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红玉碎。

    芙徽公主所奏的琴曲结束, 宫宴上的话题随着她的身影从相辉楼离开越发多了起来。

    不管是臣子还是命妇都开始与身边人提起翁氏,翁氏的家史,以及翁氏的美人。

    陈家在当中作为陈太后的母族, 被追问得就更多了, 有关翁思妩的来历和背景, 还有她在宫中受宠爱的程度。

    明眼人都瞧出她是谁的人,她的异姓公主身份, 再观陈太后跟帝王的态度,翁思妩已经称得上是新晋的被追捧的炙手可热的人选。

    尤其在陈太后释放出她未曾婚嫁, 也没许配给谁的信号之后,翁思妩的价值分量更在逐步上涨。

    家有公子尚未娶妻, 适合婚配的夫人已经在考虑某种可能。

    待在母亲身边受教的年轻娘子也在你来我往的示意下,知道了今后权势的风向朝哪里吹,她们该不该与公主结交。

    翁思妩从相辉楼下来, 还得绕过几条小路才能回到仪秋殿的宫宴上。

    两个地方虽近,却也只是因为人在阁楼空中, 视野里的障碍物减少, 才以为想相辉楼和仪秋殿外面的庭院没有阻隔。

    才走了几步路,翁思妩就有了想晕的冲动, 怀里的琵琶都抱不住, 好在有仪秋殿的侍女和默秋跟着她。

    这样重要的日子,需要有人伺候, 默秋并没有候在别处等待吩咐。

    她一见翁思妩扶额面露不舒服,就知道需要帮助,连忙伸出手稳住她身形,“快,接住公主怀里的琵琶, 再来个人与我扶公主找个地方歇息下。”

    翁思妩手中的琵琶让出去,她大半的身子都依靠在默秋身上,另有侍女在右手搀扶着她慢慢走。

    翁思妩按着头,指如剥春葱,与那张直面日光的细腻光滑的肌肤白的不相上下,“好难受,我这是怎么了?”

    她感觉到体内血气在翻涌,浑身都是热的,呼吸略微不畅,仿佛急缺水喝。

    侍女道:“公主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禀告太后和陛下,请御医来?”

    不知哪根筋戳到翁思妩,她抓紧侍女衣袖,“不,我只是,气血一时不畅,肯定是刚才拨弦太累了,找个地方喘口气就好。”

    她还能口齿清晰反驳侍女的话,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刚弹完琵琶就请御医,在祈朝节这么多臣子命妇前,岂不是叫所有人知道她过于娇弱了?

    大梁崇武,阳刚之风,并不是很喜欢病弱之气。

    翁思妩也想证明自己,她既有才艺通习琴墨,身体上当然也是极健康的。

    肯定是这些日,夜夜枕那件气息还没散的紫金绣袍的关系,虽然还没引出她的发病期,但还是对她产生影响。

    至少,翁思妩觉得她身上的香气,还不到真正发病期时那么浓重。

    更有可能,和今日没在梁寂鸾身上嗅到习惯闻到的气息也有关系。

    本是第一次嗅见,已经到了不可替代,极致特殊的程度,无比刺激。

    经过数次打交道也学会了适应,突然一日这气息没有了,岂不是起到了反噬的效果?

    这一下,归咎给梁寂鸾的责任更重更深了。

    翁思妩舌尖含着他的名字,突然很想对方人在跟前,狠狠咬他一口。

    记得是那藏在领口的脖颈处,有一个位置专门用来散发他的气味,此刻翁思妩就很需要那里的气息将她灌注。

    默秋:“前面有张歇脚的桌子,娘子,我们过去坐坐吧。”

    通往仪秋殿的路上,加盖着一扇院墙,翠意横生,默秋发现的桌椅在一处假山旁,一看就是供人经过时落脚的。

    旁边的芭蕉树生得枝长叶茂,足以为翁思妩挡去大半太阳,把翁思妩安置好,默秋还吩咐,“娘子刚才就说渴了,你去拿些茶水来。”

    “娘子说不用请御医,可不要惊动太后他们,听见了吗?”

    “是。”

    侍女恭敬退下,默秋跟着掏出随身携带的玉扇帮翁思妩扇风。

    翁思妩闭着眼靠在假山旁,享受着吹来的凉风,然而面容依旧红透,呼出的气息还是很有温度,是微烫的。

    忽然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身上的光热仿佛全消失了,头上多了一层可察觉的阴影。

    “默秋……”

    “娘子。”

    翁思妩睁开眼,就看到离她最近的头上出现了一个完全算不得陌生的面孔。

    默秋忽而不在身边,如同被人挤走,站在另一边想上前又碍于当前人的存在不好开口。

    翁思妩从趴着的桌上抬起来,防备地盯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陈家二公子,“你来做什么?”

    本该在宫宴上和其他人的陈诗问不好好在那里待着,反倒出了仪秋殿寻到翁思妩。

    他笑眼一眨,两只手还相互拉开衣袖,一看就是刚刚在为她遮挡太阳的样子。

    陈诗问

    :“妹妹好生无情,我想你,可不就前来见你。”

    翁思妩毫不留情道:“可我不想见你。”

    她盯着眼前富贵打扮,身形相貌可以称得上俊秀的少年,诚然陈诗问的模样也是不错的。

    可是他的目的不纯,对翁思妩可没几分真心,多是想要征服她,加上翁思妩生得貌美,他将她拿下这样都不亏。

    他心里定然想的是该怎么将翁思妩折服,而不是多么诚心喜欢,翁思妩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陈诗问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哪里惹了翁思妩的眼,让她竟然对他那么不喜。

    陈诗问:“到底哪里我让你不满意?”

