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期中考试 被崔帏之轻声细语地哄着……

    被崔帏之轻声细语地哄着, 乔云裳冷静下来后,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好意思。

    他将自己从崔帏之的胸膛里拔出来,伸手想要去揉眼睛, 却又被崔帏之捉住手,低声道:

    “不要揉眼睛。”

    乔云裳不好意思道:“有点痒。”

    崔帏之用帕子细心按掉乔云裳眼睫上沾着的泪水, 一边清一边道:

    “下次我不在, 就不要哭了。”

    “为什么?”乔云裳不解:“你好霸道。”

    “因为我怕我不在场, 没办法给你擦眼泪。”崔帏之笑着揉了揉乔云裳的脑袋:

    “好啦,这么漂亮的眼睛,别哭坏了, 嗯?”

    乔云裳被崔帏之夸的脸红,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将脸埋进崔帏之的怀里,两个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崔帏之想到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一直抱着不好,于是松开乔云裳, 温声催促他:

    “先进屋吧。”

    他说:“外面风大,你又刚哭过, 别吹伤了脸。”

    乔云裳有些依依不舍, 但犹豫几秒过后,又觉得崔帏之的话有道,于是点了点头。

    崔帏之牵着他, 顺手撩起他的裙摆, 待他跨过门槛, 才松开了手:

    “进去吧。”

    乔云裳转过头,欲言又止:“”

    “去吧。”

    崔帏之假装没看懂乔云裳眼底的不舍,摆了摆手:

    “快进屋呆着。”

    乔云裳只好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眼看着帝姬府的大门关上, 乔云裳的身影消失不见,崔帏之才落下了嘴角的笑容。

    他转过身,缓步走下台阶,随即跨上马,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帝姬府,才策马回到国子监。

    江锡安很晚才回来。

    他刚关上门,一个重物就砸中了他的脑袋。

    江锡安轻“嘶”一声,转过头,看着坐在书桌前,一边啃苹果,一边看书的崔帏之,没了脾气:

    “你砸我干嘛。”

    “有了帝姬撑腰就这么晚回来。”崔帏之咔嚓咔嚓啃着苹果,视线依旧落在书上没有移开:

    “也不怕夫子骂你。”

    “没事,刚才是帝姬送我回来的,他不敢冲我发火。”

    江锡安捡起地上的苹果,顺手用衣袖擦干净,一点也不嫌弃地拿来就啃。

    “我说真的,你自己要想好。”崔帏之终于将书从骈文上移开,皱眉:

    “帝姬尚未出阁,又是太子双弟,婚事必然备受关注,你自己不要被抓到把柄,免得太子怪罪下来,你自己仕途不保。”

    “我知道,我心里有分寸。”江锡安一顿,片刻后又悄然转移话题:

    “半个月后就是试考,你准备好没有?有没有把握?”

    “完全没把握。”

    崔帏之翻过一页书,耸肩:

    “我的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荒废多年时光,纵使这两个月再怎么勤学苦练,也达不到像你这样的程度,只能勉强记起小时候读的一些东西,零零散散,星星点点,再深刻的也没有了。”

    “那怎么办。”江锡安皱眉:

    “若是过不了期中考试,你就会被逐出国子监了。”

    “怕啥。”崔帏之说:“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边走边看吧,这不是还没考呢吗。”

    江锡安看着不紧不慢的崔帏之,一时不知道崔帏之到底算是成竹在胸扮猪吃老虎,还是纯心大,压根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和前途。

    但别人的人生,江锡安也不好插手。

    他没再多言,掀起帘子进了内屋,随即拿起衣服,绕过屏风洗澡。

    半个月后。

    试考考算经文武四科,戏份为礼、乐、射、御、书和数六门,共考两天,所以这几天里都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因为记挂着要考试的事情,所以江锡安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辗转难眠许久,天一亮就起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穿好鞋穿好衣服,正想下床洗漱,岂料刚一抬眼,就看见崔帏之坐在书桌前,对着燃尽的烛火看书。

    江锡安:“”

    他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怀疑自己没睡醒看错了:

    “你你没睡?!”

    “没。”崔帏之反应了一会儿才回到:“已经天亮了?”

    “”江锡安心情复杂:“你不困吗?”

    “还好。”崔帏之说:“以前在赌坊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觉都没事。”

    江锡安:“这么强?!”

    “——后来输得裤衩子都没了,被我爹抓回家打了一顿,腿差点残废了。”崔帏之补充道。

    江锡安:“”

    他无言地看着崔帏之,崔帏之也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他缓缓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灿金色的眸子被晨光照的一览无余,透出琥珀色的光泽来:

    “走吧,去考试了。”

    第一天上午考的礼学和算数学。

    礼学基本上算是送分,崔帏之毕竟是高门大户子弟,那些该学的礼节还是都学了的,就算再差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勉勉强强蒙混过关了。

    崔帏之继承了他娘亲的经商天赋,小时候也常常趴在娘亲的腿上看着温澹用算盘算账,所以面对算数学还不算太吃力,很快就算完了,甚至还提前交卷了,一边打着哈切退出考场,一边回屋补觉。

    他一觉睡到晚上,睁眼的时候,江锡安正坐在他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把他吓的一个激灵:“你干嘛?!”

    “担心你。”江锡安叹了一口气:

    “明天的乐和书两门考试,你打算怎么应付?”

    “乐其实还好,我小时候也学过的,还可以用树叶吹曲儿,之前在万花楼也听了不少。”崔帏之满满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就是文要写策论,我有点没把握,要及格有点难。”

    “也不求你写的多深刻,至少不要通篇大白话,有点自己的思考就好。”江锡安犹豫道:

    “实在不行,要不要我去求一求帝姬,找到明天要考的题,我先帮你写一份,你到时候直接写名字交上去”

    崔帏之:“又来你认真的?”

    江锡安说:“明天是帝姬监考说实话要提前找他拿到题,不难。”

    他试探着道:“要不先过了这关再说吧。”

    崔帏之沉默片刻,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沉闷的架子随之倒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谁!”江锡安刚转过头,刚才坐在位置上的崔帏之一个闪身已经出现在窗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窗户,向窗外望去。

    “”

    窗外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可能是邱掌教养的狸奴又跑出来了。”江锡安没多想,走到窗边,阖上窗:“你动作真快,我都没看清你是怎么走过去的。”

    崔帏之皱眉不语,半晌,他才道:“可能是吧。”

    第二天正式上考场之前,江锡安拿到了考题,事先写好,塞进了崔帏之的袖口里。

    崔帏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江锡安也不敢久呆,给他塞完小抄,就离开了,赶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没多久,考生全部到齐,试卷下发,江锡安拿到考卷,赶紧扫了一眼卷面,发现那些题和昨天晚上梁玉卿给他的题一模一样。

    他心中一喜。

    为了不让人发现崔帏之在作弊,江锡安特意重新写了一篇新的策论。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以他的能力,围绕同一个题目写三四篇策论都是信手拈来的。

    五炷香时间过后,打铃收卷。

    江锡安站起身,拿起笔墨纸砚准备离开,忽然察觉到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不远处坐在监考官座位的梁玉卿站了起来,半蹲行礼,而周围则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山呼海啸一般道:

    “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梁帝太子?!

    他们怎么来了?!

    江锡安没想到一场普通的其中试考竟然会惊动当朝的皇帝和太子,忍不住一惊,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顺着人潮也跪下了,口中高呼万岁。

    梁帝被梁玉卿扶着坐好,一边咳嗽着,一边笑道:

    “朕今日本想来看看,结果起晚了,这些监生是否都考完试了?”

    “回陛下,不晚。”符林很懂眼色道:

    “刚刚收卷,陛下想看看他们的卷子么?”

    梁帝用手帕遮住淡紫色的唇,重重咳嗽了几声,随即点了点头。

    符林于是将卷子放到梁帝身边,任由梁帝批阅。

    梁帝一目十行地看了看,随即将江锡安的策论放出来:

    “这个写的不错,是谁写的?”

    “江锡安,江梦然。”符林见状笑道:“是帝姬引荐进入国子监的一名寒门子弟,江林人士,年十六。”

    梁帝看了一眼梁玉卿,梁玉卿不太自在地别过脸,没有说话。

    梁帝又转过头,继续往下翻。

    忽然间,他像是看到了一个让他很吃惊的东西,伸出手,将崔帏之的试卷翻了出来,仔细看了看,随即严肃地问道:

    “这篇策论,是谁写的?”

    符林将卷子翻过来,随即道:

    “回陛下,是崔帏之,崔世子写的。”

    符林说。

    “叫崔帏之上前来。”梁帝于是道。

    “是。”一旁的太监小碎步走下台阶,在众监生面前站定,才抬高声音道:

    “传崔帏之,崔世子觐见。”

    崔帏之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在周围人的催促下,慢吞吞地走到梁帝前面,躬身行礼,随即撩起衣袍跪下:

    “臣崔帏之,参见陛下。”

    言罢,重重叩首。

    “你就是崔帏之。”梁帝细细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意味深长道:

    “你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崔帏之一时分不清梁帝是在讽刺他还是在夸奖他,只能尬笑: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臣上次与陛下相见已经是好几年前了,陛下应该刮好几目看臣了。”

    梁帝:“”

    他一愣,片刻后也不知道被崔帏之的那一句话戳中了笑筋,片刻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笑:

    “你,咳咳咳”

    一向淡然的梁凤卿,闻言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崔帏之看着咳嗽的梁帝,吓的脸色一白:“陛下保重身体!”

    “咳咳咳,没事”梁帝笑着挥了挥手,

    “你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梁帝看着崔帏之若有所思:

    “我听玉卿说你和普通的世家子不大相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崔帏之谦虚:“帝姬说我和其他世家子比起来格外英俊潇洒惹人喜爱么?那真是谬赞了,臣也就是一般——”

    “当然不是。”梁帝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

    “他说你和其他世家子比起来,蠢得格外好笑。”

    崔帏之:“”

    他自夸的话一顿,脸上青青白白的好不难看,偏生对着梁帝又不敢发火,只能憋着,半晌,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哈哈是么帝姬看人真准”

    梁帝看着崔帏之尴尬又努力打圆场的神情,幻视一只原本昂首挺胸的小狮子此刻肚皮贴地、唯唯诺诺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逗你的。”

    梁帝咳了几声,方道:

    “言归正传,你这篇策论,写的不错。”

    他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崔帏之一愣,正想开口,可还没等他出声,忽然间,旁边突然扔出一句话,如同惊雷,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学生有话要说!”

    崔帏之和梁帝闻言,下意识朝说话的人那头看去,只见连所在脸颊涨红,盯着所有人的视线,扑通一声跪下了:

    “学生要告发崔帏之考场作弊,所做策论,乃其舍友江锡安代为所做!”

    崔帏之:“”

    江锡安:“”

    江锡安的后背登时出了一身冷汗,猛然跪下,心中叫苦连天。

    他以为今天是梁玉卿监考,所以敢放肆,根本就不知道皇帝会来,如果他知道皇帝要来,打死他也不敢帮崔帏之作弊!

    这下死定了!

    一想到崔帏之交上去的策论全是自己的笔迹,两相对比,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江锡安心就凉了半截,知道自己这下肯定死定了。

    他还未抬眼,就听见梁帝勃然大怒的声音:

    “什么,作弊?!”

    他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

    “崔帏之,可有此事?!”

    “回陛下,臣没有作弊。”崔帏之冷静道:“不信陛下可以对比一下臣和江锡安的卷子。”

    梁帝闻言,低下头,将两张卷子上下对比,片刻后,眼神直了:

    “这两张卷子”

    “字迹一点都不像,对吧。”崔帏之骄傲说:

    “这个世界上,能写出像臣一样潇洒草书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梁帝:“”

    他面无表情地捻起崔帏之的卷子,往下一丢:

    “刚才朕第一眼看到,就想着到底是谁的字如此丑陋你还把这种丑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字,叫天下独一无二的潇洒草书?!”

    崔帏之:“人贵在自我欣赏。”

    “倒也不能欣赏过头。”

    梁帝一眯眼睛,又转头看向慌里慌张的连何在:

    “你说崔帏之的卷子是江锡安代为所做,可上面笔迹完全不同,你该作何解释?”

    “是啊,”梁玉卿看不下去连何在牵扯上江锡安,脸也冷了下来:

    “诬陷其余监生作弊,情节严重者,可以算做是诬告!”

    “回陛下,学生昨晚亲耳听见江锡安说要找帝姬要今日的策论题,还说要替崔帏之提前写好策论,塞进衣袖,让崔帏之今日在考场上誊抄作弊,瞒过夫子和帝姬,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啊陛下!”

    连何在的头磕的砰砰响,

    “陛下若不信臣,可以搜一下崔帏之的身,他的袖子里,一定藏着江锡安替他写的策论!”

    梁帝:“”

    他眯起眼睛,一双瞳仁忽然变的锐利起来,如同利箭一般射向崔帏之:

    “崔帏之你可有话要说。”

    “臣无话可说。”崔帏之跪在地上,磕头。

    江锡安登时瘫倒在地,头抵在地上,不敢去看台上梁玉卿的眼神,心想全完了。

    “哼!作弊都作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梁帝怒极反笑,一挥袖,

    “符林,你去搜他的身,务必从他身上搜出那篇作弊策论!”

    “是!”符林领命而去,走到崔帏之的身边。

    崔帏之跪在地上,任由符林在他身上搜索,片刻后,符林果然从他袖口里搜出一张折好的纸来。

    确认崔帏之身上没有别的纸后,符林赶紧将那张纸送到梁帝的身边,

    “陛下,只从他身上搜出来这个。”

    梁帝用帕子捂着唇,咳了一声,闻言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了崔帏之一眼。

    崔帏之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垂着头,没有说话,一副认命的模样。

    梁帝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起来。

    他将帕子重重地甩在了梁玉卿的掌心里,随即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纸张。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那张纸,片刻后,神情逐渐微妙起来。

    一旁的梁玉卿担心郎君,忍不住凑过去,想要一睹纸上风采,梁帝却一把将纸张合起来,再一次看向连何在。

    “连何在。”梁帝的脸上看不清息怒:

    “朕再问你一次,你确认崔帏之袖子里的那张纸,就是江锡安替崔帏之做的策论么?”

    “学生确定。”连何在肯定道:“学生亲眼所见。”

    “好。”梁帝点头,片刻后提高了声音,沉声道:

    “监生连何在诬告同窗作弊,心术不正,行迹恶劣,着驱逐出国子监,永世不得再录用!”

    崔帏之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叩首谢恩:

    “多谢陛下明查!”

    差点吓尿裤子,以为自己前途不保的江锡安:“!!!”

    信心满满,以为终于可以将崔帏之赶出国子监的连何在:

    “???”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第22章 魅力太大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连何在微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瞳孔猛地放大到极致,漆黑到可怕的程度, 倒映出梁帝冰冷的神情,情不自禁失声道:

    “怎么会这样!”

    “来人, 把他带下去!诬告同窗, 国子监怎么会养出这样的东西!”

    梁帝用帕子捂住唇, 有些厌烦道:

    “还不动手!”

    “是!”

    一旁的侍卫登时抱拳领命而去,大踏步跑下台阶,架起连何在的手臂就要将他拖下去, 连何在身体不得不向后仰,一边用脚后跟蹬着地面保持平衡,一边大喊道:

    “陛下!陛下!学生冤枉啊!学生冤枉啊!”

    “有什么好冤枉的。”

    梁帝将那手中的纸丢在地上,勃然大怒道:

    “这里面哪里是什么策论,分别是双儿写给情郎的情书!连何在, 你当朕的眼睛是瞎的吗?还是你觉得朕年老昏聩,双眼老花到字都不认识了!”

    连何在被梁帝这一吼, 当即噤声, 恍恍惚惚间抬眼,看向崔帏之,只见崔帏之跪在地上, 恭敬地低头, 但余光却是看向他这边, 微垂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嘴角甚至——

    还挂着笑意?!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自己知道了他“作弊”这件事,而且料定自己会告发他, 所以干脆将错就错?!

    连何在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连何在想个明白,他就已经被拖下楼梯,很快就消失在了梁帝的视线里。

    “父皇,别生气了,为了这样一个人,不值得。”

    一旁的梁玉卿也反应过来了,悄悄为自己的郎君松口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梁帝的后背,扶他重新坐下。

    梁帝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顺势坐下了。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崔帏之看了许久,才问:

    “崔帏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陛下是想知道这封情书的来历吗?

    崔帏之仰头,见梁帝没有否认,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其实这封情书,是臣的心上人写给臣的。臣想着,见信如见他,一看到信书,就仿佛与他朝夕相处、日日相见一般,故而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

    “哦?”梁帝很感兴趣:“这个信,是谁写给你的?”

    “一个双儿或者一个女子。”崔帏之道。

    “废话。”梁帝翻个白眼:“难不成还是个男子。”

    “嘿嘿。”崔帏之挠了挠头,很难为情道:

    “陛下,臣的心上人脸皮薄,容易害羞要是知道他今日写的情书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陛下看到了,我回去之后,定是要和我闹的,说不定以后都愿意见我了。”

    崔帏之皱起眉,苦哈哈道:

    “臣臣好不容易和心上人心意相通,还请陛下允许臣保密一二,等臣三茶六礼将他娶回家之后,定带着爱妻进宫觐见陛下,到时,陛下就能知道臣心心念想要娶的人,究竟是谁了。”

    “哦?”梁帝意味深长道:“看来这双儿实在凶悍,娶回家,怕是要后宅不宁啊。”

    “臣在他和他父亲面前发过誓,今生只娶他一个人,后宅也唯有他一个妻子,不会纳妾,故而不会有后宅不宁之烦扰。”

    崔帏之恭敬道。

    梁帝:“”

    他哼了一声,喝了一口茶,意味不明道:

    “这皇城中人人都说你崔帏之不通笔墨,胸无沟壑,但朕却觉得你油嘴滑舌,能言善辩,日后必定是一个”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下眼眸,看着手中透碧的热茶,片刻后一饮而尽,随即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站起了身。

    梁玉卿和梁凤卿也站了起来,跟着梁帝走下台阶,来到崔帏之面前。

    崔帏之跪在梁帝脚边,仰头看着梁帝,和梁帝对视。

    梁帝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伸出手,大掌微微压在崔帏之的头上,迫使其垂下脖颈。

    感受到头顶上传来的力度,崔帏之不得不垂下头,盯着皇帝的龙靴,只见上面的龙张牙舞爪,龙睛凶恶:

    “明日武考,朕还会再来。”

    梁帝又用了点力,崔帏之的头就顺势磕到了地上,微微的疼痛从额心传来,皇帝沉冷的声音从崔帏之头顶传来,带着淡淡的威严:

    “好好表现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

    “是。多谢陛下。”崔帏之闭了闭眼,悄然应是。

    等到脚步声远去,崔帏之才缓缓站起。

    一旁的江锡安吓的脸色都白了,强撑着走到崔帏之身边,看着崔帏之,没有说话。

    崔帏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江锡安左右环视四周,片刻后点了点头。

    收拾好笔墨纸砚后,江锡安和崔帏之并肩走回宿舍。

    回宿舍的路上,有不少人看见崔帏之,破天荒地驻足了片刻,随即犹豫地冲崔帏之点头打招呼:

    “世子。”

    “嗯。”崔帏之没说太多。

    回到宿舍后,江锡安关好门,转身靠在门边,看着走到桌边自顾自到了一碗凉茶的崔帏之,双腿一软,差点滑坐在地,半晌才白着唇哆嗦着道:

    “吓死我了。”

    “”崔帏之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怎么知道连何在会告发我们?”

    江锡安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们谈论的时候。”崔帏之说,“我开窗的时候看到他的背影了,虽然只有一瞬,但我还是看清了。”

    江锡安瞪圆眼睛:“我怎么没看到?!”

    “你反应慢呗,还能为啥。”崔帏之道。

    江锡安:“”

    好吧,他承认自己武功确实不如崔帏之,等到他醒悟过来昨天晚上连何在在窗户门口偷听的时候,自己说不定已经凉透了。

    “不过我给你的那篇策论,你藏到哪里了?”江锡安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怎么又变成乔公子给你的情书了?!”

    “我吃了啊。”崔帏之说:“藏在哪里都会搜出来,我看都没看,就直接揉成团吞进去了。”

    江锡安:“”

    崔帏之误将江锡安的震惊误解为他还想要那篇策论,倒茶的动作一顿,犹豫道:

    “你还想要?要不我现在拉出来给——”

    “停!停停停!”江锡安:“我不要!!!我不想要!!!!”

    崔帏之握着茶杯,抵在唇边,扑哧一声笑出声,

    “哈哈哈”

    江锡安脸色铁青,走到崔帏之身边,踹了他一脚。

    崔帏之没他,又从兜里掏出那篇乔云裳写给他的情书,兀自欣赏了片刻,又珍而重之地在乔云裳落款的小云朵上亲了一下:

    “好娘子,真是我的好娘子。”

    他喃喃道:“你这封信,帮了我两次了。”

    “明天就是武学,乔公子可帮不了你了。”

    江锡安大难不死,人也冷静下来了,还和崔帏之拌嘴:

    “明天武学,陛下亲口说要再来,估摸着是要来看你了,你可别再陛下面前丢脸。”

    “嘘。”崔帏之忽然伸出手,抵在江锡安的唇上,凑过去,眼睛看着他,用沙哑带着磁性的音调,全神贯注地盯着江锡安道:

    “明天过后,可千万别迷上本世子的飒爽英姿,可别爱上我。虽然小爷我人见人爱,但我也不好龙阳——”

    “去死吧!”江锡安脸一把绿了,豁然起身拿起茶壶,猛地朝崔帏之砸去:

    “我看你才是断袖呢!”

