些柴火,总好过费银子遭罪不是?”村长和煦地表示理解。

    不过时,屋里的人出来了,三旺娘仍旧留下来照看儿子。三旺爹愁着脸,十一婆没什么表情。

    “如何?要请符水吗?”村长迎上去,关心道。

    十一婆抬眼往林泽他们三人瞥了眼,微微点头。

    林泽没想到符水还用请的,看来像是要做场法事一般,感慨仪式感真强。

    “成,那十一婆你先回家准备物件,我拿钥匙开门。”村长利索安排好,显然这事已有固定流程。

    三旺爹跟着十一婆走了,村长转头朝他们说,“大兄弟,我领你们去打水那。”

    “对了,村长,咱们这还有别的路上官道吗?从山坡那边回去,挑水实在走不了。”林郁强听他连称呼都变得亲热,感叹老爷子先安排的一手。

    人情这玩意,还是不敌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村长一边招呼他们走,一边说道,“有的,我让家里的娃崽子带你们走。就是得绕远些,不过胜在走得稳,板车都能过。”

    听得这话,林泽三人一喜,能用板车拉,那可真是太好了。

    临走前,林泽把还有点烫嘴的开水,使劲吹了吹,喝下肚。干涩的喉咙终于得到缓解,心情愈发舒畅。

    将多福招过来,拿出一小个干粮给他,算是兑现承诺。

    “谢谢大哥哥,我也跟你们一块去,帮帮忙。”多福把干粮三两口就吃完,对林泽又亲近起来。

    村长将林泽他们带到水井处,便让多福教他们打水的事,自己回去忙别的事。

    白云村的水井打得很深,一块块整齐的石头和着黄泥砌成的井壁,看起来有不少年头,还盖了一座挡雨的棚子在上头。

    抬眼看,能发现茅草还有一部分是新的,想来是村里人换的。一条条木头和大石块搭成的简易长椅,方便村里人打水时歇歇气。

    整个棚子下方的地面都用大小不一,但很平整的石块铺上,即使下雨天,也不怕打滑。

    很难想象,在一片没有河流的地方,能有一口冒着丝丝凉气的水井。不得不感叹,地质现象的神奇。

    “来,把木桶绑在上头,等桶装满水,用力摇上来。”多福很是积极,也不管林郁强这个成年人会不会打水,一个劲教他们。

    很快就将木桶打满水,林郁强挑两桶,林泽石头一起提一桶。

    “你带我们走大路上官道吧。”林泽直接道,他见这情形,村长家的孙子是等不到了,赶时间回去,眼前这个抓过来用着先。

    多福头一回,一天里吃上两顿干粮的,自然乐意得很。

    林家村负责接应的十个汉子早就摸到这条路,两伙人佯装在半道碰上。

    “泽哥儿我们几人提水先回去,再拉板车进来。”林郁武道。

    林泽点头,提议五人回去,剩下的把他们带来的十几个桶都拿上进村,“那你们的桶给我们,先拿去打好水,大伙进来咱们就直接装上车回去。”

    营地那头,大伙心心念念盼着打水的人终于回来,又听闻能拉板车进去装,更是高兴。

    当即一块动手,将已经装好家伙什,但比较方便卸的两辆板车腾出来。

    一辆装十来桶,再由几人人各挑一担,全部人的水都能走一趟完事。

    约莫一个多时辰,众人便风风火火往回赶,林泽甚至都没见到村长再出现,在多福不舍地目光中,渐渐远去。

    营地里,村里人热热闹闹分水,因林泽再次着重提醒要烧开水,便在原地又耽误些时候,点火烧水。

    林泽盘腿做灶台前,他爹和妹妹去附近捡拾柴火过来,他只负责添柴,顺道休息休息。

    “嘶!”

    林泽突然间感到一阵头晕,身体一软,啪地就往旁边倒去。手臂下意识往下枕,保护头部,掌心摩擦到树枝上。原来划破的地方,重新渗出血来。

    “泽哥儿——”老太太一把丢下手里的针线活,将林泽扶起来,瞧见他脸色发白,慌忙喊人。

    “他爷!他爷!”

    老爷子连同村里在旁边的几人连忙围过来。

    林泽又感到恶心,歪着脑袋,身体用力往旁边,“呕”

    众人被他的反应吓得僵住,大家都没明白,怎么突然林泽就出现这么严重的症状。

    “许是吃错东西,快给他喂些热水!”五叔公细细查看林泽的情况,见他吐出一些酸水后,稍稍定了些,连忙吩咐道。

    大伙都热心,没一会,好几碗之前烧开的水端过来,刚才打回来的还不到时间,便没法用先。

    林泽就着老爷子的手,强行忍下喉间的那股呕吐感,尽可能多喝几口。

    “让泽哥儿躺着歇歇,怕是累大劲的原由。”五叔公暗暗松口气,喝热水像是起作用了。

    林泽被人弄到昨晚大伙睡觉的平地,老爷子守在一旁,老太太去问五叔公上回在乌什县城买的药里有没有对症的。

    林泽闭上眼,马上进了空间,他觉得肯定是那碗水的问题。

    绝了,强叔也是一起喝的。人家还是生水,好像一点事没有。他喝烧开的,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之前设想的两种可能——喝生水的有问题;生水、开水都有问题。

    问题是两种可能一个都没有发生,直接来了第三种结果——喝生水没问题,喝开水有问题。

    简直离谱!林泽真是无语至极。

    或许那小子根本没把水烧开,就是加热,敷衍他?

    寄生虫问题,林泽飞快去找蒙脱石散,他记得店里有。火速根据说明,就着矿泉水,吃下

    一份成人的量。

    “还好空间的东西,我在里面也能吃。”

    意识又重新回到身体,林泽顿时有了些安全感。

    不料,没过半刻钟,林泽就弓着身子,使劲吐,把吃下去没多久的药和水全都吐出来。整个人一下子虚脱过来,已经没有体力再多思考。

    营地顿时炸开锅,大伙原以为很快就好的林泽,现在严重到昏过去!

    在人仰马翻之际,林郁强挤开人群,同林老爷子道,“怕是得了村里那些人的急症,白云村那有个叫十一婆的能治这病。族长,咱们带泽哥儿去瞧瞧吧。”

    “快!我们马上去!”老爷子当机立断,回头对村里人大声道,“那些水大伙都别喝,想法子去别的地找找水。”

    第34章 第 34 章 寻医问药

    安排好余下的琐事, 老爷子带着一群人,疾步望白云村赶去。

    “郁强,你在那村里也喝水了?”进白云村的路上,老爷子跟在板车旁, 脚下没停, 沉声问道。

    林郁强面色凝重,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早已经将白云村动过、吃过的东西, 反复回想了个遍。唯一入了嘴的便是那三旺家喝的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感觉自己也肚疼起来。但并没有出现像林泽一样明显的症状。

    “族长,是。当时泽哥儿说他体制特殊,得喝烧开的水, 我是直接喝了生的。”林郁强深吸一口气, 方才回道。

    旁边跟着一块来的五叔公往板车上的林泽看一眼,露出不解地神情, “按常理说, 烧开的水定是比生水更不容易得病。”

    “老五,劳你进村去瞧瞧那十一婆到底能不能治。”老爷子眉头紧锁, 这样的怪事, 让他心烦意乱。环视跟着一块来的八个壮汉, 希望此行能有个好的结果。

    五叔公跟着来, 为的便是这个, 不弄清楚原由, 他们不敢喝那些水。可若是附近找不到能喝的, 他们也很难办。

    躺在板车上的林泽,因为颠簸得厉害,他胃一直很不舒服。

    中间好几次想吐, 又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整个人蔫巴巴的。

    他真是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林郁强怎的没反应,难道多福那小子给他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只能说他是成精了,竟一点看不出有这份胆识。

    大伙对林泽的病情十分上心,挑水时得走一个多时辰(两小时)的山路,硬生生压缩到大半个时辰便来到村口。

    “郁强,咱们先去那位三旺家。”老爷子往四处飞快扫一圈,没看见什么人影,便无法直接让人带路去找十一婆看病。

    林郁强飞快点头,这一路他也算看出来了,自己应当是没事,但不知道林泽是怎么得的急症。

    众人继续走,途中老爷子眼尖,瞧见一位老人家牵着个面相有些不同常人的小娃。

    对方见他们一群脸生的汉子突然出现,露出惊慌的神色,连忙扯着小娃的手往另一条岔道离去。

    “那小娃像是”五叔公与老爷子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得出,那小孩神志应当是不正常的痴儿。

    这类事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只眼下林泽在这个村里莫名染病,他们便忍不住往一些坏的地方想。

    “走吧。”老爷子眼睛闭了闭,不愿想那些。

    一行人很快就到三旺家院门前,林郁强一边喊人,一边直接开门进去,根本不等主人家来接待。

    “哪个啊?”三旺爹满脸疲倦与苍老,佝偻着身子,慢慢从屋里探出头来,瞧见来人有些意外。

    林郁强和林老爷子三步做俩,快步过去,一把拉住三旺爹的胳膊道,“大叔,你儿子的病看好了吗?”

    “我孙儿回去就呕吐腹痛,像是一样的急症,老大哥快快带我们去找人医治!”老爷子不等人回答,便扯着三旺爹往外走。

    三旺爹被他们弄得脑子都迷糊了,哎哎地直说慢点慢点,一出门便瞧见板车上躺着的林泽,不由失色道,“小哥——”

    林泽睁开眼皮,勉强打起精神往他身上瞧了瞧,身体不舒服,他又闭上眼保存体力。

    “诸位,赶紧跟我来!”三旺爹这下子没敢多说,跛着脚往外走。

    这老些年轻力壮的汉子跟着一块来家里,人是为救他家三旺才来的,若这群人把气撒在他们身上,那可是大祸。

    连灶房里给看病回来的儿子煮些吃的三旺娘都听见动静,悄悄从门框往院里瞧。

    一边担心老头子带人去会不会出事,另一边放心不下家里的儿子。

    “你们家小子如今好些了吗?”老爷子盯着三旺爹,边走边问。

    三旺爹微微点头,没敢对上老爷子的视线,偏过去看向林泽,含糊道“村长和十一婆去山神庙那请了符纸,喝下加过符纸的药汤,在家里歇着。”

    老爷子不敢放心,虽说林泽的病症目前看着比那三旺的轻些。

    来到十一婆家门前,林郁强一点不意外这房子是他见过最好的一处。不再是木头、石块、黄泥砌成的茅草房,而是一块块整齐的黄泥砖房。

    “十一婆!——”三旺爹用力拍着院前的薄木门,“来看病的——”

    不多时,屋里传出一道冷淡的女人声音,“来了。”

    “怎的不是好了吗?”十一婆话刚落下,两手将门打开,随即才瞧见跟前除了三旺爹还有好些人。

    “几位何事?”十一婆两手搭在门上,有些警惕地将林家村一行人打量一番。

    直到看见林郁强和板车上的林泽。这两个都是她今日刚见过的,还记得清楚。

    林郁强见十一婆这眼神,就晓得她对自己有印象,连忙向前一步,抱拳道,“十一婆,我侄儿适才打水回去,不多时便出现呕吐、头昏、腹痛。怕是同三旺兄弟一样的急症,特来求药。”

    “规矩他们都知道吗?”十一婆没回答林郁强的话,而是转头对三旺爹道。

    林老爷子掌心握拳,脸部肌肉紧绷,忍下急躁之意,“不知有什么规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出手相救。”

    他已打定主意,若林泽真出了什么事,这村里的人一个别想好。当县尉多年,骨子里就带着杀伐之气。

    “不是我不愿看,只治病的药和符纸都得去山神庙里请,那处的钥匙在村长那。”十一婆目光在跟前一行人略过,视线在几人身后的背篓上顿了顿,便走过来看林泽。

    十一婆并没有悬腕搭脉的流程,她只在林泽脸上细看一会,便得出结论,“与三旺一样的急症,喝下药便能好些。回去再好好歇几日,能弄些鸡蛋小米给他补身子,好得更快。”

    老爷子手心稍稍松开一些,马上做出安排,“郁强你同老哥去村长家走一趟,我们在山神庙那等。”

    “那你们在此处等等,我进屋换身衣裳。”十一婆见此,便朝林老爷子点头示意道,连看病的药钱都没事先问。

    这时候日头也很晒,林泽头上有把油纸伞挡着,是林郁武给他撑的。

    林泽在来时为了尽可能减少身体病痛对精神的影响,他佯装闭眼休息,实际上精神力进了空间。

    经过反复推测,唯一有可能找到答案的地方有两点。

    第一,在山坡地那里摔伤割破手掌心,可能跟三旺一样,碰到某些有毒的草。

    第二,多福给他烧的水有问题。

    想到这里,林泽艰难张嘴,要跟最近的林郁武说话,“武叔”

    “泽哥儿,你有话想说?!”林郁武往族长那头看去,他声音并不小,众人这么近,谁都听清了。

    老爷子当即来到林泽身边,俯身在他跟前,尽可能让林泽省些力气,“泽哥儿,阿爷在这。”

    “爷找多福”林泽攒足力气,虚虚地道。

    反胃次数太多,将他每一寸筋肉藏着的力气都几乎榨干。这次栽的跟头不小,怎样都得弄个明白才行。

    老爷子点头,表示知晓,“十一,你和石头一块去找到这个多福,别叫他跑了,泽哥儿的事要问一问他。”

    “是,族长。”

    林郁明带着石头,

    把身上背篓换给另一个族人背着,只抽出自己那把当捕快时,老爷子配给的大刀。

    等换上特定衣服的十一婆出来后,一行人便往白云村山神庙去。

    板车上的林泽对这里东西也很有兴趣,在十一婆说到了时,他撑起精神,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很是讶异。

    所谓的山神庙,就是坐落在村西头山崖下的一个小院子,里头什么情况不大清楚,看外面大致也晓得并不大。

    没多久,三旺爹和林郁强便带着村长急急赶到,不等村长寒暄,老爷子开口道,“劳烦村长先开门,让我孙儿进去治病!”

