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仙师密屋
约莫一个小时后, 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林泽起身去开门。
陆里正父子俩重新进来,大家再次落座。
陆里正暗暗打量林泽三人的神情,心里略有猜疑。
陆里正没有兜圈子, 时间也不允许, 直接问道, “林老弟,你是要去还是”
“陆老哥, 小弟想请教一事。”林郁盛没有回答,而是弄明白某些情况,才好谋划后面的事。
陆里正对刚才林泽父子俩送的东西,而自己没有拿出相应回礼的事, 过意不去。
“林老弟不必有顾虑, 老哥能帮的一定尽力。”陆里正承诺道。
林郁盛又不是什么天真未涉世的毛头小子,这话听听就得了, 自然不能放心上。
但他所求之事, 并不会对陆里正有什么损害,因此还是有相当把握的。
“小弟想请问, 咱们除了村里门口的出路, 旁的还有吗?”林郁盛道。
林泽一边小口喝茶, 等着陆里正的回答。
这对他们后面要准备什么样的应对之策, 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
游击战术, 精髓在于打枪换一个地方。但是大后方还有一群老人小孩, 这些都是需要安顿好的重要部分。否则这个游击战就打不起来。
陆里正以为林郁盛是在想退路, 心里是理解的,若是被伏仙师盯上,大门肯定是出不去, 那可不得找小道吗?
同时暗暗有些失落,若林郁盛这一百来号人跟伏仙师那正面打起来,他这边便有机会趁乱行事。
“阿思,去拿纸笔来。”陆里正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一些线索给林郁盛这边,全当还人情了。
当然,实际上。他担心现在对林郁盛这边人做小动作,被发现后。直接就会面临两方敌对当中,那陆里正真就陷入死局了。
在等陆思这段时间,林郁盛又问了一些去伏仙师的屋子需要注意的地方。
因为陆里正没有亲自去过,能说的全是靠二手消息得来的,不敢保证一定全真。
林泽只能感慨,乱世一来,什么妖魔鬼怪都现身了。
谁能想到这一片原来都是老老实实种地的,如今在旱灾和战乱的加持下,活生生变成一个小型贸易和信息交换中心。
这种畸形的发展肯定是走不远的,在世子和另一方的争斗出现胜利者后。
二仙村一带会迅速被接管,该种地的种地,谁都翻不起风浪。
陆思很快重新回来,将几张白纸和笔墨放在一旁的茶桌上。
陆里正示意林郁盛跟过来,他不大懂画图。但好歹陆思是个正经读书人,会一点画画的技法。
陆思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对附近的情况也很了解。一边听他爹说,一边补充。
陆里正依据自己目前掌握的村子情况,并结合附近山势地形,给林郁盛说了几条可行的路子。
“大致便是这三处,他们如今紧着挣银子的买卖,这些地方没有什么安排人手看顾的。”陆里正指着后山两个地方,还有二仙庙方向的一条线。
林郁盛又细问了一些村里的房屋安排,以及地形细节。
时间约莫到了晚上八点半,陆里正便提醒道,“林老弟,若是去仙师的地方,现下已经开始了一会。也是人员进出最多的时候,你们进去正好。”
林泽三人交换一个眼神,既然后手退路有选择,那去打听消息这个事确实可以干。
“那还请陆老哥找人帮忙带个路。”林郁盛拱手道。
陆里正见他们已有决定,原先以为林泽等人会直接放弃今晚去交易屋。
没想到林郁盛今晚还是打算去,那陆里正之前准备放弃的某些想法,便忍不住再度冒出来。
陆里正叮嘱陆思几句,几人在屋里等了没多久,便有一个年轻人来到陆家后门。
陆里正只朝那人低声嘱咐一句,“去一趟仙师屋。”
“是。”年轻人点头,目光在林泽三人身上略过。
年轻人衣着简单,模样淳厚老实,走在人堆里好不显眼。但能在这种事上给陆里正跑腿,肯定有点特别的本事。
林泽跟着他一路走,并没有故意绕路,甚至很自然地穿过村里其中一条最多人的街道。
直到一座宅院前,年轻人便停下脚步,朝林泽三人微微点头。
“多谢。”林郁盛客气道。
年轻人没多说,径直离开了。
林郁盛呼出一口气,慢慢敲门。
“吱呀!”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有个护卫似的人探出头来问道,“何事?”
“喝茶聊天的。”林郁盛按照陆里正的话说道。
对方点点头,让出位置。
林泽一踏进大门,便迫不及待打量这个真正的情报交流中心。
高高的院墙下,是好些桌椅石凳。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或站或坐,低声交谈。
廊间的一整排的灯笼,将院子照得亮亮的。
再看屋里,门窗都开着,能清楚看见里头也是类似的布局,里里外外约莫有百来号人。
屋里的光线更好,林泽遗憾没看到那位传说中的伏仙师。
“你们买消息,还是卖消息?”很快就有两人主动找林郁盛搭话。
林泽三人马上进入状态,认真应对。
林郁盛转头道,“我们换消息,乌什县那边的。”
对方一听,便摆摆手,“这个没有能换的。”
两人当即就要离开,林郁盛赶忙补充一句,“你有去安庆府的路线,我们买。”
“从这儿去安庆府?你们要走什么样的路?”两人止住脚步,作出请的手势。
一行人往墙角没人的一处角落走去。
林泽没想到这就有消息了。
“能避开打仗的地方。”林郁盛道。
对方沉吟片刻,“有是有,绕道平州府的。”
平洲府。
林泽眉头微皱,这也太远了。
他们手头的银钱和粮食都是有限的,绕路这么远,不比通过战乱地安全多少。
况且现在时局动荡,平州府只是暂时没有波及。万一等他们经过时,战事就爆发。贸然绕路,不是明智之举。
“不知这条线你们要多少银子?”林郁盛
显然跟林泽想的一样,但多弄点消息,是不会有坏处的。
男人伸出六根手指头,“六十两。”
林泽差点倒吸一口凉气,这真是让他们难以承受的天价。
简直麻了。
三文钱一碗的水已经够离谱,现在还有一条消息六十两的震撼。
男人见林郁盛脸色难看,便多说两句,“咱们也是费了很大劲才走通这条道,你们出六十两,已经很便宜。”
“容我们再考虑考虑,若有决定再找二位。”林郁盛抱拳道。
两人见买卖没做成,有些无语。一甩袖子,毫不犹豫就走开了。
林郁生瞧了瞧四周,语气有些急,“看来这儿的消息价钱都不低,他们走商的不缺这个银子,但咱们一时并不容易凑出来。”
“生叔,即是如此,咱们卖乌什县那边的消息得加倍收费。我瞧他们大都往那边去,就咱们从那来的。上回跟于三换,我是亏大了。”林泽一下子就转换清楚思路。
这种不怎么好走的路线都敢说已经是便宜,那他们的消息卖个一百两一点都不过分。
林郁盛赞赏道,马上看出林泽的意图,“泽哥儿说得不错,刚才咱们才稍微探听一两个人的开的价。等会咱们三人分开去打听,到时候瞧瞧多少人买咱们得地图。”
思路一下子打开,林郁生忍不住露出喜色。
是啊,都是来买卖消息的,他们也能顺手赚个银子呐。
说干就干,三人分开,各自加入赚钱行动。
林泽一连主动找了两个,都没有找到对他手头消息感兴趣的人。
忍不住对这里交易信息的方式感到无奈,要是他当东道主,先做好客人要售卖的消息类别。然后发放不同的标记物,让大家戴在身上。
这样谁想知道哪类消息,直接看对方身上的标识物就能找到。
不用像现在这么麻烦,见一个都要筛选一次。根本没法精准匹配,效率实在低。
这活要干好,能赚不少。直接收入门场地费,中间商捞个盆满钵满。
“小兄弟,听说你有这里到乌什县的消息?”一个壮汉走到林泽跟前,见他虽然身材修长,但脸上仍带着稚气,不免有些怀疑。
林泽起身看这人,感觉他的气质并不像外表一般粗狂,“嗯,我有。你要买吗?”
男人见林泽一点不怯场,心下暂时放弃离开的想法,而是选择继续谈下去,“我也有消息,你有要换的吗?没有我再看看你的值不值得买。”
对话说话时,目光紧紧盯着林泽,让他不由感到一股压迫力。
但上过考场又是穿来的,林泽应对时,并没有露怯,“若是交换的话,我想知道这里去安庆府避开战事的路线。”
男人听到这个要求,露出犹豫的神情。
林泽一看,这是有戏。于是主动透出自己消息的大致内容,“我知晓这里去乌什县的路上如何到达各村取水点,另外黄陵镇、乌什县有些变动的事也一并能说。”
“我没有路线,但知晓哪处有战事。”男人显然对林泽的消息很感兴趣,同时又发现自己的消息跟林泽的不够对等,怕他不愿意换。
林泽低头沉思,这消息并不完全符合预期。但知道这一带哪里有战事,再结合目前手头那份地图,算是双重印证消息吧。
“你这个与我的不对等,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消息。”林泽与男人对视上,等他回答。
男人厚唇微抿,“我出银子买,可成?”
“多少?”林泽没有自己报价,而是让他自己斟酌。
这就看对方有多重视这个消息,当然他也可以多转几圈,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合适的价钱买下来。
反正林泽不贱卖。
男人眸光有些凌厉,偏开一边,思忖过后,“一百两。”
林泽心里听完早就乐开花,竟然这么值钱。
但当着顾客的面,林泽肯定不能露底,而是佯装有些拿捏不准,“我去同家人商量商量?”
“一百二十,你们找不到更高的价钱的。”男人伸出手臂,沉声道。
林泽确定这人很急着要这个消息,并且不缺银子。或者说这个消息的价值远远超出一百二十两。
但这些不关他的事,见好就收才是明智之举。林泽回道,“好。”
男人凑到林泽耳边飞快说着什么,林泽仔细记住他的话。
等林泽说了一部分后,两人挨着的手借着袖子的掩护,男人将一张银票塞给林泽。
林泽示意去旁边墙壁一下,男人明白他是要检查银票,便跟着一块去。
男人转过身去帮林泽放风似的,林泽背着众人,悄么检查银票。
六省通兑的一百两银票,林泽认真检查防伪标识。
这年头大钱庄有自己独特的防伪技术,这又是最大的一家钱庄,林泽自家就有一样的银票,因此很熟悉。
检查无误后,林泽小心收进怀里才拉拉对方的衣袖,只见两锭十两大小的银子便交到自己手上。
林泽再次低头检查,很好,没问题。
等林泽将剩下的部分告诉他,男人只淡淡警告一句,“若是去今晚找别人多方核对消息,你的存在假消息,知道什么后果吧?”
林泽心想,我就不怕你的有假吗?
“咱们尽管都去核对消息,若是有问题,谁都走不出这个门。这交易屋不就是这点好吗?”林泽也不慌的,他说的都是真消息。
这位伏仙师弄的这个交易屋最成功的一点在于,能有办法来尽可能保证消息的真实性。
各方来人足够多的情况下,存在消息有重合的地方肯定很多,那就可以互相印证。
虽然花的钱不少,但大家敢来交易的,只要能买到真消息,银子都是其次。
战乱时期行商,吃的就是高风险下的高利润。
林泽两人完成交易,他脑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快一些。正想到石凳上坐下来歇歇,就听见屋里有响动。
然后就瞧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缓缓走到门口,在场的人很快被他吸引住视线。这里有些人是来过几回的,便小声提醒旁边的人。
“这是伏仙师。”
“啊?”
在一声声惊讶中,伏仙师身穿青衣道袍,朝在场的人行了个道家的礼节。
“诸位,感谢捧场,今晚我这有件法器可找有缘人。”伏仙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漆木盒,他说话语气有一股距离感,让人不免生出些敬畏。
林泽此时已经和林郁盛两人汇合,大家都好奇那个法器是什么。
有部分早已经得到风声的人,眼神火热地看着那木盒子。
见众人的好奇心已经起来,伏仙师继续加把火,“此为吾于二仙法身前,做法掐算后,得到二仙许可,又开光过的手串法器。
诸位都知晓,如今世道,魑魅魍俩四处祸乱。
诸位行走奔波,不免有被近身危害的风险。此手串可破一应邪气污浊。”
林泽心里直接奔过一群马,这竟然真的是搞封建迷信的东西?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杀器,甚至伏仙师练出来丹药都行啊。
眼睛飞快扫一圈,林泽惊讶地发现。对这个感兴趣的人竟然还不少,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个东西的诱惑力。
“伏大师,咱们要怎样才能请得法器?”在现就有人忍不住问道。
伏仙师超那人看去,淡淡一笑,却不急着回答他,而是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起手串,“诸位可先一观,本次的法器用料不同以往,极为难得。”
然后大家都凑过去看,林泽站在外围,只能等别人一波一波看完,才轮到他们。
大家都去看,林泽三人不好显得奇怪,于是也跟着排队佯装心动,看一遍。
上面一颗颗形状一节一节的东西串起来,林泽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反正不像石头也不像玉类。
在林泽三人都一脸懵回到原先位置时,便听到旁边几人说出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大师这回的法器确实厉害。”
“怎么说?”
“你可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嗯?瞧着有些玉石地模样,但又不像。”
“天骨。”
“啊!”
“嘶~”
林泽天灵盖一凉,脖颈僵硬地转过去看向林郁盛,眼里是从未出现过的惊慌和恶心。
林郁盛和林郁生两人,一个扶住林泽肩膀,一个握住林泽手臂。
“爹…”林泽的牙齿都在打架,深入骨髓的紧张将他重重裹住,几乎窒息。
林郁盛心疼地摩挲着林泽的后背,他心底的担忧无处可说,这妖道!
