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占领老巢
挖坑是个体力活, 林郁强两只队伍加起来将近三十人。在林子里哼次哼次,锄头、铁锹挥个不停,全员轮流上。
“葵娘,来, 你赶紧吃两口干粮。”曹寡妇见林葵扛着锄头过来, 马上起身去接。
她主动要来参加战斗时, 大伙都没想到。但她清楚,儿子铁蛋身子刚好还虚着。
她如今四十多岁, 在村里干活麻利劲是有名的。参加战斗比好些身子弱的妇人强。
三叔公当时有些犹豫,毕竟这家就俩。你说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要人绝户吗?
曹寡妇却态度坚决,村里能像她这样有一把子力气胆大心细的不多。
后面还是林老爷子开口, 这事才算定下来。
曹寡妇到了坑边, 没干多久一个装野兽的陷阱就完成。形状弯曲,不是人们印象中方方正正的样子。
林郁强说这是他的独门功夫。
坑底扦插着许多尖锐的树枝, 明面上用一层薄薄的细软枝子再铺上土, 最后把原先弄出来的草皮,一点点还原回去。
“我去跟族长说一声, 咱们这边都好了。”林郁强转头同三队的妇女们说道, 然后指挥自己队伍往指定的位置散去。
经过刚才的合作, 两对之间依然建立一定的默契。
又都是同村好些还是两口子或是一家叔婶, 本就存在一份天然的信任。
林葵三人点头, 带着三队娘子军隐蔽起来。
头一回参加战斗的妇人难免还有些忐忑, 但见林葵三人神色如常。
那些个都比她岁数大, 不免也存了比较的心思,觉得怎的也不能比一个年轻的女娃差了去。
林泽和林郁盛一直在树上观察附近动向。
晨间的山林鸟鸣呦呦,树叶都沾着露水。
他们今天埋伏的地方离那个山寨都不算远, 也是大伙经过上一场的胜利,胆子大了起来。
林泽偷摸用手机,已经能看到那个寨子某处角落。
尝试好几次细看,却是因为角度和寨子附近的树木遮挡,没法看清再多一点的东西。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但林家村一行人今天运气很好。
一大早挖好坑蹲好点,太阳刚升起时,就有一群人走进林泽的视线范围内。
“十八人。”
林泽麻溜下树,他单独领导五个经过简单培训后手稳准头好的汉子,成立单独的爆炸瓶突袭队。
老爷子飞快点头,旁边的林郁生等人马上给另外两队人打手势。
从寨子里出来的老吴一大早吃得很满意,随手扯过一根草,咧嘴撩牙缝。
“吴哥,咱们什么时候杀那些牛骡啊?弟兄们每天见着馋啊~”身边的小弟谄声问道。
他身形比较瘦小,脑袋看着很大,有种突兀的不协调感。
老吴往脚底吐一口,斜眼瞟他,“你小子来得晚,以前咱们寨子苦的时候天天吃野菜,脸都绿。如今是好日子过久了,天天吃饱喝足,都念叨起牛啊骡啊的。”
“可不是,吴哥。咱们不就是奔着过好日子才来山上的吗?嘿嘿,我还想早点立功,大当家也给我分个女人。”
“哈哈哈!原来是你小子想女人了——”旁的人听了,毫不客气地笑道。
老吴露出黄牙一阵坏笑,又压着眼角在众人身上扫过,“今儿就是去立功的,别说吴哥有好处不想着弟兄们。上回那伙人里好些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能不能抱着女人睡觉看自己的。”
“哎,咱们往林子里走走。”老吴有些懒散地拐个弯,虽说他这个做事比较糙,但心眼还是有的。
昨儿寨子的人便是在山道中的招,他再虎也不想一大早就去那沾晦气。
这一拐,树上的林郁盛便马上跟树下的老爷子等人打手势。
“继续按兵不动,他们往林子里走。”
林泽他们五个爆炸瓶组的继续窝在树上,干埋伏这事,耐心是肯定要有的。
林葵作为第三队队长,也快速将前头传达的指令告知队员们。
随即她猫着腰,小心转移到老爷子身边,“族长,他们离咱有多远?”
老爷子刚在想对策,林葵的话就没太在意,“一里上下。”
林葵低头思索片刻,认真对老爷子道,“族长,我把他们引过来。”
“你说什么?”老爷子终于将注意力放在身旁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娃上,眉心微皱。
“族长,我假扮进山迷路的人,那些贼人过来后,我便往这边跑。”林葵是个极敢干的,她认为大伙守在这越久,体力和耐性都会影响很大。得趁着
人心最有干劲的时候,一举消灭贼人。
“族长,机不可失!”林葵见族长不大肯松口,催促道。
老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心里迅速盘算着林葵诱敌的可能性。
“族长,我去了。”林葵用稍微干净的衣袖侧边将脸尽可能擦干净。
老爷子见阻止不了,连忙给众人穿达消息,都做好准备。
“有人吗?——”林葵一边顺着山道往贼人那边走去,一边放声喊道。
女性独有的轻柔声线在林子里传开。
隐蔽在草木树叶间的林家村人,不由加紧握住手里的武器。目光中,林葵单薄的身影像一道剑芒。
“吴哥!好像有女人在喊。”
“嗯?”
另一个走在后头的小弟,也凑过来,“吴哥,真的,我也听见了。”
“一大早哪来的女人?”老吴停顿下脚步,往两小弟所指的方向看去。心里有点疑惑,但也信了几分,总不能都听错。
“许是进山找东西吃的,上回那两女的不就是这样弄回来吗?”小弟们当即搬出事实依据,卖力说服。
这可比找什么村民好,那群人能在狼群里活下来。手头定然有真家伙人也得够狠。
你说去惹这些人,哪个心里不怵。
上回被人弄死的,跟他们可没什么亲戚里道。为这个去拼命大伙可不乐意。来寨子奔着吃肉喝酒的。
女人嘛,没什么危险,还好玩。自个儿吃不着,你说弄回去时摸摸蹭蹭的好事,怎么都能轮上。
老吴心里本来就发痒,这里他是老大。若真弄到个女人,好处还不是先落他头上。
“那就去瞧瞧。”
“好嘞,弟兄们,咱往外走。”
林葵走出百来米,她边走又不时回头看树上某个地方。等看见林泽给她打手势,心猛地跳得沉重几分,意思是敌人在靠近了。
林葵脚下停住,歪坐在道边没有再走。嘴里不时仍喊着救命的唉唉声。
在此期间,林泽等人进行了人员埋伏位置的调整。
为尽可能保证林葵的安全,一队和林泽的爆炸队蹲守在林葵附近十几米的灌丛和林子里。
山道不远处隐约传来男人的说笑声,林葵紧了紧身子,叫喊声更大了些。
“哎哟,小娘子——”老吴远远瞧见道边的女人,听声音便勾得他心头火热。加紧脚步顺着往前走,果真是个样貌不错的年轻姑娘。
林葵好似被他们一群男人吓到似的,连忙用一边的树枝撑着身子往后走。但不知为何一拐一拐的。
老吴他们见一个女人还受了伤,早就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也不急着追。
“哎哎~别跑啊,咱们都是好人,姑娘可别急,脚不方便,咱们这么多弟兄都能伺候你。哈哈哈~”
一伙人就快步追上去,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笑。
林葵心跳如雷,她必须和贼人拉开一定的距离。
不时回头看,确定将人带入包围圈。林葵一把将棍子丢开,咻地就窜进一边的林子。
老吴等人见这一幕顿生警惕。再蠢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快走!那娘们不对”
后面的字还没说完,林泽五人噼里啪啦的爆炸瓶就往他们人群里仍,这伙人正处于抱团防御的状态。
林郁盛那边的箭矢也不停地往这边射来。
“砰砰砰!”
陶瓶发出猛烈的爆炸声,里面继续发生着化学反应的生石灰和水,四处飞溅,附带一百度多度的高温。
以及生成强碱物质氢氧化钙,在接触到人体眼睛或是受伤的皮肤后,能瞬间产生强烈的灼烧感。
“有埋伏,赶紧回!”
“啊——我的眼睛——”
“噗通”被箭矢射中的人捂着伤口,混乱的人群将他们撞到,踩踏。
在他们四散逃走时,林郁生和老爷子带领的第一队抓住时机,挥刀灭地。收到冲击的贼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老吴属于最有经验的,他趁机往林子里钻去。可是没多久就遇上林家村第二队围剿的人。
经过前面接二连三的打击,老吴见对方势重,果断开头求饶。
“各位好汉饶命!”
林郁强和两人半点没听,加长手柄的柴刀毫不留情往他致命之处攻击。
老吴见这招没用也发了狠,手里利刃一指,目露凶相,对上林郁强三人。
其余人可就没有老吴这般狡猾,被一二两队人三方围剿,纷纷朝最后一个突破口逃走。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三队纷纷接上去,加快将贼人逼入陷阱。
林泽手里的爆炸瓶已经用完,他们五人利索下树。根据安排加入剿灭贼人的队伍。
恶战结束得极快,十八个贼人几乎全死在林家村人的武器下。只有个别命硬的没死,但也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而林泽他们除了几个受了点伤,老吴的反抗不容小觑。
“族长!”
“族长!”
大伙是真的激动啊,又干掉十八个,这可比上回多了一半不止,而且更轻松更快。可见爆炸瓶和挖陷阱的好处。
林泽见大伙竟然没干最重要的事,赶紧出言打断他们过于兴奋的动作,“大伙都去搜搜那些人身上有没个值钱的玩意。”
上次还弄到两车物资,这次怎么都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会意。那肯定不能啊,妇人们也不讲究男女大防了,死人哪分男女呐。
“这衣裳料子好,都扒下来。”
“大嫂,他这鞋子也怪好的。”
“哎哟,可不是,赶紧赶紧。”
老爷子另一群人却围在一块,快速商量着什么。
搜东西的十几人满载而回,每个人手上手抱着衣裳和一些小零碎的东西。
“族长,咱们还找着银子了!”曹寡妇激动道,她摸到银子那时手都抖了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并且不止她一个摸出来,还有好几个妇人汉子都弄到,大家把银子都用一件衣裳包住。
老爷子理解大伙的心情,“大伙把东西收好,咱们回去再分。”
“都听族长的。”
汉子们见族长好像还有话说,忙按照分好的队伍,跟自己那队人站一块。
“大伙听我说,那寨子里还有二十来人。咱们今儿趁他们不防备,杀进去,一举剿灭。”老爷子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个狠厉的决定。
林泽觉得优势在我方,是时候发起正面进攻。
大伙听完热血涌上心头,说干就干,把搜刮到的东西先藏起来。
寨子里面的情况基本摸清,林泽带着五人先去附近用望远镜再次查看。
趁他们还没知道这十八个人已经被杀前,再次制定战术。
寨子在湖边不远的一块平地上,面积不大,但易守难攻。
寨门狭小,附近都是高高的石头堆,上面用木头围一圈。
林泽先在附近的树上确定寨子高出守门望风处的视觉盲区,接着林郁生四个捕快背大刀摸上去。
林郁盛和林郁强则是在树上远程支援。
林郁生两两一队,寨子守门两边各一个。上去后,才发现对方在打盹,一刀抹脖子放倒。林郁生朝下面等的人打出胜利的手势。
很快,门口换成他们其中四人守着,并且将大木门牢牢锁紧。
林泽跟着大家分散进去,他们这队负责去点火。另外有一只十人小队在一处蹲守。
根据情报林泽他们很快就摸到柴房。
没多久就听见寨子里做饭的女人们尖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呼啦啦先是出来好些妇人,她们神情紧张,身材瘦小。
很快又从各处出来一些男人,“叫什么叫什么!还不赶紧装水来扑灭!”
在林泽等人的助力下,火势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蔓延到隔壁屋舍。这寨子全是木头树皮盖的房子,加之最近好些日子没下雨,烧起来特别快。
原先有部分不以为然的男人,比如赵七都不免被惊动。火势没有减弱,山寨里所有人都从屋子里出来,到处提水救火。
在他们奔走之际,好些人刚
出房门便被埋伏的十人小队解决。
等救火救得差不多之时,赵七累得直喘气,甚至连骂人打人的力气都没有。
便听见身边传来不对劲的声音,当看见一群人从各处冒出来,手起刀落间不停收割着场院中累倒的弟兄。
赵七目眦欲裂就要跑回屋里拿兵器。
迎头便撞见另一队人,他来不及说一句便被林郁武一刀断绝生机。
混乱间当然有人趁机逃跑。林家村人门口等着的四人终于迎来动手对象。
二话不说,大家挥动手里的武器,将慌不择路的贼人全都一一绞杀干净,没有留一个男的山匪。
第52章 第 52 章 夺回钱财
将山寨里所有男性匪徒杀光, 林泽他们又把女人全都找出来。
“你们都别吵!别哭!”林郁生媳妇用手里的柴刀的刀背,往旁边石头桌上敲得砰砰作响。
原先被林泽他们杀人吓得惊慌失措,挤挨在角落的女人们。见林郁生媳妇她们凶神恶煞地过来,个个两手捂着脑袋, 张嘴尖叫。
林泽他们一群汉子为了避免刺激到这群妇人, 都没靠近。
“郁生你们带十人继续去搜查屋里有没有漏网之鱼, 郁强你带五人去把这些人处理好。剩下的和我在这里,把这些人查明白。若是无辜的, 咱们到时候再想法子安排一二,若是跟着山贼作恶的…”老爷子话说得很明白,这个寨子肯定是不能留的。
从林郁生几人审问出来的情报中已经知晓,这伙人做了多少恶事。
他们在寨子里称王称霸的这些年, 附近的村子都被逼得全迁走。
乱世当道, 官府管不了他们,更是愈发猖獗, 谋财害命的人干得可不少。
“都小心些, 别小瞧那些女人,保不齐还有几个带狠的。”林郁盛提醒村里的妇人道。
林泽往那群三十多个妇人还有几个小娃看去, 一群人挤在一起, 看不出哪个身上藏东西了, 得分开才行, “婶子, 我跟她们说两句。”
“好。”林葵几人都点头, 林泽这几次的主意都非常厉害, 她们下意识就听从安排。
妇人们眼下士气正强,一个个都是见过血的。
搁那一站,同样是三十岁上下, 寨子里的女人都不敢直视她们的眼。
林泽往那角落走了几步,理她们约莫两米远。
“你们都冷静听我说几句!”刚才被陶氏镇住的妇孺,勉强闭紧嘴巴,只有个别低低地哭。
林泽见状,便继续说道,“我们不是什么贼人,今儿杀他们,是因为他们先对我们下手,且村里的粮食和牲口被他们抢走,此仇已报。你们若是被他们强掳上山的,便自个儿往这边站。等我们搜完寨子,便放大家回去。”
看她们面容枯槁,身形消瘦,林泽已经大致晓得,在这山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倒是那几个娃,还算有些气色。
但一想到这里的女人,很可能都是山贼们抢来的,心里对她们的遭遇变多了几分同情。在这个封建时代,失去清白这一劫太难跨过去了。
一开始,还是没人敢动。
“赶紧的,不然我们全绑了。”林泽冷着脸,目光扫过她们。
他们对面山峰还有一批老少妇孺等着呢,且在山里耽误太久,外头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我…我和这两位…我们都是山下村里的,他们…他们这群畜生,恩人把他们杀了,我…我给您磕头。”说完,这位眼眶通红的年轻姑娘,与另外两个差不多岁数的女人,互相搀扶着朝林泽他们跪下。
林泽没受她们的跪谢,眼睛看向陶婶她们。
“以后都没事了,都好了。来,你们往这边。”陶氏会意,跟弟媳于氏把人领到另一边与原来的人隔开。
“诸位,为了防止一些事。大家分批过来让我婶子们给搜身,你们其中互相举证,都没帮着山贼做过害人的事。”林泽大声道。
他觉得谨慎为好,虽说都是些没有什么威胁的女人。但在山贼窝里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几个被折磨得向着山贼的呢。
此话一出,挨着的寨子女人突然又暴动起来,她们其中三人被一双双发红的眼睛盯住。
林泽他们赶紧拿起武器厉声呵斥,同时也看出这里头真有害人的。
“干什么!”
女人们发疯似的钳制住三个岁数稍大些的妇人,迫不及待控诉道。
一点没有之前的怯懦和沉默,有的只是无数压抑着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决堤似的倾泻而出。
“大人!她们三个都是帮着土匪害人的!”
“就是她们!”
“你们终于遭到报应了,哈哈哈!”说完,女人便朝她憎恨的对象狠狠咬去。
“啊——”
老爷子等负责看管预防的汉子们,赶紧围拢过来,“把她们分开!”
陶氏、曹寡妇十个林家村妇人迅速上去,将那三人从中提溜出来。
“放手!别听她们胡咧咧。”女人不甘心地挣扎道。
“用麻绳捆住。”林泽提醒道,目光不善地扫了她们一圈。
三人加大了反抗力度,曹寡妇她们如今可不是软弱、没见识的村妇。
加之听得寨子里其他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心里早就对这三人充满敌意。
见她们挣扎,曹寡妇几人毫不客气,抬手就是两个重重的耳光。
“啪!”
