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蒲公英
周颂宜拆开最外层的素雅绿的绸缎包装布, 里面是一个木质的盒子。木头经过打磨抛光处理,纹理清晰可见。
她打开盖子。
盒子里,摆放的是形状不一的精致小巧糕点, 每一块都栩栩如生。
一瞬间, 美好得让人不愿意破坏。
面露犹豫。
靳晏礼看着她,以为她是不愿意尝。
视线落于糕点,也没多在意,“没关系。要是不喜欢的话, 就不用勉强自己。喜欢什么样式的, 下次碰见了,我再给你带回来。”
“或者我先尝尝,要是觉得还不错, 再寻来给你。”
“没有。”周颂宜摇摇头,“挺好看的, 不舍得破坏了。”
她抬眼看他, “以前这家糕点味道还不错的, 口碑挺好。而且,你这好歹也是学生严选出来的, 再怎么说也不能辜负了别人的好心。”
“我挑一个。”
周颂宜抬手。手指在盒子上方停滞一瞬,视线一一扫过去, 而后挑了一块茉莉乳酪酥饼。
左手接在下巴下面,低头咬了一小块。
再抬头时, 眼底闪过惊艳:“好吃。虽然不是从前的味道,但也不错。入口一股淡淡的茉莉味, 和我从前在梅姨那儿尝的味道有点相似。”
“这都是你的。”靳晏礼盯着她的眼睛, “要是怀念以前的感觉。我把店收购过来,再在北京开家分店, 把以前的烘焙师聘请过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周颂宜:“疯了吧?”
“就当是了。”他语气淡淡。
“好吃也不能多吃,甜食一次性吃多了,也容易腻味。”她视线从盒子上一掠而过,“你买回来的,还没尝过。尝一尝?”
“不用了。”
“味道还不错,”她眉间愉悦,“真不尝尝?”
“好吧。”靳晏礼微微叹气,“那我尝尝。”
“喏。”周颂宜视线落回到桌面打开的盒子上,“那个看起来还不错。”
她想让靳晏礼挑那个柿子的。偏转回头的时候,手腕倏尔被人握住。
原本手掌抬起的幅度被迫往上抬高一点。
下一秒,他低下头颅。就这这个高度,咬了一口她手中方才尝过的那块糕点。
眨眼之间,只能看见他黑色的头发。
手被松开,距离一瞬拉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周颂宜捏着糕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只好瞪他:“盒子里有,你尝我手里这块做什么?”
某人嚼了几口,而后咽了下去。大言不惭,“因为你说它好吃。”
“我不太喜欢吃比较甜的东西。一整块于我而言,太过浪费了。”
眼里带笑,神情温柔。很蛊惑人。
只是这话半真半假。
周颂宜信他不嗜甜这个说辞,但是浪费这一说,她委实是不相信。
毕竟,对方前一秒还在说要收购一家糕点店。
糕点胜在小巧精致,咬了两口后,也没剩下多少。
这一年里,两人不知道唾液交换了多少次,连最隐私的部位,他也能下得了嘴。
此刻,搁在一边,难免显得矫情。
周颂宜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塞进嘴里。右手手肘撑在桌面,脸颊压在掌心,盯着面前的台子。
戏班子责任人过来和她说了几句,准备开始下一场戏曲的演唱了。
她点了点头。
依然维持着目前的动作。嚼动时,能感觉到肌肉一鼓一鼓的。
*
楼台建在风山狮子林中。园中有一池,池中假山流水淙淙。
池中水是活水,而非死水,通过泵和管道系统将水给循环起来。
山上有一柳树,树冠高大。今年开春,枝桠发的芽多。
枝桠下垂。微风过,柳叶尾扫着池面,波光粼粼的池面泛起涟漪。
布谷鸟站在粗壮的枝干上,跳来跳去的。
彼时,原本休息的戏班子,这会子整理好衣物。在打击乐器的伴奏中,开了场。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
听到这儿时,靳晏礼动了动眉骨。
没出声,余光却往周颂宜那儿扫,她正听到兴处。
“喝口水。”
他抬起腕骨,拎起一旁的茶壶。
茶水滗进淡青绿色的茶杯,递至她的眼前。
“我自己有手。”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接了过来。
一小杯水喝完,杯子被重新放回原位。
“好了吗?”周颂宜转脸看他,“要是没有旁的了,我要认真听了。”
“等等。
靳晏礼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了一张纸。
捏着纸巾,抬手轻轻擦拭着她的唇角,“糕点的粉蹭在唇角上了。”
“哦。”
她讷讷应了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撤开了手。
周颂宜只觉唇间烫得厉害。别开眼睛,不再去看眼前人。
有时候,她真的宁愿靳晏礼发疯。这种温柔的动作放在两人身上,着实诡异。
可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吃这一套。
只是能对着他产生这种想法。自己大概也是病了。
靳晏礼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这些想法,“你让周舒樾给你带这个,打算做什么?”
她这才想起被自己搁置在桌沿的本子与炭笔,“闲着没事,随意画画。”
闻言,他倒是再没问些什么了。
靳晏礼起身,“我先去主厅那边,待会再过来找你。”
毕竟,人过来了,却不去见见长辈,于礼不合。
“你先别过去,待会再去。”听他这样说,周颂宜赶忙叫住他,“他们正在和我哥他们谈话。”
“他们?”
“是沈滢姐。”她说,“他们这次回来,是打算商量结婚的事情的。本来去年其实差不多就该结婚了,只是……”
去年因为和靳晏礼结婚的事闹得不太愉快。所以,周自珩也就没提结婚的事。
后面又因为工作的事情耽搁了一阵,于是就推到了今年。
她没对他说这些。
直接翻了页,“这些是他们的事情,不是我该去操心的。”
“本来我是让舒樾陪我在这看会戏的。因为你的到来,导致他现在去和梅姨他们学捕鱼去了。”
说到这,周颂宜的脸上倒是多了些真实的笑容,“反正你现在也去不了,在这坐会,陪我听一听。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难得。”靳晏礼也笑了,“我以为,你会让我离你远一点。”
他重新坐了下来,“你要是想,多久都没问题。我的时间本来就归属于你,任由你支配。”
周颂宜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盯着他的脸瞧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转过脸。
轻声道,“话严重了。”
*
老太太今天精气神儿看起来不错。只是脸上不带笑的时候,神情看着有点严肃。
她坐在主位上,看着右侧方坐着的两孩子,视线从沈滢身上慢慢挪开,移到周自珩的脸上。
这门婚事,大家都是同意的。
这次回来,其实更多的是想调和一下婚礼的具体时间。细节上面,还有待商榷。
不过这会,老太太看着有点生气,皱眉看向周自珩,“你这孩子,简直胡闹。”
“昨夜我身子不适,梅婷他们也没告诉我。今早过来了,才听人说你把小滢带回来了。”
她的神情严肃,却在望向沈滢的时候变得柔和起来,“说起商议婚事,于礼数上,应该是我们周家先和你父亲他们商议。婚姻大事,乃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能任由这臭小子胡来。”
“妈说得是。”周平津昨晚还沉浸在喜悦中,这会子在老太太的点拨中,也想明白了。
于是斥责周自珩,“你这孩子应该提前和我们知会一声,我和你岑姨也好早做准备。”
“昨晚回来也是,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孩子们都在呢,你少说几句。”岑佩茹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视线转向主位的老太太,“妈,沈周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这么几年商业上也是友好往来。两孩子也算是青梅竹马,相识已久。”
“况且,都是大人了,该有自己的主见了。我们干涉太多,反而不好。婚事过几日我和平津去沈家走一趟,也不算失了礼数。今天呀,就先听听孩子们自己的想法。”
“毕竟,他们才是主角。”
“也好。”老太太认可岑佩茹的处理,不过也没太给周自珩好脸色,“小滢啊,以后要是哪里受了委屈,别憋在心里,记得告诉奶奶。”
老太太如今八十多岁,已到了耄耋之年。
眼睛却一如年轻时那般清澈,不参半分浑浊。望着沈滢,眼睛里润着笑。
却又透过她,想起一年前,颂宜那孩子哭着跑来找自己的模样。
当初,所有人都瞒着自己。要不是孩子自己跑过来,她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可惜,时已晚矣。
看着眼前两孩子,虽说感情稳定,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怜惜,“我啊,替你做主。”
“祖母。”周自珩讨饶。
“一定。”沈滢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向周自珩,两人相视一眼后,她才缓慢移开目光。
续上未说完的话,“他要是敢,我肯定和您说,让您替我撑腰。”
老太太接连说了几声好,心下欣慰。
岑佩茹也是比较欣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再说些什么。
反而是过来沏茶的柳絮提了一嘴,说她在来的路上,碰见靳家那孩子了。
当时他向自己问了一段路,而自己急着过来,给他指了路后,也没多问什么-
“晏礼过来了?”老太太听完后,吩咐身旁的秋花,“你去把那两孩子一起叫过来吧。”
“昨夜身体不适,也就没见着颂宜。”她轻轻点了下头,“正好现在大家都在……”
话说到这里,她忽而止住,“算了,你扶我去楼台那边吧。正好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我也过去看看罢。”
“你们去麽?”
“我就不过去了,”周平津叹了口气,“这丫头,昨天还在生我气。现在晏礼也在,我怕我要是出现在她眼跟前,怕是又觉得不自在了。”
“我也省的自讨没趣。”
岑佩茹对于两人的关系也是有点无可奈何,“我陪妈过去吧。”
“你说你和颂宜之间的郁结,何时才能开解?”老太太叹口气,“罢了,我也不管了。若是有生之年,能够再见着一家和乐的模样,我算是生平无憾事了。”
“妈。”
老太太不再看他,从位置上起身,秋花适时伸手稳住她的身体。
沈滢跟在她的身后,“奶奶,我和您一起过去吧。”
“好。”
沈滢跟了前去,随后看向身后的周自珩,“你要一起去吗?”
周自珩摆摆手,“我今天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老太太斜他一眼,却也没说话。
春天已然过去,院内大半花朵谢了,粗壮的枝干上,绿意盎然。
夜里,该有知了栖枝鸣叫了。
一路漫步前往楼台,天山之外欢快的小曲穿过亭台楼阁,拂过绿叶如盖的碧荷,递到人耳朵根里。
越往前走,唱声越响亮醉人。
*
周颂宜听完那段黄梅戏,才想起自己让周舒樾拿过来的画本似乎做了摆设。
空占了位置去,却什么都没做成。
正准备画上几笔的。搁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有微信消息进入。
靳晏礼的眼神扫过去,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他的信息?”
“是啊。”周颂宜很坦然。
她垂眼看向放在茶盘旁的手机,手机屏幕因为消息的进入而发亮。
“什么事?”
“还没看。”周颂宜唔了一声,“可能有公有私。”
她好整以暇地看向靳晏礼,“再怎么说,我和他也是同事,工作上有交际本就是常事。况且,原先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公司上的事的。”
“那我反悔了,”他的眼睛漆亮,“你能离他远点吗?”
“你觉得呢?”周颂宜反问,“好了,别说这些了。否则,我不觉得我们接下来还能好好聊,静心听戏了。”
“是吗?”靳晏礼反问。
“在说些什么呢?”老太太恰好在这时走了过来,“这老远就听你们两个在说话,不知道我能不能也听了去。”
“晏礼啊,”她看向他,“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身旁有一张梨木椅,秋花搀扶着老太太坐下,沈滢瞧见了,连忙走上前去搭把手。
“是我把他留在这的。”周颂宜走上前,“我以为你们有话要聊。怕他过去会打扰到大家,索性就没让他去。想着待会再过去的。”
“那岂不是还是我的问题啦?”沈滢打趣,将话茬揽过,“待会回去,我就和周自珩说。”
“沈滢姐 ,”周颂宜弯着眉眼,“你可不能和我哥沆瀣一气。”
“你啊。”老太太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还和小孩子一样,一点儿都不稳重。”
周颂宜装作吃痛,捂住额头,“要那么稳重做什么?有您在身边,就是我的底气。”
她问:“祖母,你们会突然过来了?”
“你哥他们的事情商定完,秋花正好过来换茶,说是看见晏礼过来了。”老太太眼睛朝靳晏礼浮去一眼,“这人回来了,也没过来,可不得过来瞧瞧。”
周颂宜笑笑。
因着老太太一众人在场,方才隐隐有吵起的气氛,此刻消失殆尽。
她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地听曲。偶尔老太太问上几句,才聊上几句。
老太太看着桌面上摆着的糕点盒,问周颂宜,“这是你买的糕点?要是爱吃糕点,以后回来提前和你梅姨他们说,她祖籍在江南一带,苏式的点心最拿手了。”
“不是,”周颂宜摇摇头,“这个是靳晏礼带回来的。他正好也是从苏州那边带回来的。”
“祖母您要不要尝尝,”她倾着身体,探手打开盒盖,“看看和梅姨做给您尝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你这孩子,”老太太笑着摇摇头,“不过祖母近来不大爱吃甜食了。这福啊,是享不了了。让你阿滢姐尝尝。”
“好吧。”
周颂宜转眼看向沈滢。
“那我尝一个试试,”沈滢看了盒子里面摆放精致的糕点,最终挑了个白玉兰酥,“这些造型看起来都挺好看的,有点儿舍不得尝了。”
“这是在苏州哪儿买的?”她尝了口,“感觉还不错,改天我让人代购一份尝尝。”
周颂宜说,“还是以前那家。”
“行。”
两人熟稔的对话。想来,这家糕点,沈滢也尝过。
至于什么时候,结合周颂宜在苏州读过书,就不难猜测了。
思及此,靳晏礼的眼神变得晦暗。
周颂宜看他一眼,没说话。
但他心底的那点想法,她差不多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段戏听完,如若没有特殊需求,楼台差不多暂时“打烊”。
沈滢扶着老太太在宅院里散步。步履很慢,享受夏日里为数不多的凉爽。
周颂宜起身,本打算跟着一起过去,却被老太太拉住手,“我就散个步,消消食。用不着那么多人陪着我,你沈滢姐陪着就好了,祖母也想和你沈滢姐说点悄悄话。”
“好吧,祖母。”她佯装伤心,“有了新人,旧人就被撇下了。”
“哪有。”
“晏礼啊,”老太太的目光投掷到靳晏礼的身上,忽而问,“你今天着急回去吗?”
“不急。”
“那好,”她点点头,“晚一点的时候,我让梅婷过来寻你。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聊。”
周颂宜问:“那我呢?”
见她一脸疑惑好奇的模样,老太太知其心中所想,索性打消她心中的疑惑,“晏礼一个人过来就好,你就不用跟着过来了。”
“为什么?”
她反而越加好奇,“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第22章 蒲公英
周颂宜最终还是没有跟过去。
不过等靳晏礼从老太太那儿回来,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
最终索性直接追在他身边问,“祖母刚才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靳晏礼去水壶里倒了杯水,一笔带过, “就是一些家常便饭的问话。”
“真的假的?”她持怀疑态度。
他将水杯放下, 偏头突然凑近,“真要听?”
“突然也不是那么想听了。”周颂宜扯了扯嘴角,后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现在就要回去吗?”
“不急。”
靳晏礼问她:“你想什么时候离开?”
“你自己回去就行, 不用管我。”周颂宜起身,“我打算明天让周叔直接送我到公司。”
*
隔天早晨。
周颂宜整理好稿件后,去到褚昭朝的办公室。叩了几声门, 得到里面的应允后,推门而入。
她走过去, 将手中这一摞稿件分门别类地摆放在褚昭朝的桌前, “昭朝姐, 这一叠是已经整理好的。”
随后指了指放在左边的那一叠,“这个是还没有审稿的。需要你的助力。”
“行, 我知道了。”
褚昭朝随意翻了两页自己手里的文件,随后阖上文件夹放在一旁。
眼底含着笑说:“大家手头上的工作差不多完成了七七八八。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周末会组织一次聚餐。老陈这个事,暂时还没对其他人说, 我也是去送文件的时候,从他嘴里偶然听到的。”
“咱们部门归我管, 暂时就我们两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托着下巴, “咱俩先选,到时候再综合几家出来给他们选。”
周颂宜:“能不能不去?”
“今年又不去了吗?”
周颂宜纠结了一会, 还是把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想法说了出来,“昭朝姐,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件事想当面和你说的。”
“什么事?”褚昭朝耐心倾听的姿态,指着对面的那张椅子,“你坐下慢慢说。”
她坐下后,“我打算今年上半年结束这边的工作。”
“什么意思?”褚昭朝因她的话而睁大眼睛,“你要辞职,不在这儿工作了?”
