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后日我们便能到京都
海市之中, 贺方回那“揍死他”的声音直冲云霄。
那巨大的海蜘蛛动作一滞,便有三道黑影从海蜘蛛的头上落下。
“小太子,可算找到你了。”
这三条人影落到地上, 个个威武不凡,身披甲胄, 胸口的铠甲雕刻着东海龙宫的印记。
站在中间的乃是龙宫执事巫啼帽,他对着贺方回拱手。
“多谢您出手相助。”
巫啼帽神情坦然, 好似全然不管贺方回现在是不是在被通缉。
京都的命令还叫不动四海龙宫。
他们这些水族自然相信贺方回是被冤枉的。
“哪里, 我看他这两年四处乱窜, 都瘦了,该回家补补。”贺方回笑道。
当然,回去是被补一百巴掌还是补一百脚,就看奉邈的意思。
巫啼帽不急着把奉怀陵带走, 而是笑容和蔼地问道。
“请问龙妃殿下现在何处?”
奉怀陵一脸坚毅:“你们打死我也不说,你们绝对找不到他在哪!”
话音刚落, 就见一根小小软软的触手在奉怀陵的衣襟处探出,随后一只小海蜇“噗”一声爬了出来。
他像是睡够了, 懒洋洋地举起触手和大家挥了挥, 像是在打招呼。
【呼啰啰?】要吃饭了?
奉怀陵:“……嘤。”
怎么处置奉怀陵是回东海之后再商议的事,如今龙妃殿下饿了,自然要先紧着龙妃殿下。
海蜘蛛乖乖从海市上退去, 浮在一旁的海面上。
巫帽啼运起妖力, 仰头大喊:“东海龙宫办事, 令诸位受惊。今日诸位所有开销, 均可挂在东海龙宫账上!”
海市中原本还满腹怨气的妖怪与人类,登时喜笑颜开。
不愧是最富裕的东海龙宫,现下就算有人一口气买了十万灵珠的东西, 也可以去挂账。
巫帽啼随即对贺方回拱手道:“您若是不介意,可愿与我等一同用饭?”
本来贺方回和晏小追出来订做小鞋后,就是要去吃饭的。
贺方回与晏小追对视一眼,小兔点了点头,贺方回便也点头道:“可。”-
仙客来,最大最好最高级的包厢里,晏小追面前的碟子已经堆满了。
……不是他自己夹的,也不是贺方回给他夹的。
而是那位叫“桂花”的龙妃殿下给他夹的。
小海蜇睡醒后,就“看”着在场的人,然后探头看向站在贺方回肩上的小兔。
【啰啰~】有小崽啊,乖乖~
桂花伸出两只小触手,把小兔拦腰抱起举高高,轻轻摇晃。
桂花的声音直接传到晏小追脑海里,这声音像是轻柔的海浪,让人不自觉松弛下来,昏昏欲睡。
小兔被晃着倒是很舒服,不过……
晏小追瞬间瞪大了眼:“啾咪?!”我可不是小崽啊!
巫啼帽朝晏小追拱手谢罪:“抱歉,龙妃殿下之前一直在龙宫里照顾小崽,已成本能。”
因此见着小家伙,就想要照顾一番。
到了仙客来里,桂花飘在半空,美丽的“裙摆”在空中翻飞。
他动作利落地给晏小追和奉怀陵布菜,盘子堆得和山尖尖一样,跟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完全不同。
“桂花平日里一睡就会睡十天半月,醒来就很精神。”
奉怀陵得意地吃着桂花给他夹的凤梨虾球,他就是爱吃酸甜口的菜。
晏小追一路下来,已经知道奉怀陵私奔的事。
小兔坐在桌上,一会看看桂花,一会又看看奉怀陵,小爪一拍。
懂了。
“你把龙妃殿下带出来,他也没吵着要回去,是因为他一直把你当小崽在照顾啊!”
晏小追的推让奉怀陵手里的虾球都掉回了盘子里。
“什么?!你不懂你不要乱说好吧!”奉怀陵一撸袖子像是要干架,看见坐在小兔旁边的贺方回时,又假装是在衣袖。
小兔睁着圆圆眼,小爪指着碟子,有有据道:“我们这里这么多妖精,龙妃殿下只给我和你布菜,他觉得我是小崽,那你呢?”
晏小追还说了个问句,直问得奉怀陵哑口无言。
“不,应该不是,我现在怎么看都是巨龙,他与我在一起自然是私奔……”
奉怀陵强行辩解,自己却也犹疑起来。
自私奔之后,每次桂花醒来,都会问这是哪里,问奉怀陵吃了饭没有,睡得好不好,今天玩了什么,开不开心。
奉怀陵那时心里还美滋滋的,觉得十分暖心。
但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在他年幼时,桂花照顾他的时候会问的话吗?
桂花举起酒杯,痛快地喝了一杯酒后说道。
【呼啰呼啰~】陵陵就是小崽啊,你独自一个跑这么远,我太担心了,当然要一路看着你啊~
至此,一切终于分明。
私奔,否。
看顾小崽,对。
对桂花来说,不过是这小崽特别顽皮,特别爱玩,出来了好长一段时间罢了。
巫帽啼嘴角一动,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不过他们这些千锤百炼的龙宫战士是绝不可能真的大笑出来的。
因此晏小追就看到那三个面容严肃的战士双手抱胸,表情凶狠,用胸腔“呼呼呼”地发出笑声。
太好了,原来还真担心龙妃殿下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
虽然也不可能。
如今正可回去与奉邈大人交差。
“阿回,阿回。”
小兔对贺方回挥着小爪,等贺方回低下头来,小兔才踮脚附耳道:“东海的妖精都怪怪的。”
贺方回点头道:“他们表达都很含蓄。”
酒足饭饱之后,巫帽啼就让另外两妖拎着饱受打击的奉怀陵往外走。
桂花小海蜇十分勤俭地把剩下的饭菜打包,方便路上吃。
【啰啰哟~】小兔要早点睡觉哦,再见~
桂花的声音又径直飘入晏小追的脑袋里,海蜇这种轻飘飘的物种,说话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晏小追站在贺方回肩上,与东海一行挥了挥爪子。
巫帽啼留在最后,与贺方回拱手道:“您若有难处,只管与四海龙宫去信,我等皆听从号令。”
这就是对贺方回表态了。
贺方回颔首,便见巫帽啼退了下去,手臂一伸,就将那想要挣脱的奉怀陵又扯了回来。
贺方回带着晏小追回了仙客来的房间,这才细细问起小兔之前与天子的相遇来。
贺方回听完之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吟道。
“绝地天通后,不管什么神都不在人间了,不过既有神使在此,说不定也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所以天子不曾被邪魔入侵,难怪又有能耐能降得住天贤主。”
“只是不知恶神用的什么手段,与天子合在了一起。”
贺方回摇头,什么手段并不重要,现下他知道对手是谁,什么身份,便可想对策。
“以前的事还有什么记得的吗?”贺方回问晏小追。
晏小追摇头,能记得刚才那一端,都是因为天子突然而至,他才记起了一点。
晏小追伸爪挠着脑袋,在今年之前,他都以为自己是只会成为天下第一捕的普通小兔,没想到此番旅途,还能找出个前世今生来。
贺方回摸摸晏小追的脑袋,他发现只要伸手指挠挠小兔耳朵中间的毛毛,晏小追就会露出软乎乎的笑容。
看来是很喜欢被挠这里了。
“这也没什么好烦恼的,记得前世,你就不是今生的晏小追了吗?仍是行藏由我。”贺方回一眼便看出晏小追在想什么,宽慰道。
只是这话说完,却见小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待去了京都,阿爹知道我是谁,他还不得吓死!”
贺方回:原来没在烦恼,而是在得意啊。
贺方回笑起来,便见小兔突然伸爪揉着眼,像是困了。
此刻时间还早,往日里晏小追也不会在这时睡下,怕是与天子一遇,不自觉中耗了妖气。
贺方回起身在香炉处燃了气味浅淡的香,这香没有安神的作用,只是让空气好闻一些,让嗅觉灵敏的小兔忘记之前闻到的暴虐气息。
晏小追闻着香,果然困了。
但他还记得要洗漱,只是擦着牙,擦着擦着就含着泡泡睡着了。
贺方回伸出手轻轻扶住歪头的小兔,给他把牙擦好,再把干巾打湿,把头脸,还有小爪小脚都擦了,再放到床上。
贺方回吹了灯,只在床头点了一盏小油灯,他坐在床沿,拉下纱帐,不让光照到晏小追。
小兔在床上连连翻滚,最后小爪抓住贺方回的袖子,把小脑袋探入贺方回的袖子里,粉嫩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像是在嗅闻气味。
贺方回便将手放下,让晏小追抓着他的手指。
晏小追闻着这气味,终是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神灵云集的时代。
办完了差事的小兔得了假期,不曾去修行,而是一蹦一跳地踩在云上,去寻他新领上灵天的神。
之前在海中与那些恶神对峙,小兔还以为要打起来了,谁知那些恶神好似听到了共工的号令,便回了海底。
他们便也一同顺利地回到了灵天。
那个神因为一直不说话,小兔就有些担心起祂会不会交不到朋友。
小兔嗅闻着气味,在云海的最远处哼哧哼哧地找到了祂。
“啾啾咪啊?”你怎么一个神躲在这么远的地方啊?
那神灵好像非常惊讶还能再见到小兔,祂看了小兔许久,对小兔伸出手,让小兔站到祂肩上来。
原来在云海的这一端正好能看到一座高山。
“啾咪?”是我去接引你时见到的那座山吗?
听到小兔的询问,祂点了点头。
“啾咪啾!”你要是想家什么时候都能回去!
祂笑着摸摸小兔脑袋,身上带着一种令兔安心的气味。
小兔还请祂在自己的修行之地住下,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
那无声的神灵竟也应邀住下。
“啾!”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小兔在梦里笑着,在梦外也笑着。
贺方回不知是不是今日听了晏小追说的前世,他竟难得的做了一个相应的梦。
在梦里,他好像* 成了小兔接引上天的那个神灵。
他坐在一处高山的山脚下,心有所感,知道今日就能去得灵天。
他昨日刚杀了三万只恶神,便连西王母也贺他功绩,他终于以功绩得证此道——只要他还活着一日,便以此身尽斩诸恶。
他在雷泽以天雷洗去刀上血痕,一身戾气,这才来到山脚坐下。
他想,会是谁来接引他?
传说中有麒麟引神登天,那他呢?
他突然在风中听到了一点叫声,比夜莺更动听,比黄鹂更活泼。
以他的目力,他看到一团小云从天而降,有一个小小的白毛团落到了地上。
随后那举着红花的小毛团便一边唱着歌,一边朝他走来。
他看清了那接引的使者是谁。
是一只额上长着朱砂痣的……小兔子。
那小兔走到他跟前,虽一脸庄严之色,但嘴角弯起,仍是在笑。
他缩了身形弯下腰,便见小兔送上红花,与他剑印,他终成了灵天之神。
他好像还听到这小兔说了一句话。
“啾咪咪哟!”你长得好俊哟!
……这小兔,怕不是个大色迷-
贺方回醒来时,还有点迷茫。
不管他梦到的是不是前世,晏小追不管前世今生,都很爱夸别人长得俊啊。
“你是只夸我,还是别人都夸啊?”
贺方回低下头,一夜过去,晏小追果然又埋到了贺方回的衣襟处睡觉。
听得贺方回的话,在睡梦中的小兔只抬爪挠了挠耳朵,砸吧着嘴,继续抓着衣服睡觉。
等到贺方回带着晏小追重新上了船,船再次起航,晏小追都没醒。
贺方回也试过叫他,小兔抬脚就蹬,力气还很大,看来并不是昏迷,只是在睡觉。
等晏小追再次醒来,时间已到中午。
小兔举起小爪,伸了个拦腰,打了个浅浅的哈欠,才看清周围的布置。
“回船上了?”
晏小追跑出船舱,看到太阳的位置,发现已是中午。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贺方回提着食盒回来,指着外边汹涌的浪涛笑道。
“不觉得现在船速很快吗?路上遇到了鲸群出海,正好带这船队一程。再快一些,后日就能到京都了。”
晏小追跳到贺方回肩上,往船外望去。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有鲸鸣此起彼伏。
上百头巨鲸喷着水,在海面上换气,它们卷起的海浪,正好让这支船队乘着。
风声烈烈,吹得船满帆,人站在甲板上,望着岸边景色,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掠去,真如乘风一般。
晏小追想,这可比原来预计的时间要快……
“啊!我忘了一件事!”晏小追突然小爪捧脸,焦急起来!
第42章 第 42 章 兔兔喜欢你,懂了?……
今日甲板上空出了一片地方。
因为那位小兔船客团起小爪, 请船老大给他行个方便。
他要……晒蘑菇。
是了,晏小追之前就说好去京都要给阿爹带好吃的。
那便是他晒的蘑菇干和蘑菇酱。
随船的马车里还有晒箕,晏小追便和贺方回一起把要晒的蘑菇都取了出来, 放在甲板的架子上暴晒。
“幸好今天日头大!我也没一觉睡到晚上,不然就惨啦!”
小兔子着急地顶着圆形的大晒箕, 在走廊上一路狂奔。
路过的船员还以为自己白日见鬼,怎么会有个晒箕在地上飘!
等晏小追蹬蹬蹬跑过, 那脚步声犹如地上撒了小珠子, 小兔跳起, 露出圆乎乎的背影,众人才知道,原来是小兔啊!
贺方回把晒箕一个个放到架子上,下了界阵, 保证不被海水溅到。
晏小追松了一口气,抬爪擦擦额头上并没有的汗。
“接下来就要去厨房熬蘑菇酱了!”
船上自然也有小厨房, 昨日在海市补货后,厨房里正忙着。
“师傅, 能不能给我一个暂时不用的灶啊?”晏小追跳到窗沿上, 对着厨房的师傅挥挥小爪。
那师傅叼着烟斗,眯起眼看向小兔,伸手比划了一下。
“有是有, 你要做什么?你要是掉到火眼里, 可会变成烤兔儿的。”
“我要做蘑菇酱!我从小就会做菜, 算算有十年了, 才不会掉进去!”晏小追小爪拍胸,胸有成竹!
师傅指了一口灶,看向那蹦过去的小兔, 心想这小兔进厨房有十年了?
他看起来有没有十个月大啊?
贺方回捧着蘑菇跟在晏小追身后。
晏小追举起小爪,对贺方回道:“先把杏鲍菇,蟹味菇还有平菇都撕开,再切碎!”
小兔抓起一只大蘑菇啪叽一声就把它撕开,再备好五香粉,花生碎,黄豆酱,甜面酱,还有辣椒,香油等佐料。
晏小追在佐料碟子间走来走去,用筷子试试这个味,好像太咸,这个可以少一点。
贺方回垂眸看着,总觉得站在这些佐料间的小兔,忍不住想,若是有那个厨师经过,把小兔和蘑菇一起炒了可就麻烦了。
晏小追突然觉得头顶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他抬起头,看到贺方回又在摸他。
“干嘛呀?”小兔眯起眼,脸上露出了泡温泉似的软乎乎的表情,看来晏小追是被摸得很舒服了。
“我想我也该带些东西给你阿爹,你阿爹喜欢什么?”
“阿爹喜欢铁!”晏小追甜甜道。
贺方回:“……”
啊,虽然给出了答案,但贺方回听了总不能真登门拜访时,对着小兔阿爹一拱手,就说‘您好,这是两斤生铁,请笑纳’。
贺方回思索着,也许送点好兵器与材料会好些?
锅子里的油热了,先炒热佐料,再放入切碎的蘑菇一切翻炒。
随后盖上盖子熬制一会。
蘑菇实在味鲜,路过的伙房师傅都过来溜达,问问小兔是怎么做的。
晏小追也不藏私,途州人人都会,不过每一家的做法都不同,他会的是阿爹教他的。
待熬好了蘑菇酱,晏小追打开盖子,用勺子挖了一勺,呼呼吹着,又呼呼吹着。
没办法,兔儿嘴嘴太小,要吹凉得花点时间。
贺方回便低头,给晏小追吹凉一些,好让晏小追方便试吃。
“啾咪!”小兔吃了一口当即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看来是很好吃了。
晏小追又挖了一勺给贺方回,贺方回吃了一口,就见小兔问。
“好吃吗?你喜欢吗?”
贺方回嚼着酱,觉得可以再咸再辣一些,他便也这么说了。
小兔点点头,他先舀出一部分蘑菇酱,装满三个小坛子,然后又切起了蒜末,辣椒,再多装了一点盐和酱油,倒入了剩下的蘑菇酱里继续熬制。
见贺方回疑惑往来,晏小追跳到贺方回掌心上,笑眯眯道。
“阿爹说,以前我没来之前,他做的蘑菇酱是他喜欢的味道,我来了之后,做的蘑菇酱就是小兔味!现在你来了,就做你也会喜欢的蘑菇酱!”
晏小追的眼睛亮亮的,无需猜测,就能让人从他眼中看到无限的欢欣喜乐。
说完之后,晏小追就蹦到其他师傅的灶台上看他们做什么好吃的。
顺便……兔兔偷师!这个糖醋鲤鱼做得好厉害,头和尾巴高高翘起,就像要飞天一样!
贺方回在听完那席话后,怔愣在原地。
厨房的窗户上挂着几只小木船,这是船队的习惯,总会挂些小舟,彩船来祈求平安。
木制的小船撞击着窗楣,发出咚咚的轻响,正如贺方回此刻砰咚的心跳。
快入夜时,蘑菇酱都做好了,蘑菇干明日再晒一晒,同样也放到坛子里,这就能一起带给阿爹了!
晏小追得意叉腰,挺起小胸脯子。
他说了要给阿爹带好吃,就能带!
他绝不食盐!啊,是言!
“小追,你要过来看看你的衣裳和鞋子吗?”
昨日贺方回带着晏小追上船前,也去裁缝铺把定做的东西都取走。
小兔虽然在睡觉,但小脚还是自由的。
贺方回趁晏小追睡着,给他试了鞋子。
衣裳倒是肉眼可见的合身。
晏小追跳到舱房的桌上,看着这些精致的小衣裳小鞋子,“哇哦”一声,拿着衣裳就去茶壶后换起来。
嗯,没有小小的换衣屏风,晏小追用茶壶挡一挡也可以。
一阵细碎的穿衣声后,小兔很快就探出头来,对贺方回道:“帽子也有吗?”