“再不老实,就剁你一条腿。”陶氏从旁边的男人手上拿过一柄长刀,说完便用刀背往那三人腿上,一个一个都挨一记打。
她是屠户出身的,大刀用劲也带着几分巧。
三人疼得瞬间失去支撑力,刀背对骨头发力后。一阵阵难熬的痛感侵袭全身,当即嘴里唉唉地叫嚷着。
曹寡妇听得心烦,弄来几片碎木块,一人嘴里塞一个。
“若是掉了,我就塞石头进去,把她的牙全都敲碎。”曹寡妇淡淡道,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
其余寨子里的女人见这个恶人被惩治,渐渐恢复理智。也不用林泽他们多费什么功夫,自行分开站好。
“寨子里的事谁清楚?特别是钱粮。”老爷子见她们态度很配合,便出言问道。
这群人被弄来时间应该不短,对寨子的认识肯定比他们多。
现下这里都归林家村,那些好东西,可不能便宜别人。
林泽又加一句,“弄到什么东西,给你分一成。你们自行离去,若手头有些钱粮,可比空手走得好。我们给这个机会,是存了做善事的心。即便没有你们不说,也只是多费些时日罢了。”
林泽使出他擅长的威逼利诱法,山贼是自己人好不容易弄死的。
现在属于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当然恨不得每个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找出来。
“我晓得!我晓得!赵七房间有个放钱财的小地窖,是我有一回不小心发现的。”马上就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急言道。
老爷子朝她淡淡一笑,“行,你俩带她去。”
有一个人开头,剩下的便好办了。大家都争着说,免得自己知晓的被别人先说,那可不就亏大了。
“厨房有一锅鸡汤还有面条!”
“我晓得放粮食的地儿…”
陶氏几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赶紧招呼汉子们分成好几路去搜刮东西。
在这群女人的帮助下,搜查山寨的活动进行得红红火火。
“泽哥儿,你带五人回去把其他族人接过来,咱们今晚在这待一宿,明日马上下山。”老爷子低声道。
林泽点头,在山顶虽说安全无忧,但始终逼仄难行。
两个时辰后,晚间的山风拂过这片山林,旧日的山寨比任何时候都热闹。
院子中间的空地上,火堆将附近照得亮堂。小娃们在撒欢乱跑,大人们忙前忙后。
灶房里煮饭端菜,一盆盆冒着热气的饭菜被端出来。
半大小
子们从屋里将一张张木桌抬出来拼成五、六张大桌。
“这边这边,凳子就随意啊,不够的娃们就站着吃。”三叔公笑得见眉不见眼,指挥大伙团团转。
老爷子和今日冲锋陷阵的所有汉子、妇人都被大伙按在桌上,不给动弹,全都好好歇着。
其余人脸上那个笑,是大半天都没落下。
将山寨搜刮个底朝天,所有东西都被堆放在一间屋子里。
“族长,咱们的牛、骡子,还有你家的马都在呢。”说到这个,林郁生还是忍不住高兴。
大伙当时最怕就是贼人把哪家的牲口杀了吃肉,着急打上这里也是担心晚一两天,不知道谁家的牲口又遭殃。
媳妇陶氏随手帮村里端菜上桌的婶子,把菜盆挪好位置,“可不是,谁承想这山贼还养鸡,咱们可真是有口福了。”
“哎,你别说,那旁边地里的菜都水灵灵的,这是块好地。”这个端菜过来的妇人接话道。
大伙都顺着她的话,看向那盆刚端上来的青菜鸡蛋汤,确实鲜嫩可口。
吃野菜吃得满嘴苦味,大伙是真馋这一口。
“瞧着就好吃。”林泽也表示这菜真不赖。
他是全村人里最不缺吃的,但新鲜的食物总归是空间里那些干粮不能比的。
寨子外那个山湖边有两块菜地,被他们村人打水时发现。直接就一顿扒拉,把能摘的全摘回来,一锅煮了。
“族长,咱们明儿走,今晚是不是得瞧瞧弄来的好东西?”春花爹林郁柱谄笑问道。
跟着族长出来混一趟,他的胆子稍微大了些。
这话也是在场所有人都关心的事,搜刮东西时,他们这些人都有份经手。
别看这个寨子不算大,山贼人数也不多,但好东西真不少。可能是在这里经营的时日不短,好几个地窖放粮食。
甚至除了他们村的几头牲畜,这山寨里还有三只骡子。
其余的好东西,林林总总更不用说。
大家现在心里一边装着晚饭,一边就是在看那集中放东西的房间。
老爷子还没开口,三叔公便瞪眼道,“还能少了你的不成,东西就在那。”
“大伙问是应当的,老三。都是拿命来拼到的,等过饭食,咱们就分东西。除了各家本身被抢走的先补回数,剩余下先分咱们一块出来的人家,再各家均等分。”老爷子含笑道。
没急着分也有原因,山贼把他们各家的东西有些已经混成一团,单凭一些麻袋是不可靠的。
吃过饭,还要想办法怎么合理补还各家的粮食。
“哎,谢谢族长,三叔公,我不是说族里少我东西,就是、就是……”说不下去,林郁柱便讪讪地住了嘴。
各家有点小心思很正常,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抱团就成。
“哎哟,还有鱼,这怎么像过年一样嘞。”
“哇,这馒头好香!”
“还有鸡汤!天爷,我连着吃两顿了,皇帝都没咱们这么好的日子吧~”
“这盘也是带肉的…”
一盘盘饭菜端上桌,乱窜的小娃娃全都贴着桌子,眼巴巴盯着跟前喷香的饭菜。
“都坐下咯!”
“吃饭嘞——”
一百多号人,分开坐在六张木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面前是一盆盆丰盛饭菜。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年全族一块吃祭祖饭呢!
“老三、老五,给每桌都上一坛酒。”老爷子朗声道,他当族长,最爱看的便是这个时刻。
山贼窝里,酒是真不少,有一个地窖里,找到十几坛大大小小的酒。
“好!”
“哈哈哈——”
汉子们一把站起来,高声喝彩道。
林泽也得到了一碗酒,他们一起举杯,敬这个峰回路转的日子!
“嘶!”林泽感受喉咙里传来灼热感。
“泽哥儿还是喝得少,我记着上回咱们清明祭祖,他喝一小杯也这样。”林郁生便说笑道。
林泽嘿嘿一笑,他可不要说话,手里筷子不停夹菜。
别看男人们有碗酒,好像就不管别的了,伸筷子的动作其实一点不慢。
“沐姐儿,来,这块肉多。”林沐的碗里,不一会就满满的菜。
她躲着都没用,“婶婶、嫂子们都多吃些,不用给我夹菜。”
“你们可别弄这些,她一个小女娃吃不了这么多。”老太太挂着笑,将林沐碗里一部分肉分给旁边几家的娃们。
妇人们这边也是说笑个不停,东家长、西家短的,热热闹闹地吃着饭食。
一桌子菜,没半个小时在大伙的风缠云卷中连个底都舔干净。
等林家村把空地上的碗筷都收拾干净,老爷子和几位叔公在两张木桌前坐着。
旁边挨着的林郁盛面前还有一些纸和笔。
各家汉子三三俩俩坐在长凳上,眼睛都往一处看,那里堆放着一袋袋粮食,都是他们刚才从屋里搬出来的。
“大伙都瞧见了,咱们弄到的东西全都在这。除了牲口,这个好分。原先属于哪家的就是哪家,余下三头咱们一会再说。”三叔公率先道。
底下的人都纷纷表示,这个没意见。能有什么想法?
牲口可没得认错的,最重要是那些粮食。大伙的都被土匪混一起,有些被他们先吃了一部分。
“粮食这个是这样分,在乌什县买的,以及当时驿站分下去的都有定数,各家的我让盛哥儿都一一问清楚。
余下各家原先从家里带出来的,便有些争议。但这事只能大致定个数。运气差点,被山贼先吃了,咱们可不能怨自己人。
余下山贼那部分,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八百三十斤粮食。先给队里三十人每人二十斤,剩余的各家平分,该多少都记在纸上。”老爷子接过话头,把大家关心的问题说明白。
院子里的人都低头议论,不过事先已经知晓一些风声。经过这段时间,大伙对族长的为人处事上都有一定的信任。
各家都没有吃亏,且能出人的都有二十斤拿回来,可是不小的数目了。
当然,大家眼里的兴奋之意仍未散去,因为还有一份好东西没分。
老爷子见状,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沉闷的声响,牵动每个人的心弦。
干活的妇人老人都凑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包袱。
“这是全部弄来的银子,一共……”,老爷子顿了顿,“二百五十三两余一百三十八钱。”
“哇!”
“唔!”
惊起一片哗然,大伙都忍不住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包袱看。
“铁蛋!这么多银子,咱们、咱们怎的都有一两吧!”曹寡妇手都在发抖。
老天爷,一两银子,她都不敢想。
在村里,一两银子够他们娘俩一年的花费啊。
陶氏和两个弟媳妇不由对视一眼,心里都激动万分。
她们家出力多,肯定能分几两。那后头路上的花销都有了,或许还有剩余的。
而家底薄的林池父子俩,早就张大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连林来娣都忍不住握紧拳头,她公公这回有份去打山贼,银子定然不能少。
他们每天辛苦种地养鸡,刨去必要的花费,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铜板剩余的。
这回一下子就有银子到手,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啊。
等大家情绪稍微冷静一点,老爷子才继续道,“同样的分法,咱们打山贼的每人5两,剩余的银子再平分。”
“啊!天爷!五两!”铁蛋激动地直接跳起来,抱着他娘又哭又笑。
“大嫂!那咱们家不就是二十五两!”是的,三叔公家三个儿子两个儿媳都参加了。可谓是村里头一份的厉害。
旁边的人全都投来羡慕至极的眼神,不过大多数人家都拿到了五两。
只有个别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人的才没拿到。
但剩下五十三两分下来,大伙半两总是有的。
这么一想,也不难受了,毕竟什么辛苦活没干,就有这么多银子,可不是白捡的好处吗?
连抠抠搜搜惹人嫌的来娣娘家,此时都没说半点不好听的话。
他们全家听完已经眼泪花花。没见过银子啊!一下子得了五两多,做梦都得笑醒。
周寡妇看儿媳妇的眼神都和缓了,难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怨我,家里那会子不是不救来娣。”
家里日子过程那样,谁也不想苛待姑娘的,没钱有什么法子。
只能紧着最重要的男人,若是家里再没了劳动力,可真的就喝西北风了。
“娘,我晓得。她如今过得不差,比跟在家里强。”周寡妇儿媳妇弱弱道,说的大实话有些戳人心窝。
周寡妇听得顿生一股气,这话真是让她心堵。不过到底忍住了,大好日子,别扫兴。
“族亲们!过来排队领钱啦——”林泽挥手大喊一声。
第53章 第 53 章 继续出发
第二天清晨, 林泽等人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下山,前往苍县。
“恩人,你们此行下山, 多加保重。”玉娘瘦小的身子朝林泽等人微微鞠躬, 一行人在寨子门前的山道上, 互相告别。
老爷子的目光一一看过眼前这十三个姑娘,经过昨日的相处。这些留在山上, 没有选择回家的女子让林家村人敬佩与怜惜。
“玉姐、画姨、青姨,所有的姐姐、姨姨都要珍重,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小心再小心!”林泽朝她们挥手, 眼底已经含泪。
经过一天的相处, 大家听过她们的故事后,对这些可怜的女性充满了同情。
玉娘她们重重点头, 目送着林家村人离开。
“玉娘, 咱们也准备收拾收拾,待寻得新住所, 便搬走吧。”画娘轻声道。
昨夜, 林泽、林郁盛和老爷子将事情暂时交给三位叔公, 便找被山贼掳来的姑娘们询问她们的想法。
“诸位, 我们给你们每人一串钱, 还有三斤粮食, 明日带着回家。”老爷子坐在长凳上, 说完往旁边的粮袋看去。
下午搜刮寨子时,除了被杀死的三个帮山贼作恶的婆娘。剩下的这些妇人,不仅帮着找东西。在做晚饭时, 更是手脚勤快。
因此当时是林家村也留出一小桌饭菜,给她们单独吃。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双方都渐渐放下防备。都是遭遇土匪同病相怜的人,只稍简单倾诉一番贼人的恶行,便很快熟络起来。
玉娘都不敢信自己的耳朵,老爷子竟然给她们每人一百文。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原以为有几个干粮就不错了。
“老爷子,这一串钱我们实在不敢拿。另外,我们十三人并不打算回家。”玉娘与众姐妹对视一眼,连忙摇头拒绝。
岁数大些的画娘,怀里窝着一个小女娃,垂着脑袋开口道,“老爷子,我们八人加这五个娃娃不回了。在这好歹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山上的野菜野果填肚子。等世道好些,再做打算。”
老爷子听完不由露出几分怜悯,他们都明白这几个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为贼人所迫,生下了孩儿,回去也没有活路。还有三个姑娘被掳到贼窝前,贼人就将家里其他人都害死了,回去后无依无靠,还不如留在这里和姐妹们互相扶持过日子。
一边的林泽眼里都是担忧,劝说道,
“玉姐,画姨,若是如此,你们一定要拿着。适才听完你们的话,山下镇子里来了好些逃荒的。他们没银子没吃喝,定会往山里跑。
此处虽说隐蔽,但有个山湖,难免被人找水摸上来。你们最好去找个新的地方,山里野兽多,我和阿爷留两把大刀给你们。”说完,林泽便看向老爷子,刚才那话没经过商量。
老爷子点头,“对面山顶我们住过,是个安全的地儿。就是上山难,你们要借助麻绳攀爬。另外上面喝水不方便,若有别的地儿,先不去那。
这是一张简单的地图,我们明儿要赶路,没法带你们走一圈。但这两日我们刚走过几趟,路上还有痕迹。”
还没来得及等玉娘她们满脸激动地道谢,林郁盛便从怀里拿出几张纸递过去,“这是几分路引,若是进城采买,可用于通行。”
“谢谢恩公!无以为报,只望你们平平安安!”玉娘等人两手接过路引,纷纷哭泣着屈膝下跪。
林泽赶忙把人扶起来,“你们赶紧起来,别这样。”
老爷子和林郁盛也不受这个礼,往边上走了几步……
晨间,密林中的雾气很重。玉娘她们很快就看不见林家村人的身影,她们抹了抹眼角,招呼其余人赶紧回去干活。
“玉娘!他们屋里有一袋杂面!”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从一处房间匆匆跑出来。
玉娘与画娘几人立即停下手头的动作,抬脚往屋里去。
半袋粮食静静放在破角的木桌上。
玉娘往林泽他们离开的地方,会心一笑,“恩公留给咱们的礼物。”
林子里,赶路的林家村人这回走山路的心情很不同。
不仅多了三头骡子,帮着运重的东西。大家身上的钱袋子有分量,家里的粮食有存量。
经过昨夜和今早天不亮就起床干活的辛劳,大伙不仅烙出一大堆干粮,还有一桶桶封存严实的水。
木桶全是现做的,山里什么都缺,就木头遍地都是。
山下临近的好些地方闹旱灾,他们可不敢掉以轻心。
玉娘她们从山贼口中得知,好些人便是因为闹荒,往他们这边的山上找水、找吃的。
最重要的是,没有乌什县齐老说的路引和通行文书,无法从官道走,需要冒险进山,绕道走。
结果让山贼抓个正着,身家性命都葬在这山上。
前头四人拿着长柄柴刀和锄头开路,一辆辆新做的板车吱吱呀呀的摇晃前行……
两日后。
“爷,好像到山脚了。”林泽跟在自家马车边上走,即便是知道山下现在情况不太妙,还是忍不住泛起激动。
在山里这几天,感觉过了几个月,都是树啊草啊的。代表人类文明的房屋建设太久不见,总有一种压制不住的渴望。
人果然不能一直待在深山老林,太抑郁了。
这不是林泽一个人的心情,而是大伙经过七拐八弯,总算来到山脚下的一处庄子里,很难不激动。
“这庄子看着有些…荒凉啊?”林泽远眺,这时节田地都是杂草,茅草屋破破烂烂,没有人影。
多福想起白云村,唯一不同的便是,这里地面平坦,没有像白云村一样四周都是起伏的山。
“少爷,你说官道在哪?”多福飞快甩去某些回忆,转头对林泽道。
下山的一路,大家对看山势的本事很服气,并且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读书人竟然厉害至此。
林泽点头,找了棵高一点的树,麻利爬上去,现在他已经是爬树高手,根本不需要老爷子他们担心的。林泽在树上用手机往四周看一圈,心里大致有数了。
“通过前面的村子,再往前走。”下树后,林泽跟大伙说。
有了底,大家继先在这片荒地停下,大家一边喝水休息,一边感慨这田地都可惜了。
“瞧着这儿并没有灾荒,怎么人都被山贼嚯嚯走的吗?”林郁生出言道。
当时从玉娘她们那得知,她们原先住在山脚下的庄子附近。
除了山上有害人的山贼,不时会有别的贼人偷抢东西。
乱世当道,真是什么祸害都有。
“爷,差不多该走了。”林泽收起水囊,不长草的路还挺远,穿过这个庄子,再走走吧。
“把手头的家伙什都准备好,山下可不是什么太平地儿。一有什么事,老人娃们随着三队把粮食水退走,二队防御,一队冲前头跟他们干。”老爷子高声道。
全村整齐划一地应,“是!”
妇人们各个抬头挺胸,一点不比男人们差。
经过上回十个妇人,跟着二十个汉子灭掉山贼后,村里的男人和婆婆在家里便极少打骂婆娘、儿媳妇的。
靠自己本事赚了五两银子和
二十斤粮食,哪个敢给她们脸色瞧?