“嗯。”周颂宜点头,“我来这边本就是学习,其实也没打算一直留在这儿。对比了一番,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做我自己爱做的事。”
“这事我还没有告诉曲姐,”她望向褚昭朝,“希望你能暂时替我保守。”
“行。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也都决定好了,那我自然是尊重并且支持的。”
褚昭朝顿一下,继而问,“这次聚餐,真的不来了吗?你离职以后,我们怕是没多少时间能够在一起聚聚了。”
周颂宜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行。”
*
部门聚餐在第二个礼拜六。
靳晏礼这个周再次外出出差,家里只有周颂宜和福宝两个。
她将小狗拜托给阿姨照顾,又给阿姨提前打过招呼,晚上不会回来吃饭了。
周颂宜坐在梳妆室里,给自己描了一个淡妆。
从专门摆放裙子的柜子里取出一条牛仔短裙,上半身穿一件暖白刺绣挂脖上衣。
素净的脖颈戴上一条银质的项链。头发用鲨鱼夹夹起,发尾稍稍过于颅顶。
整个人看起来,少了班味。
将原本的清冷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换了鞋子,预备出门时。
装在包里的手机震动几下,周颂宜一手关门,一手将手机从包里取出,点了一下屏幕。
发信人:靳晏礼
【今天晚上回北京。不受天气影响,大概七点半左右到家。】
她着急出门,也没多想。
给对方发去一条:【我出门了,不在家。】
*
聚餐的地点是褚昭朝选的。
地点离公司近,是以前下了班后,周颂宜经常会光顾的一家店。
出了门,周颂宜摁了电梯。电梯下行,直达负一层的地下车库。
车库里,她的车之前开回周家老宅了,没开回来。
因此出门的时候,从靳晏礼的车钥匙柜里取了一把最低调的车钥匙。
帕萨特。他开得少,只有去高校参加会议或讲座时,才会使用的一辆。
车从地下车库开出去。大概半刻钟,周颂宜便抵达了聚餐地点。
不过没急着出门,而是先给褚朝昭发了条消息过去。
【朝昭姐,我已经到了。你那边大概还需要多久?】
【要是还需要一点时间的话,我就先在周围转转,等你过来了,再和你一块儿过去。】
【可以吗?】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没问题宝贝。不过我在红绿灯这儿堵住了。顺利的话,大概还得十分钟的样子。等我到了,给你发消息。】
周颂宜:【好的。】
周颂宜将车停在餐厅规划的停车位里,刚停稳,旁边原本空着的车位,恰好也停上了车。
她推开驾驶室的门。刚下车,没想到和对面的许勤杰碰了个正着。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异国女性朋友。瞧着并不眼熟,显然不是他们部门的。
“好巧啊。”对面先发制人,“你怎么会在这?”
“部门聚餐。”
“真巧,我也是。”
闻言,周颂宜拧了拧眉。
虽说聚餐并没有命令表明不能带朋友,但看着亲昵的架势,大概是现任。
她对不熟的人并不热络,也不太想和眼前人有过多的交集。
上次闹过不愉快,多少心底有点儿疙瘩。
她沉默,不太想和对方说话。
许勤杰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怎么一个人过来的,徐致柯呢?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说到这,他单手撑在未关上的车门,一副冥思苦想却始终疑惑不解的模样,“说来也奇怪,我感觉好像很久没看见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感情出问题了?”
周颂宜听他说完,“呵”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关注我的私生活呢?”
“还没死心吗?”随手将车门“嘭”地关上,“抱歉,我瞧不上你。”
他像是被戳中心事,梗着脖子道,“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是吗?”周颂宜挑了挑眉,目光移到她身旁的那位女性朋友身上,不答反问:“女朋友?不介绍介绍?”
许勤杰一笑,没正面回答。
却在她的这句问话落地后,偏头看向身侧妆容精致、异域风情浓重,却又一副小鸟依人模样的女孩,“我说出门是同事聚餐,Jenny非不信,一定要跟着来,我拦都拦不住。”
“是吗?”周颂宜并不是很感兴趣,漫不经心的语气,“既然你女朋友都在这,你是不是应该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不该管的少管。和你没关系的事,没必要参活进来。多管闲事,招人嫌。”
她的话说得很白,不留情面。
许勤杰脸青了又青,“周颂宜,你就是被我戳中心窝了,才会这么急。”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公司是公司的事,出了公司,我们的关系好像也没那么好。”周颂宜扯唇一
笑,“我还有事,失陪了。”
“勤杰,这个女生为什么要这样说你?”jenny来中国不久,中国话理解的还不是很透彻。知道周颂宜说的话不是好话,但具体问题出现在哪里,却又是说不出的。
“别理她,”许勤杰盯着周颂宜离开的背影,随即哼笑一声,手揽上Jenny的肩膀,“我们先过去,我部门的同事待会见到你,肯定大吃一惊。”
“why?”Jenny还有点懵,“我和你一起出来,你的同事们事先不知道吗?”
“这是你们部门聚餐,我跟着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她忧心道。
许勤杰:“当然不会。”-
周颂宜人虽然离开了那个地方,但仍觉得晦气。
正好这个时候褚昭朝的电话打了进来,接通之后,对面的背景声略微嘈杂。
有吆喝声,也有那此起彼伏的鸣笛和叭叭声。
下一秒,嘈杂声减弱,清晰的人声传了过来,“颂宜,我到了。”
“刚才真幸运,我看那条路堵得吓死人,还以为得很久。没想到,离开这条路,瞬间变得通畅起来了。”
“你人呢?”
“我刚从停车位那边过来。”周颂宜说,“昭朝姐,你人在那儿呢,我过去找你。”
褚昭朝:“我现在就在餐厅正对面。”
“好。”
周颂宜寻着位置走过去,和褚昭朝会合。
褚昭朝看她一眼,眼底闪过惊艳,“今天看起来好靓。”
“哪有。”周颂宜冲她笑笑,“我每天都很靓的。你也是。”
“说得对。”褚昭朝笑说,“不过我们见面总在工作时间,很少见过你私底下的穿搭,今天这种风格更适合你,给人感觉眼前一亮又一亮。”
周颂宜标志的鹅蛋脸,属于骨相冷感美人。简约的穿搭风格,反而更能凸显气质。
平日上班,通勤风格比较明显,很有职场白领的气质。
如果不是相处熟络之人,外人的第一感觉,绝对不会联想到她才是工作的第二年。
工作上,她处理得游刃有余。气质和谈吐以及教养,是不会欺骗人的。
见的人多了,其实一眼就能辨出她是富人家富养出来的小孩。
为此,工作的第一年,部门里有些多嘴的人,没少造谣生事。
归根结底,就是酸。
不过这些,刚入职的周颂宜并不清楚,褚昭朝也没告诉她。
有些东西在最初的时候,越想证明什么,流言只会传得越厉害。
实力会证明一切。
“走吧,我们进去吧。”褚昭朝揽着周颂宜的胳膊,“夏雨他们刚给我发消息,说他们快到了。”
“嗯。”
餐厅是早前预定好的,告知于前台后,有专门的侍应生领着她们前往预定好的桌位。
褚昭朝问:“有人到了吗?”
“有的。”服务生伸出右手,朝着右边的走道示意,随后右拐,“这边。里面的第二个包厢就是。”
“好的,谢谢。”
周颂宜看褚昭朝一眼,没想到下一秒,她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我怎么刚才看到蒋池他们人了,那个人是不是许勤杰?他身边那女的,怎么感觉没见过?”
周颂宜有轻微近视,褚昭朝怕她看不见,还特地伸手朝着那个方位指过去。
哪知她压根没看,而是懒散掀着眼皮,淡淡“嗯”了声,“我刚在停车的地方看到他了。”
“哦。”褚昭朝这下也没那么好奇了,嘀咕两句,“不过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也是部门聚餐吗,那也太巧了。”
“不是跟我们一起吗?”周颂宜问。
“应该不是。”褚昭朝也有点不确定,“老陈没和我说这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颂宜往里走,“别管他们了,我们先过去吧。”
包间内,夏雨和邱婷西已经坐着了。
两人桌前的玻璃杯里倒着柠檬水,邱婷西面前的那杯已经刚抿了几口。
想来,也是刚到。
“你们两个一起过来的?”褚昭朝找了个位置坐下,“我还以为是盛望他们。”
轻“啧”一声,“每次聚会,不管他是不是组织者,都踩点来。”
“就是。”夏雨附和一声。
等手里的游戏小人死掉,抬起头。
看见眼前人,惊讶开口,“颂宜你居然也来了!”
“颂宜?”
听见声,邱婷西也从手机里抬起头。
诧异与惊艳一同从眼底划过,而后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座位,“快过来坐。”
“好。”
周颂宜一到这儿坐下,两人手机也不玩了。
像是遇见了天大的稀奇事,拉着她左瞧又看的,“我还以为你这次又不来了呢。”
“以前没赶上时间。”
“你啊,就该多出来转转。”邱婷西说,“你是不知道,你之前总不来,我们部门里的那群男同胞有多伤心。你虽然是徐致柯的女朋友,但更是我们组里那群宅男心目中的女神、白月光。”
“每次你没来,总有人偷偷跑去问昭朝姐。”夏雨看了眼褚昭朝,“昭朝姐,你都给颂宜说过吗?”
“说了能做什么?”
褚昭朝手指圈着玻璃壶的手把,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转而给周颂宜也倒了一杯。
放下玻璃壶,继续道:“当饭吃?还是别给人压力了,这次可是我好不容易带出来的,你们别把人给吓到了。”
“知道了知道,而且我们哪有那么可怕。”夏雨挽着周颂宜的胳膊,冲对方眨眨眼,“你说是吧?”
没多久,四人在包间东拉西扯一会。
大多数时候,都是其余三人聊,周颂宜静静听着。
八卦时间,着实打开了她的新世界大门。
部门里谁有恋爱的苗头,谁又和谁正在谈地下恋情,聊得神乎其神的。
过了会儿,包间里陆陆续续来了人。
大家第一眼见到周颂宜的时候,都明显愣了下,而后主动打了招呼。
浅聊几句后,才算结束话题。
许勤杰搂着Jenny出现在在场人面前时,如愿收获到一波起哄声。
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目光下意识朝周颂宜看去。
只是对方低着头,压根就没注意他。
包包里的手机无声震动几下。漆黑的屏幕亮起,周颂宜低头时,恰好发现。
于是拿出手机,看着锁屏界面上来自靳晏礼发送过来的两条消息。
锁屏界面,消息看得并不完整。
解锁后,里面的内容才完全显示出来:【夜里要下雨,气温会骤降,你去哪儿了?】
周颂宜:【同事聚餐。】
【以前不是都不去的吗?】这条消息进来,下一条也跟着进来,【阿姨说你出门没带伞。待会结束,需要我去接你回家吗?】
看着这条消息,她正想回复: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才想起。出门前,对方给自己发过来的那条消息[不受天气影响,大概七点半左右到家。]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对方应该已经下了飞机。
【还没下雨。】
想了想,还是将定位发了过去:【下雨再说吧。】
这条消息发送过去,包间合上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道响亮的男声紧随其后,“真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人群中”咦“了几声,不知道是谁开口,“盛望啊,你这次是不是又是踩点过来的?”
“这次你可说错了,我真不是踩点来的。你瞅瞅我这头发。”说完,盛望抬手摸了把自己额前的发梢,一手的水,“我今天刚出门。才走了几步路,眼见那天一瞬间变阴暗,兜头下了一场雨,把我淋得跟落汤鸡一样,不得不重新回家换衣、拿伞。”
“下雨了?”人群中,不知谁开了口,“出门的时候看外边天色不错,也没想着看天气预报。下得这么大,出门也没带伞,这等下可怎么办?”
“别急,说不定待会就停了呢。”盛望继续道,“雨天、周末,你们是不知道外面堵成什么鬼样子了。”
“你们要不信,问问徐致柯。”他解释,“我刚过来的路上,恰好碰上他,他正好也在这家店吃饭。我看他一个人,以前又是咱部门的,索性就把他也一起叫过来了。”
“你说说,外边的雨,是不是下得老大了。也就这包间隔音好,噼里啪啦的雨声,一点儿也听不见。”
“嗯。”
徐致柯自他身后走了出来。
手里捏着的长柄雨伞,雨珠顺着伞骨,正在往下缓慢地躺着水。
他稍一欠身,将雨伞竖着靠在墙壁。
抬眼时,目光一瞬捕捉到圆桌对面,低着头正在发消息的周颂宜。
起身的动作微顿,而后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她身上划开,嘴角含着温润的笑,“没打扰到大家吧?”
“打扰个屁的,这话说的就见外了。”那人招呼着,“正好,颂宜也来了。”
“你俩,是不是说好了的?”
第23章 落花雨
“可不就是赶巧了么。”
邱婷西虽不太爱主动关注工作之外的事情, 不过对于徐致柯和周颂宜两人感情上的事还是略有耳闻的。
她说:“以前徐致柯和我们一个部门的时候,每次聚会都是他一个人出来,颂宜总宅家里。这回可是第一次。”
“你两是不是提前说好的?”她笑着问, 而后对站着的徐致柯道, “别站着了,快坐吧。”
邱婷西偶尔在茶水间听过,当时同事们都在八卦周颂宜和徐致柯的感情。
自从徐致柯调离新闻部后,工作时间, 似乎很少看见两人有过交集。
不知道是不是传闻中, 两人已经分手了。
她不好去问,没起身将周颂宜身边的座位让给他,而是招呼他往旁边坐。
褚昭朝见状, 松了口气。
倒是她身旁的王成风揽着徐致柯,将人摁坐在他的身旁。
以前他和徐致柯的关系不错, 故而此刻也比较热络, “你小子, 自从调离之后,平日里要想见一面, 比登天还难。”
“哪有。”徐致柯笑笑,就着这个座位落座。这个座位和周颂宜的位置是正对着的, 他的目光从周颂宜身上浮去一眼,而后很快移开, “工作上忙成狗,下了班就只想赶紧回家躺平。”
他拍了拍王成风的肩膀, “要想聚, 也就一句话的事。”
“这你说的,在座的大家伙可都听着呢。”王成风挑眉, 目光看向对面的周颂宜,“周颂宜可在这儿,下次要是约不上你,我可就找周颂宜。向她请示,请你出来。”
“过了啊。”徐致柯顺着他的话望过去,恰好周颂宜的视线也落了过来。兴许是因着两人目前的关系而替这句话感到尴尬,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她脸皮薄,你们多担待点儿。”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起哄声,曾跟徐致柯关系尚可的刘翌对着褚昭朝道,“褚姐,你看要不你给这两小情侣腾个位呗。盛望把致柯带过来,恰好颂宜也在,我们也不介意狗粮再多吃一点。”
“去去去,”褚昭朝一脸嫌弃地摆摆手,“先到先得。徐致柯你应该没意见吧?”
“他能有什么意见?”许勤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们两个早就分手了。也就你们还被蒙在鼓里,说不定是人周颂宜喜新厌旧,把人给抛弃了,转而另投他人怀抱。”
“结婚了,也说不一定。”
“少说点。”一旁的蒋池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懊悔极了,“我上次也就随口一提。人家自己都说了是她妹妹,你也别口无遮拦的瞎说了。”
“怕什么,”许勤杰手一挥,“我也就随口一提。毕竟,聚会总要找点乐子,起点氛围,不是吗?还是说,你们都当真了?”
徐致柯脸上青筋隐隐,“许勤杰,你tm管好你自己的嘴。少在那里恶臭。”
“谁把他带过来的?”陈理的眉头也皱得死死的,“许勤杰,谨慎发言。在座的都是同事,以后都要一起共事的,说话的时候,过点脑子。”
气氛被许勤杰这么一搅和,大部分都保持沉默。
虽然没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目光总是下意识落在周颂宜和徐致柯俩人身上。
毕竟处于话题中心,也想看看是什么态度。
“你们大家别一副为难的神情了。”周颂宜抿了抿唇,平地起惊雷,“我和徐致柯的确已经分手了。”
“算算时间,也有很久了。之前一直没和大家说,是因为我觉得这属于我的个人私事。公是公,私是私,没必要把自己的事情摊开告诉每一个人。”
“不过为了避免再出现像今晚这样的情况,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大家。”
“虽然做不成恋人。但还是同事、朋友。”她抬眼,和徐致柯落过来的视线相撞,“对吗?”