    他放下手诚意发问,陈诗问自衬他家世不俗,他虽然还没入仕,那是因为年岁不够,他还年少。

    翁思妩与他也是一样大的年纪,他在诸多世家公子里已算一顶一的行列,他读书不错,将来前途肯定是不差的。

    论相貌,他很会说话也讨喜,喜欢他的小娘子不在少数,那么,翁思妩凭什么对他瞧不起?

    眼下实在不是个好时机跟陈诗问在这讨论,翁思妩正处于身体不舒服中。

    她没想到宫宴上这些人还能随意走动,陈诗问也是胆大跑过来找她,看他一脸求知若渴,除了烦人许多,倒没做什么坏事。

    翁思妩忍着脑子里灼烫的热意,面上是娇艳的丽色,眼波如春光泛起涟漪,发热时她的风情堪比杀器。

    陈诗问离得近,所受冲击一时不可缓解。

    翁思妩不介意说出实话,“你实则想问,为什么我不喜欢你?那二公子,你又为什么不去喜欢他人,而来喜欢我呢?”

    陈诗问飞快答:“那自然是他人不够合我眼缘。”

    翁思妩眼里的眸光亮的惊人,娇甜的声音透着对他的轻斥,“那自然也是,你不够合我眼缘,所以我才不喜欢你。”

    “还用问吗?”

    好像偏要她给个理由才能得到满足,可是喜欢这种心情本就瞬息万变,难以捉摸,又不是随意可以控制。

    眼见陈诗问脸色顿变,翁思妩呼吸缓和,尽量平心静气说:“真说了你又不高兴了,二公子何必自己难为自己。”

    当下陈诗问的神情真是精彩万分,他虽是风流少年郎的做派,可是颜面还从没这么被损过。

    登时他眯起眼来审视这么不客气的翁思妩,有些难堪,却也正常。

    就在翁思妩以为他会十分愤怒的时候,陈诗问似是怒极反笑,他凑近翁思妩,距离太近,已经快贴上来。

    令她不适地往后拉开些。

    陈诗问带着浓厚的兴味和笑意道:“很好,我终于发现,你跟其他娘子都不一样,阿妩妹妹,这下我真是更喜欢你了。”

    “如果能娶你这样的做妻子,应该日子也很有意思。”

    他弯着腰,负着手,像把人抵在假山边,而翁思妩不想他碰到自己,更往里偏了偏。

    这样的场景,任何人来了一看,都像是少年公子在求爱,而年轻的小娘因此变得害羞,躲在角落里更加娇怜。

    “陛下。”

    侍女回来忽而发现路上多了一些人,等看清脸受惊地摔碎了捧来的茶杯。

    瓷片破碎的动静,让假山石桌处的两道身影都朝侍女的位置瞧过去。

    翁思妩陡然觑见梁寂鸾的影子撞入视野,缀满狭密睫毛的眸子里,瞳孔跟着夹紧了一下。

    跟她一样,陈诗问也没想到这位帝王表兄会从宫宴上出来,他反应很快,犹记得对方带给他的下马威。

    陈诗问拉开跟翁思妩的距离,主动往前走了几步,跟梁寂鸾见礼,“诗问见过陛下。”

    没有忘记曾经得到过的下场,陈诗问即使再疑惑,这时也不会冲动问梁寂鸾为什么会过来这里。

    就像仪秋殿和相辉楼都是宫廷里的地盘,而梁寂鸾是整座帝宫的主人,他都能来,梁寂鸾又为何不能。

    且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随行伺候的内侍,反倒是陈诗问跟翁思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帝宫“外人”。

    梁寂鸾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没有作答,陈诗问的见礼和招呼,他也是寻常态度,与内侍等走近了,才道:“怎么没去与诗予他们喝酒。”

    仪秋殿那边正在热闹,陈诗问来之前,稍有些势力的年轻儿郎都在相互敬酒,在梁寂鸾的准许下可以下桌走动。

    如果不是陈诗问抱有别的心思,他也应该跟在陈诗予身旁跟人杯酒交筹。

    陈诗问已然恢复镇定,为自己找着理由:“我酒量浅薄,不及大哥,他们又有分寸,干脆就不参与了,正好又饮了太多茶,就顺道出来方便。”

    “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了阿妩妹妹,我看她好像有些不舒服,就为她遮了会儿太阳。”

    他侧身朝翁思妩看过去,却发现她居然还待在座位上,没有跟他过来一起行礼。

    梁寂鸾的目光同样落到那处,翁思妩毫不避忌地跟他们对视,周围侍女包括默秋都跪下了,只有翁思妩坐着没动。

    这不像平时安守本分的她,事实上,翁思妩一时之间也起不来,她心律跳动的速度远超以往,都集中在胸膛。

    她虽离梁寂鸾跟陈诗问那边不远,可是却连他们两个说了什么都听不见,因为此刻她的耳膜仿佛将所有杂音都隔绝。

    只有血液流动和心跳的声音在她耳中振聋发聩,她的脚早就失去力气,软绵绵的。

    大概等她感觉好一点,模糊的视线中,翁思妩才看到梁寂鸾已经走到她跟前,陈诗问跟在他身侧,本分到和方才缠着她的样子判若两人。

    翁思妩目光错开,余光一扫,微微一顿,才发现梁寂鸾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了一个跟她色泽玉质都一样的红玉指环。

    “芙徽公主,陛下来了。”旁边内侍出声提醒。

    翁思妩眼神睇过去,就能看到内侍向她暗示的表情,告诉她这时候应该给梁寂鸾行礼。

    可是她现在思绪和行动都因身体里的变化变得迟钝许多,所以连抬头去看梁寂鸾的动作都变慢了。

    “芙徽,你不舒服吗。”梁寂鸾念出她的名号问她,就好似他俩很生疏。

    头顶上忽而变得刺目的光线让翁思妩眼瞳泛出水儿来,她惨兮兮地盯着比她高许多的梁寂鸾。

    她都这么不舒服了,还得仰视身姿修长的他。

    翁思妩很迟钝地说:“是的,阿妩站不起来了,阿兄。”

    “起不来,可以免了阿妩行礼吗?”