    村长没有二话,自从余光瞧见背篓里露出的几样闪着寒光的刀具,他便清楚老爷子不是好惹的。

    “你们外人不好进去,我同村长将你孙儿推进去,约莫一个时辰(两小时)出来。”十一婆沉声道。

    老爷子在两人身上扫过,语气变得强势起来,“希望听见的是好消息,我老头子就一个孙儿,若出了个什么岔头,不晓得会做出什么发疯的事。”

    此话一出,村长两人皆变了神色。

    “不过若是能无恙度过此劫,咱们不是小气的人,这袋子粮食便是酬劳。”老爷子示意一人将背篓里的袋子拿出来。

    十一婆抬眼往那颇有分量的粮袋子看去,点下头去推板车。

    林泽跟着两人进了大门,里面当真是简单,只在山壁处有一个石头简单雕刻的神像,坐落在石屋子里。倒是院子两旁长了好些果树,但他也不大认得。

    只见村长同十一婆先是将身上的包袱放下,两人像是有具体的分工,合力将林泽放到中间正对着神像的地方。

    然后村长便出去了,只剩林泽和十一婆在这里。

    十一婆在神像前点起三炷香,又跪着烧了些纸钱。在神像前捻起一些东西,用黄纸包好。

    转头去神像右侧的一个角落点香,嘴里念叨着什么,从角落处弄了点东西出来,同样用一张黄纸包着。

    这真是十分封建迷信的作法,林泽已经很怀疑到底能不能治病,别给他一个不甚,弄死了。

    那他只能精神力在死前躲进空间,然后一辈子就困在那里,没有任何办法出来。

    有时候想想那个场景,林泽倒宁愿死。无穷无尽的囚牢,比死可怕多了。

    在林泽胡思乱想回神之际,十一婆已经走向院子里的几棵树前,在底下扔东西占卜,林泽看不出那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占卜五次后,十一婆去其中两棵树上各摘下一个果子。

    而且让林泽意外的是,她将两份符纸烧成灰,又把果子用石头做成的捣药罐捣碎,加入符纸灰、还有别的几样东西,最后兑进一碗水里。

    而且那水还是自己拿来的,林泽脸都绿了。要不是林郁强喝生水没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喝下这碗东西。

    “来,我扶你起来,要在这里喝下去才有用。”十一婆走过来,将他从草席子上扶起。将那碗绿色带点灰的水放到他嘴边。

    林泽一下子就闻到一股丰富的味道,有果酸的清新,还有中药的苦涩

    见他愣着,没张嘴,十一婆出声催促道,“晚点药效会没有。”

    林泽一咬牙,就着十一婆的手,闭眼吨吨吨,一口闷。

    舌头各种酸涩苦臭,简直无法形容,那果子闻着清新,吃起来特别酸涩,连中药那么强大的气味都没掩盖住。

    “不能吐出来!”十一婆见他做呕吐状,及时出言制止。

    林泽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熬,连在世子手上生死不明时都没到这个程度,全身心压制那股蠢蠢欲动的呕吐之意。

    眼皮都没力气睁开,他甚至不能进空间,否则身体本能会想吐。舌尖的苦涩像一缕缕源源不断的触手,不停地拨弄他麻木的神经。

    背后的十一婆一直沉默地扶着他,不敢将他挪动一步,怕林泽控制不住就吐出来了。

    “嗯”不知过去多久,林泽重新睁开眼,胃里那股强烈的搅动,好似被那碗药水压了些下去,虽然还有呕吐感,但忍着还可以坚持。

    好像能有点力气留存在身体里,而不是去全都用来抵抗病症。

    十一婆暗暗松了口气,小心松来扶着他的手,小半个时辰过去,她腿脚早就麻了。“可是好些?”

    “嗯。”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林泽不敢轻心。

    “回头让你家人给弄些补身子的养养,差不多就能好了。”十一婆稳住自己的身体,让林泽先坐着,自己去门口喊人。

    村长很快就进来,与十一婆交换一个眼神,轻轻吐了一口气。

    外头的林老爷子在附近转来转去,眼看着太阳要落山,里头还没有动静,心下急得站立不安。

    直到里面喊人,那声音听起来不是坏消息的,老爷子眼睛仍是一动不动看着那扇门,等林泽出来。

    林家村人都围过去,一等林泽躺在板车上被推出来,赶紧看他什么情况。

    “还算顺利,得养上几日才好。”十一婆淡淡道。

    林老爷子听闻此话,又见林泽朝他点点头,不像是作假,这才将悬着的人放回肚里。

    连同三旺爹都不由露出发黄的牙齿,“都是有大福的人,跨过这坎,日后定是顺顺当当的。”

    这不明不白的治病,林泽可不放心,他朝老爷子使个眼色,嘴巴动了动,没出声。

    老爷子便朝三旺爹直白地道,“老哥哥,想去你家瞧瞧我孙儿喝过的水和碗。”

    “这?”三旺爹没想到人治好了,还要管那喝水的事。

    老爷子神色一凛,一群汉子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三旺爹连声道,“那赶紧去瞧瞧。”

    随后,老爷子将那一小袋杂面给了村长和十一婆,众人便赶去三旺家。

    林郁明和石头已经将多福弄到三旺家,林泽便由林郁生扶着,坐在凳子上,淡淡问道,“你烧水时,可有放什么东西进去?”

    多福惊恐地疯狂摇头,他已经知道林泽喝完水回去,得了跟三旺叔一样的急症,那水他真的没有动手脚!

    “没有,真的!大哥哥,我就是用三旺叔家的陶锅把水烧开!”多福急得手忙脚乱地解释。

    林泽沉默片刻,“陶锅拿出来给我看看。”

    多福先是往三旺爹那看一眼,见人没反应,又看林泽等人不善的眼神盯着他,赶紧去灶房拿东西。

    林泽看着跟前那灰不溜秋的陶锅,“拿近点,我闻闻。”

    当时喝得急,都赶着去水井那边,没注意太多,只觉得口感不太好,但以为是卫生问题,想着水烧开,脏就脏点,寄生虫尸体喝进去没事。

    现在闻着锅里有股特别的腥气,好像某些金属生锈的味道,心里一阵发慌。

    陶制的锅,怎么会有金属生锈的味道?!

    “你你烧水时,里面有没有东西?”林泽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老爷子等人也察觉出林泽的不对劲,但眼下正是关键时候,谁都没敢出声打断。

    多福害怕得又往三旺爹那瞧去,他急得直冒冷汗,但就是不记得这些事。

    “好像好像我家三旺煮过什么东西”三旺爹干巴巴道,见势不对,赶紧补充后面的话,“他自己今儿熬的药,怕是剩剩一点没喝完”

    林泽狠狠吸一口气,咬牙道,“去问他什么东西!”

    林郁明如狼似的,直奔屋里去,三旺娘一直躲在灶房,此刻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喊道,“别伤我儿——”

    “我我记得了,却是有点水在底下,我不晓得是药便没洗,就烧水了”多福垂着头,弱弱地道出实情。

    林郁明随后出来,朝林泽摇头。他见到三旺后,对林泽充满了担忧,那小子比林泽虚弱许多。他强行将其从昏昏沉沉中弄醒,也说不出话。

    林泽脑子嗡嗡直响,身体一下就往后头林郁生的手心倒了倒,指甲掐紧,在林郁生的帮助下,重新坐稳。

    “我、我晓得药是哪弄的!”三旺娘跑出来,沙哑着吼道,“你们别为难其他人。”

    “在哪?带我们去!”老爷子难以冷静,带着些压制不住的怒火。

    三旺娘一下子泄了气,连同林家村几人的心头下

    意识紧了紧。

    “在后头那山上这几日有个石头坑,突然渗出一小汪金色的水。周围的石头都染上淡淡的金子似的颜色,三旺觉得一定是山神显灵的神水,便弄了一碗回来煮药喝。没成想刚喝下,去地里干活便出事了”

    三旺娘抹眼泪,悔恨涌上心头,当时三旺同她说时,她竟一点没想过有问题,那水的味如此难闻。

    三旺当时的说头是,药铺的草药和十一婆的药都是极为难喝的,苦药才能治病,她就放心让儿子喝了。

    林泽胸口剧烈起伏,这还有什么不明?十有八九他喝的就是金属废水,他娘的,重金属中毒!

    事到如今,唯有自救。他一想到永远困在空间那小小的房间里,便生出极强的信念。

    “爷,要去弄一壶那个水回来,我或许晓得一些法子。”林泽尽可能用正常的语气同老爷子说话。

    他要弄清楚什么类型的重金属,隐约上高中化学时说过,重金属中毒是有办法缓解和排清的。

    至于这里怎么会有重金属废水,林泽已经无暇顾及。

    第35章 第 35 章 病因分析

    看着林老爷子他们带回来的水, 以及几块三旺娘口中金子一样的石头,林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天色渐晚,林泽凑得很近,看了又看。非常清楚这就是含有金属的废水, 跟现代电视新闻里那些不合规排放的一模一样。

    哦, 忘了, 现代不合规的应该也是做过一些简单处理,这他娘的直接排放。

    那山坡一整面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山, 就稀稀拉拉一点草和小灌木,多毒的水。

    可见这年头冶炼技术比现代落后的情况下,产生的有毒物质不知多上多少。

    那些在深山里面搞事的人,怕是短命得很, 天天接触这些化学毒物。

    林泽深吸一口气, 提醒道,“爷, 咱们先拿着回去, 你们记得别用手直接碰触。”

    “泽哥儿,可曾看出什么?”老爷子目光在林泽和那两样东西上来回扫过, 心下不大安, 到底能不能治?

    林泽哪敢说实话, 这事别人又帮不了他, 只会白白让大家跟着操心。

    喝下的那碗水, 混合着哪些重金属他根本不清楚。看完带回来的样本水, 大致猜测有铜, 因为颜色判断的。

    但有可能是别的重金属也呈现这个颜色,甚至混合后是这样的。

    “爷,等回去, 我细细想一番,现下只有个眉头。”林泽抬头看向老爷子,稳住心神。

    越是大事、急事面前,越要冷静。

    老爷子见林泽神色疲倦,明显很不舒服,便没有再多说,招呼大伙回去。

    林泽躺在板车上,精神马上进入空间。他迫切要学习某些知识,直奔店里后头的小隔间。

    这里堆着满满的废品,大都是纸皮盒子、塑料瓶、易拉罐,但也有一些废报纸、书籍。

    林泽一顿翻,他记得今年堂妹高三毕业时,二叔两口子在外地上班。

    爷爷就让林泽老爸老妈开车去接人,主要是帮忙把宿舍的家当搬回来。

    堂妹那一堆书打算扔在宿舍,到时候留给宿管阿姨拿去卖。

    林泽他老爸一听,心疼得不行。“咱们自己车都开来了,我给搬回去,到时候跟店里那堆纸皮一块卖给收废品的。”

    林泽老妈也表示了同样的想法。就这样,那一堆书,连带着教辅试卷资料全用一个蛇皮袋弄回来。

    林泽心里一直祈祷,他老爸老妈别卖了。其实心里没底,六月份的东西,穿越前已经是十二月。

    半年的废品,林泽家的商店虽说就是小镇上开的,但饮料、零食、烟酒都卖得不慢。

    把最前面一叠叠整齐绑好的纸皮弄出去,还有装饮料罐的大箱子,全都清空。

    林泽眼睛一下子就定在窗户边的墙角下那个蛇皮袋,他虽然当时没见着这袋书,但看形状应该没错。

    “感谢我亲爱的爸妈,救我一次又一次~”林泽激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没时间怀念现代的事,赶紧把袋子拖出去。

    在店面中间的地板上,林泽把袋子里的书一次性都倒出来。直奔化学和相关辅导书,

    “必修一、必修二啊,还有周报!老妹,你真的,没你哥要完了。全都写上答案,大哥有你真好。”

    林泽火速翻看目录,先挑感觉跟重金属关系最大的学。

    柜台上的手机秒表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林泽几乎是废寝忘食的状态,连自己高考那时都没有这股学习劲头。

    “铜、铁、锡、镉、锌、镍汞、铅!”

    林泽放下逐字逐句看完最后一份化学周报的相关资料,一个后仰,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型躺在地板上。

    眼前一阵晕眩,他身体里估计已经凑齐整个元素周期表。

    旁边还有好几瓶空掉的牛奶,维C饮料瓶全是他一边学习一边喝的。根据资料,这些有助于缓解重金属中毒的症状。

    但他仍然判断不出自己属于哪一种金属中毒,几乎所有重金属中毒伴随的症状都有头痛、头晕、呕吐、精神不振、心悸等等

    他只能等这几天或者以后出现别的症状,再进一步推断。

    比如铜的话,视力有问题。铅中毒,会贫血。汞则是对大脑神经有很大的作用,连着视力神经受损。

    乐观的想,经过他初步判断,应该是症状不算最严重的情况。

    那小子当时烧一锅水,原先剩余的量不多。加之,当时自己也只喝了半碗。

    娘的,以后再喝一口别人给的东西他就是傻比!