贺方回朝晏小追伸出手,取过他爪里的小帽子。
“也有的。”
于是穿着新衣裳和新鞋子的小兔就蹬蹬走了出来,在贺方回面前站定。
衣裳是白底绣银纹的,领子和袖口都有白色的毛边,衣襟处用三个小红灯笼做扣子,胸口和衣摆也同样绣着小小的红灯笼,配上那张圆嘟嘟的兔儿脸,瞧着极为喜庆。
贺方回给小兔戴上不知道怎么戴的帽子,虽然有可能是兔儿爪子太短,帽子不方便戴。
贺方回把小兔耳朵从帽子的缝隙里轻轻拉出来,再在兔兔圆润的下巴处,把帽子的小丝带轻轻打了个结,这灯笼毛毛帽就戴好了。
“因为京都比南方冷很多,戴上帽子就不怕被风吹皱了脸。”
“好看。”
贺方回将小兔推到桌上的铜镜前,晏小追就看到了自己穿上新衣裳的模样。
晏小追早已成年,是非常成熟稳重的兔。
他这么想。
但在贺方回眼里,小兔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已是在镜前来回走了许久。
若这桌面是泥巴做的,恐怕已经被晏小追踩出一道小兔路来。
啾咪啊,他恐怕也要成为途州第一俊兔了!
晏小追臭美得不行!
“轰隆”,船只突然摇晃起来,晏小追看向窗外。
那些鼓着浪,随船一同前行的鲸鱼突然停了下来,像一座座岛屿一样悬在海面。
“怎么了?”晏小追疑惑道。
贺方回带着晏小追除了舱房,就看到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它只是像是漩涡,但并没有漩涡的吸力。
它就像是大海被谁挖空了一块,留下了一大块黑色的空洞。
“转向,快转向!找个地方靠岸——”
老黄到底极有经验,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显然鲸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们也不该去。
船员活动起来,扯帆,划桨,有老船员点了香,让厨房备了三牲往海中扔去。
神灵不在,面对未知的事物,人类仍是习惯于祈求神灵。
贺方回微眯眼,朝着那些鲸群传声道。
【转向吧,你们是不是也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东西,所以才游到这来?】
鲸群中发出肯定的长鸣,它们也一甩长尾朝别的方向游去。
“要小心啊——”晏小追小爪圈在嘴边,对着鲸群大声喊道。
小兔还能看到有些好奇的小鱼想往空洞游去,被鲸鱼一尾巴扫过,不让它们去。
一只鲸鱼在船边游过,灰黑发亮的肌肤上嵌着一枚鲸眼。
晏小追与它对视时,就像看到了一轮古老的月亮。
传说鲸群能继承历代的记忆,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们也许见过这样诡异的事物。
“它们不一定是在海里逃亡,而是在海里到处游,警告其他鱼儿不要靠近。”晏小追喃喃道。
晏小追扯了扯贺方回的衣袖,指着那空洞问。
“这也是乱了四时出现的征兆吗?”
因为此世将要不存,便如大厦将倾,先落下一根房梁-
因是在近海行船,船队很快就靠岸了。
有船员敲锣打鼓,往岸上的衙门和千妖司报信去。
众人站在岸上唉声叹气,但货物也不能等,能背的就背,不能背的都上马车。
“看起来也不像是大妖兴风作浪,怎么海里凭空就没了一块呢?”
众人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人类从洪荒时代繁衍至今,对危险的预警早已刻入本能。
贺方回拉着马车走下船,肩上还站着晏小追。
老黄怪不好意思,收了贺方回这么多钱,却没能把他送到京都。
他上前来一拱手,这就取出了之前贺方回给的钱袋。
“没能行船至京都,实在不好意思拿您的钱,还请收回。幸好这里距离京都也不远,虽有关卡,但查一查也就过去了。”
贺方回却笑着摇头:“送我们到这已是节省了大半路程,这钱你留着,若下次还有麻烦你的地方,还请让我们再登你的船。”
老黄微张嘴,但很快就笑了起来,把钱袋放好,对着贺方回和小兔一拱手。
这就是有缘再见,必定行船的意思了。
“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海上那个东西,”晏小追看到老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忍不住安慰道,“一定会没事的!”
老黄虽不太信,但见小兔目光灼灼的模样,不知怎的却安下心来。
“好勒,承您吉言!此去京都,不好久留,请两位小心,一路平安!”
马车车轮滚动,在草石小道上朝前缓缓驶去。
晏小追站在贺方回膝上,对贺方回道:“真奇怪,我虽是第一次见到那东西,但心里并不惊惶。好像我就等着这个,我就是为了这个祸事才来的。”
“也许就是如此。”
贺方回笑着一扬缰绳,让马车行得更快一些。
看着地图,再行二十里就有一处关卡,过了那关卡,就到京都脚下。
空中突然有一只飞鸟朝贺方回飞来,贺方回抬手接下,从这飞鸟的脚上取下信来。
晏小追好奇看去,便见贺方回展开信件后,就与晏小追一同看起来。
“谁的信?啊!是洛泓飞他们!”
自在途州一别,晏小追许久都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
信上说,他们早就回了京都,现在千妖司的头头也换了,变成了一个叫雏向风的大妖。
他们在京都没有闲着,去探听了那位天子的情况。
好像是天子今年来越发任性,不大上朝。
京都莫名多了一些阴邪的气息。
夜飘星擅潜行,曾想夜入皇宫,溜到宫墙根下时,差点没被人砍死。
皇宫不知何时有了厉害的家伙的镇守,但他们身上没妖气,也没邪魔的气息。
……
晏小追看到这,不由一惊:“没妖气,也没邪魔的气息,不会不只有一个恶神吧?”
贺方回将信卷了起来,摇了摇头。
“若真有这么多恶神现世,何必行鬼祟手段,只管堂而皇之地大闹一场。可能是天子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了手下。”
晏小追松了口气,但下一刻他竖起耳朵,看向四周。
他们的马车正经过一片竹林,再往前五里就要到关卡。
他们原打算在这附近停下马车,往关卡处看看,可到了这里,晏小追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这里。
马车停了下来,龙马不安地鸣叫。
贺方回带着晏小追当即下了马车,抬手给马车留了一个界阵。
贺方回的鞋底踩着地上干枯的竹叶,往竹林深处走去。
“嗡,嗡,嗡。”
不是风吹竹叶的声响,而是有谁挥舞着铁器的声音。
晏小追以前练刀,听着阿爹试用新的兵器时,都已听惯了。
在如翡般翠绿的林间,一道消瘦的人影举着一把长刀站在那里。
他将长刀挥舞了十下,又把长刀浸入竹林里的冷泉之中,拿起来之后,又再继续挥舞。
直到那长刀如霜雪般明亮锋利,那道人影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大约是人类八十岁的老者模样,胡子很长,皮肤发皱,眼睛上的眼皮也极为松弛,耷拉着几乎辨别不出他是否在睁眼,他的手脚极其纤细,指甲起码有十寸,都如树根般卷曲起来。
细看去,老者的右脚已经没有了,用一根铁拐代替。
长刀拖在地上,铁拐拖在地上,交错地发出铿响。
“他是谁?”
晏小追明显察觉到来者不善,贺方回看着那老者,不拱手,只冷冷道。
“邙山老。”
邙山老停下脚步,竟是先看了一眼晏小追。
在妖怪的世界里,以妖力辨强弱。
这段路程里,从未有强敌先关注晏小追的,这还是头一次。
晏小追一愣,随后小爪抬起,握上了自己的横刀刀柄。
“你带着神器。”邙山老指着晏小追,露出一排漆黑如墨的牙,极为可怖地笑了起来。
平日里禹王槊扣在晏小追的手臂上,根本无人察觉他身上还有一件神器。
晏小追被邙山老笑得一激灵,并不退缩。
“那又怎样!你居然看得出来,该不会……”
不用晏小追说完,小兔早已感受到这大妖身上极为阴邪的气息。
比之前晏小追遇到的那个魔主六轮君,还要阴邪得多。
他身上的气味也很可怕,就像一尊被无数鲜血浇灌,干涸,再浇灌,风干,凝聚了无数冤魂的器皿。
因此才能察觉到晏小追身上那微乎其微的神器气息。
相克之物,才能一眼看穿。
“邙山老不是早已不问世事,只躲在北边寒潭里不再出来了么?”贺方回问道。
邙山老摇头晃脑,就像个听不清话的老头。
“我活不长了,想在最后再干点什么,”邙山老指着贺方回,脸上露出阴笑,“不成想现在出了你这么个人物,人间朝廷的天子派人去找我,请我去当千妖司的头,还说若是能杀了你,就给我献祭一千人牲。”
人祭早已绝迹数万年,现世哪里还有这种可怕的祭祀。
晏小追和贺方回同时皱眉,又听邙山老道。
“你们什么恩怨,什么诡计,我都不在乎,嘿,你若知道我,就知我向来最讨厌青年才俊。”
邙山老抬手擦着眼,那里根本流不下一滴泪。
“我修行了这么久,总有年轻的妖怪一飞冲天……凭什么!”
邙山老突然大喝,他外貌虽老,出刀却极快,他说着话,刀已经贴到了贺方回的脖颈旁。
冰凉的刀刃带着冷泉的寒气,几乎让人误会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已经被切开流了一肩的血。
“当!”
贺方回手中鲲鹏刀已挡住了这鬼魅的一刀!
贺方回看着邙山老,眼眸渐渐黑沉,从那眼底又似揉了碎金出来,渐渐浮出一丝金光。
“邙山老,年三千九百岁。”
“因化妖时便是老状,尤恨年轻人。”
“喜食人类幼童,青年,食欲旺盛,曾在一月内吃了六百人,被上任千妖司统领镇压在割命玄洞。”
邙山老笑起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眼白,而是全然的墨色,如同深渊。
他抬起一只手摸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又看着贺方回和晏小追,癫狂笑道。
“我根本不在乎人牲,吃再多人,哪里有吃一条龙和一只能驱使神器的兔子来得痛快?”
“我若是吃了你们,我一定能恢复青春!”
“你们就是我的宝药——”
邙山老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一道白光闪光,他就被一道极为灼热的神力打到了林子里。
站在贺方回肩上的小兔两耳早已垂下,贴在脸颊上。
刚才的话他一句也没听。
兔不爱听。
晏小追只知道一件事,他气势汹汹地说道。
“待在洞里太久,不知道我们是谁吧,今日撞上我等,受死吧你——”
贺方回一愣,不由问道:“这话不是你看的那本《我爹是龙胆天》里的词么?”
晏小追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起来,兔兔小发雷霆。
“就是我说哒!就是!就是!”
第43章 第 43 章 阿爹说,这刀就如你的心……
倒不是贺方回能记得每本小兔看过的话本子, 实在是那套《我爹是龙胆天》太有特色了。
一套十三卷,作者好似还在写第十四卷。
每一卷开头和结尾,都是那标志性的一句话。
【待在洞里太久, 不知道我们是谁吧,今日撞上我等, 受死吧你——我爹可是龙胆天!】
每次贺方回在晏小追身边经过,就看到晏小追在看这一行。
弄得贺方回有段时间还以为小兔是不是买了什么盗版书籍, 一整页都印一样的。
没想到是系列特色。
如今兔发火, 兔生气, 当然要先安抚兔。
“看来是我记差了,说来也怪,我最近总是忘事,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贺方回立时抬手揉着额头, 蹙起眉尖。
这演技行云流水,晏小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啾咪?那你要吃银杏了!”
晏小追不会和“记性不好”的家伙生气。
而且, 他看得出来……贺方回是在道歉。
不过贺方回要真说“对不起”,晏小追想必会更生气。
如今这样, 晏小追会歪着小脑袋想着马车上有没有银杏。
在他身后, 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正朝他伸来,但很快被贺方回一刀斩断!
只是那手腕即便被斩,也没有流血, 而是如破风灯笼一般飘回了邙山老的身上。
方才晏小追明明把他往前打去, 如今却出现在他们身后。
邙山老接过自己的手腕, 重新按回了断肢之上。
这老妖邪气森森地看着晏小追, 已是把这肥美的小兔当成了自己的盘中肉。
贺方回打量了这邙山老一眼,在千妖司的卷宗里,记载着他是土行兽, 这不怕断肢,哪怕被切碎也能重生的模样,恐怕原身是地行虫一类的妖怪。
邙山老过去曾吃过许多刀客,也许有某些记忆也被他吸食,他也爱上了用刀,时常找人约战。
他缺的那条腿便是与一名人类刀客约战时被砍掉的。
那刀客修习过一些仙术,刀术又极为高明,不过恶妖便是恶妖,眼见要输,当即化为原身,将那刀客吃了。
如今邙山老对着贺方回举起刀,一副要堂堂正正对决的样子,贺方回却不敢信。
竹林已静了下来,贺方回抬眼一瞄,对晏小追道:“这里已经被下了界阵,看来他不会放我们过去。”
晏小追哼道:“我们也不会放过他这种恶妖!”
贺方回笑着点头,在摆起架势的邙山老面前,眨眼而过,在界阵四周再次布下了界阵。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这样也不用担心他逃出去了。”
贺方回手腕一转,将鲲鹏刀指向邙山老。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的双胞兄弟在哪?”
邙山老的表情一僵,这还是第一次有意外的神情。
他就算被上任千妖司统领镇压在割命玄洞,也不曾暴露过自己有双生兄弟的事。
“卷宗上的记载有一例很奇怪,”贺方回垂眸回忆着,“你有一日在海边犯案,又在同一天在内陆作案。你又没有日行千里的脚程,同样是吃人,有必要跑得累死回到内陆的山脚下再吃吗?”
晏小追听着贺方回说话,左边小耳朵突然竖起。
他猛地拔出横刀,对着左侧横劈而出,竟挡住了一把小小的长刀!
晏小追侧头看去,那个出刀的东西竟与他差不多大小,被他一刀隔开后,就落到了地上。
那东西抬起头来,身形好似寺庙中弥勒佛,脸却与邙山老长得一模一样。
“那一日之后,我也知恐怕露了破绽,不再让他出现,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
邙山老拿着长刀缓缓走近,表情十分遗憾。
“活在这世上,哪个妖精没点保命的手段?我不过是藏了个兄弟,又不是藏了万种神兵。”
不过正是靠了这藏在暗处的兄弟,邙山老才能面对强敌也屡屡得手。
偷袭?算什么偷袭?
那个当日砍断他一条腿,令他再不能复原的刀客,也是怒斥他既要偷袭,为何还要约战。
都说了,他深恨这世上的青年才俊,看到这些天之骄子被打入绝境,才令他心跳加速,如逢甘霖,好似霎时年轻了起来!
邙山老猛地一出刀,贺方回立时挥刀迎上,另一只手则捏碎了邙山老偷袭踢来的铁拐。
邙山老冷笑地看着贺方回,他肩上的小兔为了不让贺方回腹背受敌,果然已经去迎击了他的兄弟。
“真以为有了神器就能为所欲为?不让神力侵身,用刀就能一刀一刀刮了那小兔身上的肉!”
贺方回眉眼不动,他只抬手把邙山老一刀打开,如青松翠竹一般站在那里。
“小追会用刀,比你会。”贺方回道。
晏小追站在竹林里,那个邙山老二,简称二邙,跑得倒是很快,溜进竹林里就不见了。
晏小追举着刀,站在地上,没有再跑,只嗅闻着气味。
青竹的气味,冷泉的气味,还有邙山老身上那种腐臭的气息。
晏小追猛地将刀插入地面,便见那地上隆起一个土堆,躲在地下的二邙差点被刀刺入头颅,不得不起身落地!
晏小追认认真真地盯着那个邙山老的同胞兄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与自己体型相当的对手。
对方也用刀,晏小追也将自己的刀举了起来,做了一个可随时突刺的动作。
当年去千妖司报名参加入职考评时,溟公挠着额头,想把这好似来胡闹的小兔请出去。
‘你会用刀吗?千妖司的捕快都是会用刀的。’
四溟本想让晏小追知难而退,谁知这小兔却拍着胸口说。
‘我可会了,我小时候就有自己的刀,乡里跑来捣乱的猴子,汪汪,还有大老虎,都是我赶走的!’
话说到这份上,四溟便不好拒绝,毕竟妖精都能来报名,这是千妖司的规矩。
晏小追还拔刀出鞘,在四溟面前演示了一番,四溟便与同僚打赌,说这小兔一定能入千妖司。
后来在路上,晏小追也与拿木枝的贺方回对练,贺方回便与晏小追说。
‘那些人都因为你小而以为你不会用刀,谁知你是个中高手。’
小兔得意洋洋,他可是在还是小小兔时就每日看着阿爹打铁。
阿爹教他,兵器握在手中,就如同握着自己的心。
你不会想让自己的心轻易从手中掉落,也不会让别人伤了它。
所以打架的动作要轻巧,要用脑子,你的心很强大,能扛住万千刀刃加身,你的心也很脆弱,一阵刺痛,心也许就碎了。
这些话晏小追记得清清楚楚,之后对敌也是如此。
过去的敌人都觉得晏小追手里拿着的是绣花针,不屑与他相争。
如今这个二邙,倒是直接气势汹汹的挥刀上前,刀锋在空中发出沉重的声响。
晏小追抬头看去,那刀身血迹斑斑,根本没有好好清,事后也不曾打磨。
若那也是颗心,想必已经干枯老朽,即将碎去。
二邙身为邙山老的第二把刀,行事隐秘,动作迅速,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如今他的对手是只小兔,妖力还很微弱,他却没有掉以轻心。
他知道这兔儿身上带着神器,就是那个臂环。
先把手臂切下,神器要护主也反应不及。
二邙弯了一下唇角,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浸满了恶毒的笑意。
可是下一刻,二邙手腕一凉,竟是一道刀光闪过,将他持刀的手腕整个切了下来!