“嗯。”
良久,徐致柯淡声应下。
敛着眉目,原本嘈杂的房间一瞬安静。
许勤杰一脸菜色,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影响并不好。
拉起Jenny,对一旁的陈理道,“我还有点事,先离开了。”
大家还沉浸在这个较为爆炸的消息中,暂时没回过神。
毕竟,猜测是一回事,听当事人亲口陈述,又是另一件事了。
没有人在意许勤杰的离去。
目光因着周颂宜的话,不约而同地落于徐致柯的身上,等待他的回应。
“大家为什么都这样一副神情看我?”徐致柯无奈叹气,眉眼始终温和,“我听方响提过,说大家偶尔也会在闲是八卦我和颂宜之间的感情。大多数人,都猜我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没好意思出声,但又着实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罪魁祸首已经离开了。
剩下他们这群人,一时间倒也不知如何是好。
“难得出门聚餐,大家别这副表情。”周颂宜拾起眼前的筷子,“该吃吃、该喝喝,和从前一样就行。”
“我可不想你们到时候一想起今天聚餐,首先想起的就是周颂宜和徐致柯分手事件啊。”周颂宜难得幽默,“我可不想背这好大一口黑锅。”
“就是就是。”
褚昭朝知内情,没有像大家那么难以置信。
顺着周颂宜的话活络气氛,“吃饭吃饭,我今天可是定了他们家新上的招牌菜。”
“来来来,我们喝酒。”
彼此心照不宣地揭过此事。
尽管面上不显,下意识的动作却不会出卖人。
私下里,好奇打量的目光在他们俩人身上来回扫视、转悠。
他们两个来单位不久,前年才研究生毕业。
听说是高中认识的,大学在一起,满打满算也有五六年了。是众所周知的一对情侣。
刚进公司的时候,谁不道一句“郎才女貌。”
周颂宜和徐致柯能力强,耐吃苦。
进来的第一年,周颂宜恰好接手上一位离职人员留下的工作。
深入大山,扎根基层,报道基层人命的日常生活。
一次走访中,无意采访到了一位精神恍惚、略微失智的妇女。
随即立马反应到,该妇女很可能是年轻时被拐卖到大山里的。
和同行伙伴根据一系列的走访调查,逐渐查了出来。
这名妇女是年轻时被人拐卖过来,而后当地人花钱买下来的媳妇。
早年间,试想过逃跑。
后来被人用铁链拴着脖子,每晚只能和牛住在一个屋檐下。
长此以往,来击破她的心理防线。
原本的有志青年,如今困于大山、精神失常。听者无不愤慨。
这则由她撰写的这篇社会新闻报道,一经发出,很快引起大众的关注。
随着网络舆论的压力,当地妇联出面,将受限妇女解救。
再经警局的多方协理办案,成功替妇女找到失散已久的亲身父母。
至此,于网络上画上句号。
这是一桩好事,于“当事人”却并不一定。
当事人“丈夫”仗着自己有精神病,经常蹲点周颂宜办公的地点。
于某日公然持刀冲进房间,预对房间内无辜人员进行无差别纯社会性报复。
周颂宜正打完卡出门,和徐致柯碰面,那人注意到后,立刻冲上前。
准备持刀杀人,嘴里还在念叨着,“个臭婊子,谁tm让你多管闲事的。给老子死!”
事发突然,毫无准备。
她险些被那人捅中心脏,是徐致柯冲上前,赤手夺刀。
当时那个场面极其吓人,持刀男因为住在深山里,干苦活,蛮力大。
他一时和对方僵持不下,锋利的刀刃将掌心划破,刀刃嵌进肉里。
万幸的是安保人员即使赶到,将歹徒制服。
徐致柯好在没有伤到手神经,去医院做手术逢了十几针,修养了将近一个月,才算好转。
这件事,在公司广为流传。
只是令人艳羡的开场,结局总是令人唏嘘。
自从去年徐致柯莫名调去新岗位,两人在公司的交集减少,分手的传言便开始在公司流窜。
只是没有求证当事人,私底下的事也没谁能说得清楚,传言终究只是私底下的揣测。
没想到,此刻一语成谶。
*
结束晚饭。按照往常的娱乐活动,待会将去附近的ktv唱歌。
邱婷西问了一嘴周颂宜,果不其然得到了婉言拒绝。
她向来不喜欢太过嘈杂的地方。不完全是主观因素,还有客观的。
耳朵只要处于音量特别大、特别闹人的环境中,就会出现耳鸣,严重的时候还会出现短暂性失聪。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她完全记不起来。
“我就不去了。”徐致柯起身拒绝了,“本来只是出门吃个饭,恰好碰上你们。既然饭吃完了,我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玩得开心。”
“最近忙什么在呢?”有人打趣问他。
徐致柯懒散笑笑,“忙着赚钱。”
“行吧。”
大家也没强行挽留,毕竟今晚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俩人单独留下,说不定要说会话,他们这些人在场也不太好。
未来还要继续一同共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搞得过于为难。
“那我们先过去了。”
“好。”
徐致柯点点头。
很快,人流退去。
大家一窝蜂地离开了包间,这个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颂宜正拿着手机回消息:
【不用了。待会我打同事的伞,让她带我到停车位。我今天把你车库里的那辆帕萨特开出来了,到时候车开到停车场,我乘电梯上去就行,不会淋到雨的。】
回完消息,再抬头时,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她收起手机,看向徐致柯,“走吧,大家都离开了。”
“嗯。”
俩人沿着长廊,慢慢往外边走着。从包间出去,要拐过一个露天的长连廊。
外边的雨势滂沱,屋檐的雨水滴答声一串接着一串,紧密极了。
夏天的晚风拂过。面颊濡湿一片。
徐致柯:“今天晚上的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
“嗯?”
周颂宜不解地应了声。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没关系。告诉他们后,反而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好奇了,挺好的。况且,今年下半年我打算离职了,所以就算他们想说些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你要离职?”他一下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顿了下,闲聊的语气问道,“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嗯。”她应着,“不算是临时决定,我想了很久。”
“还记得你上次在我院子里见到的,那张阴干的牛皮了吗?工作之便,我去采访过相关人员,这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记得。”徐致柯点头,“也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能让自己更加愉快,不那么拘束。挺好的。”
“是吗?”她眼睛弯起笑,“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往外边走着,恰好碰上许勤杰。
他没带伞,似乎正在等雨停。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好笑。
他也看到俩人了。把脸转向一边,视若无睹。
周颂宜视线从他身上一滑而过,也没多大在意。徐致柯对她说,“走吧。”
“嗯。”
两人慢慢往外走,他试探地询问,“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周颂宜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我开车过来的。况且,身份现在不大合适了。”
“你知道的,要是让他知道了,怕也只会多了不必要的麻烦。”她的话散进雨中,很快随着水流一道冲走,尾音几乎消失殆尽,“不想再让你为难了。”
“你先走吧。”
她低下头。
台阶灰色的面,被流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雨势急,能看见水流动的痕迹。
许致柯沉默。
“你车停在哪?”他撑开雨伞。伞是自动伞,撑开时,发出轻微“砰”的一声。砸落的雨珠,被这力道弹开,水珠飞溅。
走下一步台阶,视线和她并起,“送你到那,应该不算过分?”-
KTV距离餐厅,有1.2公里。褚昭朝一行人,还没有完全离开。
一部分人是开车过来的,一部分是步行或交通工具过来的。
此刻雨下得有点大,很多人都没有带伞。
开车的人稍带一部分人过去,余下的一部分人,则是在原地等待,或者是叫滴滴过去。
褚昭朝虽然开了车过来,但是这次她也算是聚餐的举办者,理应顾全到每个人。
下了雨,的士不太好打,需要等待。
她从盛望那儿借了伞,陪着余下的人站在屋檐下等待。
刚好,看见周颂宜出来了,她的身侧还跟着徐致柯。
两人都没说话,不过关系还算融洽。
她看了一眼,纠结了一会,想起他带了伞,于是装作视而不见。
免得她的出现,让两人觉得尴尬了。
“分手了,真的还能做朋友吗?”夏雨也注意到了两人,语气难免唏嘘,“我看他们两个挺般配的,如果不是太大的问题,未来重新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大概不太行了。”褚昭朝对夏雨说,“少点八卦心。看看手机,车还有多久到?”
“一分钟。”夏雨看了眼屏幕,“刚看还有三分多钟的,这么快就只剩下一分钟了。”
话刚落,“额,到了。就停在附近,车牌号是A5796。”
由于有两人没带伞。褚昭朝只能自己撑伞,挨个挨个地送对方上车。
给司机报了自己的手机号,随后关上车门。
“走吧。”
褚昭朝将原本微微倾斜的雨伞重新竖起。
折回去,对屋檐下的夏雨和邱婷西道,“你们两个就坐我车一起过去。”
“行。”
雨越下越大,路灯光模糊成一片。
褚昭朝收起伞,坐进驾驶室。夏雨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弯身钻了进来。
一进来,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刘海。
雨太大,稍微刮点风,水全往身上跑去了。
邱婷西靠着窗户,忽而惊呼,“那人是谁?”
心里的八卦心太过旺盛,一进车厢,目光下意识往周颂宜的身上扫去。
只不过,雨水滂沱,只能看着模糊的人影。
褚昭朝启动车子,随口问:“什么那人是谁?”
“颂宜身边那位。”
邱婷西:“她不是和徐致柯一起出来的吗?”
“不是。”
“还有一个人。”
雨刮器不断刮蹭着车前挡风玻璃。
视线一会清楚,一会在雨水的蔓延下变得模糊,褚昭朝随意略去一眼。
没想到,周颂宜和徐致柯竟然还停留在原地。
只是,和刚开始不同,眼前陡然多了一名男性。
堵住两人面前。
雨水如注,只能窥见其背影。像是一座山,挡住了去路。
来者不善。
一如这突如其来的雨天,低压而闷人。
第24章 落花雨
大雨倾盆, 路上行人零星。
撑伞的,大多步履匆匆,压低伞檐, 盯着脚下的路面。
只想赶快回家, 却又竭力保持自己的裤管不被淋湿。
前来就餐的客人,大多并没有观看天气预报。
没有伞,只好在室内闲着聊聊天、等待雨停,亦或者站在屋檐下, 探头左右察看一番。
这场雨下得突然, 也不知几时能停。
大多数人,都在屋内。餐厅的侧门边,只有周颂宜三人。
有好事者, 目光瞥去时,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两男一女, 僵持不下。
忍不住借着查看雨势的由头, 悄悄竖起耳朵聆听三人的对话。
雨太大, 听得不大真切,断断续续的。
无聊下, 人的好奇心实在是爆棚 ,目光也不由得顺着瞧过去。
一般只有在偶像剧里才能被看见的场景。
此刻真实地铺展在眼前, 俊男靓女的搭配,实在养眼。想象力, 不由自主延展扩散。
又听了几句,消息实在劲爆-
周颂宜站在屋檐下, 此刻注意力全然在眼前人身上, 自然并没有注意到那些目光。
她看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靳晏礼,略感诧异, “你怎么过来了?”
“你忘记了吗?”
他微微一笑,“你给我发了地址的。”
“可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开车过来了,待会让同事送我一段路……”说到这,想起身边还站着徐致柯,于是话又咽了回去。
“你口中的同事,指的就是他?”
“是。”
本打算待会让褚昭朝带自己一段路的。
只是回复完消息,准备和对方提一下的,结果人已经离开的包间。
热闹嘈杂的包厢,瞬间只剩下徐致柯了。
这话,她没说。
他向来只信眼睛看到的。
徐致柯沉默。
三言两语间,他已清楚探知对方的身份。
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下一秒,唇边牵起弧度,“颂宜难道没和你说吗,今天是同事之间聚餐。我既然站在她的身边,和她自然便是同事关系。”
“是吗?”
靳晏礼抬高伞面。
从一开始凝在周颂宜身上的目光,此刻才肯施舍般地朝他落过去一眼。
眼神锐利,却轻嗤,“我早前听小宜说,徐先生已经调离了新闻部了。现下算来,徐先生算是哪门子的同事?”
“倒是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高高在上般的语气,“下雨了,我来接我的太太回家,合情合理。徐先生又是出于什么身份,能够送我太太回家?”
“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水珠敲在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细长的雨丝,在灯光下析出微白的光。
雨天,天色格外暗沉,光被伞面吸收,落不到人脸。
他伫在周颂宜眼前。
眼神移开,她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可他的目光存在感极其强烈。
她知道,他在生气。
“是吗?”徐致柯轻笑一声,“同事一道出门聚餐。出于好意,我送送又有什么不对吗?毕竟,公司里可没什么人知道她已婚的消息。”
“靳先生在担心什么?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之间有点什么?”
他无畏地直视靳晏礼投过来的目光,意有所指,“靳先生,向来都喜欢做些强迫人的事吗?”
眼底含笑。半分不让。
沉默片刻,空气中只有雨滴急速下坠的声音。
周颂宜听见这话,难得皱了皱眉头。
明知道拧不过对方,这个时候激怒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回去吧。”她看着靳晏礼,见他无动于衷,不免伸手扯了扯他握着伞柄的那只手臂,“你走不走?”
“不走我走。”
再待下去,事态只会越来越不可控。
自认为,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靳晏礼的事情,可他只要面对自己和徐致柯的事情,就会理智尽失。
良好的教养,又促使他即使是愤怒,脸上的神情依然未变。
风平浪静。
言辞之间,却又威压尽显。
周颂宜太了解了。以此刻的处境,他捏死徐致柯,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先前立下的誓约,她不想在此刻彻底崩盘。
见他不应自己。迈腿走出避雨的屋檐。
淋一场雨,左不过就是感冒发烧一场。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腿疼的毛病复发。虽然不至于像冬天那般疼痛,短暂地熬过去也就好了。
她不想再在这无谓纠缠下去。
“我送你。”徐致柯眼神微动。
周颂宜不信他不明白自己的举动。这一做法无异于在火上浇油。
她的目光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滑过,不着痕迹地往外走开一步,两人间的距离一瞬拉远,“不用了。”
靳晏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交谈,将他忽视了个彻底。
眼见着周颂宜就这么走下台阶,雨水淋到她的发顶,他终于忍无可忍。
捏着伞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雨水顺着两人交.合的位置不断滴落,他把她扯了回来。
语气平淡。近乎咬牙切齿:“你做什么?”
人在愤怒到极点时。发泄竟变成了笑。
靳晏礼冷笑一声,顺势揽着周颂宜的肩头,将她老老实实地摁在自己的伞下。
左侧头垂目看她,语气尚且温柔,“下雨天,你没带伞乱跑什么?不想感冒,就老老实实待着。”
“我的太太,就不劳烦你费心了。”他的目光重新转回徐致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直视,“徐先生都快自顾不暇了,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我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操心了。”
语气听着平波无澜,‘外人’两字咬字极重。
揽着周颂宜的手掌力道大得吓人,她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快被他捏碎了。
在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周颂宜掐着他的手背,“松手。”
他置若罔闻。
徐致柯看着眼前两人。
没回靳晏礼的话,而是把眼神钉在周颂宜的那张脸,“你还好吗?”
雨下得大,三人均狼狈极了。
周颂宜不想让他搅和到这件事中,冲他稍点头,“没事。”
“我们先走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视线被一条条雨线切割,徐致柯站在原地。
落雨的街灯下,眼睁睁看着靳晏礼拥着她的身体离开。
背影逐渐被雨水模糊。
车子启动,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你还好吗?”有人递过一张纸巾,指了指他被雨水晕湿的轮廓,“擦擦吧。”
“下雨了。”
“总会有天晴的那天。”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徐致柯冷然拒绝。撑开伞,走进瓢泼的雨幕中。
太大的雨,伞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水顺着发梢滴落。
他看着马路中不断流淌的雨水。敛着眉,无声自笑。
再望去时,眼角发红,带着恨。还有挥散不去的戾气。
*
周颂宜几乎是被靳晏礼拽着往前走的,他腿长,步伐大,完全没顾及她。
尽管如此,手中的那柄黑伞却始终稳稳地撑在她的头顶上方。
她除了被风漫过来的雨丝打湿面颊,挂耳侧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其他地方都是干的。反观靳晏礼倒是湿透了半边肩。
“放手,”周颂宜瞪他,不配合,“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靳晏礼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她气得丢了礼仪,骂了他几句。可他像是一座雕塑,任凭她的指控,眉也没动。
周颂宜知道:他生气了。
靳晏礼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周颂宜丢了进去,而后“嘭”地关上车门,自己则绕到主驾驶。
他把着方向盘,车窗前的雨刷器不停地剐蹭玻璃上的水珠,街景明亮又模糊。
雨势大,行人早已回家,这条路上没什么车流。
恰好一路绿灯,车行无阻。
车开到车库,他探身替周颂宜解了安全带。下了车后直接绕道副驾驶,拽着她的手下了座。
由于她极度不配合、挣扎。索性直接一手握着她的腿弯,一手摁在她的臂部,将人直接抗在自己的肩头,从地下车库乘坐电梯直达14楼层。
一梯一户的格局。出了电梯,摁了密码锁,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靳晏礼将人放下,反手将周颂宜摁在玄关口。
出门前,他已经给家里的阿姨放了假。
本意打算,如果周颂宜聚餐结束时间不晚的话,兴许可以去周围的商场转转。
像普通人一样一起出门逛逛街,看看影院新上的电影有没有她喜欢的。
可惜,没有如果。
“你放开我!”周颂宜的呼吸也有点紊乱了。
方才这一路,两人拉拉扯扯,雨水淋在脸上湿哒哒的。
此刻没有开灯,落地窗外也因为雨水落不进多少光,室内黑压压的。
不用多想,她都能想到自己此刻有多狼狈,靳晏礼也好不到那儿去。
“放开你,”靳晏礼非但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把这三个字咀嚼了一遍,似笑非笑却又冷到极致,“好让你和徐致柯破镜重圆?”
“周颂宜。”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但每次这样叫她,带来的并不是好事。
此刻他脸上的笑容近乎残忍,“现在还没到白天呢,你就开始在做梦了。嗯?”
他压在她肩头,咬她脖颈一口,“你是不是又骗了我?”
周颂宜吃痛,倒吸了口气,此刻语气也冷了,“你不觉得你有时候管得太宽了吗?靳晏礼,你算我谁?”