    她说的温吞又缓慢,像刚学会说话般,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她黑润湿亮的眼珠里,只倒影出梁寂鸾瞧不出任何情绪的俊脸,“没办法行礼,阿兄,会宽恕阿妩吗?”

    周围的空气像死寂般,没有一个宫人在这时候会大声喘气,低垂着眉眼。

    陈诗问在梁寂鸾跟翁思妩的身侧不远,听见翁思妩说这么作死的话,心情颇为微妙地看向梁寂鸾。

    他希望她倒霉,被梁寂鸾驳斥脸面,又觉得不至于此。

    她太高看自己了,最好现在认识到错误,立马起身乖乖跟梁寂鸾说些更好听的话。

    但……

    梁寂鸾动了下手,所有人的心神都被他的动作带动,座下的翁思妩也在下一刻惊讶地睁圆眼眸,眼里泛着迷离的色泽仰望着梁寂鸾。

    他感受了下翁思妩额头上的温度,又垂眸觑过她手腕上的红玉手镯,淡声说:“你发热了。”

    翁思妩浑身一震,以为他知道了她会发病,可是梁寂鸾看她的眼神没有太多变化,反倒对旁边的内侍交代道:“叫御医过来给公主看看,是不是夜里吹风惹上寒气了。”

    翁思妩内心的期待顿时因他的话如流水般逝去。

    她这时并不想让御医来为她诊治,昨天的风并不凉,她也不是因为吹多了风才这样。

    可是梁寂

    鸾没有再给翁思妩说话的机会,他并没有一丝在她跟前继续久留的打算,仿佛只是过路,“既然不舒服,那就不必行礼了。”

    “等御医过来给你看看吧。”

    梁寂鸾忽而转向另一边:“诗问,你不回宴上去吗?”

    陈诗问:“我,我确实该回去了。”他表情复杂万变。

    梁寂鸾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陈诗问挪动脚步,颇有留恋,余光去瞥翁思妩,“那我,阿妩妹妹,有陛下在,那我就先走了……”

    梁寂鸾一来,翁思妩心思都在这了,哪里还会理会他。

    她只用朦胧的目光凝视着梁寂鸾。

    陈诗问很想在此冷呵一声,碍于她身旁有梁寂鸾在场,最终憋着气没敢说一个多余的字,闷声回去仪秋殿上。

    眼下人少了,也清净了。

    翁思妩以为看在她现在的情况上,梁寂鸾难道不是该殷勤关怀她几句,或者留下来陪着她。

    可是,这个人比现实更难预料。

    陈诗问一走,梁寂鸾垂眸睇着翁思妩,“朕还有事,在御医来之前,你可以先照顾下自己吗?”

    什么事,能比她还重要吗?

    他的话当即引发翁思妩的不满,当然也很不想他走,但是用什么理由呢。

    其他内侍一见梁寂鸾步履有所动,根本不像陈诗问一样去揣测这其中的意味,纷纷跟了上去。

    在梁寂鸾收回手的瞬间,翁思妩还骤然突生出想要挽回他的手的冲动,但思绪上的迟缓让她动作跟着缓慢。

    她嗅着随着梁寂鸾走动带来的微风,里面真的没有再闻到那对她来说勾引人的气息。

    他走的倒是轻松潇洒,翁思妩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到陈诗问跟她在一起的那一幕了。

    总之,没有了独属于梁寂鸾的气息,翁思妩开始感到欲求不满。

    她扭头,跟还留了一位在此处的侍人嗔怨道:“不用为我去请御医了。”

    洗墨阁内,梁寂鸾先行至此,没过多久,门外就有臣子跟来求见。

    他从仪秋殿出来,路径相辉楼不是意外,是有约好的臣子在洗墨阁面圣,他得到通报,这才从宴上出来。

    沈维芢在述完话后,顺便想起一件事,道:“臣在来的路上,有幸看见芙徽公主了。”

    梁寂鸾忽然想起手里残留的余温,是熟悉的滚烫。

    沈维芢:“在跟宫里的侍人争辩,她没有染上风寒,不是着凉了身上才烫的,而是因为她‘病’了。”

    沈维芢笑笑,“真是叫人听着矛盾。”

    假山处。

    侍女在撞见梁寂鸾来时,摔碎了茶杯,已经重新下去为翁思妩换了一杯。

    这里一如刚才一样,翁思妩的人还在这里。

    饥渴的唇沾上润润的水珠,翁思妩瞬间感觉好了一点。

    在默秋问她要不要回陈太后那边时,翁思妩拒绝道:“走不动了,默秋,我要在这歇息下。”

    默秋:“可是娘子已经歇了很久了,宫宴那边一直没去,这样好吗?”