林泽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可是还没到时间,不能惊动人,提前走。
天骨,就是人的骨头。
那样子的骨头,林泽只能想到是人的手指节。
而大小很像小孩的,林泽难以控制地又想起葛家村失踪的孩子。
眼前那个杀人凶手,堂而皇之拿出来。
听他的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卖这些东西,只不知以前有没有这样的。
这吃人的地方啊,林泽感到十分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院子里里外外的人,对这种神秘而稀奇的东西十分追捧。
在林泽三人沉默地等着散场时,一大批人走进里屋找伏仙师求缘分。
约莫半个时辰后,这场交易会终于结束。
林泽一直忍着胃里的不舒服,等快到租的院子前,终于忍不住弓着背,吐在地上。
林老爷子等人忙里忙慌迎出来,又是责问林郁盛两人又是给林泽拍后背。
以为他又吃错东西,或是中毒,老爷子急得额角全是冷汗。
“不是中毒,就是肚子不舒服,爹你别急上头。”林郁盛小声解释道。
大伙这才将注意力分给林郁盛两人,发现他们竟也是有气无力的,更是跟着急。
老爷子等林泽控制住呕吐后,大伙便拥着三人进屋。
里头的人听安排没有跟出来,见人进来,先是给三人倒上半碗热水。
林泽歪靠在行李卷上,好半晌才恢复一点。
林郁生和林郁盛两个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成年人,对这种事接受度远比林泽这个现代来的高上许多。
他们更多的是担心这个伏仙师无法无天残害人的行为,会不会波及他们。
林泽其实早就见过死人,也用爆炸瓶杀过,但这个伏仙师所作所为,已经远远突破他的心理底线。
畜生不如。
林郁盛和林郁生为免大家操心,跟大伙扯了个由头敷衍过去。等老爷子将其余人打发走,几个核心人物留下来。
林郁盛和林郁生这才将实情一一道来,特别是提醒伏仙师的危险性。
林泽将自己手里弄到的一百二十两拿出来,交给老爷子。默默找张纸,画出自己得到的战乱区位置。
林郁盛那边同样拿出一共三十两的银子,他们没有林泽的运气好。
乌什县的消息没有出高价的卖家,成功的几次大都是互相交换信息。
第62章 第 62 章 葛姓之人
七八人在屋里根据现有信息商定对策, 现在林家村最担心的问题不是出不了村,这个倒可以放心。
如果伏仙师做出扣人的事,来这里的商队很快就要暴动,火速撤离。
他不会砸自己的锅。
“咱们主要防着他在离开村子后, 下黑手。”林老爷子掀起眼皮, 手指村口方向。
林郁明挠挠头, 在几位长辈脸上瞟过,“他们不一定会对咱们不利吧?来这儿的商贩哪个都比咱们有钱。”
“那个妖道, 娃儿们”林郁盛只点一下,实在不忍心想下去。
一直沉默的林泽,突然开口道,“阿爷, 咱们现下已经有更细致的地图, 明日一早不管牲口好没好,都走。”
“这是肯定的, 骡马总不能比人重要。”老爷子没有犹豫, 这事刚才已经达成共识。
林泽要说的在后面,“若是他们敢动手, 咱们把族人安顿好, 联合陆里正给这个妖道来一记狠的。那个二仙庙, 还有妖道的老巢, 不管是用爆炸瓶还是放火, 都有他们受的。这大把大把来钱的地方, 想必陆里正他们眼馋许久了。”
林泽以前在遇到这种麻烦时, 从来都是祈祷对方千万别发现他。
能苟过去,绝对不主动惹事的心态。
但是这次,他莫名希望对方作点妖, 一次性了结这些毒瘤。只是担心牵连族人。
林泽心绪烦乱,说话时便不像往日那般沉稳。
谈到这里已经进入死角,大家也没有新的想法。
“天色不早,大伙都去睡觉吧。”林老爷子道。
林泽想着自己反正是睡不着的了,干脆对老爷子说,“阿爷,我今晚跟着一块守夜吧。”
“泽哥儿,你身子弱,睡不着眯着眼也是好的。”林郁生劝阻道。
林泽脸色不好,他是今晚守夜的四人之一,并不需要多加一个。
老爷子板着脸,“你赶紧去睡,今晚都有四人守着,轮不上你操这份心。”
“好吧。”林泽无奈应承。
躺在草席子,盖着薄被,林泽闭眼后进入空间。
压力大,看见一排排货架,莫名发现这些竟然是目前与自己联系最深的,他们都是来自现代的东西。
林泽想了想,一屁股坐在收银台处的躺椅上。随手撕开一包辣条,脑子在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维。
“如果当官,或许才能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吧。”林泽喃喃道。
当初穿过来,像死一样痛苦,但还是没敢死。
就给了自己一个科举考编的目标,现在这个目标似乎有了一点不同的意义。
半瓶可乐下肚,林泽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没什么想不明白,过不去的。
林泽马上起身去找店里的矿泉水,因为根据情报,再往前走就是重度干旱地带。
那些商队都是提前存下大量的水,又加快速度前进,方才勉强抵达有水的地方。
别的有味道的饮料林泽没打算拿出来先,将一箱箱存货弄出来。
林泽又想起后面隔间的厕所,他老爸老妈节省惯了。
冲厕所都是用桶接的水全是来自洗手盆的水管,不管是洗完手还是洗点别的什么。
果然有一桶水在,林泽提出来。
仔细看,已经沉淀下去,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脏东西,估计就是洗个手什么的。
喝过连骡子都撑不住的河水,林泽觉得这点脏东西,大家应该扛得住。
至于真到了生死关头,林泽觉得暴露就暴露吧,救这么多人,他无所谓了。
事情理顺,林泽从空间出去。
因为在里面大吃大喝,一时内急。林泽没有继续睡觉,轻手轻脚从屋里出去。
所有人都躺着睡觉,林泽在空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到晚上十点多,属于古代作息中的深夜时分。
从茅房出来,整个二仙村都是静悄悄的,林泽习惯性往院子看去。
四个族叔正靠坐在板车上,分别看守四方动静。
“有人!”林郁壮一声低低地喝叫,将在场的人都惊站起,连林泽悬着新跑过去。
只看见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穿过村里小路,往后山方向去。
“大家先躲起来。”林泽赶忙出声提醒道。
这傻愣愣站着,不是告诉别人你看见了吗?
四人来不及多问,迅速找板车或是院里能隐藏的地方蹲下。
林泽蹲在茅房里,脑子清醒,反应很快,马上从空间里拿出望远镜。
“竟然是他们?”林泽难以置信地看着望远镜里,月色下的两个年轻男人。
其中一个赫然便是葛家村那天跟他们站出来吵架的。
看他们的走路姿势,好像还受了伤。
葛永见葛青脚步踉踉跄跄,一把抓稳他手臂,眼睛四处看。
“哥,你还撑得住吗?”葛永半拖半拽着他继续往山里走,他们要赶紧回村告诉村长一件很重要的事。
葛青咬紧牙关,“阿永要是他们有人追来,你先走,我自己想办法藏起来。”
葛永心急如焚,现在已经要到山脚下。房子就剩几间,葛青躲哪里?
他走不动,上山藏身不行。
被二仙村那些人抓住,更是小命难保。
“就去这房
子那边的大柴堆。”葛青眼睛四处来回看,当即作出决定。
现在一定要葛永马上回村,再喊够人手过来。
林泽几人眼睁睁看着这两个绕过前院,往他们租的这个院子侧面柴房去。
那一小块地方烂七八糟放着二仙村不知哪家的东西,不止是柴,还有各种破烂东西。四根大点的木头顶起草盖的顶棚。
躲得离他们就十几步路,这还了得。
林泽马上收起望远镜,和林郁生四人重新汇合。
“他们是葛家庄的,跑到那边的柴堆了。”林泽赶紧对林郁生四人道。
林郁生早就抽出长刀,四人分散围拢过去。
不管是什么庄的,这种麻烦事不能留在他们这地儿。
葛青、葛永还没将身形藏起来,就被林郁生四人的大刀困得严严实实。
两人当即惊慌起来,再一看,竟然是熟人
“大哥!我们是葛家庄的啊!你们仔细瞧瞧,别误会,不是要来害你们的!”葛青背脊抵着葛永,两手举到耳边,乞求解释道。
林泽赶紧叫他闭嘴,“闭嘴,别引来其他人。”
“壮叔、树叔,劳烦你们先去外头盯梢,我们来处理这两个人。”林泽当即安排道。
“嗯。”二人没多说,直接带刀离去。
那边,林郁生已经将两人制服,等林郁明拿绳子来。
林泽蹲下去细看,确定这两个是葛家庄的。
并且其中年纪大些的腿部疑似骨折,并不像被什么武器弄的。
“你们怎么回事?被人追杀?”林泽先将最重要的问题搞清楚,免得殃及池鱼。
葛永两手撑着地面,额角全是冷汗,“林小哥,我们是偷摸进来找人的。趁那个道士今晚去了什么交易屋。”
“真的真的。我们原先差点被发现,还是陆里正帮我们一把,才侥幸躲过去。并没有被人追杀,你们放心!”葛青接着道。
林泽听见这话,和林郁生提着的心稍微落了点下去。
“你们来这里找谁?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林泽见他们跟陆里正还挺熟,竟然能在这时候帮一把,也是不容易。
葛永干涩的喉咙,涌上一阵疼意,“我儿子丢了,原先怀疑你们,后来发现是误会。便重新回村找线索。终于被我们抓住一个人。
“什么人?”林郁生道。
“二仙村的医婆。她来村里接生,被我们扣押住,受不了打,便都招了。我们村这段时间丢了的两个娃是她帮着迷晕弄走的。”葛永狠狠道。
葛青抬脸,看着林泽两人,“那老虔婆整日来往各村,大伙都没有想到是她干的。要不是村里挨家挨户都问好几轮,每个进出村的人都查遍,就剩这一个,我们也很难想到是她。”
林泽与林郁生对视一眼,对这话已经信了几分。那个伏仙师确实会对小孩子下手,只是不知道葛家庄的孩子还活着吗?
今晚那个手串肯定不是来自这些孩子,毕竟要弄成法器,需要的时间肯定不短。葛家庄的才丢了一两天。
“那你们找到娃儿了吗?”林泽低头,眼睛没看两人。
葛青攥着拳头道,“我们没有看见人,但在那屋子附近,找到我侄儿衣衫上掉下的一个扣子,定然与那屋子里的道士分不开关系!”
原来如此,林泽总算弄明白这两人干的事。
不知道是说他们勇气可嘉,还是伏仙师手里的人手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两人这样都没有被抓住。
总之,能被两人趁伏仙师去交易法器时,两人摸排到他的老巢,证明这个心狠手辣的仙师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林泽稍微多了点信心,但警惕心不能放低。
“泽哥儿,把族长喊醒?”林郁生见此情形,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主意。
林泽迅速盘算起来.
那个伏仙师不知道有没发现这两人,其次陆里正出手帮忙,是不是有意试探.
最后,陆里正后手怎么打算。是联合葛家庄的人一起赶走伏仙师吗?
“我们就当没发现你们,你马上回村喊人,别耽搁,越早来越好,或许能救出两个娃。”林泽瞥两人一眼。
他们林家村没有那种闲心帮伏仙师抓人,也不会帮眼前这两人去找小孩。林泽只能当作今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见林泽不打算声张出去,葛永葛青连连抱拳道谢。
葛青当即表示肯定会尽快来。
“泽哥儿”林郁生跟上林泽的脚步回去。
林泽偏头看他,“生叔,咱们回去把我爷他们都喊醒吧。”
这两人是变数,林泽不知道伏仙师会不会利用这个借口,对他们一行人下手。
第63章 第 63 章 将计就计
伏仙师懒懒散散地斜靠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 睨一眼身边躬身站立汇报的年轻道士。
“你们带人去?”伏仙师动了动眼皮,好像被这话逗笑了。
年轻道士脸皮抽了抽,刚才说得口干舌燥,伏仙师这一句话就否定他们几人商量好半天的法子。
年轻道士, 脊背往下压了压, “师傅, 那弟子们该怎么办这事?”
“我们的人不能出头,免得让来村里的其他客人起疑心。咱们开门做的是买卖, 若是被人看见干这种事,来玩的人会怕。”伏仙师揉揉太阳穴,淡淡道。
年轻道士恍然大悟,“师傅, 那我们找村里的人出头?”
“借口想好没有?别扯太大的, 牵制住他们,暂时走不了就行。”伏仙师掀起眼皮, 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
年轻道士向前走两步, 附在伏仙师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行,这步走得可以。”伏仙师笑了笑, 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 视线移向木窗外头, “今晚就去找好人, 明儿等他们一动身, 就去堵人。”
“是。”
夜色浓郁, 秋日的星子特别亮堂, 好像一盏盏小夜灯似的。
二仙村村尾一座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
月光穿过缝隙,稀稀疏疏地印在地上、行李卷上,以及盘腿坐着的人身上。
老爷子披着有些歪歪斜斜的外衫, 靠坐在行李卷上,为了打起精神,又将把旱烟杆拿出来。
“咱们东西都已经收拾齐整,一早弄上板车就能走。”三叔公同样挨着行李卷,缓缓道。
事情就是这样,大家反而变得平静。不似刚开始知道时,心慌难熬。
“若是遇到意外,咱们妇人带着老人娃儿这边退,把葛永背上,让他指路,咱们走山路出去。”林郁盛道。
林泽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爆炸瓶制作的材料。
“咱们准备多点这个,那妖道的屋里神神秘秘的,藏得那么严实,不让人随便窥探。若是被围,咱们可以分人去炸他老巢。响动够大,他们不得不分神。”
“我有一想法…”五叔公听这么多,心里也有点主意。
几人又各自发表看法,或是不明白战术上哪些地方的,都抓紧时间提出来。
大伙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完善应对策略。
总结一路就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要相信即便那什么妖道真对他们出手,林家村一定能胜。
但在此之前,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和做出多种应对方案,确保我方能拿下最终胜利。
林泽反复将这个思想给大伙灌输下去,这几次做出的正确决定,让大家对他的意见的重视程度渐渐提高到仅次于老爷子的地位。
趁着还没天亮,几人干脆就地歪靠在墙边或是行李卷,闭目养神。
等着大地露出一线天光,马上就能启程出发。
晨光微亮,昨夜商议事情的几人已经召集全村人开大会。
一条条规矩安排下去,哪家都不许插嘴,只管跟着干就行。
老爷子当时是这样说的,有些东西,跟手底下的人说也不明白,反而可能会引起慌乱,人心不稳,事还没办就得坏菜。
因此,跟村里人安排应对的策略时,只说之前的防范之法不够全面,今日是商定后做出的调整。
没什么说的,听族长安排就是,大伙都习惯了。
反正你叫他们想,脑子一片空白,能有什么好办法?
“都收拾好了吗?”林郁强大喊道。
各家站在
板车旁,生病的骡子和马暂时不能投入使用,只能让它们的板车上放些轻的东西。
“行了——”大伙纷纷回话。
而此时,林泽悄么从另一条道回来,重新加入队伍。
老爷子见着人,暗暗松了口气。
全村人这才正式出发,而跟他们一样早的人还不少。
完成补给的商队也是趁着天不热之时,越早出发越好。
到正午,牲口都不愿意动弹了。
林泽他们在门口等着,老爷子把手里全部木牌子给守门的汉子。
知晓内情的几人,不由双手紧握。忐忑地等着那人把牌子数目数清,退钱回,再开门让他们离去。
“等等——”村口侧面的拐角处,出现三个人,带头的正是九叔。
只见他气愤地小跑过来,嘴里囔囔着,“你们租我家的房子,咋弄坏了床板?不赔钱就想跑?”
数签子的人动作马上停止,给九叔三人帮腔道,“喂,你们弄坏我们村的东西可得赔,不能走先。”
说完,就有两个值守的人走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林泽一行人。
后头跟着排队的商队便不耐烦起来,“怎么回事?你们村干什么吃的,有事先到一边去说,别耽误我们。”
林泽知晓事情是要往坏处走,这里看着挡路的人不多。
但硬闯出去,他们队伍太长,容易被冲散。
且伏仙师敢下手,肯定还有更多的人,不知道藏在哪里等着出手。
对方这里理由就是想拖出他们,同时显露出不想在明面上被人知晓,这是他们在故意搞事。
队伍里不知晓情况的人便愤懑骂回去道,“你个瞎眼货,我们什么时候弄坏你家的床?还有你那是床?几根木根还想讹人?”
“黑心肝,眼珠子长□□了是吧?胡咧咧,张嘴喷粪啊!”老妇们战斗力也是极强,在村里掐架时,一个比一个能打。
耽误大伙的行程,一大早就起来忙活,满肚子怨气,这下子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似的。
“阴沟里的臭老鼠都要皮子遮遮脸,你个老不死的是半点不要。你是光着腚拉磨,转着圈的不要脸!我呸!”年轻妇人也不是好惹的,马上无缝衔接。
林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事情竟然反转地这么快吗?
九叔被林家村喷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气得倒仰。
在林家村人的不间断炮火攻击下,单方面挨骂。
若不是后面又有一壮汉带着十几个手拿武器,气势汹汹的男人包围过来,这嗓门都不带收的。
“诸位,没有欠债不还的。你们不用打嘴炮,咱们一块回去,谈谈赔多少的事。”领头的男人神情平静地说道。
老爷子见状,不留痕迹往林泽这边瞥来,收到明确的回复后,才向前走一步,招呼大伙道,“既然他们冤咱,那回去好好说道说道。”
男人也不反驳这话,见老爷子没有反抗,示意身后的人把路让出来。
重新回到熟悉的院落,林泽看见那几张破破烂烂塌下去的床板,毫无波澜。
“你们看,你们看,是不是坏了?”九叔上蹿下跳,态度与昨天截然相反,好像一夕之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领头男人朝老爷子道,“您瞧,证据如此。”
“哦,那你们要多少?”老爷子比他更冷静,一点没反驳解释,完全顺着他的话。
院子里,已经有三三俩俩听到动静的人,站对面墙根看热闹。
九叔一听这话,一口道,“二十两。”
“狗日”后头憋不住的林家村人就要冲过去跟九叔对线。
被汉子们拉住了,老爷子事先说过,不许随意动手。
刚才骂人没有阻止,但眼下可不行,别人把证据都摆出来了。
再像刚才那样吵,对方会站在正义一方打他们。
林泽估算时间,他们这边得尽快把局面扭转过来。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痛打落水狗。
伏仙师不是不想搞臭二仙村的名声吗,林泽就用他们干过的事炸他们。
“妹妹!我妹妹怎么不见了!”林泽在人群中,突然大喊道,“你们把我妹弄走了!”