她嗤笑:“你谁都不是。”
湿雨天,膝盖腿缝又开始蔓延疼痛了,相较于冬天,尚且还能忍耐。
今晚,她实在过于疲累了。
起先是许勤杰,而后是许致柯的突然出现,再者就是靳晏礼不打招呼的出现。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我从前就和你说过,你要给我时间适应。”
“一年了,还不够吗?”靳晏礼从她肩头起身,视线直逼着她。
“你真的在乎我吗?”周颂宜毫不避视,“你说,不干涉我工作上的事。今天我和徐致柯的见面,本就是一场偶然,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可以作证。”
“你要是觉得有必要,自己一查便知。”她敛下眉睫,忽而很累。
“小宜,辞职吧。”靳晏礼轻吮她的唇瓣,理智稍稍回笼,漆黑的眼睛里也有点黯然,“我就是太害怕了,况且,徐致柯他也不是好人。”
他轻轻摩挲她的腕骨,虽然在黑夜中看不清,可他知道,她的腕骨大概一片红痕,肩头的也并不少。
“靳晏礼,”周颂宜听着只觉好笑,“这话你听着,不觉得好笑吗?”
夜里雨势不减,雨水“唰唰”降落,下得急切。
紫色的雷电不时在昏黑的天空游走,天像破了个窟窿。
“轰隆”一声巨响,淡紫色的光一瞬照亮寂静的房间。
靳晏礼的手托着周颂宜的下颌摩挲,沉默着,没开口说话。
那一瞬的光亮,彼此之间狼狈至极。
下一秒。
他嗤笑一声。
黑暗中,他将周颂宜摁在门上。
探手拨开她粘在鬓角的湿发,手指游走在她的后背,继而轻车熟路地解开她的衣服。
寂夜中,衣物落地的声响尤为清晰。
周颂宜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还是懵的。
等转过神,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怒从心起,“你做什么?”
“衣服湿了,会感冒。”他拦腰将她打横抱起,“洗澡。”
“我自己会洗。”
“可我不需要你会。”靳晏礼毫不留情拒绝,脸上情绪寡淡,“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浴室里温热的水流从头顶的花洒流出,旁边的浴缸里也在放着水,两人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体。
花洒打开,热气蒸腾,对面是一块蒙了湿气的玻璃镜。
她被他摁在冰凉的墙面,浑身打颤。
“我不愿意,你放开我。”周颂宜回身,下一秒,声音不受控地变了腔调。
“小宜,你为什么就不能学乖一点呢?”。
力道不大,痒意、麻意,和屈辱感却瞬间蔓延全身。险些失去力气,摔倒在地。
他稳住她的身形,“别怕,会舒服的。”
周颂宜的手摁在玻璃上,覆在玻璃上的水汽顺着她的指缝往下留,一点点看着模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且光怪陆离。
她喘着气,“我疼。”
可她说的这些话,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只会越加挑起他的兴奋感。
他知道这不对,可无法控制。
爱,本身就无法控制-
夜里淋了水,浑身湿哒哒的,不适合在浴室里待太久。靳晏礼三两下替周颂宜洗完澡。
知道她有洁癖,拿起一旁放着的毛巾替她擦干净了身体的每一处。
他抱着周颂宜走出浴室,浴室和卧室是接通的,三两下走到房间,将她压在床褥里。
床铺很软,周颂宜倒在床上,身体往上回弹了一下,她仰着脖颈看眼前之人。
“离婚,”她红着眼,面颊被热气熏上一层红,她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冲靳晏礼喊道,“我要和你离婚!”
靳晏礼无动于衷,扯浴袍带子的手却在哆嗦,眼也泛了红,但他一声未吭。
“你听不到吗?”周颂宜诘问他,“我说我要离婚。”
靳晏礼顿下手头的动作,“为什么?”
“为什么?”周颂宜呵呵冷笑,却因为嗓子干涩,干咳了几声,再开口时,眼睛带了泪,“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我以前觉得我尚且还能忍耐,所以,我忍了。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忍不了,”她残忍地笑笑,“也根本不想再忍了。”
她厌恶极了,“有时候,我真的挺想杀了你。”
靳晏礼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用力束缚。
脖颈一瞬通红,青筋绷起,汗水从下颚砸落在她的胸前。
他的嘴角勾出一抹笑,“那就试试吧。”
周颂宜惶恐的目光看向他。
“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他轻咳一声,眼睛红得不正常,话说得下流,“正好,死在你的身体里,也挺痛快。”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周颂宜不断挣扎着,脸上神情惶恐。奈何靳晏礼将她的手箍得很紧,怎么也挣脱不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靳晏礼消耗了太多氧气,最终被她挣脱了。他的手松开的那刻,新鲜的呼吸灌入喉腔,眼泪都咳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靳晏礼逼疯的。
“你放过我吧,”她眼泪不受控地流,“我不喜欢你。”
“放过你,”他的指尖探进她的唇腔,脸上的笑斯文极了,慢条斯理地搅动着,“谁来放过我?”
窗外雷声阵阵,周颂宜浑身绷得厉害。
靳晏礼抽开手。上面都是她的口涎。指尖向下,随后动作放轻地剐蹭了两下。
随即,天空被撕裂,一道紫色闪电照亮半个天空,室内一瞬间盈着紫光。
晶莹的水渍,在自然光中,变得莹润。他低下头,再抬眼时,周颂宜抓着他的头发,眼泪不受控的流出。目光涣散。
“不如给天花板装面镜子吧,”靳晏礼松开口,突然启唇,“这样你就可以看见自己哭出来的样子了。”
抬手用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湿渍,对上她哭红的眼,他停下了动作,“很好看。”
周颂宜终于缓过神。抬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过去,“疯子!”
“我们离婚吧,求求你了。”
靳晏礼一时没反应过来,头被打偏过去。转回来时,摸着她的脸轻轻道,“小宜,想好了再回答。”
若无其事地伸手替她捻开吃进嘴巴的头发,温柔地笑笑,“晚上我就和你说了,下雨天不应该淋雨,淋雨衣服湿了就会感冒。”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就像感冒了一样。都开始说胡话了。”
“乖,我只当你身体不舒服。等明天睡醒,一切都好了。”
第25章 落花雨
夜里, 周颂宜睡得并不安稳。浑浑噩噩地醒来,腰间横着一只手掌,身体里的异物感明显。
她半撑着身体起来, 下一秒又被身后之人捞了回去, 牢牢地锁在怀里。
空调在运作,身体仍然发汗。
她挣扎了两下,发现睁不开,索性也没有再去白费力气。
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 浑身酸软。身旁空荡荡的, 靳晏礼早已离开。
卧室昨晚还敞着的遮光帘,此刻被人拉起,房间里黑黢黢一片, 压根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周颂宜头疼得厉害,嗓子眼也干得厉害。
不用去想, 都能猜到从脖颈往下, 几乎就没有一块好皮, 全是他可以留下的印记。
稍微抬起身体。
身体绵软无力,很快又栽回床铺, 只能够着手去摸索床头的灯。
灯光锨开。一瞬间,昏黄的橘色灯光栽室内漫开。
灯光强度低, 蔓到床尾已经变得极淡。
只能勉强视物。
她昂着头看向墙壁。费力睁大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四十了。
该庆幸, 今天周天。不用担心迟到,也不用顾虑同事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切暂时没有到鸡飞蛋打的地步。
手指重新摸到床头柜。反手捞过手机, 眯着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几下。
发现昨天夜里11点, 周自珩给她发了条语音过来。
看字费劲,直接点开语音:“昨天雨下得大, 你的腿还疼吗?”
北京连着晴了一个多月。最多偶尔飘点雨丝,空气是一如既往的干燥。
身体适应良好,没什么疼痛。但周自珩总会发点消息过来关注。
昨晚,像是把这几个月积攒的雨水,全部倾盆而下。
阴冷得厉害,腿也隐约泛疼,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周颂宜没和他说这些,免得担心。
【我很好。不是三岁小孩了,放心。】
这些个字敲出去,废了她老大的劲了。
手机扔到一旁,嗓子干得厉害,却也不想下床,很快重新倒回床铺。
一头海藻般的黑发瞬间铺满枕头。
恰好这时,“咯吱”一声,房间的门被人推开。
卧室外的自然光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只不过浮到周颂宜身体,变得浅薄许多。
闭着眼睛,听力变得极佳。
脚步声又远及近,最终停在床沿。
水杯被他搁在矮柜上,盛着的凉水碰上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床铺微微下陷。
他坐在床沿。良久,什么话也没说。
周颂宜眼皮微颤,不用想也知道坐在床沿上的是谁,但她不太想搭理。
对方的视线太过侵略、占有,湿哒哒地粘腻在她的身上,让人头皮发麻。
她不得不撑开眼皮,直视他落过来的目光。
“看够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太累了,“滚。”
横在胸前的薄被,在她抬高身体的时候,布料扯动间,早已滑落。
光滑细腻的肌肤,暖色的灯光游走着,白嫩的肌肤吻痕、咬痕遍布。
更遑论那些被被子掩盖着、看不见的地方。
周颂宜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一块好皮肉。
她躺在上面。沉默的时候,只有静静的呼吸声,如同一具艳.尸。
“醒了,饿不饿?”靳晏礼盯着她的眼睛,“早饭做好了,喝完这杯水,我们去吃饭。”
周颂宜没吭声。
靳晏礼视线从她红肿的唇瓣滑向脖颈,再一路向下,他问:“还疼不疼?”
早晨,他已经替她上过药了。昨晚失控,要得狠了,她下面都肿了。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周颂宜抬高身体,冷笑一声,“你要是想补救,我们离婚,便是对我而言最好的措施。”
“为什么?”靳晏礼反问,“为什么总想着离婚,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你觉得不好的地方,我会慢慢改的,给我一点儿时间,好吗?”
“我认真的,”她的声音格外平静,“这个婚,我离定了。”
他抬手,捻了捻她红肿的唇。笑容凉薄,“是因为徐致柯?”
“绕来绕去又回到这个话题,”周颂宜只觉得好笑,终于肯正眼看他,“你不觉得挺没意思的吗?”
“我现在只觉得累了,”她语气平铺直述,“我们周家不欠你们家什么,我周颂宜也不欠你靳晏礼什么。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觉得还不错的话,就请你滚出我的世界。要是觉得这个理由不满意,我也可以再给你找一条新的,直到你满意为止。”
“这样可以了吗?”
“颂宜,别想了。”他静静听完,慢条斯理地笑说,“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和你结婚那天,我就没想过离婚。”转而又温了语气,“昨天是我不对,以后不会有了。”
“喝口水,润润嗓子。”靳晏礼重新端起水杯,递到她的面前,“昨晚叫了那么久,该渴了。”
“午饭想吃什么?”他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是你爱吃的樱桃肉,还是你爱吃的甜食,亦或者是……?”
“够了,”周颂宜打断,“这样有意思吗?”
她一把拂开面前的玻璃杯。
靳晏礼握杯没用多大力道,这一拨,杯中的水荡漾出来。
温热的水溅在手背上,透明的水滴顺着冷白的皮肤一路蜿蜒滴落。
在地板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靳晏礼也不气恼。
锐利的目光像是一把箭。而她则是猎物,被这支箭狠狠射中,动弹不得。
“你说徐致柯从来都不是我们之间的最大障碍,可为什么只要我一提起他,你的情绪波动这样大。我也想过徐徐图之,和你细水长流慢慢来,可你总在我理智的这条线上蹦跶。你曾经承诺过我的话,摸着良心扪心自问有几分是假、几分是真?”
“到底是不是搪塞我的?”
他冷冷发笑,理智在崩塌的边缘徘徊,“周颂宜,我自诩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以为你喜欢的徐致柯又真的表里如一,是什么好人吗?”
“够了!”周颂宜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张脸,怒上心头,抬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一巴掌扇在了靳晏礼的脸上。
昨晚的那巴掌留下的痕迹并未消退。
嘴唇破了皮,一半是指甲刮蹭的,一半是接吻时被咬破的。
经过一夜的时间,已经结痂。
这巴掌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白净的掌心浮出红印。痛感只是一瞬间的,很快变得麻木。
酸软的电流感窜遍全身。
靳晏礼没有防备,脸被扇偏。
消退变淡的红痕,瞬间叠出新的红痕。嘴角的结痂块被刮蹭,鲜血慢慢涌出-
周颂宜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耳鸣了,一直在嗡嗡嗡地发出白噪音。
她压下心头的不适,方才扇了他一巴掌的手往回缩了缩。
“这是你应得的,”疼痛让脱缰的理智暂时回笼,“如果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信那没有根据的流言蜚语,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早就没了信赖可言。”
“他是不是好人,我自己会分辨,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不装了?”靳晏礼抬手用指腹揩掉嘴角的血迹。低着头颅,盯着指尖的血迹,语气讥诮,“你信他,却不肯信我。说来说去,无非也是为了他。”
“他能做的,我一样可以。他不能做的,我也可以。”他轻轻握住周颂宜的肩,“我总也不明白,他无非只是比我早一点遇见你而已,究竟是什么迷住了你,让你至今对他旧情难忘。”
“没关系,”他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我们有的是时间。”
周颂宜别开眼,不答。
靳晏礼拉开遮光帘,昏暗的卧室一瞬被太阳光照亮。
适应了黑暗,这光线并不刺眼,她却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他看她一眼,随后迈腿离开了卧室。
不多时,又重新折返回房间。手中端着一杯水,他睨着她,“这水你不喝,我不介意让阿姨多点工作量。”
周颂宜接过,一口闷了下去。干涩快要冒烟的嗓子才算微微好转。
不过并不打算领他的情。她重新躺回床,扯过被子,将自己卷在一起。
闭着眼睛,当他是空气。
*
睁眼醒来,已到午后。
从来没有一次做得像昨天那样激烈,周颂宜起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四肢快要不属于自己了,完全不听使唤。
上过药后,体内有点清凉,但始终还是有点不适感。
双脚刚踏地,险些跌倒。连忙扶住墙壁,才算稳住身体。
从房间里出来。
靳晏礼坐在沙发上,正在处理文件。阿姨见她出来,于是才开始做饭。
“周小姐想吃些什么?”
“随便。”
周颂宜随意扔了两字。她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一点。
可早饭没吃,在靳晏礼的逼迫下,最终草草吃了几口。
身体疲惫,却没什么困意。
手头上也没有什么工作噬待解决,窝在沙发上整个人不想动弹、也不想说什么。
无尽的沉默蔓延在房间。
做过午饭,阿姨们得到指示,都知趣地离开了。
几百平的房间中,只有周颂宜、靳晏礼,还有那在落地窗旁享受阳光沐浴的福宝。
周颂宜不想和靳晏礼有所交流,连眼神的交汇也不想有。
她把自己缩在沙发,手机连接蓝牙耳机,播放先前收藏的纯音乐歌单里的歌曲。
*
暴雨过后,短暂地放晴。
雨后的阳光并不燥热,楼栋底下绿树盎然,知了趴在树枝上叫得欢唱。
一个舒适的午后,阳光像是粉饰掉了昨晚的锋芒、刻薄、尖锐。
靳晏礼似乎也有意揭掉昨晚的那一页。只有周颂宜昨夜心底埋下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
和他的婚姻,总归要彻底告一段落,临别前,也不想和他撕得太难看。
昨晚一事,也让她坚定了离职的事。
周颂宜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解锁屏幕,点进微信。
上次和周平津说遗嘱分配的事情时,虽然只是走了个过场,可还是加了几位律所联系人。
但这些人里,要么有的和周平津有关系,要么有的和靳晏礼有关系。
最终纠结来纠结去的,给联系人里一位平日里不怎么联系的律师发了消息。
两人曾是大学舍友,不过对方大一下学期转专业去了法学系。
宿舍也连着一并搬离了。至此,两人的交情变淡。
前几日看朋友圈,发现对方发了新博文,似乎是已经去了一家还不错的律所工作。
虽然私底下没怎么联系,可毕竟还是有一层同学情谊在的。
她给对方发了条消息,咨询离婚相关事宜。
消息回复得很快。
对方首先惊讶于周颂宜早婚、且对方不是爱情长跑的徐致柯的消息中,而后又讶异于不过短暂一年,就决定离婚了。
好奇总归有的。
但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以最专业的姿态,和周颂宜聊了许多。
放下手机时,周颂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但对于主动求和的靳晏礼,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她将他忽视得彻底。起身来到自己的个人书房,打开许久不用的台式电脑,打算将离职信给写了。
靳晏礼今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往常都是在单独的书房处理办公,今天破天荒地也不去实验室那边,就待在客厅僻开的书桌上开视频会议。
她见到他就烦。也就不能总待在沙发那儿了。
此刻,周自珩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一段韩语独白搭配上音乐伴奏响起,周颂宜看一眼,划开绿色通话摁键。
声音混杂低弱的电流传进耳朵,“未来一阵天气不太好,连着阴雨天,要是不忙,就请假在家好好休息。”
“哥,”周颂宜无奈极了,“我不都说我没事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下雨天,你就老实在家。”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但也是出于对她身体健康考虑,“对了,还有一事要和你说。”
“公关部那边报上来说你和靳晏礼一起上热搜了。”周自珩询问她的意见,“你什么想法,是不理等热度自然降下去,还是我让人撤下去,联系新浪那边将词条删除?”