    久不出场,是会让人心中起疑的。

    但是翁思妩态度太硬了,她做过的决定,心中的主张,不会轻易因为他人三言两语而改变。

    她只是看起来娇弱,实则也是个犟的。

    无论默秋怎么说,翁思妩就是不肯走的。

    但她也明白,翁思妩是想做什么。

    “默秋,好热,你扇的风能不能再大点。”说这话时,翁思妩都是头重脚轻,软弱无力的。

    旁边芭蕉叶微微晃动,默秋伶俐地唤醒她,“娘子,你要等的人来了。”

    翁思妩强撑着掀开眼,在发现梁寂鸾从必经之路上走来,要路过她时,翁思妩一下打起精神。

    以红玉指环为目标,动作比意识更快更准,抓住那只如同要与她擦过的手。

    不止梁寂鸾微微一诧,其他人更是一惊。

    凭着一股动力,借着梁寂鸾手上的力气,翁思妩撑着桌台,跌撞着拦在了梁寂鸾的跟前,手也紧紧不放。

    色如春花的小娘像熟透的桃子。

    路边窜出的拦路“猛虎”。

    湿气熏染了眼眸,一整个起雾般凝睇着帝王,娇声斥诉,“你是不是没瞧见我,直接想走啊?”

    质问的语气让气氛凝结成冰。

    内侍极其有眼色召集随行的宫人悄然隐退。

    翁思妩也觉得她可能真是烧坏了脑子。

    居然有勇气在质问梁寂鸾一句后,再次逼问他,委屈巴巴,“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

    梁寂鸾被翁思妩抓住手。

    他往下觑了一眼,不露惊慌或是动容,很是冷静和安慰地看着她,温声反问:“我又如何哪般对你呢?”

    哪般?还用问吗?

    他身上的气息困扰她许久,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所有的兵荒马乱仿佛只出现她一个身上。

    翁思妩被梁寂鸾凉薄的回应伤到了,多了丝恼意。

    在即将眼眶猩红时,她的手被反握住了。

    梁寂鸾拿起她的手腕,忽地贴到他自己脸上。

    晃动间她的指腹还不小心从他唇上擦过,中途停滞,如有被含吮的错觉。

    这一举动直接让翁思妩受到惊吓,她似痴了怔怔地看着梁寂鸾。

    而梁寂鸾不声不响,寻常一般,唇角勾出一抹弯度,对她微微一笑,开口:“还以为,它会跟你的脸一样滚烫。”

    “……”

    这算什么?方才不是还说没有怎么对她,又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些引人误会的行为?

    翁思妩被体内难耐的感觉刺激到精神崩溃。

    她一早醒来就不舒服,徘徊在正常和溃散之间,就只差临门一脚。

    情势勉强冷静下来,却被梁寂鸾令人误会的举动一下打破,一切委屈思绪让她情绪泛滥,直至决堤。

    翁思妩抓紧了梁寂鸾的手,从下仰望他,固执地逼问:“你的香呢?”

    “身上的香呢?”

    原本含笑对着她的梁寂鸾微微收拢唇角,冷静沉着,乌黑微凉的眼珠不断游弋在翁思妩脸上。

    翁思妩泫然欲泣地踮起脚,躁动不安在控诉中,眼神迷离地向梁寂鸾的唇靠近,“你的气味呢,为什么消失了?”

    她不断重申着“消失了,不见了”,直到用她的红唇,贴上那张闭合着不说话,显得薄情沉默的嘴。

    触感意外的柔软,她像吃奶的幼儿轻轻小心地含,本没有奢求它会给一点回应,当被撬开唇舌时,翁思妩做梦似的睁大眼睛。

    梁寂鸾抱住了她,托起了她的下颚,以温柔而不失激烈的力度勾住了她舌头。

    更在翁思妩想从他此刻的眼神里找寻他的情绪时,十分会投机取巧的闭上了眼睛。

    仪秋殿宫宴上的歌舞还在继续,陈太后的目光却落在了迟迟没有归来的芙徽公主和帝王的座位上。

    她往旁看了一眼,时刻关注的侍女官便懂事的上前,“太后?”

    “去问问,陛下也就罢了,芙徽呢?怎么还没回来?”

    侍女官:“是。”

    她即刻着了一名宫人去找。

    宫人在往相辉楼寻的路上,没走多远,突地与芙徽公主一方偶遇上。

    “公主?”

    独奏了一曲琵琶的芙徽公主却好似没见着他一样,瞧着有些许不太对劲,身边也无婢女。

    就在宫人还想打探一些情况时,一道散发天威的身影步入他的视野,宫人一见,连翁思妩都忘了,只对他拜见行礼,“陛下……”

    两个人都未曾理会他。

    翁思妩跟梁寂鸾珊珊而来,回到了仪秋宫宴上。

    只奇怪的是,翁思妩竟然在前,帝王在后,他们身上围绕着一股莫名奇妙的气氛。

    陈太后终于见着人回来,疑虑有所打消,放心起来。

    在翁思妩快走至她面前时,道:“阿妩,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翁思妩木呆呆的在陈太后说话时微微抬起下颔,像是听不清陈太后说了什么,暴露在衣襟领口外的皮肤,更清晰可见一片绮丽绯艳的薄红色。