二邙的惨叫声响彻整座竹林。
他在胎中被兄长吸走了大部分妖力,营养,因此出生时,虽然他们都很丑陋,但一个还有成人体型,他却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他不肯认输,利用这细小的体型做尽恶事,他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像他这般快的妖精。
可是这只小兔……居然就这么砍了他。
快到他根本看不清动作。
晏小追一甩刀刃,他站在林中,清风吹拂着他的小耳朵。
这小兔威风凛凛道:“你的刀都不想跟着你了,所以刺过来的时候微微上偏,我看得很清楚,它给我指了路。”
竹林外,贺方回脚踩邙山老的头颅,另一只手取出了邙山老的妖丹。
在听到竹林中传来的惨叫时,他扬起唇,笑了起来。
“都说了,他特别会用刀。”
“没点本事,不配当小兔对手。”-
京都,某处民居。
院子里的铁炉烧得正旺,有人正站在炉前正挥舞着一看便极为沉重的锤子在打铁。
连打三下,看着铁块形状不错,那人就将这铁块沉入冷水中降温。
院子中的其他铁器突然发出轻微的嗡响,那人抬起头环顾四周,疑惑道。
“难道追追已经在城外了?不然这些同源的兵器怎么会共鸣?”
想到那活泼小兔很快就会来到这里,这人不由温柔地笑了起来。
“给追追做点什么好吃的?”
院子外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朝他喊道。
“大哥!你又起来打铁作甚!快快躺下……如今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
晏鹤光见着阿弟走进来,便笑道。
“我无事可做,随便打点小玩意。我与你说,追追像是要到了……”
见阿弟深色凝重,晏鹤光问道。
“怎么了?”
晏株把院子大门关起,这才凑到晏鹤光耳边小声道。
“外边好像有人在寻我们,不知是为了什么。”
第44章 第 44 章 追追小宝,到阿爹这来~……
晏小追趴在马车门口, 只露出一只小耳朵和一只眼睛,盯着在马车里……剪纸的贺方回。
“你为什么要剪邙山老啊?”
剪纸* 不都剪一些好看的,有趣的, 吉利的东西么?
小兔子不得不怀疑贺方回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贺方回看了一眼在偷看的小兔,嘴角弯起。
方才他们做掉邙山老之后, 便要继续赶路。
不过在赶路之前,这片竹林需要净化。
斩杀恶妖之后, 恶妖之血令此地成脓血恶土, 要趁还未扩散之前控制住。
贺方回带着晏小追边走, 边念安土地的清净诀。
小兔也跟在贺方回的脚后,有模有样地念起来。
在他们绕遍了竹林,一步一步地念完了咒,晏小追胳膊上的臂环也一路发亮, 将这片被污染的土地净化。
“它们都很高兴。”
晏小追抬头环顾着竹林,闭上眼, 耳边是竹林被清风吹拂时发出的声响。
那沙沙声十分轻柔,竹林的味道淡雅清苦, 令人精神一振。
万物有灵, 显然是这座竹林在感谢他们援助之情。
若是真任由恶妖之血在此横流,不知要过多久才能靠自身净化。
如此才能继续上马车。
而上了马车后,贺方回就开始剪纸。
“你要凑近点看吗?”
贺方回随口一问, 小兔就来。
晏小追实在太好奇了, 软软的小爪按在贺方回的手腕上, 踮起小脚探头去看。
小兔倒不是不会用剪刀, 不过除了阿爹特意给他打造的剪刀之外,寻常的剪刀他只能用两个小爪塞到圈圈里,举起来用。
嗯……不是很方便。
“我剪他, 当然不是因为喜欢。”
贺方回一眼看穿小兔子的欲言又止,剪完之后,就把剪刀放下,将那形似邙山老的剪纸往车窗外一扔。
晏小追就看到那剪纸一落地,就变成了邙山老的样子!
小兔捂嘴,啾咪?!
“这是依照他的身形气息做的假人,可维持一段时日。”
贺方回对着那“邙山老”手指一抬,那东西就走入竹林不见了身影。
“邙山老说了他被京都叫去千妖司,说不得身上就有什么印记,可看他生死。我们既然是偷偷来的,就不能让人这么快就知道他死了,这不就告诉别人有什么厉害的家伙打败邙山老,往京都去了?”
晏小追连连点头,不愧是贺方回,想得真多真周到。
“那我们就这样去了京都,别人查验身份时真的不会被看出来?”晏小追想起入途州府城时,也是有当差的查验身份。
贺方回便将小兔放在膝上问他:“路引还有没有?”
晏小追点头,便见贺方回笑道。
“那就好了,那我是小晏捕快押解的罪妖,到了关卡也就如实说就是了。”
晏小追听了这话,看贺方回一派轻松,好像真的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呲着小牙翻起旧账。
“那你以前还不打招呼就走呢,你说你这个罪妖怎么回事啊!一点也不听话!”
贺方回想,是赵悬光那次吧,对着晏小追连连拱手。
“是我不好,不过小晏捕快不是也追上来了?小晏捕快盖世神威,我根本逃不掉!”
小兔被捧得有点得意,虽然他也知道这被人一夸就容易飘的毛病不大好,不过他就是很容易高兴嘛!
“哼哼,你不知道,有些捕快押解罪妖,罪妖可是要给他们干活的!早上给打水洗脸,中午做饭,晚上还要被捆起来呢!”
晏小追自由夸张着一些道听途说的话,贺方回便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干粮打开,递到晏小追面前。
“如今还未到吃晚饭的时间,小晏捕快若是饿了,先用些填填肚吧?我想这个豆沙饼,小晏捕快应该会喜欢。”
晏小追低头看了一眼,哼……不错,他喜欢吃豆沙饼!
小兔喜笑颜开,抓起豆沙饼就往嘴里塞,一边脸颊鼓鼓嚼嚼,一边举着小爪对贺方回指指点点。
“你以后可要好好做妖,有事都要和我说哦!”
贺方回忍不住笑着抬手撸撸小兔脑袋,把那翘起的小头毛来回梳了好几遍。
“是是,都听小晏捕快的。你现在要我逃,我也不跑了。”
只是晏小追到底是个成熟稳重的兔,贺方回不把进京都当一回事,他还是有点紧张的。
待走上官道,隐约能在前方看到京都一角时,小兔便在马车上哼哼唧唧地排演起来。
“我是途州府千妖司捕快晏小追,马车里是我押解的罪妖!他,他偷东西,我特意把他从途州押过来!这是路引……我路引呢?”
晏小追摸摸身上,好像没找到,贺方回在一旁递上小兔的柿子荷包,原来与荷包放在一起啊。
“咳,这就是我的路引!”晏小追递上路引,给虚空中不存在的守卫看。
“你问偷的什么?”晏小追又虚构起官差可能会问的话,“就是一个贵人的药,哪个贵人我不知道,好像是赵一连吧。”
贺方回在旁边看着,微挑眉,这可真是活学活用了。
才认识赵一连几天啊,他东西都偷上了。
贺方回偷了赵一连的药,这话说出去在京都都是个没人敢笑的笑话。
贺方回轻咳一声,戳戳小兔:“一般只要给了路引,守卫是不会多问什么的。”
到时贺方回自会变了容貌,改了气息,就算掀开帘子查看,也不会认得他是谁。
“小晏捕快只管神气地进城就是。”贺方回温柔笑道。
晏小追听了这话,看表情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越靠近京都,人流越发多起来。
晏小追一路行来,千妖司的龙马也算是十分威风的。
虽然他不曾全都走陆路,也不曾见过富贵人家是什么排场。
天下十分财富,四分在东海,其他各有三分,剩下三分便在京都。
晏小追小爪扒在窗沿上,看着一旁缓缓走过的豪华大车。
这陆上行的马车,竟然也修了有三层楼高,雕梁画栋,栏杆都像是用金子做的。
拉车的是两头混了妖血的白象,每走一步地上就微微震动起来。
晏小追盯着这大车,满脸好奇。
车上有几个孩子疯跑而过,有眼利的见着晏小追,便也一样趴在栏杆上对着晏小追挥手。
“小兔子!”
晏小追也挥着小爪:“小孩子!”
与小兔子对话似乎让小孩子很高兴,那几个小孩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又扭头在车上继续跑了。
跑吧,反正车子够大。
但没一会,那些孩子就像落在荷叶上的雨滴一般嗒嗒嗒地又跑了回来。
其中一个小孩举起手上抱着的小白狗,对着晏小追道。
“看!我家小狗!叫捅破天!”
晏小追看着那肥嘟嘟困得睁不开眼的小奶狗,不由笑道。
“真好看!”
于是那些孩子便心满意足地又把小狗带回屋子里去了。
这些孩子很简单,看你一眼觉得你不错,就想把自己喜爱的事物都哪来给你看。
官道上又响起阵阵马蹄声,有一支车队正朝这边行来。
这个车队的车子虽然没有修三层楼,但也个个精致漂亮,车窗和车帘都挂着飘摇的轻纱,马车上都还飘着淡淡的香气。
穿着华服的公子小姐们,像是刚从郊外踏青回来,微微拉起一点车帘,靠在软枕上,脸上带着一点倦怠的神色。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远一些的地方玩?”
“家里大人说了,这段时间有变,还是乖乖待在家的好。”
“什么事?普通人办不了,那些修仙的人呢?那些千妖司的大妖呢?”
“说这些做什么,京都里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听说三王爷最近喜欢上了谁,正想着求娶么?”
……
这些达官显贵的公子小姐因从小就与人仙大妖住在一块,早就习惯了。
说起来话也无甚敬畏。
晏小追收回视线,重新跳到贺方回膝上。
“是不是丢了重宝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了啊?”
贺方回点头:“也该知道了,不过这不重要。”
看晏小追疑惑看来,贺方回将小兔抱起,让晏小追站在他的手臂上。
“只要重宝复原,落入归墟,人间安乐,无人会在意过去曾发生多么惊心动魄的事。就如女娲补天,后羿射日,流传至今,人们便只以为是私底下的传说。”
晏小追却笑道:“我会记得!我知道是真的!还有好多人会记得!不然这些传说早就消失了,何必代代传唱?”
龙马一声嘶鸣,马车颠簸,这是快要到城门口,要排队了。
晏小追连忙掀开车帘出去看,就看到一座极巍峨,极宏伟的都城出现在眼前。
城墙是红色的,各有四个出入口,外边围着一条护城河。
河上架着桥,方便行人与马车通过。
晏小追还能隐约在京都上空看到一道道虹光,像是什么大妖设下的界阵,如人造的太阳,昼夜不息地护卫着这座人间的都城。
“好像有……四个途州城那么大!”
小兔掰着小爪算数,引来路人的嘲笑。
“哪来的乡下小兔,途州城算什么,十个途州城才有京都这么大呢!”
晏小追惊讶竖起耳朵,又见那路人身侧的女子一巴掌打到那路人头上,骂道。
“你不也是第一次来京都,吓唬人家做什么!”
女子又压着那人躬身道歉:“对不起啊,你别搭他,我也觉得京都好大呢。”
晏小追摆摆爪:“这算什么,我是个大度兔,不在乎!”
小兔子让龙马往妖精排队的专用道走,小脑袋高高扬起,瞧着格外神气。
“他身上穿的是不是千妖司捕快的衣裳啊?这小兔也是捕快?”
那路人好像才回过神来,又被人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咋就这么碎嘴子,安静,待着!”
晏小追爪爪里拿着路引,挺着小胸脯,仰着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
虽说贺方回说了,他们这马车很不显眼,每日都有千妖司的马车进出,各地押解罪妖进京的捕快也很多,只要给路引,其他一句话也不必多说。
但晏小追已经打好了腹稿,若那守卫问起,他就说,贺方回就是押解他进京的捕快!
……啾咪?好像有哪里不对?
小兔一脸镇静,其实心跳得极快。
龙马果然在守卫面前停下,一个守卫看了一眼知道是千妖司的马车,就走上前来。
“路引。”
守卫对晏小追伸出手,两眼直直地看着小兔,表情颇为凝重。
晏小追抿着嘴,递上路引,不自觉地把头抬得更高。
守卫看了路引,随后又撩起车帘往里看了一眼,便放下车帘,对晏小追道。
“行了,进去吧。”
龙马正要前行,又听那守卫道:“等等。”
晏小追整只兔都僵在原地,刚要自爆“我车里可一点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就见那守卫笑道。
“还真是小兔捕快啊?不曾想千妖司的捕快里,还有这么可爱威风的小兔,我能跟你握个手不?”
小兔提线木偶般举起了小爪,与那守卫握了握手,就在守卫欢快活泼的声音下送进了门。
“京都的千妖司就在城北,你闻着味就知道啦!”
待真的进了门,马车也通过了京都的界阵,贺方回才缓缓放松下来。
门口的守卫不算什么,这京都的界阵是天贤主所下,能辨恶妖,或对京都有敌意之人。
但如今恐怕会被改成“对天子有敌意之人”。
贺方回只能在自己和晏小追身上设下界阵,复制了龙马身上的气息心率,所思所想。
因此在界阵看来,就是三匹马进城了。
车帘掀开,一个毛茸茸小团子就撞上了贺方回的胸口!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刚才发现了!”
晏小追一阵后怕,幸好他刚才反应慢了,没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来。
贺方回笑着点点晏小追粉嫩的小鼻子:“京都这边的人也算是见过世面,不过第一次见到小兔捕快,也吃了一惊,谁都会忍不住多看看。”
晏小追嘿嘿一笑,把刚才差点自爆的事大声与贺方回说了出来。
贺方回:“……万幸万幸。”
小兔又嗅闻着京都的气味,发现杂乱得很,五步内就有一个煎饼摊子,然后是酒楼,客栈,绣坊,人来人往,妖怪也极多,连那站在屋檐上的肥雀雀也是妖精。
光靠闻味道是闻不出阿爹在哪的。
“我们来这是先找神匠吧?”晏小追问。
知道晏小追已经极想见到阿爹,贺方回哪里会说改道。
“现下家臣那边说是已经有了眉目,但具体在哪未曾告知于我,所以我们自然是要去拜会你父亲的。”
晏小追眉开眼笑,高兴地跳起来,伸爪拍拍贺方回的肩。
“我阿爹可会做豆沙和烤鸭了,你一定要在我家住下,一起吃饭!”
贺方回立时微蹙眉尖,略带“忧郁”:“那是自然,我们这种关系,难道要让我独自住客栈?”
晏小追“嗨呀”一声拍着自己的脑门,是他说话生分了!
晏小追翻出阿爹以前写给他的信,在信上找到了地址,便窜到车外。
胖嘟嘟的小兔举着信,问起路人来。
“请问双茶巷在哪里啊?”
路人看着地址,便指着城东:“你一路往前,看到嵩天客栈时就往左拐,继续前行,看到有个叫猫儿煎饼摊的,就再右拐,你会看见一个铁匠铺,再往后我也不记得了,你到了铁匠铺再问吧,就在那附近。”
晏小追眨巴着眼,显然一时半会没全部记住。
但贺方回已经递了一张纸出来,上边就写着方才路人说的地址方向。
“我们走吧。”
晏小追哦哦惊叹,人的手手写字就是快,他什么时候也能有人的手手哇?
龙马在道上行走,很快就淹没在人群里。
贺方回也直接走了出来,与晏小追一同坐在轼木上。
他如今是彻底改头换面,便是他的家臣站在面前也认不出他是谁。
才走没多久,晏小追和贺方回手里都捏着几根牙签,上边插着路边商家给的试吃小食。
“这个麻花好脆呀!”
小兔吃着麻花,笑意盈盈的模样,让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然后就去买麻花去了,问的就是“有个小兔子说很好吃的麻花有没有”。
于是其他眼尖的商家看到小兔广告极好,也纷纷给了试吃。
谁看这么一只肥嘟嘟的小胖兔吃东西,还吃得这么香,不想来两口啊?
“京都人好热情呀!”
马车来到煎饼摊附近时,人流就少了,这是走出了主路。
晏小追一抬头就看到那二猫煎饼摊,站在那摊煎饼的就是两只穿着衣裳的大猫。
一只是黑白色的,另一只是狸花猫。
他们都有人这么大,不知为何没有化成人形,而是以原身在这卖煎饼。
“我不想卖煎饼了,我要去医馆学医坐诊。”黑白猫哼哼唧唧地打着鸡蛋,表达对摊煎饼的不满。
“你没去过吗?上次在回春堂,谁给九十岁的老头把出喜脉还恭喜人家,被家属一顿好打。”狸花猫把煎饼翻了个面,撒上萝卜丁和薄脆。
“那是我还没学好嘛,现下懂得多了,就能去了……嗯?你这小兔,是要买煎饼吗?”
黑白猫发现有辆马车停下,一只小胖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
看起来就是很爱吃,很会吃,吃很多才能养出一身肉肉的样子。
“没见过猫咪摊煎饼是吧?”
狸花猫笑了起来,把做好的煎饼放入油纸包,递给一旁等候的客人。
客人走后,狸花猫才堂堂正正道:“我们就是为了多赚点钱,才这样卖煎饼的。你说,谁见了不过来看看我们在搞什么名堂啊?”
啊!原来是商业策略!
小兔子懂了。
狸花猫又道:“你这小兔长得非常可爱啊,若是我家笨咪真要去坐诊,你没事的话不如来跟我干吧,千妖司的活也没那么多吧?”
狸花猫竟是当场开始招聘了,看来这个煎饼摊一直都靠他在撑。
“好啊!以后我要真有空,就来你这帮忙!”
晏小追没有拒绝,因为小兔爱帮忙,他在餐饮行业也算经验丰富了叭!
马车继续前行,终于看到了一家铁匠铺。
只是那铁匠铺门窗紧闭,看来并没有开门。
“啾咪?那找谁问路,路上也没人啊?”
晏小追四处张望,总算见到一只路过的肥啾,连忙举着零食将它吸引下来。
“叽叽喳?叽!”→双茶巷?就在右边种着两棵茶花的地方呀!
谢过肥啾后,马车又往右走,便看到了那两株指路的茶花。
这一次不用看是第几间房子,晏小追就已跳起,拉着贺方回的袖子笑道。
“就在是那座种了好多花草大树的院子,我闻到好香好香的炒豆沙的气味!只有阿爹做的炒豆沙才这么香!”
贺方回与晏小追一同下了车,带上给阿爹的特产往那边走去。
不过半途晏小追让贺方回往旁边站,不要露出来,他们要躲起来吓阿爹一跳!
兔兔顶着一坛子蘑菇酱去拍门,听到有人出来的脚步声,就呼呼笑着躲到了门边。
“谁呀?”