“什么?”周颂宜愣了下,而后道,“让人撤了吧。”
结束通话后。
周颂宜点开微博,作为新闻人对于标题是极为敏感。
标题一览过去,热搜第四条就是关于自己的。
这是今晚凌晨横空出现的,在热搜上挂了一整晚。
阅读量过亿,此刻才稍微下跌。大抵网友都是爱吃瓜的,尤其是上流豪门之间的瓜。
标题里的图是在周家后宅,图的大背景是开了满山的玉兰,自己弓着腰身捡帽子。
应该是靳晏礼奶奶大寿那日,她回房间取画,途径后山的长廊,一位过来观光玉兰的游客不小心将帽子掉了进来。
这张图不知道被谁拍下来了,放在一组九宫格的风景图里。
本来也没什么的,但有的网友过于清闲了,从图片中的宅院照片扒出来这处宅子属于周家。
周家属于大企业。一瞬间,图里唯一出现的身影也就成了众矢之的,被一并扒了出来。
秋天不落叶:【这是企业家周平津的女儿,周颂宜。目前已婚。结婚对象是恒泰掌权人的儿子——靳晏礼。两人年岁相仿,算是豪门里英年早婚的。]
就这么一条被顶到热一,底下不知道盖了多少“高楼”。不仅把周颂宜的身份扒出来了,连带着靳晏礼的个人信息也一并扒出来了。
下到出席活动,上到求学经历。
周颂宜看到这些,狠狠拧了拧眉。尽管和靳晏礼闹了不愉快,尽管已经决定离婚了,但两人皆不属于公众人物,完全侵犯到个人隐私。
她给周自珩回拨了电话,那边很快接通,“喂,哥。”
“热搜我刚都看了,”她单刀直入,“上次祖母将后山打开,让游客进山观光,我当时有事从那边经过,不小心入镜了。本来没什么,但网友扒得有点太过了。你把热搜都撤了,相关信息也撤了。”
从利益角度出发,这种热搜其实无伤大雅,对于两家公司反而会产生利好。增加企业在百姓中的讨论度,以及知名度。
不过周家秉持着老祖宗的家训,行事向来低调,不太会在这种娱乐八卦里博关注。
加上这几年公司重心才转去新方向,一切还没有站稳脚跟,因此处事越发低调,外界非相关人士鲜有人知。
况且,周颂宜没打算参与家族企业,每年拿个分红就好了。再加上本身在新闻行业工作,对这些就较为敏感。
她不是公众人士,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人放在网上,对自己的隐私比较重视。
“我已经招呼公关部处理了,等处理妥当,我再和你联系。”
“嗯,”周颂宜嗓音闷闷的,“谢谢哥。”
“客气什么?本来就只是一点小事。”他没太在意,随口问了句,“你呢,最近怎么样?上次也没问你,和靳晏礼现在相处怎么样?”
“毕竟,还一块儿养了条狗。”
听此。她沉默。
第26章 落花雨
兄妹相处久了, 彼此间默契十足。周自珩见她沉默,知趣地转移掉话题。问题的答案,在此刻显得就不那么重要了。
挂断通话。
周颂宜靠在办公椅上,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书房正对窗的位置, 养了一个盆栽。
盆栽里种着吊兰。昨夜下了雨,原本探出窗外、零星缀着几朵淡白的花朵的枝条,此刻看来,已经被无情的雨打得几近透明。
毫无招架之力。微风一吹, 脆弱的花瓣轻轻颤动。惹人怜爱。
她收回视线, 只觉心中烦躁不已。她现在对靳晏礼的抵触以及厌恶,已经到达峰值-
书桌上静了音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有消息进入, 弹窗显示联系人——徐致柯。
【还好吗?】
【嗯,我没事。】周颂宜解锁手机, 给对方发去消息, 【昨天晚上, 真是挺不好意思的。没想过他会突然过来。他说的那些话,还请你不要往心上去。尽管,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强人所难。】
【还有】
【你不该在他面前说那些话的。】
消息发过去,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许久也没有消息进来。
周颂宜看了一眼,没大在意。现在烦得厉害, 将手机扔在一边,打算将她和靳晏礼的关系好好捋捋。
婚是一定要离的。
只是其中牵扯起来, 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上下嘴皮一开一合就能达成的。
桌面的手机弹出新消息。
徐致柯:【颂宜, 你是在怪我吗?还是说,你已经爱上他了?】
【朋友之间恰如其分的关心, 我自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昨天晚上,他明知道你不舒服了,却没有在意你的情绪。】
【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身为当事人,你应该更有感触。如果觉得这段相处让你不开心了,没必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下注。】
【他就是疯子。】
*
周颂宜和徐致柯简短地聊了几句,便用自己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率先结束了话题。
电脑打开。鼠标点进文档,打算把辞呈信给写了。
结果刚敲了个开口,窗外突然下起太阳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雨丝将太阳光拉长模糊。
看着窗台的那盆吊兰,起了身,将盆栽挪了个位置。
周自珩的电话又打了进来:“热搜上的关联词已经撤下来了。原本我以为只是一场意外,倒是没想过这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有意为之。”
“没关系。”她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撤下来就行了。你和沈滢姐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日期都定下来了吗?”
“小没良心的。”他笑,“还以为你压根一点都不关心呢。婚礼初步定在秋天,具体几月,看阿滢的意思。”
“哦。知道了。”
她垂下睫毛。原本想试探性地和他提自己打算和靳晏礼离婚的事。想了想,还是没开这个口,“要没其他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挂吧。”-
通话结束。却没了继续写的心思。电脑晾在一边,周颂宜给曲荷发了消息。
对方讶异,但还是尊重选择。关心了几句生活上的事,便结束了话题。
虽然提了离职,但暂时还走不开。
最快也还需一个月,等部门招了新人进来,手头上的工作任务全部交接完毕,才算彻底离职。
在书房又待了一会,确保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候。
周颂宜起身离开书房,决定和靳晏礼打开天窗说亮话。
尽管这话他大概不会喜欢,可她必须要说。
*
周颂宜推开书房的门,去往客厅。
没想过,前前后后也就一个小时多点的功夫,家里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
靳雨娇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拿了一杯酸奶。半倚在冰箱旁,抬手剥掉吸管的塑料袋,将吸管插进酸奶中。
抬头的时候,视线刚好和周颂宜碰了个正着。
她抬起手,冲她挥了挥,“嫂子好。”
关上冰箱门,迈腿走了过去。
吸了两口酸奶,把它搁在茶几。
扬着脸,冲周颂宜展露笑容,“嫂子,我刚过来的时候,见你不在,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怎么突然过来了?”周颂宜问,“家里有事情?”
“不是不是。”听她这样说,靳雨娇连忙摆手,“我这次可不是私自跑来的。知道你们有自己的空间,也并不想突然前来打扰。但我这次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不过在这之前,请你收下这份礼物。”
说这话的时候,她多少有点心虚,“前几天,我去香港旅游。在当地的拍卖行上看中了几件珠宝,不过我身上没那么多钱,钱都是从我哥那儿要来的。”
去香港,属于临时起意。朋友邀请,心血来潮下,去了当地知名的拍卖行。
拍卖行上,大多都是秘书在场,通过电话联系自己的上司,决定是否追加钱款。
而她和另一位朋友,在场则显得格格不入了。
当时,她看中了一条红宝石手链,不过手里的钱流出去后,就不剩下多少了。
又不想失去这条心仪的链子。最终把展示图片发给靳晏礼,求助于他。
好在,这条链子被她收入囊中。
唯一的要求是,如果还看见不错的珠宝,就替他拍下来。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心里清楚。
只是为了送给周颂宜。
靳雨娇看了眼面色平淡的周颂宜,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给你也带一件。今天刚好卖行那边将藏品寄了过来,我签收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送货上门。”
“喏。”她打开面前的这只匣子,“怎么样?嫂子,我的眼光还算不错吧?”
黑色丝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串海蓝宝石花叶手链。宝石色泽通透,像是海浪打上沙滩,接近浪花的浅蓝。
确实很抓人眼球。
周颂宜的目光一扫而过,“他人呢?”
有时候,时间太过凑巧。周颂宜不得不去多想。昨夜两人才闹了不愉快,靳雨娇突然就过来了,还带着靳晏礼赠她的礼物。
这算什么,补偿吗?
心底止不住地发冷,面上却平波无澜。
“我哥。”靳雨娇顿了片刻,目光朝向另一间书房,“应该是去书房了吧。”
“我刚过来的时候,见他就在客厅这边办公。但我过来之后,他就离开了,进了那间屋子。”
她没说。自己刚进屋的时候,无意发现,她哥的唇角上的伤口。脸上的痕迹还未消退。
时间不久。更像是昨晚弄的。
“你们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有点话想和他单独聊聊。”周颂宜看她,“今天可能不能招呼你了,改天有时间,我单独请你吃饭。”
“不用了。”靳雨娇拒绝得果断,目光为难地看向周颂宜,“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因为我过来的时候,奶奶她也在。知道我是来找你们的,就想着让我给你们说说,这周有空的话,和我哥一起回去一趟。”
“你知道的。家里边,只有奶奶不清楚你和我哥是因为什么在一起的。但家里的其他人却都是知道的。虽然我爸不让我们在奶奶面前提这些事,但我妈和我哥相处得一直都不太好,导致她在奶奶面前,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低下头,有点难为情,“这次,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吧。”
“他知道吗?”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靳雨娇拿起刚才拆封的酸奶,“嫂子,这件事,就由你和我哥他说了。”
没给周颂宜拒绝的机会,“突然想起舍友还等着我帮她调整论文格式。要是没其他的事情,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先走了。”
*
靳雨娇离开后,周颂宜来到靳晏礼的书房。抬手敲了两声房门,随后推开一条缝。她并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外边,连眼神也半点没分过去,“我们谈谈。”
“进来。”他的声音沉冷。
她置若罔闻。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靳晏礼抬起头,目光顺过来,凝在她的身上,“该说的,都说了。你说的那些,我不会答应的,所以没必要。”
“如果,你要和我谈的是其他事。”他的手一顿,“那么我欢迎。”
“昨晚的话,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产物。”周颂宜不卑不亢,“同样。离婚的事,我既然已经和你提起了,就不会再收回去。”
“为什么?”
靳晏礼捏着钢笔的指腹发白,眼神像是要将她凿穿,“你很久以前就想和我离婚?”
“你觉得呢?”她不答反问,“这样真的很没有意思。”
“以前,我也想过或许我们这辈子就这样相处下去,我也就认命了。但有时候,人的内心总会有些不甘。”
“我不爱你。”周颂宜看着靳晏礼,“但我有试着让我们好好相处。”
“譬如昨日。”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他时,变得冷淡平静,“我们说好了的。你不会干涉我工作上的事,我也答应你了,结了婚,双方有必要保持对婚姻的忠诚。而我和徐致柯,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现在大家都冷静下来。我也不介意再和你说一遍。”
“昨天聚餐,和徐致柯遇见实属意外,这一点昨晚在场的同事都可以替我作证。而且,我自认为和他之间的相处没有什么逾矩的地方。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非只有恋人。下雨了,其他同事还要接着聚会,而我没有带雨伞,他恰好带了。送我一段路,仅此而已。”
靳晏礼沉默。
他扔开手中的钢笔,起身,向周颂宜靠近。
最终在她脚尖前一寸停下。
低下眼看她。
良久,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昨晚是我的错,是我答应你的没有做到。可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闻言。
周颂宜蹙了蹙眉,“你错了。”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能再来了。”唇边的笑容很淡,“就像子弹中了心脏。事情发生,不可能还会回到当初,妄图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雨后的阳光清透、冷的。
光线落在人脸上,没留下什么温度。即便是夏天,也不例外。
不过温度,却很舒适。
阳光从百叶窗外透进室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这个天气,休息的时候,窝在沙发上追上一下午的剧,该是最舒服的。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会变得极有耐心。
相处氛围,像雨后的森林里,迎面拂来的一阵风,很舒适。
可周颂宜的语气虽平淡,却字字珠玑。
她说:“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我想我错了。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可以是一阵风,可以是山林里的鸟,亦或者是那秋天的雨。风从哪儿来,鸟又飞向哪去,雨水又会落在哪片土地。这个过程是充满未知的,不受拘束的随心所欲。”
“你无处而来的占有欲,太过病态,只让我觉得窒息。我不知道你的爱从何而来,我承受不起,又倍感荒谬。”
“出差的那段时间里。大概是我和你结婚以来,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间。”
话说开,她脸上的神情松懈几分,“离婚,于我们两个人而言,或许才是正确的决定。”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你的行程、生活也将变得忙碌起来。离婚后,你也就不用再把重心放在我的身上了,你可以放手去做你热爱的事情了。”
“当然,如果你能做到这些。离婚后,我们也许还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话落,是无尽的沉默。
“小宜,”靳晏礼视线紧紧凝视在她身上。阴暗、潮湿的,恶劣几乎溅出眼睛,叹一声,“这些都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他步步逼近。让人心底寒毛竖起,周颂宜下意识瑟缩,不由自主迈腿往后退了一步。
脊背撞上坚硬的门框,她稍稍吃痛。
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她被抵在靳晏礼和墙壁之间,无法动弹。
倏地,靳晏礼低下头,两人距离一瞬缩短,呼吸声交错着,痒意流窜。
靳晏礼抬手。指腹捻上她的唇瓣,似带哄骗,又近乎呢喃,“不要试图用你的想法来定义我。”
“况且,”他嘴角弧度浅淡,笑容凉薄,“如果我真的答应了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的会作数吗?对于你的真心,我向来都是赌不起的。”
“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我只做我认为有把握的事情。”
第27章 落花雨
窗外, 原本明朗的天气,一瞬被乌云遮盖,天阴沉沉。
不多时, 雨水下降的声音, 在安静的房间内蔓延。
轰隆声骤响。
周颂宜别过脸。靳晏礼原本捻在她嘴唇的手指,随着动作,指腹在饱满的唇瓣一扫而过,随后落空。
她注视着如线条般滑落的雨。
心里不由讥讽。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
周颂宜一连几天, 冷对待靳晏礼。尤其是那晚过后, 越发冷淡。
那天,靳雨娇说过的话,她没向他提及。
此刻, 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已经知晓了。多数, 是对方又单独和他提过一遍了。
尽管不喜欢他, 可多少还是要顾及到靳家。
这次一起回去, 尽管面上已经闹得很不愉快,可回去了, 依然得逢场作戏,当一对蜜里调油的夫妻。
相处模式, 极为诡异。
周颂宜现在没空去想那些,近期一直在忙离职的事情。
原本以为还需要再拖上一阵子, 没曾想,这时候正好招进了一批新的实习生。
办公室里的东西, 早在前阵子就搬离得差不多了。
当时不少人议论, 但也没人问到她的头上。
直到和实习生交接完手头上的工作,正式离职后, 微信消息几乎被轰炸了个遍。
曾经联系的、不联系的都来嘘寒问暖,客套性地回应了几句后,她直接开了免打扰。
顺便把好友清理了许多,只留下一些关系尚可的。
处理完这些,房门被敲响,径直推门而入。
“下来吃晚饭了。”靳晏礼走近,看见周颂宜刚将电脑合起,像是刻意强调,“奶奶也在。”
哂笑一声,“就算是生气,好歹也得装装样子。你这样一整天都待在一个房间里,算什么?”
距离拉得近,他的影子套在周颂宜的身上。
她起身,特意绕了个弯,目光并不放在他的身上。
语气听不出多大的起伏,“我知道了。”
说完,径直往屋外走去。
靳晏礼立刻追了上去。周颂宜的步子并没有迈得很大,他三两步便追了上去。
走下旋步楼梯时,一楼西侧的餐厅正在上菜,老太太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正在和雨娇聊天。
见人下来,关切的目光望了过去,“怎么样,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周颂宜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好多了,谢谢奶奶关心。”
“这身体不舒服,就好好待在家里休息,不一定非得回来。上次,我也就跟雨娇提了一嘴,哪能知道这丫头嘴巴漏得快。一会子的功夫,她就跑你耳朵边说去了。”
“哪里。”周颂宜走上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方才面对靳晏礼时,简直判若两人,“说到底,还是我们疏忽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常回来看看您的。”
她没提靳雨娇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有些话,三言两句,便能知道真假。
靳雨娇此刻也有点儿心虚。毕竟,那天其实是靳晏礼给她发了消息。
礼物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通过回靳家,让两人的关系稍微和缓。
“晏礼,都听见了吗?”老太太笑,点靳晏礼,“和颂宜学学。以前没成家的时候,也是整天不着家的,忙事业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忽略家庭。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两个人在一起,互相迁就、让步,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知道了。”
*
当天夜里,在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周颂宜被迫在靳家住下。
离婚的事,除了他们两个人知晓,其他人目前还是不知情的状态。
夜里睡觉的地方,还是靳晏礼从前住过的那间房间。
“你睡沙发?”周颂宜撩起眼皮看他,“或者没点绅士风度,我去住沙发?”
“为什么?”靳晏礼眼神审视着她,“我们是夫妻。”
“很快就不是了。”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近。低下头,一点点靠近,目光审度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像是被蛇爬行,阴暗、潮湿,“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告诉我。”
靳晏礼的手指探入。低下头,咬上她颈间的肉,呼吸都带着轻颤,“做吗?”