    连带着她的脸上都被晕染透了,她却浑然欲醉,毫无所觉。

    连陈太后都察觉

    到了有所不妥,就在这时,翁思妩竟不是回答,而是侧头非常缓慢迟钝地朝身后望去。

    像求助似的,全权交给逆着光在她背后,挺拔高大沉稳安定的帝王。

    梁寂鸾从翁思妩身上错开眼,缓缓睇向陈太后。

    正要开口,忽地周围响起惊呼,一道娇影摇摇欲坠,当场坠落。

    陈太后惊得几近从座位上站起,幸而有一双手在情形最危急时,把人接住。

    同时,芙徽公主的衣袖中,一只细腻皓腕,在倒下去的瞬间磕到了一旁的桌角上。

    套在翁思妩腕上的红玉手镯就这样断成两节,坠落在地上。

    有什么气息像当场解放,先试着窜出一丝幽香,在察觉到无危险后霎时间更多的香气,如压抑久了般争先恐后地朝外涌荡。

    旁人只顾着上前关心因不知名缘由而晕倒的翁思妩,却无人看见,离她最近的帝王眼底的猩红,和阴影之下诡谲古怪的怔默。

    第32章 第 32 章 晕倒了。

    骤然晕过去, 翁思妩身边首当遭受冲击的就是和她近距离接触的梁寂鸾。

    大股大股的香气往外溢,如幽花争艳,而周围嘈杂的声音下, 他微垂的眼帘中, 那双乌冷的眼珠边缘已经进化出更深的血色。

    扶着翁思妩双肩的手克制而用力, 可见脉动的青筋,但面上, 众人只会以为陛下只是太过理智冷静了,才会如此沉默着不发一语。

    “寂鸾, 阿妩这是怎么了?”陈太后焦急的问话声仿佛一把凿子,锥破冰封在梁寂鸾周围的微妙屏障。

    梁寂鸾从那种古怪的静默中走出来, 聚拢在附近的臣子命妇们才觉得刚才和现在的陛下有什么不同。

    “她没事。”梁寂鸾的声线比往常要低,他一直没有抬起眼看任何人,而是停留在怀里的娇躯上。

    经他的手, 去触碰翁思妩的鼻息,然后略带几分喑哑道:“她发热了。”

    周围人便以为, “芙徽公主高热发作了!”

    “高热, 是风寒吧!这是夜里吹了风,着凉了才……”

    “也许是中了暑气呢?总之, 快给她喂些水喝才好啊。”

    倏然, 声音一顿,人群被拨开一个缺口, “陛下……”

    丁松泉过来,当场看不清神情的梁寂鸾把倒在他怀里的翁思妩抱起来。

    他用一种很古怪的声音对陈太后说:“她发热了。”

    离得近的臣妇耳朵动了动,各个神色不明,刚才这话陛下不是已经提过了吗?

    大家都知道芙徽公主是因暑气病了,才会这样。

    但, 始终没有人能领会到他话里真正的深意,连陈太后也都迷惑了下。

    直到梁寂鸾说:“她很热,朕带她去休息,之后的宫宴就交给母后操办了。”

    那股古怪的怪异感再次涌上来,仿佛意有所指,梁寂鸾提到了好几回翁思妩在发热的情况。

    可梁寂鸾的神色还是反应都极为正常,众人并没有察觉出不妥。

    而在梁寂鸾抱着翁思妩离开后,丁松泉立马领会地派人将围上来的权贵们请回到座位上,“许大人,没事了,让开些。”

    “这位王夫人,此处可不是戏台,还有这些位公子娘子,再上前窥探,不听劝阻,那本统领可就要不客气了……”

    站在不远处和还留在位置上没动的人重新聚到一起后,正要就刚才的事交流几句。

    就听见同样回到主位上的陈太后开口道:“刚才的事,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

    “是意外,天气渐热,芙徽身子娇,中了暑气,既然不舒服,哀家就让她先行回宫了。”

    “一个小娘家,有多不易,你们诸位应该都能体恤吧?”

    这一听就知道是陈太后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愿众人非议翁思妩,免得有损她的声誉。

    虽然眼神免不了会各自交流,但众人还是集体回应:“这是自然。”

    “太后说的,臣等都明白,怪不得芙徽公主。”

    陈太后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今日祈朝节,祈福尚未结束,尔等再陪哀家共赏一曲歌舞吧。”

    话音落,教坊的舞姬和乐师才重新演奏起来。

    地上断裂的红玉手镯被侍女收拾起来捡走,过不久,宫宴上又渐渐恢复到之前的人气。

    默秋一直紧紧跟在梁寂鸾身旁,她步子迈的远不够大,不像帝王身长腿长,需要用跑的才能勉强跟住。

    她很担心地观察自家娘子的情况,同样惊讶于梁寂鸾居然会对自家娘子伸出援手。

    在相辉楼那边时,翁思妩跟梁寂鸾有话要说,擅于察言观色的内侍总管相当有眼色的在事情发生前,就把她带走了。

    没有人知道陛下跟芙徽公主具体发生了什么。

    侍卫在前开路推开房门,梁寂鸾长腿一驱,迈过门槛抱着翁思妩步入明亮而宽敞的屋子里。

    一到内室床榻旁,梁寂鸾头也不回道:“都出去。”

    “是。”侍卫将还想再跟的默秋一同拦下,不让她进,然后将房门紧紧合上。

    默秋焦急道:“可我家娘子……”

    侍卫:“公主不会有事,有陛下在呢。”

    可这不合礼仪,然而侍卫面无表情守在门前,不会通融半分,没有梁寂鸾的吩咐,谁都不会打开这道门。

    默秋更不敢在这威势之下冒犯天威,只能焦急地来回在门口徘徊,期望自家娘子能快点醒来召她进去。

    诚如默秋所想,屋内一切都保持着静谧,青色的床帐纱幔半敞着,只能窥见两道半截的身影。

    榻上的人双眼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却似有了转动的迹象,正在慢慢开始恢复意识。

    可恢复归恢复,并不代表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也有可能头脑内一团模糊,只凭着本能半睁开迷离的眼。