    崔帏之站起来,一个闪身撤开,茶壶掉落在地面,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他一边躲,一边笑,

    “何必如此恼羞成怒,难不成江梦然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哕——”

    阵阵干呕声从马车车厢里传来,梁玉卿坐了一路的马车,颠簸的想吐,对着车窗干呕片刻,才白着脸放下车帘。

    乔云裳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随即道:

    “殿下,快到了。”

    “嗯真想不明白这武学的考场为何如此之远,都快要到琳琅山皇家围场了。”

    梁玉卿用团扇扇了扇脸,试图用清凉的风缓解胃中的翻江倒海,但效果甚微,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快到了,快到了。”姜乞儿又看了一眼车帘外边儿,下一秒,果然听见车夫“吁——”的一声,颠簸的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乔云裳和姜乞儿率先掀开帘子走了下去,随即在梁玉卿侍从的搀扶下,顺手扶了一把梁玉卿。

    “好大的考场。”梁玉卿还未站定,就下意识抬眼,往周遭看了一眼,感叹道:

    “往年都在信河武学场,今儿怎么改在这里了?”

    “这儿风景更好,视野宽阔,而且有独特的景桥花和百色雀可供赏玩,父皇身子不爽好几月,如今好不容易好些,自然要寻一处好地,供他好好放松片刻。”

    说话间,太子梁凤卿已经笑着走了过来。

    他较为文弱,骑马射御非他所长,因此只执了一把青玉扇,缓步走来。

    他虽然戴紫檀冠,着了一身尊贵的杏黄色对羊孔雀纹锦袍,但气质却是温润和雅的,彬彬有礼。

    “”姜乞儿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想要拨弄一下鬓边的头发,免得在梁凤卿面前失了体面,但怕如此动作会显得勾栏做派,犹豫片刻,还是同乔云裳微微蹲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笑了笑,只是用余光温和地扫了他们一眼,虚虚扶了一下,但并没有伸手碰到他们:

    “走吧,父皇在等着了。”

    梁玉卿点了点头,慢了半步走在梁凤卿的身边,姜乞儿和乔云裳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二人对话:

    “人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梁凤卿看着梁玉卿,没有移开视线,顿了顿,才道:

    “等会儿考御车”

    他犹豫片刻,道:“父皇指明说,要坐崔帏之御的车。”

    乔云裳:“”

    他心里骤然咯噔一下。

    梁帝要坐崔帏之的车?!

    据他所知,这皇室中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晕车之症,梁帝又上了年纪,加上大病初愈,正是身子不爽的时候,要是以崔帏之那个鲁莽的性格,没有驯好马,御好车,让梁帝身体不舒服了,那他不是死定了?!

    这完全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御好了车,不一定有赏,但没伺候好梁帝,一定会挨罚!

    思及此,乔云裳不由得忧心忡忡,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崔帏之的身影。

    崔帏之生的本就不凡,不当二流子的时候也看得过去,他又喜穿一身炽热的红,用曜黑色的腰带一系,再用红色发带扎起瀑布般的高马尾,甩在脑后,更显的整个人挺拔疏阔,清俊秀致。

    他本来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咬着狗尾巴草,准备考试,忽然看见乔云裳跟在梁玉卿后面走了过来,登时眼前一亮,正想举手喊娘子,但话到嘴边,又勉强克制住了:

    “嗨!太子!嗨!帝姬!嗨!姜美人!”

    他和所有人打完招呼,才欲盖弥彰、小声地叫了一声乔云裳:

    “嗨喽乔公子。”

    乔云裳:“”

    傻狗一个。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崔帏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随即又收回了视线,陪着梁玉卿坐在了皇后和成贵妃的身后。

    崔帏之对着乔云裳那个眼神沉思片刻,随即恍然大悟,猛地转过头,看向江锡安:

    “你看见了吗!刚才云裳在对我抛媚眼儿!”

    他很愁苦:“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克制一些嗨,还是我魅力太大,他爱我爱到不可自拔,他竟然敢当众勾引我!”

    江锡安:“你是不是癫了?”

    “我!”崔帏之还没说话,皇帝的仪仗已经到了他面前,崔帏之赶紧下马车,跪下行礼:

    “陛下。”

    “朕今儿就坐你的马车,你可要好好表现。”梁帝走到他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御的好,赏你;若是御的不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崔帏之,没再说下去。

    “放心吧陛下,臣不会让您失望的,”崔帏之像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拍了拍胸脯,自信道:

    “你就好好坐着,臣今日一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梁帝:“”

    皇后&成贵妃:“”

    梁凤卿&梁玉卿:“”

    听着崔帏之略带歧义的话,再配上崔帏之大义凛然的神情,几个人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精彩的神情,但当着梁帝的面,梁玉卿偏偏又忍着不敢笑,只能用帕子遮住唇,偏过头去,轻咳几声,掩住笑意。

    “行了,就你多嘴。”

    梁帝白了崔帏之一眼,在太监的搀扶下,坐上马车。

    符林见状,退至一边,随即甩了三下鞭。

    鞭声一落下,崔帏之的马车瞬间窜了出去。

    无数的监生驾着车马紧随其后,梁玉卿追着江锡安的背影,看了好久才收回视线,在小侍的催促下,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梁凤卿一直在看他,见状冷不丁道:“玉卿,你似乎对那个叫江锡安的考生,十分在意?”

    “皇兄多想了。”梁玉卿收回视线:“我只是在看崔帏之。”

    “是吗?”太子微笑:“看来这个崔帏之还挺受欢迎的,你和乔公子竟然都在看他,孤竟不知,一个京中著名的纨绔,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魅力,竟引得你们两个双儿对他竞相欣赏?”

    “”听着这话不对,梁玉卿转过头看向始终温和笑着的太子,心中琢磨了一阵,不确定道:

    “皇兄,你”

    他想说皇兄莫不是他和三皇子一样对乔云裳有意,此刻正在吃乔云裳的醋,但是这话不好问,就在他兀自琢磨措辞时,忽然听见一阵惊恐的叫喊和马嘶声。

    他察觉到不对,猛地转过头,抬眼看见,只见江锡安的马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受了惊,正完全失控,偏离路线,朝崔帏之的车马狂奔而去,眼看就要撞上!

    不好!

    梁玉卿脸色一变,快速往前走了几步,

    “救驾!快点救驾!”

    “怎么回事?!”

    崔帏之听见马蹄哒哒的响声,下意识回过头,看着屁股后朝他狂奔而来的江锡安的车马,怒吼道:

    “江梦然!马怎么会突然失控!”

    “不知道啊!”江锡安也很懵:“我按照规定的路线走的,不知道它怎么就疯了!”

    崔帏之:“”

    他扭头看了一眼车厢里扶住车壁,因为颠簸脸色煞白铁青的梁帝,犹豫片刻,随即用力拉了拉马缰,迫使马车停下。

    “崔帏之!马车要撞上了!”江锡安惊慌失措,声音险些被风声撕碎:

    “快点让开啊啊啊啊——”

    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远处的乔云裳的心更是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咬紧下唇,指尖用力扯着帕子,用力到几乎发白,他急得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姜乞儿拦下,摇了摇头。

    他只能忍住焦躁的心,抬起眼,视线紧紧落在崔帏之身上,在心里祈祷崔帏之能逢凶化吉。

    只见不远处的崔帏之停下马车后,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用轻功三两步踩上车厢顶,随即旋身落在了江锡安的马上。

    他用力一拉缰绳,马登时嘶鸣一声,前蹄离地,高高撅起,身体几乎要和地面垂直的它差点要将崔帏之和江锡安摔下去。

    乔云裳见状,脸色已经完全白了,要不是姜乞儿及时扶了他一把,他估计要坐到地上去。

    但崔帏之紧紧拉着马缰绳没有松手,等稳住马之后,又快速疾驰至梁帝的马车边,侧过身,抓住了缰绳。

    江锡安立刻会意,用力甩了一下马鞭,迫使梁帝的车马动起来:

    “驾!”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在崔帏之一个人的驾驶下,转了一个漂亮的弯,随即重新回到正轨。

    “好!”

    一旁的淑婕妤见状激动的不行,忍不住说了一声好,差点想要拍手,但看着脸色难看的皇后和成贵妃,又意识到不对,悄咪咪地缩回了脑袋,没再说话了。

    等到崔帏之驾驶马车重新回到起点的时候,武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吓的胆战心惊,没有人敢说话,太子的脸色更是难看,等到崔帏之停稳车马,他才缓步上前,躬身道:

    “父皇。”

    帘子里探出一张颤颤巍巍的手,被崔帏之及时握住。

    崔帏之狗腿子一般,将梁帝扶下马,梁帝刚一落地,皇后和成贵妃就立刻围了过去:

    “陛下,龙体可有恙?”

    梁帝还未说话,一旁的成贵妃忽然动了怒,一指崔帏之:

    “大胆崔帏之,竟然敢一人操控两辆马车,将陛下置于危难之间,你该当何罪?!”

    “啊?怪我吗?”崔帏之一愣,在乔云裳的眼神示意下,慢半拍地跪下,

    “不是,臣——”

    “崔帏之,你好大的胆子!谁叫你一个人驾两辆马车的!”

    一旁的三皇子也适时开口,皱眉一副恼怒极了模样:

    “你知不知道刚才真的很危险?!万一伤了父皇龙体,你死不足惜!”

    崔帏之:“???”

    大哥,你差不多得了,要不是我,你那个老爹当场就被马车撞鼠了好不好?

    他这话不敢明着说出口,在心里暗暗腹诽,本想换个委婉的话说出口,一旁的梁帝握着成贵妃的手,忍着胃中翻江倒海想要作呕的冲动,白着脸,沉沉地来了一句:

    “崔帏之,你可知罪?!”

    第23章 西北望 听着皇帝分不清息怒的话,……

    听着皇帝分不清喜怒的话, 崔帏之跪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着梁帝。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见状,乔云裳心里着急, 撩起裙摆就要跪下,被梁玉卿伸手拦住, 轻轻摇了摇头, 浅唇微动, 正要说些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吐出一个字,忽听另一个人开了口, 嗓音惶恐中带着些许紧张,又不得不强作镇定,因此声线发颤,说到一半断了半秒,才勉强说下去,

    “陛下,此时错在草民和崔世子无关。”

    梁玉卿猛地回过头, 头顶的金步摇流苏卷在一起, 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带着耳边的白玉耳坠也极大幅度地晃起,他整个人大踏步上前, 用力踹了一脚江锡安:

    “贱民,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皱紧眉头:

    “来人!把这个贱民给本宫带下去!”

    江锡安:“可”

    他话还未说完, 就有两个侍卫听令上前,拉住他的两只胳膊,就要将他拖走。

    “等等。”一旁站着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子忽然开了口:

    “父皇,这件事错不在崔世子。”

    他一展折扇, 慢条斯,

    “父皇你在马车里有所不知是江锡安的马受了惊,冲向崔世子的车马,崔世子危急之下,才会冒险一人驾驶两辆车马的。”

    崔帏之眼神微动,仰头看着太子,没有说话,也没有急着为自己辩白。

    “可江锡安的马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地受惊,肯定是有隐情。”

    眼看着太子话锋一转,让遭殃的人从崔帏之变成了江锡安,梁玉卿登时急了,跪在梁帝脚边道:

    “父皇,故意惊马之人无视父皇的安危,其心可诛。儿臣请求清查武场,将惊马之人找出来。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总不好牵连无关之人。”

    梁帝目光沉沉地看着闭嘴不语的崔帏之,片刻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晕车之症比梁玉卿严重多了,当下脸色煞白,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看起来多说一句话就要呕吐,皇后和成贵妃连忙扶着他,到阴凉处坐下,给他端上凉茶。

    因为梁帝没有开口让崔帏之和江锡安起来,所以崔帏之和江锡安一直跪着,没有起来。

    武场地面石子和沙子多,摩擦着皮肤,跪一炷香,膝盖就开始痛了。

    崔帏之常年被崔明殊罚跪,已经练出来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还能坚持,但江锡安就有点受不住,脸色难看的很,垂着头,忍着头顶太阳的暴晒。

    乔云裳坐在梁玉卿的身后,看着被晒得有些蔫儿的崔帏之,半晌有些坐不住,不顾姜乞儿的阻拦,上前几步,跪在梁帝身边,俯身行礼:

    “陛下。”

    他说:“中午太阳毒辣,在未能确定惊马行凶之人是谁之前,可否让草民为崔世子和江公子撑伞?这样一来,既能让崔家对陛下心存感激,更能彰显陛下心胸宽广,以仁德明治天下。”

    梁玉卿忙道:“云裳说的有道父皇,你就允了吧。”

    梁帝闭着眼睛,任由成贵妃给他按摩着太阳穴,闻言眼皮都没抬起,沉默了许久,久到乔云裳都跪的腰酸背痛的时候,他才轻轻挥了挥手,表示默许。

    乔云裳见状,赶紧起身,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伞,抱着匆匆跑下凉台。

    他小跑着来到崔帏之面前,用力喘息几下,才站稳。

    崔帏之被太阳晒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蔫了吧唧地锤了锤腿,感受到一阵清凉之意逼近他,紧接着,淡淡的阴影就投到了他的身上。

    他动作一顿,疑惑地抬起头,灿金色的圆润瞳仁里倒映出乔云裳脸上被风吹起的面纱,情不自禁一怔:

    “娘子,你怎么来了?”

    “给你打伞,”乔云裳也顾不得双儿和男子有别,顾不得凉台上还那么多人看着,从袖口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崔帏之的额头,随即撑开伞,举到他的头顶,为崔帏之落下一处清凉:

    “我陪你。”

    “这里太热了,风沙又大,娘子你回去吧。”

    崔帏之忍不住劝:

    “娘子,你体弱,受不住的回去吧。”

    乔云裳没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崔帏之面前,替他挡去迎面而来直射眼睛的阳光,随即用力举起伞,让伞的阴影落在崔帏之和江锡安的身上。

    武场上风沙大,将乔云裳的伞吹的左摇右摆,几乎要将其掀翻,乔云裳用力抓住伞柄,咬紧牙关站着,不肯移动分毫。

    他束腰的浅红色腰带随着风沙扬起,扑到崔帏之的脸上,崔帏之下意识眯起眼,仰头看着乔云裳,片刻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了碰吹到他面前的腰带,用指尖轻轻地攥住。

    “报——陛下!臣方才在江锡安所驾的马蹄里发现了一枚钉子。”

    一个御前侍卫掌心捧着一个小小的铁钉,放到梁帝的面前:

    “陛下请看。应该就是这匹马不小心踩到了钉子,才会受惊,失控之下冲向陛下的马车。”

    “好好的武场,怎么会有钉子!”梁帝勃然大怒:

    “朕一早就说过朕回来,还敢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放一些脏东西进来!好,很好!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天子一怒,所有人都纷纷跪下,诚惶诚恐道:

    “陛下息怒!”

    梁帝将手中的辣阳绿翡翠珠串丢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胸膛急剧地起伏着,鼻子里喷出艰难的喘息声,一下重过一下。

    过了几秒钟,跪着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父皇,你说,会不会是这个崔帏之明知你要来,所以故意在武场放了一枚铁钉,让江锡安的马车受惊,他好趁机在陛下面前表现一番,得到父皇的赏赐?”

    梁帝的眼睛眯了起来,没有说话。

    三皇子不愧是最近最受宠的皇子,方才所言,几乎要说到了梁帝的心坎上。

    梁帝生性多疑,一方面是怀疑有人要故意害他,一方面又怀疑害他的人是刚才表现很好的崔帏之。

    可现在武场人多眼杂,谁都有可能在江锡安驾车的路线上放铁钉,不一定就是崔帏之但也有可能是崔帏之。

    三皇子看着梁帝明显有些相信的神情,眼珠一转,膝行上前几步,来到梁帝面前,低声道:

    “父皇不如将那崔帏之抓来严刑拷打一番,若他招了,就说明惊马的幕后真凶是他,若他不招,就说明他没有做这件事,也恰好证明了他的清白。”

    “不可!”姜乞儿闻言急了:

    “陛下,崔帏之可是您特设亲封的世子,身份尊贵,如何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用私刑拷打?”

    “姜公子的意思是,崔帏之的命比父皇的命要更重要?!”

    三皇子眼一横,看了一眼姜乞儿:

    “是也不是?!”

    “我”姜乞儿正想辩解,就被梁帝沉声打断:

    “行了让崔帏之和江锡安过来。”

    “是。”

    三皇子没有达到目的,瞪了姜乞儿一眼,随即转过头,不耐烦地对着手下人挥了挥手。

    手下人领命而去,快步来到武场中央,叫崔帏之和江锡安前去觐见。

    梁帝看见崔帏之起来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要不是乔云裳及时扶了他一下,他当即就能摔个狗吃屎。

    不对

    梁帝倏然眯了眯眼。

    只见这崔帏之绊了一跤后,就借着倒下的动作搂住乔云裳的细腰,不着痕迹地将乔云裳揽进怀里,埋头在乔云裳的脖颈上用力吸了一口气。

    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后,崔帏之才装作无辜的模样抬起头来,在乔云裳关心的眼神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乔云裳看他的时候,他便疼的呲牙咧嘴,乔云裳转过头去为他打伞的时候,他就顺势伸手搂住乔云裳的肩膀,半幅身体靠在乔云裳身上,活像离了乔云裳就不会走路了一样。

    梁帝:“”

    他看着崔帏之搂着一无所知的乔云裳,来到他面前,老老实实跪下:

    “陛下。”

    “嗯。”梁帝说:“跪的舒服吗?”

    “跪着怎么能舒服,陛下你来试试。”崔帏之大逆不道地说完这句话后,又及时话锋一转,在梁帝发火之前,老实巴交地问:

    “陛下你还生气不?还生气我继续去太阳底下跪着。”

    梁帝都不是生气,是无语了:

    “你把朕当成不讲道的泼妇了吗?”

    “陛下,当今不少女妇也能读书明,陛下何必一时生气而说这话,好似天下男子就各个是好的,没有不讲道的人似的。”

    崔帏之重点错:“陛下若是生气我没有驾好车,打我一顿就是了。”

    “朕这是生气吗?!”梁帝一拍桌子,惹得崔帏之脑袋一缩:

    “朕还不是以为你”

    他看着崔帏之懵懵的模样,一时间不确定崔帏之到底是装的还是就是真傻,沉着脸色看了崔帏之许久,也没有开口。

    一旁的梁玉卿看着陪跪在侧的江锡安脸色苍白的模样,心中焦急,指尖掐入掌心,片刻后才装作愤怒道:“崔帏之,你别装傻!你说,江锡安驾车路线上的铁钉是不是你放的?”

    “啊?啥铁钉?”崔帏之一愣:

    “我没事往他驾车路线上放铁钉干啥?”

    “自然为了惊马之后,能好好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梁玉卿心里祈祷着崔帏之最好想到解释的办法,不然江锡安少不得陪他挨罚,崔帏之皮糙肉厚挨打没事,江锡安的手还是要写文章的,要是伤了可怎么好:

    “是也不是?”

    “啊”崔帏之被骂的一愣一愣的:

    “你这说的好像有点道哦。”

    梁玉卿:“”

    傻子,快点反驳我啊!

    他恶狠狠地瞪着崔帏之,就在焦心之间,一旁的乔云裳忽然说话了:

    “陛下,草民觉得,崔世子不会在江锡安的行车路线上放铁钉。”

    “哦?这是为何?”梁帝转头,看向乔云裳。

    “回陛下,国子监内门禁森严,平日里监生出入,都需要登记。而铁钉稀少,需要到特定的铺子去购买,陛下可以去查一查进出大门的登记表,昨日到今日之间,崔帏之到底有没有出门购买铁钉。也可以去京城各大铁铺去问一问那里的掌柜,有没有见过崔帏之。”乔云裳说。

    “万一他是早就买了的呢?”三皇子问。

    “陛下,您是昨日才说要来武场的,崔帏之在昨日之前,怎么可能未卜先知,事先买好铁钉?”

    乔云裳顿了顿,片刻后又道:

    “而且崔帏之要是真的能聪明到大费周章想出这个复杂的计谋来欺骗陛下,讨要赏赐,他也早就会料想到自己也许会引起怀疑,应该会事先就编好一套说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愣愣地跪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甚至还觉得帝姬的话有道,给自己再增添一层嫌疑。”

    言下之意就是,崔帏之的智商,还远没有到梁帝能想到的那个程度。

    梁帝:“”

    他默了默,又转过头,看着眼神清澈还透着隐隐的愚蠢的崔帏之,心中的疑心,一点又一点地被乔云裳打消下去。

    他大拇指轻轻摸索着珠串,片刻后偏头去看崔帏之:“崔帏之,你有什么话说?”

    “呃”崔帏之小心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梁帝,挠了挠头:

    “陛下,虽然我现在还是不懂你为啥生气但是你生气肯定有你的道吧,我爹说了,君对臣,罚也是赏,我作为臣子不该多嘴,所以陛下想赏我还是想罚我,臣都没意见的。”

    他顿了顿,又重重磕头道:“不过江锡安身体不好,受不得罚,他日后还要提笔,陛下可不可以不体罚他,让他去扫扫地刷刷马桶就好了。”

    梁帝无语:“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话都给你说完了是吧?”

    崔帏之嘿嘿一笑,小傻狗似的:

    “当然您是皇帝啦,我怎么可能当皇帝,我这么笨。”

    梁帝瞟他一眼,随即抬起了手。

    崔帏之膝行过去,低下了头。

    梁帝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这次就饶过你一回。”

    崔帏之“哦”了一声:“那江锡安”

    “他在烈日下跪了几个时辰,也够了。”

    梁帝叹气说:

    “凤卿,你晚些派人去查一查,究竟是谁在武场内放的铁钉。”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相信崔帏之是清白的了。

    乔云裳紧抓帕子的手微松,绷紧的后背也微微塌下,紧张的情绪散去,智回归,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了。

    他看了一眼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还傻呵呵地吃梁帝递给他的桃花酥的崔帏之,心想这傻狗怎么什么都吃,也不怕桃花酥里有毒

    说不定他小时候就是吃了有毒的桃花酥,把脑子吃坏了。

    乔云裳想。

    得想办法提醒他一下,让他别太张扬,免得被人盯上。

    下午考射箭。

    崔帏之下午换了一件黑色洒银纹的短打,在黄昏下仿佛有银河流淌在他身上,曜黑的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和挺拔笔直的身材,他低着头调试弓,脑后用蓝色绣合欢长缎带扎起的泼墨般的高马尾随风飘散,洒落几缕在肩膀上,衬得脸皮愈发白净隽秀。

    乔云裳悄然走到他身后,伸出指尖,将他落在肩膀上的发带放到脑后。

    崔帏之没料到他会出现,吓的一抖,瞪圆眼睛回过头,见是乔云裳,才收了瞳孔里的警惕,朝乔云裳殷切地抖着耳朵摇尾巴,就差没绕着他转了:

    “娘子,你怎么来了?”