连周寡妇都学会忍气吞声,即便她家儿媳上回没去打山贼。
可全村做婆婆的都不敢干的事,她总不能反着来。
况且儿子自从跟着去打过山贼后,跟她这个娘说话,便没有往日那般顺从。
反倒是多了几分自己的主意,让她急得不行,又没法子。
半大小子也发誓向林葵姑看齐,村里剩余的鸡心木枪,都在他们和部分妇人老人手里。
而那些能和男人冲锋陷阵的妇人,自然手里的得是真正的武器。
沿着村里的路一直往外走,林泽他们越走越心惊。村里不是没人,而是只剩下些靠着门槛,脸色灰白,两眼无神的老人。
“族长,打听到了些东西。他们饿得说话都难,我给了点干粮他们先吃下,才有了些力气。”林郁强从一家院门处跑回来。
老爷子示意他边走边说,如今已是下响,得快些走出去。
现在村里各家自己拉的板车比此前轻了许多,赶路的速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即便是老人娃们走不动,也能在公用的三驾骡车边上有个角落坐一坐。
当然这是轮流的,村里早定好的规矩。
三叔公几人凑过来,一块听。
“闹土匪,能搬的都走了。沿着村里的路往那边走,约莫一个时辰能走到进黄陵镇的官道。”林郁强抹一把额角的汗,这时辰没有树荫,热得衣裳都是湿了又干。
老爷子点点头,没什么太过紧张之意,“那咱们继续走。”
至于土匪,别说他们有爆炸瓶,昨日在山寨里可是重新弄了一批。就是单凭能打的就是将近四十人,原先受伤的几个陆陆续续见好,必要时,也是能拿刀拼杀的。
一路上,林家村人的脚步不停,饿了就吃干粮。
只有隔一段时间让牲口喝水吃草料,大伙才能跟着找个凉快点的地方歇一歇。
一直到下午,终于从村间小路踏上平坦宽阔的官道。
“大爷!给点吃吧,求求你们了。”
“菩萨保佑大娘、大婶,给口吃的,娃儿要不成了。”
“给点吃吧…”
官道上人来人往,大都是衣衫褴褛的人,他们麻木地走着,好些人在啃路边的草、树皮。
见林泽他们有牲口,有满满当当的东西,一下子涌过来。
“护好车队!”林郁生大喊一声,当即抽刀向前。
一队、二队的汉子妇人纷纷亮起刀枪锄头柴刀,恶狠狠地对着这些靠近的人,将人群和他们的队伍隔开。
“滚远点!”
“滚!没有!”
林泽也没有半点心软,这围过来的二十多人。要是露出一点吃的给他们,马上附近的人就能跟着围过来,把林家村的队伍冲散。
三队护着车马疾步走。
那些人看林家村这阵仗,半点商量哀求的可能性都没有。
那一个个男人女人绝望地看着他们离开,越走越远。
林泽他们见对方没有穷追不舍,留一队仍然保持戒备,二队重新回到车辆边。
而这条路上,像林家村这样结伴同行的还不少,大家手里的武器都明晃晃地露出来。
一路上都不敢松懈,只要有人试图靠近,林泽他们马上将大刀、长枪挥过去。
等到了黄岭镇的城门,只见这里附近都是别处逃来的难民,挨挨挤挤地想进城谋生。
城门处几队官兵手持长枪、大刀守在门口。
城门前还置着尖锐的木栅栏,将难民隔开。
“赶紧走,去附近山上找吃的——”官兵们不停地重复这句话,试图驱散堵在这里的人。
“大人!何时有面汤喝——”难民群里就有人大声问道。
他们听说此地城门前前几日都有大户人家不要钱发的面汤。
这话是所有人的心声,此时都闹哄哄地接连有人急声问。
官兵们全都紧急顶住木栅栏,避免有人冲进来。
“再往前,杀无赦!”领头的官兵厉声喝道,见还没停止,毫不手软地将长枪,刺向最近的一处。
人群像一一圈圈水波纹,迅速在这个地方荡开。
林泽他们见状,离得远远的,从附近林子绕道过去。苍县不能停留了,只能继续往前走。
第54章 第 54 章 交换情报
林子里人不多, 但都地面上的草比之前看见的都少,露出一块一块的底下黄色的土地。
树上的野果更是没有的,就连灌木和小一点的树都被砍下来烧火。
“阿爷,他们像是会吃人…”八叔公家双胞胎孙子跟在阿爷两边, 乌黑的眼珠偷瞧一眼, 赶紧缩回来。
八叔公牵两个八岁小娃的手掌紧了紧, 他自然早就发现林子里那些瘫坐在树干下的人饿得两眼冒绿光。
“爹娘会护着咱家乖宝的。”八叔公哄着道,走一天他自个儿两条腿都站不稳, 直打颤。说完看向自家的的骡车,怕是要找地方先停下来让牲口歇歇,天也快黑了。
“大伙往前再走走,咱们离那些人远一些。”林泽和多福两人从队伍前面一家家往下传, 压着声音, 尽可能不被外人听见。
而林子里除了他们这支看着不好惹,还有另外几队人马往他们反方向前进的。
一车车货物引得附近的人眼睛都看直却没人敢向前讨要。因为这些都是行商, 车上全是要贩卖的货物。
商队全是人高马大的汉子, 一个个长相就凶神恶煞的,一把把长刀更是令人胆寒。敢在这时贩运的商队, 可都不是善茬。
黄陵镇城门被围堵, 大家都选择绕林子过去。
林泽猜测他们是往乌什县方向走, 毕竟有个世子在那边谋大事, 大量购买商品, 所谓富贵险中求。
在一处人稍微少些的地方, 天色已然昏暗下来。
林家村人开始将板车从牲口背上卸下, 田老汉带着另外两个比较会伺候牲口的老汉一块忙活村里的骡子、马和牛的后勤保障工作。
今晚他们架起火堆只烧开水,并没有人煮饭。周围都是潜在偷窥的人,连粮袋子都不能露出一角, 更加不敢揉面。
在山上早已准备足够的干粮,大伙用几张草席子将外人的视线隔开,就着热水狼吞虎咽,相当快把这顿对付过去。能把肚子实实在在填饱,大伙真没有别的想法了。
“哎哟,你吃那么急做什么?”陶氏压着嗓子,一边急忙给小女儿林桃拍后背。
旁边的二弟妹于氏也停下吃饭的动作,一把将手边竹筒做的水囊给大嫂递过去,随即顺道给自家两个娃叮嘱一番,“小口点吃。”
“阿娘,你听,那头好像有人吵架。”林河把最后一口干粮咽下去,一骨碌起身往草席子外跑去。
于氏没来得及拉住儿子,一巴掌扇他屁蛋儿,低声骂道,“怎的这般多事?”
说完于氏自己也支起耳朵听了一会,把手头的东西吃完也忍不住朝公爹讪笑道,“爹,我去瞧瞧。”
三叔公摇摇头,心里明白了这是想看热闹,“在咱们的地头,不许走出去。”
“爹,我也吃饱了…”陶氏和三弟妹小于氏纷纷道,眼睛一下一下往争吵的地方飘去,心痒啊,对面吵得越来越大声呢。
林泽一转身发现后面左右都是人,大家朝他露出一个默契的微笑。
不用忙活晚饭,没地儿找草编鞋子,真的给大家减负太多。以至于在休息的间隙有闲心看热闹。
“滚!我不卖闺女!你个王八蛋…”对面妇人紧紧搂住一个十多岁的瘦小姑娘,指着跟前的男人劈头盖脸地骂道。
“够了!不卖
全家都饿死吗?是不是!道理我已经给你掰碎揉开了讲,你还是听不进去。老子是你男人,这个家我说了算!”男人发了狠,将小姑娘从女人怀里抱出来。
站在这夫妻俩跟前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两个侍从模样的汉子。
“哎,我说你们到底商量好没有,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林子里有的是愿意卖的,我就是瞧你们可怜,这才发了善心。”年轻男人两手抱胸,一脸不耐烦道。
男人马上将怀里哭泣的姑娘往这人跟前一放,声音沙哑干涩,“卖的卖的!大爷,您说有二十斤粮食是作数的吗?”
那树根下做娘的抱着剩下那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再扑过去抢人。
“阿姐~”小男娃圆溜溜的眼珠眨巴眨巴地掉着眼泪。
这一幕看得林泽等人心中一酸,特别是有儿女的妇人,更是搂着自家的娃不肯放手。
林来娣紧握的手指甲将掌心掐得通红,若不是她运气好些能‘嫁’给池哥。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像那个女娃一般,半道被卖给陌生的人。
“咱们跟着族长…”林池轻拍她的肩头挨着小媳妇坐下,轻声宽慰道。
林来娣重新睁开眼睛,郑重朝林池道,“池哥,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这时候对面已经‘钱货两清’,林泽不留痕迹地转过身佯装在和多福聊天。
“爷!我们家也有妮子能卖!”,就见一个老头拉扯着一个头发枯黄,身上没几两肉的丫头急急地跑来。
这位少爷往那小丫头身上瞅了眼,当即道,“别挡路,大爷不买。”
林泽和村里的一群人见还有热闹看,又默契地原地盘腿坐,低头没往那边看,但心神都被勾着。
林泽都替他们急,赶紧多聊一点啊,他也好知道更多外面的消息。
刚才那两口子吵架,他知道了苍县临近的几个县发生旱灾,那家人便往离得近的苍县逃荒,本打算投奔到黄陵镇里的亲戚家。
谁知晓城门都进不去,身上的粮食早两日便吃完了。
老头拉着丫头朝少爷跪下,“大人,就买她吧,我们实在没法子,要饿死了。”
男子呲一声,往林泽那边看一眼,“再烦老子,可要打人了。那边又是马又是骡的,你还不去打听打听?”
我去!林泽差点就骂回去,你个狗东西,把麻烦往他们这引。
陶氏等妇人脸色一变,没想到她们就是靠着自家营地的树根下听个热闹就惹事了。
老头见眼前的男人不像开玩笑,苦哈哈偏过头往林泽那边试探性看去,很快又缩回去。
林泽站在营地边手里柴刀砍树,砰砰作响。
“走,咱们回去收拾东西,晚上睡觉。”林泽冷哼一声,毫不畏惧与那男人沁着笑的目光对上。
陶氏等人见没真正出事,赶紧猫着腰返回人堆。
“小兄弟。”男人转头走过来,朝林泽笑着招呼道。
林泽简直无语至极,这个是什么难缠的狗皮膏药吗?
林泽不想搭理他,拖着弄下来的树枝,就往回走。
男人手臂往前伸了伸,没有被林泽的态度惹恼,“小兄弟,咱们能在这林子里碰上,天南地北的也是一件极有缘分的事。说几句话总不能不赏脸吧?”
“行,您请说。”林泽一把将树枝往边上丢下,转头淡淡道。
林泽比他高些,这人约莫一米六出头,在这个人人营养不良的年代,算中等身材。
林郁盛那头瞧见林泽跟这些人在一块,便同林郁生两人走过来。
年轻男人见林泽身后又来两人,仍然神情轻松自如,“在下姓于,在家排行老三,外头人都喊我于三。不知小兄弟贵姓?”
“免贵姓李。”林泽极为自然地接话道。
林郁盛两人半靠在树干边,对方后面两个护卫亦是保持着距离,并没有靠近林泽两人。
于三抱拳爽快道,“在下适才无心之举,还望李小哥见谅。”
林泽见这人真是能屈能伸,嘴巴也是能说会道的,果真是出门做买卖的,“不知于三兄弟可是有别的事?”
“哈哈,小哥慧眼如炬。确实有些话想唠唠。”于三往前走了半步,与林泽隔着半臂距离。
林泽客套道,“慧眼不敢当,您有事可讲。不过我就是个种地的没什么见识,怕让于兄失望。”
“小哥,我们商队要去乌什县,不知你们可是从那边来的?”于三终于进入正题,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林泽能堪堪听见。
后头的林郁盛两人不由露出奇怪的神色,对方竟然装神弄鬼,不过他们全村都在林泽身后,对方若是想耍什么花招,可没好果子吃。
“他爷,泽哥儿和那人不会有事吗?”老太太缝衣裳的手顿了顿。
老爷子吐出一口气,“盛哥儿在那头,瞧着那人就是想说几句话,先瞧瞧吧。泽哥儿也经过事的,不会乱来。”
“郁强——”老爷子往后朝林郁盛招手,等人过来沉声叮嘱,“你把弓准备好,要有什么事及时出手。”
林郁强点头,“好。”
林泽一点不知道他搁着瞎扯,老爷子那头做了多少后手。他的心思都在琢磨,眼前这人到底想问什么,他不能随便回答,免得被人白嫖套话了。
“何事?于三兄弟有话不妨直说,我是个粗人,说话喜欢直白些。”林泽没回答他的话,继续将问题甩回去。
于三见林泽不像是没城府的少年人,心下对打听消息的事,只能放弃不需要代价的侥幸心理。
“李兄弟,我们商队打算往乌什县做买卖,若是你们从那边来,咱们想打听一二。”于三摊手道,他可不信林泽是什么粗人,说话一套一套的。
于三就是这个目的,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若要别人给消息,定然得给别人点什么。
是做买卖的最懂这些。于三原先是打着跟林泽闲聊,套些话的意思。瞧着行不通,没法子,该给还是给吧。
原来是这个,林泽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便露出一丝微笑,“于三兄弟不知从哪来?”
“安庆府。”于三见林泽这人实在滑不溜手,决定自己先给点好处他,否则两人不知道要扯到什么时候。
安庆府,林泽心中一喜,这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噢,那咱们哥俩确实能唠唠。我们刚从乌什县出来,若是于三兄弟手里有些什么地图之类的,咱们更有的说。”林泽也切入主题。
他们手里的地图包括乌什县,对方行商在外,如果不是以前来过。林泽手里那份极为详细的地图,他们不可能不心动。
于三搓了搓手,没想到林泽还有这种好东西,“我们自然是有的,不知小哥手里的”
“需要过的关卡我们都标了,甚至有些不用关卡的路”林泽往他耳边小声道。
不用关卡,这话可没有一点假的,他们走的不就是没有的吗?连绵的山,哪有什么关卡。
于三眼前一亮,林泽的话他信三分。但双方都有所保留,消息来源肯定不能只有一条路子,有个方向便是好的。
“小兄弟说的是真话?”于三沉声道。
林泽很肯定地点头,“于大哥,我想问问永定府的受灾情况。”
“几个县将近颗粒无收。”于三道。
“可绕开路走吗?”林泽皱眉,旱灾地方喝水是个很大的问题,要是能避开会好上许多。
于三摇头,“李小哥,不怕跟你说,我们商队便是专门走受灾的几个县来的。”
林泽抬眼,神情复杂。于三这种不小的商队,你说他们是蠢的吗?
不可能。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走缺水的地方?定然是别处有更大的麻烦,才退而求其次。
“乌什县甚至保宁府都设有关卡,需要从县衙拿通行文书方可过。”林泽见他不肯往下说,心里明白自己也
得给他一些重要信息。
他们现在所处的黄陵镇隶属于永定府的苍县和保宁府乌什县接壤。
于三他们一路上都没有用什么通行文书,且这个规矩不是一直有的。若于三不是近期来过一趟,不知道的可能性很大。
果然,于三深深看了林泽一眼,“不知通行文书,小哥有路子吗?”
林泽摇头,“这个在县衙便能出具,于大哥,是不难的。”
世子明摆着要赚这个钱,可不是容易吗?恨不得你们都去开。
于三心里飞快盘算,他们的货品的成本价钱又得往上调调,回头得和商队的叔老商量一番。头一回来乌什县,只晓得那里做买卖能赚大钱。
不过做他们这一行,越是不容易挣的越多。
因此于三并不气恼,他这回是打定主意要闯出点名堂给他爹看。
“只有受灾的地方没有什么战事,外头别的地儿都打。”于三以极细的声音说道。
林泽一惊,世子他们竟然开始争地盘了。
那这永定府真的没有地方合适停下来过日子,不是战乱就是旱灾,必须要往永定府的隔壁安庆府。
至于安庆府能不能找到落脚地,林泽也不敢打包票。逃荒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哪里是个头。
“于大哥,咱们难得有这样的缘分,不如行个好交换一番地图?”林泽含笑道。
于三同样笑道,“保宁府的吗?”
林泽知晓他手里的是永定府的,自然若是林泽只拿出乌什县的,于三会另有新的地图给他。
“当然。”林泽肯定道。
于三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桩交易。
第55章 第 55 章 村口买水
从于三那里拿到永定府避开战乱区的地图后, 林泽等人抓紧时间,一早出发,尽量早日穿过永定府的几个县镇,抵达安庆府。
五天后的中午, 林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伴随着喉咙间一阵干涩的痛意, 弥散的眸光缓慢凝聚。
放眼望去,他们所走的官道附近, 一片平坦的土地。
表面土壤因为干燥的原因,田地里没有什么农作物生长,就算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蔫巴巴,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就是干旱下的土地, 林泽他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两天。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划过脸颊, 林泽又拿出望远镜,看看哪里能有个阴凉的地方喘口气。
“大哥, 有歇脚的地方吗?”林沐凑过来, 虚弱地问道。
他们队伍里,所有人都下来徒步行走, 因为这干旱的气候, 让牲口很难受。从山上带下来的水, 用了五天, 已经不剩多少。
林泽在她希冀的目光下, 无奈地摇摇头。
“族长——不成了, 牲口要熬不住, 得歇一歇,喂水给它们。”田老汉急切地说道。
他黝黑的脸颊,在日头底下, 好像泛着油光。
人简直就像一块肉,土地是大油锅,源源不断的烈阳,便是那恐怖的柴火。
老爷子摆摆手,杵着长枪走。瞧了眼林泽,见他摇头,“就到边上歇歇,大伙躲在板车底下能凉快些。”
板车地可不够位置的,林泽只能找几根树枝,用被子撑开,勉强弄个遮阳的地方。
其他人瞧见,也跟着学。这些被子都是山贼窝里弄来的,他们原先的都被烧了大半。
甚至是衣裳都没剩几件,在山贼手头弄来有衣服和布料,后头各家分下去,倒没来得及裁做新的。
“泽哥儿,你拿地图出来瞧瞧。”老爷子和林郁盛钻进来。
林泽一边解开身上的包袱,一边问道,“阿爷,咱们队里还有多少水?”