    “五个小时”林泽视线扫过满地散乱的书籍资料,打算先出去,手机的秒表显示他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久。

    虽然在空间很好,不用受身体病痛的折磨,但这样他就不能及时了解中毒出现哪些反应。

    林泽意识回到身体,睁开眼睛,发现他躺在软软的草席子上,下面还垫了一层厚厚的干草,身上盖着一条被子。

    林郁盛正守在一旁打盹,他们还在林子里,其他人睡得沉稳,再看天上的月亮,应该是夜深时分。

    林泽不知道大伙见他一直闭眼睛睡着会不会急,但他确实要那样做。

    肚子很饱,空间不会饿着他,同时他得起来去上个厕所。

    急。

    “醒了?饿不饿?”林郁盛察觉到动静,马上扶林泽一把,关切问道。

    自从回来后,林泽就一路没醒过。

    老爷子和五叔公跟众人的说法是,林泽喝过药,加之这一日身子消耗大,估摸着要昏睡一段时间。

    大伙都高兴,能睡是好事,平日里最怕得病吃不下,睡不着的。

    林泽没想到他爹这么警觉,甚至守夜的两个汉子也轻手轻脚过来问候他,还从怀里拿出一个干粮给他。

    林泽感谢后,表示不用。

    “爹、两位叔我不饿,就是想去解手”后面两个字的声音压得低上许多,林泽在他爹的借力下,站起来感觉还可以。

    林郁盛当即就要带林泽去,这附近都是林子,大晚上难免有野物出没。林泽身体现在这么虚,可挡不住那些家伙。

    见林泽闷闷哼哼没动静,林郁盛便看出他的意思,“父子俩你还有什么别扭的?小时候给你擦屁股也不少了。”

    “那、那如今不是大了吗?”林泽嘟嘟囔囔回一嘴,身体很实诚跟着他去。

    林郁盛将他带到一处稍微好下脚的地方,自己便转过身去,走远了几步,免得林泽有所顾忌,解手都不方便。

    林泽刚开始确实这么想的,怪尴尬,很快就无暇顾及。

    不知道

    是十一婆那碗汤药比较对症,还是他在空间里吃的那一堆有利于解毒、排毒的东西发挥作用了,林泽这趟出恭特别顺畅。

    肠胃得到一次彻底清空的感觉,林泽感觉头脑清明。利索收拾好自己,把排泄物用土埋回去。

    借着前头林郁盛手里火把的光,顺道回头瞅一眼,暂时没有发现便血的情况。

    是个很好的现象。

    父子俩一同回去,林郁盛将锅架上,重新升起火,林泽坐于一旁,“爹,咱们有没有找到别的水?”

    “附近能找到的几个村经一番周折,打听出,大都有像你们去的那个白云村的情形。泽哥儿,这一带的水或有些不对劲。”

    林郁盛一边添柴火,往后头守夜的两人瞧了眼,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才能听见。

    何止水有问题?

    林泽先前全部精力都在找怎么解决自己中毒的问题,如今稍微推测一番,简直毛骨悚然。

    林郁盛是他们这一群人中,最有能力又是林泽最信任的人之一,有些话得跟他说,看看要怎么办,“爹,我中的毒是冶炼时倒出来的废水。”

    林郁盛拿着几根小枝子的手一抖,猛地抬头看向林泽,废水怎的有毒他不大清楚,但冶炼谁不晓得?那可是官府牢牢把着的东西。“可是乌什县那位?”

    林郁盛怀疑这个事,与那位世子有关,乌什县的铜钱,那可是新的很呐!难怪他一个世子,不好好待在府里,跑到这小县城。

    林泽摇摇头,虽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不好说,单凭一些废水看不出是什么矿井。

    但我那会子见白云村有一片山脉都是较为荒的石头山,当时并不觉得有异常之出。如今想来必是里头有矿脉,那些人在冶炼时往底下一直倒灌废水,导致被波及的山上长不出茂林。”

    根据林泽从书本和资料里学到的知识,他无法判断是不是铜矿的污水。

    而且金属矿都会有类似的伴生矿石,单凭肉眼,以及他目前掌握的线索和知识储备,很难有明确的的答案。

    他心里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位世子,真是害他不浅。

    另外,冶炼矿石时,还需要大量水源,林泽推测这可能是附近地表水源稀缺的原因之一。

    而且能将废水渗透到最底下的山坡,可想而知,这矿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动工了。

    能挖这么久都没人敢动,如果不是朝廷自己挖的,背后的人有多大势力,不敢想象。

    “他们那村里人喝水怎的并不像你这般,一次就出急症?”林郁盛对林泽的情况很是担忧,惊怒过后,也不管那些矿脉的事,先弄清楚儿子的病要紧。

    林泽眼睛看着灶下晃动的火苗,苦笑道,“爹,他们那井我见过,打得很深,想来那些从上头渗下来的水,经过地底里头的泥和草木吸走一部分,剩下的毒性并不像我这次的厉害。”

    他喝的是地表部分渗下来的,那座山本身草木稀少,加之山体表面大多是石头,泥土少,没有什么过滤吸收掉废水里面的有毒物质。

    而村子里那口井水是来自地底比较深的位置,在无数沙土和草木的吸收阻拦后,剩下含量应该比较低。

    但因为白云村的人喝这口井,和长期吃山上有毒土地种出来的粮食、蔬菜,没有几个不是慢性重金属中毒的。

    至于为什么有些山草木葱郁,或者明明同一座山,上头的森林葱葱茏茏,下头的山脚部分乱石丛生。

    林泽就不太懂,书本没写,他也暂时没时间了解。

    “那、那你爷说,在村里时,你说有眉目治”林郁盛看着眉眼皆像他的林泽,心有苦楚却难言。

    这几日灾祸连连,生生将他一个俊俏的读书郎,折腾得小脸苍白,眸光也不似往日灵动。

    “爹,水开了。”

    林泽提醒他,方才回道,“我在一本书上瞧过,若是中了此毒,可大量食用牛乳或是豆浆等物,缓解毒性。还有好些豆类、花生、橘子类果子,都能将毒性慢慢排解出来。我喝得不多,小心养一段时日便无恙了。”

    林泽说的时候,语气很轻松平淡,其实他也不确定,如果身体吸收得不多,应该是这个说法。

    若是中了铅汞之流,并且摄入量达到某个程度,对身体的伤害就是不可逆的。

    林郁盛默默记下这些东西,转头便去自家放东西之处一顿翻找,“豆子、花生咱们都有,便是那牛乳怕是得专门问问后头路过的庄子。”

    林泽点头,他空间里都有,如果真有用,他便没有那么担心。

    “来,先喝一碗红糖水。旁边那陶罐里是你奶留的一锅小米粥,吃完再去睡。”林郁盛将已经完全化开的糖水给林泽。

    脑子里不由想起,在柳头县那两间茅草房夜宿那晚,儿子专门给他留的一碗糖水。

    见林泽端碗时,尚还稳当,心下有些欣慰。等他快喝完,林郁盛便又将陶锅里的小米粥舀出一碗。

    林泽挺不好意思,其实他身体走路端碗目前还可以。不过享受父亲的关爱,他并不想拒绝。

    吃饱喝足,林泽和林郁盛同两位守夜的汉子招呼一声,便回去睡下。

    翌日,林泽醒来时,全家人再一次围在身边,都急切地询问他感觉如何。

    “我还可以,大家担心,许是过上一两日便无碍了。”林泽含笑道,身体虚点也没办法,相比于内脏和脑子神经受损,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林老爷子摸摸他的后背,“他奶,泽哥儿福大命大,你不是熬了米粥?”

    老太太心疼孙子连番遭难,偏过头去抹眼角,“我这就去。”

    “大哥,以后我陪你一块,可不许自个儿去什么打水的。”林沐抱着林泽的胳膊,撅着小嘴道。

    她觉得大哥分明还是和她一样的小娃,怎能老是去那些危险的地儿。

    林泽捏了捏她的脸颊,连声答应。

    不多时,村里其他人便都一波一波来看林泽,大伙嘴里都是吉祥话和关切的心意。

    “各位族亲——”老爷子站在一处,朝众人喊道,他旁边还站着林郁盛,像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各家当家主事的,或是能放下手头活计的都凑过来,有些个调皮的小娃从大人中间钻过去,蹲到最前头看热闹似的。

    见人来得差不多,老爷子缓了一会,方才道,“我家泽哥儿这急症一时好不了,得歇上一日。我肯定各位族亲在此等上一日,以防泽哥儿病情反复时,能尽快去找那村里的医婆求药。”

    老爷子话刚落下,在场的人先是沉默,并没有想象中的议论纷纷。

    其实各家都有自己的主意,那几家有伤员的,自然乐意。

    还有些想着,留两日能趁机多去挖些野菜。

    当然更多的是觉得耽误时间,怕柳头县那边的战火牵连至乌什县。

    “我们家出一百斤粮食,大伙都不必担忧多耗费什么粮食。”

    老爷子的话令所有人炸开了锅,这可是一百斤粮食。各家再怎么分,都得有六、七斤吧。

    省省都能吃上两三日,他们还能趁机去多找找野菜,进山里瞧瞧能不能猎上几只野物。

    “族长!我们都听您的!”顿时,脑子转得快的人就出声表态。

    后头便接连不断,“是啊是啊,还用这般客气,泽哥儿也是为大伙去寻的水。”

    “便是两日无妨,可得好全了才行。”

    林泽没想到他爷竟然能想这样细,但水的事怎么办?那个白云村的井水也有可能含有重金属。

    而他爹

    刚才说,大伙去附近的村子都找了,没有地表水,全是水井。

    那意味着,很可能也是同样的水。因为只有上面有人冶矿,才会将地表水抽干。

    等大伙散去,红红火火地已经在组队进山打猎时,林泽找到他爹,小声问出这个问题。

    林郁盛知晓儿子聪慧,有些事并不想瞒他,“儿子,那水就算有毒,也是极少的,我已经跟大伙说明白。况且眼下,我和你爷只能先紧着你。日后科考,若是病痛缠身,更是举步维艰,甚至可能在号房里就有熬不住”

    林郁盛没有再往下说,当年跟他同科考场的,有几人当时便不行了。林泽年纪这样小,又是自己亲手启蒙教习,林郁盛对他的期待很高。

    林泽差点忘记科举的事,逃难真的离这个太遥远。

    “一会我们带你再去求一次药。”林郁盛道。

    林泽点头,他觉得那个山神庙里的东西有类似解毒剂的效果,如果可以,他都想直接弄点带在路上每天吃。

    至于难喝的问题,在小命和健康面前,不值一提。

    在山脉附近,几个行踪隐蔽的男人小心碰头,矮个子男人将探查到的情形同中间的一人小声说道,“九哥,附近村子里还有十来个男丁。路边林子里有一伙人,不晓得好不好下手,我不敢走近,他们夜里也有人守。”

    叫九哥的人沉吟片刻,视线在几人面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那个刚才开口的人身上,“山上前阵子漏水塌陷,死了一批。鹏子,这回就算是用抓的,也得凑上数。否则大哥那边怪下来,咱们都没好日子过。”

    几人神色一凛,皆重重点头。

    第36章 第 36 章 反杀逃跑

    大部队在原地停留的一天, 林泽忙着治病休养。其他人忙着去更远的地方找水、进山找吃的。

    “郁生媳妇,好了吗?咱们进山了——”曹寡妇后头背着藤编篓子,手里拿一把柴刀,喊完人, 便同单手磨面的儿子笑道, “娘回来瞧瞧能不能弄点野果子。”

    铁蛋摸了摸之前受伤严重的手臂, 那里包着草药,今日换药时发现流脓的情况已经没有。当时那药铺大夫说, 吃些新鲜的东西对他的伤有好处。

    今儿他娘跟村里人进山找吃的,他便留在营地,帮着把族长给他家分的麦子磨成面。

    林郁生媳妇和弟妹林郁文媳妇一块回应曹寡妇,三叔公家只留下三儿媳, 几个半大小子都跟着去山里挖野菜去。

    其他人家大都如此, 但汉子们得留十来个守住家当,毕竟再多野物野菜也是比不得这些的。

    进山的一行人由经验丰富的猎户林郁强两口子带路。

    从本地村民口中得知, 此处群山统称为龙云山脉, 连绵数十里,丛林茂密, 野物也特别多, 时常传出大虫吃人, 或是狼群出没的事。

    曹寡妇走在队伍中间, 前头有人开过路, 但横生的枝节和野草总能将人露在外头的皮肤划出一道道红痕。

    他们所在的这座山, 很多难走的坡, 大伙得互相搭把手才好走,路过一处较为湿润的地方,曹寡妇眼尖地发现了好东西, “哎哟,这丛塔母草好嫩。”

    “真的嘞,适才我走过都没瞧见——”众人纷纷朝野草丛中的椭圆形叶片,并带有暗红色纹路的东西望去,果然是吃过的塔母草。

    林郁强笑了笑,“你们小心点,那坡还有些大,我去前头瞧瞧。”

    “郁强媳妇,来吧,这月份是最嫩的时候。”郁生媳妇在身边人的帮助下,先一步下去探路,这一丛野菜很多够他们这二十多人分的。

    妇女们红红火火摘野菜,娃儿们也不闲着。林子里野果不少,虽然大人们不让走远,但附近的总能摘。

    一时间,周围都是他们说说笑笑的声音。

    收获的时候很舒畅,走山路却十分不容易。

    “哎哟!”一个娃儿没注意,脚下没踩稳,啪地一下就从斜坡上摔下去。

    那家的长辈惊得连忙滑下去拉人,后头背篓里的野菜都掉个七零八落。

    好在坡度不算高,就是摔得有几处淤青,大伙合力将人拉上来。

    当娘的心疼背篓差点摔坏,幸好捡回来大部分的野菜,惊慌后便是一顿数落,“你说你,娘口水都说干,要看路看路!下回再也不带你来,真是,净给我添乱。”

    其他同行的小子姑娘,大都幸灾乐祸地看热闹,有些调皮的还小声学说。

    林郁强和媳妇专门来猎野物的,他们一群人钻这块没什么人走过的痕迹的地方,便是为了寻机会弄些值钱的玩意。

    大伙到后头便是分散成几人几人一块各自寻东西,事先约定好一处碰头的地方,并且不能走太远。否则遇到险情,其他人来不及赶到。

    林郁强和媳妇越走越深,他们也是艺高人胆大,追着野物留下的脚印,一路到了林子深处。

    见前面竟然出现一群鹿,林郁强难以掩饰心头涌上来的兴奋,飞快朝媳妇那边打手势。两口子一块上山打猎多年,默契十足。

    于是慢慢拉开距离,尽可能避免发出动静。各自从后背箭筒上抽出箭羽,同时对准某只野鹿最脆弱的地方。

    “咻咻咻——”

    两人第一箭命中后,野鹿群惊散四逃,那手上的公鹿歪歪倒倒还想跑。林郁强两人飞快跑过去,用腰间的柴刀,一把将鹿最后一口气斩断。

    “媳妇!”林郁强靠坐在野鹿旁,脸上、身上都是溅过来的鹿血,又热又腥。

    这一趟追踪,花了两人大半个时辰,体力消耗实在不小,一会还得弄回去,得歇口气才能动弹。

    石头娘黑亮的眼睛在躺着的鹿上打量许久,脸上露出一个特别灿烂、松快的笑,“咱们粮食有着落了,回头跟村里其他人换粮食,族长他们肯定愿意。”

    说起这个,林郁强也高兴,但很快又想到什么,带着些担忧道,“这头鹿估摸又二百来斤,大伙一天哪能吃这么多?留着得臭,怕是卖不了太多。”

    “他爹,在城里那回,我瞧着各家都买了不少盐,用来腌肉,可不怕臭。还能烤成肉干带身上吃,比整日干巴巴啃那馒头好下肚。”石头娘心细,留意到买盐的事,那时听丈夫从城里回来时简单说一嘴,她也记下了。

    林郁强又重新乐呵起来,在家里他总是这样憨厚老实的模样。很多事都问媳妇儿女一嘴,也因此,他们家过日子,极少拌嘴的。

    “诶,那群鹿适才逃走的地方,好似有路?”林郁强四处瞟,目光顿时停在某个地方。

    透过草木,隐约感觉那有条挺宽的土路。别的都葱茏茂盛,根本看不到远一点的地方。

    石头娘一骨碌起身,垫着脚往那边看去,神情有些古怪,“真有路,这深山野林怎的还有这样一条道?”