这话一出,大伙都懵了。族长三番五次叮嘱过要看好各家的娃牙子,可不都牵手里了吗?
但林家村人反应很快,当即就跟二仙村那十几号人扭打在一块,嘴里喊着,“你把我们的孩儿弄去哪里了?啊?”
“天杀的,人贩子啊!大伙都来评评理,骗我们去看那破床板,趁咱们不注意,把娃儿弄走了!”
“适才就说,过来时怎的一群人围着咱们走。定然是趁咱们在门口和那老不死的掐架时,没注意家里的娃儿,给弄走的!”
墙根下听的人全都惊呆了,先是闹不清楚小孩怎么就不见了。
再是一脸激动,一大早就在门口大吵,而且还很凶的样子。
最后是渐渐察觉到不对劲,开始怀疑,小孩是不是有人趁大家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时,被弄走了。
“你、你们放屁!我们哪有动你们的人?”九叔驼着背,气得脸色通红。
带头的男人见事情变得不可控,他们从有理的一方,转眼就要变没理的。
赶忙低头朝一个小弟说了句话。
小弟飞快溜走。
林泽火速吹哨,这时候赶紧趁机干掉这一批人,等伏仙师那边带人来,再冲。
老人小孩一边囔囔着,脚下跑得飞快。
一队二队抽刀就冲,三队掩护,顺便继续嘴炮输出。
“打人了打人了!”老人小孩人抱头大喊。
“好你们,还敢恶人先动手!给我说,我们的娃在哪?”
武器碰撞声乒乒乓乓,二仙村那边已经明白林泽他们就是想打,丢小孩是个借口。
这时,林泽才发现,他爹一把长剑,舞得那叫一个妙。
带头男人原以为这帮种地的能有什么武力,没想到竟然这般难缠。
没有一个硬拼的,全是仗着人多,挨个轮流接招。
加上不断有人在一边扰乱刺探,弄得他们难以集中武力对某个人持续打斗。
双方打了好一会,外头看的人越来越多。
伏仙师带着十个弟子及其他二仙村被收服的村民疾步赶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砸我们的场子吗?”大弟子站出来,高声喝道。
伏仙师手里拿着几样东西,看样子像是做法事的器具。
“二仙不允许在村里械斗,你们若是不停手,仙师便要做法请二仙附身了!”
后面的观众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好奇伏仙师等会要施什么仙法,好些人跑回去喊人来看热闹。
与林家村缠斗的人趁机抽身出去,退到伏仙师身后。
“看来是狗急跳墙,想挽回场子。”林泽低声道,用仙术掩盖这此的事,或者说用仙术镇压人心。
林泽从陆里正那里得知,伏仙师不止一次用这个办法镇住二仙村的村民。
然后再用上利诱的老手段,将大部分人捆上他的贼船。
施法,林泽冷哼,你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吗?
等你在那捣鼓,冲完进度条,才动手?
林泽一杆长枪,猛地用力掷向伏仙师。
没有人想到在仙师请神的时候,还有人敢出手的。
甚至连林家村人都被猛然镇住。因为伏仙师手头翻动,竟然冒出像是绿色的火焰。
这年头,大伙敬畏天地鬼神。没有见着就算了,这个伏仙师好像真的会仙法。
不然怎么突然冒火,他一点
事没有?
长枪没打中,但擦着伏仙师的头过去。要不是他反应快,往旁边倒去,就要中招了。
“大伙别被骗了,都是假的!”林泽怒吼道。
施法被打断,伏仙师被人护在后面。
他的十个弟子朝带来的村民一挥手,马上对着林家村人动手。
不仅如此,那十个道士装扮的人边冲来,边从怀里拿出一个个小瓶子。
林泽一看,这他娘不是也有爆炸瓶吧,那得赶紧让他们先死在那里。
“扔瓶!”林泽大喊。
二仙村的人猛然看向他们,却不想瓶子竟然是侧面的妇人、半大娃子扔出来的。
“砰砰砰!”
激烈的爆炸声想起,陶瓶炸裂,里面超高温液体四散。
一队二队的人早就急退远去。
而更戏剧化的一幕活生生在林泽面前上演,那十人在爆炸中,手上的瓶子纷纷摔下地,或是随着他们倒下。
药粉撒得满地都是,小范围全是白色的粉末。
而伏仙师的人或多或少都吸了进去,很快就发现这些人变得踉踉跄跄,开始发疯,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嚎啕大哭,或是抱在一起。
这药粉的威力真的超出林泽的想象,赶紧又离远一些。
那边三队妇人们护着老人娃儿绕过屋后,跟一队二队汇合。
伏仙师和扶着他的两人,先是被林泽他们的爆炸瓶震得脑子一片空白。而后等看见自己手下被药粉弄得全部失去战斗力,心里又气又害怕。
“还想跑?”陆里正带着一群人,从外头赶来,二话不说把伏仙师三人控制住,一顿揍。
“恩人!我们来了!”葛青没轮上他揍人,便朝林泽他们跳起来喊道。
林泽见人终于来,不由松一口气,要是葛家庄和陆里正那边不稳住二仙村其余被伏仙师拉过去的人,林家村很难拿下最后的胜利。
伏仙师这次带过来的并不是全部人,只是其中一大半自己的核心人员。
剩下的,对比林家村,他们肯定都是帮着伏仙师。
只要这边拖上一定时间,他们那批人赶过来加入战斗,林家村就陷入危险了。
而天没亮,林泽就去找陆里正,跟他商定今天的事。
如果伏仙师对他们村动手,林泽就会帮陆里正吸引住伏仙师一部分火力,让陆里正联合赶过来的葛家庄将其余人拿下。
陆里正作为本地最有影响力的人,虽然上次被伏仙师用巧计差点架空,但在伏仙师被拿住,说服其他人放弃抵抗还是很容易的。
“孩子找到没有?”林泽当众问出来。
吃瓜的人又将心思回到孩子的问题上,现在已经信了七分,确实有人丢了。
这回是陆里正出口回答,他转身对大伙痛声道,“这个妖道,害人不浅。去葛家庄和桃峙村拐了四个娃牙子,要练邪术!今儿咱们在他那屋里全都找出来了,所幸娃们都没事,就吓得够呛,都瘦得皮包骨了!”
那些看热闹的都是商贩和护卫,谁家没个小辈,这伏仙师做事实在令人痛恨。
林泽目光往那三人看去,已经被葛家庄的人拳打脚踢下,鼻青脸肿,狼狈异常,嘴里嚎都嚎不出来,哪有半点仙师的模样。
“你们瞧,这个就是他用的药粉。吃下去或是由鼻子吸入,就会变得疯疯癫癫。”陆里正再度说道。
“咱们二仙村日后没有什么伏仙师,妖道全都要处死,必须要为被他们残害的娃们报仇雪恨。但村里还欢迎大伙来,日后进村不需交什么银钱!”陆里正又将一条让客商们高兴的好消息同时宣布。
做买卖的嘛?这情形大都能看清,不就是当家作主的人换了吗?那不影响他们做买卖就成,况且如今还有好处能拿一点。
于是,林泽等人配合陆里正等人,将伏仙师在二仙村的爪牙全都一网打尽。
第64章 第 64 章 划分所得
陆里正家的客厅里, 老爷子、三位叔公并七八个主力代表,与二仙村代表、葛家庄村长等齐聚一堂。
“诸位,此时我二仙村能去浊物,明物风。多亏各位鼎力相助!”陆里正起身, 朝对面做的葛家庄和林家村人抱拳道。
老爷子和葛村长回礼, 然后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便由旁边林郁盛开口道,“陆老哥, 我们有个事想请你在这里做个主。”
“何事?老弟请说。”陆里正神清气爽,从容温和。
林郁盛指了指租的地方,神色颇有些不忿,“此前那位九叔污蔑咱们村弄坏他家的床板, 如今大伙都知晓, 这就是个故意要朝我们动手,所做的陷阱。咱们这次被臭道士害得不浅。我们这边老的老, 小的小, 全让伏仙师祸害各遍。葛家庄更不必说的,若非菩萨护佑, 就得遭妖道毒手了。”
陆里正轻咳, 心里已经知道林郁盛说这番话的意图。
不过人家出人出力, 要求给点好处, 还能说什么?
只是陆里正不想主动提出来罢了, 如今各处都要旱死, 吃的喝的全是大问题。
二仙村稍微好些, 背靠着水源。
但这成了各家唯一的收入,日子过得仍旧是比以前差的。
而伏仙师他们敛到的钱财,自然就舍不得轻易拿出来分。
林家村和葛家庄一行人, 目光全盯在陆里正身上。
前头,他们两边忙着打伏仙师。抄家的活,全是陆里正带人干的。
这事要不给个满意的说法,两边是绝对不能答应。
“各位,我们自然知晓那些妖道做的害人事。我家阿思与清珩小兄弟是好友,你们今日先住下来,把水装够了,明儿再走不迟。葛家庄的深受其害,二仙村的井水,葛家庄领人来打,咱们一文一碗。”陆里正道。
他仔细观察着两边的态度,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
老爷子笑了笑,“老头子在这托大,喊你一声陆侄儿。咱们多谢陆里正的大方馈赠。另外有个帐得找那位九叔和伏妖道算一算。他们害得我们林家多少人受伤的受伤,夜不能寐的,吃不下饭的。你们都能瞧见,好些人身子虚的,一阵风都能吹倒。这个事必须找他们掰扯明白,否则不能够。”
林泽在心里暗笑,这陆里正想拿点小东西打发他们。那不可能。冲在最前面,跟伏仙师干架的可是他们林家村。
伏仙师屋里那一堆东西,他们现在是不想撕破脸皮跟陆里正分,否则就不坐在这里了。
人在利益面前,果然是很脆弱的。
林泽找他商量围剿之事时,陆里正应承得那叫一个殷勤,什么天大的恩情,铭感于心。
现在真刀真枪分战果时,他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葛村长也马上表态,“里正,咱们不求别的。那找娃托的人情,费的银钱,贼首必须补偿我们。”
他们村人微言轻,若没有林家村,根本说不上话。那个什么一文钱的水,谁知道能买几回?还是先跟着林家村捞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陆里正被双方架得一时半会,难以下台。
伏仙师那几个都快被他们弄死了,就留一口气,想逼问出更多的好处。
林家村和葛家庄要赔偿,那不就是找他要的吗?
“二位的遭遇,正如我们二仙村的,大家都是被这几个妖道嚯嚯。他们那赚的人命钱,咱们都拿出来,一共得了三百五十两。这样吧,我觉得老爷子这头出大力,分一百二十,葛村长那头五十两,可还成?”陆里正有些肉痛,可如今形势不由人,他不让出来不行。
老爷子心里冷笑,林郁盛他们都是去过交易的地方,哪里可能就这点银子。
“侄儿,我们一百多口人,一人一两都不到。我们费那么大劲,连命都差点搭上。”老爷子可不怕得罪陆里正,葛家庄得看里正脸色,林家村拍拍屁股就走人。
陆里正见林家村这边不肯松口,心里开始有些着急。
对方人多势众,再异响那手里头会爆炸的东西,陆里正也犯怵。
当时在场的商贩竟然
找林家村打听,从哪弄来的东西,他们也想买。
只可惜林老爷子不肯卖,只说是偶然所得,并不知道怎么做。
陆里正也不敢赌林家村手里还有没有这玩意啊,“老大叔,是晚辈欠虑了。这样吧,咱俩再去那妖道处瞧瞧。”
葛家庄的人被他这一手膈应得不行,林家村强势,有底气。
陆里正不得不让出更多的好处,但葛家庄的赔偿陆里正没有打算松口,就定死五十两。
林老爷子见陆里正让一步,并不打算继续紧逼,连连夸他心胸阔达。
三方至此在利益分配上,达成初步意见。
林泽等人打算在在此地修整一天,主要是下午还得跟陆里正继续谈。
林泽面对陆思有点尴尬,便没有跟着去。而是带大伙去二仙庙那边打水,多多地打水!
周寡妇都乐开了花,“咱们可得多弄点,老天爷,这可是三文钱一碗的水呐!”
一块的妇人难得没有挤兑周寡妇,因为她说的话就是大家共同的心声。
“族长说了,咱们原先花了钱的,等下晌全都退回去。咱们村估摸还能分银子!”一个林家村的婶子四处瞧一眼,便低声说道。
那声音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啊。
又分钱!
天爷!菩萨!
合该再拜拜,多多烧纸!
“族长真不是一般人。”
“那指定的!”
知道一点风声的妇人都如此兴奋,晓得确切消息的汉子们,那干劲更是十足。
“要再来两回,咱们这逃难就成发家路了。”林郁强嘴角都要压不住。
肩上的两桶水,轻飘飘的,完全不像两百斤的重量。
林郁明嘿嘿跟着笑,“泽哥儿日后定然能成大事,你说那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就能想出那种妙招。”
“可不是,还得是跟着族长过,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三房林郁文也是美滋滋。
他们家是坚定要跟族长的,三兄弟各个都在族长手底下干事,可不美吗?
这话惹得在场其他家都露出艳羡的目光,三叔公家跟着族长,真什么好处都能沾点。
他们如今因为逃难这事,终于跟族长一家关系紧密起来,汤汤水水喝得实在舒畅。
这种好日子,谁不想天天过?
“生哥,你晓得咱们能分多少银子吗?”便有人凑到林郁生跟前,好奇打听。
这里面你要说谁知道的内情多,那肯定是林郁生了。
林郁生轻咳一声,尽力维持冷静,“总得有几两吧,那妖道的家底还挺厚。”
哪里是一点厚,林郁生是去过那个交易屋的,银子就跟大风刮来似的。
上回林泽挣了一百多两,这个有部分人的知晓的。
但谁都不敢说要人拿出来分,毕竟是林泽自己机灵,有运气,愣是弄来这一笔钱。
大眼瞪小眼,各个都被这话惊得说不出声。
“这么多!”
“上回那山贼才那么点”
“嘘嘘!”