用完的木桶都叠放起来,为了减轻骡车的负重,连人都不坐了,只将一部分没牲口人家的东西挑了些转到三辆公用的骡车上。
“摊下去,每家半桶。”老爷子低头,看林泽打开的地图。
这是当日跟于三换的永定府到安庆府地图,其中永定府干旱区主要集中在三个县。
林泽指向一个标注的小点,“阿爷,这里应当有水,咱们走这么久,也快到了吧。”
“他当日言明,有两条路线。一条便是经过三个有旱灾的县,另一条则是旱情较轻,但有战乱的。
咱们选了第一条,他们也是走这路,既然那位于三所在的商队能顺利通过,咱们也不要太没信心。”老爷子反而宽慰道。
这地图就算不是完全对,但经过他们自己这些时间的打听,至少能确定大部分都没问题。
“喝点水,再省也不够咱家的马。”林郁盛将水囊传过来。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他们都清晰地意识到。再走不到地图上标记的补充水源的二仙村,队里的牲口就保不住了。
此时,三位叔公并村里几个汉子一块过来,都是一张张苦涩的脸。
“族长”林郁强欲言又止,他家没有骡子,但族里谁家的牲口缺水渴死,都心疼啊。
老爷子在心里轻叹一声,抬眼时,露出镇静的神情,“按照地图,咱们也快到了,再加把劲。”
三叔公咽了咽稀薄的唾沫,哑着嗓子开口道,“大哥,喂完这次水,全族还有三桶水。”
林泽跟着揪心,一百多号人,三桶水均分下去,差不多就是一人一碗水。
挨到今晚已经是极限,那些牲口不杀也活不成。
昨天一直没舍得,就算是林泽家在村里已经是财大气粗的,都没想过杀马省水。
地图上一路都有补充水的标点,林泽他们坚信赶路脚程快些,定然能及时补充上水。
“二仙村不远了。另外,若是不成,咱们逼到绝地,拿起家伙什就是抢也不怕。”老爷子道。
几人点点头,牲口歇完,大家就得跟着继续走。
期间,林泽借口去解决五谷轮回的事,顺利进空间,火速喝牛奶、维C饮料补充能量。
这次还十分奢侈地打开冰柜,弄了根雪糕吃,外面热得他半条命都要没。
早上出发前,从空间弄出去的水喝个干净,这次趁机要赶紧把水囊灌满矿泉水。
现在村里人喝的全是生水,没力气烧。有水就不错了,哪能半道停下来埋锅生火。
但林泽不敢随便喝生水,他这小身板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没发现的后遗症呢。
不仔细保护好自己,一个小病都有可能把他带走,不知道有没有重开的机会。
早上老太太给他灌满的水囊,林泽没找到机会偷偷放回去,喝了就喝了。
心里已经决定,要是不行,就想个办法,把自己空间的水弄点出来,说什么也要熬到取水点。
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牲口慢吞吞抬起蹄子,大家一步一步艰难前进。
太阳是火辣辣的,人心是忐忑焦虑的。
官道越走越远,周围的景象有了些变化,远远看去,好像多了点绿色。
林泽又一次爬到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树上,捂着手机看前面的路。
回来时,林泽带着喜色道,“阿爷,有水。前面有河,还有人呢。”
队伍里的人一听,全都像活过来似的,眼珠子一个劲往前头瞪去。
奈何大家不会看地势,否则都想上树去确认一番。强烈的阳光,让大家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大伙的目光只能落在林泽身上,呼吸都压得很轻很轻。眼底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那是对水,极度的渴望。
“快点走,都加把劲,前面就有水喝!”老爷子振臂高呼,官道此时没人。
他心底积蓄的压抑,终于在放声呼喊时,得到宣泄。
这话像仙术一样,给大伙都施加了强大的力量。
汉子们手臂上肌肉暴起,梗着脖颈,两手一发力,板车的木轮子嘎吱嘎吱转起来。跟着板车走的老人娃儿,两腿迈不停。
所有人就一个目标,前进前进!
“哎——买水是吧?”一个打着赤膊的黝黑汉子,拦住林泽等人想往河边冲去的动作。
这时走近了,林泽终于看见手机里的这条‘河’,两边都是潮湿的淤泥,河床因为水位降低太
大,露出来。河水目测只有浅浅的半只深。
再往里看,是一座村庄。看房屋还不少,前面的河从村里一侧蜿蜒流淌出来。
临近官道的位置,都用高高的木栅栏围起来,眼前这个没有栅栏的地方正是村口,有人正守着。
不远处就有两张木桌子,有两支商队在和桌旁的老者说着什么,另外还有三三两两提着木桶的人等在一边。
老爷子见这情形,已经知晓这河水不是白白让人随便取的,朝对方抱拳道,“小哥,不知你们这水怎么买?”
三叔公在指挥其余人先等在一边,一队汉子们跟在族长身边,二队三队守着老少和牲口板车。
“一文钱一碗。”赤膊汉子见林泽等人识相,给他们省去点麻烦事,没大吵大闹质问,凭什么河里的水要收银子。
林泽听完这话,拳头不由握紧。那河里的水,跟清澈可口半点不沾边。
这样的水一文钱一碗?再看看那个碗的大小。
林泽别的不说,他渴得嗓子冒烟,一口气能喝两三碗。一天下来,人加牲口,喝水得费几十文。
这是什么天价水?
比景区都黑。景区的还是干干净净的矿泉水呢。
陪着族长的五个汉子皆露出惊愕的神情,这水喝也不是,不喝又不成。
“我们回去凑凑银子。”林老爷子无奈道。
对方也见怪不怪,他们村干这个买卖还不久,收的价钱已经很良心,这些人爱买不买。
林泽留心问了句,“大哥,可否告知我们是走到哪了吗?”
“咱们是外石村。”赤膊汉子瞥了眼林泽,不大耐烦道。
和地图上的标记不同,林泽赶紧拱手客气道,“不知二仙村还远吗?”
“你这小子真多事,水买不买?”赤膊汉子粗声道,目光不善地盯着林泽。
“小哥,我们定然是买的,您可安心。”老爷子跨步过来,给林泽解围。
林泽顺势往后退去,那边的商队一桶一桶买。
到时候再跟他们打听一下,这附近卖水哪家便宜。
而且那位于三的商队连牲口都能顺利带出来,很可能是这干旱区的村子,但凡有水的全都干起卖水的营生。
“二仙村在前头,别说我不干良心事。咱们外石村的水可是最便宜的,二仙村,那都是三文一碗。”赤膊汉子哼哼道。
老爷子堆出笑脸,连胜声应道,“是是是,咱们定然听劝。”
林泽一行人回到队伍里,大伙纷纷凑过来问情况,老爷子简单说明。
“大伙手里都有些积蓄,如今选了这条路便只当花钱消灾。若是另一条道,怕不能安安稳稳地走在路上。”老爷子和几位叔公分别给大伙做思想工作。
从来没想过喝水也要花钱的庄稼汉,一个比一个难受。
一文钱一碗呐,那一碗才多少?一桶水这样算下来,得五十多文吧。
这么一想,也没那么羡慕有牲口的人了。
太费银子。
“公用的三头骡子,咱们先花上回留出来公中的银子买水。后头若是不够,大伙再凑银子。”老爷子也不废话。
早一点赶路出去,早一点安全。且有牲口帮着拉行李,大伙走得更快,变相也是省了银子的。
各家纷纷回去,自己人凑一块商量买多少水。
林泽这边家底厚实些,前头这么缺水,都没舍得放弃自家的马。现在不管后面的水贵不贵,肯定不会比马更值钱。
“阿爷,咱们家的马每日喝半桶水,咱们家有五个木桶,全装满,人和牲口能喝三日。”林泽盘算着。
如果是在山上,这五桶能喝五天。因为马可以吃新鲜的草补充水分,人出汗也没有这么厉害。
老爷子盘腿坐在板车背阳面,眼睛往林郁盛看去,“拿上一小坛子酒带郁生几人去探探附近这些村的情况。”
林郁盛早有此意,经过上次林泽跟于三交换消息的事,他们对这一带的情况需要更进一步了解清楚。
因为于三的地图上并没有标出这个外石村也是补水点。
“瞧瞧其他家都差不多了,咱们就按泽哥儿的话,把家里的木桶先装满。”老爷子起身,刚才一直是他和对方打交道,这会子再累也得坚持。
老太太就是再忧心,也不好阻止,只说,“你别提水,咱家的等盛哥儿回来,请族里年轻人帮一把。”
老爷子点头,表示将老妻的话记下了。
赤膊汉子见林家村一群人都挑着木桶来,脸上忍不住咧出一道笑,“哎哟,一个个来啊,在村长那边交银子,四十五文一桶啊。”
林老爷子应了声,往桌子一边站着,指挥各家排队。外石村的村长乐呵呵地收银子,收完一份就朝边上跳水的村民喊道。
“二十碗。”
“三桶。”
“这家五桶。”
大伙小心翼翼挑着一桶桶盖上木盖子的水回到板车,老人和娃们帮着用棉被和草席子盖住,这是林泽说,能够减少桶里的水,被太阳晒蒸发的法子。
他们这边将一桶桶珍贵的水固定好后,林郁盛那边也拎着个空酒坛回来。
“郁壮,劳你去买几碗水把坛子装满。”老太太心细,接过空酒坛就递给林郁壮,并五文钱给他,客气道。
林郁壮点头,能帮族长搭把手,心里也挺乐呵。
“二仙村约莫隔着四十里地,那边确实水更贵。我们同行商的打听到,二仙村的水是井水,不像这些村的是浑浊的河水。
二仙村那口大井,就在他们村里的二仙庙前。今年大旱,各处的水都少,就二仙庙的这口井一直出水,他们村如今都靠卖井水过日子。
且听闻二仙村的井水还能治病,极为神奇。好些行商的腹痛不舒服,甚至牲口腹泻都在那里请一道平安符,化井水喝下去就好了。”林郁盛低声道。
林郁生等他说完,又补充道,“我也问了这个村的,他们有个什么不舒坦的会去二仙庙求符。”
林泽听完简直要起应激反应,这也太像白云村了吧。
又是喝符水治病,但他这次是没敢草率判断,这个二仙庙的符水是不是纯智商税。
毕竟他上次喝了白云村的符水,是有解毒效果。
只不过,听着就是不舒服,迷信真是跟现代公职人员天生犯冲。
他坚信能治病,肯定存在某些科学道理。
“阿爷,各位叔,我觉得那井水咱们有银子的也能买。现在这些河水太浑,不晓得喝下去会不会出问题,但是给牲口应当是可行的。”林泽认真道。
抛开符水治病的事,那口井肯定是清冽可口的。
口碑这么好,对比这些一看就脏兮兮的河水,真是与众不同的小清新。
林郁盛朝林泽点头,表示认同,“是的,那些行商便是在二仙村买了不少自己喝的,如今在外石村大都是买来给牲口喝。”
大伙听得这一路都有村子卖水,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已经悄悄落下。
不管如何,费些银子能顺顺当当过去,都是天大的好事。
像林泽家这样有条件的,花多些银子买更干净的水,大伙都不眼红。
如今还存有花少钱也办成事的心理,另一边大家也开始盘算,家里的娃儿要费多少银子换些干净的水。
他们大的、老的皮糙肉厚,更能抗。
娃们身子弱,经不起折腾。能拿出银子的人家,咬咬牙都打算买井水的。
事情有了着落,路线没有大问题。
大伙便重新顶着大太阳继续赶路,争取早点到二仙村换些干净水。
林泽一边走一边琢磨,下晌休息时,弄个过滤的装置。
把河水滤一滤,或许能减少些生病的概率。
第56章 第 56 章 丢失儿童
“太阳要落山了。”
“嗯, 彩霞很红。”
“也有紫色的。”
“你柴火捡够了吗?”
“快了,泽哥说要弄滤水的什么?”
“不知道,咱回去吧。”
林江林河兄弟俩,抱着一把柴火, 一路小跑回去。
两人离今晚过夜的营地都不远, 附近还有好些村里人在捡柴火烧水。
另一边, 林泽在尝试弄过滤器。
第一次操作,没敢直接拿个蓄水的木桶或者竹筒做实验。
现在那些都是重要的储水物件, 不能随便拿来做消耗。
林泽只弄来一节干木头,自己费劲掏空中间。
底部用粗糙的手法弄了个一指宽的小洞,是让水流出来的位置。
木炭手头没有,等老太太她们烧一会灶火才有。
其余的沙子, 小石头、一点棉布、一点棉花。
凑齐这一堆, 要不是林泽素来有个好读书的名声,换一个人都很难成。
挨骂算小事, 一般来说, 浪费这些,在庄户人家眼中的好东西。屁股蛋儿挨几个啪啪响的巴掌, 才是正常反应。
在多福欲言又止的复杂目光中, 林泽把棉布和棉花铺在木筒最下方。
“你们回来啦。”林泽抬眼, 瞧见帮他顺手弄点柴火回来的两个堂弟。
林江把几根柴火给林泽, “泽哥, 这么大够吗?”
林泽接过来, “够了, 太大难烧。”
老太太揉面时,抽空往林泽那瞧一眼。
村里其他人没注意到林泽的这个小动作,村里能不用干活的半大小子没有, 就林泽一个。
一开始,大伙默认他是念书的,不会干。后头因为中毒的事,增加了他什么都不用干的印象。
“阿奶,我给添把柴。”林泽笑着把手里的几根两指粗的干树枝放进去烧,里头原先的都是大块的柴火,烧成碳有点慢。
林沐在给老太太搭把手,眼睛看向林泽手里捧着的东西,好奇问道,“大哥,滤水有什么用?”
林泽离火堆远点,才盘腿坐下。“咱们桶里的水是不是很浑浊?”
“嗯。”林沐眨眨眼睛。
林泽晃晃手里的木筒,神神秘秘道,“这个能把水变得清澈。”
老太太揉面的动作顿了顿,眼神不由再次看向,那个做工极为粗糙的东西,犹豫着问出声,“会不会爆炸?”
“阿奶,哪能爆炸啊。就是把不干净的水从这头慢慢倒进去,下面出来时就干净了。”林泽简单演示一下过滤器的原理。
活性炭是重要的一环,否则他刚才就把剩余的东西一层层放进去,给老太太看看效果。
边上收拾板车的老爷子和林郁生听得这话,正想多问几句,就听见远处官道上有十五六个村民,朝他们大声喊着什么。
老爷子眼神一凛,迅速朝村里其他人大声道,“有人来,一队二队三队做好准备!”
其余各家应声而来,动作迅速且丝毫没有慌乱,战斗力较弱的老人小孩全都快速撤到最里面。
一队、二队手持武器迎出去。
老爷子并几位战斗力最强的汉子走在前头,林郁盛、林郁强两人混在二队后,在山林里补充了足够多的箭矢,能放心用一路。
林泽那股开心劲被硬生生打断,无奈地将手里东西先收到板车下。以往万一,先准备两个爆炸瓶。
“诸位有何贵干?”老爷子手里没拿兵器,而是给了旁边的林郁生,朝对方客气拱手道。
眼前的一行人有男有女,岁数有大有小。但胳膊腿都灵活着,否则也不能走那么快。
见老爷子这边人多势众,且看着就非常不好惹,前面带头的老汉连忙示意其他人先停下。
“这位老哥,咱们是前头葛家庄的,过来并不是要闹事,只为寻找村里两个不见的娃。”老汉下巴有个黑痣,身材矮小精瘦,眼睛相当有神。
林老爷子神情凝重起来,他们可没有见到什么小孩。
对方不知是专门找的借口要为难他们,还是真的有这回事。
“老哥,我们未曾见过外人经过此处,或是往别的地儿去的。”林老爷子认真道。
黑痣老汉眉心紧皱,小孩丢失,要越快找到越好。
根据他们的线索,贼人确实是经过这条路。
“我们哪晓得你说的是真是假?咱们追过来就你们一伙人!”老汉后头就有个年轻汉子激动地吼道。
其余人神情也激动起来,他们都是那两个儿童的亲属,或是关系极好的邻居。
葛家庄大半人都姓葛,且往上数三代全是沾亲带故。
村里丢了娃娃,傍晚发现人不见后,当即全村分散四处寻。
他们这队人一路上根据问到的线索,确定是有人用不知什么法子,骗走了一男一女两个八岁的娃。
林郁生见对方要打的意思,马上高声反击道,“你们故意挑事?咱们都是路过的,连你们村都没挨着,摁着头让我们认了这盆子屎?”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不过是对方先出言把锅甩给他们。
林泽听得这情形不对,等会儿,别因为大家脑子一热,就打起来,那真是亏大了。
“各位叔叔婶婶,大家都别急,咱们有误会就解决。若是动手,谁都捞不着好。”林泽三步做俩,赶紧走向前面,挨着老爷子站一块。
“这位大叔说我们这边偷偷藏了小孩,但真的冤枉。要不这样,咱们各退一步,你们那边出两个人来搜一搜,瞧一瞧。
但得在我们这边人的陪同下,否则我们不放心。毕竟你们一张嘴就要翻别人的家底,换做是你们,能让我们进家翻看吗?”林泽声音沉稳平和,不带什么情绪。
都是从双方的角度出发分析问题,再提出相应的解决办法。
林泽自觉做到了互留余地,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若真是打起来,林家村可没有怂的。
老汉深深看了林泽一眼,回头便同带来的人低声商量着什么,看样子是接受了林泽这个提议。
林家村这头,老爷子马上朝大伙小声道,“泽哥儿这法子若是可行,咱们这边郁强、郁文你俩陪着,小心应对。”
“是。”被点名的两人很快应道。
“老哥,这位小哥的法子我们觉得甚好。咱们适才救人心切,还望理解。我们让两个娃娃的亲娘过去。”黑痣老汉朝林泽这边点头道,语气带着客气。
林泽一番退让并敞亮的态度,让他们也有了些怀疑,小孩可能真不在这里。
若是莽撞得罪眼前这一伙人,他们村就算是本地的,也捞不着好。
老爷子回头,示意大伙让出路。
“请,我家两位侄子陪着。”
林郁强、林郁文两人当着对方的面,将大刀交给身边的人,亲自领着对方两个妇人进营地里找。
在他们忙活之时,林泽觉得这也是个打听消息的好机会。
这些全是本地的,趁着他们还有点点心虚,有些拒绝的话不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林泽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葛大爷,你们庄子离这儿多远啊?我们从外石村那边来,要去二仙村。”
黑痣老汉没想到林泽这么自来熟,大爷都喊上了。
虽然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没拒绝回应林泽的话。
“约莫还有二十里地。”老汉顿了顿,有些狐疑,“你们口音不像外石村的。”
二十里地,以他们目前的前进速度,得三个多小时。那明天上午就能到二仙村,林泽快速算一下。
等弄清楚这个林泽很关心的事,才笑着回对方,“我们从乌什县来,路过外石村。”
见林泽说得坦荡,老汉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咱们这天旱,你们去二仙村要打水吧?”