    林郁强顿时警惕起来,他伸手阻止想要过去瞧瞧的妻子,跟老爷子这些时日,他长的见识不少。

    在这样的地方弄一条道是极难办的事,但就是有人办成,那所图之事绝不小。

    得趁着没人发觉之时,赶紧脱身,并且不能让人发觉他们来过此处。

    “他娘,我背这玩意先走,你把地上的血迹弄一弄。”

    说完,林郁强便将一件破旧补丁的外衫脱下,连带着箭筒、背篓全扔地上。一把将而百来斤的鹿背上,整个人都踉跄几步才站稳。

    石头娘更利索,二话不说,就将所有东西放进一个背篓。

    用林郁强脱下的衣衫飞快抹一遍地上的血迹,再用柴刀挖坑,填埋表层带血的土和草。

    看了看一边的血衣,去弄到几片大叶子包住,塞背篓。

    最后去附近割一堆野草回来掩饰附近露出来的土层。

    不走近看,完全发现不了这片草地有一块被人处理过。

    而石头娘跟随在林郁强后头,还要一边处理两人来时的痕迹,尽可能不让人发现异常。

    那头鹿还会不停地滴下血珠子,这也是石头娘要尽可能抹去的东西。

    幸好密林里野物多,即使留下一些痕迹,旁人也不能一下子确认是人走出来的。

    待回到约定好的碰头地方,林郁强已经竭力至几乎虚脱,这会子才算安心一些。

    石头娘用力抹去额角和鬓边的大颗汗珠,随即吹出特定节奏的哨声。

    不多时,离得近的族人,见到那头庞大的野鹿,都惊呼出声,将林郁强和猎物围得团团转。

    “强叔,你太厉害了!”

    “强叔强叔,这是在哪打的?”

    “强叔强叔”

    等后头的人回来,又是一阵闹哄哄。

    林郁强请两位力气较大的妇人帮忙一块抬,许诺每人五斤肉。

    将其他人羡慕地牙酸,一路上对着这只野鹿谈论个不停。

    连本来觉得收获颇丰的人家,都没心思分享自己得的好东西。

    不得不说,这一趟进山,真是背篓塞得满满当当,手上脖子上都挂着用藤捆着的野菜。

    五叔公和孙子林海甚至弄了不少草药,两人心里也有自家的小算盘,任你们野物野菜塞满篓子,有个头疼脑热,还得找他们换草药。

    “爷,咱们先头找到的苍耳子、野生地那些怎的不摘回来?”林海提了提肩上的篓子,不解道。

    他跟阿爷学那几样看病的本事也有三年,但去山上采药只学得几样常见的,当时只听阿爷说那些都是草药,却不让他摘。

    五叔公手头的本事也不多,说不出太深奥的道理,只将自己晓得的跟孙儿说一说,“小海,那些都是带毒的。”

    “啊?那药铺怎的卖?我可是瞧见别人买过的。”林海惊讶道。

    他听到有毒时,很有些后怕,好在当时听阿爷的,没手欠贪心去采摘。

    五叔公摇摇头,说起这个,很是遗憾,“药铺的都是经过专门炮制的,那是谁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不传之密。要是咱们家会那一手,早就发了。”

    五叔公还晓得,通过不同炮制之法,能将草药的药性改变,当真是神奇无比。

    “那、那用布巾包住的种子”林海往老爷子身边挪了挪,又四处看附近的人,离得远一点,方才小声问道。

    五叔公神情严肃起来,“那是用来保命的,能在此处见到,我也是长见识了。上一回还是你爷我在药铺偶然瞧见有人卖草药时夹带上一串。掌柜的一时惊叫出声,方才知晓,那东西的种子极为厉害。”

    林海连忙点头,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余光扫过阿爷背篓一处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飞快移开视线。

    在另一头的白云村里,林泽也忍不住打起寒颤。

    他们爷孙三人一早便来村里,找十一婆和村长表示要买药。

    老爷子今儿特别干脆,手里的长枪往地上一跺,林郁盛后头背着箭筒,手里拎一小袋粮食。

    事情便很顺利地办成了,林泽当时便喝下一碗符水。又通过与白云村的两人谈判,拿到三天的量。

    为了以防效果不对版。,林泽连那些符纸都要,直接弄出半成品给他。

    符和香灰还有在几处弄的泥啊土啊的,全都打包,果子没有捣碎,等要吃的时候在和符纸那些伴一起。

    甚至谨慎得,让十一婆把除了果子的其他东西在她捣药罐里走一圈,以防那个药罐会发挥什么关键的催化剂作用。

    废寝忘食把整个高中金属化学反应这些学个透的林泽,没有放过一个细节。

    要不是怕人家跟他翻脸,那捣药罐都得带走。

    “老家伙!——”草房子里传出暴力摔打的声音,林泽三人蹲在隔壁多福家的茅屋转角处,噤声等待。

    三人原本弄完药,林郁盛便提议要从林泽中毒那个后山回去,一是他一定要看看那个所谓的废水,二是那个回来比较近。

    虽然林泽身体比较虚,走不动时,他这个当爹的能背着走。

    老爷子是仔细想过并且问林泽能不能走,他心底一边担心孙儿的身体能不能爬上去,二是营地那头只留老妻孙女两个女眷,总归是不放心。

    林泽不知道是不是喝完解毒剂,给了他信心似的,就觉得还好。

    他爹他爷都是练武的体格,三人身上没有什么负重,况且爬山比下山容易些。

    最后三人便决定从后山回去。

    多福瑟缩在一处,他也不敢上前去跟林泽他们说话,刚刚那两个衙役凶神恶霸地说要征丁,不知从那处进村的,一来便上最近的三旺叔家。

    他们村哪有什么成年男丁,三旺叔更是病的起不来。

    “爹”林泽瞥见那个毫不掩藏自己的多福,跟他爹指了指后头。

    林泽三人怕他坏事,暴露位置,便朝他做出噤声的手势,并示意他跟着三人往屋后退去。

    多福飞快点头,他如今一个人待着害怕极了,林泽好歹是相熟的人,多少有些安心。

    “那边什么情况?”林泽一手扯住他的肩膀,控制住人,方才问道。

    多福没敢乱动,林泽被他害得病倒,旁边还有两个气势强大的成年人,更是不敢啰嗦,倒豆子似的,颤声道,“他们来抓壮丁的,可三旺叔昨日病倒了,怎能去服役。那两人不信,非常进屋抓人,说三旺叔是装病”

    林泽爷孙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怎么又是抓丁的,在过龙云山驿站前,便出现这样的事。

    并且这里有一个奇怪的点,引起了林泽的注意。

    他们是从村头那边过来的,都没见有这两个外来的衙役进村,那他们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的?

    “他们没去别的人家?”林泽压着声音问道,喉咙因为吃过药,有些沙哑。

    多福摇头,把自己瞧见的又说一遍,“他们从这附近出来,直接便到三旺叔家。”

    林郁盛和老爷子皆感到怪异、不对劲,哪有这样征丁的衙役?

    不通知本村村长,他们怎的熟悉各家在哪?还能这么巧就到了白云村为数不多的,有成年男丁的人家?

    此时,隔壁院里又传来几道惨烈的哭喊声,“求求你们!我儿子真的快不行了!不能拉走啊——”

    老爷子借着草房子的掩护,贴着墙壁站起身,往那边飞快看一眼。

    只见那三旺被两人强行拉出来,到院子时,猛地吐了一口血。

    那两个衙役好似才知晓三旺爹娘并不是说谎,连忙放开人。三旺没了支撑力,顿时就倒在地上。

    他爹娘被摔得躺在一边,根本来不起接他一把。眼睁睁看着儿子吐血后,昏死过去。

    “你赔我儿子命来!——”三旺爹身体好像爆发出一股极强的能量,跛脚都起身得飞快,一把扯住其中一人的衣裳,愤怒到极致地摇晃着!撕咬着!发泄着!

    那人疼得没空想,将三旺爹一脚踹得拖地倒飞出去,身上的衣裳被他扯得,连带人都差点跟着摔倒,“老东西!想死啊!”

    原想再去狠打几下出气,见三旺爹一动不动,咬着牙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身上,骂了好些难听的话,方才勉强压下怒火。

    三旺娘附在儿子身上,愣愣的,眼珠子没有一点神采。

    随后,两人大摇大摆往前头走去。

    林泽三人见他们走远,方才赶紧往后山去,路过三旺家的院子时,没敢看一眼,怕耽误时间。

    可人有时候就会遇到无数种意外,比如那两个衙役回来找,被三旺爹扯衣服时掉的东西,一下子就看到匆忙要跑走的林泽三人。

    “站住!”

    林泽清晰的感觉到心脏被一道尖锐的东西刺入,嗓子眼堵得慌,耳边全是轰隆隆的鼓声,砸得他一时都忘记继续跑。

    两人追得很快,林泽这边上山来不及,周围都是荒地,没地方躲。

    老爷子冷哼一声,将林泽一把扯到后面,并催促他赶紧先跑,手持长枪,不退反进。

    林郁盛极快地拉着林泽一起往附近的躲避处藏去,身后的箭筒响动,他已经在老爷子挡住两人时搭在弓弦上。

    林泽自知帮不上忙,拖油瓶最重要就是自保,“我往远点继续跑。”

    多福那小子不知道怎么跑过来,拉着林泽就要走,“大哥哥,我们去石头堆那边,上次是我害你。”

    情况紧急,林泽没有多福熟悉白云村,朝他爹点头,飞快跟上多福的脚步。这小子要是敢出阴招,林泽肯定第一时间宰了他。

    那边的衙役见老爷子招数狠辣老道,不敢轻敌,分前后挥刀围攻他,只等着弄死这个拦路碍事的,那两个跑路的还能逃去哪。

    老爷子长枪连翻回防,发出金属撞击那令人心颤的刺啦声,他手上虎口震得发麻,脚下连连后退。

    在其中一人成功换位到老爷子身后,欲前后同时出手给他致命一击时,在错在位置的一瞬间,一支箭羽精准地插进那个衙役的后背。

    “噗!——”一大口鲜血猛地从喉间涌出,身体顿时倒地。

    剩余一人见状才知眼前的三人是狠角色,连忙转身要跑。

    老爷子一举长枪,使出浑身气力,往飞快跑动的人身上掷去。

    闪着寒光的枪头扎进那人的大腿,他大叫一声,再也动不了

    这场缠斗结束得极快,林郁盛和老爷子父子俩多年练武中磨出来的默契配合。

    一远一近,加上对方一开始轻敌,给林郁盛这边充分的机会发出扭转局面的一箭。

    林泽还没跑远,就听见叫声,转身就往回跑。

    多福一边跟着跑回去,心里充满了敬畏和震惊,没成想大哥哥家的人这般厉害。

    “别、别杀我!”见林郁盛和老爷子两人走近,那人拖着血流不止的腿试图往后挪动,惊恐万分。

    老爷子没有直接向前拔出自己的枪,捡起旁边的大刀,那人身上可能还有匕首等物,不可靠近。最重要的事,那人凭自己,拔不出腿上的枪。

    林泽回来时,便瞧见老爷子正要挥刀砍去,却听闻三旺家院门处传来声嘶力竭地喊声,“让我来!为我儿报仇!”

    是三旺娘,她目光如一团熊熊大火焰,将那地上人烧成灰烬一般。

    老爷子没说话,手里的动作却停下。

    三旺娘走得极快,在抢过老爷子手上的大刀时,问都没问。

    林泽甚至没想到她一个老太太,还能拿得起一把铁制的刀具。在求饶声中,一刀狠狠挥下,鲜血四溅,如同她丈夫和儿子那般的鲜血

    多福被这一幕吓得抱头尖叫,然后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老爷子沉默地去拔出自己的长枪,并且往三旺娘身上看了看,从她握得死紧的手里,弄出那把大刀。

    事成定局,林泽竟然不再慌乱,而是异常冷静地迅速分析起来。

    这两人不管是真衙役还是假的,他们很大可能还有同伙。

    如果来村里,就会知道他们杀人的事。必须他们现在要尽快离开,并且不能再走官道,太容易被追上。

    “小子,你晓得有什么山路能走出苍县吗?”林泽厉声问道。

    他从老爷子那知道,这里离苍县还有大半日脚程,不过那是走官道的。若是山路,定是远上许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此前多福说过自己经常进山找吃的,肯定比他们熟悉情况。

    多福愣神着,没反应过来。

    林泽猛地给他一耳光,“听明白没?”