“我困了。”周颂宜面不改色地推开他,走到床沿边,掀开被子躺下,闭起眼睛,“自己解决。”
“我睡床,沙发归你。”
良久的沉默,只有雨水在“滴滴答答”。
不知道过去多久,身侧床铺微微塌陷,她的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下一刻,下颌被人捏起,他掰过她的脸,让她的眼睛能够直视着他。
可惜,她不肯睁眼。
不过靳晏礼倒也不介意这些,俯下身体,冰凉的唇瓣印上她微润的唇角。
吻从轻轻触碰,变得湿呼粘腻。辗转反复,彼此间律液交换。
阴沉的雨天中,呼吸都变得潮湿、粘腻,一点点勾缠着彼此,引人堕入无边的欲.色世界。
她不肯启唇。他却偏不如她的意思,将她的舌尖拖出嘴唇。
松开时,两人唇齿间拉出一条细长的水丝。
靳晏礼抬手,指腹摩擦过她水润的嘴唇,一点、一点,直到干燥的指腹被她唇间溢出的水渍润湿。
松开手,意味不明的语气,“睡吧。”
说完,果真放过她,没再继续弄了-
窗外通着风。下雨的夜晚,气温骤降。
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周颂宜将被子拢在身体,别开头,不动声色地移动自己的身体。
不一会,身体就快靠向床沿,不想和他靠得太近。
耳边静一瞬,忽而传来衣服掉地的窸窣声。
她发散自己的注意,让自己尽量忽视周围的一切声音。
雨天,室内的光暗淡。视觉受因天色到影响,听感却变得尤为敏感。
压抑的喘息声。
周颂宜想骂他几句,“靳晏礼,你能不能……”可刚转过脸,话在喉咙里卡了壳,耳朵根一瞬爬上了红。
她觉得自己终有一天要被他给逼疯。他怎么、怎么能如此下.流,君子礼仪早就不知道丢去了哪儿。
尽管已经在一起无数次,可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见他这样。
清澈的、不耐烦的眼神,在朦胧雨夜中,平添几分温柔。
这一声,似乎是打开了某种开关。
靳晏礼原本克制的嗓音,此刻不再压抑。
慵懒的、磁性的喘声,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不断挠着她的耳朵,引人走向沉沦。
“怎么了?”他眼底欲明显,语气无辜,“怎么不说了?”
周颂宜忍无可忍,“你无耻。”
偏偏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小宜,你再叫叫我。”
“叫叫我。”
祈求的语气,“叫我名字就好了。”
周颂宜使劲闭了闭眼,努力涣散掉自己的意识。
可他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眼神愉悦,没再缠着她。
手中的动作加快。旋即,闷哼一声。
抬手,在床头上抽纸盒里抽了几张纸。
胡乱地擦了擦,扔进一旁的垃圾篓,大剌剌地起身,下床走进淋浴间。
冷风灌进,听着耳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周颂宜慢慢睁开眼。耳根的热意早已褪去,神色变得清明。
淋浴间的灯光被人锨开,洁白的灯,从门内往室内蔓延。空间过大,漫过来时,几近透明。
靳晏礼站在灯光淡薄处,后背肌肉清晰,但并不夸张。
薄肌,灯光盈在赤.裸身体上,特别色.情。
他转过身,带上玻璃门。
一瞬间,两人视线相对。内敛而锋芒毕露。
和方才深陷情.欲大相径庭。此刻眼神淡漠,夹杂着些微的餍足。仿佛在床上试图哄骗她,让她叫他名字的人不是他。
她转开眼,才发现房间原来的窗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下来了。
原本消退的记忆,因着刚才在床上发生的那一幕,又逐渐变得清晰。
冷静下来的心,瞬间乱了。她想,迟早有一天,她真的要被他同化掉。
*
离开的时候,雨水未停。
庄园内树木众多,淋了雨,尘土降下。呼吸间,尽是草木裹挟泥土的清香。
周颂宜从佣人那取了把伞。在众人面前,和靳晏礼相携离开。
视线窥不到的位置,她说:我和你不同路。待会,你把我送到山脚,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去哪儿?”
靳晏礼低首。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神情。
“我去哪儿,应该没有和你打报告的必要。这是我的人身自由。”
“我送你。”
“不用。”周颂宜语调平静,“等你什么时候彻底想清楚了,我们再联系。”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他皱眉,语气重了几分,“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你的工作和事业还需要你,没必要把太多精力花费在我身上。我和你不同,我已经从公司离职了,时间富裕,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离职?”靳晏礼心头微震,“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事情吗?”周颂宜看他的反应,只觉好笑,“不过你曾经说得对,一个人的精力的确兼顾不了许多事。在有限的时间内,我应该去做点自己更感兴趣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忽而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了。
他曾经是想过让周颂宜辞掉工作,待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只是比起这些,他还是更愿意看见在工作上保持兴奋与热情的她。那会让他感觉到鲜活。
她听到的,只不过是他嫉妒心下的内心想法。可他从来没有实施过。
否则,无论是周颂宜,还是徐致柯,无论如何都不会继续在一个公司里面共事。
“就这样吧,挺好的。”周颂宜不再看他,“你需要冷静一下,而我愿意给你这个时间。在这个时间内,请你不要来打扰我。”
“就这儿,停车吧。”
他并未停车,“我送你过去。”
一路上,相继无言。下雨天,路上堵车了一会,比往常多费了点时间。
“等你气消了,我再接你回来。”靳晏礼侧头看她,并没有跟着一道进去,“你说的这些,我会考虑的。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考虑考虑我说的。”
和周颂宜结婚那天起,他就没想过离婚。
在他的认知里,并不觉得两人会分开。只是,她确实得花点时间来适应、接受他的存在。
欲速则不达。
人总要学会忍耐。尽管,这个过程也许会有点难以忍受。
周颂宜离开前,对他说:“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
她倒不意外他的这番话,一年的相处说短不短,说长也有点儿勉强。
靳晏礼给她的印象一贯如此。
像他这种人,如果哪一天真的爽快地答应了自己,或许那才是反常。
*
在周家住了几天,心情好转不少,原本连绵的雨天,也渐渐有了放晴的趋势。
不过对于自己不着家,整天窝在这处,周颂宜已经替自己的问话找好了理由。
这几天,她除了待在自己的房间,就是跑去老太太的屋子。
或是聊聊天,或是一块儿听听新请来的戏班子唱戏。
“这几天,怎么想着祖母了?”老太太拍着周颂宜的手,慈爱地问,“不着家,不怕晏礼那孩子记挂着你?”
周颂宜:“我想您了。就想在您身边多待一会,难不成这就嫌我烦了,要赶我走了吗?”
“怎么会呢,”老太太隔窗见屋外天色阴沉,“这几日总下雨,你待在我身边,我也好放点心。晏礼那孩子,我终归还是放心不下,比起自家人,多少心没那么细。”
她沉默一瞬,“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好。”老太太一连说了几声好,转头又聊起其他话茬,“不知道颂宜今天能否给祖母泡盏茶。我听梅婷说,你这孩子泡茶手艺一绝,不过这么久过去,我竟然还没有尝过一次。”
“我都是三脚猫的功夫,梅姨肯定是夸大了。”周颂宜起身,“要是您不嫌弃,我现在就去一程。”
“好。”
老太太说完,侧着头看向身旁的秋花。几十年的交情,无需开口,对方已经心领神会。
秋花走到颂宜身前,“颂宜,我带你过去。”
“嗯。”
周颂宜被领到一间专门放置茶叶的屋子。
茶叶被搁置在百子柜里。
类似于早期的中药柜,只不过柜子里放置的不是药材,而是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款式的茶叶。
老太太有惯常爱喝的茶叶,不过周颂宜选了一种更适宜老人家喝的。
茶喝多了,本就有碍睡眠,况且她夜里总会翻来覆去的失眠-
温壶、烫杯、投茶、冲茶、刮末、出汤。
过了一道道工序,周颂宜将茶斟在绿瓷杯里。右手拇指喝食指端着杯沿,中指护着杯底,端到老太太的面前。
“祖母,请喝茶。”
老太太笑着接过,品了一口,“看来梅婷道得没错。”
周颂宜也笑了。
“舒樾这孩子已经高考完,再过一阵录取通知就要下来了。这孩子踏实,成绩向来不错,我倒也不担心。”
老太太低头吹了吹青绿色的茶汤,“咱们周家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也一路过来了。公司上面的事情,我现在也管不了,但自珩能力足,相信未来也会闯出一片天,感情上和沈家丫头也稳定。”
“就剩下你这孩子了。”
她将茶杯放在桌沿,“泡一壶好茶,泡茶人最需的就是懂、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时间与知识的累积,要沉得下心。”
“祖母知道,我们家颂宜从前是这样一个人。性情稳定,现在也依然是,只是有些情绪在面对晏礼那孩子时,就变了味。”
周颂宜没有说话,瞳仁在听到靳晏礼的名字时,眼睫轻轻颤了颤。怕老太太发现异常,于是低着颈,将情绪全部掩住。
老太太看在眼底,顾自道:“或者说,是他改变了你。”
“祖母。”她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平津粗心,有些事心终究看得不够细。可他看不出来的事,祖母我未必看不出。”
她叹了声,“你还年轻,有试错的资本。再不济,周家也会为你撑腰。”
“有些事情没有想开前,只有将就下去,或者不愿将就而选择离开。”
“小宜,你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
转天上午,周颂宜离开了老宅,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昨天,在老太太的问话下,她终究是有点心动了,和她摊了牌。
有些话可以说与某些人,却并不代表着要让所有人知情。
尤其是周平津。
这阵子,她不是待在周家,就是回到工作室里捯饬自己的稿子和雕刻。没有了时间拘束,有时候难免颠倒了时间。
会在画完稿子后,倒头就睡。
和靳晏礼分开的这几天里,他也遵照了约定,没有再过来找她,给彼此留足冷静思考的空间。
只是,手机里的消息照旧,周颂宜看见了,也权当没看见-
今夜又下了雨。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她的心情也没好到那儿去。祖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不是没考虑过。
只要事情一涉及到靳晏礼,她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靳晏礼创伤应激后遗症了。
靳晏礼和徐致柯是两个完全相反的面。
她曾经能和徐致柯走在一起,也是因为他的情绪能够包容自己的负面情绪,会在自己难过时候安慰自己。
相处这几年,待人接物总是春风和煦的。情绪是会感染人的,有时候什么都不用做,便能感觉到舒适、愉悦。
而靳晏礼则恰恰相反。
她讨厌这种令人压迫、窒息的侵占与掌控欲,她不是他豢养在笼中的鸟。
性格、生活习性完全迥异的两人,并不适合在一起生活。
离婚协议,差不多拟好了。这阵子,希望他能彻底冷静下来。能够想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捋清楚心中想要的事物,周颂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室内没开灯,窗外雨水淅沥,像是最好的入眠伴睡曲。
窗子没关严实。室内的空气,凛冽、干净,她卷着被子,很快进入了睡眠。
深夜,一通电话打破宁静。
周颂宜伸手胡乱地摸着手机。整个人还懵着,等听清电话中的内容,瞬间清醒过来。
掀开被子,胡乱套上外套,拿起雨伞,匆匆开着车回了宅子。
电话中简明扼要。老太太摔了夜里摔了一跤,现在整个人已经不大清醒,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祖母年岁已高,前阵子阴着天,原本病了的身体好转后,又患了感冒。这段时间,如此往复,落下了病根。
老年人,最忌讳摔跤。
周颂宜整个人慌慌张张的,冒雨驱车赶回了周家。
园子里人不多,大多睡下了,只有老太太的那幢建筑灯火通明。
病床前围绕许多医生,还有各种专业的医疗设备,正在全力救治老太太。
她赶到的时候,周平津正站在门边。见着她,皱了皱眉,“谁告诉你的。”
周颂宜并不吭声。
“靳晏礼呢?”他换了句问。
“我没告诉他。”她看似语气平静,整个人却跟丢了魂似的。
“胡闹。”周平津斥责她,“今夜下雨了,给他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去。”
周舒樾立在一边。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可此时此刻,好像他说什么都不太好。心中忧心得厉害,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你明天还要上课。”周平津对他说,“你先回去。”
“你也是。”这话是对着周颂宜说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周颂宜不想和他吵,“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往日周平津多数时候是温和的,但此刻难得拿出做父亲的威严,“你回去。”
积压了许久的委屈,这一刻尽数宣泄,“为什么?问过我的意愿了吗?我的想法难道就这么不重要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情绪到达峰值,她的眼神尽是失望与疲惫,“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决定和他离婚了。”
第28章 落花雨
周自珩撑伞匆匆赶了回来。刚收起伞, 进到房间,就听见周颂宜提离婚的事。
但他的视线只是蜻蜓点水地略过,没做停留。目光追随着周平津, 发现对方脸色不大好看。
于是走上前, 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往自己的身后,语气无奈,“你啊, 现在还嫌不够乱吗?”
“不管什么想法, 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径直走到周平津眼前,将周颂宜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周平津瞪他一眼, 没说话。
“祖母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周舒樾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医生正在救治, 别担心。”
“你带颂宜回房间休息。”周自珩语气冷静, 对他嘱托着,“现在大家都无法冷静下来, 不是说事的时候。等明天天亮了,再谈吧。你明天还要上学, 作业写完了,就抓紧时间睡觉。”
灯光在雨夜的室内, 分割出明显的明暗。
周舒樾站在阴影处,眼睛一瞬睁大。因为他的主动搭话, 内心震了下。
可还是不免道:“我已经毕业了。”
说完, 谨记他话中的嘱托。走出阴影,来到周颂宜的身边。
他说:“姐, 这边有爸妈他们,还有大哥在,我们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先回房间吧。等天亮了,我们再过来。”
“你回去。”
周颂宜没动脚,整个人无动于衷。
周舒樾没辙,“姐,你别生气。”说完,几乎是半拽着她离开了房间。
下了雨,路不好走。
两人先在屋檐下走着,而后周舒樾撑开手中的伞,伞檐下意识地倾向周颂宜。
原本,是打算先送她回她自己的房间的,只是目前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的确不太好。
于是找了个由头:“姐,我钢琴课还没学完。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先在我房间待一会,听我弹弹琴。觉得困的话,也可以就在那儿睡,反正我那边有多的卧室。”
等了一会,没听见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周自珩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继而收回目光。
老太太房间至今还是紧闭着的,透过模糊的屏风,能看见上面来往走动的人影。
“她胡闹,你难不成也跟着胡闹?”人走远,周平津开了口,“刚才她说的话,你难不成都没听见?”
“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周自珩此刻语气也不大耐烦,“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刚才,你就不该说那些话的。太伤人心了。”说完,也没再去看他的脸色,“要没什么事,我去屋外透口气。知道你现在心里也不大好受,只是家里此刻太憋闷了。”
话落,迈腿出了门槛。
雨下得小。
暗夜中压根就看不清,只有花草坪里,地灯的光向雨水般漫过来,才看窥见细细的雨线。
灯光中,泛着银光。
周自珩靠在门前近一百年树龄的槐树下。
耳畔,不时有雨水滴落的声响。在某个没准备好的节点,“啪——”地掉在人的身体的未知处。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水滴刚好掉在屏幕上,他抬手胡乱擦了擦,心中也有点烦躁。
从联系人中找到目标人群,给对方拨去一通电话。
很快接通,他语气不耐,“你回我家一趟。祖母晚上摔了一跤,现在人还在昏迷中,你现在的身份,理应尽快赶过来。”
想起周颂宜晚间的话,他不客气地反问,“还有,你和我妹究竟怎么一回事?我才多久没见她,你给她什么委屈受了?”