真是有银子怕被人惦记上了,大伙赶忙闭嘴不说,但眼睛都是兴奋之意。
走路都带飘的,手脚麻利得不像话。
各个伸长脖子,凑在昨天那屋的院子里,盼着林老爷子几人回来。
林泽也挺期待,这样一来,大家到新地方落脚,那安置费就出来了。
老爷子是踩着晚霞回来的,刚出现在路口,就让村里人乌泱泱拥上来。
大伙都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咧嘴角。
“哎哟,都稳当点,先进屋。”老爷子笑了笑,示意大伙散散。
妇人们多少还不敢这样堵着族长,但两只眼珠子都黏在那,一刻都不带松懈的。
最大的草屋里,挤得水泄不通。
最里面的盘腿坐,往外就是蹲着,最后一圈站着。
个子不够又被挤到最外头,见不到里面的人,便支着耳朵听。
老爷子先起身朝几个跟他一块去的汉子道,“大伙都心急,你们该知晓的都清楚了,出去看着点。”
“是。”三人齐声应道。
神采奕奕的样子,让大伙都对接下来的事更加期待。
老爷子是个爽快人,在自己人面前不玩虚的,直接将后背小包袱打开。
“我与那陆里正谈成的,咱们拿三百四十两。”
一阵此起彼伏的哇哇声,在场的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激动得脖子泛红。
“铁蛋,咱们是不是够银子起房子,还能置办几亩地了。”曹寡妇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好事。
“娘!不止啊!咱们村公用还有三头骡子呢!”铁蛋满脸红光,心脏砰砰直跳。
老爷子见状,出声道,“大伙先等等,继续听我说完。”
“哎哎,族长先说。”
“等会再唠,等会再唠”
“咳,咱们还是像上回一样,出力的先分。”老爷子看一圈众人。
这下子各家妇人都挺直了腰杆,上次打山贼,已经痛失一次挣银子的好事。
这回虽说不晓得能分银子,但都没怂的。
大家铆足劲要先表现一番,好让族长下回选人时,看中自己。
三叔公笑眯眯道,“咱们村妇人都没有孬的,这次肯定不能少了大伙。都别急,等族长继续说。”
“汉子妇人出力的,咱们都知晓是哪些。泽哥儿,你数数人数。”老爷子道。
谁也没想到有这些银子,因此现在要分,就当场数。
林泽那眼睛挪到谁身上,谁的嘴角就得翘一翘。
出力的一共四十八人,老爷子算了个数,当即给每人分六两,剩下的每家再分。
拿到银子,各家便迅速收好。
心都是烫的。
歇一晚,骡子和马状态就更好了。
期间林泽去村里打听,谁家有生石灰的,他只说是买来治病。
很可惜只买来一小袋,约莫一斤多点。
经过这次消耗,三叔公那罐生石灰就只剩个底。
再弄爆炸瓶就捉襟见肘了。
美美地休息一晚,畅谈了无数种美好生活的蓝图,大伙笑得见牙不见眼。
此前种种恩怨好似早就烟消云散,满心满眼,铆足劲要快点赶路,早日到新的家。
期间,陆思悄悄来找林泽。
两人经过这次双方的利益纠纷,见面时不像一开始那么真诚热情。
不过林泽仍然感谢这个厚道的小胖哥,从空间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糖送给他。
“陆哥,希望下回见面,咱们都安然无恙,前程似锦。到时候小弟定然请你去好好喝一杯。”林泽拍拍他的肩膀,含笑道。
陆思握着小小的糖果,重重点头。
“你们多保重,听我爹他们说,前头的村子比我们这边旱得多。好些人都没了。”陆思小声说道。
林泽嗯一声,表示自己会小心。
“你们在这也是,村子里有水是好事。但很容易惹来别人的觊觎,若情形不对,你们要果断跑,免得性命有危。”林泽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翌日,陆思偷偷跑到村口角落,目送林泽一行人渐渐消失在路上。
他摸了摸眼角,转头却看见他爹正站后面。
“爹”陆思讷讷道。
陆里正笑了笑,在比他高半个头的儿子脸上扫过,“林泽跟你说了什么?”
陆思一开始没敢直接说。
“他们是聪明人,有些事比咱们看得透。爹就想听一听,人都走了,我还能拽回来不成。”
陆里正说的是大实话,主要是他看出林泽他们不是绝情的人。
虽说昨天分利益的时候,大家有点矛盾,但终归是圆满的。
陆思这才将林泽说过的话,转给他爹听。
陆里正脸色有些沉重,他叹了声气,“有些好事确实不能什么都占了,咱们回去吧。”
第65章 第 65 章 寂静村庄
碧蓝的天空, 连一朵白云都没有。
炙热的烈阳,将所有热量肆无忌惮地挥撒向这片大地。
林沐两脚想灌了铅坨似的,走一步,后面好像有无数重物托着她, 拉扯她的身体。
“哥, 晚上能到荻浦村的取水点吗?”
林沐嗓子干得发疼, 说出这话后。终于受不了,打开水囊抿了小半口水。
林泽也很不好受, 自从他们从二仙村继续出发后。
顺着制定好的地图路线,走了五天。
车上带的一大堆水桶已经用掉大
半,因为出来后,越走越热。
大家对水的需求不断增大, 即便队里的水看起来撑到荻浦村完全没问题。
大伙精打细算的日子过惯了, 在用水这方面仍是坚持抠抠搜搜,能省则省的原则。
连林泽家这种一直过着阔日子的, 都学会了节省。
听完林沐的话, 林泽都不用掏出地图,实在是自己早就看得滚瓜烂熟, 那脚程更是计算了无数次。
“能的, 是不是没水了?哥水囊还有, 给你倒点。”林泽便拿过林沐手里的水囊。
林沐不想要林泽的, 她觉得大哥身体虚, 比她更需要。
但又不敢抢, 怕不小心给水囊里的水弄撒出来。
“大哥还有一半, 你看。”林泽把两个水囊都给她,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林沐没再多扯皮,反正一家人, 水在谁手里都一样。
大家一起分,她只管省出来就是了。
兄妹俩继续跟着马车走,脚下的泥土到处飞扬。
目光所及,一片黄土,连根草都不长,树也是干枯的。
地面干裂的程度,林泽怀疑连蚯蚓都得热成蚯蚓干。
就这样一直熬着,等到太阳被山间挡住一部分光线。
气温的热浪在慢慢下降一些,还是热,但那股灼热带来的痛感已经减弱许多。
“族长,前头应该就是荻浦村了!”林郁生提起仅剩的一口道。
在沉默的赶路氛围中,他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后头大部分人都听见了。
“加把劲吧”大伙心里想着,连一丝力气都榨不出来。
这次是真的晒得头痛、后背痛、全身都疲累到一种极限的感觉。
大伙虽然没有表现出兴奋劲,但是非常期待这里能好好喝上一口水,再睡一觉,养养精神头也好。
林泽看着眼前的村庄,这个时辰,没有一间房屋是升起炊烟的。
一切都寂静得可怕,连虫子的鸣叫声也没有。
他们全队人站在村口,几棵大树,不仅光秃秃,连整个树皮都被剥个干净。
前头的几人,不由露出错愕的神情。
“族长…”林郁生三兄弟,连着三叔公都看向老爷子,这情况怎么是好。
林泽目测这个村的人口应该不少,比林家村都不差的。
这样的大村,在他们向商队打听时,还能卖点水过日子。
现在满打满算就过去十来天,竟然就没了。
这情况,不妙啊!
老爷子自然明白事情不对劲,只让后头的人先在村口这里等着,安排八个汉子,分两路进村去探听消息。
“你们记着,遇到人,先说明买水的来意。千万别起冲突,有啥事咱们尽量能退就退,不能的就往这跑。”老爷子叮嘱道。
眼前的情形,给大家极度脆弱的身体,又加了一层精神打击。
“儿啊,这是不是走错路了?”周寡妇扯了扯儿子林郁勇的袖口,愁眉苦脸地四处打量。
林郁勇拉车,累得本就心烦,听他娘这句,更是连那点子宽慰的心情都没有,说起话来就有些不耐烦,“娘,我哪知晓。”
周寡妇在儿子这闹个没脸,转头就灰溜溜走开。
心里很不得劲,儿子越来越离心了。
可如今她却拿捏不起林郁勇,因为家里最大头的银子是他挣来的。并且放在自己身上,周寡妇连摸都没摸着。
其他家没有闹这一出,只不过精神头一下子就散下去。这个情况是很明显的,大家放空似的瘫坐在地上。
林泽见此,主动加入进村里面打听的队伍。
毕竟他有空间在,吃喝的问题上是不愁的,连冰淇淋这种解暑神器都有。
加上一路上不用推车干活,留存的体力比大多汉子都强些。
三叔公先看一眼老爷子,他是很乐意林泽去的。
一是大儿子累得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林泽去的话,可以顶上这个位置。
二是前头一路,林泽办事就没有扯过后腿。反而在某个关键事情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泽哥儿和你们三一块吧,郁生你歇口气。”老爷子思忖片刻,便同意道。
林泽走前面,把握柴刀的手背在身后。
前头两人拿的都是这种小巧点的武器,走后面的两人则是背大刀。
很快就到了最前头的一户人家,林泽透过低矮的院墙看进去,只见屋门紧闭。
“有人吗?”林泽站了一会,决定喊一喊。
连着三声,一点动静没有。
林泽与队里的林郁明、林郁强和林郁壮交换一个眼神,决定进去看看。
小心推开柴门,院子里的柿子树仍然是连皮都没有的。再往旁边的柴房看去,乱七八糟的杂物胡乱丢着。
有坏了的箩筐、一堆鸡毛和其他杂七杂八的柴火。
“泽哥儿,我觉得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跑了?”林郁明低声道,要是有人,怎么是这个样子。
林泽跟他一样的想法,不过来都来了,看看有什么捡捡漏的,“打开屋门瞧瞧里面吧。”
三人都点头同意,既然没人,那就放心进屋找吧。
“吱呀~”堂屋的门有些紧,被林泽使了一股劲才推开,三人顿时闻到一股恶臭味。
林泽瞬间想起第一次在驿站时,闻到的那股属于死人散发出来的味道。
“啊!”
往堂屋旁的一处打开的房门,一转脸,三人毫不意外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死了的人。
最可怕的是,他的尸体因为天气热的原因,到处都是腐烂的肉块,密密麻麻的蛆和蚊虫,甚至是老鼠在啃食。
三人像被鬼索命一般跑出去,秉着呼吸,一直冲出两条街才停下来。
林泽这次坚强地没有吐,但林泽发誓,他最近都不想碰任何肉类,太他娘的有应激反应了。
反而林郁壮因为本就肠胃不舒服,直接吐个昏天暗地,腿都站不起来。
“泽、泽哥儿,咱们还要看吗?”林郁强一手撑着墙角,现在心里还恶寒得紧。
林泽现在已经基本肯定这个村子的人,早就走了。而走不了的,就在自家炕头活活等死。
见他们三实在熬不住,这一通肾上腺狂飙的跑路,把最后一点体能都榨干了。
“我还行,三位叔,你们在这等我回来,我去找找行商们所说的水井。”林泽气还有些没喘匀,额头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滑落,又被他用脏兮兮的袖口抹去。
林郁明哪敢放心林泽一人去,即便是这村看着没人了。
“阿强,你俩在这,我跟泽哥儿走一趟。”林郁明没有同意,反而安排道。
两人没话说的,他们知道。若是强行跟去,容易拖后腿。
还不如留在此处先趁机恢复些体力。
说定了,林泽两人不再停留,往村中心的晒麦场院去。
这个位置很好找,林泽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去别的房屋,只管奔着目的地去。
荻浦村的场院处,林泽两人半跪在深深的井口,心里那点希冀,终于断了。
林泽到旁边捡了几块石头,往看不见底的井扔下去。
只听见沉闷的回响,直到声音彻底消失,都没有一点水声。
林泽两手撑在粗粝的井口,垂头闭眼,尽力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脑子同时在飞快想着目前的困境。
在荻浦村已经断水的情况下,后面的取水点根本不必抱有希望。
那意味着剩下的十天路程里,他们只能靠手里的水。
即使省到极点,人和牲口最多坚持五天。
剩下的五天,要杀掉牲口。
他空间里水不可能供得起八只牲口的饮水量。
接着就是想办法拿出他手头的存水,让大家撑住。
可是失去牲口,他们行进的速度会相应降低。还要考虑后面越来越虚弱的身体,五天可能就要拖到六天、七天,甚至八天。
如果把饮料都拿出来,这个时间是撑得起的,但是这就意味着林泽空间的秘密
再也无法保住。
林泽无耐地苦笑,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吧…
“泽哥儿!”林郁明见林泽一直趴在那井边,顿觉不对劲,连忙把住他胳膊,用力往后扯。
林泽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道,“明叔,我就是一时累的,咱们回去吧。不用找了,吃的喝的,定然是一点没有。”
林郁明没说话,低着头默默往回走。
林郁强两人见林泽回来,连忙抬头看向他们,仍抱着一丝丝微弱的期盼。
但很快在林泽轻摇的动作下,眼神彻底暗淡下去。
四人难以坚持支撑身体的精气神,垮着脸往村口返回。
几人到时,另一队比他们还早到。
大伙问都不问了,一看就晓得是个什么意思。
绝望和痛苦在沉默中蔓延,老爷子好几回想张嘴说点什么,却都没说。
大家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消失在地平线上,那一瞬,如同即将陷入永夜的他们。
“大伙听我说,咱们必须马上对水做出统一安排,不能分开各家各家的。
今日开始,我们要做好后面十天都没有水源补充的准备。
我仔仔细细算过,咱们现存的水,若是省着只供人喝,是可以够的。”林泽站起身,严肃道。
这话一出,一百多人的眼睛全都看向林泽。
“泽哥儿,你这意思是,咱们的牲口就不管了?”八叔公看了看八只蔫哒哒的牲口,心里像刀割一样。
别说八叔公,即便没有牲口的人家,都在滴血。
庄户人家,谁不想拥有一只牲口。买牲口那是多大的事?
殷实人家都得攒两三代人才能拿出这笔银子,稍微难一点的,想都不敢想。
林泽看向八叔公,并不怪他这时舍不得,“八叔公,咱们眼下已经到了只能二选一的情形。若是养着牲口,咱们就得渴死。”
“我在书里念到一个重要的道理,那便是当断则断,否则必受其乱。”林泽试图用圣贤道理说服大家。
这一回,破天荒的没有人附和或是反对。
大伙只是低头,不停在想着,有没有别的可能。
牲口不能杀啊,他们在所有对未来美好的生活幻想中,都离不开这一头头骡子、马和牛。
没了牲口,还能叫好日子吗?
他们不愿意想。
林泽说每一个字都是大实话,却像一支支利剑,扎在他们疲倦的血肉身躯中。
第66章 第 66 章 省水取舍
“好了, 都岁数不小的人。泽哥儿已经将道理讲得很透,牲口没了还能买,人没了就什么都是虚的。”三叔公垂目道,眼睛一一扫过牲口。
大伙知晓已经没有第二条路走, 有些事还得弄明白些。
就有人问道, “三叔, 咱们今晚就杀还是”
“对,杀一头还是怎么弄?”又有补充的。
杀牲口是大事, 三叔公和林泽都不可能自己决定。
“大伙先做饭,垫一垫肚子。去附近找多些柴火回来,晚上估摸要把吃不完的肉烤干才好带着路上继续吃。”老爷子思忖片刻,有了决定。
很快, 全都动起来, 天越来越黑了,不可能一直纠结骡子牛的事。
在经过一阵惊慌和伤感后, 人最本能的求生欲望很快就战胜一切。
“咱们选一队下刀子的, 能干这活的在我这等着。”三叔公很快就有了安排,否则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乱糟糟的。
“来, 你们几人去前头那几家院子里弄柴火。”三叔公点了几个汉子和妇人。
林郁明几个先搜过房屋的, 赶忙出声提醒道, “别进屋!”
大伙先是不太明白, 而后想起什么, 便都默默记下这话。
林泽也对那群半大小子说, “别去村里那些屋子,里头全是不干净的东西。捡柴火也不要走远,得三四个一块走, 不要落单。”
“泽哥,晚上是不是有肉吃?”林江和几个小子凑到林泽跟前,咽了咽口水,急切道。
天天吃杂面野菜饼子,又干又硬,噎得嗓子眼疼。
小娃们只想着要是杀骡子,就不用吃干巴巴的饼子。
骡子肉啊,那么大一头,少说能吃一顿过瘾吧。
这时几个在一旁干活的汉子和妇人听得娃们这话,顿时转头在几人的屁股蛋上狠拍下去,“吃吃吃,就只晓得管那张放屁的嘴。”
“啊——”
小子们作鸟兽散,一边跑一边嚎叫着。
脸上没有多少害怕的样子,甚至跑远后,还悄悄做鬼脸。
“泽哥儿——”林郁盛朝林泽这边喊道。
老爷子盘腿坐草席上,不远处的刚升起的火堆,红橘色的火光在他眼睛里跳跃。
林泽见家里有事找他,没有耽搁,跟几个汉子说一声,把手里的活计先放下。
老爷子等林泽过来,让父子俩坐下,看样子有比较重要的事得商量。
“村里的牲口,今晚也不能全杀了。我想来想去,算不准留下多少头比较合适。”老爷子抬眼看两人。
岁数上去,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折腾,他脑子想东西不必往前清楚。这样要紧的事得慎重。
林泽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老爷子的意思。
“爷,眼下有三头是病恹恹的,先杀了。今晚吃一部分,剩下的烤成肉干。”林泽道。
林郁盛道,“另外五头明儿杀还是?”