    老爷子和林郁盛两人回身飞快走来,老爷子一把抓起多福,林郁盛扶着林泽,四人匆匆往山坡上去。

    “知知道!”多福一个激灵,回神后,赶紧应道。

    他已经管不了跟林泽他们走有什么危险,因为留在村里一样没活路。

    苍县他知晓,他爹以前经常把猎物卖去那边,多福跟着去过两回。

    见他还有用,老爷子勉强愿意跟他说一句,“带我们走,给你一条活路,否则,多宰你一个我们可不手软。”

    多福眼泪霎时落下,他想老爷子拿刀的样子,恐慌至极,“我我别杀我”

    林泽扭头刮他一眼,“别废话,路在哪进去?”

    见林泽肯问他这些,多福意识到他有用,便暂时会没事,“从村子对面那边。”

    说到这里,多福想起林泽他们在官道那边,连忙补充道,“从官道那头沿着小路可以去的,咱们不走进村的大路。”

    林泽几人心下有底后,便不再说话,而是专心爬石头山。不管多福有没有别的小心思,在他们手上,自然能拿捏他。

    林泽等人从后山火速赶回营地,组织大伙赶紧收拾东西。而后由多福领路,沿村道进入对面山脉,继续往苍县前进。

    第37章 第 37 章 转道山路

    在林泽他们逃进山里的时候, 白云村外的一处汇合点,九哥强忍怒意,脑子同时飞快转动起来,“鹏子, 查出谁对我们的人出手了吗?”

    在这地头, 敢杀死他们这边的两个人, 莫非是乌什县那位?

    但是,实在没有理由。这莫名在村里执行任务时做掉两个抓男丁的, 方式太不入流,况且两家这些年都十分默契,互不打扰。

    鹏子低垂着脑袋,单膝跪地, 背脊挺得直直的。有相关阅历的人都知道, 这是在军营里常年训练出来的习惯,“九哥, 我们从白云村的村民嘴里问来消息, 很大可能是三个外地人做的。”

    九哥踱步思索,蓦地顿住, 往某个方向看去, “三个外地人?你们不动手抓回来, 是有顾忌?”

    “不是, 我们打听得知, 他们应该在白云村外头的官道上的林子里, 只是兄弟们赶过去时, 已经跑了”鹏子的脑子又往下压了压。

    他们此次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还死了两个兄弟,最后一次挽回的方法就是将那几人抓回来, 多少能抵消一些处罚,可现下人没了

    九哥冷静下来,负手而立,敛眸凝视另一个地方,“难道他们就是此前咱们看上的那群人?怎的就没影,有没有顺着官道去追?还有那边附近的林子都搜一搜。”

    “已经分三队人去找,一有消息,马上向您回禀。”鹏子沉声保证道。

    九哥朝他挥手,没再说。他这边没有顺利照计划进行,还得想办法另外安排,做好补救。

    ……

    林家村全体在多福的带领下,往村子对面的山脉前进着。

    远山苍翠,连绵的山峦起伏错落,九月的傍晚,林子里的草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不时掉下一阵秋叶。

    林泽哼次哼次走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后面背着竹篓子,里头装的是一些家里的衣物布匹。

    胸前斜跨着包袱,干粮、体己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个人物件塞得满满当当。

    腰间还挎着水囊、匕首、防虫小香囊。手里拎着一把长枪,目前用来充当登山杖的功能。

    为了防止枪头的金属磨损,特意反过来拿,另一只手则是牵着自家的马。

    家里最重要的大部分粮食都驮在马背上,林泽一路上都不敢松懈,不时回头看看马的情况。

    林郁盛在前头拉板车,老爷子老太太和林沐三人帮忙推,都是些锅碗瓢盆,家里人不多,还有牲口能帮着分担,走得比村里所有人都轻松。

    他们家这回走在最后头,全族人在进山前一致建议的,连村长三叔公家都是要种地、上山砍柴、下河挑水。就族长家,没一个是干过地里活的人。

    大伙都认为前头每个人都走一遍的路,族长家跟在后头,最好走。

    且众人私心觉得,族长此前一直带路,现下进了山,也该到他们出份力的时候,谁都不想一直矮人一头的。

    于是林泽一行人便走在大伙都踩一遍的山路上,确实好走许多。

    最前面开路的人是最难的,各种横生的树枝、比人高的野草、灌木。必须要用长柄的柴刀一路清理,才能勉强走。

    “哎呀!给我衣衫都划烂去,大树你两口子来吧。”林郁明心疼地扯了扯袖口,脸上也火辣辣的,手背更是数不清的细小划痕。

    林郁树推的板车已经交给村里另外一个男丁,这是事先定好的规矩。

    开路的活得各家出人轮流干,不管男丁妇女都成,每回凑三人,干半个时辰,再换下一批人顶上。

    他从板车上抽出家里的柴刀,虽然很累,仍是挤出一丝笑意接话,“明哥,你下回记得换身破烂些的,这可不经折腾的。”

    “小子——你没框我

    们吧,这真是能走的路?怎的全长了草?”林郁生拉的板车木轮子又卡在一个小坑里,他全身连脚指头都在使劲往前走,却气喘吁吁地一时半会,动都动不了。

    于是,趁着前头开路换人之际,同后面一直埋头帮着推车的家人,暂时能停下来,攒攒力气。

    多福跟着走前头带路,心里很是忐忑不安,这里头他其实最熟悉的是林泽,然而却离得很远。

    “大伯,我我真没撒谎,是这样走的。只我以往和我爹并不推车走,这路便没那么难走”

    “算了算了,别为难这小崽子,天快黑,咱们得找的地方歇脚过夜,山路板车走不了太远,各家都改成独轮车,明日便好走许多。”

    三叔公杵着一根树棍子走路,出声制止大儿子对小娃的为难。

    他岁数不小了,能自己走,已经是给家里帮大忙,这也是目前村里老头老太太的现状。

    若是一个不小心,摔那么一下,老胳膊老腿就得出大事,到时候连累全家,更是心酸。

    当然也有身体特别硬朗的,那不仅是能背不少家当,还顺道牵家里小娃崽子走。

    山里的虫蚁非常多,自从太阳往山下挪了一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蚊虫嗡嗡嗡地绕着每个人的耳边直叫。

    大伙在累得汗流浃背的同时,都得尽可能将皮肤包裹住,免得没一会就满脸包。

    牲口们尾巴甩得更是飞快,那上头一只只蚊虫吃得肚皮溜圆。

    林泽在好走的路段都会走到马肚子附近,用树叶枝子给他家的马赶一赶可恶的吸血蚊虫。

    “不成了,今儿先在这地儿歇一宿,趁着还有点亮光,咱们赶紧把这片地儿清理干净。”林郁强从前头荒草丛里钻出来,他适才被族里安排去前头瞧一瞧,附近哪儿能落脚的。

    三叔公招呼他过来,“辛苦你,郁强。跟后头大伙都喊一嗓子,先放下东西,各家都拿上家伙来干活。”

    林郁强点头,一百多人的队伍在山路上分布得有些远,各家一个一个往下传,他又去组织一下。

    很快几十个汉子妇人齐齐上阵干活,老人小孩则是能暂时坐在板车边,或是坐附近石块歇一歇。

    林泽他们家除了老爷子,全是族人口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这事大伙都不用他们家出人,只等着便好。

    毕竟少他们家一两个,也不影响速度。反而还担心一个柴刀没挥好,撇到别人身上,或是自己挨一下,可就是平添大麻烦。

    默认族长家都是动脑子的,干粗活的事,便交给他们这些庄稼汉好了。

    林泽脚酸得蹲都蹲不下去,只能挨着板车斜靠站着。

    同时脑子里浮现下午那会子大伙二话不说,便收拾家当跟着走的画面。

    心里对这群关键时候,不拖后腿的族人,生出几分温情。

    “阿爷、爹,你们怎的知晓我为什么要走山路?”林泽小声道。

    其实挺好奇,当时杀了人肯定是要跑,走官道不是能更快吗?他爹和他爷竟然比他还着急要走小路。

    老太太却是立即关心起孙儿的身体,来不及喘口气,便去林泽那边,“赶紧先把背篓子放下,饿不饿?头昏吗?”

    林沐坐在板车把手处喝水,听得阿奶的话。便撑着板车上的东西站起身,给林泽送去一个干粮。

    期间一句话没说,是真的累得不行。

    “奶我没事,身上还有干粮没吃完。”稳住操心的老太太,又赶紧接过妹妹的馒头,免得小丫头不高兴。

    老爷子往前头瞧了眼,此时林子幽暗,只抬头往没有树叶遮挡的地方,能看见一点亮光,清理场地的那头已经点起火把。

    有些事,得多跟儿子、孙子说一说。

    想到这里,老爷子拎了一把大刀,往后头走几步,方才朝林泽父子俩示意他们跟上。

    老太太见爷三个有事说,便同孙女坐一块,靠在板车上歇着。

    “你们可曾看出那两个是何来路?”老爷子直奔主题,一点都不拐弯地问。

    他目光在父子俩脸上扫过,见儿子似乎有想法,便又道,“你说说。”

    林郁盛往老爷子手上那柄刀停下视线,沉默片刻,方才道,“那两人若是县衙的,应当拿上公文,让村长里正等人按户籍名册上报各家服役人名,并在定好的日子带到县衙。

    若是出现不够的情况之下,衙役方才专程进村依据情况问责里正村长,或是抓人。

    可咱们进村碰见那两人并不按这样的规矩办事,听那多福小子所言,反倒像是先探明了村里男丁情况,直接去抓人。”

    老爷子没做出点评,而是转头又看向林泽,“泽哥儿,你是怎的晓得要问多福,哪里有小路走?”

    “爷,我前头有一部分是跟我爹想得一样,那两人不像是官府的衙役。

    加之这附近出现冶炼金属的废水,便想着定是有人在上头几座山里挖矿。

    可未曾听说朝廷在此地有官矿。我怕那两人便是来抓人去挖矿的,心下害怕,那都是些咱们惹不起的大人们。杀了他们两个人,定是要围堵抓咱们,走官道那些哪能跑得过人家?”

    林泽将自己的判断依据跟两人说个透亮,他们三人好似都有不同的发现,若是能共享一下信息,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老爷子吐出一口浊气,在林泽身上拍了拍,把手上的刀往上抬了抬,“这不是县里衙役用的刀,你们瞧,刀柄处对这着刀刃那头的花纹。”

    林泽父子俩不约而同凑近看,但是光线太差,导致看得并不清。

    林郁盛便拿出火折子,猩红的火星一吹便提供到足够的光。

    但两人仍是一脸茫然,林泽偏头看他爹,他爹低头收火折子,父子俩沉默地扭头,等老爷子说下去。

    “哎,这是军营的制式。”老爷子的语气颇为沉重。

    他回想起当年办的某个案子,那人便是从里头偷逃出来的。

    当时他们还交手打过,若不是对方有伤在身,老爷子都不见得能将其抓获归案。

    “当时我与那两人交手,便瞧出那些招式像是带着军营里的味儿,八九不离十,就是军营里的兵卒乔装打扮的。

    也是听完泽哥儿的话,我方才想通了许多疑惑。那矿山应该是真的,而且背后之人耐人寻味,定然与那位孟大将军脱不开干系。”

    林泽呼吸都停滞了一秒,这矿竟然不是那个世子的?

    林泽顺着这个思路分析道,“爷,乌什县那里头好些新铜钱,加之有位姓齐商人说过,县城的刀具锄头等物比别的地方更便宜实惠。那位不好好待在王府,跑到这山旮旯难不成为了玩。还有国舅公子”

    林郁盛也点头,表示这话他认同,当时他和林泽两人在药铺便有所怀疑。

    “乌什县的铜钱出现多久?”老爷子没反驳,而是脚尖搓地,寻思一阵子才问道。

    林泽想了想,“约莫半年光景。”

    开矿到冶炼出成品,即使是世子的家底和人脉,应该也得一两年才大规模出货。废矿水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流下来的,林泽不太知道。

    但是,白云村的人从好几年前就有,那意味着确实不是世子那边的问题。

    “爷,我晓得了。”林泽马上压低声音,身体都不由打了个寒颤,“还有另一个矿,极有可能是那位大将军派人开采的。”

    传说中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全族皆死守边境的孟大将军。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此处有矿脉,早已经安排人去开矿,冶炼金属。

    也唯有他,能调用军营的兵卒来办事,而不漏出半点口风。

    金、银、铜,无论哪一种矿脉都够他赚得盆满钵满。

    也难怪,这么多年,都能安然无恙,即使是世子,又能耐他何?最多互不干扰,各自发财。

    乌什县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赶紧来埋锅做饭啊——”在三人思绪翻涌时,前头传来呼喊声。

    林泽道,“爷、爹,咱们村里人在官道

    那头的林子里钻过,留下不少痕迹,想必够那些人忙上一阵子。多福带的路与那边正相反,他们没那么容易猜到咱们往对面山走的。”

    老爷子哼了哼,“在林子里,可没那么容易,这边不是他们熟悉的老巢。”

    “爹,我娘急着要去做饭呢,赶紧走吧。”林郁盛作势扶过老爷子,又给林泽使眼色,让他跟上。

    多思无益,此事在尽力下,只有这个结果。

    日后之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清理出来的营地在有些坡度的地方,地面泥土还很潮湿。大家尽量将割下的野草铺在底下,才从板车上搬下东西。

    老人小孩和妇女们成为新的主力军,他们忙忙碌碌地做饭收拾家当。

    男人们则是凑一块寻思怎么将自家的板车拆出来,改成两辆独轮车。

    老人们一边用火把将晚上睡觉的地方照过一遍又一遍,潮湿的地方太多虫蛇隐患,一不小心便是送了命。

    谨慎的人家准备用撒上一层薄薄的干野草,点火烧一遍,再用灶里烧出来的碳灰,撒上一层。

    其他人问明原由,便都照着做。

    谁都知晓山林里夜晚的可怕,甚至不能像在外头那般,直愣愣就躺着睡。还得想法子围上一层帐子,挡住那数不清的虫子。

    林泽就在干这活,他们家打算用几张被单加一大块油布弄出一个简易的帐篷,骨架部分用木头代替。

    再把板车卸下来,拆一半做成一辆独轮车,另一半留着当床板睡觉。

    打横放能勉强侧睡下五人,露出腿部,用一张草席子垫上。

    “喂,给你。”林泽将家里比较烂的那张草席子扔给多福,这小子被他们强行带走,现在默认跟他们家吃。

    多一张嘴对林泽家没有太大压力,只要他有用就行。

    村里人也是这样想,大伙一家管一天,不带重复的,这山十天半月再怎样都能出去了。

    多福朝林泽咧嘴一笑,见这位大哥哥终于肯管他的死活,多福机灵地先把草席子放下,

    “大哥哥,我去寻干一些的柴火回来,让老太太烧火,免得都是黑烟,呛得慌。”