    一声嘤咛,满屋都是翁思妩腺体散发出来的独特香气。

    在所有门窗都紧闭的情况下,若梁寂鸾今日没有戴上红玉所制的指环,那么当下情势危险的就不止翁思妩一个人了。

    “我是在哪儿?”她有气无力地问,眨眼的动作都觉得费力。

    旁边的梁寂鸾近在咫尺,他却没有出声,让视线朦胧的翁思妩误以为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的人。

    “我……”

    “好热……”

    “难受……呜……”细细密密的破碎呻吟从那张连喉咙都透着幽香的嘴里缓缓吐露。

    红唇本该艳泽,却因体内失水,令浑身滚烫的翁思妩嘴皮干涸。

    香气不减,一点一点像钩子般往床榻边的黑影上钻。

    毫无危险性的气息,极为诱人香甜,与帝王家的血脉全然不同,即使淌着相似殷红的血,梁寂鸾的血脉气息属于顶尖强悍的类型,充满尖锐和攻击性。

    不像翁思妩这般柔和,她就像熟到软烂的果肉,除了甜一无是处,却在这世上稀缺罕见。

    十个人梁家血脉里会出现五个梁寂鸾,但光一个翁思妩,目前为止,到梁寂鸾这一代,仅仅出了她一个。

    她这种的,古籍上有记载,却没有具体的称谓,梁家人便称之为是他们的命定之人。

    如今用来遮盖气息的红玉手镯一下碎断,翁思妩的气息再藏盖不住,爆发出来。

    纵使娇甜,却因压抑时间过长,积攒过多,再幽香的气息累积到一定程度,发散的速度亦能称得上恐怖。

    尤其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体质和本能作祟,从在仪秋苑的地上起就在往外冒着她的气息。

    床榻之上,重新失去意识的娇躯渐渐难耐地蠕动起来。

    本能让她磨蹭着床榻下的被褥,扭动的腰肢渴望有人安抚。

    身上的气息不断往外延散,期望寻找到能与她相契合之人进行填补。

    像发情期的兽类一样,处于发热中的下位者,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会通过散发腺体的气。

    让上位者知道她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好,以此宣告,快来安抚。

    “呜呜……帮我,帮帮

    我……”

    难受到极致,严重到会失去所有理智和礼仪。

    会根据本能去做一些仿若求偶中的情态,翁思妩已经开始蹭掉了肩上的衣物,她的发髻失去美好的形状,却依旧美的不可方物。

    袖手旁观很久的梁寂鸾如同自虐般没有打开门窗,但在一支珠花差点伤到翁思妩的眼时,他倒是动手将那支簪拔了下来。

    温凉的手被神志不清的她捉住,似乎觉得舒爽凉快,竟摸索着往梁寂鸾身边来。

    香甜的气息十分招摇不知低调,跃跃欲试往房中唯二的身影上靠。

    这对翁思妩来说,无异于招惹,不自量力的她既需要上位者的气息灌注,天性上又十分害怕会被强悍的一方侵占。

    往常犯病,她都会根据本能躲在闺房里,一是避免任何觑见她发热期的丑态。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躲开对她有威胁的猎捕,可是气息的溢出难以控制,一旦有上位者在身边,她难逃插翅。

    单纯坐在榻边,腿上却徒然多出一只玉臂和脑袋的梁寂鸾,视线晦涩幽暗,仿佛夹带着星星火花。

    得不到纾解的翁思妩脸颊拱着梁寂鸾的腿,扯着他的衣衫细细哀叫,“……救我,救救我……”

    渴望得不到满足,她便对身边狠心的人哭诉,“呜呜……”

    “为什么不救我?”

    不救她的话,她就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没了理智,只有欲望的翁思妩浑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按照本能,在这样封闭的屋子里跟娇弱的下位者共处一室,吸入大量的对方身上的气息,只要出现任何一位上位者,都会引发气息暴动。

    所谓命定之人,影响都是相互的。

    也是他们这种人的特质,为了不让上位者受下位者的气息影响,产生癫狂和不可想象的破坏力,红玉的作用便凸显了出来。

    但仅仅也只是达到中和的效果,还需要上位者本人与本能天性去作对,自我克制。

    如今梁寂鸾的眉眼已经出汗,幽亮的眸子黑到隐隐发蓝。

    只要他轻轻摘下手上的红玉指环,上位者充满侵略攻击性的气息霸道流露,释放出来的危险信号将在瞬间袭向床上的人。

    还在不自量力,摇尾乞怜求抚慰的翁思妩,势必会在第一时间感受到,既会瑟瑟发抖,也会拼命像吃了药向他渴求。

    最终露出脖子表示臣服,等那时,身为上位者梁寂鸾唯一要做的,不过就是紧紧咬住那条细嫩脖子上的腺体。

    完成最原始最兽性的标记。

    久久得不到回应,本能的需要已经将翁思妩逼到神智崩溃,可又在感觉到有危险的一刹那,仿佛直觉回笼了一点。

    她试图寻求自救,蠕动着往另一边靠拢,身上的衣衫凌乱,香肩毕露。

    就在成功离开身旁人影时,一只手将她拱起爬走的身形拖了回来。

    梁寂鸾手里攥着罗袜半褪,白皙细嫩的单薄脚踝,目视那张春水泛滥,欲求欲予懵懵懂懂的娇容,道:“告诉我,你想要朕怎么救?”