    “来提醒你一件事。”

    乔云裳皱眉:“惊马之事,表明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你也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哦”崔帏之说:“娘子是想让我低调些行事吗?”

    “对。”乔云裳说:“你射个中规中矩便罢,别太突出了。”

    “哦”崔帏之说:“知道啦。”

    他拍了拍胸脯:“你瞧好吧!”

    乔云裳:“”

    怎么他这样,他反而更不放心了呢?

    乔云裳心中还是忐忑,又叮嘱了几句,直到考试快要开始了,他才离开。

    “预备——”

    掌教站在箭靶不远处,视野尽头全是一字排开的监生,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直到目光里那那红色的小旗子从掌教的手中重重落下:

    “射——”

    崔帏之拔出剑篓里的箭,对准箭靶。

    这点距离,崔帏之闭着眼睛都能射中红心,但他刚想动手,又想到乔云裳的叮嘱,拉弓的手情不自禁地一顿。

    咳要怎么才叫低调呢?

    崔帏之瞄准红心,犹豫半天,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而一旁的监生已经射出去好几支了,好多人不是射的九环就是十环,凉台上的梁帝一行人看着崔帏之久久不动手,甚至还放下了箭弓,低头看地面,心下不由得泛起嘀咕来。

    “这崔帏之该不是不会射箭吧。”三皇子幸灾乐祸,侧过身看着乔云裳,意有所指道:

    “这人平日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如今在考场上原形毕露,真是丢脸。”

    “”乔云裳没有他,只是将视线投向崔帏之,全神贯注地看着远处那个挺拔少年的背影。

    许久,就在那些监生最后几支箭都快要射完的时候,崔帏之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箭靶。

    云裳说的不要太惹眼,应该就是随便射的意思吧,可以不用在意成绩的。

    思及此,崔帏之重新从箭篓里拿出弓箭,对准了箭靶。

    “嗖——”

    他射箭的速度特别快,几乎是刚射出一支另一支就跟上了,眨眼之间,原本落后于众人的他背后的箭篓很快就空了。

    在他最后一支箭射出的时候,两柱香刚好烧完,掌教见状,喊了一声“考试时间到——”,言罢,便有人上前,将箭靶抬到梁帝所坐的凉台前面,开始报环数。

    崔帏之一脸无所谓地跟在众监生后面等着报成绩。

    “曹程,七十九环——”

    “江锡之,八十六环——”

    “崔帏之——崔帏之——”

    梁帝前面听的好好的,听到后面念到崔帏之的成绩的时候卡住了,不由得疑惑:

    “崔帏之几环。”

    “回陛下,这——”掌教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地看了一脸梁帝,道:

    “崔世子只射了五十六环。”

    “这么差?”梁帝脸色微变。

    “是,但——”

    掌教犹豫地看了一眼百无聊赖的崔帏之,想了想,随即侧过头挥袖,让人把崔帏之射的箭靶抬到梁帝面前:

    “——您还是先看看他射的是什么吧。”

    梁帝闻言,身子一顿,忍不住好奇。

    他换了一个姿势,眯起眼睛,探身往前看去,定睛一看,只见那箭靶凌乱地射着十支箭,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仔细看,这个形状却是——

    一个非常标准的爱心。

    梁帝:“”

    他被这个爱心雷了一道,下意识抬头看崔帏之,只见崔帏之也正抬头看向凉台,但是却没看他,而是在看乔云裳。

    他原本站没站样,二流子似的眼睛乱飘,但一见乔云裳也在看他,就立刻站直,随即抬起双手,举过肩膀,手臂努力圈出爱心的形状,放在头顶,对着乔云裳傻笑。

    乔云裳:“”

    在除三皇子外众人揶揄的视线中,他羞耻且颤抖着伸出手,随即一把用掌心捂住了脸。

    ——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梁帝:“”

    他气笑了:“崔帏之!”

    “臣在!”小傻狗还以为自己隐藏实力隐藏着很好,蹦蹦哒哒地上前:

    “陛下!叫臣干嘛!”

    “你射的是什么玩意,重来!”梁帝怒:

    “重射!”

    “啊”崔帏之傻眼:“要重射?”

    梁帝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睛,“汪福来。”

    “奴婢在。”一旁的太监躬身道。

    “去找三枚铜板。”梁帝倏然睁开眼,看着崔帏之:

    “要是射不中,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崔帏之:“”

    他肩膀一耸,蔫头耷脑地往武场中间走去。

    不远处的太监寻来铜板,小碎步地往前跑了几步,随即伸出手,用力将那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铜板扔到空中。

    所有人的心都下意识提了起来。

    崔帏之他能射中吗?

    就在乔云裳胆战心惊间,崔帏之已经拉开弓箭,对准空中散乱的铜板,随即镇定自若地松开了手。

    一支穿云箭割裂空气,如同苏醒的狮子一般,张狂着朝空中扑去,在那一瞬间,乔云裳似乎还听到了嘶吼声,下一秒,那支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身利落地穿过三个铜板,箭头随即牢牢地钉在了不远处的箭靶红心上。

    箭羽微微颤动,好像还能听见铜板碰撞在一起的响声。

    乔云裳恍惚一阵,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经骤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饶是平日里与崔帏之再不对付,那些监生见到如此激动人心的一幕,也不由得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崔帏之手指擦了擦鼻子,不是很好意思,用余光看了乔云裳一眼,随即骄傲地挺起背。

    在旁人眼底,活像是求偶的公孔雀,浑身开屏。

    “好!”梁帝也不由得舒眉,不住点头:

    “这才是我大梁男儿该有的模样。”

    “是”乔云裳后背已经在替崔帏之汗流浃背了:

    “陛下,今日天色已晚,黄昏武场风大,要不今日就到这里”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就这么回去。”梁帝已经到了兴头上,手中的珠串一晃,示意王福来上前:

    “用黑布蒙住崔帏之的眼睛,让他再射。”

    乔云裳:“!”

    崔帏之的眼睛被拇指宽的布条蒙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唇,显得他唇红齿白,下颌线棱角愈发分明。

    他一个人站孤零零地在武场上,手中拉着箭弓,不明所以。

    天色已暮,傍晚的风吹了起来,草木摩擦,发出窸簌的响声。

    江福来不知从何处寻来三片巴掌大的绿叶,冲着崔帏之道:

    “崔世子,陛下有令。”

    他离崔帏之离的有些远,声音被风声扯紧,故而不得不大声说话,以免崔帏之听不到:

    “陛下说,今日你若是三箭射中这三片绿叶,便许你一个愿望;若是射不中,就准备挨板子,治你一个惊马之罪!”

    言罢,他还没等崔帏之回答,就松开了手。

    手中的绿叶轻如蝉片,随风飘扬,呼的一声,便打着旋儿,冲上了云天。

    崔帏之侧过头,努力分辨着风声,脑后的发带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片刻后,崔帏之抿了抿唇,随即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指尖勾住箭篓里的一支箭,缓缓搭在弓上,肩膀微微打开,后背挺直,手背绷紧,突出了淡青色的筋脉。

    拉弓,对准

    ——射。

    他的动作毫不犹豫,几乎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在箭离弦的那一刻,在场包括值守维护皇帝安全的御林军,都短暂地走了一会儿神,和众人一起,将视线紧紧落在了崔帏之脱弓的箭靶上。

    那箭如同流星一般,白色的箭羽微微颤动,在粉紫的暮色中擦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片刻后,嗖的一声——

    精准地命中了逃离的第一片绿叶。

    第24章 加官 “好!” 在一片……

    “好!”

    在一片屏气凝神的寂静之中, 崔帏之的箭嗖的一声撕裂缥缈虚无的风,精准地穿过了那片巴掌大的绿叶,箭身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随即直直地命中了不远处的箭靶红心。

    箭羽在风中轻颤,微微舒展开来, 像是展翅高飞的鸟。

    一向稳重的御林军统领见到这幅情景, 忍不住失声叫好, 而梁帝更是倾身越过小几,将戴着绿扳指的手搭在凉台的栏杆上,伸出头去看崔帏之射出的那支箭, 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崔帏之还没等那支箭射中绿叶,指尖就已经勾住了剩余的两支箭,一同搭在了箭弓上,随即将箭头对准了天空, 箭头在昏黄的光线中闪着淡淡的微光,随即如同夜幕的星子, 划过天幕, 伴随着最后一线光线落入地平线,他指尖一松,手中的箭羽便立即飞出, 齐齐旋转射中两篇缥缈的树叶, 随即不远处飞行的百色雀也应声而落, 与绿叶一起,被射到了箭靶之上。

    武场上登时鸦雀无声。

    一阵晚夜的凉风吹过,带起树叶簌簌的响声,寂静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唯有虫鸣阵阵。

    崔帏之许久没听到人说话的动静,还以为梁帝他们都走了,忍不住自己掀开蒙眼的布条,眯着眼睛环视周围,见人都在,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从箭靶上拔出那三支箭,连带着不幸中招的百色雀,小跑几步来到梁帝面前,兴高采烈道:

    “陛下,我射中啦!”

    梁帝:“”

    他脸上的震惊还未散去,听到崔帏之的话,神情一晃,低头见崔帏之完全不带一点谦虚的高兴,忍不住无语道:

    “看见了,朕没瞎。”

    他像长辈数落不懂事的晚辈:“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怎么还如此不知稳重。”

    “啊,我只想赶紧把这个东西给陛下看嘛。”

    崔帏之用袖子擦干净百色雀身上的血迹,把尚且还在活蹦乱跳只是被伤了一只翅膀的百色雀递给江公公:

    “我今天听别人说陛下来这里其实是想来看百色雀,这百色雀性子机敏,白日人多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只有黄昏结束、夜晚初现的时候才会出来觅食,臣就想着不能让陛下白跑一趟,就顺便把这个鸟儿给陛下射出来了。”

    崔帏之虽然心意是好的,但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中听,梁帝心想什么叫这个鸟儿是你给我射出来的,讲起来这么猥琐。

    他定了定神,看着江福来双手捧着呈上来的百色雀,只看了一眼就让他拿走,随即再度看向崔帏之:

    “你既然射下三片绿叶,还为朕射咳,射下了百色雀,朕便遵守诺言,答应你一个愿望。”

    “真的吗!”崔帏之登时眼前一亮,当即迫不及待道:

    “我想陛下你能赐hu”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就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

    崔帏之仰头去看,只见乔云裳别过脸,用帕子捂着脸,一边咳嗽,一边小幅度地晃了晃头。

    崔帏之:“”

    他皱眉,顿了顿,复又不甘心道:“我想请陛下赐——”

    “咳咳咳”这回乔云裳咳得更大声了,甚至顾不得露馅,转过头,瞪了崔帏之一眼。

    崔帏之:“”

    他就算再傻也该明白乔云裳的意思了,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梁帝见状,明知故问道:

    “你想让我赐你什么?”

    崔帏之想让梁帝给他赐婚,但是乔云裳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好随口道:

    “陛下,臣想要”

    他顿了顿,决定要一个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臣想要贵妃娘娘头上的金钗。”

    贵妃没想到崔帏之想要这个,闻言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那支钗子。

    这支钗子其实叫做凤凰衔珠钗,拥有十二金尾、展翅欲飞红金凤凰衔一只南阳红珠垂坠而下,红珠轻轻晃动间,便是一副矜贵高雅之像。

    此钗原本是皇后才能戴的款式,不过成贵妃在宫中受宠,位同副后,掌管凤印,因此能够佩戴此钗。

    这钗是成贵妃身份的象征,也是她和皇后博弈制衡的有力“武器”,但崔帏之身为男子,加上文化程度不高,因此不太识货,本以为随口要的钗子不算什么贵重物品,只是觉得乔云裳戴上应该会比成贵妃更好看,就腆着脸要了。

    反正皇帝说了,能满足他一个愿望,他又什么都有,唯一想要的只有乔云裳,如果不行,那就随便要点什么算了,完全不知道这一举,轻而易举地就把成贵妃得罪了。

    成贵妃脸色微变,忍不住道:

    “崔帏之,你身为男子,要这些女儿之物作甚?”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这钗又不是臣自己戴,是臣留着以后给心上人,未来的世子妃戴的。”

    崔帏之撇嘴,“贵妃娘娘不想给就算了,臣也没说一定要。”

    “你!”成贵妃气的脸色铁青。

    崔帏之这话贱嗖嗖的,说的好像成贵妃很小气不想给似的。

    梁帝闻言也忍不住了,说了一句:

    “书铮,不过是一个钗子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让成贵妃给的意思了。

    成贵妃心中极其不爽,但又不能再梁帝面前,只能重重垂下眼角,不等侍女上前来替她拔出,她就自己一把拔出那支凤钗,拍在了桌上。

    看着成贵妃难的吃瘪,皇后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以此来掩住嘴角的笑意,顺带用眼角余光和身边的侍女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明眼人都看出成贵妃不高兴了,偏偏崔帏之是个不太看得懂脸色的,兴高采烈地接过金钗,打量了一下,觉得真好看,就小心翼翼地收回袖子里,还不忘行礼:

    “多谢陛下!”

    “一个珠钗,也值得高兴成这样,没出息的东西。”

    皇帝无奈:“这么好的机会,朕以为你会要点别的什么。”

    “陛下给崔家的恩典已经够多了。”崔帏之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说的漂亮话:

    “臣的父亲在朝中为一品军侯,臣的娘亲又是一品诰命夫人,我还是特设亲封的世子,家族荣耀之盛,此全仰仗陛下宠爱,臣感激涕零,因此不敢要求太多。”

    梁帝坐回去,微风吹起凉台上的帷幕,烛火明灭不定,衬的他脸上光阴明灭:

    “你果真是如此想的。”

    “自然。”

    崔帏之道:“崔家是陛下的崔家,臣也始终是陛下的臣子。臣只想陛下喜乐无忧,再多的赏赐,对臣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圆圆的灿金狗狗眼看起来也很无辜,让人忍不住相信他这番看起来虚伪的说辞。

    皇帝沉默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

    梁帝笑完,又道:“朕今日来武场,也算收获颇丰。”

    他慢声道:“一是为我大梁发现了两个奇才,二是得到了百色雀,也算没有白来了。”

    他缓缓站起,走到崔帏之的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帏之,凝视着他的脸,似乎是在透过崔帏之看一个人的影子:

    “你长的很像你爹爹。”

    他说:“你爹爹是朕的陪读,朕与他自小一块儿长大,也是他,一直扶持着朕,让朕一直走到今天。”

    崔帏之应了:“爹爹在家中,也常常说起他和陛下的那段日子。”

    梁帝好奇:“他都说朕什么?”

    崔帏之道:“他说陛下小时便是一个值得追随的明主,直到现在也不例外。他还说他老了,让我要好好修文习武,将来长大有机会进入朝堂,一定要尽心尽力辅佐陛下,不让外族进犯边陲,给陛下添麻烦。”

    梁帝:“他真是这么说的?”

    “对。”崔帏之说。

    梁帝沉默片刻,随即伸出手,拍了拍崔帏之的脑袋。

    他叹了一口气,气息消散在夜间的晚风里,只剩下淡淡的白雾,

    “既如此,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有此才能朕今日便特封你为左金吾卫中郎将,统掌京城翊卫,督京城六街铺巡警,不日便入朝,升殿受状。”

    崔帏之惊呆了,一时愣在那里,没有说话:

    “”

    按道,他已经是世子,虽然不是什么职位,在朝中也无势力,但他只消等四年正式及冠之后,继承父亲的侯爵之位,就可以入朝。

    但梁帝提前给他封了官职,这是什么意思?

    见崔帏之迟迟不跪下谢恩,反道愣在那里,梁帝微微皱起眉,有些不满地问:

    “崔帏之,还不谢恩?”

    “”一旁的乔云裳见状,赶紧上前几步,跪在崔帏之的身侧,掌心按着崔帏之的脑袋,让他磕头:

    “谢陛下隆恩。”

    崔帏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磕头: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梁帝见状,这才舒了舒眉,摆驾回宫了。

    走之前,崔帏之抬起头,看见三皇子瞪了他一眼,随即甩袖离开

    有病。

    崔帏之不他,等人都快要走光之后,他才拍了拍大腿,站起了身。

    “娘子快起来,地上冷。”

    崔帏之自己站起来后就赶紧把乔云裳扶起来了。

    乔云裳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周围的监生也三三两两地往外武场外走,考了两天的试,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累了,便商量着今晚要去那间酒楼吃点东西,放松一下。

    崔帏之和乔云裳坠在后头,慢慢走着,崔帏之趁人不注意,想要悄悄伸手去牵乔云裳,被乔云裳一把拍开。

    崔帏之并不气馁,一连三次过后,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直接将乔云裳拉进了小树林里。

    小树林里只有月色,安静地扑洒在地面上,漾开淡淡的清冷月色,寂静的青色树叶摇摆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朝地面树根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乔云裳的后背抵在树上,被崔帏之整个人圈进怀里,崔帏之身上的热气直往他身上扑,属于少年的气息蒸腾而起,如同火缓缓将他包围,乔云裳有些受不了崔帏之身上的热意,下意识推了推他,崔帏之却径直撕扯掉他脸上面纱,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低头重重吻住他的唇。

    水声和喘息声很快就在无人的小树林里响了起来,乔云裳想要推开崔帏之,却被崔帏之死死扣着腰禁锢在怀里,他根本逃脱反抗不了,只能被动地抬起头,双臂抵在崔帏之的胸前,用几近于无用处的挣扎表示他的反抗。

    但是没有用。

    崔帏之本就是少年,容易冲动,几天没见乔云裳,本来就想他想的不行,如今黑夜的深与静更是放大了他的欲\望,崔帏之搂住乔云裳的后背,掌心摸过乔云裳纤细的后腰,甚至一路往下,偏过头,唇紧紧地封住乔云裳所有的喘\息和含混的说辞,只发了疯似的亲乔云裳,连咬带含,舔吮力道大的水声都响了起来,听的乔云裳脸红。

    等到崔帏之冷静下来的时候,乔云裳被亲的身段都软了,像水一样,要不是崔帏之的右臂揽着他的腰,他非得坐到地上去不可。

    “够了”

    乔云裳受不了,伸手推了推崔帏之:“你身上好热。”

    崔帏之无辜:“哪里热。”

    “哪里都热。”乔云裳说完这句话,又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脸更红了:

    “你不许说荤话。”

    “我哪里说荤话,明明是娘子你先提的。”

    崔帏之笑了笑,凑过去,亲昵地亲了亲乔云裳的鼻尖:

    “娘子你长的好漂亮”

    乔云裳闭了闭眼睛,等崔帏之亲完,才睁眼和他算账道:

    “今日要不是我阻止你,你是不是就要和陛下说提亲的事情了?”

    崔帏之闻言,亲他脸的动作一顿,心虚地直起身,

    “我”

    “早就跟你讲了,陛下疑心很重,本就和太子不和,朝中一直有传言,陛下想要废长立幼,我父亲又是太子太傅,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陛下说要娶我,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往陛下的疑心上添了一把火吗?”乔云裳皱眉:

    “万一陛下怀疑太子想要结党营私,结交武将逼宫,你怎么办?”

    “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崔帏之有些焦躁:“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只是想娶你,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

    “伴君如伴虎,既然享受了世子的尊荣,就自然要背负君主的疑心。”

    乔云裳叹气:“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等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时机和借口,你再提。”

    乔云裳:“我不怕等。”

    崔帏之盯着乔云裳白净清丽的面庞,片刻后慢慢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用力抱住了乔云裳。

    乔云裳知道他心里委屈,顿了顿,没有选择推开他,而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今日惊马之事,虽然陛下没有怪罪你,但是也给你提了个醒——你,或者是江锡安,已经被人盯上了。”

    乔云裳说:

    “你已经是世子兼中郎将,虽然中郎将只是正四品下的官,和你爹、我爹这种正一品上的比起来差远了但你可以掌管京中翊卫,势力不可小觑。加上日后不仅镇南和燕北两支军队归你掌管,你肩膀上的责任只会越重。越往上走,就越要谨慎,需知登高跌重,现在可能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日后也可能人走茶凉黄粱一梦。所以,为求自保,你不能一个人在朝堂孤立无援。你必须得快速得宠,并提携江锡安,将他培养成你的亲信或者盟友,日后两两帮扶,才能走远。”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在乾坤未定之前,不要轻易投靠太子和三皇子中的任何一个。”

    乔云裳皱眉:“我总觉得今日惊马之事,有可能是太子和三皇子其中一个人做的。”

    “会不会是三皇子。”崔帏之嚷嚷:“我老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儿,他说不定就是嫉妒我,然后想害我、故意针对我!”

    “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不要随便下判断。”

    乔云裳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生气的小狮子:

    “好啦,别想了,来日入阁升殿受状,你就正式入朝当官儿了,日后不许这么冲动,这些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不许说出去,知道没?”

    “嗯嗯,知道啦,我都听娘子的。”

    崔帏之牵着乔云裳的手,耍赖道:

    “娘子再给我亲一亲,我想死你了。”

    乔云裳被他这幅撒娇样子逗笑,没有拒绝,崔帏之于是放心又大胆地抱住他,抱住他的腰啵啵亲了几下,像是亲不够似的。

    等到夜色已晚,崔帏之才把乔云裳送回家。

    越靠近乔府,崔帏之就越蔫儿,坐在马车上不声不响,双眼发直,闷闷不乐。

    乔云裳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主动坐过去,捧起崔帏之的脸,让他转过头,低声道:

    “别不开心,嗯?”