林泽道,“爹,咱们肯定不能再喂水给牲口,不晓得这种情形下它们能顶多久。”
“一两日便不行的了。”老爷子给出答案。
林泽看一圈大伙的板车,“咱们还有是十八桶水,按照十天的脚程准备。每日全部人,最多只能分两桶水。”
这样的高温,还是长时间在太阳底下走,两桶水顶多八十来斤。分下去每人半斤水多一点。就是一瓶250ml的矿泉水,太困难了。
林郁盛直接摇头,“不成,至少每日地四桶水。咱们就够喝五日不到,没了牲口走得更慢。原先有牲口帮着拉车,五日出去,是可以的。”
“骡子那些血,能顶一两日。”老爷子道。
骡子血是个意外收获,林泽自己手里有最后的底牌。
在这个基础上,更多会考虑的是怎么样解决没有牲口后,赶路慢这个问题。
极端环境中,大家陷在这里越久,就越容易崩溃。
即使他空间有水,也希望早点走出去,能不用最好就不动。
“爹,没了牲口,咱们必须把行李减轻下去,否则走不快,能不要的全都丢掉。另外我觉得白日实在太热,咱们可以早些走,晚上也走。正午最热的时候,停下来找个地儿补觉。这样能尽量弥补脚程不快的问题。”林泽认真建议。
大伙那些家当不是一般多,什么瓶瓶罐罐,破席子、破棉袄全都塞板车。
一开始被山贼烧了一部分,后面把贼窝掏个干净,又弄回来一批。
老爷子和林郁盛仔细思考林泽这个法子,都表示出值得一试。
这时负责杀牲口的林郁强、林郁武媳妇吴氏和三叔公、八叔公走过来问老爷子,“族长,牲口杀哪几只?”
那边的几口大铁锅已经架上,大伙抱回来的柴火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今儿已经不顶用的四头。”老爷子没有犹豫的,马上回道。
几人脸上都没有太多意外。上次不舒服的三头虽然在二仙村治了治,但底子就是比别的差。
这五天在酷暑下赶路,又有喂水不及时、不足量的情况,再次病倒是意料之中。
另外有一头是三叔公家的牛,那是岁数大了,上回没被外石村的河水放倒全靠运气。这次半道就走不动,林郁生三兄弟那鞭子都甩冒烟,老牛才动一段路。现在那牛身上还有一道道鞭痕。
三叔公家的人瞧一眼,泪花子就能忍不住掉下来。
老爷子起身见大伙都回来得差不多,眼下的活计
暂时告一段落。
各家老老少少大都在板车或者黄土地面上盘腿坐。
老爷子起身往前头走去,林泽跟林郁盛都一块跟着走,三人走到前头中间些的位置。
老爷子低咳几声,朝众人说道,“老头子在这有些话得跟大伙交代一二。”
大家的目光齐齐聚集过来,每回到了紧要时刻,族长都会出来说几句。大伙今儿就等着这话了。
原先在小声说话的人都纷纷闭上嘴巴,侧着身子。一边照看灶台里的火,一边注意听老爷子说的话。
老爷子说完,又弓着腰,手撑着胸膛咳嗽。林泽两人连忙扶住他,林郁盛示意林泽帮忙,他来说。
老太太坐不住了,领着林沐和多福几人将老爷子重新扶回自家的草席上,挨靠着行李卷休息。
“咱们水是分不出一点给牲口的。族亲们,剩下十八桶水,要用八天。每天顶多拿出四桶。全村一百多号人,一天下来,只有不到一斤水。”林郁盛尽可能把这个数目跟大家说清楚。
林泽回到他爹身旁。
“不到一斤,咱们老的小的喝少些,将大头给你们得使力气的汉子和妇人们。”田老汉就说道。
他这话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同。
经过林郁盛这一算账,每个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事情有多严峻。对林郁盛和族长的安排,大家没反对的。如今全族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相依说的就是他们。
林泽接着补充自己的话,“族亲们,今晚大伙喝骡子牛马的血,都尽量喝这个解渴。另外咱们没有牲口帮忙,各家能不要的行李千万别留。否则哪家落下,可不是说玩笑的。大伙不可能停下来等你一家,咱们得在木桶里的水喝光前走出这片干旱地。”
然后林泽又说了调整赶路时间的安排。“大伙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林泽眼睛看向众人。
林郁强便站起身,“咱们弄个遮阳的草帽戴一戴,至少能减轻一些暑热症状。”
接下来陆续有人说出更多的省水、减负的小窍门。其余人都听得仔细,等着一会说完就赶紧收拾自家板车。
“都别省粮食,各家多弄点饼子吃。咱们自己卖力气拉板车,在这样热的天很耗身子。咱哪个都有点手里银子,到了新地方再买回来便是。”林郁盛劝说道。
后面就是各家忙得脚不沾地,得烙饼子,多放杂面少放野菜。得拾掇板车,一件一件来来回回挑。
“这陶罐还是我和你爹成亲那年买的啊。”大娘难受,手捧着就不舍得撒开。
她媳妇是个明白人,“娘。这东西重,如今也没水装,把它先搁一边。”
还有木箱子,那真真是传好几代人的老物件,哪家都有几个。
各家尽可能只保留一辆板车,装上粮食、锅碗和农具等,已经很重。
更不用说各家还要分摊一桶水,家里有老人娃儿的。还要预留走不动道时,坐一会板车。
负重四五百斤,在极端高温下,可想而知这个有多难走。
“爷、奶,我和爹那几箱书,我们书箱不要了。用衣服被子油布这些裹住,外头麻绳绑严实就行。”林泽蹲下来,同两个老人说道。
他家的粮食目前属于村里最多的人家之一,负重大,马又没了,全都要自己拉。
村里体谅,族长家就不用另外装一桶水。但还是很重。
林泽和林郁盛不得不反复减轻行李。
老爷子往村里几家男丁多,比较穷的人家看去,“咱们粮食多,你俩去找两户,每日给三斤粮他们帮咱们。”
这也属于变相补贴他们,林泽家目前约莫有四百来斤,半车就能拉完。
原本是不必找两家的。
那边几人把四只牲口放完血,回头喊煮饭的人,“端盆过去啊!”
小娃们刚才还跟着家里大人忙活收拾行李的事,见一盆盆牛血、马血、骡子血不断倒进器皿里,再跑去那边分肉的地儿,大伙的肚子咕咕叫得更大声了。小孩子饿,大人也也一样。
各家都端着器皿去装肉,四头牲口,虽然这段时间瘦了很多,但加起来有一千多斤。刨去骨头,每家能分三四十斤肉。
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好吃不好吃,粗暴地切成一大块一大块,各家烤着吃。但是为了照顾牙口不那么好的老人小孩,还是会花一点水炖上一小锅。
林泽家稍微还有点盐加进去炖肉,至少味道比其他家强上不少。但看过某些画面,他实在吃不下去。
“奶,我烤着吃吧。”林泽想想,还是决定给自己弄个小烤肉。
新鲜的肉随便沾点盐就可以了。一开始手法是没有的,弄熟就行。林泽吃的时候,大伙都感觉喉咙一痛,这看着就干。见他连吃好几块,特别是后面老太太还找出一碗酱给他。林泽那烤肉香味把全家馋得不行,都忍不住跟着学。
多福飞快去弄一把树枝子回来,林郁盛和林沐一个用柴刀、一个用匕首削平整。老爷子老太太含笑看着,等他们串上一大块牛肉后,也动手帮忙。
“你们慢慢是这掌握火候,能烤的外头焦香,里头嫩滑。”林泽作为尝试多次后的老手,指导家人如何烤出美味。
林泽是头一次吃骡肉和马肉,每样都弄来试吃。要是刷点油,再来点孜然、辣椒粉,别提有多香。虽然现在调料受限,但他家的盐是充足的。
老太太弄来的一碗酱直接让林泽的烤肉原地香飞。肉的每一处纹理上都沾着酱色,视觉上就非常有食欲,更别提那股酱香混着肉香的味儿。
厚切牛肉、现吃现杀且纯原生态养殖。嫩滑多汁,焦香鲜美,简直停不下来
村里好些人也闻到林泽那边勾人的肉香,自家锅里的还没熟,林泽手上烤串得吸引力一下子激增。
后面就变成全村都跟着弄这个烤肉,反正锅里的也吃得完。
饿啊,体力消耗大,还老长时间没碰过肉,小娃都能吃下大半斤。吃饱一半,血糖升上去。原先沉默的营地,交谈的声音渐渐起来。
如果继续纵容绝望的情绪蔓延下去,大家就没有勇气继续往前走,必须提起精神,苦中作乐。
大家一边谈论自己是怎么收拾行李板车的,又夸夸哪家的烤肉特别香,然后就是交换调料。说到什么趣事,把其余人逗得大笑。
“那陶锅,咱以后指定能买个更大的。”
“可不,我家那口樟木箱子,当年陪嫁过来的,你们都晓得。该放下就能放,你们就瞧吧,等吃饱的就去弄下来。”
“我家的木桶”
一口烤肉,咬得满嘴香。说得口干舌燥,就装半碗牲口血出来喝。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没啥过不下去。
第67章 第 67 章 祖宗庇护(修)
天光微现时, 林家村的队伍就开始在荒凉的黄土路上跋涉,在烈阳胜火的中午走到下午。
大家前进的脚步一直没停,干裂的土地,一阵风便卷起漫天尘土。
道边村庄河水断流, 房屋空无一人。
真正的旱灾之地, 远比林泽想象的要可怕。
“啊!”前头一声突兀的尖叫, 将后头被晒得昏头昏脑的人全都吓的一个激灵。
陶氏自觉上阵杀过山贼,是个很有胆量的。
但瞧见前头这七八个躺在路边的死人, 仍是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抱住自家两个孩子,不停抚摸他们的后背。
“爹娘都在。”
三叔公杵着拐棍,往那边瞥一眼,急急道, “老大老二老三, 往外头走!”
二房、三房两个媳妇都赶紧牵过自家娃儿,不许他们往那边看。
林泽心底一沉, 那几人旁边还有板车行李。
看着便像是附近村里往外逃荒的, 不知道是缺水还是缺粮,全都倒在这里。
他们的身体被不知名的动物啃得坑坑洼洼, 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苍蝇虫子。
这个比林泽之前在荻浦村看见
的那些躺在屋子里的死人视觉冲击力更大。
那时候屋内光线比较暗, 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加上他很快就跑出来, 没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
现在七八个在路边, 占据一大块视觉位置, 林泽只是飞快瞟一眼, 就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往前走。这种腐烂程度的死人味,闻一下胃部就忍不住翻江倒海。
“呕!”有个妇人本来就不舒服,已经受不了这个味道, 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拉车的汉子只能咬牙把板车拉远点,再飞快过来把媳妇半拉半抱到板车那边。做完这些,汉子自己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老爷子用布巾捂住口鼻,远远地朝后面的人大喊,“绕开,快走!”
大家顾不得身体疲软,这一口气怎么的都要提上来。即便绕个大圈,仍旧能隐隐闻到那股冲天的臭味,原先摇摇欲坠的人,更是踉跄着就要倒地。
汉子们两手拉着板车,干瞪眼着急。再倒下一批,他们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走了,能走的人拉不动这么重的板车。
而各家却出奇地团结,见旁边的人家不对劲,连忙过去扶一把。
被扶稳的田老汉媳妇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大家累得说不出话,默契地用表情和小幅度的摆手动作传递感谢的信息。
田老汉儿媳妇朝周寡妇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如今手里抱着低烧的五岁女儿,实在抽不出手。
田老汉和儿子各自托一边车把,同样是来不及扶人。
周寡妇回头瞧了瞧自家小孙子,见儿媳妇牵着。马上手臂加了些力道,半架着田老汉媳妇走。
林泽、多福两人分别架着林老爷子和老太太,他俩这几天在高温中连续赶路,身子虚得厉害,必须要人扶着才能走一走。
而板车那边,除了林郁盛,三叔公家得三位族叔也轮流来帮忙拉车。
族里各家都如此,真正做到了团结互助四个字。
从荻浦村出来后,已经是第六天。
他们的水比预想中用得还要快,原以为能撑上七八天。如今看来,六天已经是极限。
这口气撑着他们走了约莫二里地,每个人体力已经濒临极限,中暑症状严重又得不到缓解,随时要出人命。
“啪!”
“啪”
接连倒下五个,连着旁边搭把手的人都跟着摔下去。
拉板车的人脚步踉跄,一天下来太阳晒得浑身疼,身体的水分急剧流失,喉咙渴得冒烟,眼前一阵一阵晕眩,已经没有办法再走了。
领头三叔公家慢慢停下脚步,后头的人全都默默跟着,艰难地去扶起自家倒下来的人,然后跟着一把瘫坐在地上。
“五叔,还有草药吗?”田老汉的儿媳妇佝偻着身体,勉强向前走几步,哑着嗓子朝他家前头的五叔公不死心问道。
怀里的闺女一张稚嫩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子滚烫,连呼吸都微弱。再不喝水,老人娃儿就不成了,当然她自己很快也会跟着去。
田老汉守在一边,偏过头去,不忍心看,凹陷的眼窝干涩刺痛。
田大郎也露出希冀的目光看过去,渴求一丝丝缥缈的可能。
五叔公闭着眼,浑身乏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儿子林郁明晒黑一大圈的脸上,泛着苦意,哑着嗓子替他爹回答,“我爹自个儿都烧着,没水咋熬药。”
没水啊,空木桶一个个丢下,就剩六个用来装东西了。
如今全族仅剩半桶水,各家分下去,每家两碗水。
明儿呢?干旱的地方不知道在哪里才结束。喝完这水,明天还走不出去,怎么办?
林来娣麻木的双眼往后头那死人的方向望去,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
难道就像那些人一样,要死在道边了吗?
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生出这样悲观的想法。
没水,又那么多人病倒,怎么走?
就算现在有人给自己一刀子,大伙可能都没太大的反应。反正他们迟早也要像路边那些发臭发烂的尸体一样躺倒在路边。
唯一痛苦的就是没死在自家炕头。
林泽看着远处荒凉的尽头,太阳的余晖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上。没有那么热了,但黑夜更让人恐慌,明天醒来,还有多少个能睁开眼。
今天晚上老爷子什么也没安排,因为没水又倒下这么多个,连爬都爬不起来,还做什么饭?
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昏暗的空气里,是无尽地沉默。
每个人都等着族长和族老们说一说,他们该怎么办?还有那半桶水要现在喝吗?每个人都渴得要死,急需喝水,但为什么不催促族里把最后那半桶水分下去?