门打开后,有人站在门槛后张望,却没见着半个人影。
但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也不走,仍站在那。
随后就有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啰啰啾!啰啰咪!”
那人歪着头,像是听不懂这话,问道:“这是什么话啊?”
“海蜇话!”那声音解释道。
“哦,刚才敲门的原来是海蜇啊,”门内的人恍然大悟,拱手道,“请问这位海蜇有何贵干,听你的海蜇话,不知怎的还带着点兔兔口音,跟我家小兔很像啊。”
晏小追再按捺不住,一下从门边窜出来,跳到门槛上,在坛子底下露出肥嘟嘟的小兔脸蛋,对人笑道。
“是我!阿爹!我来京都看你了!”
晏鹤光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外披蓝色斗篷,一头墨黑长发编了个辫子垂在肩侧,身上有着淡淡的清苦药香,秀雅的脸上露出极为温柔的笑。
有的人一打照面,你就知道他一定极为温柔可亲,晏鹤光便是如此,那阳光和风落到他身上时,好似都变柔和了。
“追追,来。”
晏鹤光伸出手,那十指纤细修长,却生着打铁的茧子。
晏小追放下坛子,整只兔跳到了晏鹤光手上,晏鹤光将小兔放到脸边,蹭了小兔脸蛋好几下!
哎呀,离开途州后,许久都没有摸到小兔脸蛋和小兔毛毛啦!
“阿爹就猜你今日可能到了,怎么突然就来了京都呢?”
晏小追被蹭得发笑,听到这话连忙道:“我是奉命来办差的!就是路上发生了好多事,我就一路到京都来了。阿爹,我给你带了好多蘑菇干还有蘑菇酱,京都肯定没有。然后……”
晏小追回过头,没看见贺方回的身影,连忙喊道。
“阿回,你快进来,这就是我阿爹晏鹤光,阿爹,他是我一路押解的罪妖,其实也不是罪妖……”
晏小追正在组织语言,贺方回已经听话地背着蘑菇干走了过来。
身长玉立的贵公子站在门外,朝晏鹤光一拱手。
“伯父您好,我是贺方回,这是蘑菇干,我与小追一同晒的。”
“一路上多亏小追照顾,我才能到得京都。”
“冒昧打扰,还请见谅,若不方便,我即刻就走。”
晏鹤光听着贺方回的话,脸上慢慢露出惊讶的神情。
第45章 第 45 章 我爹是龙胆天!
“追追, 这是朋友?”晏鹤光看着贺方回问道。
“对啊!我们一起从途州来,遇到了好多事,我待会都说给阿爹听!”
晏小追抬起头, 欢喜地蹭蹭晏鹤光的脸,急着要进门。
既然是朋友, 哪里还有不方便的地方。
晏鹤光往门里退了一步,笑道:“不打扰, 请。”
贺方回拱手道谢, 他这模样说实话与身后那个装满蘑菇的背篓很不相称。
院子种满了茉莉兰草, 闻着气味宜人,最靠边的地方还有个铁炉,树下有个小凉棚,下边摆着茶几和小凳。
晏小追一进来, 就已极快地把院子和屋子都溜达了一遍。
然后就推着晏鹤光的脚踝,指着小凳道。
“阿爹!你快坐, 我去倒茶给你喝!阿回你也坐,蘑菇放下来!”
晏鹤光立时被力大无比的小兔推到了凳子上坐好, 晏小追还跳起来摸了摸晏鹤光的手, 确定暖暖的以后,看了贺方回一眼,才摇着小耳朵往厨房里跑。
这一套动作让贺方回觉得非常熟悉, 早前晏小追误会他体虚的时候, 也会这样叮嘱, 不许累着, 不许冷着。
晏鹤光听从小兔安排,乖乖坐好,这又看起坐在对面的贺方回来。
“若我没记错, 贺方回好像是千妖司总捕的名字?”
贺方回拱手道:“正是在下。”
晏鹤光:“我是来了京都才知道,你好像犯了大事,正在被通缉。”
贺方回:“通缉是真的,大事不是我犯的,来京都正是为了解决这桩祸事。无论发生什么,必不会连累小追。”
晏鹤光若只是个在途州打铁的寻常阿爹,知道家里来了个大通缉犯,想必连笑都笑不出来。
但他仍保持着淡定从容的微笑,看贺方回的眼神也很温暖。
“我看追追好像重了一点,他与你一路来京都,路上一定很开心。”
晏鹤光弯起眉眼笑起来,对贺方回道。
“我想你也知道了,我家小兔,是个大色迷。”
贺方回:?
晏鹤光笑道:“你一表人才,他一定一见面就说你长得俊。”
不愧是养大小兔的人,小兔恐怕小耳朵一扬,他就知道晏小追在想什么。
贺方回轻咳一声:“确是如此。”
看着小小的兔儿顶着茶壶从厨房跳出来,晏鹤光对贺方回说道。
“除了这个,追追已经长大,又历来是个聪明会识人的小兔,你定是不差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晏小追是个聪明兔。
不过也能看出,晏小追为什么这样喜爱阿爹。
贺方回想,所幸他在晏小追眼里,不是只有一张脸可看。
晏小追顶着茶壶跳上桌,放下茶壶就对晏鹤光喊道:“阿爹!”
晏鹤光笑眯眯应道:“哎!”
晏小追又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阿爹!”
晏鹤光又应道:“哎!”
小兔好像就是为了多叫几声阿爹似的,并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
晏小追笑着给晏鹤光倒了茶,推着小茶杯送到晏鹤光面前。
“阿爹喝茶,热热的!”
晏小追再推了一个小茶杯给贺方回:“你也喝!”
贺方回又给晏小追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
小兔看着晏鹤光,又看看贺方回,感觉十分满意,眼睛亮亮的。
看,他把战利品(?)带到了京都,又见到了阿爹,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
“阿爹,我看你气色好多了,是不是京都的大夫很厉害啊?”晏小追问道。
贺方回看了一眼晏鹤光的脸色,对方仍是苍白如纸的模样,这样也比过去好多了吗?
看来以前在途州时,这位小兔阿爹病得更重。
“你叔叔确实找到了一位好大夫,喝了大夫开的药,早上起来也不晕了,”晏鹤光拿着茶杯暖手,“大夫说,再这么喝一年,就能如常人一般。”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晏小追当即高兴起来:“那等阿爹身体好了,我带阿爹各处去玩,我这次过来,还出海,逛了海市呢!”
晏鹤光自然说好,门外突然又有敲门声,小兔竖起耳朵,刚要起身,就被晏鹤光按下。
晏鹤光对着晏小追摇头,意思是不要去开。
等那敲门声停了,就听到门外好像放下了什么重物。
“晏公子,这是我家三王爷给您送来的补品,就放在门口了。”
门外声音听起来斯文有礼,而且放下东西后,那脚步声就走远了。
“啾咪?我们家还认识什么王爷吗?”晏小追好奇。
晏鹤光眼眸一颤,像所有不肯在孩子面前露怯的大人一样,若无其事地摆手。
“不认识,你叔叔那边的关系,人很大方,王爷嘛,家里的补品多得很,就喜欢到处送。这么贵的东西,咱们家也不能随便拿,先放着吧,等你叔叔来了,让他送回去。”
晏小追抬爪挠挠头,哦了一声,就见晏鹤光站起身。
“厨房里豆沙还热着,阿爹给你包点包子吃,鸭子也放在铁炉里烤着。现下天色都要暗了,给阿爹去看看火候,行了就取出来。”
晏鹤光确实康健了许多,进厨房的脚步也很轻快。
晏小追看着晏鹤光的背影,对贺方回道。
“我们去看鸭子吧!”
用打铁的炉子烤鸭子,也算是晏家特色。
若晏鹤光打造的兵器会说话,一定也会说它们超喜欢吃烤鸭!
晏鹤光很会掌控火候,因此晏小追打开炉子时,香气扑鼻就已而来,抬眼就能看到在里边被烤得皮肉分离,鼓鼓涨涨的鸭子。
“一看这鸭子就皮脆肉嫩!”
晏小追在炉口探头探脑,贺方回抬手护住小兔身子,免得他一骨碌滚进去。
“阿回,你觉不觉得我爹好像有事瞒着我?”晏小追突然抬头小声问。
这是当然的。
贺方回想着方才晏鹤光眼神飘忽的模样,又想起那位三王爷素日为人,轻声道。
“那位三王爷名叫赵山,为人稳重,守礼,自矜,从不会随意送人东西,但亲近,熟识,或有其他想法的人他会备重礼。”
贺方回言下之意就是——三王爷恐怕对你爹有意思。
但晏小追是从来听不懂言下之意的。
莽夫兔惊讶地抬爪捧脸:“我叔叔关系这么硬啊!我还以为他们姓赵的王爷都不正常呢,听起来这三王爷还不错!”
贺方回:“……”
晏鹤光明显不愿提起的事,贺方回也不能直接说出。
好吧,他已经尽力了,但奈何兔没听懂。
晏小追举起长长的铁钩,勾着鸭子转圈,看着金黄焦脆的鸭皮上落下一点一点油脂来,砸吧着嘴。
“我阿爹做的烤鸭最好吃了!对了,阿回,我阿爹要是问我来京都办什么事,我怎么说呢?神匠的事是不是要保密?那我就说,要找个厉害的人,修厉害的东西,你看怎么样?”晏小追边说,边把鸭子勾出来。
“说了也无妨,他是你阿爹。”贺方回搭了一把手,将鸭子放在炉子外放着的大烤盘上。
晏小追听了这话,嘿嘿笑起来:“我阿爹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倒不是晏鹤光嘴巴多严实,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必定什么也不会说。
晏小追在晏鹤光身边,从小到大都被满满的安全感包围。
炉子里的鸭子足有三只,晏鹤光生怕自家孩子吃不饱,也不管巴掌大的小兔能吃多少,总之量就要大,把只小兔塞成球球就差不多了。
贺方回在外边片鸭子,虽然他没片过,不过用刀是熟练的,只要切得大小均匀就好。
晏小追则入了厨房给阿爹帮忙,他还有好多话没和晏鹤光说。
“阿爹,我那日去了途州府城,还以为自己要被扫地出门了,结果却捡到押解‘罪妖’的任务。”
晏小追细细地和晏鹤光说着路上的事,像写日记一样,从第一天开始说。
晏鹤光揉着面,包着包子,看着小兔挽起袖子给他洗菜,切菜,小声提醒。
“别掉到水槽里。”
小兔头也不抬:“知道啦!”
晏鹤光看着小胖兔,刚要笑,又想起还放在门外的补品,不由蹙起眉尖。
“我本来今日是要搬走的,但觉得你今天可能会到,所以又等了一天。”
晏小追疑问:“为什么要搬走啊?”
晏鹤光又是一顿,轻轻摇头:“就是这里比较窄。”
晏小追眯起眼,贺方回正走进厨房,小兔原本要发作的,这时又安静下来。
行吧,阿爹许是有不好意思在人前说的秘密,他会等没人的时候再问的。
他果然已变得非常成熟。
看着小兔突然又哼着歌洗起菜来,晏鹤光松了口气,还以为晏小追放过此事了。
吃晚饭时,晏小追才与晏鹤光说到第三天的日记,这可真是事无巨细。
但晏鹤光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十分耐心地倾听,应和的话里,十句有八句都在夸晏小追真棒。
难怪小兔会这么自信,毕竟有个兔兔第一次会站立时,就会叫来乡亲们一起夸夸的阿爹啊。
“阿爹,今天的烤鸭和以前一样好吃!”
晏小追看着面前片得极为齐整的鸭肉,把面皮夹到盘子里,摆上鸭肉,黄瓜丝葱丝再蘸酱,往嘴里一塞!
烤得恰到好处的鸭皮在嘴里融化,直吃得小兔欢喜地啾咪叫。
贺方回则一直默默吃着饭,他面带微笑看着晏小追给晏鹤光布菜,卷饼,心想……小兔子是不是很久都没与他说话了啊?
吃了饭之后,晏小追与贺方回就被晏鹤光赶去洗澡。
等贺方回踩着木屐走出来,就看见也洗好澡的毛绒小兔甩着头毛,滚圆的胳膊下边夹着一个袖珍小枕头,哒哒哒地往主卧走。
见着贺方回,小兔潇洒地一举爪:“阿回,你今晚住客房啊,知道在哪吧。”
“嗯?”贺方回* 不由发出疑问。
晏小追还以为贺方回不知道路,不能吧,这么小的院子。
于是小兔又哒哒哒跑回来,给贺方回推开门,指着里边。
“就是这!阿爹说被褥都是新的,你尽管睡。”
晏小追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贺方回确定,今晚小兔……不跟他一起睡了。
从途州出来以后,还是第一次。
哪怕是贺方回当罪妖的时期,小兔也是同睡一间盯着他的。
也是,这么久没见阿爹,当然有许多话要彻夜聊。
神器的事,神使的事,太多太多了。
贺方回进入客房,坐到榻上时,突然觉得被子很冷。
明明小兔小小的,又不是小火炉,少了兔儿,就觉得连房子也阴森了一点。
放在客房茶几上的有一个小鱼缸,那游动的鱼儿在水中发出轻微的响动。
贺方回转过头看去,正与那鱼儿对上眼。
【殿下,我等已探知,那神匠就在三王爷赵山府上。】
那鱼儿是龙宫探子的秘术,可借水族形体传音。
贺方回点了点头,想着这是不是有些巧。
赵山正在追求晏鹤光,神匠又在赵山府上。
不过没关系,找到人就行。
明日就去拜访吧,他与赵山有些交情-
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到了晏鹤光榻上,晏鹤光已换了寝衣,半靠在床上。
见着小兔跳来,便伸出手抱住这一刻不停的小胖兔,放到脸边又蹭了蹭。
“你不困啊,这段时日忙得很,不累吗?”
晏小追摇头,对晏鹤光道:“不累!我见到阿爹很开心,所以一点也不累!”
看着小胖兔亮如星辰的眼睛,晏鹤光心头软成一片,又忍不住蹭了蹭。
“今日一直叫阿爹,就是想撒娇了是不是?但是因为那位贺总捕在那,就不好意思了。”晏鹤光今日就看出这小粘人兔有点不对劲。
“嘿嘿!我才没有撒娇!”
晏小追笑得眯起眼,四只汤圆似的小爪抓着晏鹤光的头发,在阿爹怀里打起滚来。
“我只是想让阿爹给我挠挠背!”
小兔显然是在胡说八道~
听说化成人形后,就不会被兔兔爱撒娇的天性所控,不过他现在还是小兔,偷偷打滚没人看见也不打紧吧?
“阿爹,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跟我说啊?现在贺方回不在,他听不到,你偷偷跟我说吧。”
晏小追坐起身,睁着圆眼睛,直直盯着晏鹤光。
一看小兔这发犟的样子,晏鹤光就知道他是一定要知道的。
没想到今日还是没瞒过晏小追。
“……你听了别着急,”晏鹤光轻声道,“就是今日那个三王爷,好像是,对阿爹,有点……喜欢?”
晏小追听了这话,整只兔僵在晏鹤光掌心。
什么意思,《巧取豪夺之霸道王爷爱上打铁阿爹》?
“你叔叔带我来京都,那位大夫是三王爷府上的,但在外边也开有诊堂。我发病那日就去了那,幸好那位大夫在。”
晏鹤光回忆着那日的事,他被晏株带过去时,已是发起高热,烧得人事不省。
到了那诊堂,他只隐约知道有人给他把脉,然后晏株离开去抓药。
过了一会,有谁掀开纱帘过来,他以为是晏株来了,便挤出一个字要水。
之后他只知道喝到了水,便睡去了。
再醒来时,他身侧便是晏株,那位很有本事的大夫,还有一个长得虽俊,但杀气极重,体格健壮的男子。
‘大哥,方才我去抓药,回来就看见三王爷在你床前端着碗呢,你在要水,我却走了,真是该死。’
晏株拍着脑门,一脸懊悔。
晏鹤光看着那位三王爷,只觉对方眸色深沉,看他的目光有些可怕。
“后来我每次去诊堂,都能碰到那位三王爷。他很大方,时常把府里不要的药材给我,但那些药材十分名贵。你叔叔的铁匠铺平日里就与王府有生意往来,人家给了药材,我们免了兵器钱,也算答谢。”
只是后来……晏鹤光一顿,看着晏小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让晏鹤光脸颊有些发热。
“那位三王爷就说喜欢我,想与我成亲。还说他的清白已经被我夺去,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晏鹤光疑心是不是发高热那日发生了什么,但赵山却不肯告知。
“阿爹,我是不是要有后爹了?”晏小追举着小爪,眼里闪着光,好似泪光。
虽然知道晏小追根本不会为这个流眼泪,晏鹤光也还是连忙抱住小兔安慰:“没有的事,阿爹不会让你挨欺负的,你别看个话本就当真。”
晏小追却摇摇头,柔软的耳朵扫过晏鹤光的手腕。
“我不是怕这个,阿爹若也喜欢他,那很好,可是若不喜欢,我是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小小的兔儿刚会走时,就敢打跑欺上门的野狗,如今长大了,不管对方是什么王爷,小兔依然与过去一样,能挺身而出!
“明日我去找那王爷说说,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晏小追撸起袖子,挺起小胸脯,示意阿爹可以依靠他这拥有广阔胸膛的兔!
晏鹤光刚要让晏小追不必管,视线落到小兔的胳膊上时,目光一凝。
“追追,你胳膊上的是什么?”
对了,这个还没说呢,毕竟之前才说到第四天的事。
“这个是禹王槊,”晏小追举起滚圆的小胳膊,“我打了赵悬光,它就认我为主了!”
晏鹤光一愣,随后视线落在晏小追的额头朱砂痣上。
“你额上的朱砂痣……好像鲜亮了不少。”
晏小追抬爪摸着自己的额头,他没怎么留意。
比起朱砂痣,小兔更在意自己的刘海翘得够不够高啦。
“嗯,说不定过不久就能化成人形了。”晏鹤光温柔地摸着小兔脑袋。
“真的?!不过也正常,我毕竟是神使嘛!”
晏小追骄傲挺胸,正要与晏鹤光公布这个爆炸消息,谁知晏鹤光只惊讶道。
“这你也知道了?”
晏小追:“……阿爹,你早知道?”