    第33章 第 33 章 他救她。

    翁思妩凭着直觉吟声说:“热……”

    “衣服……难受……”

    她神智涣散, 眼神迷蒙眼里散去光线,难以聚焦到某一点,可是面上白里透红, 香汗湿透, 呼出的气热热的, 带着点点白雾。

    一点春色,尽是媚妩。

    “解开……”翁思妩脚踝被抓, 爬也爬不走,挣脱不了, 便丧失力气,安顺趴下, 侧目痴痴望着梁寂鸾。

    “你帮我呀。”

    “帮我……”

    她烧糊涂了,像正值青春的少女母兽,细细轻喘, 磨蹭着床榻,梁寂鸾的手里是她纤纤一握的脚踝, 掌心贴肉, 能感受到她轻轻地晃动。

    属于命定之人的气息冲击,馥郁而浓重, 梁寂鸾亦不可避免乱了气息, 他沉敛着眉眼,对这极尽诱惑的一幕仿佛入定成僧。

    只是面容俊红, 眉头隐忍地紧蹙,嘴唇微张,偶尔呵出的一两声气息变得加重。

    他应该去开窗,让翁思妩的气息别那么冲,像把钩子一直在勾人, 他更应该去打开门,换个人进来照顾。

    但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占有意识有着史无前例的凶狠,会不受控制,随意攻击任何想要接近下位者的可能。

    梁寂鸾的眸子深处被气血洇得很红,看来他也并不是无动于衷,指环上的红玉艳泽如日,已是替他挡去了些许翁思妩的气息冲击。

    在还能可控,保存仅有理智的情况下,他开始动手,将翁思妩拖到了身旁,他的手替她解开了第一道衣裳。

    有一瞬间,尾指是颤的。

    在梁寂鸾给自己帮忙时,翁思妩似乎是知道的,她在那一刻柔顺听话的不可思议。

    充满雾气的乌黑眼珠迷迷糊糊盯着梁寂鸾看,眼神专注,丝毫没有羞怯和害怕的意思,反倒着了迷,对他的接触心生亲近。

    翁思妩的外衣被解开,梁寂鸾就没有再动了,她说热,他便帮她敞着。

    翁思妩却拉着他的手不放,痴迷迷地问,“怎么没有风?”

    “风呢?”

    她定是感觉一点也不凉快,这才拉着他不让他离开,软软的气喘着哭叫道:“我要风,呜呜……”

    梁寂鸾被她的手带到了胸脯上,力气不大也不重,却令高大的身躯朝她倾斜了半个身子,覆盖在她头上。

    “你……”

    猝然有了一道黑影做遮挡物,神志不清的翁思妩哭叫声停顿片刻,正要嘤声娇唤,却在胸脯前感到一阵清凉之意后,懵懂而稚嫩地看向梁寂鸾。

    离她咫尺之遥的距离,匍匐在她面上的帝王眉心还是那么蹙,俊白的脸上晕出淡淡的潮红。

    乌色的俊眼熠熠有神,像在做一件相当值得认真的事,对着她轻轻地吹。

    她傻笑起来,似是觉得快乐,抬手轻点招惹梁寂鸾的嘴皮,还想把手指放进去。

    “风……”

    “不够……”

    原来风就是从这里来的,凉意也是,可每次风一散,总会留下淡淡的呵出来的热气。

    头脑发热的翁思妩凭着一种本能,在梁寂鸾再次帮她吹拂时,竟然抬起脖颈朝他靠近。

    腺体馥郁的气味在刹那间直接控住了梁寂鸾,让他顷刻抓住翁思妩作弄不满,想要勾住他脖子的手。

    眼瞳里的细光如旋涡一样涣散,再一看,梁寂鸾已经离翁思妩的脖颈不过一指的距离,嘴唇微张,已有细微发狂的迹象。

    他的五指绷紧,既可以捏断她的手腕,也可以掐断她的腰身,粗沉的气息在这一刻中,极为剧烈不稳。

    身下的人明显感觉到不同之前的危险,已经开始害怕了,但身上的热潮未退,也不过是片刻的怔忪和安分。

    在后背的衣裳湿透以后,梁寂鸾喉咙里隐隐有一丝血气和腥甜出现,这才眸子里有了两三分清醒。

    发现二人姿势十分危险,梁寂鸾拉开与翁思妩的距离,将她因失去理智才媚态尽显,随意乱攀的手从他身上拉开。

    即使会使翁思妩因此不满而啜泣,梁寂鸾眼下也变得冷静不近人情,但他擭住了她的下巴,“你还分得清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翁思妩刚开始并不能作答,她只有自己迷乱的意识,并不能分解梁寂鸾话里的意思。

    她也并不是一只很乖的小猫,即便大半的力道都被掌控在帝王手里,却还是跟随本能的感觉想往梁寂鸾身上爬踩踏。

    梁寂鸾不让,她还噙着泪,委屈动人地看着他,直到实在难受,仿佛有数千只蚂蚁在体内撕咬。

    而梁寂鸾掐着她肩的力道太重,泛起青筋,似也是为了克制他体内的气息暴动,态度才这般冷硬。

    翁思妩不得不逼出一丝意识回笼,迷离的眼神缓缓分辨梁寂鸾,脱口而出:“阿兄……”

    可是梁寂鸾却给她回应,只因他暗声微沉着问:“翁氏子孙广茂,你可认得的有其他兄长。”

    什么兄长?她连有心向她示好,句句字字

    叫她阿妩妹妹的陈氏兄弟,都撇清干系,疏离得体的称呼大二公子。

    什么时候还这样叫过其他人?