    多福如今已知晓林泽家的不同,全队人都很敬重这家人,又偶尔听见人喊老爷子“族长”,或是喊林泽“大少爷”。

    但他此前喊林泽大哥哥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而林泽的爷爷奶奶他可不敢像在村里一样喊大娘大爷,便跟着村里有些人敬称老太太、族长。

    多福心里清楚,得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被喊老太太、老太爷。

    而林泽爷爷、奶奶便是这样的人。

    林泽没管他,这小子能帮着干活最好,免得白吃他们家的粮食,低头继续用树枝做钉子,把帐篷固定下来。

    “泽哥儿,你这帐子做得好啊!结实。顶上尖尖的,不似方方正正的,能省下不少布料。”林江林河堂兄弟来凑过来,兴致勃勃地把角角落落都瞧一遍。

    他们这话落下,附近的不少还苦恼怎么防蚊虫的人家都看过来,觉得很有借鉴价值,便三三两两来学几手。

    “哎,咱们可以弄些大块的叶子,挡一挡,若是家里没那么多被单的。”一人边看边讲自己受到的启发一块说出来,让其他人都参详参详。

    马上便有人接话,“对嘞,草席子也成啊。大伙的独轮车做好后,先把车板子都弄出来,垫下头。”

    还能这样,林泽心想,那我又能省一张草席,整个板车刚好够躺直了。

    众人是越说越得劲,越聊越有想法,问过林泽一些不懂的地方,纷纷乐呵呵回去忙活起来。

    另一边,几块大石头搭成的简易灶台,一口口铁锅陶罐架上。底下柴火烧得旺旺的,蚊虫都得退避三舍,成了另一群人的集中地。

    “奶,我跟曹婶子学会怎么煮那个咸菜粥了,今日我给大哥做一回。”林沐跃跃欲试,甚至压下了一天的疲倦。

    老太太不怕孙女试手,脸上还露出淡淡的笑,“你等等,我舀米来,你们兄妹俩都喝咸菜粥。”

    “阿奶,咱们都喝点。大哥能吃鹿肉吗?”林沐有些苦恼问道,强叔家的野鹿肉,他们家定了二十斤,现下他爷那头帮着正在分肉呢~

    分肉的林郁强高兴得脸都笑僵,浑身是劲。两百来斤的鹿肉,一下子便换出去一半。

    本以为走山路,大伙有望自己弄到点野物,他家这鹿肉怕是大部分砸手里。

    没成想,光是族长和几位家底厚实的便十斤、十斤地买。

    林郁强定的价钱是,一斤鹿肉换三两粮食,杂面、糙米都成。精米白面便是没人愿意拿出来换这个的。

    十斤鹿肉便有三斤粮食,当然,林郁强在称的时候会搭点骨头等边角料。

    这头鹿自家留二十来斤,刨去骨头那些,剩余能换二十斤左右的粮食!

    “还是郁强好本事,咱们这一路都是往外掏。”就有人调侃道,若是时在村里,碰到这样的事,可不会这么容易做成这些买卖。

    林郁强抬头,憨憨一笑,“叔,我给你搭一根骨头,三两米我那婆娘去拿,还是劳您送过来?”

    “骨头好,熬个汤,能煮好几天都有味。”老爷子笑眯眯搭了句。

    “是是,真占便宜了,我喊孙子给你拿来。”那人顺着族长给的台阶,麻溜应道。

    林家村人好似在奔波的一路,终于在这片林子里重新找回过日子的感觉。

    第38章 第 38 章 夜宿密林

    入夜, 月影遍地,草木婆娑。

    被清理出来的营地,在群山重重间,灶台上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热闹又温馨。

    老太太用大铁锅炖鹿肉, 按照她会的做法。先烧开水将切成一块块的鹿肉过一遍, 去掉上头的脏东西,再加满水进去炖煮。

    隔壁几个媳妇见状, 便问老太太,“婶子。这样煮,鹿肉才好吃吗?”

    大伙都是头一回吃这样的山珍,以往哪有机会见着, 半点不懂做法。在这里就属族长家能吃上这些东西, 可不就得向老太太取经。

    当然,若是林郁强今日是在村里卖, 大伙是不敢买的。价钱太贵, 只有城里的老爷太太们能付得起这银子。

    现下林郁强没别的人能卖,若是价钱高, 便砸在手里, 不得不作低价。

    大伙此前在乌什县多多少少都买了点粮食, 拿出几两杂面。换一顿传说中大补的鹿肉, 很难能忍住不心动的。

    “是有这个说法, 去一去上头的肉沫子, 肉更香。再加些姜片、盐和酱炖足了时辰, 锅边贴上面饼子,可香了。”老太太是个性子随和的人,将自己知晓的法子, 都同几个媳妇说出来。

    听得老太太说,将上头的肉沫子不要,几个媳妇都露出心疼的神情,便没再问下去,“大婶子。我们回去瞧瞧,怎的做这些鹿肉。”

    老太太笑眯眯的,也不多事。

    村里人节俭惯了,即便说得再好吃,也舍不得倒掉,那带着肉味的汤水。

    林沐一边将切碎的咸菜放进陶锅的粥里搅动,里头还有被砍成两节带肉的,鹿脊椎部分的骨头,轻声问,“奶,婶子们好像并不学咱家的做法。”

    “沐儿,肉沫子在大伙眼里也是肉,不能因为一些腥味便不要。即便是咱家,也将那碗汤留出来。”老太太说完,往另一头找干草的多福那看了眼。

    林沐好似有些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他们家底厚实些。可以为了一口更好的口感,不要肉沫子。

    但村里其他人家眼里,那味道不太可口的肉沫子便是难得的美味。

    陶锅里因为有两节骨头,让粥面泛着乳白色的油亮光泽。

    搅动时,更能展现,软糯的白米浓稠细滑的状态,每粒米都裹上醇厚的肉香。加上切碎咸菜的调味,同时丰富粥的口感。

    惹得闻到的人,都忍不住飞快咽下,涌到舌根的口水。

    林沐越发小心地搅拌,以免滚烫的粥水溅出来。同时撒入几片姜,和一小撮盐。

    “阿奶,

    那些野菜还煮吗?”林沐问道。

    他们今日早上在官道那边的山里也摘了一篮子,这时节的天,叶子很快就蔫哒哒。再留明日,不晓得能不能放住。

    虽说如今再山里,多的是野菜,可要忙着赶路,哪能为两根野菜停下。

    老太太早有打算,一边给锅底添柴火,“一会吃完饭,咱们做明日赶路的干粮,野菜就和面团里。”

    另一头,林郁盛弄回来一堆大大小小的树枝,有长有短,粗细各异,大都是精心挑选的。

    “泽哥儿,咱们从哪里开始?”林郁盛往林泽忙碌的身影看去,他们家今晚睡觉的地方已经初具雏形。

    之前是林泽一个人干这个活,等后头老爷子拿一盆鹿肉回来,交给老太太和林沐处理,便来帮林泽一块弄。

    听到林郁盛的话,林泽将简单缝制好的被单,先放一处,应声道,“爹,你和爷来打桩子。”

    打桩子是林泽自己的理解,将一根根树干子打到地上,充当帐篷的支撑骨架。这是力气活,林泽现在病弱的身体干不了。

    林郁盛点头,刚欲跨步往别家借一把锄头挖坑,便看见坐车板上的林泽拿起旁边的被单,另一只手上是一根细细的针。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红色的光泽。

    “你、你何时会这个?”林郁盛错愕地愣在原地,像是从来没真正认识这个儿子。

    林泽能豁出脸面,做这些女儿家玩的东西。想起儿子以往,讲究礼制、规矩,对四书五经的圣人言论极为尊崇,做起事来,比较一板一眼。

    林泽抬起脸,忽的明白自己的人设出现一点问题。不过这个嘛,还是很好找补的。

    “爹,《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咱们如今便是身处困境,必得及时做出改变,方能长久。”

    林郁盛目光落在远方没有尽头的深夜,忍不住思考这句话。林泽在这样的情形下,好似对科考的经义一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若是在家中,父子俩还能辩一辩,现在却不合时宜。

    “这些时日,你的课业落下许多,秋闱中最难的便是时文。若不将《四书》《五经》背诵熟练,加之理解,难以破题。”

    林郁盛说到此处,往林泽身上顿了顿,有些犹豫问道,“你的书从家里带出来了吗?”

    林泽简直头皮发麻,被这话问得无言以对。

    在活快干完,最后成就感的时候,他爹问读书的事,快乐值一下子降到最低。

    “嗯走得急,一时慌乱,没带多少。”林泽说着也有点心虚。

    “没事,我那都有,先好好养身子。”林郁盛语气相当温和,并不责怪林泽。

    事出紧急,还是个小少年,没顾上也是人之常情。且儿子还能在此等情况下,不忘感悟书中圣言。林郁盛是相当欣慰的。

    林泽真真体会到小学生不想写暑假作业,偷偷丢半路,以为美滋滋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没想到家里人说,早就备了一份。

    老爷子也劝慰一句,“泽哥儿你别太过费脑,身子要紧,科考的事,等日后稳当下来,再好好发力。”

    “阿爷、阿爹、大哥,饭菜好了,快来先吃东西。”林沐脸上蹭上几处锅底灰,包在头上的布巾也歪了些,但情绪特别高,自己亲自做饭很有成就感。

    相比于村里其他姑娘,她在家过的日子简直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

    这两天和村里人熟悉不少,大家一起干活时,都少不了好奇问她,平日在家会干什么,实在是想知道知道大家小姐的生活。

    读书、写字、赏花、学绣活好些都是村里小姑娘听都没听说过的。

    林沐心里清楚,她们女孩儿能过什么样的日子,依靠的是家中父兄。

    娘家得力,即使所嫁非良人,也能体体面面过一辈子。

    林泽不知道妹妹想了这么多,他放下手里的针线,这里还不够亮,手指头被自己误伤了几次,才慢慢掌握技巧。

    “瞧瞧,我妹妹亲手做的咸菜粥。”说完,他和林沐一块将被单和针线简单收拾起来,免得弄丢了。

    一开始,林泽忙活一阵,身体发虚。老爷子回来后,他便干起针线活。

    古代林泽是不懂这个,倒是现代的林泽在上学时,劳动课上教过。脑子里记住了几个简单动作,穿针引线。

    “哥,你好厉害,这么快就会缝东西了。”林沐拿起林泽那缝的两张被单,针脚虽相当粗陋。

    但她听大哥说过,只要求合在一起即可,不需要管别的细处。林沐很敬佩大哥,什么都会,不会也能去学。

    她便是要像大哥一样,不能一直做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如今阿爷都不是官了,她得学会村里姑娘干的活。

    林泽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等他爹他爷一块吃饭去。

    “来,自己舀,爱吃什么就夹哪个。”老太太把碗筷分下去,便坐在一根比较粗的树干上,端起碗先喝一口汤。

    林泽家饭菜量大,不担心谁不够吃。因此,并不像村里人一样定量分吃。

    “哥,你先喝我煮的粥。”林沐积极地替林泽舀出半碗。

    林子里比官道附近冷上许多,干活时出汗多。现在坐下来,风一过身,便冷得打颤。吃热腾腾的粥正正好。

    林泽吸溜一口浓稠的粥,咸香扑鼻,开胃暖身。

    “妹妹真是太能干了,阿爷、阿奶、爹,你们都尝尝。”林泽含笑道。

    林郁盛往闺女碗里舀出一大块鹿脊椎骨,然后才把另一块放林泽碗里,“你们俩吃,里头的肉比咱们锅里的还嫩。吃完骨头留着,明儿还能熬一熬出味。”

    林泽也不管手弄半天泥土树枝,全是黑兮兮的脏东西,没那个条件。直接拿起来就啃,太好吃了。好鲜好嫩。

    锅里炖得软烂的鹿肉更是喷香,林泽吃得额头冒汗。

    多福蹲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肚子饿得咕咕叫,胃里翻涌得难受。

    “来,给你。”老太太朝他招手,将那碗浮满肉沫子的汤递过去,同时还有两个贴锅边的杂面野菜饼子。

    老爷子同她叮嘱过,多福的吃食暂时不能同他们一样。老太太便做此安排。

    多福霎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连声谢过林泽一家人,方才鞠躬从老太太手里接过吃的。