因为大家都清楚,现在喝完,后面没水一样会死。族长不出声,大家跟着再熬熬,能过多久算多久。至于生病的人也一样,喝下那一口水也不会好,都是在看命。
岁数大的老人也不会开口,他们已经做好某些准备,自己不喝,把省出来的那份留给儿孙。
许久之后,老爷子沙哑道,“一家一碗水都喝了吧,能睡个好觉。”
不喝水,睡不着。睡梦中离开,比渴死累死病死好。
其余人沉默着,他们都明白族长的意思。又过了许久,各家派一个人爬起来,到老爷子那领水。
林泽给大家舀水,看着一张张疲倦、黝黑、瘦得眼窝和脸颊凹陷进去的脸,心里跟着刺痛。这一路艰难险阻都一起熬过来了,林泽说什么也要拉大家一把。
等水分完,林泽趁机帮着把几个木桶都弄到一边,好让他开展后续行动。
端着最后一点水,大家窸窸窣窣地终于有点动静,先给娃儿们喝。再喂家里爹娘,老人们不肯,闭紧嘴巴躺在地上不动弹,任由儿子儿媳推了好几回。
汉子妇人们无声地叹气,把珍贵的水小心放好,自己也不肯喝。没有力气,大家又重新躺回地上。
老爷子把自家的那碗水拿给林郁盛,看向儿孙三人,“你们三喝一人喝两口。”
林郁盛接过水,喂给虚弱的闺女,等她喝够,再把碗递给儿子。
林泽象征性抿了一口,就还给他爹。
林郁盛看了眼碗里的水,知道儿子几乎没有喝。
老爷子老太太不做声,两人闭眼重新躺在地上睡下。
林郁盛累得很,他也没什么好劝的,早死晚死的事,把剩下的水小心放好,留给儿子闺女喝。
林家村都这样,一家人躺在一块,昏昏沉沉地迷瞪过去了。
在大家脑子一片迷糊时,林泽进空间,再次清点自己倒出来的矿泉水。
林泽这些水是用来预备着七天后走不出干旱区再拿出来的,没想到现在才第六天就要启用。不是林泽不舍得,而是一百多号人要喝水,他空间里的矿泉水全部拿出来只够大家喝两天。
两天后再走不出去,林泽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泽按成年人每天每人两瓶500毫升的怡宝,小孩每人每天一瓶的量。
林泽将店里存的所有怡宝拆完,还差三分之一。又用其他牌子的矿泉水继续加进来。
500毫升的怡宝,全族156人,成年人104,每天两瓶,两天就是416瓶。
小孩52人,每天一瓶,两天是104。
每箱24支,他要有22箱怡宝才够。
林泽店里没有这么多的矿泉水存货。
万幸厕所还有一桶洗过手的水,勉强凑够这个数。
但这一通下来,几乎是把林泽空间里所有的矿泉水掏个干净,全倒出来后,只留下十来瓶没开。
以后林泽要喝水,只优先选五颜六色的饮料或者牛奶。
确定要拿出来的水没有问题,林泽没有出去,而是在这里躺着,等天再黑些才出去。
时针一秒
一秒走过,林泽睁着眼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等八点一到,马上从空间里出去。
此时,外面已经没有一丝亮光,天上的月亮也黯淡无光。
大家还是躺在地上,连个火堆都没有升起,也不怕晚上野兽突袭,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认命。
林泽蹲起来,手脚并用,根据记忆里的路线,开始摸索前行。
“咳咳!”走了五六步,林泽听见一阵咳嗽声就赶紧停下来,等确定没有别的动静,才继续往装水的木桶处移动。
这短短的距离,林泽蹑手蹑脚挪了五分钟。
倒水的时候,林泽是用自家店里的一个不锈钢饭盆一点点倒进木桶。如果把一桶水直接倒出来,那个声音太大了。
一碗碗慢慢倒,林泽把六桶水装好,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
把水装满后,林泽重新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然后一夜不敢合眼,怕这些保命水没了。
天刚微微亮,林泽觉得差不多了,昨天那一碗水各家都喝得差不多。而且晚点太阳出来后,影响赶路。早点喝够水,早点出发。
“水!阿爷快起来,这里好多水!”林泽一脸惊喜地把老爷子喊醒,指着不远处的木桶大声道。
“泽哥儿?什么水?”老爷子恍惚地问道。
林泽的这声大喊,把周围的人也吵醒,大家都是一副迷茫又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爷子老太太动作慢,林郁盛和多福第一时间跑过去。多福两眼睁圆,狂喜道,“真的是水!”
林郁盛随后跟上,赶紧道,“小心点,离远些,别把水弄倒了!”
到这里,能起来的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家疯狂地盯着这些水,嘴里喊着‘祖宗保佑’‘菩萨显灵’等字眼。
反应过来的人,飞快跑回去把家里老人弄起来,“有救了有救了,娘快喝一口水,等会还有!”
昨晚一直舍不得动的那碗水,全都分下去,每人都喝点。
老爷子和三位叔公被扶着走到六桶清澈的水边,几个老头子跟别的族亲一样,激动得老泪纵横。
“快去弄些柴火,给发热昏厥的人熬药!”五叔公人都站不稳,自己还高热着。
大伙马上听族老们的安排,一队人去捡柴火,妇人们架起锅,等着熬药。
五叔公虚弱地叮嘱孙子林海去拿哪些草药,该怎么煎药。
整个队伍又开始忙碌起来,好像随着天光渐亮,心底的希望越来越强烈。
真正的绝处逢生!
林泽小声问老爷子,“爷,我那还有些红糖,泡一大碗给大伙都喝点?”
老爷子知道林泽是想让大伙喝点红糖水,快点好,“去吧,反正都这地步,不用留着了。”
林泽故技重施,把退烧药弄到糖水里化开,专门分给那些发烧的人。
有了水就有了希望,不管之前有多沮丧,有多累,大伙全都爬起来,尽量帮忙干活。
各家的病人都挪到一块,几个妇人一块照顾。先是喂了林泽给的红糖水,等那边五叔公的汤药熬好,再小心喂下去。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吃干粮,有了水他们终于能把拉嗓子的干粮咽下去,体力慢慢恢复,精神头也好起来,就开始有人小声说话。
“这水真是神了,竟然就自个儿装满水桶。”
“难不成真有神仙路过,瞧见咱们这些人快渴死了,给送的仙水?”
“你别说,这水真的特别好喝,就是不一样的味道。”
路过的林泽听了一耳朵,心想,您真是太厉害了,这确实不一样,是矿泉水啊。
“咱们莫不是碰上妖怪了?这荒山野地的,精怪多呐。”又有人小声议论道。
“啊?那咱们喝了精怪给的水,会不会没命?”
“哎,反正都是个死,喝了水还能舒舒服服上路。”
“说的也是,哎,怪了。”
在大伙议论纷纷时,有的说着说着就开始跪地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念叨着自己才能听清楚的词。
老爷子见状,和几个族里的老头子老太太让人布置好一个简单的供桌,上面摆着一块块祖宗牌位。
“林氏族人全都过来——”林郁生大喊。
听见呼叫声,大伙全都看过去,瞧见那些祖宗牌位,哪里还有别的心思,扶着喝过药的家人,磕磕绊绊走到共桌前。
老爷子站在大伙跟前,严肃庄重地念着,“我族今逢大难,幸得祖宗庇佑,得以保存血脉。此乃祖宗恩赐,诸亲不必忧心乃不正之物。为谢先人护佑我等,林氏子孙跪地叩拜!”
此话一出,没有人再担心这些莫名出现的水,族长说是祖宗显灵那肯定是。族长家已经显灵很多次了,听他的准没错。
三跪九叩后,三叔公杵着拐棍继续道,“咱们林家先祖一共显灵三次,一是举族流放之时,二是盛哥儿、泽哥儿科考中榜,三是绝境赐水!”
大家听得极为认真,流放是好几代之前的人的事,大家没有经历,感触不深。
第二次林郁盛、林泽读书中榜,高兴是高兴,但也没有落到大伙身上。
这一次不同啊,这水是每个人都喝过的,真真切切亲身体验什么是祖宗显灵。
“呜呜太爷太奶啊,你们在天上瞧着儿孙们受苦,心疼了是不是?”
“列祖列宗啊,给您老磕头了!”
“祖宗显灵!祖宗显灵啊——”
一阵痛哭,每个人都在发泄逃荒这些时日的折磨、痛苦和巨大的压力,睡不好、吃不好,随时警惕有没有危险。每天都面临死亡的威胁,是个正常人都被折磨得要发疯。
大家在祖宗排位前是跪了又跪,根本不肯起。林泽也跪,但他看着大伙哐哐磕头,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感觉脑壳隐隐作痛。
“这水、这水是泽哥儿先瞧见的吧?”
“天爷,就说族长家不一样,祖宗每回显灵都找族长家!”
“你们瞧,喝了泽哥儿煮了糖水病都好了些。”
然后林泽就被一群围住,叽叽喳喳开始发问,“泽哥儿,你瞧见过咱们家祖宗吗?”
林泽原本想马上澄清,但是想了想,大家这时候不搞点信仰,真是坚持不下去了。
见林泽默认,大家又哭又笑,又一轮朝着牌位磕头,肩膀一耸一耸的,还有低低的呜咽声传出。
老爷子也整理好情绪,站在大伙跟前继续道,“诸亲跪送祖宗牌位——礼毕——诸亲请起——”
大家忙完跪谢仪式后,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将牌位用软布擦干净,再用红布包好,小心放回木箱里。
喝了水吃饱饭,又释放了精神压力,大家开始收拾行礼,准备趁着太阳没出来,继续往前走。
“以后啊,我老婆子再也不去求神拜佛了,就给咱们老祖宗烧纸上香。”
“求什么都没有咱们林家老祖宗灵验。”
大伙一边说一边就干完活,一排排木板车吱吱呀呀地再荒凉的土路上前行。有了祖宗显灵得来的水,大家赶路的劲头比以往的都要大,但是走得却不慢。
到了下午,原本发烧的人慢慢能自己走了,林泽他们负重减轻,一口气走到天黑,实在走不动道才肯停下来休息。
晚上肯干粮时,林泽跟大伙说道,“大伙发现没,路上的枯草多了起来,有的树尖还有几片叶子,想来咱们没走错路。明儿加把劲,就走出旱灾之地了。”
这话大家爱听,林郁明问道,“泽哥儿,真的吗?”
林泽一脸认真严肃,“明叔,书里说的肯定不会假。最迟明天晚上,咱们能走到有草有树的地方。”
其他人纷纷附和,“没错没错,泽哥儿可是祖宗显灵过的,咱们柳头县最年轻的秀才公。”
林泽保持自信的模样,其实心里也不是很有底。虽然看着植被多了些,但多久会出现绿色的植物他其实说不准,要是有无人机就好了,直接就能看。
不过生存的可能性确实增加很多,植被增加,土地表面的干裂程度减弱,证明越往前走,干旱的情况越轻。
到时候桶里的水再喝完,他们熬一熬找到绿色植物,顺道摸出水源。林泽觉得希望很大。
他有望远镜和手机,找这些又容易许多。
第二天
天不亮,大家满怀信心地再次出发,虽然祖宗显灵的水已经还剩三桶,但大伙就是没有之前那股死气沉沉地忧愁状。
林泽不时爬山树,用手机看远的地方。
一直到下午时分,林泽再次爬到路边不远处一颗光秃秃的大树上。族人们在原地等他,大伙已经不用担心林泽爬树会有什么危险,实在是他本人青出于蓝胜于蓝,连林郁强都说,极有天分。
“大伙快走,前面有绿色的树和草!”林泽噗呲噗呲下树,大笑道。
“啊!”
“哈哈哈——”
“真的吗?泽哥儿!”
“真的真的!”
第68章 第 68 章 抵达清江县
从荻浦村出发的第七天下午, 一路狂追猛赶的林家村人,终于见到绿色的树和草。
而后一鼓作气,在第八日的早晨,以一种从未想过的速度, 抵达永定府和安庆府交界的一处县城。
城门附近人非常多, 比上次从山上下来的苍县更密集。
但这里的人非常有秩序, 以家庭为单位,背着行囊, 拉着板车。
仔细听他们的口音,像是从不同地方来的。
一眼望去,每个人几乎都是满身污垢、两颊凹陷,衣衫褴褛。
“清江县。”林泽坐在板车上, 疲惫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模样。
林郁强几人负责去打听消息, 林泽站在板车上。
能勉强看到最前头城门处,有五六口大铁锅, 里面有吃的。
这样子像是在布施, 那就不难理解大家为什么都在排队,领吃的啊。
城门两边都用木头搭建起三米多高的瞭望塔, 像是在监视这一大堆流民的动向。
林郁盛朝队里喊话, “各家看好娃儿和行李!”
看着虽然相对是有秩序, 但小偷小摸的人可不会少。
甚至难民堆里, 还有好几个人牙子带着高壮的打手跟在身边, 大喇喇地挨个相看人群中的女人孩子。
若是看中哪个, 必得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其家人做成这笔买卖。
更多的是, 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家,主动找到他们,要卖女卖媳妇的。
“族长, 盛哥儿,咱们能进城吗?这看着门也不开。”三叔公等人紧紧围绕着林老爷子一家,大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都想吃免费给的东西。
周围全是闹哄哄的人,他们林家村人不可能在这里说点什么,只是心里忐忑不安,想找点心理安慰。
逃难的这一路,实在险象环生。
按照老爷子说的目的地,这儿便是了。但安庆府很大,他们林家一族该在哪里落脚呢?
“大伙都不必着急,这儿有人管事。那便能办成,我此前最担心便是安庆府到处乱起来,那咱们来了,也难找落脚地。”林郁盛简单解释一番。
有施粥,至少说明此处情况仍然稳得住。
最上头管事的,还想经营下去。并且没有陷入战乱,能抽出人手和精力管各地流窜到此处的难民。
有些能看明白点的,就低头小声同四周的族人说,“盛哥在等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好想法子进城,都别急,咱们先想别人一般,往地上坐着等等。”
是的,周围有不少在观望情况的人都在最外边等。
更多的是,领完粥后,返回外头等待开城门的人。
林郁生、林郁强四人专门出去打听消息的回来了,林泽也从板车上下来。
四人小心在人群里穿行,原地等的人全都往不同方向看去,眼巴巴盼着他们一点点靠近。
这时,天色大亮。
先是城门处重重的鼓声响起,在场原先闹哄哄的声音一下子被压得听不见半点。
所有人都意识到县衙的人有事要宣布,全都将视线看过去。
后头的或是垫脚站在石块上,或是爬到树杈上,或是站在板车上,都想知晓官府的人要说什么。
击鼓声响了约莫一刻钟,方才渐渐停息。
瞭望塔上就有一道非常洪亮并粗糙的声音传来,“都听好了!吾乃贤恭亲王麾下军营莫副将,安庆府已由王爷亲兵平定叛乱,正式接管此地。所有四方受灾至此的百姓皆可入城——”
副将话没说完,在场的人都炸开了锅!
纷纷朝城门处跪下,哭着喊着跪谢王爷大恩大德。
他们遭受的一切苦难,在得到这句承诺后,都可以放下,只要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别无所求。
哭声震天,跪谢喊着,“王爷万岁!王爷万岁!”