    “嗯。”崔帏之说:“只是想怎么样才能娶到你。”

    “快了。”乔云裳说:“等你完全得到陛下信任的那一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一天。”

    崔帏之点了点头。

    他虽然被哄着,但还是舍不得乔云裳,盯着乔云裳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又伸出指尖,拨开乔云裳脸上的面纱,侧头亲了上去。

    夜晚风大,吹起车帘,乔云裳本来垂着眼睛任由崔帏之亲他,没有动作,但车帘被吹起的那一刻,他的眼角余光看见乔满正站在马车外头,正阴着脸看着他。

    “!”乔云裳一惊,登时推开崔帏之。

    崔帏之被推开的那一刻还有些愣,反应过来后以为乔云裳是害羞了,不满地凑过去,蛮横地将乔云裳的手腕按在车厢上,强行垂头继续亲他。

    乔云裳使劲儿偏头躲过,在崔帏之顺势埋头亲他脖颈的时候,不得不开口提醒,闷声道:

    “我爹他在外面看着呢。”

    崔帏之:“”

    他身形一僵,攥着乔云裳手腕的掌心一松,整个人愣坐在车厢座位上,不敢动了。

    乔云裳在乔满的死亡凝视下,赶紧从崔帏之怀里钻出来,慌慌张张地撩起裙摆下马,下马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被小侍扶住。

    乔云裳惴惴不安地看着乔满,几度张嘴想要解释,半晌,只吐出苍白的两个字:

    “父亲”

    “你和他欢好过没有?”

    乔满冷不丁道:

    “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吗?”

    乔云裳一愣,片刻后脸颊爆红:

    “爹,你说什么呢?”

    “云裳,我虽然和崔帏之定下三年的君子之约,但我必须申明一点,这三年内,你必须每一刻都保持处子之身。”

    乔满警告他:“云琅只比你小一月,还未出嫁,你可不能婚前乱来,毁了他的名声爹再问你一句,你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不在?!”

    “爹,你喝多了,糊涂了!”乔云裳脸红的都快要自燃了,提起裙摆,直接往里走,像是躲避瘟疫似的:“我不和你说了,我回院里去了!”

    言罢,他逃似的离开了,留下崔帏之鬼鬼祟祟地从车帘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乔满铁青的脸色,心中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地伸出手,和乔满打招呼:

    “嗨,乔大人!晚上好!”

    乔满瞥他:“我今天晚上挺不好的。”

    他磨了磨牙,握紧拳头:“真的很想打人。”

    崔帏之:“乔大人,你好暴力哦。”

    乔满忍了许久,却因为这句话瞬间破防,猛地往前迈了几步,指骨捏的嘎吱作响:“崔帏之,你给我下来!”

    他狞笑道:“当着老夫的面轻薄我儿,要是我再晚一点,云裳是不是明天就该大肚子了!”

    崔帏之:“那你不就当外公了,多好。”

    乔满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崔帏之!你别欺人太甚了!”

    “乔大人,年纪大了就好好修养,别轻易动怒。”崔帏之认真道:“云裳若嫁给我,生十个八个个都算是少的,您就少操点心吧。”

    “你!”乔满脸一白,捂着心脏,差点被崔帏之气死:“你你还想让云裳给你生十个八个孩子?!”

    你当是生小狗崽呢一生生一窝的!

    “对啊,”崔帏之不解:

    “我看上去像是什么很虚很不行的人吗?”

    乔满:“”

    你行你可真是太行了!!!

    第25章 太子妃 看着乔满铁青的神情,崔帏……

    看着乔满铁青的神情, 崔帏之怕自己再说下去,乔满就要被自己活活气死了。

    他赶紧放下车帘,遮住自己半张脸, 小幅度挥了挥自己的手,说了一句“岳父再见”, 言罢, 便赶紧催马夫策马, 不顾乔满在身后的怒吼,赶紧掉头回国子监了。

    他虽然被封为了中郎将,但是晚上还是要继续回国子监读书, 白天就早起去上朝。

    他还差四岁才满二十,未曾及冠,尚在少年时期就被封为从四品下官,这在大梁是前所未有的,因此宫内官服都没有他合适能穿的, 只能连夜照他的尺寸赶制,尚衣局的绣娘们差不多赶了十五天的工期, 才勉强做出一套来。

    别说, 崔帏之穿上时还挺人模狗样的,直把崔明殊看的欣慰不已、老泪纵横,连连说他们崔家祖坟冒青烟了。

    崔帏之不太习惯穿这种宽宽大大的衣服, 垂眼弄着衣摆, 弄完以后转头看见崔明殊眼眶湿润的模样, 一愣,片刻后凑过去,老实狗腿地给他爹捶肩,认真道:

    “爹爹, 虽然我今日只是四品下官,但总有一天,我也会当上一品官的!到时候,我一定给咱们老崔家长脸!”

    “还是算了吧。”崔明殊看他:

    “你能保住现在这个位置不犯事进监狱连累全家,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指望你能当大官儿。”

    温澹也点头表示认同:

    “依你这个脑子,要是能当一品官,那我们大梁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崔帏之:“”

    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爹娘吗!

    但不管崔明殊和温澹是如何想,拿到官服之后,崔帏之还是老老实实入阁受状,升殿上朝了。

    他官职不大,年纪又小,没有经验,啥也不懂,就像个守卫似的,藏在武将队伍的后排站着猫着。

    武将本来话就不多,所以每日上朝几乎都是文官在说,什么国库钱财紧缺,北边有游牧民族闹事,京城内又有什么冤假错案,邪教白莲教隐隐有复辟之势,诸如此类的。

    崔帏之一开始听还有点兴趣,最后也觉得没啥意思,每天就双眼发直地站在后头,看文官吵架,思绪飘散。

    一连上了几个月的朝,崔帏之发现太子梁凤卿和梁帝政见不合,真的不是说说的。

    梁帝年少时其实不受宠,被先帝忽视,随其母在冷宫居住时被人投毒,导致体弱。

    后来其母复位贵妃,其余皇子不久后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梁帝顺利在夺嫡争斗中活下来,登上帝位后为人便多疑阴狠,杀伐果决,因此每次遇到事情,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经常一杀就杀一批,尤其是是对贪官,不仅是要抄家,罚没全数财产,连带着贪官家里的亲眷家属三代都要一起拉去砍头,杀人和切菜似的。

    而太子仁善,经常奉劝陛下仁孝治国,以德服人,对于那些罪人,也常常劝梁帝网开一面,不要牵连无辜,劝的次数多了,梁帝也对他分外不满起来。

    有一次太子惹怒了梁帝,梁帝不见他,太子就在螽斯门前长跪了几个时辰,直到大雨倾盆而下,将他淋的湿透,梁帝才松了口,让他回去。

    然而,等太子刚回到东宫,梁帝的旨意就下到礼部来了。

    圣旨上写太子及冠多年,一直未纳太子妃,着在大梁境内搜寻品貌及才学上佳的女子或者双儿,将其姓名和容貌编画制成名册,送入宫中供皇后挑选,再最为出挑者,召入宫中觐见,待经历层层考验之后,再拔擢最优秀的人为太子妃,辅佐太子,免得太子行迹太过乖张。

    这事本来和崔帏之没关系,所以崔帏之一直老老实实地读书上朝,直到有一天,他因公到礼部喝茶的时候,竟然在选妃名册上看到了乔云裳的名字。

    他当即就惊了,最后怒了,一拍桌子,直接气势汹汹地去找乔满去了。

    他以为是乔满把名字报上去的,故而和乔满大吵一架,差点没打起来,把乔府搅得鸡飞狗跳,后来才知到礼部其实早就知道乔满家里有两个双儿,一嫡一庶,而乔云琅是庶双没有选正妃的资格,他们就直接把乔云裳的名字写上去了。

    这把崔帏之气的跳脚,但他又没有什么办法。

    选妃的旨意是梁帝下的,谁都不敢抗旨,就算崔帏之胆子再大,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何况他背后有还有双亲,他还不敢当众违抗梁帝,免得惹怒他,导致自己一家人都被罚。

    在这种情况下,崔帏之整日里神思恍惚,连带着办公巡查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把闹事的人塞进监牢的时候,还差点让人跑了。

    他的同僚赶紧冲上前去逮住他,那犯人也慌张,无头苍蝇似的,随便乱闯,崔帏之和同僚不得不合力将挣扎逃跑的他制住,用力将他按在地上。

    好不容易制服犯人,崔帏之已经惊出了一身汗。

    他给犯人戴上手铐,正准备将他押回牢房,但下意识抬头时,只见一双阴冷的眼睛正透过监牢门,死死地盯着他看。

    那盯着他看的犯人左不过十七八岁左右,和崔帏之差不多大,长长的头发未经梳洗,凌乱地铺在脸上,双臂垂在空空荡荡的脏污袖口中,露出伤疤遍布、皮肉外翻的手背,脸颊瘦的棱角分明,更衬得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沉和狠厉,活像是一匹饿极了的瘦狼,只要将他放出笼子,他就能像闻到肉腥一样,猛地扑上前来,恶狠狠地将人的脖子咬断,直到血液喷溅而出,他才会心满意足地停下。

    崔帏之见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但他的同僚却像是见怪不怪了,将犯人直接拖走,崔帏之反应过来之后,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是忍不住好奇,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被关在监牢里的犯人,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赶紧转过头,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同僚:

    “哎,那个被关在最里面的人是谁啊。”

    “哦,那个啊。”同僚随口道:“是前几年白莲教教主的亲儿子。”

    “白莲教就是那个邪教组织?”

    崔帏之想起来江锡安似乎和他说过这个。

    “对。”同僚道:“十几年前陛下派出军队前去镇压,杀了大部分的白莲教孽党,但独独没有抓到白莲教教主,只抓到了他的儿子。他儿子被抓的时候才是个四岁的小儿,如今被关在这里十四年了,都快要被关疯了。”

    “哦”崔帏之想起那一眼,忍不住胆寒,心有余悸。

    被关了十四年要是他,也差不多要疯了。

    虽然那个人犯的眼神过于吓人,但崔帏之心大,过了几天之后,就差不多要忘了。

    现在最让他着急上火的事情,主要是太子梁凤卿选妃的事。

    不管他怎么不想乔云裳参选,但因着乔云裳的品貌和才学,在京城的双儿中都算得上是极上等的,所以他还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海选顺利进入了终选。

    同他一起入选的,还有定国公之嫡双姜乞儿。

    一想到三天后就是乔云裳要进宫参选的日子,崔帏之心里就难受的很,刚一散值,崔帏之就一个人跑到街上去喝闷酒了。

    他喝的醉醺醺的,路都要走不稳,拿着酒壶一边喝一边回家,回家的路上,还差点冲撞了太子的车马。

    “吁——”在马头即将要将崔帏之撞翻的那一刻,马夫及时拉住疾驰的马,调转马头,避过了喝的神志不清的崔帏之。

    “找死啊你!”车夫忍不住对着崔帏之破口大骂:

    “太子殿下的车马也不避让!”

    车厢内坐着的太子被这么一晃,差点撞到车厢壁,稳住身体反应过来后,才掀开车帘,低声问:

    “怎么了?”

    “回太子殿下,路中间有个醉鬼,看见您的车马也不让,就这么冲过来了,我急着避让,车厢才会晃动并非是我故意。”马夫回神禀告道。

    “没事,人没伤到就好。”梁凤卿摇头:

    “事出有因,孤不怪你。”

    他顺着马夫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崔帏之站在路中间,右手拿着酒壶,双眼发直地看着他,不由得诧异道:

    “崔帏之?”

    “嗝,太子殿下。”崔帏之脸颊酡红,打了个酒嗝,想要跪下行礼,却因为喝多了,脑子被酒精麻痹,导致身体不协调,行礼的时候没有保持住平衡,直接面朝下摔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梁凤卿:“”

    他愣了愣,看着趴在地上不动了的崔帏之,无奈地笑了笑。

    他掀开车帘,被人扶着下马,随即蹲下身,推了推崔帏之:“崔帏之崔帏之?”

    崔帏之:“zzZZ”

    他头朝下,在梁凤卿的呼唤下依旧没有抬起头,像是醉晕了,也像是摔晕了。

    梁凤卿:“”

    夜色已深,崔帏之躺的还是路中间,要是被眼神不好的车夫忽略,让马蹄和车轮从他身上碾过,崔帏之不死也得残废了。

    思及此,梁凤卿只能唤来自己的侍卫,将崔帏之左右架起来,将他拉上自己的马车,准备把崔帏之运回侯府。

    崔帏之喝醉了,身体像是烂泥一样,额头靠在车厢壁保持平衡,但很快就被颠簸的马车颠出一额头的包。

    他疼的皱眉,片刻后往后一倒,倒在了太子梁凤卿的肩膀上。

    梁凤卿被他这个动作惊的一阵恶寒,伸出手把崔帏之推开,但崔帏之明显把尊贵的太子殿下当作软垫了,锲而不舍地靠过去,誓要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睡觉。

    梁凤卿忍不住了,拿出扇子,恶狠狠地在崔帏之的头上敲了一下:

    “崔帏之!醒醒!”

    青玉扇子又冷又硬,崔帏之被敲的差点蹦起来,疼的捂住脑袋,短暂清醒了片刻,坐直身体,迷迷瞪瞪地看着梁凤卿:

    “梁凤卿”

    “你醒了?”梁凤卿一展折扇,假笑道:

    “醒了就回家。”

    “不,我不要回家。”崔帏之摇了摇头:“我要去找太子。”

    梁凤卿:“孤就是。”

    “不,你不是,你是梁凤卿。”崔帏之固执道:“我要找的人是太子。”

    梁凤卿:“崔帏之,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找太子做什么?”

    “我想求他,求他不要选云裳当他的太子妃。”

    崔帏之认真道:“上辈子梁凤卿的太子妃就不是他。”

    梁凤卿听着醉鬼发言,忍不住好笑:“什么上辈子?你还知道上辈子的事情?”

    “对啊,我知道啊。”崔帏之又忽然清醒了:

    “我还知道你以后会被废呢。”

    梁凤卿:“”

    他收了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笑,连手中的折扇都被他下意识握紧了,突出苍白的指骨。

    他紧紧盯着崔帏之,似乎是在判断崔帏之说的话到底是借着酒劲儿嘲讽他,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崔帏之脸上的表情太过正常,仿佛太子被废在他心里不过是和吃饭睡觉同等级的事情,根本没必要藏着掖着一样,以至于梁凤卿不好判断崔帏之究竟是喝醉了胡说的,还是别有目的。

    他没有立刻生气,而是谨慎地思考了一会儿,才问道:

    “那我上辈子的太子妃,是谁?”

    “姜乞儿啊,定国公的嫡双。”崔帏之想也不想就开了口,随即一把抓住太子的肩膀,使劲儿晃了晃,不管不顾道:

    “我告诉你啊,你三天后可千万不能选乔云裳当你的太子妃,一定要选姜乞儿,要不然我就和你拼了。”

    姜乞儿?

    梁凤卿在大脑里搜寻了一番,最后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了一个隔着面纱看不清容貌的双儿。

    那双儿应该从小就是被当作高门主母培养长大的,性格谨慎小心,几乎就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穿着和举动也是比照大家闺秀来穿的,不出彩也不寒酸,中规中矩,一眼看过去几乎要记不住,但隔着朦胧的面纱,还是能判断出他品貌不俗。

    可惜梁凤卿不喜欢。

    他被崔帏之晃得想吐,忍着恶心推开他:

    “你喝醉了,说胡话。”

    他说:“今日的话孤不和你计较,也不放在心上,下次不可再犯。”

    崔帏之喝多了,什么话在他耳朵里都像是自动加密了,听不清晰,他被崔府的侍从扶下马车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话,不让梁凤卿选乔云裳做太子妃。

    梁凤卿本来对乔云裳也没什么意思,被崔帏之这么一说,反倒对乔云裳起了些许好奇心。

    他回东宫之后,特意去翻了一下乔云裳和姜乞儿的画像。

    借着烛火,对比了一下,梁凤卿觉得虽然两个人家世都差不多,但乔云裳明显要更漂亮些。

    而且定国公府这几年都没有出什么人才,一直在吃座山空,逐渐没落下去,定国公府靠着在宫中当妃子的淑婕妤,才勉强维持下去。

    娶姜乞儿,对他日后登基用处不大,从实用性上来讲,姜乞儿的用处远不如乔云裳大。

    想到这里,梁凤卿慢慢将画卷卷轴卷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沉思的神色。

    书房里除了他再无他人陪侍,窗外的夜风挂进来,吹拂着墙上挂着的画卷。

    那些画卷上画着一个人,但只有背影没有正脸,风吹起时,那人身上金色的裙摆也随之摇摆,像是随时要乘风而去似的。

    梁凤卿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走到画卷面前,伸出手,借着流淌月光,指尖轻轻抚了抚那画像,眼神静静的,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书房内才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门外打瞌睡的小侍被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他忙站直身体,只见一向温和的太子殿下正满脸严肃地站在自己面前,交给他一张信纸:

    “你连夜进宫去,将这张纸交给皇后娘娘,就说上面写着的人是孤选中的太子妃人选,让她早做准备。”

    “是。”

    那小侍心中一惊,知道事情要紧,赶紧接过信封,将其塞进袖口。

    他几乎是小跑出来,解开拴在马厩的马绳,将其牵出,随即跨上马,带着那封信,朝皇宫方向飞奔,留下了阵阵空旷激烈的哒哒马蹄声,一路疾驰而去。

    梁凤卿站在门口,看着那小侍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小到不见,他才面无表情地转身,重新回到了书房里。

    第26章 混世魔王 疾驰的马蹄朝着皇宫的方……

    疾驰的马蹄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本该是一往无前,但夜色黑沉, 不知从何处悄然伸出一根绳子,恰好拦在马前, 那马躲闪不及, 前蹄被绊倒, 在小侍惊恐的叫声之中,骏马庞大的身体轰然落地,甚至将一旁空掉的摊铺砸了个粉碎, 发出砰的一声响。

    小侍在危机中没能稳住身形,猝不及防地跌下马,头磕在地面上,还未来得及呼救,就彻底晕了过去。

    风声静静, 带着春夜的微凉,吹过深夜宵禁后无人的街道, 无意间卷起藏在阴影处一人的衣袍。

    那人穿着一身深紫外袍, 外罩黑色披风,等待那小侍变的悄无声息之后,才从阴影中出现, 随即缓步走到那小侍面前。

    脸被兜帽隐下一半, 那张脸的主人蹲下身, 腰上的玉佩长穗扫落在地,衬得他衣袖中悄然伸出的指尖愈发颀长秀白。

    在昏倒的小侍身上摸索了片刻,那人终于从小侍的袖子里找出随身携带的信封。

    那人眉毛微挑,不知道想到什么, 又看了那小侍一眼,随即缓缓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素净,笔墨字迹勾画虬劲有力,铁画银钩,用落霜纸写着简单的一行字:

    “乔氏嫡双乔云裳品貌双全,家世上乘,宜擢封为太子妃,望母后早做打算,助儿臣一臂之力。”

    “”那人看着信纸上的字迹,突兀地冷笑了一声,捏着信纸的力道逐步加大,连纸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最后,那人似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里。

    但他偷窥完梁凤卿的信后,并没有将信纸塞回小侍的衣袖,而是将信纸交给了身边的侍卫,随即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那侍卫登时会意,接过梁凤卿的亲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人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封信,同样是用落霜纸制成的信纸,从外表和字迹上一模一样,只不过里面的太子妃人选,已经被他掉包,换了个人。

    那人将假信塞进小侍的衣袖里,又拿出薄荷瓶,放在小侍的鼻梁下,等到小侍吸了吸鼻子,闻到味道即将清醒的时候,才悄然离开。

    那小侍清醒之后,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检查了一番自己衣袖里的信纸还在不在,见信纸还在,才赶紧爬起来,牵着马匹,一瘸一拐地朝皇宫跑去。

    而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崔帏之全然不知。

    他喝多了,一觉睡到天明,好在今天是休沐日,他不需要当值,于是也就没有人喊他。

    等他舒舒服服地睡醒时,已经快要日上三竿了,阳光从窗棱的缝隙中照进来,他眉毛发烫,忍不住在过于灼热刺眼的光线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嘶——”

    他昨天喝多了酒,睡到现在,人不仅昏沉,头还很痛。他缓缓坐起身,大脑一片空白,迷迷瞪瞪地看向前方,直到小侍推门进来,拿着水盆和巾帕进来:“公子可要梳洗?”

    “嗯”崔帏之被扶着站起身,双腿还有些软,走了几步差点跪在地上。

    “公子昨天也喝太多酒了。”小侍见状,手疾眼快地扶起他,随即叹气:

    “要不是太子殿下将您送回来,您昨儿估计要睡在大街上了。”

    “太子殿下?”崔帏之头脑空白,全无印象了:

    “我和他怎么会见面?”

    “不知道,但昨天确实是太子殿下送您回来的。”小侍懵懂,等崔帏之用牙粉漱口过后,才递上湿的巾帕给崔帏之洗脸,道:

    “你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还喊着说梁凤卿你不许娶乔云裳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这类的话,太子殿下就在马车上看着你呢,我都被吓的够呛。”

    崔帏之:“”

    他将帕子盖在脸上,一个激灵,登时清醒了。

    帕子用力搓了搓脸,崔帏之越听越心虚,于是放下帕子,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我昨天晚上,真是这样说的?”