“嗯,我们打听到二仙村的水很是神奇。”林泽又试探道。
这个葛家庄没参与卖水,不知道是水不够用,还是怎么的。
老汉神色略有变化,但毕竟岁数摆在那。也不可能因为林泽这句话,像个毛头小子一般,藏不住事。
“还成。”老汉含糊道。
那边,两个妇人近乎崩溃地回来,丧气地朝黑痣老汉摇头。
后头的村民皆是焦急之色,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
怀疑目标了。
黑痣老汉定了定心神,勉强着朝老爷子拱拱手,“实在打扰,今儿是我们葛家庄做事不全。”
“老哥坦荡,咱们不‘打’不相识,若后头见着可疑之人,定助你们一臂之力。”老爷子亦是客套道。
这个意外让他们再度提高警惕,不仅仅是手头家当要小心看着,连娃娃都得仔细。
等对方走远,老爷子回头朝大伙道,“晚上守夜的人都惊醒些,莫以为此地人少便没有事。家里娃娃看紧了,不要离开自个儿眼皮子。”
哪家没个娃?便是没有的也担忧。
真有人偷小孩,那其实年轻的小姑娘、小媳妇同样是很危险的。
人贩子拐卖的不就是这几类人吗?
一时间,人心有些浮动。
“阿奶,沐姐儿一直都很听话跟着,从不乱跑。来,瞧瞧,我做出来的过滤器。”
林泽拎着把一层层过滤材料放好的木筒,顺便将林沐从老太太过度紧张的叨念中,解救出来。
林沐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趁机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阿奶,你也瞧瞧啊。”
林泽见老爷子也往这瞥一眼,朝多福道,“多福,你把竹筒里的水慢慢从上面倒下来。”
林沐和老太太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注视着林泽手上的木筒底部。
多福根据林泽的要求,小心操作。虽然搞不懂大少爷的行为,但这些倒水工作很容易。
“真的变清水了!”林沐拉着老太太的衣袖,神情激动又自豪,这可是她的哥哥!
老太太眼角眉梢都带了些惊讶,喃喃道,“可真是奇了”
弄板车的老爷子和林郁盛不由被吸引过来,亲眼瞧见多福手上的浑浊河水,经过林泽手上的木筒出来后,真就变得清澈起来。
“这里头就放了你适才找的东西?”老爷子小心接过那个木筒,只看见最上层是一颗颗石子。
林泽黑眸很亮,并不故作神秘,编的理由也挺像一回事,“阿爷,是的。我按顺序一层一层放。这法子还是此前去科考之时,有位同届无意间说,我听在心里。”
林郁盛已经不想深究林泽这话的真假,总感觉儿子背着他念了不少杂书。
周围的人家早就在林沐惊呼之时,注意到林泽这边的动静。
率先凑过来的是离得最近的三叔公和五叔公两家,大伙围在一块,都往老爷子手上的木筒看来看去。
“族长,这可真不得了。”林郁生啧啧称奇。
儿子林江拍着胸口,邀功道,“阿爹,这个我有份帮着泽哥一块做的。”
“我也有份,我也帮着找柴火了!”林河也不甘被忽视,赶忙出声道。
林郁生在他们俩脑子上撇了撇,没来得及戳穿这两个臭小子。老爷子便道,“泽哥儿做的,东西不难弄。就是这个太小了,滤水不够快。”
“咱们可以用个木桶,把底下凿个洞出来。一层层铺上滤水的东西,若是没有棉花。
咱们多放两层细布吧,山贼那里弄来的各家应当都有。
只不过这个滤水的东西,滤得多。出来的水便没有那么清澈,须得更换里头的材料。”林泽仔细介绍道。
后头支耳朵听的人都表示想试试,若是这样滤一滤。自家人喝下来能减少生病,那点材料真不会觉得浪费。
“泽哥儿,我家要做,能给教教吗?”
“我也是,泽哥儿”
曹寡妇小声跟林池爹商量一番,两家觉得合着弄一个比较划算。
老爷子见状,抬手示意大伙先安静安静,“既然都想滤一滤,各家都弄就太费木桶了,咱们还得装水。这样吧,族里统一弄两个,大伙先滤一部分水,里头的材料各家一块凑。”
“好!”
“咱听族长安排。”
大伙更高兴了,这样大多数人都能先回去继续烙饼、揉面、收拾晚上睡觉的地方。等这边的过滤桶做好,再排队滤水。
老爷子安排几个手巧的汉子,让林泽指导他们对木桶进行改造。
“沐姐儿,你大哥真厉害。”三叔公家的大孙女林梅、小孙女林兰拉着林沐的手臂,小声羡慕道。
林沐唇角的笑都压不住,看了眼她大哥忙碌的背影,“念书会变聪明。”
“我哥他不爱念书,我阿爹一喊他写字,就撒泼打滚。”林江妹妹林桃苦着脸出声道。
“我哥也是。”林河妹妹林梅撅着嘴,很是气恼。
林家村的小女娃烦恼着,另外一边,被人弄昏过去的两男两女,四个小娃正整齐地躺在一处,只见房间里还有两人正小声商议着什么
第57章 第 57 章 入二仙村
“嘭嘭嘭!”
天上还带着星子, 老爷子用木棒敲锅底。和守夜的两个汉子,早早将大伙喊醒。
白天太热,昨晚大家凑一起想法子。
实在是中暑的情况愈发严重,且水的消耗特别大。
唠了半晌, 一致决定早些出发。
趁太阳没出来前, 走多些, 中午最热的时辰便停下来歇息。
“阿嚏!”
林泽蜷缩在草席子上,晚上睡前热得要死。半夜开始变凉, 又冷得醒过来盖件衣服。
一天的温差太大,被敲锅声惊醒的族人,好些都在打喷嚏。
“咱们都赶紧穿上外衫,这时辰还有些凉意。”老爷子自个儿已经披上一件薄衫, 边走边喊还没起的人。
大伙一边收拾东西, 一边滤水烧开。另外最重要的就是伺候牲口吃饱喝足。
小半个时辰后,林家村一行人打着哈欠, 吸溜着鼻涕。
一边口干硬的馒头或是饼子, 一口热水混着下肚。
林泽一开始看着冒热气的本地水,又想着自己空间那些纯净水。
犹豫好久, 还是顶不住热水的诱惑。选择出发前解手时, 进空间吃面包, 喝过滤又烧开的河水。
身体实在太需要一口热水救救体温。
队伍里, 有一人在前头举着火把开路。
天上星星月亮陪着他们, 真是做到了披星戴月赶路。
头重脚轻的, 林泽觉得实在不对劲。半道休息时, 赶紧进空间找感冒药。
“大哥,好些娃、老人都出现风寒症状。”五叔公和林海看一圈,走到老爷子和另外两位叔公跟前, 神色黯然。
老爷子一边抽旱烟,闭了闭眼,“上回在乌什县和山寨弄到的药有用得上的吗?”
“现在熬,还是再走走?”五叔公扫一眼挨靠板车坐着的大伙。
这才走一个时辰,日头刚窜出山尖。
若是停下来煎药,得费小半个时辰。到时候天热也难走。
林泽揉揉太阳穴,往一个藤筐那看了眼,“爷,昨儿不是留了大半框木炭?要不在板车上弄个炉子一边走一边煎药?咱们小心些看着,别弄撒就是。”
“那弄两个炉子吧,另一个里头烧热水,放些姜和糖。”老爷子将旱烟袋收好,情绪依旧稳定。
大伙见他面色如常,心里也随之安定不少。
三叔公点头,“那便在我家那牛车上弄吧,牛走得稳当些。”
“成,那我先去安排一二。”五叔公没多耽误时间,喊上孙子林海和闺女林葵一块。
自从上回打山贼时,林葵在村子里的名声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叔公原先心里对这个和离的闺女有诸多担忧和顾忌,如今是一切明朗了。
连自己手头那点医术也打算要林葵学一学,有这个手艺傍身。等日后重新议亲时,也能选个好些的人家。
“不晓得二仙村能不能治病。”林泽手里拿出一份手绘复制版地图,很难不发愁。
这逃难路上太不容易了,大家风餐露宿中,吃不好穿不好的,一个不留神就病倒。
昨天下午,已经有好几个小孩老人出现中暑症状,头晕、呼吸急促、体温偏高。
好在他懂一点常识,后面极力建议大伙别省着,往水里加点盐糖。没糖至少盐得放。
加上在外石村买到水,大家才听劝,及时补充水分。
不然又是想着沾沾嘴皮,润润嗓子就成。
老爷子端详一会那张地图,“应当有,那些人不都说二仙村的水能治病。想必有些门道
在。”
爷孙俩没再说话,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车队重新启程。
两个烧着碳的陶锅,被牢牢固定在牛车上,五叔公和三个身体无恙的妇人看着。
大概半小时,林泽就听到五叔公喊有风寒症状的人拿碗去领。
“泽哥儿,你也去喝点吧,我瞧你刚起那会子也打喷嚏。”老太太从自家马车箩筐里拿出一个碗给林泽。
喝过感冒灵颗粒加一颗伤风胶囊,林泽感觉还行。
可能是穿越后这个身体没有吃过现代的药物,效果比较明显。
“阿奶,我早上喝过不少热水后,没什么大碍。”林泽道,抬眼见田老汉和几个伺候牲口的老手围着一只骡子。
老太太拗不过这个极有想法的孙子,只得拉着林沐的手,去找几口热姜糖水喝。
林泽有点担心,因为他早上其实发现他家的马喝水很多,但草料却没怎么碰。
当时没在意,加上赶时间,就打算路上多注意观察。
“像是吃错东西?或是肚子不舒服”林泽走近时,就听见田老汉这句话。
“田伯,我家的马好像也是蔫蔫的。”林泽见他们都不说话,这才轻声道。
田老汉几人看向林泽家的马,额头的皱纹,又深了许多。
“泽哥儿,咱们这两头骡,还有你家的马,不晓得是不是喝那河水拉肚子,还是别的缘故。弄得吃进去的东西不怎么克化,今儿便吃不进草料,老是想喝水。”田老汉道出实情。
又是一个让人心烦的坏消息,这意味着他们得自己出力气多拉行李。
牲口病了,可不能再累着。
林老爷子知道事情后,半点没犹豫。马上安排人从这三辆板车上卸下一部分行李,用人力拉车。
“咱们以前就没有这三头骡子,大伙还不是照样赶路?喝过糖水,都加把劲走,多一身汗,风寒才容易好。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二仙村,早些到,骡子也能早点治病。”老爷子朝各家说的原话。
原先还有些丧气的,一听便着急了,催促大伙赶紧走。
给骡子看病时大事,牲口简直比自家的娃娃还重要。
就这样,大伙都怀揣着期盼,到二仙村给骡子、马治病。
撑着一口气,拉车的蹬脚指头使劲,推车的脚后跟,就差把鞋底压坏似的卖力。
在没人的路段,林泽不时拿出望远镜看,什么时候到二仙村。
路上的丘陵越来越多,看到某些村庄时,林泽也会想着要是有个人就好了,能问问路。
可惜,好像都是荒地荒村,没见人影。
林家村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前进,生病的骡子和马到后面干脆什么不用它们拉,只希望能撑住,到达目的地。
“泽哥儿,这是不是地图上的二仙村的岔路口?”林郁盛喘着粗气轻声道,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林泽前襟后背已经被汗浸湿。
流淌不停的汗珠划过眼角,咸咸的,让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要不是顾着道德红线,他马上脱衣服。像现代人那样,就穿一条短裤走。
林泽用袖子习惯性抹一把,用身体挡住太阳光才看地图,又抬眼往前头那三条同方向的岔路口看去,“是这里了,就不知该走那条,都是往一个地儿。”
其他人见他们停下来看路,纷纷把车把子放下。找个背阴的角度就地休息。
老爷子和三位叔公都没了精气神凑过来一起看地图,默认把这事交给父子俩。
只林郁生几人还能提起点力气,走过来听一耳朵。
“你站高些,仔细瞧瞧四周有没有人?那二仙村有些名气传出去,定然不时就有人来往。”林郁盛提议道。
林郁文咽了咽唾沫,眼神往林泽的方向看去,“盛大哥我来吧,泽哥儿身子弱,爬树也不容易。”
林泽听得有主动的,二话不说,这活就转手了。
林郁文累大劲的身体强忍着不适也要榨出点精神来。
趁这个空档,林泽一骨碌在板车阴凉的一面盘腿坐下,闭眼进空间。
猛灌半瓶功能饮料,又开一瓶矿泉水,直到肚子有饱胀感才出来。
“盛大哥、泽哥儿,那条路有两个人推着独轮车走出来!”林郁文小心爬下来,迫不及待将好消息告诉他们。
各家都注意着林郁文的动静,这话一出都不用老爷子喊的,拍拍屁股的尘土,就起身拉车。
等走近了,林泽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两人板车上推着是个小孩。看样子是病了,去二仙村求医。
大伙好不容易见着二仙村来的,老爷子便想打听一二。
“阿爷,咱们一堆人怕是不方便,就我和我奶去吧。嗯再带个小娃,沐姐儿。”林泽提议道。
他们三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对方应该没有那么抗拒。否则几个壮汉去拦人问路,容易让人不安心。
“泽哥儿说得挺在理,那咱们三去吧。”老太太没犹豫,拉着林沐一块走。
林沐头一次干这事,还挺兴奋紧张,“大哥,我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什么都不用说。”林泽小声笑道。
很快相对而走的两队人,越走越近。
老太太往对方那边拐过去,没等他们说话,便用乡下人常说的开场白,招呼道,“妹子,我和两孩儿想去二仙村寻医,不晓得这路走得对不对?”