“她说要和你离婚。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刚说完。
原本闭着的房间,门被打开,医生从内走了出来。
周自珩看见后,立刻切断了和靳晏礼的通话,只留下一句,“回来清算。”-
“复侠,”岑佩茹对为首那位医生问道,“老太太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许复侠摘下医用口罩,“老太太股骨近端骨折。骨折本身是不致命的,但是老太太年岁已高,经不起折腾了,手术对于老人折磨,后期的治疗恢复也会很吃力。如果采取保守治疗,就需要长期卧床,大小便很困难。”
“我的建议是保守治疗。如果挨过去,调养好了,就没什么事了。”他的表情凝重,“但就是怕老人家撑不住。”
周平津脸色刷地变白,一旁的岑佩茹注意到,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夫妻近二十载,有些话不需要语言传递,仅靠动作便能让彼此心安。
她紧了紧他的手掌,“别怕,我在呢,孩子们也都在。”
“平津,你和孩子们好好考虑考虑。”许复侠往屋内回望一眼,“拖不得,要早做决定。”
“我给她打了麻药,一会麻药过了,她就会醒。”
“你们这几日多陪老太太说点话。”许复侠对周平津道,“我这几日就在这儿,有什么事会及时通知你的。”
“麻烦你了。”岑佩茹冲他笑笑,“这么晚了,还特地请你过来一趟。”
“没事。”
等许复侠走远后,一直沉默的周自珩走进了房间。
老太太打了麻药,此刻正闭着眼睛躺在榻间休息。年轻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岁月年华催人老。
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此刻坐在一旁的椅上,安静地沉默着。
“晚上我在这儿守着就行。”周平津紧跟着进了房间,他顿了下,才缓慢道:“你去看看颂宜。”
“刚才我的话,的确重了些。”
“只是有些话,我不好开口。”
“当初不是不让我插手,觉得事情都在你的把握中的呢?”周自珩讽笑他,却又顾及着老太太,声音并不大,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清,“今天颂宜的情绪,我相信只要是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给靳晏礼通了电话。待会他会过来。”他低下头,神情疲惫,“他们之间的事情,先让他们自己处理。具体的,等祖母情况好转,再详谈。”
“嗯。”周平津应了声,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你替我过去看看吧。”
*
周自珩从老太太的房间离开,绕过连廊,来到周颂宜的院外。
透过洞门,屋内漆黑一片,灯盏未点着,周遭一片寂静。
他离开。想起什么,又转去了周舒樾的屋子。
隔着门,室内暖黄的光泛了出来。模糊的剪影,映在窗棂。
夜风一吹,院子里的枝条摆动,投掷下的阴影,杂糅进人影中。
同一个宅子里住了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周舒樾的房间。
屋内陈设简单,占据空间面积最多的,还是那一整面墙的鞋子,以及具有收藏价值的篮球——NBA巨星签过名的。
生活单纯。
周自珩轻嗤一声,没忘记正事-
“姐。”周舒樾低低叫了她一声,“你别太担心了。”他其实不太会安慰人。干瘪的语气,安慰的话听起来多少有点无力。
周颂宜不说话。
他无措地连着抽了好几张特地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抽纸。
只是她并没有流眼泪,纸张被他攥在掌心,压根就没有递出去的机会。
时间久了,柔软的纸张被掌心的汗水打湿。
“周颂宜。”
周自珩走近,见她一副发怔的模样。
屈膝、蹲下身体,两人视线一瞬拉近。撩起眼皮,以仰视的姿态,探手摇了摇她的肩膀。
他说:“清醒一点。”
“哥。”周颂宜转了转眼珠,近乎机械地移动脑袋朝他看去,“祖母清醒了吗?”
话落,突然打了个激灵。从自我世界里抽离出来,眼神由平波无澜一点点变得焦灼。
“还没。”周自珩手指摁在她的肩膀,施了点力道,稳住了她不安焦躁的心,“不过医生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等麻药药劲过去,祖母就会醒过来。”
“别担心。”
周舒樾静静怵在原地,手中的纸张,此刻已经皱成一团。
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他知道自己向来不被待见,可此刻,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他却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样。
不想凑上前,惹得他更讨厌自己。
在两人交谈中,他一句声也没出,无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自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带而过。
起身,低着头看向眼前的周颂宜,“爸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过来找你,也有他的意思。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房间休息。总不能明天祖母醒来见着你,一入眼,就是你那两个快要掉地上的黑眼圈。”
“还有你。”他转头,看向丧气垂头的周舒樾,“也早点休息。”
“虽然高考已经结束,明天早上也不用起一大早去学校。但总归已经很晚了,下午还得去练钢琴,不要随意打破自己的生物钟。”
说完这句,他没在意对方什么反应。
目光重新落在无动于衷的周颂宜身上,不容置喙地道:“我送你回去。”-
潮湿初夏的雨天,屋檐下立着的路灯,白炽光打在蒙雨的玻璃上,室内灯影晃动。
院子内的溪水,流淌的速度比起往日,湍急许多。
夏日虫鸣,此刻歇了音。
周舒樾见她这样,心里头也难受,“姐,哥他说得没错。现在在这也是无济于事,等明天醒来后,一切就会好转。”
“我睡不着。”
周颂宜张了张嘴,“有件事,我刚才一直没有说。其实在昨天,我和祖母两人单独相处,我告诉了她我和靳晏礼之间的感情。这段感情,我继续不下去了。”
“要是我当时不多说那句话,祖母是不是也就不会这样了。”周颂宜蹲在地上,脸颊埋进自己的双手中,语气痛苦,“归根结底,都是我害了她。”
“周颂宜!”
周自珩厉喝打断,“别给自己套枷锁。你什么都不知道。祖母摔倒是只是偶然。梅姨说了,她只是因为起夜喝水,没点着灯,不小心绊到椅子,才会摔倒的。”
“这和你没关系。”他板着脸,“听我的,好好回房间休息。”
*
周颂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整个人浑浑噩噩。
周自珩离开后,她本以为自己睡不着,敞着窗,靠在窗户旁吹夜风,没成想竟然睡着了。
清醒过来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回到柔软的床褥中。
彼时,屋外雨停了,只是时间尚早,天空白中泛青。
积雨顺着瓦片滑落,檐下“滴答——滴答——滴答”。水声缓慢、却有节奏。
起床,洗漱完毕。她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院子的拐角处,刚好碰上周自珩,看样子,像是过来找她的。
“早饭做好了。”
“嗯。”周颂宜敷衍一声,“没胃口。”
早餐照常。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太有胃口。
即便拒绝了,可她愣是被周自珩压了过去。迫于无奈,草草喝了几口粥。
两人赶过去的时候,老太太还没醒来。
周平津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撑着脑袋打瞌睡。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反复醒来,最终眼皮沉重得实在撑不住,才放纵自己睡了会儿。
怕打扰到他们。
才进入房间,便轻手轻脚地退开了。
岑佩茹还没有吃早饭。周自珩让她先去吃饭,随后自己在外边守候着,要是出了什么动静,会让人告诉她的。
本来她是不肯的。后来拗不过对方,知道他也是好意,于是便领了心意,离开了。
整间屋子。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四人。
“你去外边等着吧。有什么事情,再进来和我说。免得爸待会醒过来,你们两个见着面,指不定要吵起来。”周自珩说。
周颂宜眼神往床榻浮过去一眼。半晌,启唇应了句“好。”
退出房间。屋外在刮风,风浸着雨水的潮湿。怕老太太受冷风、着了凉,于是离开的时候,带上了房门。
“小宜。”
熟悉的口吻,她脊背一瞬僵硬。
关门的动作滞住,脚步被钉在原地。
“咯吱——”门关上。
周颂宜松开手。甫一转过身,就看见几日未见的人。
来得匆忙,脸色看着疲惫极了,下巴冒出一层青茬。
昨晚雨水充沛。今早雨停,气温并不高。
风穿过山林,掀起一层碧绿的波浪,山间冒着淡青色的云雾。
槐树今年新长出的嫩叶,经过雨水的敲打,披针形的叶片几近透明。
他站在树底。大概一夜未眠,头发微显凌乱。发梢还带着潮。
两人视线交汇。那一眼,她的心底涌起一份奇异的感觉。
拼命忽略掉,闷着头往前走,将他彻底晾在一旁。
终究还是没忍住,拧眉出了声,“你怎么过来了?”
第29章 落花雨
“小宜, ”靳晏礼抬腿,从树下走出。向周颂宜靠近,自嘲的语气, “我就那么不遭你待见吗?”
风一摇, 树叶上蓄存的雨水尽数滑落。
风从哪儿来,雨水顺着它的方向滴落。在雨停的天气中,短促地飘了层雨雾。
两人的视线,短暂地朦胧。片刻后, 又恢复清明。
他盯着她的眼, “大哥给我打的电话。他说祖母身体出了点问题,让我赶回来。尽管在你看来,我们现在正在闹矛盾, 可这件事,无论如何, 我总是要知情的。”
“我知道你生我气, 可你不该这样的。”
昨夜的雨, 打掉不少槐叶。树底下,青绿色的叶片撑在着超出自身重量的雨水, 软软地趴伏在地面。
靳晏礼低下头,近于居高临下的姿态, “出了这样的事情。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我想你都明白。我答应你了,便会给你时间。”
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失去的那段时间里, 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高度的敏感。
她冷淡、不耐的情绪, 让他不得不朝最坏的方面打算。可明明最初,他的本意并非是这样的。
“可你回来了,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他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却又极富耐心地等待着。
“你总这样,”周颂宜不想和他纠缠太多,摇摇头,“你什么都不懂,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扯开靳晏礼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些,你好好考虑考虑。希望下次再见,你能给出我想要的答案。”
“否则,大不了撕破脸皮。”
她说:“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
没给她太多时间去纠结这个问题,周平津出门来,告诉她老太太清醒了过来。
却在见到靳晏礼的时候,又退了进去,不过没什么好脸色。
倒是周自珩赶忙让梅婷去将医生叫了过来。
一拨人鱼贯而入。
周颂宜瞬间没了和靳晏礼继续叙话的心思,再没看他,拔腿跟着人群进了老太太住的卧室。
一进门,就听见老太太的训话声。
“你们就是小题大做了,”她语气不似从前那般中气十足,面色看起来略显苍白,“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
“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没必要围在我的榻前。”
见人不动。
眼睛在在场的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布满皱纹的眼尾,小幅度上扬。
说笑、松快的语气,“我这一醒过来,床榻前乌泱泱地围着一堆人。本来没病的,怕是也要有点儿心里阴影了。”
“都散了吧。”
周平津放重了语气,“妈。”
“没事。”老太太长吁了口气,“让我一个人静静。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这儿不是还有医生在麽。不要在这儿扰我了。”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天色,“昨晚才落的雨,今早晴了。天气舒服,我自个静静,休息休息。你昨天守了一夜,没怎么睡下,现在快回去休息。”
“平津啊,”她慢慢道,“不要让我去担心你。”
“祖母。”周颂宜原本一直沉默着,这会开了口,“我昨夜睡下了。这会也没有别的事,就让我在这儿陪着您吧。这样,他们也好放心。”
老太太没说话。目光顺着她的身形往后看,才发现面边上的靳晏礼。
两孩子距离拉得刻意,显然还在闹脾气。
和上次相比。人也清瘦了不少。站在人后,视线紧紧黏在颂宜的身上。
想起那天,两人的对话。很难不去想,这孩子其实也是在躲着他。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也好。”
“颂宜留下,你们这些人,就都离开吧。原本不大的房间,站着这么多人,呼吸都变得不畅了。”
*
人群退散,屋子转瞬变得宽阔。
老太太将其余人全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医生进行例行检查。没太大问题后,也一并被赶了出去。
现下这间屋子,只剩下她和周颂宜两人。
说留下的人,此刻垂着眼,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雕花窗前搁置的那张方桌上摆着的瓷瓶。
良久,她愧疚地开口,“对不起。”
“怎么还和祖母道歉呢?”老太太侧着头,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掠过去。
青玉瓷瓶中插着几支淡粉的荷花。
前几日送来的时候,还是含苞的,此刻外层的花瓣微微脱落。
花香并不浓郁。清风拂来,隐隐绰绰,闻起来就像是山林中的空气。
她说:“湖心亭那边的荷花开了,你梅姨前几日清晨采来几支插瓶。”
“从前,你总爱去荷塘里待着。尤其是漫过雨后。那时候,平津担忧你的安全,总勒命你不许过去。你表面上应了,私底下又偷偷溜过去了。为此,当时通往荷塘的那架桥,特地上了护栏。”
“后来你长大了,书越读越多,知识越学越复杂。时间被压缩得越来越紧。你就不大喜欢待在家里头了。往后工作了、结婚了,从前到现在,十多年走过去,再也没见着了。”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祖母。”周颂宜讷讷而言。出了声,一时半会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和我们家小宜聊聊天,竟不觉得困了。”老太太知道颂宜心情低落,故意挖苦自己,“都说茶喝多了,夜里容易失眠,当初不相信安眠茶也会这样,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外如此。”
“只是习惯了,而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就难以戒掉了。”老太太温和笑笑,见她沉默不语,“是不是觉得祖母摔倒了,和自己有关?”
“我只是起得急了,没看清路。”叹一声,“我们家颂宜,总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哪有。”
周颂宜声音很低。眼睛悄然泛着泪花。
泪湿禁的体质,稍微感性的话题,鼻头不由自主地一酸,眼睛开始漫出水花。
不想老太太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低着头颅,努力眨眼睛。
眼泪霎时滴落在地。
她转了转眼珠,再抬头时,又恢复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只是老太太那双苍老却澄清的眼睛,一瞬滑过痛苦的神色。在她转回头时,又迅速消失。几不可察。
周颂宜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哽咽,“以后我给您调理,督促您。要是偶尔有事耽搁了,我就给梅姨或者秋花姨发消息,让她们替代我监督您。”
老太太“哈哈”笑了出声,抬起手,替她拭掉了眼尾的水痕。没提这事,连着应了几句“好。”
“您别多想这些,好好休息。”人苍老了,即使保养得再好,也会窥见岁月流去的痕迹。
老太太的手指粗糙,擦过皮肤,像是石子刮过纸张。可她动作放得很轻,举止间,很温柔。
周颂宜憋住的眼泪,险些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她转过头,努力上抬自己的眼皮,快速整理好情绪,而后转回头。
手指握住老太太的手。触感冰凉,她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热渡过去,“今年夏天,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等您好转,我和您一块儿去看。”
“好。我等着小宜。”
她似乎有点儿累,又唠叨了几句家常话,便睡下了。
*
日子慢慢过,老太太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有所好转。
周颂宜在家里住了几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这一段时间内,和靳晏礼的关系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发展恶劣。
总而言之,两人目前一直处于僵硬的状态。
因不可抗拒的因素,今年的高考晚了一个月。录取通知邮寄过来的时候,相应的也晚了一月。
八月底,来自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寄送到了周家。
邮件是周舒樾签收的,不过却是拿到老太太的房间,让对方拆封的。
周家行事低调,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举办。
先是周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后来则是,他们这个小家。一起在宅子里,点着灯,举杯明月,共庆喜事。
去年,周颂宜和靳晏礼结了婚。尽管两人目前的关系算不上融洽——一个铁了心要离婚,一个咬死也不会松手。
这顿含有特殊意义的晚饭。两人还是一同到了场-
当天晚上,老太太出现在席间。着一身酒红色的旗袍,颈间戴一串白珍珠。
鬓边的发丝虽然染白,整个人面态微微红润,精神看起来极佳。
自打老爷子离世后,她就不太爱穿过于鲜亮的衣裳。
往常,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为了迎合节日喜庆的氛围,才会穿这种红。
在秋花和梅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周平津见状,连忙起身替她抽出椅子,而后伸手稳住她的身体。
慢慢落了座。
先前老太太病着的那阵子,靳晏礼向公司还有自己实验室那边告了假。
哪怕周颂宜总是赶人,可他还是在周家老宅忙前忙后了一段日子。
联系了自己曾经在国外交好的医生,又替老太太诊疗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周颂宜有意避之,两人自然也没见上几面。这些话,多多少少是从他人的口中了解到的。
她心中别扭,可好不容易做下的决定并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更改的。
那晚提出离婚的话,听见的人不在少数,可彼此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在她面前提及。
老太太坐在主座上,“都是一家人,不要拘理了。我知道,自打我上次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月大家都过得不是很痛快。我知道你们也是担心,不过你们看我这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麽。”
“有些心,该放进肚子里了。”
“妈说得是。”岑佩茹端起搁在一旁的白瓷瓶,转身从一旁的推车中取过酒杯,斜着斟了一点酒水。
酒杯推出,递给坐在自己身旁的周舒樾,眼睛含笑,“舒樾,给你祖母敬杯酒。”
“那是自然。”周舒樾接过酒杯,刚起身,身高腿长的,位置空间没预留好,起身的幅度稍大,带动桌边微微震动一下。
像是一点喜剧氛围,搅得大家都有点儿忍俊不禁。
他略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正了脸上的神色,朝向老太太,“祖母,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健健康康,每天开心。”
这话下来,周颂宜没忍住笑出声。
老太太也笑了,承了他这杯酒,“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祖母望你谨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未来的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一场全新的旅行。”
“年青人,该闯荡、拼搏。”
周舒樾一饮而尽:“谢谢祖母,我一定铭记在心。”
白酒过于辛辣。他今年刚成年,酒量尚且没锻炼出来。
一口下去,没忍住吐了吐舌头。见众人目光扫了过来,立刻又憋了下去,不肯落了下风。
少年人,最不肯服输。
新斟了杯酒,端起酒杯,给在座的每位都敬了酒。
周颂宜喝不了酒,以茶代酒。这一点,周家人都是知晓的。
杯子推换间,停在了靳晏礼面前。
周舒樾顿了下。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雨夜,周颂宜说的那番话。
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毕竟是少年人,藏不住事的。
酒是敬了,可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
周颂宜无奈扯了扯嘴角。转瞬又想起那个夜。靳晏礼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她转头看去,见对方似乎压根就没太在意,不得不动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不能喝就别喝。”
那知,对方压根就不记事。她的话刚说出口,酒液已经滑入喉咙。
他落过来的视线,不似往日那般黏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来的快,熏着了,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变得温和。
“还好。”他动了动嘴,“至少,你在这儿。”
好在,人逢喜事精神开愉,大家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这一幕,只有两人知晓。
*
酒过三巡后,除了不能饮酒的周颂宜,众人皆有点微醺。
老太太突然对周自珩道,“自珩啊,在祖母心中,你早已可以独当一面了。有一句话一直想告诉你,但知你秉性,也就一直没开口,毕竟这算是你们小辈之间自己的
私事,我本不该过问的。”
“只是今日,我实在有点不吐不快的感觉。”她嗟叹一声,“人生如逆水行舟,有时候有些事不能太过钻牛角尖了。旁人不会因你而受到影响,但走不出的只有你自己。”
这话要是放在平日,周自珩只会嗤笑一声。或保持沉默、装聋作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今日,他灌了口酒,“我知道了。”
老太太今日话特别多,唠叨了许久。特地把周自珩和周舒樾留下来,单独聊了些话。
而周平津似乎有意给周颂宜和靳晏礼留下独处的机会,让岑佩茹找了个由头,两人相携离开了。
“颂宜那孩子的话,你还是听到心里去了。”岑佩茹对他道。
“你说,那是一时置气,还是孩子心里的真实想法?”周平津背着手走在洒满月光的小道,忧心忡忡,“她不喜欢晏礼那孩子,当初我让她嫁给他,想着时间或许能冲淡点什么。”
“感情总归可以慢慢培养。”他看向岑佩茹,“误会也可以开解。夫妻之间,哪有没有矛盾,一辈子和和睦睦的。生活中的摩擦,也是感情的培养。”
“不管怎么抉择,都会有不满意的地方。”岑佩茹和他并肩慢慢走着,“这次,你就听孩子的。”
“孩子大了,早就有自己的主意。”她看向周平津的眼睛,“让她自己做选择。
“自己做下选择,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当初不会后悔。”
*
另一边。
周颂宜没有甩脸子,冷着脸,和靳晏礼保持一段距离。
不主动开腔。
靳晏礼腿长,三两步就追上了她有意拉大的距离,“上次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
“停,”周颂宜刚听了个开头,便打断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他拉住她的手,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两人现在走在后山那条僻静的道路。
往常没什么人经过,路灯光线昏暗,像是电线接触不畅。
周颂宜盯着脚下,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拐到这条路上了。
此刻,月光洒下。应了书中那句“庭下如积水空明。”
靳晏礼踩着月光。松开手,跟在她的身后。她不肯理他,低着头,眼见着就要撞上树丛。
他赶忙抬手,替她拨开尚且挂着雨竹的竹叶,“上次那件事,从头到尾,我压根不知情。”
动作过急。话落的瞬间,一片狭长的青叶,自他手中剥落。
前几天,雨水绵绵。天晴后,气温一直不高,雨水还没蒸发。
坑洼处,积了不少水。拨出的那片竹叶,轻飘飘落下,刚好掉进水坑里。
像是一艘无桨小船,摇摇晃晃。风往哪儿吹,它便往哪处荡。
清水池面,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靳晏礼看也没看,视线紧盯周颂宜窈窕的背影,“我早就告诉过你,徐致柯不是什么好人。你一直在意的那件事,我让人调查出来了,就是他做的。”
“你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他问:“还是说,他一直在你心中是什么风光伟岸的正人君子形象?”