大家可不懂什么人能喊万岁什么人不能喊。
在经受战乱旱灾前,他们大都是连村口都没出过的庄户,一辈子待在土地上,见过最大的官便是里正。
城门处,兵丁们任由人群发泄,等效果差不多达成了,击鼓声重新响起。
大家再次闭上嘴,这回看向那瞭望塔上的人,眼睛里都是浓浓的尊敬和期待。
“所有良民可携户籍文书到两杆黄旗处排队,登记造册,安排去处。每户按丁分田地,每丁三亩田,五亩地,宅地另有分配。可到落户处衙门借贷200文青苗钱,三个月内无需利息。
若有男丁报名参军之家,可获得优待。由官府发放十斤粮食种子,包括稻子、黄豆、玉米。三尺麻布、粗盐五斤、耙和镰刀各一把!另外能到落户处衙门借贷500文青苗钱,三个月内无需利息!”副将高昂的宣告声响彻四处。
林泽听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世子他们这是真要奔着至高无上的位置去的啊。
同时看出,手里有矿,他是真家底厚。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停吸纳各地的流民,增加自己控制地区的人口。
让他们有土地,尽快耕种,生产粮食,前线打仗的军队就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丁。
底下的流民这下子连排队领清粥的兴趣都被这个震撼的消息所抹去。
还领什么粥,赶紧商量能出人参军的,赶紧出人。
再次也得抢先去黄旗处排队,登记造册,有田有地分呐。
“族长族长!”林家村人各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手忙脚乱,却又不知道要干什么先。
老爷子大手一挥,“啥也不说,先排队。”
“诶诶。”大家应道
排队的人一下去往中间两处立着黄旗的地方拥过去,好在那些兵丁们像是早有所料。
纷纷手持实心圆木棒,腰别大刀,以极为强势的作派,将秩序稳下来。
林泽他们排在稍微靠后的位置,大家脸上还是笑容更多。
因为进程比较慢,前头好些没轮到的人家就分人出去,到旁边领粥水回来。
林家村的人也想去,林泽先一步制止道。
“咱们各家都别动,等瞧瞧他们有没有事,再去不迟。”
因为这一行为已经有些引起队伍混乱,林泽不确定那些在一旁草亭里乘凉并监视的官兵会不会管。
“那咱们听泽哥儿的,都别急着动。”三叔公连忙转头叮嘱大家。
大伙都毫无异议,林泽的话,那肯定要听的。
饿那一时半刻又死不了。
是的,林家村手里的干粮已经吃得精光。昨儿根本没停下来埋锅烙饼,前头做的全都吃完了。
不多时,排在他们村后头的人,也有跟风端碗去喝粥的。
队伍的人群流动越发频繁,就在大伙都觉得没事发生时。
那守在一旁的官兵,几十个纷纷凶神恶煞的跑出来。
将刚才有人出去打粥的人家全都撵出队伍,让他们从后面再排。
那些人想要分辨
一二,可兵丁们马上扬起手上的棍棒。
这下子再也不敢多说,收拾东西灰溜溜地携家带口往后走。
“泽哥儿。”林家村人捂着嘴,眼底全是庆幸。
老爷子都忍不住笑了笑,大伙乐颠颠往前走了一大段,这下子直接到了前段。
站在前头,因为刚才发生过的意外,林家人全都老老实实排队,甚至话都不怎么说。
每家手里都拿着户籍证明,妇人老人牵着娃儿拉着板车,缓慢往前走。
“户籍。”负责登记造册的是官府小吏头也不抬,冷冷道。
他五十岁出头的模样,两鬓有些灰白,但精神头看着很不错。
林郁盛将一份文书递上。
那书吏眉头顿时皱起,这样式根本不是户籍文书,便要出言呵斥。
旁边站着的五个见状兵丁,亦是用不善的目光盯着林郁盛。
后头除了林泽和老爷子,其余林家族人都下意识咬紧牙关,神色紧绷,沉默看着这一切。
他们不知道林郁盛为什么不把户籍文书递上去。
“吾乃宣明十年举人。”林郁盛淡淡道。
那书吏一听,霎时抬起头,接着有些慌忙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他后面的五人亦是露出惊愕和敬畏的神情。
举人。
在这个年代,往上一步,即便是最次的同进士,都能当官。
若在如今动乱时节,人丁凋零。举人当官的大有人在。
那书吏只是一个秀才的功名,在衙门熬资历,加上几分运道,方才混个吏目。
官与吏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林泽结合自己的理解,秀才在这个时代,属于有资格考合同编制的人。
在社会上享受一定的特殊地位,比如见官不跪,免除一定数额的赋税,并且不需要参加徭役。
更进一步的举人,那就是稳稳能拿事业编的人。运气好,就能转朝廷正式公务员。真正有权利在身上的。
至于最厉害的进士,那据林泽所知,最低成就都是正七品知县。
不是有句话,“破家知县,灭门知府”,可见古代权利的可怕性。
可即便他们清江县知县在这,也不敢轻易得罪举人老爷,为什么?
万一过几年人家科考中榜,运道加身。
摇身一变,成了比知县更高一级的长官,那可不遭殃了吗?
“秀才顾良见过林举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见谅。”顾良拱手,郑重行礼道。
心里早就在暗骂,那些个干活不顶用的。这种大佛还让他排队,不是给自己惹事吗?
后头的兵丁全都跟着颔首抱拳。
他们这些靠拼命吃饭的粗人,更加不敢得罪这种级别的人。
况且能读到举人这一步,谁知道他背后有什么身份,或是那些同窗、同年一大堆关系网。
想想都胆寒。
“你,请莫将军来一趟。”顾良回头对一个兵丁下令道。
林郁盛一脸平静,好像是意料之中会有这种特殊待遇。
在权利稳定的地方,他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的权利。
之前那些都是山野村民,摆出举人的名头,用处不大,还容易引发一些不可预知的风险。
因此,他极少提及。
而林家村人,大伙对读书人那身份就是听别人说啊说啊,留下这么个印象。
但实际上,除了那几个在衙门当差的,谁都没见识过。
就晓得读书人不一般,到底哪里不一般,说不出来。
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看着了,也享受了。
那脖子胸膛板正得,像是钉了块铁板在里头,一点都弯不了。
为啥?
因为林郁盛一句话。
“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林郁盛这话一出,谁敢对他们冷言呵斥?
举人老爷的族人,那可不能丢了面子。
“哪位是林举人?”莫副将走来,后头跟着一群亲卫。
林郁盛维持着读书人一贯的矜持,虽然脸上都是污垢,衣衫可以称得上褴褛,但他行为举止就是有股不同的气质。
“见过副将。”林郁盛出于尊重,行了晚辈礼。
莫副将哈哈大笑,在他身上看了好几遍。
“好,总算没白忙活这一回。来人,把林举人和他的族亲们都迎进来。”莫副将一声令下,兵丁们动作神速,先是挪开最前头拦着的木栅栏。
十几个壮丁将他们行礼、板车全都包圆,林家村人只需要跟着走进去即可。
全场无数双流民的眼睛注视着,在艳羡、嫉妒交缠的目光中,轻轻松松通过关卡。
这意味着,他们甚至连身份都不需要审核,即能获得新的户籍,一并拥有那些令人眼红的好处。
“林举人,哪来的?”莫副将请林郁盛一家在他的营帐中坐下,而三叔公等几位族中长辈,则在外圈的小板凳上坐。
其余族人挤挨着靠营帐边边盘腿坐,一大桶热粥提进来,有两个伙夫挨个给大伙舀粥水。
林郁盛不卑不亢道,“晚生乃柳头县人,因蛮敌破城,无家可归。来贵地是想寻个安稳处,继续学业。晚生今儿恳请将军行个方便。”
莫副将当然知道柳头县的事,那边形势复杂,贤王也无暇顾及保宁府几处沦陷的地方。
又见林郁盛主动表明需求,且给自己传达继续学业的意思,那他刚才的有些念头被打断。
“林举人此等大才,我们贤王府可是求之不得。”莫副将没应林郁盛的话,反而笑眯眯道。
他们手底下读书人实在不够用,地盘是打下了,可稳不稳得住,必须要有人去治理。
西北三府,因战乱和灾荒,逃的逃,死的死,能纳为己用的还是不够。
眼下,好不容易捞着一个举人,可不想着给他们出力吗?
况且到了他们地方,举人也得低头,日后王爷成大事,难不成还会亏待?
林郁盛见他语气愈发强硬,只怕这步棋是要走错了。
他没想到贤恭亲王府会缺人到这份上。
“将军,晚辈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实在离不开我。”林郁盛再次婉拒。
这也是实话,林郁盛要是答应了,族里的人就扔在这里不管了?
家里老少能带着上任,可一大群族人绝对不行。
大伙千辛万苦跟着他们家一路逃难,不就是相信族长和他这个举人老爷,能在新的地方,带领大家重新过上好日子。
而莫副将提出的官职,林郁盛可以肯定,顶了天就是个县令。根据本朝律例,他不能在亲族聚居之地任职。
莫副将往林泽他们身上扫过,爽快道,“林举人,我以为是什么大顾虑,这都是小事。只管给你安排稳妥的。”
莫副将不肯就这样放弃,安庆府的读书人很多,但那都是世家大族的,或者与他们都关系的。
他们贤王正是打天下的时候,若此时得罪这帮庞大的士族,事情就不好了。
他也是没办法,只能从这些流民里,看见一个捞走一个。当然了,对方的靠山足够硬,他笑脸相送就是了。
第69章 第 69 章 桃花坪
“三叔公, 劳您带族亲们先到营帐外等我们。“林泽见这位莫副将一直不肯松口,他爹不能被对方架着去给贤恭亲王卖命。
而在这长时间的逃难中,林泽非常迫切要过安定的日子。
他身体中过毒,又经历这场艰难的逃荒, 已经无法承受继续往前逃荒的奔波辛苦。
现在面对莫副将的为难, 他不想来推拉扯, 必须做到一锤定乾坤。
这事必须往他希望的方向走,不能有任何差错。
三叔公往林郁盛那看一眼, 又见老爷子点头。
“那我们先在外头等。”三叔公朝那莫副将抱拳行礼。
村里人早已看出来,那莫副将要求林郁盛干的事,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好事。
留在此地, 会有碍双方谈话。
不用三叔公说的, 纷纷端着碗。拉着小的,扶着老的。不一会儿, 全都撤退完毕。
莫副将一直大喇喇坐着, 脸色如常,半点没出声阻止。
他想着是林郁盛一家子要跟他谈条件, 如今四府在王爷手中, 小小举人
, 还能翻天。
林泽暗暗叹气, 原先的烫手山芋, 现在这个情形, 不拿出来是不行了。
后面的事, 走一步算一步。
“莫将军,学生与一位贵人曾有缘相识。”林泽缓缓道,从怀里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东西。
莫副将脸上仍是半点波澜没有, 他就冷眼看着林泽一层层打开那东西。
在他看来,林泽所说的贵人,与他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宫里的、或是那群皇亲国戚,又能如何?在这里,是贤恭亲王的地盘。
林郁盛和老爷子同样不作声,他们在林泽拿出东西时,已经想到他要干什么。
这东西,确实该拿出来用了。只不过后续同样有一定的麻烦事。
至少能解眼下燃眉之急,世子那头可有许多大事要事等着处理。
即便这个莫副将写信上报,也不见得能被世子看着。
林泽没有把整张通行文书打开,只保持折叠,但露出最下面落款一角。
莫副将由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待看清那两个字后,顿时神色大变。
“这、这可是…”莫副将将脸凑近上去,已经十分确定这是世子的。
眼前这个少年人,竟然与世子有极为不寻常的交情。否则哪能让世子在后头专门落款自己的字,且还与这人通信。
王府里,除去王爷,第二尊贵人便是这位由先王妃所生的嫡长子。
如今各方涿鹿天下,世子手握精兵,且有勇有谋,源源不断为王爷征战提供钱粮和兵器。
你要说日后贤王能登上那至高之位,毫无异议,世子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莫副将虽然是王爷手下的将,但对世子亦是有颇多交集,自然能认出这东西的真假。
林泽见状,换上深沉的神态,将东西重新收好,“故人念小生科考不易,受战乱灾荒之害,不得不举家搬迁至此,特予我一份保障。还望莫将军体谅,小生如今身子孱弱,必得养上好几年方可见好,家中只有父亲一人顶门立户,实在缺不得。”
这话属于软硬兼施,这莫将军只要不是个糊涂蛋。即便是想动林郁盛,至少也得去找世子那边探一探口风。
这一来一回,时日定然不短。
在世子那边,林泽相信自己还是有点用处的,大不了到时候再谈。
“既然是故人有言,本将也不好强人所难,还请小兄弟他日若与故人相见,需得解释清楚今日的误会。”莫将军顺着台阶下,他颇为忌惮地看了眼林泽几人。
这回以为尽在掌握的事,出了重大失误。
他是摸不准林泽跟世子的关系到底有多深,且林家还有一个处于壮年的举人,这岁数,往上走多远,都是未知之数。
想到这里,莫副将已经隐隐后悔刚才的莽撞之举。
林泽朝他笑了笑,“今日何时发生什么误会了?莫将军,我们全族受您优待,极为感激。日后若能报答一二,定然不会推迟。”
莫副将见林泽这么懂事,心里大安,“哈哈哈,小兄弟是个爽快人。老莫我也领你这份人情。”
“喊顾良进来一趟——”莫将军随后朝账外说道。
林泽同林郁盛和老爷子交换一个眼神,三人不由露出一丝喜色,这是要安排他们最关心的事了。
顾良一进来,先给双方见礼。
莫副将还有很多事忙,只说一句,“林举人一家与本将军颇为投缘,户籍田地等事,便交由你一应落实。”
“是,属下遵命。”顾良躬身应道,这里头就属莫副将官衔最高,哪有不从之礼。
只不过顾良没想到,莫副将并未将这位林举人带走。以此前的行事,定是要威逼利诱这些读书人为他所用。
“多谢将军。”林郁盛三人起身,朝莫副将抱拳道。
莫副将同时起身,抬手送客,“事情多,就不留几位了。”
林泽三人走出营帐的一瞬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这关可算过了。
回到外头的办事处,站墙根下的林家村人没敢一块涌上来,只有三位叔公和几个跟老爷子经常办事的汉子走近。
“族长…”三叔公看向老爷子,后面的话,都不用说出来,大家都晓得什么意思。
老爷子给以微笑,只说,“先跟顾书吏办好户籍证明。”
“那、我这就去让各家户主备好了。”三叔公回头与几人激动地点头。
顾良展现出非凡的耐心,林家村十几户人家,一百多号人,他一家家登记造册,又出具相当于临时户籍证明的文书。
“老爷子、林举人,你们记着收好文书。今晚可进城里歇一晚,若是不想费这个银子,也可到里头临时安排的草棚子过一宿。
等明日一早便有相应的官差带你们一块去到安阳县。到了县城则在县衙正式落户,再由当地安排人带你们到石潭镇的桃花坪。”顾良再次交代清楚,由这里去安阳县还得三四日的脚程。
这个地方是他安庆府指定安置流民的地方之一,但石潭镇的桃花坪属于最好的地方。
既然是莫副将又亲自交代要好好照顾的人,顾良当然不敢马虎。
既然送人情,那就得一次到位的才能让人记在心里。
老爷子朝顾良道,“老头子代表全族感谢莫将军与顾吏的照顾,若有空,来桃花坪定然好酒好菜好招待。”
“您客气,赈灾的种子和农具,你们领完了吗?”顾良转头看向后面,各个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林家村人。
“都领到了,感念贤恭亲王体恤咱们,实在是德厚恩重!”林老爷子拱手道。
顾良忙完林家村这一堆事,后面流民排得都见不着尾。这些全是他的活,没有跟林郁盛几人多闲唠,这人情送到位就行。
林家村人每个人都带着对新生活无限的期待,一步一步走进青江县城。
门里,城墙下果然有好多临时搭建的草棚,专门用来暂时安置他们这些获得新身份的难民。
“可是林举人?”在大伙东张西望之际,就看见一个衙役朝他们招手。
林郁盛连忙带大家往那边走。
“小哥,不知如何称呼?”林郁盛招呼道。
“林举人客气,喊我小刘便好。你们往安阳县的住这边的草棚,那间你们住就成,并不会再安排外人。”刘衙役含笑道。
草棚其实不大,他们一百多人根本挤不下,但清江县能有这种服务已经是极大的不容易。
林泽看着那草棚,心里很想找个真正能睡一觉的地方,天知道这大半个月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睡过一天完整的觉。
还有身上全是一层脏得看不过眼的污垢,感觉不洗个七八遍根本干净不了的样子。
待他爹他爷和刘衙役说完话后,林泽便与两人提出这个想法。
一家人包括老太太林沐,每个人都十分支持。
不仅如此,他们还打算安顿好后,到城里逛逛,看看这边牲口的价钱,置办生活用品。毕竟后面几天都在赶路,要先准备好。
“刘大叔,我们这附近有便宜的脚店吗?族里人多,若是合适,咱们自己到脚店大通铺住一晚也成。”林泽主动问道。
清江县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它这里的水源相当不错,林泽刚才已经打听到,清江河穿过县城中间,现在仍然能轻松提供整个县城的用水,并且只是水位比往年低了一些。
刘衙役一点都不意外林泽他们不住这,毕竟能有这功名的,家底怎么都比普通人家厚实。
待打听清楚脚店地址,以及明天一早集合时辰。
林泽便回头同族亲说道,“我们一家准备去前头那个黄记脚店住一宿,大伙想来的可以一起,若是不愿费这个银子,也可留在此地过夜。刘衙役说了,这儿晚上有官差巡查,大伙不必担忧安全问题。”
刚才林泽跟刘衙役谈话的内容,大伙早就小声传来,脚店大通铺一晚三
文。他们能好好洗个澡,喝热水,吃热乎饭菜,再舒舒服服睡一夜。
经过这段时间的逃难,大伙花起钱来,已经很有原则——该花必须花。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说的,直奔黄记脚店。
老爷子和三位叔公与那掌柜的一通砍价,包下三个大通铺,每人两文钱。至于用热水,则需要自己买柴火烧,脚店可提供锅灶。
若是脚店处买热水,一桶一文钱。
“族长,咱们人多,上外头买几担柴火,费不了不多银子。买现成的热水,太费了。”三叔公道。
林老爷子自然懂这个道理,自己烧,他们人手足。一部分人出去采买,剩下的留脚店里烧水、揉面蒸干粮。
大通铺里,妇人娃们忙着铺床,收拾东西。
“阿奶、沐姐儿,你们要买什么?我和阿爹一块置办回来。”林泽找到老太太两人问道。
“泽哥儿,我们没什么的,你此前那胰子还有吗?”老太太想了想。
眼下有着落,得好好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整日脏污的,女人受的苦真不少。
林泽点头,肥皂存货充足,“我去找找,给您拿来。”
一担担柴火从后门挑进来,这家脚店几乎让林家村包下来了。
烧水、点火、架锅,一桶桶在后院井里打上来的水,倒进大锅里。
各家一块去采买的汉子妇人背上篓子,整齐出发。
许是临近受灾区,清江县的关于吃的、用的价钱都挺高。
而林泽他们想要买牲口的想法,只能暂时先放弃。
最后大伙基本上就买点米、油和盐。另外水灵灵的蔬菜,大伙馋得受不了,也买了一把。剩下就是家底厚实些的,割点猪肉回去补补身子。
再有就是去当铺给自家人购置一套二手的衣裳,身上的早就破烂得不像话。去新家,总不好带着这副模样。
林泽和三叔公几家则是在回程时,碰上挑鸡笼回去的农户,林郁盛便问,“老哥,你这鸡卖不卖?”