    “是啊。”小侍想了想,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崔帏之的房间门再度被打开,一个门童走了进来,

    “公子,你醒了。”

    “嗯。”崔帏之说:“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哦,昨天寅时来了一个客人,蒙着脸,神神秘秘地说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还说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

    “送啥信搞这么神秘,还蒙面。”崔帏之疑惑,伸出手接过门童送过来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他的神情原本是漫不经心的,但当脑子反应过来信上写了些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脸色骤变,表情也变的极其难看起来。

    身后站着的小侍察觉到对,好奇心驱使他探过头,想要看清信纸上写的字,但崔帏之却一把将信纸揉了起来,塞进袖子里。

    他想了想,快步走到书桌前,自己倒水磨墨,随即拿起毛笔,沾墨快速在信纸上写了几行字,写完后丢开笔,折起来,用信封塞进去,交给小侍,表情凝重道:

    “将这封信交给乔家嫡双,记住,务必要亲自交到他手里。”

    言罢,崔帏之解下腰间刻着“崔”的身份木牌,连同信纸一齐放到小侍掌心:

    “去吧,见此令牌如见我,如果有谁敢拦你,尽管亮出令牌就是。”

    “是!”小侍知道事情紧急,赶紧将令牌和信纸收好,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崔帏之随便吃过早饭,收拾好自己,便也一言不发地出了门,连温澹喊他,他都没听到。

    他一路策马来到一家温泉山庄,开好一间隐秘的上房,随即就安静地呆在里面坐着。

    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几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崔帏之屏气凝神等着,直到房门被引路的小厮从外面推开,乔云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

    崔帏之下意识站起身来,站在原地,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乔云裳。

    他难得安静,这副样子引得乔云裳心中疑心更甚。

    他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对身边的小侍道:

    “小牧,你在门外等候。”

    “可”小牧闻言急了,想说些什么,但乔云裳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抬起脚,走了进去。

    小牧眼睁睁地看着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从门缝里,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崔帏之走过来,拉住乔云裳的手腕,将乔云裳抱进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感受着身上男人温热的身躯,似乎还在发颤,乔云裳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崔帏之的后背,软言温声安慰:

    “今儿爹爹受邀出去讲学了,不在家,我才能这么快顺利出来嗯?怎么哭了?谁又给你委屈受了?这么急着要见我?”

    “太子!”崔帏之猛地站起身,看着迷惑的乔云裳,又是焦躁又是委屈道:

    “太子想纳你当太子妃!”

    “”乔云裳愣了片刻,随即很快冷静下来。

    他伸出手,指尖捧着崔帏之的脸,沉声问:

    “谁和你说的?”

    “今早有人给我传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太子写给皇后的亲笔,他亲口说要娶你当太子妃!”

    崔帏之眼圈红红:

    “我不要你嫁给太子当太子妃!我要你当我的世子妃!”

    “好好好,我不嫁太子,你不急啊,别急。”乔云裳抚摸着崔帏之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一只暴躁嘶吼的小狮子,

    “别急啊,让我想想。”

    乔云裳:“既然是太子给皇后的亲笔,为什么又会落在你手上?谁给你的?他给你这封信究竟是处于什么目的?”

    崔帏之:“”

    他被乔云裳问的一愣,想说的话也卡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乔云裳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拉着崔帏之的手,将他带到小几边坐下,随即低声道:

    “我们现在还不能判断这封信究竟是不是太子的亲笔,也不知道是谁拦下了这封信交给你的,又是处于什么目的,所以我们不能马上相信信上所言,知道吗?”

    “可万一万一梁凤卿是真的要娶你呢!”崔帏之急得团团转,暴躁道:

    “万一两日后的选妃仪式上,梁凤卿和皇后果真选了你,那你岂不是真的要入东宫当太子妃了!”

    乔云裳闻言沉默:“”

    “你看,你自己都不敢百分百确定梁凤卿不会选你!”

    崔帏之要被气哭了,最后一边说一边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显然是委屈到了极致:

    “早知道我上次就去求陛下赐婚,让你当我的世子妃,何必拖到现在,不上不下的!”

    乔云裳被崔帏之哭的心软软,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想要替崔帏之擦去脸上的眼泪,但崔帏之却忽然站了起来,一抹眼泪,恶狠狠道:

    “我现在就去求陛下,让他把你赐给我!”

    言罢,他转身就想往门外走去,乔云裳一惊,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崔帏之,别冲动。”

    他说:“你现在让陛下赐婚,岂不是要和梁凤卿对着干!我已经在选妃名册上了,现在你去求赐婚,和当场打梁凤卿的脸有什么两样!你想得罪太子吗!”

    “得罪就得罪!”崔帏之猛地转过头,怒吼道:

    “哪个男人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嫁给别人,给别人生儿育女的!再说你本来就是我的,我要回我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对!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我就要把你让给他吗?!”

    乔云裳清楚地知道崔帏之现在去求赐婚大概率不会被同意,还会被罚一顿,甚至还会得罪太子,于崔帏之一点益处都没有,只能赶紧上前拦住崔帏之,拉住他的手:

    “不要冲动说不定给你寄信的人就是想让你去惹怒太子,然后再”

    乔云裳这边还在冷静分析,但崔帏之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沉下脸,看着乔云裳,冷不丁道:

    “乔云裳,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了,才一直拦我。”

    乔云裳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胡说什么呢!”

    “你肯定是这样想的!”崔帏之眼圈发红,已经完全无法冷静思考了,忍不住对着乔云裳恶语相向:

    “你也对太子妃之位动心了是不是!只要当上太子妃,未来就是皇后,大梁国母,你思来想去,两相权衡之下,应该是根本不屑于嫁给我当世子妃了!”

    乔云裳一呆,片刻后忍不住勃然大怒:

    “崔帏之,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你一定就是这样想的,不然为什么屡屡阻拦我!”崔帏之一边哭一边大喊:

    “你肯定就是这样想的!你就是想当太子妃!你就是对我始乱终弃,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你!”乔云裳差点要被傻头傻脑的崔帏之气晕了,伸出手锤了崔帏之一下:

    “混账!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他这一下对于崔帏之来说基本等于没用力,崔帏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随即推开乔云裳,往门外走去。

    乔云裳心中一急,从后面抱住他,

    “别去!”

    然而乔云裳越拦他,崔帏之就越恼火。

    他用力扯开乔云裳的指尖,就想往外走,乔云裳看着崔帏之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不由得光火道:

    “崔帏之,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

    他一字一句道:

    “今天你要是真的敢走出这道门,去求陛下赐婚,我就真的再也不要你了!”

    崔帏之往外走的脚步猛地一刹,身形僵硬,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却悄然握紧了拳头:

    “”

    “回来!”乔云裳骂他:

    “又没有真的到选妃那日,一切都还有转机,你急什么?!傻乎乎地上了钩,被人当枪使,连被谁利用了都不知道,还想着去求梁帝,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乔云裳越想越气:“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人蠢成你这个样子!”

    “”这句话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崔帏之,崔帏之猛地转过头来,目光阴沉地看着乔云裳,随即大踏步地朝乔云裳走来。

    乔云裳察觉到不对,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

    他话还未说完,就猛地被崔帏之扛起来,一把丢到了床榻上。

    “崔帏之,你啊”

    后背砸在被褥上,隐隐发疼,乔云裳摔的眼冒金星,还未反应过来崔帏之想干什么,面纱就已经被崔帏之解开,随即腰带也被扯下,散开里头的衣饰。

    感受到坚实有力的大掌在自己的腿上游移,乔云裳登时一惊,随即又是一慌,伸出手踢了崔帏之一下,声音打颤道:

    “崔帏之,你疯了是不是!”

    “对,我是疯了!知道梁凤卿要娶你的时候我就疯了!”

    崔帏之一把撕扯开乔云裳的衣服,丢到地上,崩溃嘶吼:

    “去求梁帝赐婚又不行,又不能阻止梁凤卿娶你,不如我现在就要了你的身子,到时候就算是乔满怪罪下来,我也——”

    “崔帏之!”乔云裳双手手腕都被崔帏之一只手掌压着按在头顶,整个人动弹不得,双腿用力挣扎起来,都快急哭了,打断他的话:

    “你要我现在和你无媒苟合吗!”

    “我会娶你的,我真的会娶你的,你不要嫁给梁凤卿,我求求你了”

    崔帏之俯下身来,胡乱亲着乔云裳的脸: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娘子我不许你嫁给别人,我不许你上别的男人的床,我不许你给别人生孩子”

    听着崔帏之的胡言乱语,乔云裳急得用力踢他,可崔帏之的身体像是大山一样压下来,他根本动弹不得,最后只能绝望道:

    “你要是敢这样,我就——”

    他还没想好就什么,伏在他身上的男人便动作一顿,随即他颈窝一烫,有湿润的液体滚落下来,流淌在他的皮肤上。

    乔云裳:“”

    他一怔,当下竟然哑声,失了言语。

    身上方才还强势不已的男人伏在他身上,用力搂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哭的像是个失去了心爱糖果的孩子,简直伤心欲绝:

    “我不要我不要你嫁给别人”

    乔云裳:“”

    他心情登时复杂起来。

    唉,算了

    和他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本就知道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子还逼他想这么多

    乔云裳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崔帏之的后背:

    “好了好了,别哭了”

    第一次在床上安慰自己的男人,听着崔帏之哭到打嗝哽咽还有吸溜鼻涕的动静,乔云裳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崔帏之:“可是我就是想哭,怎么办?”

    他嘟嘟囔囔,嘀嘀咕咕,还是不想放弃:

    “真的不能现在去找梁帝吗?真的不能现在去求赐婚吗?”

    乔云裳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撑起双臂,罩在他身上的崔帏之,片刻后道:

    “只要你答应我今明两天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别进宫,今天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崔帏之闻言,登时眼前一亮:“?”

    乔云裳怕他又撕扯自己的裙子,等会儿他就出不去了,于是强忍着羞耻,主动直起身,用赤\裸白皙的双臂圈住崔帏之的脖颈,闭了闭眼,低声在他耳边道:

    “还不快来还要我亲自服侍你吗?”

    “”

    床帏悄然落下,粉红色的绿叶白莲花肚兜飘落在地,衣料摩挲,很快就将里面的动静掩盖下去。

    乔云裳疼的满头是汗,淌下来滴落进眼睫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心想崔帏之看起来是少年模样,明明不壮但怎么那东西像是要杀人一样,细白的指尖揪着被单,半晌忍不住道:

    “算了,算了”

    他感觉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崔帏之不上不下,进不去又出不来,闻言登时激动起来:

    “什么算了?不能算了!”

    “你别激动啊”他一激动,乔云裳就感觉到不对,更疼了,

    “你缓着来”

    迷迷糊糊,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乔云裳疼的眼前发黑,看着卖力的崔帏之,不由地心想自己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个混世魔王小混账,才能把自己搞到今天这副境地?

    压在被单上的手臂莹润闪着微光,像是有汗沾在上面,白皙的皮肤忽然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猛地绷紧,紧接着手臂内侧一点红色的守宫砂缓慢消失,终于流淌化作皱起的被单上的一缕落红显现,刺目,而又分外鲜明。

    第27章 姜乞儿 云雨过后,云散雾收。 ……

    云雨过后, 云散雾收。

    乔云裳仰面躺在床上,肩膀处的薄纱内衫已经被汗打湿,洇出皮肤的颜色, 他偏过头,眯着眼睛, 已经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原本梳的整齐的如云鬓发已经完全散乱, 兰花珠玉钗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任由满头青丝铺散在枕巾上,衬得他脖颈的皮肤莹润玉白,脸颊浮出的淡粉如同桃花一般姝妍娇艳。

    水润的唇也似上了口脂一般鲜红, 面颊愈发精致,乔云裳睁眼时瞳仁含着泪,似是无尽秋水隐隐,口中呼出淡淡的喘息,漆黑的眼睫轻颤, 娇柔无力,像是含苞的花在一瞬间尽数开放, 微风吹过, 连花叶叶片的颤动都透出淡淡的风情来。

    崔帏之也累的够呛,从兴奋小狮子变成了一只懒洋洋的小狮子,压趴在乔云裳的胸膛上, 时不时蹭一蹭乔云裳的脖颈, 像是粘人的小狗崽, 黏糊糊的。

    “起来,重的很。”

    乔云裳歇的差不多了,伸出手推了推崔帏之:

    “别压着我。”

    “我不。”崔帏之今日得偿所愿,更食髓知味了, 恨不得和乔云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凑过来又亲了亲乔云裳额头上的红痣,很是喜爱般道:

    “娘子,你额头上的疤是不是快好了。”

    “嗯”乔云裳皱眉,伸脚踢了踢他:

    “还不离我远点。”

    “不要,娘子身上好香。”

    崔帏之抱着乔云裳,意犹未尽道:

    “我都”

    他还没形容完,就被乔云裳用力推了一下。

    漂亮清丽的双儿始承恩泽雨露,正是最为舒妍娇艳的时候,似春天的桃花在雨水的滋养下尽数开放,他眼尾一片粉红,连嗔怒也像是小猫崽用爪垫挠人,软绵绵轻飘飘的,崔帏之不仅不觉得不好意思,心都快飞起来了:

    “再说荤话,我就揍你了。”

    崔帏之捉住乔云裳的指尖,低下头在乔云裳的指尖上亲了一下,一路亲到手腕往上,随即在那守宫砂原本存在的地方又吻了又吻,珍而重之:

    “娘子,今儿我要了你,定会对你负责,娶你为妻的。”

    “嗯。”乔云裳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坐起,只觉腰酸疼的很,快要坐不直了。

    崔帏之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拿了一块软枕垫在他腰后,然后让乔云裳靠在他的胸膛上,用右臂圈住乔云上的肩膀,随即用掌心探过去,轻轻地给乔云裳揉了揉腰。

    在崔帏之细心的服侍下,乔云裳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腹腔下面涨涨的,乔云裳下意识夹紧双腿,随即靠在崔帏之胸膛上闭目养神。

    虽然他实在是太累了,但他还不能睡,毕竟崔帏之没有脑子,他少不得替他多打算。

    崔帏之见乔云裳闭上了眼睛,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乔云裳眉心的莲花花钿。

    他越看越觉得他的娘子生的是极漂亮的,像是神妃仙子一样,他都找不到形容词去形容他。

    皮肤这么好,脸这么白,唇这么红,脖子也长,身段又软,声音还这么好听

    崔帏之一边用眼神描绘着乔云裳的脸,一边庆幸好在乔云裳日常出行都是戴薄面纱,不然寻上乔家提亲的人才是真的日日要踏破门槛。

    可那些男人都没有机会了,现在他的娘子的第一次是属于他的了,以后也会属于他。

    思及此,崔帏之又开心了,紧紧抱着乔云裳,止不住地低头去亲乔云裳,像是亲不够似的。

    乔云裳本来还在他怀里闭目养神,感觉脸上痒痒的,被他亲烦了,忍不住皱眉,伸出手挡住他的脸:

    “自己一个人又在那美什么呢。”

    “嘿嘿,一想到娘子的身子是我的了,我就开心。”

    崔帏之搂着乔云裳不松,央求道:

    “娘子,你快想办法,你不要嫁给太子,我会受不了的。”

    乔云裳不耐:“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你安静会儿。”

    崔帏之憋了憋,安静没几秒又道:

    “那我可以亲你吗?我真的好想亲你。”

    乔云裳:“”

    几炷香后,床帏被人从里面掀开,乔云裳铁青着脸下床,捞起地上的肚兜。

    崔帏之装作没看见他难看的神情,很是积极道:

    “我帮娘子穿衣服。”

    乔云裳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细长红的绳子从腰侧穿过,在后腰处打了个结,崔帏之给乔云裳穿好衣服,又从后腰抱住他,在他脖颈上亲了亲。

    “裙子被撕烂了,穿不了了。”乔云裳叹气:“去叫人给我买一件。”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找个嘴巴严实点的去。”

    “好嘞。”崔帏之舍不得乔云裳,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赶紧去叫自己的心腹去成衣店买了一件合乔云裳尺寸的衣服,还急急买了脂粉,供乔云裳梳洗。

    乔云裳对镜梳头发、上妆的时候,崔帏之就捧着脸在旁边痴痴地看着,冷不丁道:

    “娘子,你其实不上脂粉也好看的。”

    他挠头:“我就看不出你上妆和不上妆有什么区别。”

    “”

    乔云裳简直无语,白他一眼,不说话。

    他用玉簪花棒将紫茉莉种脂粉倒在掌心,摊面,随即指尖用簪子挑了一点玫瑰雨露胭脂膏子,点在指尖上染唇,直到确认妆容完成,才站起身。

    崔帏之给他好裙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娘子,你选妃那日可不能打扮成这样去勾引太子,我跟你说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动物,你要是这样去肯定会被选上的”

    他这边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乔云裳就已经受不了了,

    “什么叫我去勾引太子?我长成这样出门就是勾引男人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崔帏之被骂了,灰溜溜道:“是我说错话了,娘子别生气。”

    乔云裳气的想揪他,半晌看着崔帏之垂头丧气的模样,只能推他一下,没好气道:

    “一天天就知道讨巧卖乖。”

    “嘿嘿。”崔帏之挠头:“娘子别生我气就好。”

    “行了,瞧你没出息的样子。”乔云裳无奈:

    “选妃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被选上,你放心好了。”

    他叮嘱:“千万别去找梁帝,明白没有?”

    “嗯嗯,我自然是相信娘子的。”

    崔帏之这下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了,丝毫没有方才戾气横生的张狂模样,乖的像是会绕着主人的裤脚摇尾巴的小狗:

    “反正娘子已经是我的人了,嘿嘿。”

    “”乔云裳看不惯他这副得意样子,没忍住,伸出指尖,用力掐了一把崔帏之的脸颊,把小狗掐的汪汪直叫,却偏生还不敢对主人呲牙,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他一路送乔云裳回到了乔府,甚至见乔云裳进去之后都没有离开,在乔府对面找了一处茶摊,一边喝茶一边回味方才,最后笑的像是吃菌子中了毒,惹得周围的茶客频频回头看他,怀疑崔帏之是不是傻了。

    乔云裳回到府中之后,乔满还没有回来。

    乔云裳心中疑惑,但没多想,还以为乔满依旧在外讲学未归,便直接去找了河清郡主。

    “母亲。”乔云裳知道自己不是处子了,从里到外都被崔帏之浇了个透,所以一看到河清郡主就心虚,强作镇定道:

    “儿给母亲请安。”

    “嗯,怎么忽然来找我了。”河清郡主道。

    “晨昏定省,都是儿应该做的。”

    乔云裳坐到河清郡主身边,顿了顿,还是选择了直入主题:

    “母亲我听说你年轻时,和宫中的太医院院首是好友?”

    “你说莫慈啊。”河清郡主想了想:“是关系不错。当日她之所以能以女子之身当上太医院首,也是我向陛下极力举荐的。”

    “那娘亲对莫院首便有知遇之恩了。”乔云裳道:

    “我听说两日后选妃之时,会有太医提前给候选者把脉,以此来判断候选者是不是处子,还会将候选者的身体情况如实报给皇帝和皇后。”

    “对。”河清郡主道:“怎么了?”

    “没什么。”乔云裳笑:“只是想提前和这位莫院首见一见面,让她替我在陛下和皇后面前美言几句罢了。”

    “原来如此。”河清郡主笑:“我儿肯为自己的前途思虑,这是极好的。我现在就下请帖,明日一早约她在茶楼见面,到时候,我便将你引荐给她。”

    言罢,她站起身就想离开。

    “母亲,我想自己一个人见她。”顶着河清郡主疑惑的视线,乔云裳硬着头皮道:

    “儿儿也长大了,日后若要入宫嫁人,也少不得笼络人心。儿想自己一个人试试,面见这位院首,不愿完全依靠母亲,若过于依赖,日后,便无法独自在深宫或者深宅内生存。”

    “我儿说的是。”河清郡主想了一会儿,也觉得有道,便点头道:

    “那我先给你写请帖,明日你就自己去赴约。”

    “多谢母亲。”乔云裳躬身行礼。

    河清郡主摸了摸他的头,随即便离开了。

    等到河清郡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乔云裳才站直身体。

    他已经冷汗涔涔。

    他甚少说谎,如今为了崔帏之,也不得不耍点小心机,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能利用。

    思及此,乔云裳闭了闭眼睛,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抱歉。

    他转过身,想要回到自己的小院,却没想到刚转过头,就看见姜乞儿站在廊下,看着他。

    一向温柔的双儿此刻正穿着淡绿色的抹胸衣裙和褙子,双手交垂藏在袖子前,放在腹部,后背挺直,正站在廊下,双目出神,不言不语,唯有脑后的鹅黄色发带被风吹起,清雅飘渺。

    “乞儿?”乔云裳一惊,快步走过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门童通报?”

    “”姜乞儿缓缓撩起眼皮,看着乔云裳,片刻后忽然道:

    “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乔云裳心中一惊,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扯开话题:“先回我的房间,我长兄今日也在家”

    “温泉山庄,崔帏之。”姜乞儿七个字就让乔云裳的心仿佛要跌进谷底,吓出一身的冷汗:

    “我都看到了。”

    “先进屋再说。”乔云裳拉着姜乞儿的手臂,拉着他,一路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侍都在外头候着,乔云裳禁闭门窗,拉着姜乞儿坐下。

    姜乞儿坐在椅子上,垂手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即便是生气,姜乞儿也始终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轻轻蹙着眉,没有大吼大叫。

    “乞儿,今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乔云裳坐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其实我和他之间”

    “我就在你的房间隔壁,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姜乞儿道:“他还出去买了一身衣裙你进去的时候穿的一身淡粉色齐胸襦裙,出来的时候却身穿蓝色哆罗呢对襟褂子,我不是傻子,难道猜不出来你和崔帏之在里面干什么?”

    乔云裳想要狡辩也没有了由,像是哑巴了一样坐在原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乞儿摘下面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随即饮了一口,肯定道:

    “你已经不是处子你是崔帏之的人了。”

    “是。”乔云裳只好承认:

    “求你帮我瞒着这件事,我”

    “瞒,我为什么要瞒?”姜乞儿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乔云裳,头一次对他横眉怒目,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自己不自爱,还未成亲,就随便将自己的身子交了出去。如今木已成舟,你难道还想瞒过太医,嫁入东宫当太子妃吗?”

    “我没有这样想。”乔云裳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听我解释”

    “你一边和崔帏之暗中苟且,一边又想嫁入皇家当太子妃,脚踏两条船,私德有亏,像你这样的人,不能嫁给太子殿下。”

    言罢,姜乞儿就站起身,往外走,

    “我今日这番话,只是为了警告你,希望你以后能立行立改。当然,出去之后我也会上报太子,说你和崔帏之有染,将你剔除出选妃的人选。”

    乔云裳倒是想被剔除出选妃的人选,但绝对不能是这样的由,否则他爹乔满绝对会被梁帝迁怒,到时候于仕途受阻,崔帏之也因此失宠于阶前,那岂不是全是他的过失:

    “别!乞儿!”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姜乞儿的手,却被姜乞儿一把甩开,摔倒在地。

    姜乞儿听到他摔倒的动静,往外走的脚步一顿,随即微微偏过头。

    他看着摔倒在地上的乔云裳,眼神微闪,片刻后没有上前扶乔云裳起来,而是冷淡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言罢,便打开门,径直甩袖离开了。

    乔云裳:“”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可惜本就腰酸的他维持基本的体态便已很艰难,没走几步,就扶着墙,捂着摔伤的膝盖,有气无力地垂下头。

    片刻后,他的指尖猛地抓住了裙摆,力气大到手腕都开始发起抖来

    可恶!