那年轻汉子和妇人也同样早发现林泽一村人在这条路走,后又见他们三人单独靠近过来,心里很不乐意跟他们说什么。
“我们不晓得”
男人抬眼看了一下林泽三人,又飞快低头下去,就要拉起车把继续走。
妇人用身子护着车板上精神不太好的孩子,侧面看去,很是紧张。
林沐圆溜溜的眼珠,与板车上那看起来有七八岁的小孩对视上,两人不知晓怎的,就嘻嘻笑起来。
“阿奶,小妹妹喜欢和我玩。”林沐扭头朝老太太高兴道。
这对小夫妻动作便停顿了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惊喜。
一直病怏怏的小闺女,真的从薄毯里伸出小手,朝旁边那位大一点的小姑娘挥动。
林泽见事情有转机,连忙道,“叔婶,我妹妹好动,不是有意闹人的。”
妇人在闺女瘦弱的脸蛋上拂过,汉子眼角瞥过林沐,语气不冷不热,“顺着这条路走,二仙村约莫还有三里地。”
“多谢了,我们寻了好久,总算找着地儿。这是一点心意,咱们大老远能碰上,是有缘的。”林泽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烙饼递给对方。
汉子眼睛看见烙饼时,都舍不得挪开,“你、你们客气了,就是一句话。”
到底是忍住,没接。这好东西得来的也太简单了,让他不放心。
“小哥,你安心,我们就是想问问二仙村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人生地不熟,怕不懂规矩,惹上事。另外家里的牲口也病倒了,才急着去二仙村。”老太太温声道。
她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真诚朴实。
汉子和妇人对视一眼,握着车把的手松开了些,“大娘,我们也是别处来的。二仙村确实有治病的,你们进村一问便知。”
林泽见他态度有变化,悄声把烙饼传给老太太,由她给出去。
“村里可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规矩吗?”老太太明白,很自然地就把杂面饼放到板车小姑娘的手边。
汉子这次回答干脆许多,他眼睛往二仙村方向看一眼,“进村有人把手,除了娃儿,每人进村都得交一文钱。里头能打水、吃饭、住店都有。你
们去了,若是寻常的病症,都能治好。”
林泽心里一惊,这竟然是个村。你听听哪个村能治病、吃饭、住店啊?跟城镇都不差了。
“叔,二仙村的井水真能治病吗?”林泽还是对这个事感到奇特。
汉子的目光在自家闺女身上停留片刻,“得在二仙庙请开过光,化符水才成。”
天太热,两口子都急着回家,林泽三人不好多耽误,知道二仙村很多行商、甚至附近好些村民走迁到二仙村讨生活。
那里俨然因为在干旱中能供应得起水资源,而以一种极为特别的方式,成为附近方圆几十里地唯一的绿洲。
回到队伍,林泽和老太太将大致情况告知老爷子。
“进村得一人一文?”三叔公脸色有点差,这也太能刮油水了。
老爷子也有点犹豫,“咱们除了娃儿,林林总总得有百来人得交钱。但若是一部分不进去,里头或是外头有个不对劲,咱们怕来不及赶到。”
林泽觉得这个安全问题值得重视,这个村有是围起来的,不交钱就不给进。要是有一部分不进去,势必要安排相应的战斗力守着。战力分散,有时候更危险。
“那、那跟大伙说明这事,要进就一块去,别为了省个一文钱,到时候出事,肠子都悔青。”五叔公这话是赞成老爷子的想法。
“咱们看一下牲口治病要多久,还有谁的风寒没好转的,都可以去瞧瞧。”老爷子安排道。
大伙一听,才一文钱,那必须全村一块待着啊。你说那么贵的水,说买就买了,哪能差这一文钱的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大家将武器都做了掩藏。
三里路走得很快,途中,就发现这二仙村的热闹了。还没到村口,就看见附近几个方向来了不少人和车队。
二仙村用高高的土砖和木栅栏围起,这村里罕见地背面有起伏的山岭。
这可能就是它在干旱得庄稼种不活的气候中,水资源仍比其他地方丰厚的缘故吧。
村口留出进出的地方很宽,足够两架马车并行。
林泽他们进村时,仿照前面的一支商队,先到门旁的木桌交钱。
“你们这都是进村的?”坐在木凳上的中年男人抬眼往林家村一行人望去,眼底有些奇异,这看样子全村都从外地来的。
二仙村很少看到这种情况,大都是商队和附近零散的村民来。
老爷子点头确定。
“阿亮,你去数数除了娃牙子有多少人。”中年男人没多问,手上就开始点木牌。
林泽观察那木牌小小的,上面用一个比较特殊的青紫色墨水画的标记。这应该就是村里特有的防伪符号吧。
叫阿亮的年轻男子挨个点人头,他像是懂些算数的,一百多的数字他都能较快地统计出来。
“一百二十一。”阿亮低头道。
中年男人把目光重新投向老爷子,“你们挨个给,还是一块给?得另外每人多压一文钱在这,等离开我们村用木牌换回来。”
老爷子拱手,“我们一起给。”
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两串钱给对方。
中年男人数清楚铜钱数,也没有过多为难的话,只简单解释一句,“拿好木牌,弄丢村里的东西可不卖给你们。”
老爷子轻声道谢,抬手招呼大伙一起进村。
林泽看得简直惊呼好家伙,这属于是独立王国一样了。
靠着独特的水资源优势,自己收税,吸引周围的人才,开设各种店铺,赚行商或是其他人的钱。
就是不知道这手笔,是出于哪个人才的手?不然小小的村子,哪能稳稳当当搞到这种规模。
第58章 第 58 章 偶遇熟人
进到二仙村, 大伙真是开眼了。
这里很像一个热热闹闹的城镇,就是房子新砌得有些潦草,但里头卖的东西很丰富。
不少商贩干脆将货品运到此处出手,林泽便瞧见摊位前有卖干货、茶油酱醋布匹的, 琳琅满目。
“都小心些, 咱们先看病。”老爷子回头叮嘱一声, 后面各家都往下传话。
林来娣一脸黄泥,头上布巾将大半个脑袋都裹住。
这是进村前, 族长和叔公喊小媳妇和小姑娘们做的,出门在外,她们可得警醒些。
“池哥,咱们上回把针线弄不见了, 若是这儿的便宜, 咱们”林来娣挨着林池小声道,往一家杂货铺看了眼。
林池手头没银子, 这事他如今说了不算数, “等找机会问问爹。”
林来娣点头,她知晓公公虽然节俭, 但并不是一点不通情理的人。
针头线脑如今路上用的时候不少, 老是借隔壁曹婶家也不是一回事。
林郁生问路回来, “族长, 往那条街, 便有两家能看病的。”
老爷子示意他在前头带路, 二仙村肉眼可见的繁荣。
原有的房子好些都改建成商铺或是酒楼, 不晓得他们本村的人往哪里安排了。
“阿爷,人还不少。”林泽看两家泥砖砌墙,树皮盖屋顶的简陋版医馆门口, 已经有好些人在。
听口音,大部分都像是外地的客商之流。
老爷子指挥大伙先到一旁空地,等各家汉子集中过来,便安排道,“咱们留一部分人在这里给牲口看病,另一部分人去二仙庙瞧瞧怎么买水。”
“风寒没好的,我劝大伙别省这些银钱。这一路,都不太平。若是身子病了,有个什么意外,小命都难保。”五叔公好言好语提醒众人。
他懂的就那点皮毛,村里人有个什么麻烦点的症状,找他也没用。
别等风寒病症严重,到时候在赶路,又喊他去瞧,治不好也为难。
因此趁此地有医馆,他力劝,有病的赶紧治。
各家便交头接耳,商量着自家怎么分人,打水和看病都是要紧事。
老爷子这边已经在安排人手,看病这边妇人多些,打水那边得让汉子们拉着一辆板车去。
“这里的水价贵,咱们就按大伙大致要买的数,准备五个木桶去。”老爷子同三位叔公道。
八叔公看着那几个木桶,感慨道,“真是花钱如流水,老汉一把岁数了,都没像这些时日一般花银子。”
“大哥,咱们这边就去医馆等了。”五叔公走过来,喊老爷子道。
“老三,盛哥儿你们早去早回。”老爷子朝林泽一行人叮嘱道。
老爷子和五叔公在这边看治病的事,足以见得大家对牲口的重视程度。
有部分人将自家的半大小子带上,说是瞧瞧那庙灵不灵,抱着不贵就试着请一道护身符给家里小子想法。
林泽默默点头,老太太让他跟着一块去打水。偷摸给他塞了二十文钱,应该也有类似的打算。
二仙庙的路很好找,最大、最宽、最多人走的准没错。二仙庙就坐落在村北面最高的地方,一抬眼就能看见。
路上,两边都是低矮的绿植,甚至能看见几块种着蔬菜的地。
与外头干枯的大地截然不同,可见此地的水汽确实充足。
往庙门处走,是一大段向上的斜坡路。林泽他们顺着人群走了约莫十五分钟,便来到大殿外的平地上。
“天,那边是二仙村的水井吗?好大!”林江踮起脚,惊呼道。
林泽抬眼望过去,真是又被震惊了一回。
在二仙庙侧边的空地上,隔着一处大半个人高的围墙。
以林泽的身高,已经可以清楚看见,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提着木桶在舀水。
这井四四方方的,完全不像他在白云村见过的那种深井。
而是长宽约莫一米多,像河面似的。打水时,顺着石阶走十几级,蹲在上头就能用木桶舀到。
除了这里人流多,二仙庙里也是香火鼎盛。
不大的庙里,正中间便是一男一女两个神像,眉目慈悲,低垂俯看跪拜在蒲草团上的世人。
香火缭绕见,恍如云中真仙。
在二仙神像两侧,各有一男
一女两名仙童随侍,手执分别代表不同美好寓意的物品。
走出来,庙门右侧是两个道士装扮的男人,他们身前的厚实木桌上有一个功德箱。
拜完二仙的信徒从庙里出来,大都往功德箱里放点‘功德’,再领一支签,移步到另一边。
左侧是一位更加仙风道骨的大师正给人看相解挂。
就算林泽这种坚定的无神主义,都忍不住被这里的氛围所感染。
林郁生看向三叔公和林郁盛,“爹,咱们先打水?”
“走,先去那边买水。”三叔公一挥手,朝在场的十几个汉子小子招呼道。
林泽一行人便到打水处,这里人不少,但二仙村安排的场地够大,人手也够多,并不需要排什么长队。
多福挨着林泽,眼珠子在边上数钱的人手上,不舍得挪开,“大少爷,他们这村真会赚银子。”
林泽朝他摇摇头,并不回答这话。这村能发展出这个规模,而不是像此前那个外石村一样,做简单的卖水生意。
林泽可以很肯定,并不是什么偶然的事。幕后推动这个发展起来的人,很聪明也敢干。
“三文一碗,一桶一百二十文。”一块木牌上写着这句话,林泽小声读出来。
“嘶!”
林家村人眼馋这口清澈的井水,看买到的人,痛痛快快站一边喝水,心里也想着自家的娃儿老人。
但这可怕的数字,令人望而却步。
“三叔、泽哥儿,这里还有没有那些便宜的河水?”田老汉大儿子穿过林泽身边的几人,凑近来面露为难道。
林泽如实道,“叔,我没瞧见。”
“大伙多少都买点,得撑到下一个取水点。”三叔也肉疼,照这个价钱,一两银子就够买久桶水。
简直闻所未闻,又不是仙露。
林泽也安慰道,“这里的碗大不少,木桶也是,一桶水估摸相当于咱们一桶多的。”
再怎么说都无法掩盖天价水的事实,大伙在原地犹豫不决。
林泽和家底厚实些的几家先去买。
“二位,要多少水?”收银子的年轻人态度很是热情,与那些大酒楼的小二不相上下,充满职业素养。
并没有因为林泽几人穿着脏兮兮的,就看低人。
林泽看了看三叔公,见他没说话,便先开口道,“有劳,我买三桶。”
“哎,三百六十文,一会您交了银子,咱们就安排人给您的木桶舀水过去。”年轻人唇角的弧度都没变,边说边指着他身后一桶桶刚提上来的水,只等林泽交钱,马上就有人搬来给他。
林泽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在对方用戥子称重时,询问道,“大哥,咱们这有便宜些的水卖吗?”
旁边的三叔公听得这话,也抬起头看向年轻男子。
“咱们村没有别的水。”男子道,“客人,找您一百零五文。”
林泽接过一串钱并五文,那边很快就有人提三桶水来。
林家村人帮着把水倒进林泽家带来的四个木桶里,三桶半多一点,确实这个村用的木桶比较大点。
大伙见没有别的地儿买便宜水,只得死心,花这笔钱。要不是在山贼那弄了些银子,现下是真拿不出什么钱买水。
买完水,各个都蔫了不少。
“那符,你们还请不请?”三叔公转头问大伙,来之前有几家都说要买一道这灵验的符纸。
田老汉大儿子往自家小子身上瞧了眼,一咬牙,“问一问多少?百十文都花了,再不差一星半点的。”
这话又是说在大伙的心坎上,若真能治病,可不好省。
五叔公那看病的手艺,只能说不大令人安心。一路上谁晓得还有什么三灾八难的,最怕到时候有银子没地儿买。
林郁盛看了一下人员安排,他念孔孟之道,不信那等神佛之说,便主动道,“我带队在此地看守吧。”
“我和陪着三叔公他们一块去。”林泽朝林郁盛低声道,又看了眼多福,见他有意,“多福跟也一起。”
“成,就这样。把板车都停放到那边的角落吧,免得被人冲撞,水撒出来了。”三叔公细细道。
林泽随着大伙跟着人群进入庙里,虔诚跪在神像跟前,扎扎实实三叩首。
实际上,心里想的是,要能把手机拿出来拍个照,录个小视频就好了。别看这就是个村庙,却很精致。
林泽刷短视频时曾经了解道,神像开脸是个很高深的技术活。
雕刻时,能做出各个方面的比例都极为协调,五官带着慈悲、不可冒犯的感觉是很难的。
往往一块质地不错的玉,经过大师的雕刻,就能让它身价翻倍。
二仙庙的神像甚至两边的仙童,都有这种看着很舒服的感觉,就是大伙口中的有神性。
后面墙壁上还有精美的壁画,佛前用的长供桌,线条细腻,造型典雅,即便是不懂的人都能享受到艺术的美。
拜完后,到门口捐功德时,已经不似原来的心态。
“道长,咱们捐多少能请那边的仙师解签送福?”三叔公恭恭敬敬朝对方行礼。
后面的林家村众人跟着,有些磕磕绊绊地作揖。大伙都没干过这种事,生疏着呢。
功德箱前的道士摆着手势,对他们点点头,“十。”
大伙眉头都没皱一下,极为爽快地拿出十文钱放进去。
弄得对方都有些惊讶了,眼前这些个穿着破旧的庄稼汉,花银子这般大方。
挨个从道士手里拿过一支签,就到另一边排队等。
在他们前头,是几个穿着比较有派头的商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因为林泽听见中间那个胖肚子中年人对那倒是大喇喇道,“你这够不够准啊?”
“您来此地做买卖,可是算财运?”椅子上灰色的长须老道轻轻一笑,并不回答中年人的话。
中年人哎哟一声,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嘿嘿坐到老道对面的凳子上,“大师,你要算得准,这块银子我另外添的。”
说完,林泽就看见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看着有点分量的银角子。
“嗯,你远道而来,二仙定给你施福。”老道仍旧是没有什么波动,好似并不愿显露什么本事。
倒是在不远处围观的几个本地人急赤白脸,“陈大师,给他们算算,好让这些外乡人知晓咱们这仙人的厉害!”
林泽一听这话,就来兴趣了,意思是这个道士真有点什么看家的本事。
中年人给身后的人一个眼神暗示,那个壮汉便将一布袋放在老道手边,“大师,我家老爷很有诚心,还望成全。”
“我且算算你的生辰八字。”老道抚了抚胡须,看一圈周围,好似在大伙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勉强答应下来。
中年人乐呵了,就把手放上去。
老道却说,“我这不用看手相。”
老道拿出两张纸,让他选。
中年人有些茫然,第一次很谨慎地选出一张。
林泽倾身往前看,上头有些字,好像是甲乙丙丁…一共十个,分别写在两张纸上。
老道把那张纸放一边,又拿出三张纸,上面是十二地支的字。
中年人这回眼神闪了闪,在三张纸上看来看去,点了中间那张。
老道依旧没反应,放一边。
林泽一开始也搞不懂这怎么算得出?就算缩短一定的范围,但不同年月之间的组合,是按指数倍来算的。
最后,是五张纸,写的是代表一个月中某一天的繁体数字。
老道问完后,掐指开始闭眼,好似做法一般。
过了半晌,突然睁开眼,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在一张纸上写下什么,用截然不同的口吻对眼前的中年人说道,“你的生辰八字。”
中年人低头一看,瞬间惊得站起身,额头很快冒出细汗。
“大师…不,仙师,这、这太…”
不仅是中年人,连着三叔公他们都纷纷惊呼出声。
而林泽默默缩回刚才看热闹往前迈出去的脚,无语,这算命的活,他好像也能干。
甚至怀疑这不是个托吧。
再看那身家颇丰的中年人,此时已经激动得又拿出一个荷包塞大师手里,务必求他解解签。
大师在
黄纸上迅速写下两行字,又轻声对那男人说了一些话,就示意他离开。
至于桌上的钱袋,大师身边的小童已经在顺手收拾桌面时拿走。
“泽哥儿,你说咱们能不能让大仙算算?”三叔公两手握拳在身前,一个老头子愣是激动得像个小毛头。
林泽不好在人前说什么,只一把抓紧他手臂,沉声道,“三叔公,咱们只求符。”
林泽恨不得自己现场就摆摊赚这个钱,绝对不能让族人被割韭菜。
符纸就算了,万一真像白云村那种。带有不知名矿物质啥的,多少有点值。
其他人跟三叔公一个想法的,听得这话,还有些难以接受。这么厉害的大师,大伙很难不动心啊。
“泽哥儿…”大家没想到林泽来拜神捐功德,真就为了一张别人说能治病的符纸。
“那位都可是扔好几两才换来算这个的机会,你们有银子就扔吧。”林泽见他们不死心,摆出无所谓的态度。
一提到几两这个事,被仙法迷幻住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是啊,那人额外拿出两回银子呢。
“那、大伙都听泽哥儿的,请符纸。仙师这般厉害,肯定很灵。”三叔公又起劲了。
……
“多谢仙师!”
三叔公带头,林家村一行人两手拿着新鲜出炉的符纸,跟摆神像时一样恭敬地朝这位老道致谢。
而在他们后头,经过先前那男人的事,好些打水的人都过来捐功德,排队找这位大师算命。
回去的时候,三叔公甚至忍不住跟林郁盛道,“盛哥儿,我就没见过这么灵的仙师。他就是让那人看几张纸就晓得人家的生辰八字呐。”
“嗯呢。”
“真的,盛叔!”
“盛哥儿要是去,定要算算科考的事。”
大伙叽叽喳喳就讨论起来,一说命,那定然是要谈到林泽父子俩科考。
三叔公经由族人这一提醒,急得又是一拍巴掌,“泽哥儿,适才就该你算!哎哟,要不我带你俩回去?”
“三叔公,晚上回去我给你算,保管一样准。”林泽赶紧阻止小老头的行为,这一天天的,上当受骗还乐呵。
三叔公只当他俩在这种事上都是一根筋的,遗憾道,“你俩念书的,有时候不信这些,我就是…”
“三叔,事在人为,泽哥儿不是说他也能算。”林郁盛比较认可林泽的话,他刚才在一边多少也晓得一些。
既然林泽敢说能算出来,那这里面就没有什么神啊仙啊的事。
三叔公没搭理,只认为是林泽唬人的。
见他们父子俩都不在意,三叔公只得继续回去。
林泽无奈一笑,扶着木桶帮忙推。
路过一处,突然听见有人喊,“清——珩——”
林泽还没反应过来,林郁盛便拍拍他手臂,不大太确定道,“是喊你的?”
林泽这才意识到,这年头还有个字号。
林泽,字清珩。
跟村里人一块赶路,好久没人喊他的字,简直记不起来的程度。
“好像,真是我认识的…”林泽顿时呆住,看着向他快步走来的人。竟然是原身在一次诗会上,认识的小老哥。
陆思太胖了,这半年吃得好,学堂也不用去,可以说胖若两人。林泽一时认不出来是哪个,只听声音很耳熟。
走到林泽跟前,喘得要背过去一样,但被肉遮住大半的小眼睛,还是透着浓浓的惊喜,“林…”
“慢点慢点,缓口气。”林泽给他扶着手臂,管他哪个。同辈能喊名字的,那肯定有点交情在。
三叔公等人见状,心中一喜,这小哥听口音就是本地的。
林泽居然跟他认识,可不是瞌睡送枕头?方便他们了。
“咱们别挡道,往那边走。”林郁盛也是这个想法,和林泽将人半扶半提着走。
陆思终于把气顺下来,拉着林泽连声道,“当日还没来得及问你考得如何,我便病倒先和大哥他们回来了。你可有中榜?”