晏鹤光长长叹了口气,这事他并不是不想告诉晏小追,而是绝地天通这么久之后,突然出现了一只只在传说里的小兔,他该怎么说呢?
他也只是在流传下来的典籍里看过一些记载。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而是我怕你长不大,怕你化不成人形,怕哪一日你就会随风散去。我虽是神匠一族,但也只通兵器,哪里知道该怎么喂养一只神使小兔?”
“我若告诉你,你便怀抱期待,日复一日等待,这世上却没有一个是你的同类,如此孤寂,也不知你为何会流落人间,还能再回天上吗?那该……多伤心啊。”
晏鹤光眸中泛泪,却见晏小追张大了嘴,重点关注了别的事。
“阿爹,你是神匠?!”
晏鹤光擦着眼角,点头道:“虚名罢了,我们族中还有手艺的也只寥寥数人……”
晏小追却整只兔跳到了床下,哒哒哒翻出了一本话本,跳到床上举给晏鹤光看。
“找来找去,没想到那神匠就在我身边!”
小兔睁着大眼睛,一字一字道。
“大隐隐于市,看似平凡,却有惊破天的身份——我爹是龙胆天!”
晏鹤光:???
晏小追震撼完毕,就把肥嘟嘟的小兔脸蛋放在晏鹤光的掌心里,小耳朵扫过晏鹤光的手腕,轻声道。
“阿爹,我一点也不孤寂。我有阿爹,有篱耳乡里的太爷太奶,有千妖司的同僚,有了阿回,我从不曾有一日孤寂。”
“天上太远,人间是我的人间。”
“幸好我来到这里时,被你捡到。”
“我被你养成坚强勇敢的兔兔啦,所以你不用再为我担心。”
一点湿热的泪珠落在小兔头上,晏小追抬起头,软软的小爪给晏鹤光拭去眼泪。
“谁是哭鼻子的小兔啊,是你啊~”
晏小追说着以前晏鹤光与他说的话,便见晏鹤光破涕为笑,极为动人。
晏小追心想,那个什么王爷喜欢阿爹也很正常!-
贺方回的房门被小兔拍响,得到贺方回的允许后,晏小追就窜了进去。
“阿回!我找到神匠了!”
贺方回还没睡,正在看书,见晏小追进来,便笑道。
“哦?你找到了?我还想明天与你说,那神匠……”
晏小追与贺方回同时说道。
晏小追:“就是我爹!”
贺方回:“在三王爷府上。”
晏小追:咦?
第46章 第 46 章 修补神器的神材这世间是……
晏鹤光在院中设了香案, 对着天地明月,缓缓在蒲团上跪下。
口中念着晏小追听不懂的古老咒语,双手掌心向上, 头贴到了地上。
“我都说了,我阿爹才是神匠, 你说的那个,是不是弄错了啊?”晏小追站在贺方回肩上道。
之前小兔兴冲冲去报喜, 结果和贺方回的消息有了偏差。
不过, 晏小追怎会有错呢?
一定是贺方回那边的探子认错人了!
贺方回沉默地看着晏鹤光祭拜蚩尤, 心中也确实震撼。
他从未想过晏小追阿爹居然便是神匠一族,好像冥冥之中有谁伸手牵引,让他遇到了晏小追,又由晏小追遇到了难寻的神匠。
晏鹤光的香案上本该摆放蚩尤神像, 但先祖蚩尤并不塑像,后世流传下来的也只是形不似神不似的土瓦雕像。
后来的神匠便干脆什么也不放, 只管祭拜天地便是。
晏鹤光起身净了手,这才看向香案上放着的那把“金钗”。
这神器被贺方回包裹了不下千道的符咒界阵, 一丝气息也不曾泄出, 所以贺方回进门时,晏鹤光不曾察觉。
和晏小追已经认主的禹王槊不同,禹王槊本就与小兔的气息融为一体, 不靠得极近, 根本认不出来。
贺方回又在这院子附近下了界阵, 才站在香案边, 着手解开神器的封禁。
神器上方浮现出一朵白色的莲花,随着贺方回解咒,那些莲花花瓣片片枯萎, 掉落,最终化作浮尘散去,界阵消失。
女娲的金钗在月色下露出古朴的原貌。
晏鹤光看着面前这犹如树枝一般的神器,向来温和的美眸突然圆睁。
“这,这神器……”晏鹤光声音有些微颤。
贺方回以为是神器无法修复,当即蹙起眉尖。
“是已无法修复了吗?”
晏鹤光摇摇头,指着神器上那微乎其微的裂痕。
“这是用米饭粘起来的吧。”
贺方回:“……”啊,确实。
小兔骄傲挺胸:“阿爹!这是我粘的!你不知道,那时候我见着神器断成两半,紧张得不得了,就用米饭试试,结果真的粘起来了!”
晏鹤光笑道:“我说这手法怎么这么熟悉呢,追追粘得真好!”
听得晏鹤光夸奖,晏小追更得意了。
贺方回想,他们果然是一家的。
晏鹤光双手触碰神器,微微一拧,就将神器打开。
他再用锋利的刀片将截面刮擦干净,然后对着月光和烛火,看着那碧翠的断口。
“无论需要什么材料,我都可以去寻,还请伯父示下。”贺方回拱手道。
晏鹤光将断口端详完毕,才将神器放下。
他对贺方回道:“修补神器确实需要材料,但是那些材料你是找不到的,现在这时间,无论如何找,找多久都是找不到的。”
不等贺方回疑问,晏小追已经跳到了晏鹤光肩上,着急道:“阿爹,我没听懂!”
晏鹤光哎呀一声,摸摸小兔脑袋,连忙说道:“这是因为修补神器,自然要用到神材,但绝地天通后,那些曾长在人间的东海扶桑,不死树,紫竹林等物,也一并散去。如此,神材自然也无法再取到。”
晏小追一脸茫然:“那怎么办,这不就修不好了吗?”
小兔盯着神器,眉眼一凝,小爪团成拳。
“既然如此,那就把米饭蒸得黏糊糊的,再粘一次!”
晏鹤光抬手捉住要跳走的小兔,将他放在膝上。
“不用不用,还是有办法的。”
阿爹看着那神器内部的纹路,细细密密,更像某种织物的截面。
“若不是禹王槊与这神器并不共通,不然就能取一部分的禹王槊来修补,”晏鹤光转头对贺方回道,“我今夜翻看典籍,确定用来修补的是何种神材后,便等明日追追的叔叔来了,我们自有办法取得那神材。”
想来这便是神匠流传至今的隐秘手段了。
“啾咪?叔叔也会修神器啊?我还以为叔叔只爱吃烧烤喝酒呢。”
贺方回有些好奇:“小追的叔叔是什么样的?”
晏小追当即就抬爪扒拉着自己的脸脸和下巴,把脸上的毛毛弄得蓬松松乱糟糟,瞧着好似络腮胡的样子。
“叔叔就长这样,胡子很多,长得高高壮壮,平日里见着我,就带我去玩,去吃烤串!”
小兔笑眯眯地介绍,显然是也很喜欢这位叔叔。
晏鹤光身体虚弱,没办法陪着小时顽皮的小兔上山下海。
晏株路过时,就接替晏鹤光带着小兔发散精力,是晏小追童年里最和善的叔叔!
还有后半句,晏小追没说,就是他觉得叔叔和阿爹一点也不像,是他想长成的魁梧身材呢!
可是叔叔在哪呢?明天会来?
晏鹤光带着晏小追回房,当即就翻起书来。
小兔给晏鹤光点了蜡烛,规定只能看到什么时候,不然第二天起来若是发了烧,那可得不偿失。
“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晏小追道。
不过晏鹤光确实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书籍上的古文晏小追一个字也没看懂。
因为写得跟蝌蚪一样!
“阿爹睡吧!”
小兔推着阿爹早早睡觉,就等明天叔叔来。
晏小追抱着小枕头睡在晏鹤光脚边,给他阿爹压被被。
兔兔睡在人脚边,就是要保护这个人。
他从小就习惯这样。
不过晏鹤光在心里数了五个数后,晏小追就陷入了深眠。
晏鹤光坐起身,将小兔捧起,放到枕头上一同睡。
小兔伸展着小爪小脚,软软地身子一翻,咕噜噜一转就把头钻到了阿爹的脖子边。
阿爹看着小兔的脑门,上边的朱砂痣在月光照耀下,就像一轮小小的红月,不过过去是新月,现在则快变成满月了-
第二日,晏小追一家都吃完了早饭,小兔跳到围墙和树上走了好几个来回,都没见着叔叔晏株。
“啾咪?叔叔是不是喝多了掉到河里了啊?”晏小追担心地跳回院子里,举着小爪问阿爹。
“应该不是,他昨日说有事去外边吃酒了,平日里就算吃酒,辰时也该回来了啊。”
晏鹤光正想着,就听有人敲门。
那声音昨日晏小追听过,是那个什么三王爷府上的人。
“晏公子,晏公子可在?”
这次晏小追和晏鹤光去开了门。
门打开,那王府的管家见着晏鹤光,脸上登时堆满了笑。
“这么早打扰晏公子真是抱歉,您用早饭了吗?”
见晏鹤光点头,管家便拱手道。
“晏二公子昨日来王府吃酒,不想昨夜喝醉了,王爷便请他留宿。可醉得实在厉害,他昨夜里将王府的凉亭拆了……”
晏鹤光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醉成这样呢?
但管家眼中的震惊还没完,他继续说道:“把凉亭拆了之后,做成了一辆……小兔马车。”
做好之后,还边笑边喊,‘给追追坐着玩,追追啊,见着叔叔给你做的大马车没有!’
管家低头看着那站在门槛上,两只小爪乖乖垂放在肚肚上的小兔,觉得那辆马车雕得跟眼前这只小兔很像啊!
站在门内全部听到的贺方回微微点头,他们确实都是一家人。
“那个,我这就去王府接他!”
晏鹤光显是因为晏株的操作而有些无地自容,连三王爷赵山对他有意思,他一直在躲闪的事都忘,只想快些把晏株抓回来,再把钱赔了。
王府的马车自然宽大,能容得下晏小追一行。
晏鹤光被小兔拉着上了马车,坐下后才后知后觉与管家介绍起同行的人。
“这是我的孩子,名叫晏小追。”
晏小追举起小爪,与管家打了声招呼。
管家一时怔愣,他是知道王爷对晏公子有意,也知道晏公子已有孩儿。
但没想到居然是只这么小的小兔精啊!
瞧着……怪可爱的。
管家对晏小追笑了笑,又将视线移向面色青黄,长相平凡的贺方回身上。
“他是我家亲戚。”晏鹤光又介绍道。
管家又点了点头。
马车往三王爷府上行去,管家看着那坐在马车上,用帕子掩着口鼻,好似坐马车也有些疲累的晏鹤光,果然生得是楚楚动人。
其实原本王爷并不知道晏鹤光住在哪。
但在那日王爷表白之后,晏公子就不愿意再去诊堂。
王爷碰不到晏鹤光,便只好派人出来寻。
晏株担心得要命,还以为惹到了什么人,结果是惹到了为情所困的王爷。
于是晏株昨夜才受邀去吃酒,结果做了辆小兔马车。
三王爷府离双茶巷有段距离。
马车越走越平稳,说明路修得约好。
已到了王公贵族居住区域。
马车停下,管家跳下车掀开车帘,晏小追和贺方回先出来,在晏鹤光刚走出马车时,就看到有人大步行来。
“我托着你。”
来人身形高大健壮,五官深邃,似有异族血统,气质冷峻,看人时不闪不避,似是武将。
“王爷。”晏鹤光拱手谢过,不曾伸手,只自己下了马车。
晏小追好奇地看着这个人,原来他就是王爷啊。
长得还挺威风,挺好看的。
“我来接晏株,他还好吗?”晏鹤光眼波微闪,避开赵山的视线。
“还好,正在客房里睡着,已灌了醒酒汤,想来待会就醒。”赵山声音冷硬,说话却很软和。
“哦,哦,那就好,”晏鹤光觉得压力有些大,便将晏小追抱起,举着小兔一只爪爪,跟赵山打招呼,“这是我孩儿,晏小追。”
看到人有个兔兔孩儿,赵山也不震惊。
这位王爷依然从容,对着晏小追颔首道:“令郎真是仪表堂堂,双目有神,看服制还是千妖司捕快,更是年少有为。”
晏小追登时被夸得飘飘然,这个王爷,他,他虽然看起来像铁似的冷硬,但是人还挺好的!
不过小兔又拍拍自己的脸,不行呢,这个人对阿爹有不轨之心,他要小心观察!
“你客气啦!”晏小追笑道。
小兔眼睛闪闪发亮,阿爹一看就知道小兔是在高兴了。
哎呀,这个王爷怎么回事,他都说自己有孩子了,他怎么还是这样啊。
“这是我家亲戚。”晏鹤光又指着贺方回道。
贺方回拱手笑道:“我名阿回。”
赵山对着贺方回也是一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便领着他们三个往王府里走。
一进王府,绕过壁照,就看到前厅,再往后便是院子。
有下仆正在重新在院子里种树,把昨天晏株拔出来的坑填回去。
晏鹤光默默撇过头,晏小追“大声”耳语:“阿爹,这是不是叔叔干的?”
赵山转过头来,对晏小追道:“只是拔树罢了,也怪我让他喝了太多酒。”
不,这有什么好怪的呢?毕竟赵山也不是晏株的亲戚,没有一定要照料对方的道。
贺方回听着这话,看着晏鹤光登时发红的耳朵,心想以前倒是没发现赵山这么能说。
晏小追在哪里都很自在,他也见过人间朝廷的两个王爷了,因此再见到赵山时,就觉得正常人真是难能可贵。
“听说叔叔还做了个马车呢!”晏小追四处张望,在哪呢?
“先放在马厩那边,”赵山看了一眼晏小追,嘴角微扬,“做得与你颇像,脑门上也有一颗红痣。”
晏小追当即竖起了小耳朵,显然是很想看了。
赵山和晏小追一来一往地说话,竟很有模有样,还不时回头和晏鹤光说话。
这什么事啊。
晏鹤光捏着小兔暖暖的爪爪,都想把晏小追放到脸上挡一挡了。
所幸客房离得不远,客房门打开后,晏小追就看到了从床上掉下来的晏株。
“叔叔!”
小兔甜甜的叫声响起,晏株听了还以为在做梦。
直到被个小兔重锤胸口,才真正醒来。
“追追?真到京都啦?!哎哟,小兔乖乖,怎么还是这么小啊?”
晏株坐起身,把个小兔举高高,就见晏小追气哼哼道。
“阿爹都说了我重了一点,我怎么可能还小!”
晏株连忙道歉:“是是是!是我看错了!”
晏株视线上移,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晏鹤光,赵山,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大哥?你怎么来了?我就是喝醉了,现在醒了就立马回去。”
晏株笑眯眯起身,却见晏鹤光神色不对,他犹疑道。
“大哥?怎么了?”
小兔眨巴着眼,看着晏株:“叔叔什么都不记得了啊?你昨晚还拆了王爷的凉亭给我做小兔马车呢!”
晏株一阵沉默,像是有什么散去的记忆又渐渐回笼。
突然像猴一般跳起,就去抱树。
然后像发疯的熊一样把树连根拔起,当场拿锯子锯木头。
还让赵山过来看看马车做得怎么样……
片刻后,牛高马大长着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对着赵山扑通一声跪下,大声致歉。
“我真该死啊——”
那声量极大,连外边蹲在树上的雀鸟都被惊走了-
赵山当然不会让晏株死,只笑着轻轻揭过。
“既大老远来了,不如留在这里用了午饭再走如何?”
这话一出,晏鹤光也不好拒绝。
小兔在前边和晏株嘻嘻哈哈,贺方回渐渐落后,与赵山并肩。
“这位兄台有些像一个故人。”赵山突然开口道。
“也许就是故人。”贺方回笑道。
赵山垂眸,算是确定了贺方回的身份。
……其实是刚才贺方回直接卸了术法让他看到了真身,他想装作不知道也晚了。
贺方回,你好毒。
“宫里近日在准备一些事。”
赵山将自己所知的消息告知贺方回。
这也是他听令进宫时才知道的。
“天子好似要去御驾前往归墟。”
贺方回点头,谢过赵山。
招待客人的花厅早已准备好,各色饭食也准备妥当。
晏小追还想着大口把饭吃了,就回去把神器修补好,却听到有下仆急急跑进来,对赵山说道。
“宫里来了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今日京都都要戒严,不许人上街进出,谁都不行。还有军士挨家挨户搜什么人,领头的是羽林军统领姜祁。”
“就要到王爷府上了。”
为何戒严,赵山也不大清楚。
若与贺方回有关,他必要保下,即便不是,他也不许那些人进来随意惊扰了晏鹤光。
赵山站起身,立刻出去。
临走前对晏鹤光柔声道:“我去看看,应当没什么大碍,你们先用饭吧。”
待赵山走后,贺方回在晏鹤光身边低声道:“若情况有变,恐怕要在这里将神器补好,不能等了。”
晏小追抬起头:“是来抓我们的吗?”
小兔刚要抬爪拔刀,誓要与坏蛋决一死战,就见晏鹤光握住他的小爪,往小兔爪里塞了一个绿豆糕。
“乖乖坐好,吃点心,都不知道什么事,打什么?”不愧是阿爹,预判了晏小追的举动。
这莽夫兔是这样的,还没弄清楚就要莽。
小兔举着绿豆糕,就乖乖地“嗷”了一声。
贺方回瞳孔微震,看着晏小追,原来……还有这么乖的时候吗?
第47章 第 47 章 去西陵,找嫘祖,要蚕丝
晏小追小时有四个阶段, 分别是讨饭,卖乖,皮皮, 和讨打。
兔兔顽皮,不好好教, 长大可是会变成流氓兔的。
因此晏小追一动,晏鹤光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现下晏小追只好一边吃绿豆糕, 一边探头看外头。
晏株还晕晕乎乎的, 只是勉强醒了酒。
他知道家里小兔想凑热闹, 他就撑着膝盖想站起来。
“追追,叔叔带你去看热闹!”
结果晏株一坐下,再站起身就难了。
他头一下磕到桌上,肿起好大一个包。
晏鹤光一脸担忧:“这可怎么办啊!”
晏鹤光一把揪起晏株的衣领, 极为用力地上下摇晃他。
“醒醒!阿株!今天有大事要办!”