    怎么千防万防,还是防漏了一个人,早知道乞儿爱慕太子,他就应该小心点行事

    不行,不能让姜乞儿把事情说出去,他自己名声倒毁了不要紧,要是父亲和崔帏之因此受到梁帝的迁怒,仕途受阻,那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想到这里,乔云裳闭了闭眼,想要再追出去拦住姜乞儿——

    但当他再一抬眼时,不远处,却已经彻底没有了姜乞儿的身影。

    第28章 阴差阳错 等乔云裳一瘸一拐地追出……

    等乔云裳一瘸一拐地追出乔府门前去时, 早就看不到姜乞儿的背影了。

    乔云裳急得额头汗都出来了,掌心按着门,指尖用力到发抖, 指骨都是白的。

    他刚刚摔了一跤,现下膝盖正伤着, 腰又被崔帏之折腾的酸疼不已, 此刻眼前阵阵发黑, 垂着头缓了好了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但是绝对不能让姜乞儿把这件事捅到梁帝和太子面前去!

    太子妃候选人在入宫前一天被人破了处子之身,这都不是在狠狠打皇室的脸, 而是把皇家的脸面放在地上用力踩了。

    梁帝要是知道了,别说崔帏之不会好过,乔满估计也得受牵连。

    思及此,乔云裳勉力抬起头来。

    裙摆跨过门槛,乔云裳正向往前走几步, 却没想到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他身体失去支撑, 差点扑倒在地。

    千钧一发间, 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他的腰揽进怀里,随即用掌心扶着乔云裳站稳:

    “没事吧?”

    乔云裳蓄起力气, 抬起沉重的头, 闻言朝扶住他的人看去, 只见崔帏之正皱着眉,逆光看着他:

    “脸色好差。”

    崔帏之站直身体作支撑,让乔云裳靠在他怀里歇着,随即掌心在身上摸索着, 找了半天的帕子找不到,看着乔云裳因为疲惫和疼痛微眯的眼睛和微微摇晃的身形,有些尴尬地用袖口代替帕巾,给乔云裳擦了擦汗:

    “忘记带帕子了。”

    “没事。”乔云裳摇了摇头,勉励将混沌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开,用沙哑的嗓子开了口:

    “姜乞儿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了绝对不能让他把事情传出去。”

    “啥,他知道了?”崔帏之一愣,随即疑惑道:

    “他怎么知道的?”

    “你管他怎么知道的,你以为全京城的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傻子!”乔云裳气的推他:

    “还不快想办法。”

    “啊啊,哦哦,在想在想了。”崔帏之冥思苦想几秒,灵光一现:

    “我刚刚在门口喝茶的时候看见他往太子的东宫去了,我还奇怪呢他没事往东宫去干嘛哦不对偏题了,要不我现在去把他拦下来?”

    “快去!”乔云裳也顾不上这是个土办法了,反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姜乞儿拦下来,解释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去,当务之急就是别让他去找太子!”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包在我身上的。”崔帏之拍了拍胸脯,随即视线的余光扫视一圈,见没有人往这里看,赶紧低头在乔云裳的眉心红痣上啵啵亲了几口,在乔云裳要发飙的前一秒,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用轻功上了房梁,一路朝太子府而去。

    姜乞儿是定国公的嫡双,这名头听起来响亮尊贵,但明眼人都是知道,定国公袭爵几代,到姜乞儿父亲这一代时,家世已然没落下去,只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除了顶着一个世袭的空爵位外,朝中的男丁各个平庸,好不容易出了个嫡长子姜棋眉算是有才华,可得病年纪轻轻又死了,留下一群不成器只图享乐的弟弟。

    家中的产业败得差不多了,拼尽力气走关系当了个官吧,在皇帝面前又都不太得脸得宠,领着不多的俸禄,又要打肿脸充胖子住高宅聘仆役走关系,所以难免吃力,姜乞儿看不下去,所以便从自己开始节俭起来,除非重大场合不能失了体面,私下里都甚少穿金戴玉,连出门也不怎么用马车,带小侍,低调的不像王公贵族之后。

    他沿着朱雀街慢慢走着,神情还有些恍惚。

    虽然他不忿乔云裳的举动,但乔云裳毕竟是他多年的好友,他清楚地知道要是这件事捅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刚才一时冲动说了狠话,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可现在话都已经说出去,人也都出来了,掉头回去和乔云裳道歉这种事他不太做得出来。

    而且乔云裳已经不是处子,没有资格嫁入皇家,他不忍心太子受欺骗

    何况要是在新婚当夜被太子发现乔云裳已非处子,乔云裳一定会死的比现在还惨。

    因此,为了他好,他还是不得不这样做。

    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正当的借口,姜乞儿假装没有去想自己的私心。

    去往东宫的路上还要经过几条街,姜乞儿为了省事省时间,打算直接从小巷子里穿行而过。

    可他刚走到寂静无人的巷子中间,忽然听到头顶一阵响动。

    姜乞儿指尖不由自主地捏紧帕子,停住脚步,警觉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崔帏之蹲在墙上方,正悠哉游哉地甩着令牌穗子看着他,一和他对上视线,就登时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下午好啊,姜美人。”

    姜乞儿:“”

    他往前看了看,发现走出巷子的路和离开巷子的路都差不多长,要跑出去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明白崔帏之就是特地等到他走到巷子中间才现身的。

    想到这里,姜乞儿忍不住皱眉。

    他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贪图省事走这条小巷。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崔帏之见状,果然停下了甩令牌的动作。

    他站起身,伸了个拦腰,随即像猫落地一样,悄然无声地从墙上跳下来,挡在他面前。

    “不要往前走了。”崔帏之认真道:“我娘子说了,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去见太子。”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作什么,你是他的狗吗?”姜乞儿冷下眉眼,不由得讥讽道。

    崔帏之闻言一愣,思索半晌,随即又扬起笑道:

    “你要非要这没想的话,我也可以是娘子的小狗。”

    他说:“外面多少人想做娘子的小狗,还做不到呢。”

    姜乞儿:“”

    他简直无语,往前走了几步,“让开。”

    崔帏之不让。

    姜乞儿忽然伸出手,让崔帏之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道:

    “你要是不让我走,我现在就喊非礼了。”

    崔帏之:“”

    他还没反应过来,姜乞儿就张开口,猛地抬高声音:

    “非——”

    崔帏之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用空出的那只掌在姜乞儿的脖颈上劈了一下。

    他惊吓过度忘记收力,没想过姜乞儿是双儿,体力甚至还不如女子,被他劈了一下,当即两眼一黑,栽倒下去,登时就没了声息

    不会死了吧。

    崔帏之吓出一声冷汗,赶紧蹲下身去,指尖颤抖着去探了一下姜乞儿的鼻息

    还好,还好,还有气。

    崔帏之后背的冷汗湿了又干,他蹲在昏倒的姜乞儿身边冥思苦想片刻,萎缩许久的大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把姜乞儿带到个地方藏起来再说,等乔云裳来了再想办法。

    想到这里,崔帏之把昏迷不醒的姜乞儿扛起来,跃上墙沿,一路用轻功,带他来到万花楼。

    他喝花酒喝了这么多年,和万花楼的掌柜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虽然去国子监读书之后就从没来了,但还是靠着之前的关系,成功开到了一间上房。

    掌柜嘴很严,看着崔帏之扛着一个昏迷的双儿来了,也没想着要盘问清楚崔帏之此举是不是在诱\奸双儿,更没有偷偷报官,反而是替他遮掩,甚至还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成功把姜乞儿藏起来了。

    崔帏之把姜乞儿丢到床上以后就出去了,晚一点又把乔云裳接了过来。

    掌柜的看着崔帏之又带了一个双儿来,先是一愣,然后是钦佩,揶揄道:

    “崔公子啊,你也得注意一下身体,一晚上御两个双儿,你还未及冠,身体受得了吗?”

    崔帏之:“你少管。”

    言罢,他又急急地转过头,看着乔云裳,手忙脚乱地解释:

    “娘子,我在万花楼都只是听曲喝酒的,从来没有招,招那个的,我很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乔云裳白他一眼,“行了,先去找乞儿吧。”

    言罢,他提起裙摆,又往楼梯上去了。

    崔帏之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掌柜一眼,随即又垂头丧气地跟上乔云裳的步伐,活像是个妻管严。

    掌柜站在楼梯边看着崔帏之指尖扶着乔云裳上楼梯,还时不时替乔云裳裙摆和披帛的模样,狗腿的一副夫纲不振的模样,忍不住叹息。

    多风流恣意的一个小公子,原来有一天也会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老老实实。

    思及此,掌柜的眼珠一转,不知道想到什么,招收让小厮过来,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厮登时会意,点头后朝库房去了。

    而在另一边,在小厮的指引下,崔帏之和乔云裳来到了一间较为寂静的上房。

    崔帏之让小厮下去,随即自己亲自给乔云裳打开门,

    “娘子。”

    乔云裳提起裙摆踏进门槛,还未转过身,一个花瓶就砸了过来,差点砸中他的脸,惊的他后退几步。

    “娘子小心!”崔帏之反应很快,挡在乔云裳的面前,伸手挡去砸过来的花瓶。

    花瓶掉落在地面,发出碎裂的声响,崔帏之牢牢护着乔云裳,没让他受一点伤:

    “娘子没事吧?”

    “没事。”乔云裳惊魂未定,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姜乞儿站在不远处,正死死地盯着他看。

    “乞儿。”乔云裳往前走了几步,还未走到姜乞儿身边,就被崔帏之拉了回来。

    崔帏之看着他,满脸写着担忧。

    “没事。”乔云裳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崔帏之放开他,随即在崔帏之紧张的视线里,走到了姜乞儿的身边。

    “放我出去。”姜乞儿瞪着乔云裳:

    “你不要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不会被发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就算我不说,也会有人知晓的,你别想满混过关,当上太子妃。”

    “我知道,”乔云裳无奈:“我知晓你被太子殿下救过,所以对他心存爱慕,也一直想要嫁给他,因此我从来没有想和你抢过太子妃之位。”

    乔云裳伸出手,对天发誓,一字一句道:

    “我今生只会嫁给崔帏之一个人,若为此誓,我乔云裳这辈子天打雷劈,不——”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崔帏之就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唇,把他接下来的言语堵在了喉咙口。

    乔云裳仰起头,看着崔帏之不赞同的神情,弯了弯眉眼,用眼神示意崔帏之放开他。

    崔帏之犹豫几秒,还是翻开了他,但视线一直盯着他,很是紧张,像怕乔云裳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反正我的决心如此,我不会嫁给太子,”乔云裳说:

    “我会想办法退出选妃,你尽管放心。”

    “是吗?”姜乞儿依旧不太相信,狐疑地看着他:

    “那你找太医是为什么?”

    “我有我的由。”乔云裳顿了顿:“但是在事情还没完全办成之前,我不能和你打包票。我明日晚上就在万花楼对面的金桂酒店和莫慈见面,一旦我成功打点好人手,就立刻将消息传回来,让你好好吃下一颗定心丸,安安心心参加后日的选妃,如何?”

    姜乞儿犹豫片刻,谨慎地没有马上回话。

    屋内的气氛短暂的陷入了凝滞,没有人开口说话,片刻后屋门吱呀一声,有小厮推门进来,放了一壶茶在桌面上。

    崔帏之正想让他出去,那小厮就转过头来对崔帏之道:

    “崔公子,你好久没来了,这是我们掌柜特地交代送给你的好茶,请慢用。”

    言罢,他朝崔帏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崔帏之是这里的常客了,就算再傻也知道那茶里绝对是加了点东西的,但他没好意思在乔云裳和姜乞儿两个双儿面前说,何况现在的气氛也不适合提这个,于是含糊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让那小厮下去了。

    经过那小厮一打岔,屋内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

    姜乞儿坐在床沿,片刻后开了口:

    “好。”

    他点头说:“云裳,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一次”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就在这里等你消息我倒是想看看,你能用什么办法退出选妃。”

    乔云裳见姜乞儿总算松了口,忍不住舒了舒眉:

    “那就一言为定。在我打点好人手回来之前,你绝对不能去找太子和陛下。”

    “一言为定。”姜乞儿:

    “你要是怕我会出去,我答应你,会一直呆在这里不离开。但你一定要遵守承诺,在后日选妃之前之前找到办法退选或者落选,我就不会把你和崔帏之的事情捅出去但要是你骗了我,这里离东宫这么近,我会立刻去求见太子,顷刻间你和崔帏之的丑事就会传遍京城。”

    “好。”乔云裳点头:“那你就在这里等我消息吧。”

    他和崔帏之离开之前,还给姜乞儿关上了门。

    “他真的不会在我们离开之后偷偷去找太子吗?”崔帏之还是有些担忧,看向乔云裳。

    “他爱慕太子,肯定希望我退出,自然迫切想要待在这里等我消息,不会离开的。但这里毕竟鱼龙混杂,我不放心,你找一个心腹守在门前,保证他的安全。”乔云裳道:

    “顺便和掌柜的说一声,别让闲杂人等靠近这个房间。”

    “行。”

    崔帏之心情复杂,扶着乔云裳下楼梯:

    “他真的很喜欢太子?”

    “是啊。”乔云裳说:“他小时候和我一起在坡上放风筝,我和他不小心摔下去了,滚到了山下。当时仆役急得团团转,但众人都没有找到我们,只能回去先去找大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救回来的。但据乞儿说是太子殿下把我们带回来的,从此之后,乞儿就对太子殿下念念不忘了。”

    “啊?”崔帏之思考:“什么时候?”

    “宣和三年春末,大概四月份底吧,我那时候差不多十二岁。”

    乔云裳也快想不起来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了,对于怎么被救回来的完全没印象了。”

    “咳,”崔帏之问:“你那时候是不是穿了件藕粉色抹胸裙子还有紫云纹褙子,戴的攒金八宝璎珞和四蝶银步摇?”

    乔云裳转过头看向他:“好像是?你怎么知道?”

    崔帏之挠头:

    “我那阵子正好在那片坡上骑马射箭打眼看见你俩掉下去了,就赶紧爬下去捡人。当时姜乞儿摔下去撞到头了,看起来比你伤的重,我就先把他背上来了,但是我又不放心你,刚好梁凤卿经过,我就让他骑我的马把姜乞儿带去医馆,我再把你背回你家的。”

    乔云裳:“”

    他紧紧盯着崔帏之,似乎是在判断崔帏之是不是在说谎,但崔帏之的神情很真诚,而且还能准确复述出当天他穿了什么,难不成

    乔云裳忽然心中一惊,上前一步,用手抵住崔帏之的唇,低声道: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了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再乞儿面前提。”

    “好哇好哇,你今日不提我也是快要忘了的。”

    崔帏之忙不迭应了。

    乔云裳看着他这副傻样,忍不住心累,忍不住嘀咕道:

    “怎么会这么巧,我在那里放风筝,你就在那里骑马?”

    “那当然是为了看你啊。”

    崔帏之嘿然一笑:“那时候你都十二岁了,再过两年都可以议亲了,我都不好意思像七岁之前那样爬去你家墙偷看你跳舞,怕坏了你的名声,打听到你会出来放风筝,我就赶紧央求爹爹,借了一匹马出来骑。”

    乔云裳猛地仰头,不可置信道:

    “你还记得你当初偷爬我家墙头的事情?!”

    “我一直记得啊。”崔帏之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觑他,几经犹豫还是决定坦白。

    他扶着他跨过万花楼的门槛,夜幕降临,周遭一片热闹的吆喝声,将他的话音压了下去,却仍旧清楚地传进了乔云裳的耳朵里:

    “我回去后便暗自懊恼,怕你觉得我轻浮,所以一直不敢再去爬墙只敢趁你出街的时候,偷偷看你来着。”

    乔云裳心中一动:“为什么要偷看,不光明正大地和我结识?”

    崔帏之叹气:“爹爹直到我爬墙之后,一直说我肖想你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我少去招惹你,不然就揍死我,我被他打疼了,就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但是有些欲望越压抑,便越沸腾,直到崔帏之十四岁那年在一场春梦中梦到乔云裳,醒来就发现自己梦遗之后,他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终于在一起喝多了酒之后,开始调戏乔云裳,这才有了两个人十六岁后面对面的再相逢。

    他在暗处打量他,他又何尝不是在无人处暗自肖想他。

    想到这里,乔云裳忍不住又气又好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崔帏之的太阳穴:

    “傻透了。”

    崔帏之嘿嘿一笑,

    “我还以为娘子会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从而讨厌我呢,所以一直不敢提,只做忘了。”

    “当然生气,七岁就敢爬双儿墙头,日后孩子要是随你那还得了。”乔云裳骂他:

    “还不都改了。”

    “改了改了,都改了。”崔帏之忙不迭道:

    “我都听娘子的。”

    乔云裳拿他没办法,又戳了戳他的脑袋。

    崔帏之被戳了脑袋也不生气,上赶着用右臂搂着乔云裳的肩膀,替他挡去夜里的寒凉和摩肩接踵的人潮,两人的身形隐在拥挤的人群里,倒像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小夫妻一般,形影不离。

    第二天,乔云裳特意梳洗一番,等到暮色四合,才按照请帖约定的时间,出门。

    走的时候他还特地去见了河清郡主:

    “母亲,儿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好,”河清郡主没多想:“我知道了。”

    “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父亲。”

    乔云裳感觉乔满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回家了,将要走的时候又转头回来看河清郡主,心中有些疑惑,外加直觉的不安:

    “他往日讲学好像从未这么久没回家过他派人送信给母亲报平安了吗?”

    “许是路上有事绊住了吧。”河清郡主默了默,也不太清楚:

    “他也没给我写信可能让人送平安信给连姨娘了。”

    乔云裳:“”

    他看着河清郡主冷淡且有不太在乎的眉眼,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说的就是他的父母吧。

    他不好评,转过身,提起裙摆出门了。

    马车早早地等在门口,乔云裳被小牧扶上马,刚掀起车帘,就看见崔帏之大马金刀地坐在里面,傻笑着等他。

    乔云裳:“”

    乔云裳一顿,转过头对着小牧说了一句:“不用跟来”,随即不顾小牧傻眼的神情,俯身进了车厢。

    他刚进车厢就被崔帏之抱到大腿上坐下。

    小狗迫不及待地揽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乔云裳的脖颈上又是亲又是拱,闹腾的不行:

    “娘子身上好香好滑,让我亲亲。”

    言罢,他就仰起头,隔着面纱在乔云裳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和小狗似的。”乔云裳被他亲的浑身痒,忍不住笑,用手臂圈住他的脖颈防止自己掉下去:

    “别太过火,待会儿我可是要去拜见长辈的。你别乱来。”

    “知道了,我有数的。”

    崔帏之说到做到,很是克制,只是隔着面纱在乔云裳的脸上轻啄,没有留下痕迹。

    等到了和莫慈约定的金桂酒楼,崔帏之扶着乔云裳下马,揽着他的肩膀进门。

    金桂酒楼里很热闹,乔云裳见状,随口问了一句:

    “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哦,我今日散朝时听说今日是中书侍郎今日过五十大寿,他在这间酒楼里包了场,摆了几桌庆生。”

    崔帏之说:“不过我是世子,特意让掌柜的给我留了一间包厢谈事。”

    乔云裳横他一眼:“还挺得意。”

    崔帏之大方道:“那当然啦,我为娘子马首是瞻的好不好,能替娘子办事是我的荣幸。”

    “看来不能让你多读书,读多了就满嘴浑话。”乔云裳笑骂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意:

    “不过中书侍郎的嫡双也在选妃之列,他这次借着寿宴摆席面,说不定也是存了拉拢太子之意你等等看,太子说不定等会儿就来了。”

    “管他呢,”崔帏之没把乔云裳的分析挂在心上,他的脑子也想不了太多:

    “娘子,我们快进去吧。”

    两人的身份不方便会见宾客,进去后便分开,混在人群里,随即前后脚进了约定的包厢。

    莫慈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崔帏之大部分时候很是尊敬长辈,何况这个大梁建国以来第一个女院首,他自然是钦佩的,于是拱手行礼:

    “莫院首。”

    “原来是世子。”莫慈见他很是诧异:“今日约我的人,不是”

    “是我。”乔云裳从崔帏之身后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晚辈见过院首。”

    “不必多礼。你娘与我是交好,你按道还可以叫我一声姑姑。”

    莫慈心中虽然诧异崔帏之和乔云裳怎么会一起出现,但她在宫中锤炼多年,知道不该问的别多问,于是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崔帏之转头看了乔云裳一眼,乔云裳对他点了点头,崔帏之于是后退一步,倚在窗边守着,目送乔云裳和莫慈转过屏风,坐下谈话。

    崔帏之无聊,靠在窗边往外看,视线无意间看见太子梁凤卿的车马在金桂酒楼里停了下来,随即,梁凤卿被人扶下了马,进了酒楼。

    妈呀娘子说的真没错,太子还真来了!

    他登时警觉起来,直起身,走到包厢门前关好门,靠在墙边守着,不让人随便闯进来。

    而屏风内,乔云裳已经和莫慈开始谈话了,桌上摆着的菜已经微凉了,只有茶还是热的:

    “莫院首,我最近觉得身子不爽,能否烦请您帮我把把脉?”