林泽点头,终于记起这小胖哥,不由感慨他还挺仗义。
当时大家都是临近县出发的考生,路上在驿站便遇到。陆思主动提出一起走,直说人多有个照应。
“哎呀,我就说你学问好,那些人哪能跟你比,就是吹牛厉害。”陆思哼哼道。
林泽打量他,已经不似从前备考时清瘦的身型,岁月真是把猪饲料…
“你怎么在这?”林泽有点明知故问。
陆思一挑眉,哈哈笑,“我家在这啊,还想问你,怎的?”
“我赶去外祖家备考举人。”林泽胡扯一通,又朝他介绍林家村其他人,“这些都是跟我一块走的,大家结个伴。”
三叔公他们很上道,对林泽的话表示点头认同。朝陆思投去目光,算是打招呼了。
陆思没多问,只又说道,“那你们今晚住这吗?我家有地儿,真的,恰好这些日子新建出来。就是有些简陋,不晓得你们住不住得惯。”
“那真是多谢你啊,陆哥。咱们萍水相逢,你对我还这么照顾。小弟真是…午夜梦回,都感念陆哥恩情。”林泽拱手道。
这话客套成分居多,但也有几分真心在,小胖哥对人是没话说的。
陆思很开心,“我带你去我家。”
“陆哥,我还有家人在医馆那边,可否先去接上他们,再做打算?”林泽没敢直接答应。
若是老爷子那边能搞定,今晚也能离开二仙村,这里太平得有点不真实。
陆思没异议,挨着林泽一边走一边说话。小胖哥的分享欲很强,还帮着林泽推车。
“阿四,这是你亲戚啊?”路上,便有本地的开店做买卖的人朝陆思喊道。
听着语气,还挺亲。林泽意识到陆思或者陆思家在二仙村有一定地位。
陆思抬头看过去,介绍道,“牛叔,这是我结交的好友。”
“那可也是读书郎啊!跟阿四你一样有出息——”,牛叔看林泽的目光多了些温和。
陆思还想吹吹他这位厉害的好友,却让林泽制止了。
众人很快就到医馆前,约定好的集中地。
老爷子他们见人回来,都迎出来。
“打到水了吗?”老爷子问道。
三叔公点头,示意他看板车上的木桶,“都是装满的。”
“您就是清珩的家人吗?我是陆思,我们在诗会上结识的。”陆思正正经经朝老爷子行了个晚辈礼。
老爷子这才注意到有个外人在后头,先是讶异地看了眼林泽,见他点头确认,余光扫到三叔公和余下几人不停给他使眼色。
按下心里的不解,朝对方温声道,“我是清珩阿爷,头回见面。没什么地方招待,或是等会去外头吃碗茶可好?”
陆思连忙摆手道,“林阿爷,我刚刚才和清珩说请你们去我家住。”
“那可不成,阿思我们这人太多。还有牲口,这样吧,你晓得此地有什么比较实惠些的院子,租我们住一晚吗?”老爷子和蔼道。
林泽听他这话,已经知道牲口那好不了先,至少得明天再走。
陆思有些为难地看向林泽,他以为能请去家里做客呢。当初含恨落榜,沮丧了好久。
只有说起认识的好兄弟林泽有多厉害,才能挽回一点颜面。
说得多了,那些人就不爱听,可不相信有这种神童,弄得他都没好意思再说。如今可不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林泽刚才已经从陆思口中得知,他爹是二仙村的里正。这可是个对他们来说极想见的人,好打听附近的情况。
甚至是走出干旱区的确切消息。
陆思爹能在这个地方搞这么大的摊子,可见心机手段缺一不可。跟他打听消息,肯定比在于三那里换来的还要详细可靠。
“阿爷,陆哥阿爹是此地的里正,咱们人多不方便去。等找到今晚过夜的地儿
,咱们家得上门坐坐,陆哥在赶考时,对我照顾颇多,咱们既然来了二仙村,可不得上门谢过一番。”林泽提出这个折中的法子,最重要是见陆里正。
老爷子这下子是明白个透彻了,微笑着对陆思道,“那便如泽哥儿所言,可好?”
三叔公等人见事情成功办妥,不由会心一笑。
“好啊。我一会先到你们去找住的地方。清珩、林阿爷放心,我对村里很熟的。”陆思拍着胸脯道。
林泽见事情有着落,便拉过陆思到一边继续聊。
老爷子也是先带人去瞧瞧里头治病的骡马。
第59章 第 59 章 买水治病
“陆哥, 我去看看家里的牲口。”林泽见老爷子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心里不免着急起来,家里那匹马可不是生什么大病了吧。
陆思没二话,只有些遗憾道, “那治病的大夫原先不是我们村的, 帮不了你们说话。”
“陆哥别这么说, 现下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林泽拉他一把,从地上站起来。
手臂传来一阵撕扯的痛感, 林泽觉得这活他还是干不了,小胖哥差点没让他关节脱臼。
陆思是个很心细的,他发现林泽手臂动作的不自然,有些紧张之意, “清珩…我近来吃得多, 又没去学堂,身子重了些, 下回你别拉我了。”
“啊, 没事,是我身子弱, 使不上劲。”林泽尴尬一笑。
医馆那边, 老爷子听大夫说完牲口晚上回去要注意什么, 便问道, “大夫, 咱们这牲口怎的就肠子不舒坦了呢?草料都是按时候喂, 没什么不同。”
在场的林家村人都符合, 表示确实如此。
“找你们所说,怕是前头的河水不干净,你们自个儿是烧过才喝的, 那牲口可没有。另外就是,咱们这天热得不寻常,你们那些牲口平时也没有这样拉车赶路的,一时半会适应不过来。”老大夫也只有个大致的解释。
老爷子见状,问不出什么具体的,只能安排对方的说法,先试着治一治。
三叔公向前一步,抱拳道,“那劳您多费心。”
“今晚你们按照我的药方,兑水里给牲口喝下去,夜里瞧瞧有没有好转,明儿再来我这。”老大夫说完,便去给下一个看了。
“咱们先把牲口牵出来,阿思,咱们几人跟你一块去找地方住。”林老爷子往后面的陆思和林泽那看去。
陆思挥手回应,表示没问题。
三叔公、五叔公便麻利喊人,“咱们东西在外头,先去那边的树根下等。井水打回来了,口渴的先喝这个。”
原先在外石村买的水还剩不少,但是一没滤过,二没烧开。连皮糙肉厚的骡子马喝多都受不了,大伙可不敢喝生水。
“是呐是呐,我们二仙村的井水,我从小喝到大,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陆思是个爱和人说话的,见三叔公说的东西,他能搭腔,便迫不及待出言附和。
曹寡妇不知道陆思是谁,便小声问身边的林池爹。
林池爹偏头道,“听说是泽哥儿一块念书的好友。”
这话曹寡妇稍微一想,便觉得不大对。
林泽念书在他们柳头县,怎的和这个隔着老远的二仙村陆思能一块呢。
这事不怪林池爹说不明白,是林泽不想多费口舌,解释赶考途中和陆思有缘结伴同行,又在府城发生了点小事。
陆思仗义相助,两人才成为的朋友。
见曹寡妇有些疑惑,林池爹干脆道,“这小哥他爹是此处的里正。”
这话一出,曹寡妇就没有什么搁心里的困惑。
管他怎么相识的,在关键时候能帮上大伙,就是必须要结交的好人。
陆思带他们穿过街道,走到一户院门前,一边进门一边喊道,“九叔!有人来住房子啦——”
林泽在路上已经得知,这里是陆思九叔家,他那有几处新收拾弄出来的,专门给来往客商住的院子。
老爷子眼睛往院里看,没进去,只站外头等人出来。这院子有不少人在忙活,食客们说说笑笑,但他们村百来号人,这里肯定是住不下的。
不知这九叔有没有别的地方。
“阿四,来了来了。”没多久,院里就有个老者从屋里疾步出来,看样子,岁数跟八叔公上下。
九叔穿着一袭靛蓝色棉布衫,头发黑种带着灰,中等身材,有些驼背。
“哎,是您几位要住吗?”九叔先是在林泽一行人身上看过,停留在老爷子身上。
结合陆思的神情,猜出老爷子是这几人中的话事者。
老爷子拱手,目光也在大量对方,“不知有没有合适的院子,我们有百来人。”
林泽则是往这位九叔家悄悄打量,这院子好些地方看着都是新建的。应该是在赚到银子后,加盖了不少地方。
这个位置在村东边,与人流最多的二仙庙离得有些距离。但随着行商河附近村落的人陆续来二仙村,这里进出的人也不少。
因此林泽往院子看去时,那里几张桌子上都有人在吃饭。
两边的茅草树皮屋也相适应有客人住的。
“有的有的,我们最近在山脚边开了不少地。专门给人多的行商住,一个院子有三排房子。老哥哥是阿四带来的,老弟不怕跟你透个底。咱们村能有这么大院子的人不多,我们家是其中一个。”九叔含笑道。
陆思站一边,看见路上有个汉子挑着两担水进屋,熟络招呼道,“明哥,又挑水去?”
“阿思,你爹找你呢。”明哥低头朝陆思说一句,走路的脚步没有停顿,转眼就进了院子。
九叔对这个不会来事的大儿子一直不大在意,只当着老爷子等客人的面,他一句招呼不打就径直走,觉得有些丢人。
陆思没想到他爹这时候找他,这边林泽的事还没安排明白,两头为难起来。
“陆哥,你先回去,我们安顿好,你再来呗。”林泽主动解围。
陆思忙点头,“九叔,林阿爷,清珩我得先回家,等晚些我再来找你们。”
这边,九叔见老爷子有心想租院子,说话更热络起来,“老大哥,要不我领大伙先去瞧瞧地方?”
老爷子正有此意,他们这拖家带口的,要找落脚地儿不容易。
特别是二仙村这种人员复杂的地方,安全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于是林泽一行七八人跟上陆思九叔往山脚处去,原先这一片是个田地。
如今缺水,全都被各家用几根木头加简单木条,钉成一间间小院或是草房。
当然也不全是这种看起来就便宜的房子,也有好些用泥砖砌成的。
这些‘民宿’之间,有不少吃饭的小院子,做的便是服务客人的买卖。
比如眼前这位九叔家就是这样,自家提供住宿吃饭,甚至别的代买、代打听等跑腿活。
林泽视线落在拐角一处,看着便与别的地方不同的房子。
它占地大,围墙起很高。有不少人背着东西在那进进出出,但大多是木材和泥土等物。
“九叔,那间是谁家的房子?好气派。”林泽好奇问道。
九叔顺着林泽的话看过来,眼里透着敬畏,语气也不似刚才说话的随和,而是郑重许多,“那是我们二仙村伏仙师住的地方。”
林泽不由与林老爷子对视一眼,皆看出这个人的身份很不一般。
“诶,你瞧,他们抬的箱子盖红布。”林郁强惊奇地伸出手指向一处,有四人抬箱子正往伏仙师住处去。
九叔霎时将目光落在林郁强手指上,眼神有些凌厉,好像对林郁强这个行为感到很不舒服。
老爷子站在九叔身旁,率先发现他的变化,转头低声呵斥道,“阿强,仙师大人的东西,别乱指。”
“是我鲁莽了,莫怪莫怪。”林郁强马上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双手合十朝那房子鞠躬三下。
九叔神情略有好转,忍下一时的气愤,“往前走,拐两道弯就到了。”
“九叔,咱们这真是仙家福地。我以前听陆哥说起过,他每回科考,都得到二仙处烧香跪拜。如此才能这么年轻便考上童生,可见灵验。”林泽为缓解气氛,挽回双方的关系。有些昧着良心一顿夸。
九叔跟陆思是没出三代的族亲,一辈子种地老农。家里虽然田地不少,但陆思却是全族第一个考上功名的人。
脸上不免露出点笑容,心里想到这事不免高兴,他们陆家也是有文气甚至是官运的。
“也是在年景不好这几年,才看出咱们村有仙人庇佑。”九叔本想含蓄客套一番,一想这些时日家里过上的好日子,便很难压住嘴角。
双方气氛再度融洽,林泽暗暗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往什么神啊仙啊上面扯,担心一个没注意,又踩九叔的雷区。
跟着九叔走了约莫十分钟,林泽见他在一处房屋前停下。
其实就用木柴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小院子,五间茅草房。两边都有草棚,一看就是方便客人安置牲口或是货物箱子的地方。
九叔将柴门推开,院里泥土坑坑洼洼,没有来得及理平整,“老大哥,这院子是我家前两日方才新建出来的,虽说简单些,但胜在地方够大。天热,随便找个地铺张席子都能睡,你们人多也能住得下。”
老爷子随着他将各处都看一圈,屋子里除了一铺木板钉的床,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另外有简易的灶房和茅房。
林泽看完一圈,就觉得九叔说的就一句话很对,确实够大。他们一百多人若是挤一挤,过一夜倒是没问题。
那现在就剩一个问题。
林泽和老爷子交换一个眼神,主动开口问道,“九叔,不知咱们住一宿需得多少银钱?”
“你是阿思的朋友,听说比他还会念书。咱们今儿就当结个善缘,九叔收你们一晚上八十五文。”九叔看林泽时,目光含着欣赏。
主要是九叔听陆思说得多了,不免有种想攀附一二的心理。林泽年纪比陆思小,却已经高中秀才,那可是他们这些地方极少见的。
刚才有听林泽说,这老多人大半是陪他去府城准备科考的,那进一步就是举人老爷了啊。
老爷子飞速算这笔账,八十五一晚,全村人一块住。平摊下去每家五文钱,还是很实惠的。
林泽往他爷脸上瞟一眼,心里有数了,“那咱们今晚就住九叔这,若有什么麻烦,还请多多担待。”
九叔眯着眼睛笑,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念书的脑子好使,说话好听,在人前敢应声。瞧这一群人,主心骨约莫就是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吧。
像他家那个,莫说十几岁,就是二十、三十也学不成这样的。
老爷子自从见九叔对林泽说话特别耐心后,便一直不怎么开口,只管放心交给林泽去应酬。他心里自然是舒畅的,孙子长大,历练得愈发沉稳。
九叔收下林泽拿给他的一串钱,眼睛和手配合相当快速,没一会就把银钱点清。
对林泽这种给钱爽快的主,他是愈发热情。
“晚上阿四找你,我带他来。若有什么用九叔帮忙的,尽管出声。咱们二仙村这儿,夜里可热闹了。”九叔说到后面,脸上的表情像是暗示点什么,朝林泽挤挤眼。
林泽没看明白,只当他是客套话。
将人送走后,老爷子没好气地用脚底捻地面的干草。
“族长,怎的了?”林郁文挠挠头,事情不都办妥了吗?只能明日顺顺当当离开。
虽说在这银子花费不少,但他也是会算的。八十五文若是再镇上或是县城里,即便是最便宜的脚店也不止这个数。
老爷子沉着脸,没应他,只转头看向林泽叮嘱道,“这老东西不是走正道的,晚上见那陆思的爹,得小心。”
“?”林泽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个九叔太势利,还很迷信。
老爷子看了看四周,见眼下没人,对大伙低声道,“这村里有不正当的买卖,晚上谁都不许出去买东西。”
啊,这…
林泽终于理解九叔临走前说话的怪异在哪,怕不是点他,晚上村里有别的‘节目’。
许是觉得他这种读书人都爱风流啥啥的,见他一路上都是领头羊的角色。以为林泽手里有银子,还没人管得住那种。
其余人更是一脸无语,他们可不会去那种地方。
“那老家伙,还敢当着咱们的面带坏泽哥儿!”林郁强很生气,握着拳头恨不得去打人。
他是本分人,也知晓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花天酒地,败坏祖宗基业的事。
林泽是他们林家村的前程,可不能走弯路。
上回在乌什县,林泽往花楼那瞟一眼,林郁强都能心生警惕。这九叔大喇喇跟林泽说这些,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林郁文当差时,青楼没少去。但大都是应酬和抓捕犯人,加之老爷子和家里长辈耳提面命,没敢越过雷池一步。
对九叔这种心术不正的作派,很是鄙夷和愤怒,林郁文见过不少败家子都是沾女色开始的。
林泽见大家满脸愤懑,赶紧出声安抚道,“我绝不去那等地方,各位长辈放心,林泽只爱念书。”
老爷子已经不气了,只拍拍林泽的肩膀,“你爹当初给你起清珩这字,我还觉得他有些赌气。现下看来是极为好的。”
林泽从没听过他这个名字的由来,现在见老爷子提及,便生出些好奇来。
“族长,我听爹说,你和盛哥在泽哥儿出生时都定了名,后来泽哥儿用了你的‘泽’字。盛哥那字‘清’字,便没选上。”林郁文笑呵呵说道,这些往事大伙都听爱听,他见其他人不大晓得,主动说起。
老爷子回忆往事,也露出几分快意,“你爹可不死心,在给你开蒙后,便用他那清字给你取了‘清珩’一字。”
林泽了然地点点头,原来还有故事在。不过这名字很有林郁盛的风格,清雅、富有书卷气。
“珩,坚毅者也。阿爷,我会牢记你和爹对我的期盼的。”林泽郑重道,他可不爱搞男女关系。
林泽只有一个目标,科举上岸。
“好!”
“不愧我是林家的麒麟儿!”
大伙激动得一拍巴掌,天色虽晚,但人心如火。
一行人回到医馆处,拖家带口,抬着因疲倦而变得沉重的脚步,来到今晚歇脚的院子。
田老汉先带人把牲口安顿下来,三位叔公指挥大伙该铺席子的铺席子,该做饭的做饭。
“大伙累些,咱们今日在这边备好后头几日的干粮。还有那些水,该滤的都赶紧滤,免得耽误后面的脚程。”老爷子边巡视各处忙活的,边安排道。
另一边,回到家,被他爹好一顿说教的陆思终于逮到机会,跟陆里正说了林泽的事。
“今日进村那一群拖家带口的?是你同年科考那位?”陆里正坐在自家太师椅上,正喝着茶水,没点头答应,也没说不行。
陆思没想到他爹已经知晓林泽,连忙点头道,“嗯呢。爹,你怎知清珩来的?”