贺方回看到晏鹤光抓晏株跟抓小鸡似的,突然明白了晏鹤光平日里怎么打铁的。
虽然身体虚弱, 但力气真的很大。
晏株喉头一阵翻滚:“啊?什么大事啊?”
晏鹤光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就见晏株对着贺方回和晏小追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 我活到现在, 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神器弄断的……呕,不过没关系,呕, 我们是神匠, 自呕, 自然有我们能干的呕, 事。”
晏小追看着他叔叔,都怕晏株当场吐出来。
晏株两眼一翻,眼看又要晕过去, 又被晏鹤光抓住一阵剧烈摇晃!
“醒醒!不能晕过去!”晏鹤光忧心忡忡。
小兔吃完了绿豆糕,脸颊鼓鼓地对阿爹挥爪。
“阿爹,是你把叔叔晃晕的!”
贺方回坐在一边,花厅里也有鱼缸,水中游鱼对着贺方回传音道。
【殿下,那个晏株就是我们探听到的神匠,虽然……看起来不大像样。】
贺方回点头,轻叹了声:“应该,没问题吧?”
晏株被小兔灌了一杯茶,双手撑在桌上,忍受着翻天覆地的吐意,一番拉扯,他衣裳都乱了。
可以看到他脖子和胸膛上好似都有青色的纹身,那些纹身看起来像某种不知名的阵法,其上文咒连贺方回都没见过。
外边走廊上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
晏小追转过头,就看到有下人跑了进来,走到晏鹤光面前拱手道。
“晏公子,我们王爷说了,待会要是有吵杂声,您可以移步到僻静的地方。”
晏鹤光摇了摇头,不愿再添麻烦。
“无事,我们就在此处。”
下人和晏鹤光说着话,贺方回突然弯腰,把一只探头探脑想要偷溜出去的小兔拎起来。
“你想去外边看么?”贺方回问。
晏小追点头,当然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去凑热闹,就不会被人发现我们在这,”贺方回说的有,但见着晏小追一脸失望,又改口道,“实在想看,可以用别的方法。”
见那下人离开,贺方回便指尖一抬,射出一道妖力。
妖力悬在半空,化作了一只小小的“蜜蜂”。
“如此,我们便借它的眼睛来看外边吧。”贺方回道。
晏小追仰头看着那只小蜜蜂,突然举爪:“这个我也会!”
这么个探听的小虫子,晏小追虽然妖力微弱,但也能搓出来!
小兔儿伸出两只小爪,像钻木取火一般,两只小爪来回摩擦,没一会也搓出一小团妖力往半空一抛!
——一只与小蜜蜂差不多大的小小兔就出现啦!
晏小追跳起鼓劲:“你们一起去吧!”
于是这两个小东西就这么嗡嗡嗡啾啾啾地飞了出去,绕过满院花树,趴在雕花窗格上向外看的仆人,最后落到了王府大门的牌匾上。
晏小追就清楚地看到了,赵山正站在门口,神色冷峻,表情不大好看。
从名字上来看,三王爷赵山在先帝时并不得宠,取的名字也平平无奇。
山,虽有稳重坚实之意,但对此人未来不抱什么期待。
五王爷虽是一等一的人渣败类,但也取了个名叫赵悬光,寄望他未来明亮皆是坦途。
赵山就只是赵山,先帝时不受宠,当今也只是平平。
因此姜祁骑马来到王府门前时,也并不把这位王爷看在眼里。
姜祁下了马,对着赵山随意一拱手:“三王爷,我等奉旨上门搜查,请。”
姜祁脚刚踏上一个台阶,就被一点寒锋指着喉头。
姜祁一停,像是才想起这位三王爷虽不如赵一连出名,但也师从落伽洞,修习过人仙之术,擅剑。
说来也有趣,这些王公贵族以前还对什么修行都不感兴趣,近些年倒是一个个都开始学起来,是察觉到天子有变,还是本能地想多学点保命的手段呢?
姜祁不知赵山能为如何,但现下也不想节外生枝。
姜祁这次把脚收回,从袖中取出天子令,双手举过头顶,躬身行礼。
“此番戒严,是因有贼人入城,恐对天子不利。天子令我等全城搜查,挨家挨户,不可错漏一个。若有冒犯,还请王爷见谅。”
天子令一出,那点寒锋才渐渐移开。
赵山仍是没有让开,他站在那,微微垂眸,便有王孙之姿。
“你说搜贼人,那谁是贼人?你入我府中,随意指一人就说他是贼人,那我又该如何分说。”
姜祁收回天子令,抬起头,单刀直入:“我们要找的是贺方回。巡守的妖怪发现本该守在城外的邙山老已死,留在那的是贺方回的纸傀儡。”
姜祁说完,在他身后又有一群穿着红衣的千妖司捕快经过,以极快的脚程四散。
想来知道羽林军拿不住贺方回,千妖司倒还能拖到其他帮手来。
“所以,我等必不会错判,也不许他人阻挠。”
姜祁* 突然拔出腰侧长剑,将在上空盘旋似在窥探的飞鸟一剑斩杀。
鲜红血滴如雨落下,染红了王府门前石阶。
赵山眉眼不动,看姜祁如看死物,冷冷道:“我府内若是没有,你出来给我把这石阶舔干净。”
赵山收起剑,转身往王府内走去。
他眼睛斜看了一眼牌匾,心知贺方回应当都听到了。
姜祁也跟着赵山进门,在地上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姜祁的人在王府内四处查看,他们虽是人,但手上还有妖石,能探到妖气。
待院子客房都看过,大部分人往主院走去,姜祁则来到待客的花厅。
姜祁本也是要去主院的,但他看见赵山往花厅处看了两眼,便直接走了过来。
不管是不是贺方回,总归这里有要紧的人。
姜祁跟赵山进了花厅,就在里边看到了一个弱不胜衣的男子,还有一个胡子拉渣,抱着个花瓶欲吐不吐的男人。
“无碍,京都有贼人闯入,他只是来看看,看完就走。”赵山上前两步,走到晏鹤光身边轻声解释。
姜祁微挑眉,他对京都的绯闻杂事没兴趣,但自有人会成册交给他。
赵山在追求一个平民男子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姜祁的视线定在那个柔弱男子身上,朝那边走了过去。
“有妖气。”
晏鹤光看着气势汹汹的姜祁,似是要被吓死般脸色苍白,在他的袖中,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钻动。
“这是,我家的孩子。”
袖子口一动,在那钻出了一只小胖兔,举起爪子对着姜祁就是一个啾咪招呼。
姜祁确认刚才感受到的妖气就是这小兔,对着赵山拱手道。
“打扰。”
姜祁看向花厅外,刚想再出去看看,就听到外边有声音传来。
“是贺方回!找到贺方回了!”
姜祁面色一凝,立刻循着声音转身追了出去!
赵山却已拦在了门口,姜祁面露怒色。
“三王爷,你这是何意?”
赵山冷笑:“我怕你忘了该做之事。”
姜祁心中杀意沸腾,这些凡俗,这些废物,也就这时候敢猖狂。
等到主公事成,还有这些人什么事!
“我记得,那石阶会清干净。”姜祁绕过赵山离开。
姜祁在回廊上大步走过,脚下发出怒音。
他已从天子处分得力量,贺方回既敢现身京都,就让他有来无回!
待姜祁等人全都离开王府后,晏小追才跳到地上,跑到花厅的拉门处,把门打开。
贺方回就站在那一门之隔的地方。
方才通过飞虫之眼看到外边的状况后,贺方回当即就扔出剪纸,让一个假的贺方回在外游走。
晏小追则脱了捕快红衣,钻到阿爹袖子里。
外边千妖司捕快都在抓贺方回,他这个小兔捕快在这吃点心,怎么看都有鬼。
贺方回走入花厅,对晏鹤光和晏株拱手道。
“抱歉,受我拖累,二位现下恐怕不好出去。但神器也实在等不得了。”
必须要在王府将神器修补好才行-
赵山在主院中修有密室,他带着一行人往密室走去。
一路上晏株仍是晕晕乎乎的模样,虽然已经被小兔强行灌了三碗醒酒汤,但状态仍是不佳。
“叔叔酒量差,就不该喝那么多酒!不管!昨晚喝醉了都能造出兔兔马车,现在都醒了,也能找到神材!”
晏小追站在晏株肩上,伸出小爪不停拍打着晏株的脸,试图让他清醒。
晏鹤光一直在叹气:“这样可怎么办,不清醒可是没办法的。”
待晏小追四个都进了密室,赵山独自站在密室外。
“我在外边守着,有需要就叫我。若又有人来,我必不会让他们进来。”
赵山看了一眼晏鹤光,面带微笑。
“莫急。”
密室门缓缓合上,晏小追看了一眼门,又转头看着晏鹤光。
“阿爹,他真的好喜欢你啊。”
晏鹤光立刻抬手捂住小兔嘴:“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小兔摆着耳朵,心想就一句话的工夫,也不会怎么样。
阿爹是害羞了吧。
发现了晏鹤光的心事,晏小追不由得意起来。
晏鹤光则上前把晏株的上衣拨开,露出他上半身的纹身来。
贺方回一看,这才看清那纹身不是什么咒语,而是地图。
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地图,与现在的人间全然不同。
晏株好像恢复了一些精神,靠在墙上,盘腿坐好,口中念念有词。
“我等神匠可借先祖蚩尤之血,暂时回转洪荒获取神材。只是到了我们这一代,能回去的只有阿株一人。想必是身上的神血日渐稀薄的缘故。”
晏鹤光指着晏株身上的地图,指向了一处。
“要修好娘娘的‘金钗’,需要回到西陵,寻到嫘祖,祂养的蚕吐的丝,便是我们要的神材。”
晏株的身形渐渐模糊起来,晏小追第一次看此奇景,不由凑得极近。
叔叔真能回去,叔叔这么醉,他找得到路吗?
兔担心。
但下一刻,晏株突然又做出要吐的表情,他的身形也瞬间凝实!
“阿株叔叔!不许吐!”
晏小追急性,当即跳起来给晏株拍拍肚子,晏株刚好念完了最后一句咒。
可在晏小追触碰到晏株身上的地图时,他的身形却忽地透明起来。
贺方回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只小兔脚,下一刻,只觉天旋地转,坠入黑暗。
晏小追皱着眉,只觉周身轻飘飘,耳边传来阵阵低语。
【你若是留在这里,将来再不能回灵天,可愿?】
【失去神力,记忆,只为在那个时间阻止恶神,可愿?】
【如此,这便是你的道。】
【我等敬服。】
……
密室之中,晏鹤光看着还留在密室里的晏株,而晏小追和贺方回却在一道白光后失去踪影。
晏鹤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含泪,双手揪着晏株的胡子大怒。
“你这醉鬼!把我家小兔和贺方回摇到哪去了——”
晏株惨叫:“大哥大哥大哥饶命饶命饶命啊,这明明是只有神血的人才能用的!典籍里都这么写啊!”
晏鹤光怔愣,像是想起了晏小追的身份,小追是神使,有反应算是情之中,那贺方回呢?他也有神血?
“而且他们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书上都写了,会把我们这些神匠直接送到神材旁边,抬手一拿,拿到就回来了。”
晏株说着话,就见密室门突然打开。
赵山大步走进来,面露急色:“我听到晏公子的叫声,没事……”
赵山看到晏鹤光正在揪晏株的胡子。
赵山:“……手别揪疼了。”
晏鹤光看着那纹在晏株身上的地图,松开了手,正色道。
“若是等了一炷香他们也没回来,你必须再次念咒去找回他们。”
晏株点头,又见晏鹤光道。
“对不起,阿株,若我也能用此法,就不会让你用。你一生只能用两次的……”
人哪有能无限制使用鬼神手段的,神匠一生也就能用两次。
两次还打造不出神兵,便是无能。
蚩尤大神也不会再借力了-
“啾咪啾——”
晏小追睁开眼时,居然在半空中往下坠。
小兔吓得叫起来,但下一刻就有人伸手将这小胖兔抱到了怀里。
晏小追抬起头,便看到了那总是跟在他身侧的青龙。
“阿回?”晏小追伸出小爪抱住贺方回的手指,抬头看向四周,“这是哪,我只是拍了拍叔叔的肚子,就晕了。”
贺方回带着晏小追落到地面,他抬头看着天空,将小兔也举起。
“我想,我们是不是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天上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鸣叫。
那碧蓝的天空中有一片金色的羽翼划过天空,随后一只金色的巨鸟振翅而过。
它尾羽极长,几如山脉。
在它背上,托着一轮明日。
“啾咪?我,我好像见过这个。”晏小追扒拉着头毛。
是他在海市时,见到那个恶神天子时,就曾见过的洪荒一角。
“我们……来到洪荒了?”
小兔转过头,震惊地看向贺方回,他刚才就没见着晏株。
“叔叔喝吐了,自己不来,让我们来了么?”
贺方回摸摸小兔脑袋:“我想应该不是,虽然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但既然我们来了,就让我们去找神材吧。”
西陵,嫘祖,祂养的蚕吐的蚕丝。
贺方回找了西向,边走边感受着这片大地磅礴的生命活力。
无论树木植被都生长得极其高大,空气中的灵气只随意呼吸,就能让体力充盈。
晏小追突然抬爪摸摸自己的额头,只觉长着朱砂痣的地方热热的。
这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吗?
晏小追好奇的四处张望。
这里不管什么东西都很大的样子,连飞过的蜻蜓都有现世的十倍大!
不知道待会还能看到什么。
“不过西陵到底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还得问问人才行。”
贺方回说着,就见小兔突然竖起耳朵,看向这片林木的左侧。
“我好像听到有谁在哀哀叫。”
贺方回迈开脚步,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了树林。
外边天光大亮,晏小追和贺方回同时眯起眼,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片林子外是一片湖,这湖宽广如海,湖水不停溢出,有一条巨大的白蛇倒在湖中,蛇鳞如水晶宝石,浸在水中闪闪发亮,长尾摆动,湖水生浪,庞大的蛇头垂在湖岸上。
正是它口中发出了哀鸣。
“我被钉在湖中,有谁能来救救我?”
白蛇垂泪,那泪水落到地上,便成了小小的水洼。
第48章 第 48 章 冒犯我的是个小小神使……
晏小追跳到地上, 蹬蹬跑到那大蛇面前。
大蛇一看晏小追,当即喊道:“小兔神使,快救救我!”
晏小追先回头看了贺方回一眼, 发现这个平日里十分谨慎的总捕并没有阻止他,便开口道。
“你是谁, 怎么会被钉在这里?”
这大蛇周身气息清净,不像沾染了血气, 干了什么坏事啊?
“我是神农山下的白蛇, 正给神农氏族运送草药!路过这里时, 却遇到了共工出巡。”
共工乃是极为威名的恶神,它这样的巨蛇在共工面前与蚯蚓无异。
它当下便匍匐于地,自然不会引起共工的注意。
在共工身后的一族里,却有一名恶神注意到了它。
“祂想抓我去当坐骑, 我不肯,我不是水蛇啊……浮游大君就往我身上扎了钉子, 锁我在湖中,说我什么时候喜欢水了, 就能出去了。”
大白蛇明明长得这么大, 蛇首瞧着也凶猛,说起话来却委屈得不得了。
它们这类体型巨大的妖兽,在洪荒不算少。
浮游大君喜欢它的鳞片, 便要让它成为坐骑。
共工一族从来不讲道。
在洪荒, 谁的拳头硬, 谁就是道。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小兔神使, 希望他能救蛇出苦海。
晏小追听了这话,没说信还是不信,毕竟他也刚来。
但若这蛇真要去送药草, 如此岂不是让它误事害人?
小兔走到湖边,能看到在湖中心的地方有一根细细的黑色长针。
远看的时候还以为是湖面上生着一棵枯萎的树。
原来是钉子。
“啾咪?我拔得出来吗?”晏小追歪着脑袋,“嗯,我力气大,说不定可以!”
小兔这就要脱了衣裳跳到湖里去,这次被贺方回一把抱住。
“我们一共过去。”
贺方回踏在水上,朝那黑石走去,边走边低头问晏小追。
“你这样就把它放出来,若其实是它作恶被人钉在这里的呢?”
晏小追仰头看着贺方回:“它身上确实有很浓的草药味啊,若真是我误会了,再把它钉回去!”
这便是莽夫兔直接又有效的方法了。
贺方回微微一笑,悬在那钉子之上,就将手中小兔托了过去。
晏小追看着钉子,伸出小爪一抓,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排斥。
“它不让我碰。”晏小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东西,但又觉得熟悉,也许是过去当神使时就遇到过。
晏小追啾咪一声,仍是伸爪去抓,贺方回见状,伸出一只手与晏小追一把拔这钉子。
这钉子起初还在顽抗,但在晏小追和贺方回的掌心里都亮起白光时,这钉子漆黑如墨的颜色在瞬间褪去,变为了白雪一般的颜色。
不,它就是变成了一捧白雪,在晏小追和贺方回手下化为光点散去。
“太好啦——”
钉子一去,大白蛇得了自由,那垂在湖中的长尾登时翻起,掀开阵阵湖浪。
贺方回轻巧落地,看着那大白蛇收回长尾,盘起之后就显得更为高大。
这大蛇垂下头,看着他们,鲜红蛇信吐出,两只黑色的眼珠闪着冰冷的光。
晏小追盯着它,莫非真是条坏蛇?
下一刻,这大白蛇蛇首垂地,对着晏小追和贺方回朗声道谢。
“多谢多谢!”
大白蛇活泼地扭着尾巴,努力地扬起微笑。
晏小追:原来只是天生脸臭臭的啊。
“幸亏遇到了两位,不然我可能真要在这等到天荒地老。谁不知道共工一族都是一时兴起,走出十里地,就不会记得之前干过什么,我真是眼泪都要哭干了!”
大白蛇嘴巴一张,就有几颗装着草药的药珠从它嘴里掉出来,落在晏小追和贺方回面前。
“这是谢礼!我还要去神农那,后会有期——”
大白蛇尾巴一扬,就要滑走……哎,没滑动。
小兔子伸出小爪,贺方回伸出手,抓住了它的蛇尾。
“等等!”晏小追叫道。
大白蛇回过头,一脸疑惑,是谢礼还不够吗?