    “当然可以。”莫慈还以为乔云裳是担心明天选妃体检过不了,特意把自己叫来提前调打点的,于是便伸出手,给乔云裳把了一脉。

    她的神情原本还是认真的,但半炷香后,逐渐变的凝重,最后甚至胆战心惊起来,看向乔云裳之时,不免心惊肉跳:

    “公子,您”

    “院首医术精湛,什么都瞒不过您。”乔云裳很是镇定,眉头都没有抖一下:

    “我于昨日已经丧失选妃资格,也无意太子妃之位,只想院首看在当日我母亲的提携之恩上,明日帮我一把,以免连累我父母。”

    “公子,您怎么”莫慈察觉到乔云裳已经不是处子了,额头上冒出一滴豆大的汗,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她压低声音,道:

    “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我已经立誓,此生非心上之人不嫁。何况我并不恋慕太子殿下,也无意嫁入深宫高墙之内,与众多女子双儿争抢一位夫君,与他们争风吃醋,甚至稍有不慎,就会惨死在宫斗之中。”

    “何况我的好友一心爱慕太子,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自不愿意与他竞争,夺他想要的太子妃之位。”

    乔云裳反正都和崔帏之初尝禁果,已经把头伸向铡刀之下了,索性也就不怕,把话摊开来说:

    “所以,我想请院首帮忙,在明日选妃仪式上,您替我把脉之后,和皇后娘娘及皇后说我脉象虚浮,体质虚弱,不宜受孕,不好生养,甚至还有绝嗣之相,皇家看重树枝脉绵延,思量之下,绝对不会让我当太子妃的。”

    “这”莫慈皱眉:“这话实在不好听,若是传出去,您日后的婚事怕是”

    “剩下的事情就不劳院首操心了,我自有办法。”乔云裳起身,盈盈下拜:

    “只求院首看在我母亲当日的提携之恩上,帮我这一回。”

    莫慈:“”

    她看着久久未曾起身的乔云裳,思来想去片刻,方叹息道:

    “公子,你这是逼我犯下欺君之罪啊。”

    “院首要是不愿意这么提,大不了我晚间自己灌下一碗红花,绝了生育,让假的变成真的。”

    乔云裳对自己狠的不行:

    “倒也不求您了。”

    “哎,别!”莫慈一惊,看着乔云裳决绝的模样,到底是心软了。

    她走上前,将乔云裳扶了起来,为难许久,还是叹息道:

    “罢了罢了,我便帮你一次。”

    她道:“只是我好奇,公子心悦之人,是否真的是人中龙凤,值得你为他如此做?”

    乔云裳闻言,下意识偏过头,看了一眼门边抱臂倚着、替他守门的崔帏之。

    崔帏之不知道他们聊到哪里了,见乔云裳看过来,下意识朝他露出一个笑。

    他还是少年模样,扎着高马尾,笑时露出两个对称的小虎牙,很是可爱,乔云裳被他笑的心软软,捏紧帕子,转过头,看着莫慈,坚定道:

    “值得。”

    他字句认真:“没有人比他更值得我这么做。”

    莫慈看了看乔云裳,又看了看不远处守着他的崔帏之,半晌,点了点头:

    “臣知道了。”

    她应下:“公子,你明日会心想事成的。”

    乔云裳闻言大喜,再一次福身下拜:

    “多谢院首。”

    “叫我姑姑就好,想当年,我与你母亲关系可好了。”

    莫慈拉着乔云裳,坐下,抚摸着他的手,眼睛弯起,像是在看喜爱的晚辈:

    “深宫确实寂寞,皇帝又少不了三宫六院,你若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当高门主母,夫君又不纳妾,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乔云裳脸红,垂下头点了点。

    为了感谢莫慈,乔云裳便主动给她倒茶添菜,崔帏之吃过了,就没有过去凑热闹。

    但他实在无聊,站了一会儿有点想如厕,于是便让小侍在这里守着,他自己下去如厕了。

    经过寿宴的时候,崔帏之不经意往外瞄了一眼,发现梁凤卿被人围在中间,频频灌酒,脸上发红,已经有醉意了。

    中书侍郎还在劝,但梁凤卿很快就有些神志不清,倒在了桌面上。

    没多久,来了几个人,将喝的昏头的梁凤卿扶起来,说是要带太子殿下去休息,于是直接将其带进了金贵酒楼对面的万花楼里。

    没多久,崔帏之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双儿也紧跟着走了进去,看样子是中书侍郎的嫡双?

    崔帏之缓慢挑起了眉。

    虽然太子喝醉了给太子找间房休息是没啥问题,但崔帏之还是觉得怪怪的。

    但是他小脑萎缩太久了,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于是干脆不想了,上完厕所以后就回了包厢。

    而在另一边,被人强行带进万花楼的梁凤卿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可算是清醒了不少。

    他喝多了酒,也想要如厕,于是推开扶着他的人,起身进了茅厕。

    夜色黑沉,他上完厕所,昏昏沉沉间,竟然避开了守在门口的人,自己上了楼。

    掌柜的发现了,想让人拦住他不让他往崔帏之订好的房间走,但小厮发现来人是太子之后,竟然不敢动手去拦,犹豫地站在原地,结果一转眼间,梁凤卿就不见了。

    等到中书侍郎派出的人发现梁凤卿不见了的时候,当即急疯了,四处搜寻,而梁凤卿已经自己扶着楼梯上了楼,走到一间房,想要推门进去,被门口的小厮拦住:

    “你不能进去,这里已经有人住了。”

    梁凤卿喝多了很不舒服,正是想休息的时候,当即有些恼火。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喝多了哪有这么好的脾气,当即一脚踹过去,把没有防备的小侍踹了个当心窝,蹬蹬蹬摔倒在地,后脑勺撞到地面:

    “放肆!孤可是太子!”

    他力气不小,小侍被踹的两眼发黑,差点吐血,倒在地上呻吟。

    梁凤卿没有再他,径直推开门进去,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点烛火,姜乞儿早就脱衣睡下了,还睡的很沉。

    梁凤卿喝酒喝的神志不清,踉跄几步走进去,借着桌子站稳,随即抖着手腕,摸索着拿起茶壶,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全数饮下。

    本想用凉茶解酒,可这茶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凉凤卿喝了一杯反而更加口干舌燥,疑惑间又饮了一杯。

    这两杯下去,让本就喝酒燥热的他像是被火点燃的柴火堆,一股热意当即往下\腹窜去。

    他双腿像是烂泥一样,有些站不住,踉踉跄跄地往床边走去,掀起了床帏,也没看清床上还睡着一个人,直接脱掉鞋子,爬了上去。

    姜乞儿本来睡的正沉,忽然间身上一沉,他在睡梦中挣扎着醒过来,打眼发现身上趴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登时吓的魂飞魄散。

    他又不敢喊人,怕来人后撞见这个场面清白尽毁,只能压住恐惧和害怕,使尽全身的力气踹了一脚梁凤卿,像是想要把他踹开。

    梁凤卿本来想睡觉,结果活生生被他这一脚踹醒了。

    他喝了加了料的茶,本来火气就大,被踹了一脚,当即恼火,直起身捂住姜乞儿的唇,用喝了酒沙哑的声音道:

    “一个小倌妓子,还敢打恩客,你们万花楼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姜乞儿呜呜地摇头,使劲儿去推梁凤卿,又咬又踢,慌乱间甚至还踹到了梁凤卿的下\身。

    梁凤卿不由得闷哼一声,忍不住松开了被咬疼的手。

    他疼的头皮发麻,可就算是再文弱,喝了壮阳酒也该行了。

    姜乞儿慌乱间从床上下来,连滚带爬,都顾不上穿好外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淡紫色襦裙就往门外跑。

    可他还没走几步,就被梁凤卿拉着手腕拽回来。

    梁凤卿按着他的脸,将他翻过来,将其压在桌面上不让姜乞儿动弹,片刻后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姜乞儿的脸就是浇。

    姜乞儿挣扎不了一点,只能使劲儿闭着眼睛和唇,不让茶水倒进他的眼睛和嘴巴。

    他的脸颊和脖颈顷刻间都被浇的湿透,莹莹的月光从他润白赤\裸的锁骨一路往下,深入了抹胸的襦裙,透出里面的肚兜样式。

    梁凤卿于是更加口干舌燥了。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能爱但不能得的人,故而及冠多年以来未纳侍妾和正妃,甚至连通房丫头也没有,一心克己禁欲,可他到底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两杯掺了料,再不行的人也该行了,何况姜乞儿又不丑,方才还对他又踢又打,男人的征服欲上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将姜乞儿翻过来,从后面压抱住他,不顾姜乞儿的挣扎,垂头亲他的脖颈,哑声道:

    “好好服侍爷,会给你好处的。”

    姜乞儿受不了这个侮辱,拔下钗子想要刺梁凤卿,却被梁凤卿一把攥住手腕。

    梁凤卿一点一点掰开他手中的簪子,随即将姜乞儿抱起来,丢到床上。

    黑暗中,男人炽热的体温和体力的强势都被放大到极致,姜乞儿崩溃地踢他:

    “你到底是谁!放开我!我是定国公的嫡双,我是要参选太子妃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太子妃?”梁凤卿死死压着姜乞儿的手腕,闻言低低笑开:

    “你既然心心念念想要嫁给我,那你今晚,你就先对孤履行一下太子妃的义务吧。”

    言罢,他直接撕开姜乞儿的裙子,随即俯下身,堵住了姜乞儿的唇,将那绝望的求饶和痛哭尽数吞咽入喉。

    隐隐有惨叫和哭腔从耳边传来,乔云裳出了金桂酒楼,目送莫慈乘坐车马离开之后,忽然有些心慌,皱着眉用掌心捂住了胸口。

    “怎么了娘子?”崔帏之见状,赶紧展开披风,围住了乔云裳单薄的身体,揽住他替他挡住夜风:

    “身体不舒服吗?”

    “嗯。”乔云裳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安。”

    “怎么了嘛?事情都办成了。”崔帏之倒没乔云裳想的多:

    “我们现在要去万花楼找姜乞儿吗?顺便把他送回家。”

    “好啊。”乔云裳想到姜乞儿,忍不住舒了舒眉,嘴角也微微勾起:

    “他知道事情办成之后,一定会高兴的。”

    “有啥好高兴的,就算你退出选妃,也还有别人啊,又不一定选他。”

    崔帏之随口道:“我刚刚还看见中书侍郎家的嫡双跟着太子进了万花楼,他明日不是也要参加选妃吗,没事不在家好好呆着选明日参选要穿的衣服,跑出来干什么?”

    “中书侍郎家的嫡双跟着太子进了万花楼?”乔云裳一怔,片刻后又是一惊:

    “你看清楚了?他跟着太子进去了?”

    “是啊。”崔帏之说:“咋了?”

    “还咋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乔云裳要被崔帏之蠢死了,脸色铁青:

    “走,去万花楼!”

    “怎么了怎么了啊?!”崔帏之还没反应过来:

    “娘子,你急什么呀?”

    “哎呀,你这个傻子!”乔云裳最后都要跑起来了:

    “我就说为何中书侍郎不在自己家宴请,非要跑到这金桂酒楼他就是想趁人多眼杂,把太子灌醉之后,再自己的嫡双送到太子床上,等生米煮成熟饭,就能让自家嫡双顺利当上太子妃!”

    乔云裳气喘吁吁:“他要是选上了,那乞儿可不就是落选了!乞儿肯定会伤心的,得赶紧去阻止他!”

    “啊?”崔帏之一惊:“竟然会这样!”

    乔云裳懒得管他后知后觉,赶紧穿过街,跑进万花楼。

    万花楼内,中书侍郎的侍卫还在四处搜寻梁凤卿,那中书侍郎的嫡双在房间内等了半天没等到太子,气的跑出来,破口大骂: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

    乔云裳打眼瞧见那嫡双还能站在楼梯口中气十足的骂人,就知道他没能成事,在心里暗暗为姜乞儿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他提起裙摆,起身上了楼梯。

    那嫡双站在楼梯口,见乔云裳上来,知道他是他明天选妃的有力竞争对手,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呦,这不是我们一向冰清玉洁的乔公子吗,今日怎么不和那崔帏之不清不楚拉拉扯扯,反而到这一向瞧不上眼的万花楼来了?”

    乔云裳冷笑一声,矮了他一个台阶也不输了气势:

    “你也知这万花楼腌臜,还一心这里跑,甚至还灌醉了太子”

    他眼神一厉:

    “你心里想干什么你自己知道!使如此下贱的手段,真真是辱没了是世家的门楣!”

    那嫡双被乔云裳看穿一切,登时心慌,匆匆丢下一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言罢,便赶紧提裙下楼跑了。

    崔帏之从乔云裳身后探出一个头,贼头贼脑:

    “哇,娘子好厉害呀。”

    “”

    乔云裳白他一眼,提裙往前走。

    他走到姜乞儿的门前,见门内静悄悄的,而小侍则晕倒在地上,不知昏过去多久了。

    “怎么回事?!”乔云裳察觉到不对,叫来人把小侍带下去治伤,随即赶紧和崔帏之一起破门进去,

    “乞儿!乞儿你没事吧!”

    窗外的风呼呼灌了进来,随着崔帏之擦亮的烛火,床帏被悄然吹起,床下散落一地的凌乱外衫和破碎的裙子都暗示出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乔云裳脸色一变,双腿一软,当即没了力气,惊恐到直接坐到了地上。

    崔帏之把他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坐着,余光扫视了一眼地面上被打破的茶杯和茶壶,还有被茶水浸湿的地毯,随即又抬起头,缓步朝床边走去。

    他走的很慢,小心地绕过地上散落的衣饰品,假装没看到掉出的白色合欢花丝绸肚兜,靠近床边,做了一会儿的心建设,才缓缓伸出手,掀开了床帏。

    只往里瞧了一眼,崔帏之就立刻把眼睛闭上了,不敢多看,重新把床帏紧紧阖上,随即转过身,背对着床,和乔云裳对上视线。

    “是谁?”乔云裳第一反应是把门关上,随即转过身,抖着毫无血色的唇问崔帏之:

    “谁?”

    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缓声道:

    “太子梁凤卿。”

    “怎么会?!”

    乔云裳一愣:“太子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床帏内就传来了人苏醒的动静。

    崔帏之怕醒的是姜乞儿,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屏风避嫌。

    乔云裳紧紧盯着床帏,果然见姜乞儿白着脸,从床上爬了下来。

    他手臂、脖颈、腰和手腕上全是红色的掐痕,知道的是他刚刚服侍完太子,不知道还以为他被人打了。

    梁凤卿真误把他当小倌妓子了,对他一点也没有留情,折腾的太狠。

    乔云裳赶紧冲过去,脱下自己刚才由崔帏之披上的披风,紧紧地将姜乞儿包裹起来。

    姜乞儿看着乔云裳,片刻后闭了闭眼,有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淌下来。

    他坐在地上,缩在披风里,整个身体都在打颤,像是秋风中的无助摇晃的残叶。

    乔云裳抱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才拍了拍姜乞儿的身体,低声道:

    “别怕别怕床上的人是太子你放心,我会帮你当上太子妃的。”

    姜乞儿低头,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乔云裳的手背上,烫的乔云裳也随之一抖。

    “我不想当太子妃了”姜乞儿蜷缩起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用力将头埋进膝盖,断断续续地抽泣道:

    “云裳,我想嫁的人不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样的我想离开这”

    乔云裳用力抱紧他:

    “好我带你走。”

    他连夜撒钱打点好人手,趁着夜色黑沉,用披风把姜乞儿浑身上下裹了个严实,塞进了马车。

    他不敢带姜乞儿回国公府,当然也不敢把姜乞儿带回自己家,更不敢找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让姜乞儿待着,只能先去找帝姬。

    而崔帏之则一直在万花楼等着太子苏醒。

    梁凤卿醒来的时候头还疼的要命,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刚掀开床帏,就看见俺崔帏之坐在椅子上喝茶,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在这等你醒啊。”

    崔帏之转了转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慢慢道:

    “太子殿下,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事儿,你还记得不?”

    “记得一点。”梁凤卿挑眉道:

    “怎么了,孤喝了酒兴致上来,临幸了一个小倌,这也要和你报备吗?”

    崔帏之闻言笑了:“当然不用。”

    他又喝了一口茶,随即才不紧不慢道:

    “可你临幸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倌,而是今日的太子妃人选之一,定国公的嫡双——姜乞儿。”

    崔帏之成功地看着梁凤卿脸色一变,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又道:

    “看太子殿下这神情,应该是不记得这号人但是没关系,做了就是做了,太子殿下的龙孙精还在他体内,是万般抵赖不得的。”

    “太子殿下克己复礼,禁欲多年,在大臣中颇有贤名,连带着陛下也跟着忌惮却在选妃不顾礼仪,逾矩前一晚临幸了大臣之子,破了清白双儿的身,想必传出去,一定”

    他话还未说完,梁凤卿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看着崔帏之,咬牙切齿:

    “你粗俗你还敢威胁孤?!”

    “臣不是在威胁太子,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崔帏之缓缓站起身,和太子面对面对视:

    “太子殿下,夺嫡可不能光靠好名声,还需要笼络臣心,让臣下心甘情愿为你卖命才行。我知道你一开始心仪的太子妃人选是谁,但我一开始也明确告诉过你,那个人你不能要,甚至想也不要去想因为他是我的,永远,永远都是我的。”

    崔帏之伸出手,替脸色铁青的梁凤卿了衣领,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你想要登上皇位,与其来笼络乔满,不如来笼络笼络我,毕竟,乔满的手上可没有镇南和燕北两支军队啊。”

    梁凤卿冷笑一声:“你以为你真的能执掌兵权吗?实话告诉你,父皇其实早就疑心忌惮你们,封你为官,只不过是想麻痹崔家,到时候好寻机收回兵权罢了。这两支军队日后是否会由你继承,还未可知呢。”

    他斜了崔帏之一眼:“孤何必和一个守不住基业的蠢货联手。”

    崔帏之闻言,心中一惊。

    原来如此难怪上辈子他爹一死,梁帝就以他不堪用为由,迫不及待地把兵符收了回去,还以通敌的名义把他下了狱,砍了他的头。

    梁帝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也是,一个连自己儿子都不信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几句话轻而易举地信一个外姓之子。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崔帏之不由得有些慌。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一世和上一世已经有所不同,他现在有他娘子,他娘子足智多谋,一定不会让他和上辈子一样凄凉地死翘翘的。

    想到这里,崔帏之心稍定,又仰起头,看着梁凤卿:

    “今日之我已非彼时之我,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我的投诚状,我只希望你能认清现实,现在是我抓着你的把柄,而不是你捏着我的短处。你如果不想让你费心经营多年的贤良守礼人设崩塌,就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崔帏之靠近梁凤卿,两个人离得极近,彼此之间火药味十足,

    “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你到底怎么想,只要你不选乔云裳当太子妃,我管你选谁,爱选谁选谁。”

    梁凤卿堂堂一个太子,却被一个之前完全看不上眼的世子威胁,气的浑身发抖。

    在崔帏之转身离去之时,他猛地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扫落在地,随即跌坐在椅子上,头疼的要命。

    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谁把他拟定的太子妃人选漏出去的

    正当梁凤卿按着太阳穴,冥思苦想地时候,忽然有一个太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见梁凤卿,就立刻跪下行礼:

    “参见殿下。”

    他俯身道:“咱家传皇后娘娘口谕,皇后娘娘有旨,让您赶紧做好准备进宫,可别误了时辰。”

    太监顿了顿,又用阴柔的嗓音继续道:

    “今儿参选的太子妃人选都已全数进宫了。”

    第29章 提亲 梁凤卿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

    梁凤卿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他站起身, 习惯性地想要说更衣,但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抬眼, 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眼神已然恢复了些许清明, 甚至带上了些许凌厉: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倏然往前快走了几步, 逆光时身形的阴影全数打在小太监的身上, 竟然隐隐透出些许压迫感来,连声音也是狠的:

    “谁告诉你孤在这的?!”

    “太子殿下恕罪!”那小太监不知道梁凤卿的神情为何会变的如此骇人,被陡然吓了一大跳, 随即慌忙将头抵在地面上,原本跪着的身形俯下去,显得更加纤弱来,瑟瑟发抖,

    “是是崔世子派人专门在宫门口等着奴, 告诉奴说您在这里的!”

    崔帏之

    又是这个崔帏之!

    梁凤卿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看来这个崔帏之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 此举无非是在告诉他, 自己已经抓到了他的把柄,如果他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他就会把自己昨日在万花楼所做的事情捅出去

    堂堂一国太子, 竟然逼\奸清白双儿, 而这双儿还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双儿, 而是定国公的嫡双,定国公府就算再没落,也是王公贵族之后,如果不给一个交代, 根本不能随便摆平。

    想到这里,梁凤卿头更疼了。

    他想不承认也不行,毕竟他昨天来这里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之前门口守着的小侍也是人证,加上他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他的黄龙翡翠玉佩以及腰带也被带走了,一旦对峙,这也完全可以算做是铁证如山的物证,他万般抵赖不得的。

    思及此,梁凤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先进宫再说。

    他紧赶慢赶,回到东宫梳洗,换了一身衣服,再进宫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挤了满满当当一堆人,连皇帝都来了。

    崔帏之中郎将,有护卫职责,也便随侍在皇帝身边,和梁凤卿对上视线,又很快移开。

    梁凤卿快速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随即走到梁帝面前,行礼,假装没看见崔帏之: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梁帝喝了一口茶,看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不满:

    “今儿是你选妃的日子,这也能迟到,以后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皇后忙道:“正因为今日是选妃的大日子,凤卿许过于激动,所以辗转难眠,醒来才会误了时辰吧。”

    梁凤卿沉默几秒,没有否认,这让皇帝看他愈发不顺眼:

    “一个选妃也能让你一晚上睡不着也太不稳重了些。”

    梁凤卿:“”

    左右都是挨骂,他索性闭了嘴,坐在位置上喝茶。

    皇后得了梁凤卿的密信,于是笑了笑,对着姜乞儿道:

    “好孩子,你别跪着,你过来。”

    梁凤卿:“?”