“他们那老长一队人,老老少少都有,我怎能不晓得。便是我没见着,门口那发放木牌的没长眼睛不成?”陆里正没好气道,自家儿子是个纯厚性子,这心眼实在不够用。
陆思凑过去,抱着他爹胳膊,快二十的人了,还黏黏糊糊的,“爹,我和清珩特别投缘。他想去府城科考,经过咱们这,顺道来拜访你,就请他来家里坐坐吧。”
“阿思,你爹我如今在村里说话没那么好使,有些事怕是帮不上忙。罢了,既然他们想来,你便请吧。”陆里正叹声道。
陆思此前跟林泽说,陆里正想请他们来家里住,是没有跟他爹说好的。
如今见这事终于办成,没有在林泽跟前落了面子,心里正高兴,并没有注意到陆里正复杂的神情。
陆思站起身,一时竟不知是先跟嫂子们商量晚上招待人的菜色,还有先去通知林泽。
“好了好了。”陆里正出言道,“你那位同年好友若是想打听去府城的路,你爹我帮不上大忙,但能带他们找到合适的人,就不知他们有没有让别人心动的东西交换。”
“爹”陆思已经听出来这话的意思,
“要带清珩他们去仙师那里吗?”
陆里正没说话,只安排人准备好招待的一应事务。
第60章 第 60 章 拜访里正
林家村这边, 全村老少又开始忙活起来。
“来娣,你可别去买什么针线。有要用的时候,跟咱们村自家人借一借便好。”曹寡妇一边给灶口添柴火,一边低声道。
她嗓子有些嘶哑, 今儿没喝多少水。
自打路上分了几口姜糖水, 后头便一直省着, 因为不晓得能不能找到林泽地图上说的二仙村。
一开始大伙都挺相信那地图的,后来到了外石村都没到二仙村。
族长便告知大伙, 那个于三给的地图存在问题,让大家都做好心理准备。
今儿在医馆,晓得外石村那打的水真不能直接喝,曹寡妇便更不敢随便用水。
二仙村的水实在太贵, 曹寡妇和儿子铁蛋思来想去, 只买了两个水囊的量。
还没等林来娣开口,旁边同村的婶子主动应和道, “来娣, 你曹婶子说得对。族长都不让随意出去,定然是对的。那针头线脑, 咱们村各家几乎都有, 你开口便是。”
林来娣哪还有什么买针头的想法, “两位婶子安心, 我们不是莽撞的, 族长发话, 定然是听进心里的。”
口渴得厉害, 天又热,灶房烧的火更是让烙饼的妇人们难熬。后头谁也不想说话,只安安静静干活。
外头的汉子们推一路的板车, 比妇人们累多了。现下直接盘腿坐地上,完全不管泥土脏得紧。
逃难呢,谁还管干不干净的事。歇口气,等会还要干活。
若往日这般凑一块,再累各家男人都会忍不住瞎扯吹吹牛,身体累,但精神要趁机放松放松。
今日也是安静地出奇,水这么贵,地图也不大准。
万一从二仙村继续走,得十天半月都到不了下一个标注的能打水的地方,那不得渴死?
如今只能等林泽从陆思那里打听消息,确定后面下一个有水买的地方要多远。大家再决定明日走前,要不要在二仙村多买些水。
林泽、老爷子和林郁盛站门口,和如约前来的陆思寒暄着。
九叔坚持陪同陆思一起来,这会子眼睛趁陆思跟老爷子说话时,偷摸往院子里探去。
林郁盛身子微微偏了些过去,虽说住进来,没什么瞒得了的。村里的妇人娃儿都在屋里忙活,院子外就一群光膀子的汉子,但他对九叔这种偷窥的行为很不喜欢。
“陆哥,既然伯父有邀,那我和爹便厚着脸皮上门叨扰一番。”林泽朝陆思拱手道。
陆思正好也赶时间,若像他爹说的,要林泽去一趟交易屋,那可得抓紧点了。
“九叔,那我们就回吧。”陆思转头对九叔道。
林泽想把三叔林郁生喊上,这人生地不熟,虽然是去陆思家,但总觉得不够安全感。
他爹是个远攻手,他自己近战能力也不太行,唯一有杀伤力的就是爆炸瓶。
但这玩意动静大,在这村里不能随便用。人多,灭不了口,容易被盯上。
那就得找个能打,近战能力强的。选来选去,他三叔林郁生最合适。
“阿爷,生叔跟我们走一趟?”林泽试探问一下,因为他把握不好这个尺度,上别人家们能不能这样做。
林老爷子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陆思对林郁生没什么印象,不知道林泽去他家怎么要带外人,“清珩,生叔是谁?”
“陆哥,我亲叔,不是外人。他很想问问陆里正牲口治病的事,他家的骡子若治不好,怕得找陆里正帮帮忙,不晓得能不能跟我们一块去你家。”林泽早就想好借口。
刚才和老爷子正商量去陆思的人选,还没定好,陆思就到了。将爷三个的话题打断,现在不得不当面聊这个事。
陆思眼睛在林泽三人身上看去,犹豫片刻,还是相信林泽,“那你们一块来呗。”
老爷子点点头,“既然阿思说行,那我便喊他来。”
九叔支着耳朵听,等林郁生过来后,他又打量一番。
“多谢陆小兄弟。”林郁生很老练,他朝陆思和九叔都拱拱手。
加之他身材比较矮小,让九叔都没感觉到什么威胁性。心里反而猜测林郁生找陆里正,为了卖死掉的骡肉可能性居多。
五人一块走,陆思难得没有多说什么话。等到了九叔家的岔路口,他便跟四人打个招呼,自行回去。
林泽三人和陆思继续往他家走,路上经过村里两条最热闹的街道,正好和两拨人碰上。
十几个一群,走路脚步异常有节奏,身材孔武有力,眼神特别凶悍,腰间还别着佩刀。
林郁生瞪大眼睛,借着擦肩过去的机会,使劲看那些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他认出了那些佩刀的制式。
林郁生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咽。
陆思家在村中间的地方,属于本地的一个大地主。宅子很是宽敞,但因人丁不够兴旺,显得有些冷清。
陆里正原先有三个儿子,陆思是小儿子。
但前头两个哥哥都意外过世,只留下一男一女两个血脉,如今由两个嫂子亲手带。
正因如此,发现陆思在念书上有天分时。陆里正举全家之力供应他科考,甚至两个嫂子都自觉帮着陆里正打理家业,只为让陆思能在科考路上走得更远些。
四人一进屋,便看见陆里正站门口迎接。
林郁盛忙疾步走过去,“郁盛见过陆大哥。”
“贤弟便是清珩的父亲?真是年轻。老哥哥没能亲自去请,还望莫要见怪。”陆里正与林郁盛互相见礼。
“林泽见过陆伯父。”
林郁盛顺势介绍林郁生给陆里正,双方见完礼。
“爹,咱们先进屋坐?”陆思笑道,“林叔、清珩我大嫂二嫂准备了晚饭,你们一定要尝尝。”
“对对,三位远道而来,赶紧来尝尝咱们二仙村的饭菜。”陆里正父子俩便拥着林泽三人进屋坐下。
林泽三人当然不会空手来,林郁盛将一坛酒轻置桌面,朝陆里正道,“陆大哥,这是老家那边带来的一点清酒。”
陆里正挺意外,这缺水的时候,一坛酒可比往日更金贵,林郁盛都舍得拿出来。
“维桢兄,这本是上回考秀才那场的试题,里头还有些我当时的解题思路,希望日后能助你一臂之力。”林泽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郑重递给陆思。
这玩意是他翻箱倒柜,终于找出来的一份相对合适的礼物。从家跑出来时,应该是收拾东西随手打包带上的。
陆里正顿时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林泽手里拿薄薄的小册子。他在本地是大户,但要说读书上的资源,却是匮乏得很。
陆思止步于童生,很大原因也是他没办法提供给儿子更好的资源。
县城的私塾里,最好的先生便是一名老秀才。可他岁数大,精力不足。
在教授学生上,难免出现力不从心的情况。加上现在动荡得很,陆思的学问只能在家里自个儿摸索。
林泽这东西,真是送到陆里正父子俩的心坎上了。
陆思神情激动,忙起身走到林泽跟前,“清珩,你真要送这个给我?”
陆里正也有些紧张,这样贵重的东西,哪能这么随便送人。林泽要是拿出去卖,多的是科考的人愿意出重金子卖。
这不仅是真题,还
有林泽的解题思路。
陆里正曾经在县城最大的书铺里打听过,一个考中童生的人出的真题册子,当时书铺掌柜开口便是十五两一本。
他暗自咬牙,帮陆思买了。
如今林泽拿出来这份可是秀才试题的,且林泽的名次,听陆思说当时考得相当靠前。
当年他在书铺买的那人,在童生榜上排名还挺靠后,就能卖那么贵。
“那还有假的,你不晓得今日在村里喊我时,我有多惊讶。你和陆伯父还这样热情招待我们。清珩家里如今能拿得出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这本小册了。”林泽一脸诚心道。
他要是知晓这玩意值那么多钱,想必肯定会选择先抄一份出来。
陆里正看着陆思从林泽手里接过小册子,再看向林泽的目光,变得与之前客套的模样完全不同。
林泽见状,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
陆里正可不像陆思那么好说话,若不想办法打破这种表面关系,林泽他们很难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陆里正又看向林郁盛,这位是林泽的爹,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万一林泽自作主张,这事便有些不圆满了。
“陆大哥,孩子们的心意,咱们做长辈的就不必多想什么了。”林郁盛给他倒一碗酒,笑了笑。
既然林泽的路数管用,那他便不用自己准备的后手了。
至于这份册子的珍贵性,在林郁盛眼里就是一般般。
他当年在林泽考秀才时,用自己的真题与其他人交换了不少份。加上买到的,更是藏量丰富。
陆里正见林泽父子俩大方,便不好端着什么架子,主动给林郁盛也倒酒。
“泽哥儿,我便随你父亲喊了。多吃些,你比这臭小子瘦太多,可得补补。”陆里正一边招呼林泽,一边同林郁盛互相磕碗碰杯。
另一旁的林郁生只当自己是陪席的,见主家动筷子,自己默默先喝两大碗汤。
“老大家的,去我屋里拿那瓶去年买的好酒来,我与林老弟喝个痛快。”陆里正当即又爽快喊道。
陆思连忙道,“爹,咱们不是今晚还有事?你别喝多了。”
林泽父子俩一听,便跟着劝陆里正,“老哥哥,咱们下回再喝。”
陆里正一时高兴,忘了这正事,连忙找补道,“是是是,我真是…老糊涂了。”
“林叔,你们想问怎么去安庆府的事,我爹说还得去另一个地方与其他人打听才成。”陆思放下手里的筷子,说起正事时,他脸上并没有玩闹的样子,而是非常认真。
陆里正此时已经放弃之前勉为其难让林泽两人上门的想法,在陆思说完后,主动接过话,“阿思说得不错。我并不清楚这一路的情况,只大致晓得附近几个庄子都旱。”
林泽父子俩面露惊愕,陆里正是本地的里正啊。这附近都属于他势力范围,怎么就不知道呢?
二仙村做这么大的买卖,陆里正就算不是全盘说了算。至少行商往来这样频繁,消息来源肯定很多。
“陆老哥是不是有什么顾忌,我们真的不是有什么坏心,就想知晓这一路如何避开兵乱,能顺利到安庆府。”林郁盛保证道,这对陆里正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要不是被于三摆了一道,给的地图并不准确。
林泽两人不会弄这一出,为了跟陆思拉近关系,已经是费了很大心思。
为的就是他们给了足够的诚意后,陆里正能真正用心帮忙。把知道的有关消息都如实告知,让林泽重新规划地图。
林郁盛父子俩并不相信,陆里正不得不说出实情。他先是出去一趟,叮嘱一番自家人,重新落座后,仰头喝下一碗酒水。
“老弟莫误会,我并不是有意不帮这个忙。只是老哥我如今早被人困在村里,什么都做不了。”陆里正嗓音低哑,难掩心中酸楚。
林泽大惊,“陆大伯…”
“怎会如此?老哥你可是本地里正啊。”林郁盛也皱眉道。
只有林郁生,脑子里马上想起刚才见到的人,隐约有些联系。
陆里正将碗筷挪一边,“半年前村里二仙庙来了一位仙师,他带来的十几个道士很快就占着二仙庙和那口井,天旱那么缺水,大伙都得靠那口井活命。
我们的人打上去,但好些人像是被施了法术,变得浑浑噩噩。只有归顺仙师,才能求得符水解药,方才恢复正常。”
“然后二仙村便只能听他的?”林郁盛顿觉不安,这人手段诡异。且雷厉风行,短短半年便将此地发展至此。
陆里正无奈地点头,“还能怎么办,我这个里正都只能低头不再理会村里的事。若不是我在族里声望不低,大伙都愿意听一听我的话,怕也难逃毒手。”
“爹,可他好像愈发厉害了…”陆思不由再次担忧这个问题,要是对方完全掌控二仙村的人心,他爹可就没有那用处了。
陆里正苦笑道,“是啊,如今村里人人跟着他赚大钱,过上比之前更好的日子,我这个里正,还有多大的用处。”
林泽越听,心情越沉重。看来事情远超他们意料之外,这个伏仙师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我们…”林郁盛轻吐一口浊气,继续道,“陆老哥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再怎么被压制,陆里正也在这地头根深蒂固。到这时候都没想过举家跑路,定然有所依仗。
“村里自打来人多了,那人便定了个时辰。每日夜里在仙师的一间屋子里,请行脚商人们到此地互换消息,有时候他也会卖一些自己炼制的药物。
这个规矩在我们村有意传出去后,不少人往这里来打探外头的消息,加之我们村水最足,又干净,自然便引来更多的人。”陆里正道。
林郁盛摩挲着手指,想了好半晌方才问道,“那屋是随便能进的吗?”
“自然,什么人都可能有自己的消息。”陆里正肯定道,见林郁盛有些意动,“老弟,你去的话,得小心些。那里鱼龙混杂,不见得都是真的。”
林郁盛知道,看来进了这二仙村就已经不太平。既然如此,那他们可不能当缩头乌龟。万一人家盯上他们,自己却对情况一无所知,才是真的危险。
“陆叔,至少我们去一趟,能有机会见识一下这个仙师的本事。”林泽道,他敢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伏仙师开这种场子,做的是四方来客的买卖。
若是口碑砸了,摊子就得塌半边角。
这里被他经营得像个桃花源似的,迷惑大批人来推动本村经济,交换情报消息。
肯定不愿意随随便便毁了它,那明面上的事,他不能直接动手脚。
林泽跟陆思有交情,肯定被对方知晓。
伏仙师盯上林泽一行人时迟早的事,只不过在村里这段时间,应该不会直接对他们动手。
出去后,林家村也有自己的底牌。就看他伏仙师能分多少人和手段对付他们。
一直没做声的林郁生想起九叔对侄子之前说的话,头一回开口道,“陆大哥,村里是不是有人干些见不得人的皮肉买卖?”
这话说得太直白,陆思这还没成亲的小子,胖圆脸一下子红透了。
“你们哪来的消息?”陆里正有些不自在,村里世风日下,他这个里正内心备受煎熬。
林郁生将九叔的话简单说了下。
“呵,好个没脸没皮的老不死,这样的事他恨不得到处宣扬。”陆里正冷哼道,对这个被伏仙师弄得走上歪道的堂弟,是恨铁不成钢。
陆思这才反应过来,“爹,那、我还介绍清珩去他那住,怎么办?要不赶紧到咱家吧?”
“天都黑了,你让泽哥儿他们百来号人突然上咱家?“陆里正瞪眼道。
“那老东西应当就是想挣个中间钱。晚上小心些,留人守夜。妇人娃儿都看着点,若有消息,早些离开才是好。” 陆里正道。
林泽莫名想起葛家庄那两个失踪的孩子。
“这样吧,你们三人好好商量一番,若是去我便让人带路。”陆里正看了眼林泽三人,对陆思招手,“咱们
先出去走走。”
饭菜已经没人想吃,林郁盛默认陆里正的安排。
等他们出去后,林郁盛便起身,走到一处。
林泽、林郁生紧跟过去。
“盛哥,我有事要跟你们说一下。”林郁生再也憋不住,趁没人在,马上就要说出来。
林郁盛抬眼看他,没想到林郁生还有事,“好,你先说。”
“适才我们来陆家时,我瞧见有十几个当兵的。他们虽然穿着普通人的衣裳,但是一眼便瞧出走路姿势和腰上的佩刀不对。”林郁生咬牙道。
这里竟然还牵扯到军营的人?隔壁灾情轻点的地方都陷入战乱,如今这些人又出现在二仙村。
林泽只觉他们陷的泥潭越来越不知道深浅了。
“会不会也是来打探消息的?”林泽猜测道。
林郁盛一手撑着木柱子,低头沉思。
“既然入局,主动出击便是最好的防守。”林泽道。
林郁盛两人同时看向他,“如何主动出击。”
“咱们去探听消息。另外回去和我爷商定计策,若是有异变,咱们就用爆炸瓶来个声东击西。让二仙村乱起来,然后便有突破口趁乱出去。”林泽压着声音道。
林郁盛眼前突然清明起来,是啊。不去打听,依旧是有危险的,甚至后面的路都没有信心能走下去。
“好,咱们一会再问陆里正弄清楚二仙村的地形,好回去安排战术。”林郁盛决定道。
林郁生见父子俩已有计策,心下莫名安定许多。就像在山里那次,二仙村定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