晏小追挥着小爪道:“我们想去西陵找嫘祖,可是不认路,能带我们去吗?”-
宽广的森林里,巨大的白蛇高高昂首,在林中穿行。
这时候,似乎还没有人类在各处修路,也不会有如天梯一般堪称艺术品的长桥。
因此白蛇前行时,靠的是自己的身躯,硬是拨开一条路来。
晏小追和贺方回站在白蛇头顶,这条大白蛇方才答应在送完草药后,就将他们送去西陵。
‘神农那里离西陵很近!我有时候也会去西陵那买围巾呢,他们可会做衣裳了!’
晏小追仰头看着这片宽广无垠的天空,难以想象自己以前真的生活在这里。
天上不时有毕方,青鸟一类的神兽飞过,它们高声吟唱着无人能懂的歌谣。
如碎玉,如弦鸣,如风声过耳时的呼啸。
地上的兰草鲜花随着这声音,不时开落,竟等不到春生秋死。
也有一些体型庞大的巨兽在远处遥遥而过,不往这边看一眼。
巨兽之间领地意识极强,若不是认识,随意靠近便是要争斗。
“嗯?为什么前边的森林发黄了?”晏小追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不对的地方。
明明其他地方还是一片翠绿之色,前方却现萧索之景。
“疫神之前经过,给好多氏族部落散了疫病诅咒,我这草药就是要在瘟疫扩散之前,把药草带给神农氏族的,他们就能做成药丸分到其他氏族去啦。”
所以说幸好今日碰到了这两位呢,大白蛇自觉是平日里功德做多了,才容易碰上好人。
大白蛇蛇尾一扭,调转方向,不去接触那枯黄的森林。
若是不小心沾上疫神诅咒,它也会生病的。
贺方回突然伸手将坐在膝上的小兔圈了起来。
晏小追疑惑抬头,就听贺方回说道:“风有些大,我怕你被风吹走了。”
“我这么重,怎么可能被风吹走!”晏小追嘴上说着,小爪却十分懂事地抓紧了贺方回的手指。
晏小追觉得贺方回有点怪,来到这里之后,他格外沉默。
而且一直盯着他,在现世里,可不曾见贺方回会担心他被风吹走啊。
晏小追动起小脑瓜思考,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阿回,你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可能有点害怕,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小兔软软地把脸颊靠在贺方回的掌心里,笑眯眯道。
贺方回一时沉默,随后忍不住笑道:“是啊,我很怕寂寞,你可千万不要一只兔突然跑走啊。”
神农氏族离刚才的那片湖似乎不远,晏小追很快就看到了一个村庄。
说是村庄,更像是什么巨人居住的巢穴。
房子都是石头砌成的,四周包围着高大的巨木,如同城墙一般拱卫着这里。
葱郁的树冠上,栖息着一只巨大的白鸟,它生着三个头,颈长如鹤,翅膀覆在树冠上,如盖落雪。
长长的尾羽垂在树干上,轻扬如絮。
晏小追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他抬头看去,隐约看到树冠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那人盘腿而坐,膝上放着一把古琴,正在弹奏着乐曲。
那人弹奏时,风似停,云也止。
声音如此清亮,指尖滑过琴弦时,带起欲言又止的琴息。
琴弦微颤,手指轮转,泛音起,便由落叶散下。
随后那双手拍打着琴弦,轰鸣作响,霹雳弦惊。
什么时候弹完好似也不是很重要,那人只是在弹。
弹得白云缓缓,天地悠悠。
反正在这世上,这如此宽广无垠的世界里,时间如此漫长。
喜欢便让那声音久留,不喜欢便如风过耳。
不知何时,那琴曲停了下来。
清风扬起,晏小追闻到了像是雨后草地,又像是新雪初下时的气味。
“传说古琴是伏羲所制,现在看来,也许神农所制的传说更真一些。”贺方回看着大白蛇在这村庄前停下。
大白蛇一张嘴,就有无数药球落到地上。
神农氏族中很快就有人跑了出来,捡起药球,再给这大白蛇报酬。
“他们都好高啊!”晏小追发现这氏族中的人,个个都比现世的人高出,高出一个人!
这里一个人的身高就等于以后两个人的身高!
晏小追心脏咚咚跳起来,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阿回,我,我以前在这里,是不是也很高大呢?”
贺方回垂眸看着那些人,若是以此类推,现在两个豆沙包高的小兔子,在这里也许会有……四个豆沙包高?
嗯……还是被人一把揉进怀里动弹不得的体格。
“我想是的。”贺方回想归想,说则是另一回事。
“好好好!”晏小追跳起来,兴奋道,“我现在也就是还没长到岁数,将来我比这白蛇,比那树还要高大!”
贺方回想象了一下,不得了,这么大的巨兔,想必都能如盘古一般顶天立地。
晏小追发了一个成为盘古兔的愿,又抬头看向那高高树冠上的人。
那人已经不再奏琴,因为下边有人在喊。
“神农!这些草药我们不认识,下来教我们认一认吧!要快些做好丸药,送去给其他氏族!”
那弹奏古琴的竟是神农。
神农闻言点头,从树冠上一跃而下。
祂只比祂氏族中的族人要再高大一些,却不像其他巨人神,拥有可移山填海的体格。
想必是为了采摘草药,还有农作时不会弄伤植物。
神农抬首往大白蛇这边看来,祂面上笼着一层光,看不清五官,祂朝着大白蛇点头,像是道谢。
神农领着族人到石屋后边去,走得远了,晏小追就听不到他们说话了。
有些人则背着新的药珠走过来,珠子里塞满了药丸。
“阿蛇,这些交给你,给附近的村落送去吧!”
大白蛇的名字就是蛇,反正就算它有什么别的名字,其他人和妖兽见着它,也只会叫蛇。
蛇是个好名字,它就是蛇,蛇就是它。
“好咧,”阿蛇把这些药珠吃下,“我这就走,今日我还要去西陵呢!”
阿蛇扭着尾巴刚要走,这些人又递上了一些果子。
“路上吃吧!还有你的朋友的份!”
阿蛇用蛇尾卷了,举到头上给晏小追和贺方回,这就又滑走了。
晏小追看着爪子里的果子,红通通的,还有一股清苦的药味。
“这是什么?没见过啊?”
晏小追刚说没见过,马上就张嘴咬了一口。
“甜甜的……”
晏小追砸吧着味,果子一下肚,突然便浑身发热,整只兔都跳了起来。
“小追?!”
贺方回立刻抱住晏小追,刚要回头去问那些神农人,又见小兔兴奋地啾咪叫起来!
“好厉害的果子!我昨日睡觉还觉得肩胛有点酸痛,现在已经全好啦!”
贺方回低头看着这果子,也吃了一口,果然有治疗之效,把贺方回刚才发跳的眼皮给治好了。
“《山海经》中曾记,有一种神农果,能治各种疾病,想来就是它了。”
晏小追不舍得吃了,他把果子塞到贺方回袖子里。
“这个带回去给阿爹吃!那他的身体一定很快就会好了!”
贺方回点头,把果子往袖袋里塞了塞,免得掉出来。
一路上阿蛇没路过一个村庄就会吐出一枚药珠,再到下一个村庄。
晏小追坐在阿蛇头顶上,能看到这些村庄里都或多多少地立着神像。
这些神像极其写实,供奉开明兽的,就真的雕着九头人面,身似虎,立在村头。
面目狰狞,气势汹汹,似乎真有神力附身,能驱散一切妖邪。
“快看,前边就是西陵了!”阿蛇突然开口道。
终于把恩人送到目的地啦!
晏小追在蛇头上站起身,他看着前方,好似看到万道彩霞坠落凡间。
现世的针织刺绣,布匹织物,都已到达某种极致。
但在遥远的过去,也早有丝绸,麻布,皮革,绒布,皮草。
美丽的布匹一块又一块地垂挂在高高的树枝上,这布匹不知用的什么织机,竟能织出千尺长。
布匹上没有后世那样繁琐的刺绣,这时候的人也许也不钻研绣技。
但光是染色,就已极美。
透过阳光照耀的布匹在风中飘摇,好似随时又能随风飞入云端,成为某位神灵座下的云霞。
前边的村庄比神农的村庄显得更为精巧,已有用木头石瓦搭建的房子,瞧着有几分精致。
“这个红色配我怎么样?”
阿蛇在这些布匹中穿梭,它好像真的是常客,在路上就挑起布匹来。
树上有少女轻笑,晏小追抬头看去,就有一个身形矫健的少女朝他们招手。
“你配这个红色很好看,蓝色也可以,像湖水,配你白色的鳞片正好。”
少女落到白蛇头上,打量着贺方回和晏小追。
“你们也来买布,还是来玩的?是小兔神使啊,你穿红色的肯定很好看!这个俊小伙,穿青色的就好!”
贺方回还是头一回被人叫“俊小伙”,晏小追觉得好玩,也跟着叫了好几声。
没办法,兔兔就是喜欢起哄!
贺方回也不见无奈,摸摸小兔脑袋,对少女拱手道:“我们想寻嫘祖,要一些蚕丝,请问嫘祖何在?”
少女一愣,还是头一回有人不要现成的布,而是要蚕丝的。
“嫘祖大人就在村里,不过祂现下应该在桑树湾,祂的蚕也在那。”
少女指明了桑树湾的方向,贺方回便与晏小追落到地上,与阿蛇道别。
“我们去寻嫘祖,这一路上多谢你了。”
阿蛇摆着尾巴,一脸“这种小事算啥”:“本来就顺路,你们还救了我呢!等你们回来,我带你们去找好吃的!”
阿蛇很热情,晏小追伸出爪子和它道别。
少女像是想起什么,又追了上来说:“蚕丝这东西应该要你们自己取,我们族里最善战的战士去取蚕丝都要费些功夫,你们要小心啊。”
晏小追与贺方回面面相觑,取蚕丝,很费劲?
想起现世的蚕丝,不都是拿了蚕茧便抽丝么?
晏小追一脑门问题,往那桑树湾行去-
距离神农氏族不远的湖水边,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站在那,湖水一片平静,那条白蛇早已消失,连同祂下的咒钉。
“睚眦必报这词会先出在睚眦身上,是因为祂比我早生两年。”
那男子嗤笑,抬脚踏上蛇爬留下的痕迹。
“不知是谁多管闲事,放跑了我的坐骑。”
“找死。”
有人影落在白衣男子身后,恭敬道:“浮游大君,共工神君唤您。”
浮游转过头,对着传令之人一抬手,那人瞬间便化为一滩脓水。
“没有新坐骑,如何敢面见神君,待我寻到就去。”
传令之人早已听不到了,浮游这话仍是说了下去。
祂也不在乎能不能听到,尽了礼数就是。
恶神发怒不需要由,祂只是不许这世上有违逆祂的东西。
瞧瞧这陆地如此宽广,属于共工一族的地盘却那样渺小。
其他神明不都在扩宽地盘,为什么共工一族就不行?
你看,这样连年退避,就连不知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敢取下祂的咒钉,放走祂的猎物。
浮游走着走着,脸上浮起了笑意。
“闻着味就知道了,肯定是什么心善的,还在修行的小小神使。”
“若是什么大神菩萨喂养的神使就好了,哎呀,我杀了他,一定能和灵天打起来。”
第49章 第 49 章 晏小追灵魂深处的记忆……
晏小追从贺方回肩上下来, 自己跳到地上走,边走边哼着歌。
“啾咪,啾咪, 啾啾咪咪!”
实在是因为来到这里之后,晏小追自觉身体轻盈, 浑身有劲。
虽然以前也很有劲,但今天的劲特别大!
小小的兔儿走在草地上, 耳朵不时向左右移动摇摆, 小小的三瓣嘴吧唧吧唧嚼着果子。
不是神农果, 而是刚才在树下采到的浆果。
这里的物产似乎特别丰富,人们随手就能找到食物。
河里永远有肥美的鱼群,土地肥沃,随手撒一把种子就能长出饱满的稻穗。
“这个是桑叶吗?”
晏小追突然停下脚步, 看着脚下掉落的一片桑叶。
与现世中的桑叶纹路一样,却要大得多。
大约可供十只小兔横躺在上边。
“这里连叶子都这么大啊。”晏小追感叹道。
贺方回看着和那叶子, 眉头一皱,将小兔抱起, 放到肩上。
见兔疑惑, 贺方回边走边从袖中取出玉扇,已是开始防备。
“桑叶都能这么大,那么吃桑叶的蚕会有多大呢?”
晏小追一听, 小声猜测:“跟阿蛇一样大?”
贺方回笑道:“那可真不好办。”
晏小追突然小爪一拍, 对贺方回道:“幸好是我们来了, 要是叔叔在这里可怎么办啊。”
贺方回想了想, 总觉得这里边恐怕有些差错。
若每位神匠要取神材都要历经波折才能拿到神材,有些身体不是很好,或者不修术法的, 又要怎样取到神材呢?
贺方回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桑树林,那林中传来一阵呼喝声,还有拳头打在什么重物上的声音。
晏小追踮起脚,好奇张望。
在绕过一棵大树后,晏小追看到了一个穿着麻布短打,袖子和裤脚高高挽起的健壮女子,正在殴打……一条蚕。
晏小追惊讶地张大嘴,这女子身材也极其高大,和一旁的桑树一般高,面上笼罩神光,与神农一样看不清五官。
那条蚕与后世的蚕一样,只是放大了许多,如一头象一般大小。
“真的好大啊——”小兔捧着脸颊惊叫。
要是阿爹在这,一定吓死了。
阿爹可怕虫子了,更别说这比人还大的蚕!
蚕被那女子一拳揍倒在地,登时蜷在地上,不停地往外吐丝。
这丝线如流水般将蚕缠绕起来,片刻后便化成一个洁白的蚕茧。
女子将蚕茧扛起,往后边的土坑一一扔,便拍拍手,笑眯眯地对着桑树湾里边喊。
“我都看见你们啦,别躲啦!”
桑树湾里立刻有许多东西滑过草叶的声音响起,像是怕极了。
女子握拳,指节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女子正要往前走,眼角瞄到晏小追和贺方回时,突然停下。
“嗯?你们这一个小不点,一个小小不点是谁啊?”
贺方回拱手:“可是嫘祖大人?”
晏小追则睁着圆咕噜的眼睛,团起小爪不大确信地问:“小小不点说的是阿回吧。”
……不是我吧?
嫘祖听了小兔的话,当场大笑起来,这笑声让桑树湾都随之震动,好几条躲在树上的蚕都掉到了地上。
“哪里来的小兔神使,还有一位……善神?”
嫘祖往前走一步蹲下身,伸出手指点了点晏小追,又指着贺方回。
“奇怪,你们身上的时间流速与我等不同……哦,是从后世来的?”
在嫘祖这等传说中的巨人神眼中,时间,空间,过去,未来,都一览无遗。
嫘祖缓缓抬手撑着下巴,嘴角含笑。
“嗯嗯,原来如此,是为了修补金钗而来。我这的蚕丝确实可以把它缝起来,不过得你们自取。我这蚕都得把它们打晕之后,才能拿到丝。”
嫘祖又伸出指头,点向晏小追。
“我说的小小不点就是你,小兔子。”
小兔并不服输:“我还会长的!”
不过还有一个事,晏小追看向林子里躲起来的蚕不由疑惑。
“为什么这时候的蚕要挨揍才能吐丝啊,它们不都是到了要成茧的时候就成茧了吗?”
嫘祖哈哈笑道:“因为这些蚕,本不是如此温顺的模样,它们原来,是吃肉的。”
巨人神大多时间都在沉睡。
当祂* 们顺从天道醒来,在这片大陆上四散离去,寻找各自的目标。
嫘祖只是一路前行,前行,直到被这片桑树湾阻挡前路。
在这里,祂见到白骨累累,这些蚕钻入巨兽的身体中,吸食它们的血肉。
这些蚕吞吃过路的行人,无论老人还是幼童。
桑树湾的另一头是什么,不曾有人见过,开拓。
于是嫘祖一抬手,将蚕的凶性与利齿抽出,在此驯化它们。
既生在桑树湾,便已桑叶为食,不得再阻挠任何人前进的脚步。
“我虽驯化了它们,但它们的脾气还是很差,”嫘祖摇摇头,沉声道,“只能再多揍几次。”
嫘祖转过头看向林子,突然站起身,指着林中深处。
“你们要找的蚕身上颜色不同,是黑色的,正躲在第十棵桑树上。我虽想相帮,但现在我还有急事。”
嫘祖转过身,捡起地上的披风,随手一抖,一披,威风凛凛如武神一般。
“还有,你们惹了恶神,祂正朝这边过来,我若还在这里,祂自然不敢轻犯,可惜我要上战场了。你们快些拿了蚕丝就走吧。”
原本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突然变了颜色,晏小追抬起头,骤见这片天空似落晚霞,远处传来几乎刺破耳膜的惊雷声,天上霎时雷奔云谲,云层之中竟现十万八千色。
“是夔鼓,”贺方回迎风而立,大风吹起他的衣袖,他将晏小追护在掌心里,“在我们那时候,击起夔鼓时,天上只隐现金芒,不曾再见此等盛景。”
“这时候的神灵争斗不止,力量虽强盛,但又真的是好事吗?”嫘祖笑着大步往桑树湾外走去,每走一步地面便发出阵阵轰鸣,这便是神灵的战鼓。
嫘祖一步便能跨山,三步之后就已远走,那雷声似乎渐渐止息,桑树湾平静了下来。
晏小追只能发出惊叹:“啾咪……好厉害……”
想起刚才嫘祖说的话,晏小追转头看向贺方回。
“我们怎么惹了恶神……啊!是帮阿蛇逃出来之后,那个恶神知道了吗?”
贺方回点头,带着晏小追快步往桑树林中走去。
“嗯,所以我们要快些了。”
但刚进入树林,他们就被一群蚕团团包围。
这些蚕一改在嫘祖面前温顺的模样,身上散发着不详的恶意。
虽然被抽走了凶性与牙齿,但那与生俱来的残暴依然残留。
嫘祖就算了,它们确实不是祂的对手,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东西也想拿它们的丝?
做梦……嗷?
一条蚕突然自包围圈中腾空而起,贺方回和晏小追站在它下方,一同扬起笑。
“打架我们可不怂!”晏小追挥舞着拳头!