“买啊,你们要几只?”汉子顿时露出喜色,今儿没卖出去,眼下散集回去,没想到还有这好事。
林郁盛先问几家有可能买的,“阿生,你们几家要不要一块,咱们买一只,对半分。”
林郁生盘算一圈,他家十几口人,三房分半只到行。
“你这多少一斤?”林郁文问道。
汉子见他们有心想买,这一大群人,要是把他两只都买走,可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一狠心,“我这每只有四斤多,给八十文一只就卖你们算了。一直都是二十三一斤的,现在便宜你们三文多每斤。”
这价钱确实很合适了,林郁盛和三叔公家合买一只。剩下的有四家一块分剩下那只。
回到脚店,娃们都洗得干干净净,连那一头结板的头发都洗得顺滑。
林泽顿时感觉自己头皮有无数字蚂蚁在爬来爬去,痒得受不了。
“阿奶,有热水吗?我也想洗。咱们家买了半只鸡,还有大米。晚上吃鸡肉烂饭。”林泽把背篓放下,边说边拿出东西。
旁边的人听着林泽家晚上吃鸡肉饭,那个口水,别说小孩,就是大人都忍不住直往下咽口水。
老太太在帮林沐绞着湿漉漉的头发,多福在一旁看着火。
“晓得了。咱们这锅水差不多,你衣裳我叫沐姐儿已经准备好。”老太太微笑道。
大通铺分男女住,汉子住一间,娃儿和妇人住两间。
林泽家的东西目前放在老太太那,林泽不方便进去。
宽敞的院子里,全是热热闹闹的声音。
勤快的妇人,自个儿洗完澡,又在井边打水先洗一部分衣裳。
边搓边唠嗑,又不时放下这边的活,到灶房那边瞧瞧娃们看的火行不行。
人多,什么东西都要轮流来,但大伙都很高兴。
从柳头县逃出来幸存的族人几乎一个不少,全须全尾成功躲过灾荒兵祸,还能安排在一个极好的地方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
只要唠嗑,现在嘴里就没有离开这个事的。
往往一句还没说完,大伙全都笑开了花。
第70章 第 70 章 落户石潭
九月中旬的安阳县驿道上, 两边是高低起伏的山峦。
矮坡上不是能见到有人在松土种植农作物。山脚下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稻田已经种上到人小腿肚高的秧苗。
林泽他们这些西北来的一行人,稀奇得很。
“这时节全是绿绿的树呐。”林沐看得眼花,手上摘了一大把路边五颜六色的野花。
林泽还成, 他在现代时, 也去了几个地方旅游, 大江南北的景色都简单领略过。
按照现代的地图,安阳县属于和江南接壤的地方, 呈现类似的自然景象是很正常得。
林郁盛也没来过这些地方,但他在书上看过许多关于江南的诗篇。
“刘兄弟,咱们这稻子一年能种几趟?”三叔公最为关心这些农耕之事。
他们柳头县地里种的事麦子,这边全是稻子。好些东西都得细细学, 事关粮食大事, 可一点不敢马虎。
刘衙役这一路带二百多人的队伍往安阳县走,他要根据上头指示, 将这批流民送到安阳县衙, 拿到凭证方可返回。
而这批人则由安阳县根据户籍地,再分批送到各镇里正手头, 再由里正将人带到村里或是安置的荒地上。
一路上早就习惯林家村人不时的提问, 他能有这个耐性, 有部分原因看在林老爷子这人敞亮, 一路上半点吃食上的事没让他操心。
林郁盛身为举人, 在每天落脚歇息的驿站, 总能去弄到点酒和肉菜。
因此刘衙役身旁跟着的人, 全是林家村的,非林家村的一百多人全在后头跟着走。
“三叔,安阳县这种两季。你们今儿到安置的地方, 就可以开水田,明年春种赶得上。
估摸能种一茬番薯、黄豆、小米…
这些得看你们附近的人家什么时候种,咱们清河县跟这边有些不同。”刘衙役思索片刻道,他说话比较谨慎,这些都是农耕大事。
听一路,林泽感觉九月份很多粮食都过了种植的时候,他们下半年的粮食问题要想别的办法解决。
到了中午,刘衙役终于带着他们来到安阳县衙。
在拿出文书与官吏交接后,刘衙役便与林家村几人告别,“各位,辛苦一路,望大伙在咱们这过上好日子。”
“这几日蒙你照顾,日后路过安阳县,记得前来喝碗浊酒。”老爷子拱手道。
这人给好处,是真愿意帮一把人。而且也不多拿,点到为止。老爷子很欣赏刘衙役这种作派。
林家村其余人都带着感激之意,目送他离开。
“谁是桃花坪的?”,县衙户房里,年轻的主事吏目正在长案前低头填写着什么。
林郁盛见是喊他们的,往前走去,客气道,“我们一百七十六人皆是桃花坪。”
吏目刚才已经知晓林郁盛的举人功名,因此在办事时,选择给一份面子,先办桃花坪的业务。
不过林泽很快发现,人家并不是那么在乎这个东西。
有种司空见惯的感觉。
“将临时的户籍文书拿来放着。”吏目扫了一眼过去,低头让旁边的手下帮着将这些人口登记在本县的鱼鳞册上,以备上头查账。
三叔公马上压着声音,让伸长脖子等着的族人们,将临时户籍都交给他。
大伙都是懂得看人脸色的,见此地的官差并不大买举人的帐,全都噤声不敢多言,瑟缩着,偶尔会飞快偷瞄这里森严的班房构造。
人数众多,那吏目的眉心渐渐皱起。
林郁盛在送上最后一沓文书时,将以个小钱袋同时随着文书一块放在两人面前,“辛苦三位,天热,得空不妨去喝盏茶松快松快。”
吏目抬眼望林郁盛瞧了瞧,微微挑眉,不留痕迹将东西收到袖口,“你们搁廊下等等,得小半时辰才行。”
林郁盛有了确切答案,便抱拳先行出
去,让大伙都在外头廊下等。
院子里没有遮阳的地方,是非常热的,这时节山里或许能凉快些。但蚊虫特别多,这一路上大伙都见识过。
“盛哥儿,咱们分到能有房子吗?”三叔公低声问道。
林郁盛不敢说确定的话,之前的刘衙役也不知晓桃花坪是个什么情况。
只晓得位置极为不错,有山有水的。
沿着小清河一带,全是大大小小的村落。去县城能走山路,也能坐船艄走水路。
“三叔公,我觉得就算有,也是好久前,残破不堪的。否则有人住,也不能安排给咱们。许是荒地,咱们去了得自个儿除草捡石头垒房子。”林泽先给大伙打个预防针,别把预期拉得太高,容易影响士气。
林郁生看了眼对面廊下的一大半人,偏头过去小声道,“爹,即便像刘衙役说的,咱们自己开水田,也不怕。人多开上几个月,说什么每家都差不多能在开春前干完这活。”
这是大实话,大家都不怕吃苦,只要真的有田有地分。
近乡情怯,大家都忍不住发散脑洞想啊想。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里头就有人出来喊他们进去。
“你们的新户籍,自个儿拿走。至于安排的田地,具体的田亩数和宅基地都在桃花坪及小清河附近,由本地里正带你们去认地界。”吏目淡淡道。
林郁盛把户籍接过来,他和林泽几人认字的挨家发下去。
老爷子见对方已经没有下文,踌躇许久,还是出言问道,“这位大人,咱们这些地契不知怎么办下来?”
说到底,一张文书可不够用啊,各家还得拿到属于自家的田契地契才安心。
“数都在这,具体哪块地算哪家的,不得等你们里正带你们去分才晓得?分好再由里正带你们到衙门办地契。”吏目没好气道。
林泽心里觉得窝火又憋屈,这他娘的收钱办事的职业道德是一点没有啊。
林郁盛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见对方已经不耐烦,这时候他们人单势弱,不好把人得罪透,只得先咽下这口气。
“是是,咱们林家村多谢各位大人的照顾。”老爷子躬身带着讪笑道。
林泽拳头逐渐捏紧,老爷子讨好的举动让他心里难受。
吏目没搭理,只让人去喊个衙役来,“带他们去石潭镇找桃花坪的里正。”
很快就见一位年轻的腰挎实心木棍的衙役过来,他先通吏目行了礼,这才转头对林家村等人道,“跟我走吧。”
大伙都知道自己受冷待,与清河县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谁的心里都不好受,若是从未被优待,也就没什么感觉。
因此一时半会没缓过来,精神头有些被正午的大太阳晒得蔫蔫的。
林泽见林郁盛主动与这位许衙役搭腔,人家也是爱理不理。
甚至有意无意说出,他们安阳县一带文风鼎盛,劝林郁盛科考时要有心理准备。
可不像西北那边的旮旯,念书的人少,自然就容易出头。
林泽这才意识到,原来举人的功名在这遍地都是读书人的地方,含金量没有那么高的缘故。
人家见惯‘大世面’,若不是看在刘衙役专门对主事的吏目提到莫副将欣赏林郁盛,人家可都不止冷脸,怕是事情办得都不会太顺畅。
而安阳县里清河县也不近,那莫副将又是打仗的,基本不可能来安阳县。
这大人物的面子对他们这些几乎一辈子都没有上升空间的吏目来说,差不多就是面子情。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个道理。
看透这一层,林泽那股气很快就下去了。
既然举人不够,那就努力继续提升自己的实力。直到你站在哪,哪就是中心。
安阳县到石潭镇,林泽按现代的时间计算过,大概三个小时。
一路上那位许衙役都没有停下休息,林泽他们只能各家互相帮助。把走不动道的老人娃儿都安排到板车上,轮流歇歇。
其余人全都空着肚子,顶着大太阳推车、拉车,因为实在腾不出手吃点干粮。
老人们要不是腿脚走得趔趄,摔在道上,否则全都不舍得坐板车上。
前头拉车,后头推车的都是村里的妇人小子。
一眼看去,那豆大的汗珠子,簌簌直往下掉,脖颈、手臂青筋暴起,每个人都是咬牙前进。
石潭镇的周围景色,大伙已经没有心思和余力欣赏观看。
穿过石潭镇,已经到下午。
走了约莫一个半小时,终于来到石桥子村,里正家在这里。
石桥子村位于小清河西边,后背靠这小青山,四处都是开阔的平地。
从大路踏上石桥,便进入石桥子村。
两边都是绿油油的水稻田,一条条沟渠将小清河水引入田间,灌溉滋养出这篇肥沃的土地。
稻田中,零星分布着几处凸起来的小山包,都种满了各种果树或是杂粮。
山脚下的村庄,余晖笼罩着,一缕缕白烟自青瓦的烟囱里袅袅升起。
阡陌纵横间,三三两两背着锄头,挑着担子的人们,踏着夕阳归家。
宛如陶渊明理想中的桃花源。
这画卷一般的情景,让林家村人全都看呆了。所有的委屈与心酸,好似在这一瞬间被抚平。
所有的苦难,若是为了眼前的生活,都是值得歌颂的。
许衙役见怪不怪,这都是他平常的生活。
石桥子村里正家,就住在村中间的最气派的青瓦房里。
路上,还有人同许衙役打招呼。
“许兄弟,回来啦?田里抓了几尾鱼,来家吃?”
“麻子婶,回来找我爹办事呢,得忙完才得空。”
“那婶子不耽误你办正事。”
从他们的对话中,林泽他们知晓,这位许衙役就是这个村的,还是里正的儿子。
难怪安排他带队,这还能顺道回家了。
许衙役这人,对村里的乡亲们各个都能笑脸相对,看得出来是个很会办事的,但又非常双标。
村里来了一大群生人,还是许里正小儿子带回来的,早就传开了。
一行人刚到里正家门口,就有人迎出来。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从院子里迎出来。
她头上裹着淡蓝色的布巾,身上衣裳的料子看着补丁不多,且都在拼接的地方用心绣着不同的花样,可见是个极为在意形象的。
“四弟,家来了?”
“嗯,三嫂,爹在哪?要他领人去一趟桃花坪。”许衙役矜持点头应道。
许家三嫂笑吟吟将人迎进门,“堂屋呢,老爷子听村里人说你今儿回家,刚让你三哥去老七家打半斤酒回来。”
林家村这一百多人肯定不能跟着一起进去,于是林老爷子就商量和三位叔公、林郁盛一块进去。
林泽留在外头,跟大家一起。
石桥子村的人就有些顶不住好奇心,悄么在附近围观。
林泽一眼扫过去,就能发现里正隔壁家的院子里,来了几个拿着菜篮子像是在择菜,实际上小声议论他们的妇人。
又看村道转角,几人挑着水桶,停在那好像在商量什么事。眼睛却是不时往他们身上看来的汉子。
调皮的小孩们可就直白多了,他们凑得近,几人打打闹闹,直接对着林家村人做鬼脸,嬉嬉笑笑。
不过很快就被自家大人或是亲戚一把搂着离去。
两只窜出来的大黄狗朝他们汪汪汪叫唤。
大概半个小时,林老爷子等人自行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哪位乡亲带我们走一趟桃花坪,咱们出十文钱辛苦费。”林郁盛前脚出来,后脚就朝围观的人喊话。
十文钱!
这个诱惑力实在太大,特别是在今年赋税加了一成,粮价上涨的情况下。
大伙都没有多嘴在这里问老爷子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真给十文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拐角那个挑水的汉子就出声问道。
“大兄弟,我先给你两文,你给我们带过去,剩下全是你的。”林郁盛很快就找出十个铜板,从手心拿出两枚朝他们方向抬手臂。
汉子与旁边的村人
交换一个眼神,哪里顶得住诱惑,况且还有好些人都出声询问。
将扁担和木桶交给村人,三步做俩走过来,毫不犹豫拿下两文钱,“那我跟你们走一趟。”
老爷子招呼其余人拉板车跟上。
“阿爷,这个里正闹什么幺蛾子?”林泽拉着老爷子走后头,林郁生几个一块走的人都支起耳朵听。
老爷子看了眼后头的青砖瓦房,“人说今儿太晚了,他身子骨不结实,怕摔道上。咱们退一步说请他家的年轻汉子带一带,好声好气,怎么都不肯。咬死天晚,明儿再说。我和你爹他们无法,只得让他说清楚,桃花坪哪些是给我们的宅基地。他不好把你爹得罪死,这才磨磨蹭蹭说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