    心里激动万分,这么多的肉沫子,别家可都见不着的好东西…

    这个点,村里人大都围在自家热气腾腾的锅灶前,热热闹闹地吃饭。

    三叔公家三个儿媳妇一人忙活一样,真正体现什么是人多力量大,一个锅蒸干粮,两个陶锅分别炖菜和烧开水。

    看火时还能捡起针线把白日里弄破的衣服、鞋子缝补一番,几个小子便去帮忙搭棚子,姑娘则是用刚才男人们弄回来的干草,手指灵活地编草鞋。

    走山路比官道那时,更费鞋。一日下来,出力气的男人们都得弄坏两对。且为了防虫咬,编的时候还得密实些,能耐穿点。

    吃饭时,大伙都停下手头的活计。今日由三房郁石媳妇分饭,她熟练地给老爷子先舀出大半碗菜,里头能明显瞧见好几块肉,再添半勺肉汤。

    再给几个男人们半碗菜,剩下也是用锅里的汤加满。这回便是野菜比肉多,但仍能看出有一两块。

    郁石媳妇在分到自家男人时,勺子准确地落在锅里某个地方,于是他碗里的肉便多一块埋在底下。

    这些小门道,另外两房都晓得,并且在轮到自家分饭时,也是这样做。总之,自家分菜那日有没有荤的,全凭运气。

    当然,平日里多少因此起些龃龉,火气大的时候,少不了闹一闹。

    如今不是全村人都在呢,若是拌嘴吵架,实在丢脸,且老爷子定然会为此生气。

    一家之主的威严,几个儿媳妇都不敢挑衅。

    剩下的妇人、娃儿们肉便更少,勉强能保证一人一块肉,但好歹带着肉味的汤是够的。

    “吸溜——”一口热乎乎的肉汤下肚,顿时将那些琐碎的烦心事抛之脑后,口腔里全是肉味。

    那是人类对肉食本能的渴望,在得到满足

    后,一种极度舒服的状态。

    等空空的肠胃得到一口热汤的抚慰,再咬上一口刚蒸出来,带着浓郁麦香的杂面野菜馒头。

    主食带来充足的糖分,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得到能量的补充,重新焕发生机。

    这是大多的人家今夜的饭食,能沾点肉腥。但紧巴巴地,得按人头分好,并不像族长家,爱吃哪个夹哪个,管够的。

    更有像林郁高家没法用粮食换鹿肉。

    瞧见各家锅里飘满肉香,一大一小两个娃儿馋得直掉眼泪。

    咬咬牙,也只舍得拉下脸皮,朝林郁强商量,用一把野菜换一根几乎没有一点肉的骨头。

    “娘,能吃了吗?”小远沁着热泪,带着哭腔问道。

    兰花饿得手发抖,三岁的弟弟更是哭得一抽一抽的。姐弟俩蹲在锅边,眼珠子都没敢挪开一点。

    兰花娘暗地里也馋,大半年没闻过肉味,谁想到逃难呢,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杂面野菜团子,一个个揉得溜圆,成年人拳头那么大。虽说面少野菜多,但平日在家吃的还不如这个。

    “快了,小远喊你爹来。丫头,拿碗。”看锅里的汤煮得差不多,兰花娘将底下的柴火抽出大半到隔壁烧水的陶锅下,留一两根继续烧着。

    姐弟俩像脚底装上弹簧似的,砰的一下就起身,很快兰花便端着家里四个陶碗过去。

    许是一心想着吃肉汤,没注意脚下路不平,没挖出来的树根将她绊了一下。

    兰花手摔倒时,拼命抱紧手里的碗,没让它摔坏,反而自己胳膊被擦伤一块。

    兰花娘顿时放下木勺子,飞快跑去。拍开闺女的手,将四个碗抓手里。见没有事,方才骂骂咧咧起来。

    “你说你,上回叫你拿被子也拿不住,自个摔倒!现下连几个碗都给我摔坏,养只猪能给换钱吃上几顿肉,你能干什么!”说完,不解气似的在她耳朵上扭了一下。

    兰花害怕极了,但不敢躲。胳膊那里摔疼更是不敢说,怕惹娘心烦。

    她自小便晓得,家里什么东西都缺,弄坏哪一样,都能让爹娘发一通火。

    便一直小心翼翼干活,从不敢大意。但兰花从族长爷爷家的沐姐儿口中得知,原来弄坏东西不会被家里骂,反而会关心沐姐儿是不是伤心难过。

    举人老爷甚至给她买好玩、好吃的东西哄她开心。

    兰花也想有一个这样的家人。

    若是林泽知道,会很遗憾告诉她。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大部分都是挣扎在温饱线,甚至是堪堪够熬下去的人家,对任何物资都非常重视。

    通常会为一点小小的东西,产生极大的情绪消耗。

    比如,在现代人眼里,孩子不小心弄坏一件衣服,根本不算事,买一件就是了。

    但在这个时代,别说弄坏衣服这样的大事,即使煮菜时多撒了几粒盐,已经是很严重的错误。

    物质匮乏,让每个人对手里的东西都十分紧张。人变成比牲口还不值钱的存在,村里没人愿意用一头牛,或是骡子换一个娃,或是一个能生养的大闺女。

    只有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才能懂得那种陷在泥潭里,半死不活的绝望。

    这是林泽穿越后,为什么必须要考科举的原因。他不想过那种麻木的日子,即便官场人心险恶,风云诡谲。

    人只有在吃饱穿暖,才能寻找活着的意义。

    林郁高抱着儿子过来,难得出声,他余光瞧见村里有些人家往这头望过来。

    被人看笑话似的,心里很不舒服,“哎,算了,丫头也不是成心的。”

    兰花娘还想发泄一顿,这些日子实在过得憋屈。可男人脸色异常严肃,她便不敢闹下去,怕被收拾。

    兰花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感动万分地望着她爹的背影,轻手轻脚往锅那边靠。

    享受吃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在大伙吃得差不多时,便有三个汉子结伴往三叔公那边去,看来是有些事要找他商量。

    三叔公用一根细小的树枝子剔牙,脸上都是满足的神色,多久没剔牙了~

    “三叔公,咱们一直不走官道了吗?山路上,板车难走,咱们可得耽误好些时日,那粮食…”其中一个汉子说到此处,便住嘴了,相信听的人都明白什么意思,另外两个汉子跟着点头附和。

    族长说过,走官道,再一日便到苍县。如今从山路绕道走,少说多上好几天。为了一些野菜野果吗?

    那实在不划算呐。

    可族长做事一向有依据,这回有些蹊跷,大伙心里思来想去,好些人凑一块琢磨,也不明白。

    又实在让人为难,粮食是个大问题,山里也危险重重,闹不好是会出人命的。由不得他们不来问个清楚。

    三叔公剔牙的手顿了顿,把细枝子转头放家里灶火下一扔。

    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心里也郁闷呢,他也不晓得族长大哥的做法,有什么原由。

    但成精的老人,有自己的应对之法,故作高深问道,“诶——大伙谁晓得咱们今儿为么这边山上走的吗?”

    三人脸色有些不自在,好似怀疑族长的用心。

    林郁强往那头看去,心里寻思好一会。见大伙都只低头小声谈论,怕不少人都生出这般疑惑。

    这对族长家不太好,他站起身,一边走过去,一边说,“三叔公,我觉得那座山有古怪,若是咱们还在那边的官道上走,怕是要出事。”

    林郁强有自己的打算,他从来没有这样在村里人跟前露脸说话,今儿是有些豁出去的,因为会引起部分人的不满,觉得他爱出风头、显摆、不懂装懂。

    但他实在太渴望像林郁生几人那样,能混出个前程。

    即便他不成,儿子石头若能跟在大少爷身边当个护卫、小厮,都比跟他两口子上山打猎强。

    于是,林郁强便站出来,顶住众人略有些怪异的目光,他将自己两口子打猎野鹿时,见到林子深处有路的事说出来。

    老爷子、林郁盛和林泽三人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那路是干什么用的。

    等林郁强说完,林老爷子便慢悠悠起身,走到众人跟前。

    “这事确实要跟大伙有个说头,郁强这孩子说得不错,咱们不走官道,为的是大伙的命。你们可晓得,郁强见到的山路是做什么的?”老爷子语气相当和缓,甚至用眼神安抚了三个局促不安的汉子。

    “啊?林子里有山路咋的了?”

    “不知道…”

    “族长说有要命的危险!那咱们得亏跑得快!”

    “拉倒吧,你还心疼那倒掉的半桶水呢。”

    “……”

    营地里顿时讨论声四起,大伙叽叽喳喳个不停,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

    “族长,咱们不晓得山路有什么用,但晓得听族长和盛大哥的准没错。”脑子活泛,胆子又大的,便高声回道。顿时压住下头一片哗然。

    老爷子摆摆头,继续道,“那是运矿的路,我们爷三在白云村碰上抓壮丁的,若不跑,咱们族里的男女老少全给人一锅端,绑去山里挖矿。你们说,能在官道上走吗?”

    多福嘴巴微张,忽的眼泪就涌出来,埋头到膝盖上痛苦地想,他爹是不是…被抓去挖矿,才不回来的。

    倏地,好些男人女人都站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牙关咬得发颤。他们被抓去挖矿,顶多累死。可女人、姑娘就得被糟蹋,那是想死都难!

    老人们一把揽住家里的娃儿,摸个不停,“天爷保佑…”

    “真神显灵,护我们平平安安~”

    连林郁强都在愣住的片刻,快步回去和家里三人挨成一团。

    等大家宣泄一番,老爷子宽慰道,“大伙信任我这个老头子,现在回想起,心里头都是热乎的。咱们在山里走,慢是慢些,可我想着,粮食不够。便多吃些野菜,也能填饱肚子。像郁强这样有本事的,还能沾点荤腥。总之,比别的强。”

    这下子,大伙都连声附和,心里闪过一阵庆幸,这事都不敢往深里寻思,简直毛骨悚然。

    第39章 第 39 章 蚊虫湿气

    填饱肚子, 还不

    能马上入睡,林家村一行人还需要继续完成独轮车的改造工作。

    木棒和刀斧敲敲打打的声音越发密集,汉子们凑一起在尝试改造第一辆板车。混合着随手拍蚊虫的“啪啪”声,是细皮嫩肉的小孩们被叮咬出一个个又红又肿的包。

    “哇!哇——”把自己脸蛋挠得通红肿胀, 八叔公家的双胞胎孙子疼得受不, 抱着爷爷的手不肯放。

    八叔公此前一直用口水给小娃止痒, 现下却是已经不管用。心疼地搂着两个孙儿,自己的膝盖疼得有些打摆子, “躲阿爷怀里,死蚊子,阿爷拍死它!”

    “爷,手痒”双胞胎大的把小拳头举到八叔公跟前, 只见手背红肿得好像一个发起来的面团。

    八叔公知晓是孙儿痒得难受, 一直挠方才这么快就大一圈都肿了,扭头往八叔婆那急急喊道, “草药好了吗——”

    八叔婆去找其他人家问, 有没有管用的草药。没人有的,干脆一块在附近寻摸, 都是种地上山的, 对一些止痒止血的草药都有较为丰富的经验。

    “三哥, 快了!凑到三种, 再等等”其中一人举着火把的同龄老头子抽空回了一嘴。

    弄完帐篷的林泽坐在灶台边, 烤火吃花生排毒, 没跟着去认识草药。湿度一下子增加太多, 导致整个人有些发晕,吃完饭也没有办法完全缓解。

    山里天越晚,湿气越重, 他见不少岁数大的族人都在揉腿。要是住上一段时间,全都下不了床了,湿气重也很容易引发各种皮肤病。

    林泽想起某些小说,主角一直在深山老林打猎生活,怎么坚持下来的?

    难怪古时候说连广一带是蛮荒之地,瘴气缭绕的环境中,人类真的不适合生存。

    “嘶!”林泽掀起裤脚,原来是刚才没注意,挠得太用力,红肿的地方破皮流血了。

    林郁强在一个大碗里用木棒,慢慢捻草药,一丝丝青黑色的汁液渐渐出现。这是村里有经验老人那得来的方子,大伙在附近举着火把寻摸一圈,勉强凑出来的。

    “药汁弄出来,都领家里娃娃来沾点抹抹——”林郁强将一小撮药渣拿出来,起身去给自家两个娃涂在被咬的地方。

    营地里各家拿草药时,颇有秩序,许是在多次排队领东西时,养成的习惯性举动。

    林泽在后面也拿到一份,他已经打算好,如果不行,偷偷进空间弄点风油精涂上,实在顶不住了。

    之前一直犹豫是因为风油精的味道太大。

    “阿奶,帮我后脖颈那里抹点。”林泽把草药给老太太,被痛痒折磨得,像随时能发疯。

    头一次感受山里纯正野生蚊子的厉害,隔着衣服都不管用,得穿厚棉衣才行。

    原先对搭帐篷过夜比较随便的人家,如今都想方设法弄一层布帘。

    林郁盛将家里的粮食和重要物品都用油布裹住,以防发霉。手掌在家里粮袋上摸过,有些担忧,“爹,这么湿,粮食怕是放不住。”

    老爷子也把手贴上旁边的粮袋,他们家还有四百多斤粮食,分成五个麻袋装。白日有太阳,并不知晓这片山的情况,如今入夜才感觉到处都是水意。

    再过几日,袋子里的部分粮食要发霉。

    老爷子正欲说法,八叔公便杵着树枝当拐杖,走过来时脸色也不太好,“大哥,粮食防潮有什么好法子吗?”

    看来是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老爷子将自家盖在粮食上的油布,不够平整的地方抚了抚,瞧了老兄弟一眼,摇摇头道,“现下只能用油纸尽量裹严实,这地儿水汽太大,即便做成干粮也放不了几日。”

    “爷,我听说草木灰能吸水气。”擦完药的林泽站起身。

    痛痒处被一阵阵冰凉的感觉所覆盖,脑子的昏沉有了些好转。得知此事,便想起当时看化学书时,有这个小知识点。

    八叔公随即转头看向林泽,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草木灰好啊,各家挖的灶里一大堆,“真行?”

    离着不远的老太太听得‘草木灰’,想起她们女人每月都用的便是这个。若说能吸水,应当不是瞎话。

    老太太在闺中时,要看嫡母脸色过日子,自然好些时候都用不上纯棉花做的月事带,便由丫鬟教着用草木灰做。

    “要不要现在同大伙说一声?”八叔公往人群里看去,他觉得这法子不管行不行都能试试,若是真有用,那可是解决大麻烦了。

    老爷子点头,这是大事,得说一说。

    “成,那我就喊一嘴。”八叔公见老爷子手里还有事忙,便将这活揽过去。

    其实在林泽想到这个办法时,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村人们,已经有人提出这个法子,只不过是凑一块说的,没传来。

    等八叔公说出时,就有人应和道,“我们适才也想起这个法子,种地时,烧灰那块地,特别干。”

    其他村人见真有其事,这下子更放心了。

    “大伙用布巾包住一团团草木灰,可往麻袋底部,或是别的容易受潮的地方放。”林泽见大家要动手,便提醒一句。

    这有点像现代食品里装的防潮小袋,但他们这个,隔上一段时间得换。

    想起草木灰还能洗头、洗澡,林泽感觉头皮,连着身上又痒得厉害。

    什么时候能干干爽爽地躺下来睡一觉啊~

    上一次洗澡,都不记得哪天了

    忙活完,终于要进入休息环节时。

    “哪个王八犊子在我家外头拉屎!狗日的,踩得我一脚——”妇人使劲在土里擦了好一阵,仍有极为难闻的臭味,满脸怒气冲到前头,大声骂道。

    这话题一开,大伙就声讨起来。

    原来不止妇人一个受害者,此前都忙着板车、帐篷、粮食这些大事,没顾得上这个小的。如今有人提出来,顿时把那股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放出来。

    正想去解手的林泽

    “拉屎都不能往外头去吗?真是的!”