来到这后,不只晏小追状态大勇,连贺方回都觉得身体里有力量不停涌出。
贺方回的额头上,隐隐出现一道细小的红色剑印。
贺方回跳起,落在桑树的树枝上,他往前一看,便找到第十棵桑树。
玉扇化为鲲鹏刀,连刀都不必出鞘,就将那些窜起来的蚕一击打飞,撞得连桑树都断了一棵。
贺方回看着那边,就听晏小追道:“我看你抬手只是轻轻的,怎么力道这么大啊!”
贺方回轻咳一声:“我就是轻轻的,只是……”
贺方回看着自己的手,力气确实变大了。
“我也觉得我力气变大了好多!”晏小追挥着小拳头,把一只还不怕死要凑上来的蚕揍飞。
在跳到第十棵树上的时候,晏小追抬头看着这棵树,发现根本看不到树冠,黑沉沉一片。
“天暗了吗?”晏小追疑惑道。
贺方回突然把小兔塞到衣襟里,拔刀出鞘,往那黑沉沉的天空横刀一劈,当即落到树下!
只听一声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凄厉叫声在树上响起,那黑沉沉的天空竟现出一丝光线。
随后一条巨大的黑虫从天而降,沉沉地砸在地上!
原来刚才不是天黑了,而是这条黑虫盘旋在上方,将那一小片天空堵得死死的,正在窥探晏小追和贺方回。
若是一个不留神,就要被吃了!
贺方回再次挥刀,将四周窥探的蚕全都击退,留下一片空地。
他脱了外衫,收起刀,挽起袖子露出健壮的手臂线条。
“我们也不知道还没有别的办法抽丝,如今还是按照嫘祖大人的做法,赤手空拳地把丝揍出来吧。小追?”
贺方回没听到晏小追说话,平常不都已经上去给这蚕一顿兔兔拳了吗?
贺方回低头一看,就看到小兔正抬爪捂着眼睛。
晏小追小爪捂着眼睛,只露出一点缝缝:“原来是这样才脱衣裳啊,我,我以为你突然就不知羞了。”
贺方回:“……那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晏小追看了一眼贺方回敞开的衣领,不就是胸有沟壑嘛。
“我以后也会有!”小兔大喊。
不过除了这个,他好像还有点……
悄无声息中,兔兔耳朵好像有点红。
而在一旁的黑蚕像是不满被忽视,呼啸一声,朝他们当空砸来!
贺方回和晏小追同时出拳!
一个击打蚕的头部,另一个则撞去蚕的腹部!
因为不知到底要打多久,打多少才算够,只听到林中传来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响!
桑树湾颤抖着,好似内部有龙卷风生成,正在毫不疼惜地旋刮着这片树林!
一声轰响,那条黑蚕再次重重倒地!
周围早已没有蚕敢围观,它们早已急急退去,不敢卷入这毫无人性的争斗之中。
原先还敢虎视眈眈,想在嫘祖不在时偷偷吃肉,如今已是连看都不敢看了。
“为什么它还不吐丝呢?”晏小追气喘吁吁地看着那倒地的黑蚕。
贺方回眯起眼,看着黑蚕腹部隐隐跳动的肉块。
“我想应该快了。”
贺方回对着那肉块再次打出一拳!
这一次,那黑蚕再也不能压抑,终于张嘴吐丝。
小兔连忙跳起接住,扯着那根丝一路往后扯,足足扯了快铺了一地的丝线,黑虫才停止吐丝。
“啾咪……我们要带这么多的丝回去吗?”
晏小追看着这一地的丝,有些不知所措。
卷起来带走?嗯,不错,卷!卷成球球带回去!
“等等,我看这里好像可以砍断。”
小兔伸出两只圆圆小爪就要把蚕丝缠起来,就见贺方回蹲下身,看着这丝线,寻着最薄弱的地方挥刀一砍,这丝线便断为两半。
“这样就行了。既然可以被织成布匹,想必也可以裁剪。”
贺方回把小兔抱起,捡起地上的外衫,将丝线放到晏小追爪上,仍让他卷。
晏小追就低下头,吭哧吭哧把丝团成球球,再塞到贺方回的袖袋中。
“这样就行了!给阿爹的神农果,还有修补神器的丝,都准备好了!”
晏小追得意洋洋地坐在贺方回肩上,踢着两只小脚。
他们走出桑树湾,正想着该怎么回去,就听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救命啊啊啊啊啊————”
晏小追抬头看去,就见一条大白蛇从天而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地上尘土四散,小兔抬爪捂住鼻子,就见阿蛇见着他们张口大喊。
“快快快!快坐到我背上,要逃命了!”
“为什么要逃?”
晏小追刚说完这话,就看到阿蛇身上那如水晶宝石一般的鳞片已被刮掉半身。
它身上丝丝缕缕地留着鲜血,但它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急着要把晏小追和贺方回带走。
“浮游大君突然找来了,还要我交出你们。我才不干,祂就打了我,趁祂被西陵氏族的人缠住,我就赶紧跑出来了,祂不敢对嫘祖大人的人怎么样,我们跑就行,快……”
阿蛇正说着话,突然舌头一僵,它头上一重,那穿着白衣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它头上。
“你们就是把我的坐骑偷走的贼?”
浮游慢条斯地说着话,施舍般往下看了一眼。
晏小追在看清那人的脸时,突然眼睛圆睁,额头朱砂痣红得几乎快烧起来。
这人与那日他在海市见到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即使那人戴着面纱,他也认得出来!
“天,子。”贺方回轻声道。
夔鼓声在远处再起,好似有看不见的惊雷直劈晏小追的眉心。
那遥远的,封印在晏小追灵魂深处的记忆,终于如浓雾散去,浮出水面。
第50章 第 50 章 小兔,你会看到你的道……
“滴答。”
一滴清晨的露珠沿着翠绿的叶子落到树下。
正好落在了小兔眉心的朱砂痣上。
小兔猛地睁开眼, 看到云海之上已有金乌托着太阳启航,就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肥嘟嘟的小兔高高举起小爪,左右拉伸着身体, 挥舞着滚圆的小胳膊,踢着小脚, 嘴里正发出锻炼的啾咪声。
有在云海上路过的玉麒麟见着那站在石上锻炼的小兔,不由发出善意的轻笑。
“一大早就开始修行么?真努力啊。”
小兔子举着小爪遥遥打招呼:“玉麒麟!早啊, 吃早饭了么, 你不修行吗?”
玉麒麟一一回答, 这小兔是这样的,会说话开始,就是个热情的小兔。
玉麒麟见小兔舒展了身体,又跳到云海上, 哒哒哒地往别处跑。
“怎么,你不去听西王母讲道吗?”玉麒麟好奇道。
小兔重重点头, 下巴肉一颤,笑眯眯地说:“我之前不是接引了一位新神上灵天么?我找祂一同去听。”
见着那小胖兔墩墩跑走, 玉麒麟明白了。
“那新神一定长得很俊吧。”
小兔路过灵果树, 团起小爪对着树拜了拜,树上就掉下几个皮薄汁多的桃子。
“多谢!”
小兔将桃子垒起,全都顶在头上, 又继续向前。
所幸那位新神居住的地方就在旁边, 和小兔家比邻, 因此小兔子很快就到了新神家。
“阿回!阿回!”
小兔站在洞府门口, 对着里边大喊。
这一喊是告诉阿回他来了,小兔又继续往里走。
洞府的界阵对他无用,阿回早已给兔儿留了门。
但今早阿回居然不在, 想必是又下人间去猎杀恶神了。
阿回杀了三万头恶神得以证道,如今也不曾放下。
小兔把四颗大桃子在石桌上摆好,就看着四周,抬爪摸了摸胳膊。
阿回这还是很冷清啊,不爱用嫘祖的丝绸织物,也不像其他神灵喜欢宝石璎珞。
这里就是简单的石桌,石椅,石床,全是竹简的书架,外边还有一个修养的温灵泉,泉边有建木伸入灵天的葱郁枝叶。
不过地上和床上都铺了软软的毛毛,是因为知道小兔常来,阿回见着小兔在地上滚了几次,便铺上了这些长毛毯子。
阿回呢?
小兔四处张望,随后右边耳朵一伸,听到外边的灵泉有濯水声。
小兔子穿过石洞,走到了外边。
建木如翡翠般的枝干穿过云海,几枝横生的树枝垂在洞外的灵泉上。
灵泉清澈,池面水波缓缓,有水流会向着云海尽头流去。
穿着麻布青衣的新神坐在灵泉边,正在洗剑。
祂剑上的血红如胭脂,一重又一重地覆在剑身上,黏腻,难去,恶念重重,只有用砥石才能一点一点磨去。
不知是不是刚从人间回来,不知又杀了多少个恶神,每次濯水,就像超度了一个亡魂。
阿回察觉到小兔正站在对岸看祂,祂抬首,俊美无俦的新神对着小兔摇了摇头。
祂在洗剑,剑上有污浊之物,不好让他过来。
灵泉将那从剑上洗下的淡色血迹冲走,一路延伸,被金光照耀着,顺着云海落到人间。
又是一场雨。
雨中有不曾瞑目的恶念化为黑鸟,在空中振翅而去,传播着这新神的恶名。
建木轻轻摇动,枝叶发出沙沙声,如吟唱歌谣。
濯水声终于停了。
阿回收起剑,便见小兔走了过来。
“小追。”阿回叫了一声,便不再多话。
阿回仍是不爱说话,在被小追接引上灵天时,祂的话就很少。
小追和祂交换名字时,对方才开了口。
‘我是因为一睁眼就很爱追在兔兔啊,人啊,蚯蚓啊,老虎啊,所有我看得见的东西身后,它们就叫我小追了。’
小追兔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由来。
阿回礼尚往来:‘族里的妖怕我死在外边回不来,就叫我阿回。’
小追张大嘴,这新神可真是帅得没边了啊。
如今这帅得没边的新神弯下腰,让小兔跳到祂臂弯里,便往洞府中走去。
“阿回,你又去杀恶神了吗?”小追边问,边伸爪摸摸阿回,看祂有没有哪里受伤。
阿回摇头,祂没事。
小追这才放心:“我知道你很厉害,下次出门还是告诉我吧,我也怕你回不来。”
阿回笑了笑,这就是应了。
阿回看了一眼桌上的桃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
“啾咪?这是什么?”
小追好奇地跳到桌上,就见阿回打开了布,露出了一串没见过的东西。
闻了闻,能闻到清甜的气味,个个如珠子大小,皮是紫色的,应该是食物。
“人间新生的水果,叫葡萄。”
阿回剥开葡萄皮,露出浅绿色的果肉,把里边的葡萄籽去了,递给小兔。
小追当即张嘴一咬,汁水四溅,惊得他整只兔都睁大了眼。
“葡萄好!葡萄好吃!我喜欢葡萄!”小兔握紧拳头,兴奋地跺脚。
见阿回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追又拔下一颗葡萄,踩着阿回的手臂,一路跳到祂肩上,举起葡萄给祂。
“阿回也吃!”
阿回摸摸小兔脑袋,坐在石凳上,将葡萄和桃子的皮都剥开,与小兔一同分了早饭。
“阿回!你总是带我没见过的,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以后我能随时到人间的话,我也会找好吃的给你!”
小追伸出小爪,软软地搭在阿回的手腕上。
阿回垂眸看着那小小的爪子,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这就是谢谢了。
在灵天,小追也是很特殊的小兔。
很热情,很亲人。
阿回永远不会忘记这小兔带祂上灵天,给祂找洞府,嘴上说累了,就一屁股坐在祂膝上的情景。
……就像什么软绵绵的棉花悄无声息地落到了祂心里。
吃完之后,阿回看着那满足地摊着肚皮的小兔,问道。
“寻我何事?”
小追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当即跳起,抓着阿回的一根手指就往外拖。
“快快快,今日西王母在灵天讲道,我们要早点去听!”
阿回于是将小兔放在臂弯上,便抬脚出了洞府。
天上正有花车经过,那不知花名,极艳极美的重花在车顶上垂下,如珠帘一般曼妙华丽。
西王母便端坐在花车之中,前方有颈生九头的开明兽开道,带着花车缓缓落在云海之上。
等候听道的神灵仙家齐聚,更多的是小追这样还未证道的神使。
神使,大多是神灵降下凡间,于神像前,于庙宇中,与小小的动物结缘,将之带到灵天。
带上灵天虽生命悠长,百病不侵,但这些神使也并不贪图享乐,而是个个都有志气,想要证道成神。
只是寻找自己的道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小追至今也没有找到。
神灵传道,有的甚至不必开口。
佩戴璎珞宝石,身着华服的西王母,站在云海之上,从花车上拈下一朵花蕾,往前含笑一递。
那花蕾开始慢慢膨胀,膨出一重又一重艳色的花瓣,花瓣长大,长满,最后不堪重负向外延展。
日升日落,它终于开花了。
在第二日清晨,经过一昼一夜的轮转,终见淡黄的花蕊,这朵花已完全绽放。
有听道者看到了时间,有听道者看到了生命流转不息,也有听道者从中看到死亡将临,祂们起身离去。
也有没有收获的听道者,祂们等待着下一次的讲道。
小追抬爪捧着脸颊,这一次他也没有收获。
为什么他还是没看到自己的道呢?
西王母沿着云海缓缓行来,祂面上神光耀耀,依稀可见含笑的嘴角。
西王母路过小追身边时,看着那乖乖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小兔,突然一滞。
西王母将手中的花缓缓递了过来。
看着那悬停在面前的花,小追本能地知晓,若是接下这朵花,他恐怕就做出了某种选择。
阿回伸出手,祂轻轻捏了捏小兔的小爪,似乎在让他想明白一些,想明白了再拿。
过了一会,小追看着那朵花,握住了那碧绿的花枝。
“花很漂亮,这世上所有的花都很漂亮。”小追抬头说道。
“再过不久,你会看到你的道。”西王母含笑道。
是时候回昆仑了,开明兽一脚踏开云海,给西王母的花车开路。
宝石璎珞在清风吹拂中,发出悦耳的声响。
小追抱着花往后一躺,刚好靠在阿回的膝上。
“今天真幸运!阿回,以后我说不得就能变得和你一样啦!”
变成顶天立地的小兔神!
小兔脸颊鼓鼓,嗅闻着花,觉得比以前闻过的花都要香。
“我想去拜见女娲娘娘,当年祂把我带到灵天,便时常沉睡。其他神都说,祂还有大道要证,正在积攒力量。”
虽然小追只是被带到灵天的好多好多神使里的一个,但他还有自己是小小兔时,被神灵喂养的记忆。
“妖精都是一生下来就能走能爬,并不会有谁管。我睁开眼的时候,就在草地上。”
小追举着花,与阿回说着自己的过往。
“我一路走,一路吃,一路……长得很大!然后,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
那雨可真大啊,大得一滴就能淹没一只小兔。
他仓惶逃跑,路上遇到了一头善心的白鹿,那头白鹿将他带到背上,顺入人潮之中,躲入了一座高山之中。
山中有座庙,没有神像,只有看不懂的名字。
小兔子在庙中瑟瑟发抖,与白鹿相互依偎,度过了一夜。
但那雨水还是不停,年长的白鹿告诉他,这是水神共工在发怒,祂每年都要发怒,怒起来就要江河倒灌,定要卷走大半生灵。
小兔子看着外边厚重的雨幕,突然竖起耳朵。
他听到了有谁在呼救。
不顾白鹿阻拦,小小的兔儿窜出门外,在将要被山下洪水倾倒的树上,救下了一只小羊。
接着第二天,小兔救回了一窝毛绒绒的小雀。
接着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这座小小的庙宇很快就挤满了被小兔救回来的生灵。
我力气可大了,只要你们叫我,我听到了,就一定会去帮忙!
小兔小爪紧握成拳,一副还能更努力的样子。
其实兔也害怕呢,毕竟他还是只小小兔啊。
好几次都是一边哭一边去救人的,不过大雨冲去了他的眼泪,都没人发现呢!
这兔儿的凛然之姿,在这仿佛世界末日的天地里,竟让人心中升起了希望。
可是希望再大,没有食物也是不成的。
动物们可以吃草叶,但这样大的雨,已经把草叶都打死冲走了。
白鹿已快死了,它告诉大家可以吃它的血肉。
“我那时候好伤心啊,好不容易救了这么多生灵,可是它们最后还是要死。”
小追扒拉着花,他不是什么能想出什么聪明办法的小兔,他愿意到外边,到河里,去寻找食物,如果还是没有……
“没关系,可以先吃我,我肉肉多!”
小追举起自己的小胳膊,其实这话说得有点心虚。
但其他生灵怎么可能吃小兔,纷纷喊道不如先吃我,我皮硬,能磨牙磨很久!
“就在我们吵闹的时候,天上的雨突然停了。我看到庙里的神主牌位突然发出金光,那些被我救回来的生灵一个个嘴里都塞满了食物!”
“等我上了灵天才知道,原来这是被神灵施以援手了。”
“我知道世上有许多神都只是顺应天道,有的不大搭凡间,我们那时候获救,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呢!”
阿回举起小兔,将其放在眼前对视。
“因为,你很好,谁都想让你活下去。”
小追被这么一夸,当即飘飘然地把胖脸埋到了花花里。
“你再多夸夸我呀!”
阿回便认真地说:“夸。”
实是笨嘴拙舌。
小追抬头认真道:“阿回,你以后要多说话呀,这样我很喜欢听,我也会跟你说好多好多话的。”
阿回点点头,带着小追往女娲沉眠之处行去。
“我不大会说,你教我吧。”阿回边走边道。
“好!比如,‘这位小兔,你看起来好像有十丈高’!”小追笑道。
阿回沉默:“这是撒谎。”
小兔子当即气成球:“这是美好的祝愿!”
阿回复刻道:“‘这位小兔,你看起来好像有十丈高’!”
小兔子又高兴了。
在灵天的东边,有一条长长的白色树干。
这树干长得似乎能贯穿东西。
小追站在这树干前,对着树干拜拜。
“女娲娘娘,我来拜见您,今天我得了花,好像就要寻到我的道了。”
在小追面前的并不是树干,而是一截手臂。
属于女娲的手臂。
这位巨人神,比大禹,嫘祖,后裔还要高大得多。
祂一直在这里沉睡,独占了大半的灵天。
突然那手臂一震,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
白色的手臂向下一指,指向那浩瀚无尽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