周颂宜没说话,转过身,面朝向他。
脸上看不出多大的情绪起伏,对于这一番话,紧紧只是置身度外地听着。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的眼神逐渐灰败,“你不信我?”
“我信。”
第30章 落花雨
周颂宜的声音很轻, 却不是敷衍的语气。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靳晏礼明显一怔。原本在心中打好了解释的腹稿,却因她的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讶然:“不听听我的理由吗?”
“不用。”她摇摇头, “你向来看徐致柯不过眼, 但也不会随意地诽谤别人。如果他没有做这种事情,你压根不会将责任推卸给他。”
“上次那件事,我并没有很在意。”像是有点儿忘记了,停顿一瞬, 才重新捡起, “当时,我只是在气头上,随口质问的。”
两人结婚曝光的事情, 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显然有意为之。
周颂宜起初将这个罪名安在靳晏礼的头上, 不过也只是被他的言行气疯下, 口不择言的话。
要说在意, 其实是没有的。
这件事,对两家目前没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于是在撤下来的那刻,就显得不重要了。
周颂宜语气平静, “不过你说这件事是他做的,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内心涟漪阵阵。
她压下心头的困惑, 朝他投去歉疚的眼神,“尽管只是气头上脱口而出的话。可那一瞬, 我的确怀疑过这件事是你的手笔。对于这件事, 我向你道歉。”
“但是一码归一码。平心而论,是他做的又能怎么样呢?你说的那些, 和我想要和你讨论的,这两者之间没有本质联系。”
“是,是没有什么联系。”
两人站在漫过雨的竹林旁,杂乱勃发生长的竹子向四处延展着。
每片叶子、枝干,尚且挂着剔透的水珠。
动作间,水珠逃离叶片。袖子那侧的布料,一瞬间引出叶片划动时,落下的不规则水渍。
靳晏礼抬手,替她掸去发丝上的雨水,“可要是你觉得有联系了,那就是有联系。两者之间如何划分的界限,决定权掌握在你的手里。”
“你对我说的话,经过再三考虑,我能够给你的答案,依旧只有那几个字。”英俊的脸庞爬上斯文的笑,“我不会同意的。”
沉默一瞬。
“也行。”周颂宜应得很爽快,“目前这样生活,勉强过着也不是不行。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丧偶式婚姻,也挺好的。”
“丧偶式婚姻。”靳晏礼盯着她的眼,当着她的面,把刚才的尾话重述一遍。讽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丧偶了,你丧的哪门子的偶?”
“我只是打比方。”她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关注点很奇怪。”
还想再说些什么,发现秋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寻了过来。
冷嘲热讽的话,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山石两侧的风景。
等林秋花走近,纳闷的语气询问着,“秋花姨,您怎么过来了?”在靳晏礼的身边待久了,她都学会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是老太太让我寻过来的。”
这会确实是诧异了:“祖母找我?”
“不是,”秋花摆摆头,看向她身侧的靳晏礼,“是让我来找晏礼的。”
“老太太本想着晏礼这孩子单独说会儿话的,只是等我出来时,发现他已经跟着你一块离开了。我追了出来,碰上柳絮,她替我指了路。拐过来,正好在进洞门的那条小路看见你们的身影。距离有点远,怕说话你们听不清,这才一路跟了过来。”
周颂宜越听越糊涂,怎么祖母总是单独找靳晏礼聊天。
究竟是什么话,需要背着自己,不让她知情的。
心中虽疑惑,面上表情没太大变化。
秋花多少还是能看出一点她的心事,“小宜啊,你要是没有旁的事,就和我们一同过去。想来,老太太也是很乐意和你说说话的。”
“我就不去了。”周颂宜摇摇头,“毕竟找的不是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仰头看了眼靳晏礼。
背着光,周身拢着阴影。听见人找他,也不意外,好像被找的那个不是他。
视线在光影灰暗处碰上,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说:“祖母找你,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想起什么,语气又变得极度不耐,“待会来我房间一趟。”
“稍等一会儿,”葳蕤草坪里栽植的地灯,光纤微弱地浮游在夜空中,靳晏礼对秋花笑笑,温和又斯文,“我有些话想和小宜说。”
“什么事?”
周颂宜没想太多。
“小宜,我不爱听那些话。”他的手抚上她柔软的唇瓣,“我在你身边。以后不要在说这种话了。毕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最后几字,声音低得几不可听。
在温和的夜色中,话多了几分缱绻。又因环境的昏暗,藏着一丝偏执、阴湿。
身量高,俯下身的那刻,周颂宜的身形被他整个掩藏住。
月光、竹影、流水,最天然的遮掩,秋花什么也看不清。
巧妙的光影结构,视野中仅仅只露出靳晏礼的半边身体。
好像他仅仅只是低头,和她说些什么不可听见的亲昵话。如情人般的呢喃。
殊不知,他正低着头,轻轻咬着周颂宜的耳垂。
“你有病啊,”周颂宜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下意识推开他。手指摸上耳廓,只触到潮湿的盈润。
难得失了礼仪,碎了他一口,“背着人发疯也就算了,现在好歹面前还有人,你能不能分清场合?”
靳晏礼静静凝着她,眼睛里漆黑一片。
被骂也没太在意,如果光线再充实一点,他眼中的爱就快要溢出。
可惜,这边的晚灯罢了工。只有几只没什么太大存在感的地灯。
他只说:“等我。”
抬腿、转身面对秋花时,神情尽数收敛。顷刻间,又变成了那副高洁、不可攀的斯文样。
见识过皮囊底下的阴湿、恶劣。
从前,周颂宜只想着有一天,能当着众人的面,揭开那覆在面皮上的虚假面具。
告诉周平津,他看走了眼。
眼下,却只觉骤然松了口气。
*
周颂宜没等靳晏礼,眼见着他和秋花的背影消失在枝叶摇曳的影中。
抬腿,从自己工装长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低头看手机,三不时地抬眼看下路况。
昨天晚上忘记给手机充电,今天也没怎么使用手机,等想起这件事时,眼下只剩下8%的低电量了。
点开通讯录,从里头查找徐致柯的联系方式,只是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电话。
忽而想起,有一次做完去浴室洗澡的时候,他趁自己不在房间,偷偷将徐致柯的联系方式删除了。幼稚的可笑。
那时,她正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出来。刚走出卧室里的那间淋浴间,恰好撞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没等她提出质问。对方见她出来,主动坦诚了这件事。
那时候,两人尚且不够熟悉,她暂时没丢了素质骂他,只是气得几天没理他。仅此而已。
事后想着将联系方式添加回来。只是可笑的是,她竟然不记得对方号码中的最后几位数。而那时候,她正躲着徐致柯,两人微信上暂时也断了联系。
贸然提起,也不大好。
后来,这件事竟然就这么耽搁到现在-
周颂宜退出当前界面,转而点进微信。从一通联系人中,找到曾经无比熟悉的姓名。犹豫再三,给对方敲去一个【在忙吗?】
【不忙。】
像是印证他的话语,消息回复得很快。
她得到对面的回复,点击加号,给徐致柯去了一通语音通话。
铃声还没响起。拨过去的一瞬间,便被对方接通。
“颂宜?”对方先开了口,讶异中浸了点笑,“我还以为不会接到你的电话呢。”
“上次过去,你还好吗?”他问,“给你发的那些消息,你都没怎么回复。是因为他吗?”
“抱歉。”周颂宜将手机贴在耳朵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坐在冰凉、湿润的石头上时,后知后觉地想起早前下了雨。
石头湿滑。
崎岖不平的地方积攒了雨水,此刻全部沁进她的裤子。
皱了皱眉,“搬离离职后,微信里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当时有点儿心烦,也就没太在意消息。”
徐致柯默然。
“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有件事想问你。”周颂宜单刀直入,“上次,热搜上的那些新闻,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为什么?”
“颂宜,你说的是什么事?”徐致柯将手机拿远,盯着屏幕上的备注,而后重新贴近耳畔,“我怎么忽然听不明白了呢?”
周颂宜:“徐致柯。”
“我什么话都没说,你怎么就给我定了罪。你难得给我打电话,这次,是特地来兴师问罪的?”他轻笑,听不出情绪,“我想,大概是靳晏礼同你说了些什么。”
语气森冷,“你知道的,他的话向来不可相信。况且,和他的手腕与背景相比,我在他眼底只是一只蝼蚁,随便捏捏便翻不过身来。”
“你……”周颂宜困惑他突然憎恨的语气,“怎么了?”
“没事。”对方语气逐渐平淡,“你说的事,我完全不知情。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个能力和财力。如果你是特地来问这些的,那大概就要失望了。”
“很久没联系了,难得叙叙旧。”
“抱歉。”她压下心底的困惑。起身,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水,“手机电量不太够了。今晚还有别的事情,改天吧。”
“颂宜。”
很冷的一声。
“怎么了?”
对面不再说话。良久的沉默过后,叹一声,无奈与自嘲,“但愿真的有那么一天。”
*
夜里很晚了,靳晏礼今晚注定留宿周家。
从被老太太叫去,到现在这个钟点,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当初提离婚的事,除了那晚,谁也没再当面提过。
有意粉饰太平。
在竹林那处离开前,她也让靳晏礼待会来自己房间一趟。
不出意外,他今晚会在自己的房间宿下。
婚目前还没离。无论是字面上的、深层意思上面的,两人都已经睡过无数次了。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犯矫情。
今晚靳晏礼喝了酒。他喝酒会过敏,但没有太大的症状,比较轻微,最明显的就是身体肌肤会发红。
不太需要吃药,多喝点水促进酒精代谢即可。这件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起身,在药柜取出医药箱,搁置在茶几上。
将沙发随意整理两下,走到卧室的房间。打开柜子,将前几日梅婷收起来的那床被子抱了出来。
丢到沙发后,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
夏日虫鸣,宅子里水池、溪流较多。青蛙从岸边入水,栖在荷叶上,仰头对月发出“呱呱”的叫声。
很静谧。拂来的风,潮湿的。
周颂宜走过来,原本是打算关窗的。此刻改了主意,关窗的手收了回来。
身体斜靠在书桌上,手指下垂,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屉子打开。
里边的东西并不多,最显眼的,只有一封用透明文件夹装好的文件。
文件上面印着黑色的字体。
——离婚协议-
靳晏礼走近屋檐,廊檐下的感应灯亮起。
光很短暂。伴随着关门声响起,光源逐渐暗淡,几秒后,重新归于黑暗。
周颂宜没睡着。听见动静,立时撑起身体,将床头柜的夜灯点开。
拿起放在枕头下的协议,起身、掀开被子,穿好拖鞋出了房间。
卧室外的灯并没有工作。
他进了屋子,似乎也并没有进卧室的打算。
周颂宜走出去,发现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和离开前的反应截然不同。
捏着文件的手不由紧了紧,有那么一刻,猜想他或许是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她将协议压在竹木托盘下。
把自己起先放在桌上的医药箱拎了过去。走到沙发旁坐下,“还好吗?”
见他不说话。
“靳晏礼,”不认可的语气,“你是小孩子吗?”
“你让我过来找你。”靳晏礼动了动眼睑,“什么事?”
周颂宜一瞬间被问懵了。不由不爽快起来,将自己眼前的医药箱推到他的面前,“没什么。”
“你酒精过敏。”
“没死。”
“药在医药箱里,你自己吃。”
靳晏礼终于肯抬眼看她,轻缓地笑了声,“我只是轻度酒精过敏。不需要吃药,喝点水,过个一两日自己就好了。”
“哦。”
她滚了滚喉咙,却突然觉得嗓子干痒得厉害。
周颂宜从柔软的沙发起身,动作平缓如往常。靠近餐桌,似乎只是想续一点水来润润自己的嗓子。
“祖母同你说了些什么?”她从竹木托盘中取出一只倒扣的、干净的玻璃杯。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茶壶的水倒进玻璃杯的声音由清脆转向沉闷。
周颂宜端过水杯,将刚才压在托盘下的文件抽了出来。不过协议一直都藏在背后。
她抿了抿杯中的水。一瞬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从何说起。
大脑处于放空状态,手中的那杯水推到了靳晏礼身前的矮几上,“有些话想聊,聊之前喝点水吧。”
“一些家常话,我说了你也不会想听的。”他半倾身,将水杯接过,就着还泛着水泽的杯沿喝了一大口,“何况,这是祖母和我之间的谈话,我想我应当也有拒绝告诉你的权力。”
“当然。”
黑夜掩盖一切,周颂宜不动声色地将文件塞进被子压着的枕头下,起身重新给自己倒了杯水。
折回来的时候,眼神在被子上一滑而过,“你今天晚上先在这将就一晚,明天就回去吧。”
“你呢?”
她坐在一旁,“我自然是回我的工作室。”
“我说过,等你哪天想清楚了,我们再联系。今天只是一个意外,等天亮一切恢复从前的状态。”
考虑了许久,那封离婚协议终究还是没有递给他。
今晚时机并不是很合适,兴许还没看见里面的内容条款,只在看见封面那刻,他便会将这些东西销毁。
文件塞进去好塞,抽出来却有点困难。本打算等离开的时候再抽走,奈何他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靳晏礼静静听着。等她絮絮说完这些话,“是吗?”
“可是我不想。”他使了点力道,将坐在沙发上的周颂宜拉进自己的怀里。
她挣了两下。角度变化,月光亮堂堂地照进他的眼底,陡然发现他的眼睛竟然红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祖母又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真的很想你。我知道你讨厌我,或者说恨我。微信给你发的消息,你一条都没有回。”
他语气平静,嗓音涩然。
平静地陈述这么多天的思念与爱意:“曾经也想过给你拨打电话,但我怕这只会提醒你,你的通讯录里躺着一个你厌恶的人。我克制自己去想你,因为我怕失控下再说出一些口不择言的加固你的讨厌。有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能回到当初。即使你态度冷漠,但我们依然是我们。”
“你……”她的手摁在他的腰腹,别过头,“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根本没有那么爱我。只是你自己的执念,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我真的很惶恐。”
靳晏礼喃喃,手指捏着她的下颌。轻叹,“你怎么就不能试着爱我一下呢?”
周颂宜没开口说话,下一秒他的手从她的下摆探入,将短袖卷起到胸口,单手掀高她的胸.罩。
她瞪圆了眼睛,“你疯了,这是在我家。”
“是,我早就疯了。”靳晏礼叼住一边,一手摁住她的腰,一手抽自己的裤腰带,“今天晚上的时候,你不就觉得我有病了。”
她语气冷得不像话,“家里没套。”
“我记得你是安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