    “可不,臭烘烘”

    有人批判,就有人辩驳。如今都是没房没地的,谁也不矮谁一头,于是便有人质问。

    “不在旁边,难不成进林子里?那里头有毒蛇还是毒虫谁晓得?臭一点,还能比丢了命要强?!”

    “大哥这话在理,老婶子,你家就没人拉屎了?可都是进林子里解裤腰带去?”

    两伙人各说各有理,也是趁机吵一架泄泄火气,毕竟刚吃饱饭,还有些力气在身上。

    这件事上,林泽是真忍不了。不是他有洁癖,主要是太不卫生。本来就潮湿,细菌繁殖速度够夸张了。

    明天一起来,大家全病倒。

    “各位叔叔婶婶,咱们听我说一个法子成不成?”林泽大声道。

    本来烦躁的情绪,想到日后在林子里赶路,这种事还会反复上演。便沉下心绪,不能让自己沉浸在情绪化里,他要解决问题。

    众人见有人站出来,虽说心里不太相信,这个年轻的读书郎能有什么好法子,但族长的面子得照顾到。

    况且大伙不是想吵架,只是没有好的办法解决当下的困难,情绪上需要宣泄一下。

    林郁盛帮着老太太铺干草到车板上,往林泽那瞥了眼,手上动作没停。

    “泽哥儿能有什么法子?他个在家当少爷的,上茅房都少,大都在家用恭桶。”老太太私下说话,并不讲究客套委婉的作派,反而这些年被老爷子影响地有些直白。

    林郁盛轻笑一声,“娘,您晓得的道理,大伙自然明白。便是没指望他能说出个一二来,只当是个台阶。两头再闹下去不好收场,容易吵出火气。”

    “大家在那两头角落挖两坑,就像村里的旱厕一样,用两张破草席挡挡,男女各一边,可行?”林泽指的地方在营地边角,附近都是清理干净的,若是挖个简单的厕所,并不算麻烦。

    进山后,吃的东西比在官道赶路时,杂上许多。大伙肚子多少都有些不适应,此前没想过专门弄个茅厕。现

    在这情形,确实有这个必要。

    “挖吧。”

    “赶紧吧,弄完就睡觉。”

    屎尿大事终于有了一个较为妥善的解决。

    长舒一口气,慢慢躺在还算柔软的床上,林泽感觉他第一天的野营生活,终于要告一段落。

    自家五口人,林沐睡边边,老太太挨着她,老爷子睡中间,林泽自己要求睡另一边,至少不是两头挨着人,感觉有点私人空间在。

    帐篷弄得很密实,连和地面连接的地方都用土和石块封住,还沿着边,撒了一层混着草药的石灰,用来防虫蚁的。

    只有脚那头,用透气的麻袋剪开做的帐子,有丝丝细微的风透过缝隙,吹进来。

    任外头山风呼啸,林叶簌簌作响,里头盖上一床棉被,就能睡得十分舒服。

    一开始,林泽便是享受地闭上眼,让睡意渐渐漫遍全身——

    “呼!——噜~~~”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林泽的脑子瞬时清醒过来。又闭眼尝试半小时,还没成功入睡,他放弃抵抗,精神进了空间。

    找到手机,设置了一个六点的闹钟。

    他们现在是晚上九点多睡的觉,六点起来应该都算晚了,不过林泽自己是病患,睡得死一点,不算奇怪。

    弄闹钟的时候,林泽发现手机原来有一个指南针功能。

    他挺意外,以前哪留意过这些,导航软件、高清地图一搜就出来。

    即使是去没信号的地方,也能提前下载好。

    可他这不是穿越时空了吗?现代的地图在这里不管用。

    但是指南针行啊。

    第40章 第 40 章 多福去留

    “叮铃铃!”

    闹铃急促的响声将林泽从沉睡中强行叫醒, 睁开眼看见自家商店熟悉的休息间,林泽不免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还在现代。

    等揉完眼睛,才意识到他要赶紧出去了。

    又仔细看一次手机的电量, 最近使用次数越来越多。

    林泽担心电量消耗太大, 一般都在用完后把手机关机, 即使他找到两个老爸老妈放在这里的充电宝。

    照例喝牛奶、维C饮品等一系列解毒好物,顺便检查昨晚睡觉前, 身上那些蚊虫咬的地方,用风油精涂抹后的效果。

    大都剩个很小的疙瘩,林泽心情很不错。

    一出去,果然, 帐篷里就剩他。

    林泽顺手收拾里面的被褥和草席, 掀开麻袋帘子。瞧见他奶将蒸好的干粮提溜出来,多福快手快脚帮着把锅底的水弄到大碗里, 等晾凉一点, 再倒进水囊。

    这样的水,有一股味。但在存水不多的情况下, 能做到一水两用。

    “阿奶。”林泽凑过去, 往旁边的装水的木桶瞥了眼, 还剩个底。

    昨天为了赶紧躲开那些可能的追兵, 大伙在官道那边的营地, 把在白云村弄来的水, 各家倒得只剩大半桶。

    老太太见他精神头不错, 含笑将一个刚蒸好的馒头递过去,“饿了吧?快吃点填填肚。”

    “阿奶,你们吃了吗?”林泽拿过来, 三两口吃完,等老爷子那边拆帐篷时,把自己今天份,从山神庙弄来的药先喝下去。

    老太太点点头,招呼林沐来把锅碗瓢盆都收拾放箩筐里,示意多福跟着林泽。

    多福心里乐,在这他就跟林泽嘴熟悉,于是便将早上的一些事娓娓道来,“大哥哥,我们都吃饱了。一会咱们就该继续赶路,听那些大伯大爷说,咱们上午得寻着水才成。”

    林泽视线落在多福身上,当初他将人弄来,是各种因素综合造成的结果,但总扣着人也不是事,“多福,约莫还有几日能出山?”

    “嗯…两日,我记得前年跟我爹走的那回。”多福回忆道。

    他心里不太有底,那时候自己才八岁不到。

    因着那一回,村里找不到托付的人,加之多福吵闹得厉害。他爹便带他一块进山打猎,顺道去苍县卖猎物。

    并不是一直走的,中间还有好些天在山上打猎,他只能大致给出一个不太准确的时间。

    林泽算了算,他们应该慢一点,三天也差不多了。到时候给多福补偿小半袋粮食,让他自己回。

    以往这小子都是自己上山找吃的,林泽觉得这一趟没亏待他。

    “出发咯——林氏的父老乡亲们——”林郁生带头走,他家年轻力壮的五岁青壮牛,哞哞叫的声音很是响亮。

    抬起一条健壮的后蹄子,甩甩有点分叉的尾巴,因为上头粘了不少脏东西。

    牛两边分别架着箩筐,里头是包裹严实的粮食。后头还拉着一辆独轮车,林郁生帮着推。

    “阿生,你小心点把稳车。”三叔公背着一个小包袱,手里杵着木棍,跟在后头叮嘱道。

    这个不像板车一样,能让牲口自己拉着走,独轮车没人把着的话,会倒。

    上面装的全是三叔公家的锅碗瓢盆,还有衣物棉被。山里晚上气温低,可不能弄丢了。

    林江背着篓子,快步去把阿爷扶着,“爷,你慢些。”

    五叔公家的林海瞧着,也往前搭上他爷的手,惹得五叔公笑眯了眼,虽说自个还没有那岁数。

    八叔公是三人中最小的,他家那双胞胎孙儿,跟着堂哥们学,一人牵一只手,奶声奶气地说,“阿爷当心~”

    林泽看在眼里,偷摸往他爷瞧去,牵缰绳的手,摩挲着,不能让他爷输哪~

    可自家就五口人,他爹在后头跟着独轮车走,妹妹扶阿奶…想来想去,就给多福使眼色。

    “你牵马。”林泽道。

    多福楞了一下,随即便是大喜,林泽这么信任他?

    林泽颠颠凑到他那持着长枪,稳步前行的阿爷身边,佯装很自然地道,“爷,小心前头有块石头。”

    老爷子神情有些好笑,偏头在比他高一个头的林泽身上扫去。没功底的孙儿,可没他稳当。

    脚下没停,老爷子大步跨过那块石头。没等说话,就瞧见林泽因为走神,差点被绊倒……

    “你小心些,爷身子现下还成。若是被你连着摔一跤,便不好说了。”老爷子抓着林泽的手臂,淡淡的语气里隐约能听出一点打趣的意味。

    林泽难得露出一点孩子心性,大伙都忍不住说笑两句无伤大雅的话。

    “泽哥儿,你和你爹是咱们林家第一大孝子,可不是其他那些个小子能比的。”八叔公哈哈笑道。

    五叔公摸了摸林海的脑袋,点头回忆道,“当年你俩一个中举人,一个中秀才,族里的祠堂香火连着七天七夜都没断过。咱们过年时在族谱上记下这事,哎哟,如今想起,还觉得心头火热得紧呐。”

    三叔公家的三儿子林郁石亮着眼睛,好奇道,“叔公,若是盛大哥中了进士,族谱是不是得单开一页,否则哪写得过来?”

    聊这个大伙可就兴奋了,那是心心念念的好日子啊。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进士大老爷的族人,出门都得把脖颈梗直嘞。

    在柳头县念书的本就没几个,能念出名堂的,更是少得可怜,林家一族出两个。

    走在崎岖小路上,身边都是蚊虫环绕,大伙都像打鸡血似的,身上劲头很足,速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那不用说的,郁石小子。光宗耀祖的事,可不是要记得清清楚楚。”村里种地的老把式田老汉道,眯着眼,好似已经在品着族里出进士时的滋味了。

    林泽回去牵马,低头听大伙瞎扯,本来还挺尴尬,在那句单开一页族谱出来后,他一下子抬起头。

    这、这好像比考编上岸还有成就感。

    林家村就着林泽父子俩有出息后,大家都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进行了充分的想象和表达。

    所有人好像都没了往日鸡毛蒜皮、邻里纠纷的芥蒂。

    从安定后,先想法子把林泽家建好房子,好

    让两人早日开始念书。

    再到林郁盛进京赶考,林泽去府城考举人,村里谁谁谁能护着去的,银钱得各家怎么凑……

    林泽两人默默听个乐呵,并不出声纠正大伙的某些异想天开。

    在这样苦难煎熬的时候,有个盼头在,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时辰就这样愉快地过去,连听不懂的小娃都能跟着笑。

    大伙脚底不痛了,手臂不酸了,浑身是劲,走的进程比昨日下午的还多。

    水没找着,大伙唠一路,也不口渴。

    林泽听一路,科考的念头越来越坚定,“科考考公,光宗耀祖。”

    原先只想着管自己过上好日子,如今觉得,大伙一起过更爽。

    这年头,宗族是强大的后盾,有条件就得扶持自己家的有生力量。

    就像枝蔓缠绕,更能抵抗风险。

    “哎——咱们先停停——”正轮到林郁武开路,他收敛起笑意,在那荒草丛生的地方看来看去。

    八叔公走上去,问儿子道,“怎的不走了,那多福说有条山溪在附近,趁着日头还早,赶紧弄水。”

    后头几位叔公和林老爷子都赶去前头,其他男人们要放下手里的东西,没那么快脱身。

    林泽把缰绳交给多福,自己跟上他爷。

    “没路,你们瞧。都是杂草,不晓得是不是往这边走。”林郁武苦恼道。

    其实前头他开路时已经不怎么能看清楚地上原来小路的痕迹,大都是顺着感觉一直往前。

    可越走越没底,路边怎么一直没出现那条山溪。

    老爷子马上回头喊人,“多福,来一下。”

    林泽四处看去,都是荒山野岭,就他们走过的地方出现一条路,前面一点看不出来哪里曾经有路,难不成走丢了?

    他不由想起手机的指南针,可、手机不能直接拿出来用。林泽脑子飞快转起来,一边支起耳朵听听其他人有没有办法。

    而且找路不能只靠指南针,山路不可能直走。必须弄清楚附近的地势,才能安全绕着前进。

    在茂密的丛林里观察地势,指南针帮不上忙,肉眼也看不明白。

    “族长,我来了!”多福从大人身边钻出来。

    老爷子将问题抛给他。

    多福在众人的注视下,附近转悠好几圈,回来时情绪很低落。

    他不得不将自己某个小秘密说出来,“我、我昨儿已经不大记得路了…我爹带我来时,我岁数小,记得不大清…只有进山那段记得劳。”

    林泽看着他,没有生气,能理解,先开口堵住大伙的责备,“阿爷,他那会子几岁,能把咱们带进来就挺好,也确定这山能到苍县。要不先让他回去,咱们再自个探路。”

    老爷子听了林泽的话,本来想逼一逼这小子,心下也放弃了。万一他不情不愿,乱走一通,遭罪的还是他们自己人。

    其他人原先对多福比较排斥,就是个外人,骂他几句就是随手来的事。如今听族长和林泽的意思,便都没再做声。

    多福怯生生地缩着脖子站一边,他不知道林泽他们会怎么处置自己,三旺叔全家惨死的事,他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发颤。

    “多福,我给你五日的干粮,剩下的路你就不用跟了。自己回去,路上警醒些。”林泽简单说完,便回头要去找老太太拿粮食。

    多少是狠心的,林泽知道白云村是个什么情况,但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发这种善心。

    多福啪地跪在老爷子跟前,乞求道,“求族长不要赶我走,我不想死——”

    说到后面,他已经抽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