    姜乞儿:“”

    他顿了顿,随即站起,走到皇后的身边。

    皇后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姜乞儿坐下时,黄绿色的披帛扫过梁凤卿的鞋面,引得垂头喝茶的梁凤卿动作一顿,随即下意识抬头看姜乞儿。

    姜乞儿昨晚被他折腾的厉害,即便上了妆眼睛也肿的和桃子似的,衬的他皮肤愈白,像是被雪水洗过似的清灵白净,连带着眉心一点牡丹花钿都娇艳欲滴,只是声音略带写沙哑苍白,打破了这份美感:

    “皇后娘娘。”

    “长的真漂亮,是个好孩子。”皇后抚摸着他的鬓发,夸他:

    “稳重端庄,知礼守节,不错,不错。”

    言罢,她又暗暗给梁凤卿递了一个视线。

    梁凤卿愈发:“???”

    她这话很明显是在把姜乞儿往太子妃的位置上推,不仅是梁凤卿懵了,连梁帝也有些傻眼。

    梁帝懵完之后又有些疑心,心想皇后此般肯定是得了太子授意,可这太子为何不选太子太傅之子乔云裳,而要选一个没落贵族之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乞儿对夺嫡毫无帮助,难不成太子和皇后之间在选太子妃之前,没有互相通过气吗?

    看着梁帝不明所以的神情,崔帏之有些好笑。

    如果没有他横插一脚的话,原本的太子妃确实不会是姜乞儿

    他老神在在地想着,抱着剑站在皇帝身后,看着太子拿起一把玉如意,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明显闪过一丝犹豫。

    他先是走到乔云裳面前,垂头看了一眼乔云裳,显然是想把玉如意给他,但是又察觉到后背传来的视线,登时如芒在背一般,许久没有动作。

    乔云裳垂着头跪在地上,看着梁凤卿的鞋衣角,心里也有点紧张。

    他指尖紧紧捏着帕子,强作镇定,可脑子已经在飞速运转,若是待会儿梁凤卿把玉如意给他,他要如何顺势拒绝了。

    莫院首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完全不用担心,等会儿只需要顺势提出体检事宜,就

    他还未想完,面前的梁凤卿就已经走开,来到了姜乞儿身边,将玉如意放在他面前,皱眉道:

    “给你。”

    他怀疑姜乞儿和崔帏之就是一伙的,沉浸在被下了套的愤怒里的他完全没有想过昨天晚上是他自己主动,还趁着醉酒强行要了这个原本还对他心怀爱慕的双儿的身子。

    他以为姜乞儿另有所图,却忘了昨天是他自己强行按着姜乞儿的手腕不让他走的。

    看着梁凤卿厌恶的神情,姜乞儿心中酸楚,几欲想要哭。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清白已失,一旦被家中人发现,不是被狠狠打死,就是被彻底赶出家门,丢到乡下和猪羊同吃共睡,生不如死。

    这个社会对一个双儿的贞洁看的太过苛刻,姜乞儿已经别无他路可走。

    他忍了忍,可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眼中的眼泪已经滚出眼眶,晶莹剔透,蔓延进入面纱之下:

    “臣妾谢太子殿下恩典。”

    他盈盈跪下,身姿优美,可嗓子都还是颤的,梁凤卿只烦躁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梁帝匆匆说了一句还有要事,就行礼离开了。

    见选妃之事已成定局,梁帝对于梁凤卿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左右是梁凤卿自己的选择,他也懒得管。

    姜乞儿就姜乞儿吧,好歹也是国公的嫡双,看起来也是秀致,倒也不会太差,只要能在太子身边当个合格的妻子,专心辅佐太子,令其不至于太过于骄狂,便够了。

    “姜乞儿,”梁帝被太监扶着站起身,走到姜乞儿身边,声音低沉威严,一时间让人抬不起头来:

    “既已为太子妃,那便早日诞下皇长孙,为皇家开枝散叶,方不负皇后对你的期望。”

    “是。”姜乞儿跪着,垂头看不清他的神情,指知他指尖用力抓紧玉如意,手腕发抖:

    “儿妃谨记父皇教诲。”

    梁帝没再多说,转身离去了。

    崔帏之跟着梁帝一起走了,临走之前他还转过身,对着乔云裳眨了眨眼,随即才扭过头去,脑后的马尾甩来甩去,像是小狮子兴奋时晃动的尾巴。

    乔云裳从地上站起来,看见他对自己笑,也忍不住抿了抿唇,用帕子遮住嘴角的弧度。

    他走到姜乞儿身边,想要握住姜乞儿的手,却被姜乞儿反射性地躲开了。

    乔云裳脸上一僵:“乞儿”

    “对不起,我”姜乞儿现在对别人的触碰都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不止是针对乔云裳,脸上浮现了抱歉的神情:

    “对不起,云裳,我”

    “没事,我不碰你。”乔云裳很是善解人意,没有再强行触碰他,只是温言道:

    “我们走吧,出宫去。”

    “”姜乞儿垂下头,视线落在掌心的玉如意上面,片刻后又慢慢移开视线,恍惚地点了点头。

    姜乞儿和乔云裳走出宫门时,崔帏之已经坐在马车前,等着乔云裳了。

    崔帏之原本咬着狗尾巴草百无聊赖,见乔云裳出来,赶紧拔出狗尾巴草丢到一旁,从车上跳下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招手:

    “娘子!这里!”

    姜乞儿见乔云裳弯起眸子,似乎是在笑,随即将他丢在原地,不顾形象地往前大踏步走了几步,最后竟然跑了起来,直接扑进了崔帏之的怀里。

    崔帏之一把拥住乔云裳,开心地抱着他转了几个圈,像是个孩子似的反复道:

    “嘿嘿,娘子娘子娘子!”

    乔云裳的兰绿色的裙摆被转的飞起,旋开时像是一个自由的青鸟一样,看的姜乞儿微微一怔:

    “”

    “放我下来呀,有人在呢。”

    乔云裳抱着崔帏之的脖颈,脸红道。

    “噢噢,昂,好的。”崔帏之像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心爱瓷器品,小心翼翼地乔云裳放在地上,随即垂头看着乔云裳,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姜乞儿,眯眼笑道:

    “过几日,等你爹讲学回来,我就上门提亲,让你爹将你许给我。”

    “好。”虽然乔云裳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提亲的好时机,但两个人已经成了事实夫妻,再拖下去,迟早被发现。

    与其那时候惹下麻烦,不如现在早日成亲。

    思及此,乔云裳也松了口,用帕子擦了擦崔帏之跑过来时额头渗出的细汗,点了点头:

    “我等你。”

    “那走吧,好不容易落选,不得吃些什么东西庆祝一下?”

    崔帏之揽住乔云裳的肩膀,大大咧咧道:

    “我在金桂酒楼订了座,不如娘子赏脸,与我同去?”

    乔云裳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正想答应,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过头来,一脸犹豫地看着姜乞儿:

    “乞儿,那我”

    “你们去吃吧,我没关系的。”姜乞儿反应了一会儿才勉强开了口,识趣地没有跟去,

    “我没什么胃口。”

    “你”

    乔云裳担忧地皱起眉,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崔帏之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直接把乔云裳打横抱了起来,在乔云裳的惊叫声中,三下两下窜上了马车,落下车帘。

    他把乔云裳放在位置上坐下,片刻后才掀开车帘,从车帘里露出一张灿烂的脸,一双灿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虎牙露出,看上去莫名复又少年气:

    “那姜美人哦,不是,现在是太子妃了,您早日回家臣告退了!拜拜!”

    言罢,他就转过身,再度钻进了马车里,迫不及待地要去和乔云裳亲热了。

    他转身时,背影完全出现在姜乞儿面前,姜乞儿眼前一闪,忽然神思恍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背影莫名熟悉。

    好像那日他摔下坡时,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将他从地面上背起来,随即再艰难地爬上了坡。

    他记得那人背对着他,背着他上坡时,手背都被绳子摩擦出血来,可即便再疼再危险,那人也没有选择抛下他,而是将他安安稳稳地带离了危险的坡底。

    他的肩膀上虽然并不似成年男子那般的宽阔厚重,可却是那样的安全和温暖,好像足够坚韧和可靠,足以替他挡去这一生中所有的凄风和苦雨。

    他以为救他的那个人是太子,将他奉作自己人生中可以追逐的依靠,回头之后猛然发现,这一生最大的痛楚,竟然就是太子带给自己的。

    联想到乔云裳在崔帏之怀里是笑的是那样的开怀,而自己如今却落的如此田地,姜乞儿忍不住绞紧了帕子,缓缓垂下了眼。

    罢了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万般都是命。

    几日后,早朝。

    皇帝坐在龙椅上,扫视了一圈脚底下的大臣,片刻后皱眉道:

    “太子太傅今日又告假了?”

    “回陛下,太子太傅七日前外出开坛讲学,至今未归。”

    吏部侍郎上前一步,拱手道:

    “他只请了四日假,不知为何十日过去了,还未回来。”

    “”皇帝闻言,登时眉头紧锁。

    朝上众官也纷纷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出了茫然。

    谁也不知道乔满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崔帏之也有点急。

    他早就攒好老婆本了,就一直在等乔满回来,他好上门提亲,却没想到乔满这个死老头一离家十天也不回来,搞得他急的要命,又无可奈何。

    虽然少了一个大臣,但朝会还是要继续开的,皇帝本想让礼部侍郎和钦天监一起,早日定下好日子,筹措太子大婚的事宜,却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忽然就有一个人门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他头发凌乱,额头沾了血,身上也一副脏污模样,看上去瘦的有些不成人形,还没走几步,就跪倒在皇帝面前,掌心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鲜血:

    “陛下!”

    周围的人都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文官惊恐地往后退,聚集在皇帝的玉阶前,而武将则纷纷拔剑上前一步,大喊护驾。

    那人似乎是没有伤害皇帝的意思,拼尽最后一口气,一边说着一边肌肉神经质地颤抖扭曲起来,口中吐出白色的沫,混着血滴落下来,像是个丧尸般嚎叫,嗓子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陛下!乔满乔大人,被白莲教的人被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眼睛、鼻子和耳朵里都喷出血来,他嗓子里登时涌出叽里咕噜的非人类叫声,紧接着大块大块的血从嘴巴里溢出来,下一秒,他眼睛竟然疯狂鼓起,最后黑色的瞳仁慢慢消失,缩成了小小的一点,只剩下白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皇帝,渗人的要命,把周围的文官都吓得面如土色。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力气,一边踌躇,一边缓缓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手脚抽搐。

    崔帏之是这个殿里年纪最小的人,胆子也最大,拿着剑,慢慢地靠近那个丧尸,随即用剑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臂,见他没反应,又用剑尖挑开那人被头发盖着看不清神情的脸。

    ——是乔满的侍从。

    崔帏之和乔满打了那么多次照面,闹过这么多次不愉快,都这么熟了,不可能不知道乔满的侍从长什么样子。

    他愣了愣,片刻后地板上那人看见崔帏之,忽然回光返照,像是看到了什么救世主一般,猛地直起身,用沾满血的掌心抓着崔帏之的脚腕,发了狠一般,一字一句道:

    “乔大人被白莲教人抓了救他救他!”

    崔帏之傻眼了:“不不不不是大哥,你让我怎么救啊?!”

    “白莲教教主的儿子还关在牢内”那人一边说还一边吐血,血液溅在崔帏之的脚边,他最后身形一晃,直接脸朝下,跪在了崔帏之的脚边,字句虚弱:

    “白莲教的长老说想要让他们放了乔大人,就咳咳咳先把他们的少主还还回去”

    言罢,他便砰的一声倒了下去,很快,他的脸部下放就流出了一滩血,彻底没有了生息。

    崔帏之:“”

    第30章 许配 当朝的太子太傅、朝廷重臣落……

    当朝的太子太傅、朝廷重臣落入了白莲教余孽的手中, 白莲教甚至还放出了侍从闯进宫来“通风报信”,这简直是无视皇威,肆无忌惮到把皇帝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在侍从死之后, 梁帝大怒。

    他传令下去,层层追责, 誓要揪出今日究竟是何人在宫门口玩忽职守, 后却发现那侍从竟然是从宫中的一条地道里逃出来的。

    那条地道建在冷宫, 很窄很小,仅容一个人趴着爬过,直通宫外, 通道口长满了杂草,看起来应该是建成十多年了,也不知道那白莲教余孽究竟是从何得知这条地道,以至于能顺利地让侍从回来,向梁帝提出用白莲教少主来交换乔满的要求。

    梁帝知道后, 表面不显,其实心里后怕的很。

    好在这个地道够小, 若是这地道再建的大一些, 能容许三四个人并排走过,那如果有一天,有人想从宫外进来, 发动兵变篡权夺位, 他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么, 这个地道到底是谁建的呢?

    梁帝派人追查下去,但其实众人皆知,这条通道看起来已经有十多年的年头,想要追查十多年前的事情太难了, 当务之急是要将乔满救出来。

    可真的要将牢里的那个白莲教少主放出来吗?

    因为这事,梁帝心情不悦了好几天,一连几天上朝脸色都阴沉不已。

    大臣的意见也都不一致。

    有些人主张要用白莲教少主换回乔满,因为一来,不能让一个知道朝廷许多机密的老臣落在白莲教手里,否则,其他人难免兔死狐悲,还会寒了包括乔满在内的其他老臣的心;二来乔满确实是国之栋梁,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这对大梁来说,绝对是巨大的损失,说严重一点,如果乔满也被白莲教洗脑,甚至为了白莲教倒戈,也会导致国家机密泄露,日后要彻底剿灭白莲教就更难了。

    但也有些人说不能换的。

    因为白莲教时隔十二年突然要换回少主,说明老教主确实是不太行了,如果不趁此机会打压,反而把少主送回白莲教,这无异于如虎添翼,让一个本该灭绝的邪教死灰复燃。

    这是梁帝不愿意看到的。

    他当初费了大力气才搓了白莲教的锐气,还活捉了白莲教的小少主,根本不想把他送回去,但如果把乔满丢在白莲教不管,危害也不小。

    交换不行,不交换也不行,左右为难之下,梁帝心情极差,早朝骂了几个大臣之后,又顶着一脸的阴云密布,把几个内阁首辅大臣以及成年皇子们都带去御书房商量此事了。

    崔帏之是四品下官,没有资格参与内阁大事的商讨,下朝之后,老老实实地去当值,等到散值之后,又赶回国子监上晚课。

    上完晚课后,晚风微凉,走在寂静无人的青石板路上,还莫名品出一些萧瑟。

    崔帏之背着乔云裳给他做的新书包,一边走,一边想着今日朝上大臣们关于要不要用白莲教少主交换乔满的争吵,余光瞥向书包上的挂件小狗。

    看着玩偶小狗因为他走路时大腿抬起的幅度而跟着一蹦一蹦的模样,脑海中又莫名想起乔云裳深夜坐在灯下,顶着病重的不适给他连夜缝制书包的样子

    有点想娘子了。

    不知道乔满失踪这几天里,他身为乔满家的双儿,他会不会为了父亲而担惊受怕,伤心难过。

    思及此,崔帏之眼神微暗,指尖不自觉摸了摸小狗的耳朵和尾巴。

    片刻后,他抬起头,神不知鬼不觉地跳上屋檐,用轻功悄无声息地飞跃过几座府邸上方,随即轻手轻脚地落进了太子太傅府的后院。

    后院熄了灯,静悄悄的,看起来都已经就寝了,连值守的仆役也都抱着灯笼靠在墙边,打着瞌睡。

    崔帏之熟门熟路地来到乔云裳的闺房门口,随即用石子砸了一下墙面,然后发出喵喵的两声。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片刻后,果然见原本漆黑的房屋里亮起了一盏小小的昏黄烛火。

    那盏烛火摇曳着,很快就靠近了床边,只听吱呀一声,窗户被人打开了。

    穿着淡蓝色抹胸睡裙的乔云裳右手捧着一盏烛台,泼墨般浓郁的青丝只用一根素白玉云钗粗粗挽着,被夜风吹拂几缕划过脸颊,他的双眼无神地看向前方,毫无装饰的面容透出淡淡的疲惫来,连眼圈也微红肿着。

    崔帏之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窗里,乔云裳顺手关上窗。

    崔帏之借着烛火看着乔云裳,片刻后方低声道:

    “怎得几日不见,便如此憔悴?”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乔云裳的委屈就像是找到了出口。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像是晶莹剔透的星河水往下滴,沾湿了素白的脸庞。

    “崔帏之”乔云裳轻蹙着眉,垂下眼尾,像是难过极了,一边哭,一边双唇轻颤:

    “怎么办”

    崔帏之哪见过他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心间一紧,那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身形纤弱的双儿抱进自己的怀里,用里搂住,随即用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抚摸过那薄纱下遮盖的温热皮肤:

    “别怕,别怕。”

    崔帏之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解决,但是他不想看到乔云裳如此伤心,于是只能苍白又急促地安慰道:

    “总会有办法的,我保证。”

    他第一次抱着乔云裳,却未曾起丁点邪念,只是偏过头,一点一点,怜惜又担忧地轻吻着乔云裳的耳垂,低声在他耳边道:

    “你需要我怎么做,我会帮你。”

    他顿了顿:“只要你需要我,无论多难,我都会替你办到。”

    乔云裳埋在他怀里哭泣的动作没有停下,肩膀微微颤抖,片刻后,他才从崔帏之的怀里探出头来,满脸泪痕,红着眼圈道:

    “不要。”

    他低声道:“我不想你以身犯险。”

    崔帏之好奇地问道:“你有办法?”

    乔云裳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

    他没再往下说,只是哭,崔帏之只好坐在榻上,把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又是亲又是哄的安慰了好久,才勉强让乔云裳止住了哭泣。

    “睡吧,肯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崔帏之把乔云裳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随即俯下身,在他眉心的红痣上亲了一下:

    “好好休息,办法总会有的。”

    他的指尖怜惜地抚过乔云裳散落鬓边的青丝:

    “要照顾好自己。”

    乔云裳盯着他,随即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了崔帏之的手腕,轻声道:

    “崔帏之。”

    “嗯?”崔帏之顺势坐在他身边,反握住了乔云裳的指尖,轻轻抚弄,随即放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一下:

    “怎么了?”

    “几日后,若是陛下召你进宫,无论他让你办什么事情,你都一定要拒绝。”

    乔云裳看着满脸写着单纯无知的崔帏之,低声道:“你态度强硬一些,装病也好找各种由也好,反正对于梁帝应下来的差事,你千万不要答应。”

    “呃好。”崔帏之虽然不懂乔云裳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答应了。

    乔云裳见他一副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急得不行,逼着他发誓,直把崔帏之逼的差点说如果他违反了今日答应乔云裳的话,就永远见不到乔云裳的话都差点说出来了。

    好在乔云裳及时捂住了他的唇,这才堵住了崔帏之的下半截话,没让他胡说八道。

    把乔云裳哄睡之后,崔帏之又带着重重疑虑,回到了侯府。

    他简单洗漱后便草草睡下,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直到天方鸡鸣响起,才烦躁地睡下。

    但他甚至没有睡足两个时辰,就被人叫起来上朝。

    他困的要命,游魂一样跟在崔明殊的身后,上了马车,进了宫门。

    今早上朝时的议题又是老生常谈,崔帏之已经不关心最后会吵出什么样的结果了,估计又是持有不同观点的官员双方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认同谁。

    只要熬完早朝就能回去补觉,这个念头支撑着崔帏之上完了早朝。

    就在皇帝说完“退朝”的那一刻,崔帏之的脚步就已经往门外走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还未走出殿外,梁帝身边的心腹江公公就拿着拂尘,小跑几步追上他,行礼道:

    “小崔大人。”

    “嗯?”崔帏之眯着眼睛,显然是还困着,嗓子含含糊糊道:

    “怎么了?”

    “陛下让您今日一起去御书房议事。”江公公一甩拂尘,弯腰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请吧。”

    崔帏之:“”

    我,去御书房议事?

    崔帏之反应了几秒之后,登时清醒了。

    他缓缓地瞪大眼睛,张大嘴,指了指自己,“我吗?”

    “是的。”江公公见状,忍不住笑了:

    “陛下亲口谕旨,让您散朝后一同与内阁众位大臣一起入御书房议事。”

    崔帏之:“”

    他有些傻眼,不明白自己一个四品下的小官有什么资格和那些内阁大臣一起议事,但他又不敢反抗梁帝的亲口谕旨,只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跟着江公公一起往御书房走。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御书房。

    御书房和他想象的一样大,周围的书架上放满了书,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淡淡的墨味。

    崔帏之用余光扫视一圈,发现皇帝坐在不远处的书桌正中,而众位内阁大臣分列下座,太子和三皇子一左一右坐在大臣们的最前面,彼此对视时颇有些泾渭分明,势均力敌的意思。

    崔帏之不知道梁帝来找自己是想干嘛,但还是听话地跟着走到梁帝面前,跪下行礼:

    “微臣崔帏之参见陛下。”

    “起来吧。”

    梁帝让他起来,随即看着崔帏之,沉声道:

    “知道朕今日来,是想让你做什么吗?”

    “回陛下,臣愚笨,不知道。”崔帏之老实巴交地答道。

    梁帝:“”

    他闭了闭眼,放在书桌上的指尖微微握紧,片刻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许久睁眼:

    “如今乔满落在白莲教余孽手中,关于解救之法,你可有头绪?”

    崔帏之想也不想,继续摇头。

    “朕和众大臣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梁帝缓缓凝眉,看着崔帏之:

    “一个既能救出乔满,又能不放出放虎归山的办法。”

    崔帏之:“啥呀?”

    “这个办法需要一个关键的人去实施。”梁帝并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继续道:

    “朕想将这件差事交给你。”

    “而且这件事的主办人也非你不可。”

    “啊?”崔帏之一愣。

    看着梁帝和周围众大臣凝重的表情,崔帏之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他昨日离开乔府时,乔云裳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这几天千万不能应下梁帝交给他的任何差事。

    可究竟是什么差事,需要他一个四品下的小官来做,甚至还非他做不可呢?

    崔帏之并没有马上应下,同样也没有马上拒绝,而是思索片刻,随即谨慎地问道:

    “那么陛下需要臣去做什么呢?”

    “朕想让你代替白莲教少主,去将乔满换回来。”梁帝的一句话便将崔帏之说的定在原地:

    “若此事办成,你能成功把乔满救回来,朕就亲自下旨赐婚,把乔家嫡双许配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