    梁寂鸾是怕她认错人,还是不知道跟她在房里的是他?

    翁思妩可怜巴巴,任人采撷,不怎么连贯地呼出他的名字:“梁……寂鸾……”

    “是阿兄,是阿兄……”

    再没有上位者的气息安抚,她真的要烧坏了,她哭啼出声,反复提及梁寂鸾的名字。

    被直呼大名,久居高位的帝王也没有露出不满,只是直直地凝视着在他跟前处于发热期的小娘,最后低声与她交涉道:“你意识不清,这回我不会咬你,但你现在很不好……”

    “朕也不好。”

    忽地,门外庭院里有了新的脚步声。

    下一刻侍卫的敲门声响起,“陛下,太后派人来问,芙徽公主怎么样了?”

    屋内昏影重重,以床榻为界,与窗台正堂内半明半暗。

    没有声音和动静给予任何一丝回应,侍卫亦不敢再打扰第二遍,就像潮涌里无人在意的小小波涛,不经发现就平息了。

    榻上,翁思妩已经被发热期彻底影响什么回应都给不出来。

    梁寂鸾被她咬住了手指,不是很痛,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反倒好像知道她很难受,体贴地拨开她脸上被汗浸透的发丝。

    他身上的衣衫还算整洁,只是后背的衣裳颜色较为其他地方的要更深一些。

    直到翁思妩因为嘴里的手指适得其反,面露难耐之后,被侍卫短暂打扰而中断的话语,才从他口中起倾吐而出,“今日我救你,日后想起这般,你可要记得,也该如此救我啊。”

    翁思妩作不了回答,梁寂鸾捏着她的双颊,逼她点了点头,方才把指头从她嘴里拿出来。

    翁思妩还想噘嘴追过来,攀住他双肩,可在下一瞬,腰一软像坠落的蝴蝶,被一道身影压回了锦被里。

    嘴一开,就被另一张唇堵住,根本呜咽不出任何东西。

    翁思妩骤然当众昏倒,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内场还有陈太后主持大局。

    丁松泉身为宫廷的禁军统领,现身维持秩序,只是久不见送翁思妩去休息的梁寂鸾回来,陈太后亦有些不悦。

    “祈朝节宫宴,兹事体大,哀家虽然能坐镇,但陛下终究是国之君主,他还在磨蹭些什么?”

    “去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丁松泉正好就在附近,闻言向陈太后请示,“太后息怒,许是芙徽公主一直不好,陛下才被跘住了,臣可代太后去看看,还请太后稍待片刻。”

    他行事滴水不沾,是梁寂鸾身边被调-教的极其到位的心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上回就是他的人来桂玉宫中,抓了一批人去刑讯立威,陈太后冷哼一声,当做应允,“快点,哀家这会儿可没什么耐心。”

    今日发生的事一切都没有预兆,丁松泉自然也想知道陛下那边的情况,于是悄无声息快步从宴上离开。

    根据先前引路的侍卫回传的消息,丁松泉已经得知帝王带着芙徽公主去了离此最近的长风阁内歇息。

    只是步入庭院中,波谲静谧的感觉就朝禁军统领袭来。

    定睛一看,侍卫把守在门前,原本芙徽公主身边的心腹婢女却被赶了出来,因一直不得准许进入屋内,而焦灼地在院子里跺脚徘徊。

    正当担心里面出事,而自己却没有办法的默秋正想出去,寻陈太后身边的侍女官向太后告状。

    不想一扭身,就差点撞到了一只脚跨进门槛的禁军统领。

    丁松泉直觉精敏,一眼看出默秋神色的不对,一步步将她逼了回来,笑着问:“是默秋娘子吧?这么着急,是想去何处啊?”

    默秋硬着头皮道:“我家娘子跟陛下进去许久,这么久没声音,奴婢很是担心,想,想去请御医……”

    “哦?”丁松泉道:“那不必急的,太医我在来之时已经让人去请了。”

    默秋不得不退回原地,面色不甘,低头不语。

    丁松泉带来的人就站在了庭院门口,不让分毫,即使冲出去也会被瞬间抓回来。

    看在芙徽公主的份上,丁松泉也知道帝王进去这么久代表事情很不寻常,加之曾经在花萼苑见过的一幕。

    示意手下看好婢女,然后道:“既然默秋娘子担心,那本统领就代娘子上前问候一番。”

    就在丁松泉踏上石阶,走近房门时,屋门突地被打开。

    默秋和周遭人一同抬起头,却见门开了却只有阴影暴露在眼前,屋内的光都变得昏暗模糊。

    等到屋内的花瓶被外面的光影照射,有了一丝反射,属于帝王的金丝绣袍方才露出一边袖口。

    当梁寂鸾的身影出现在身边,禁军统领的视线向下一扫视,御前的侍卫纷纷转开目光。

    只有他跟默秋看清此刻帝王的模样,天威犹在,却好似比往日多了一道更令人忌惮的深厚气息,光是被他盯上一眼,默秋就已经撑不住当场跪下。

    那双眼里的瞳孔还未散去上位者的猩热,幽冷而鸷戾地俯视所有。

    更异常的是,他的唇角残留一抹胭脂的红,很难说清,在里面芙徽公主是不是跟帝王发生了什么。

    默秋即便早知翁思妩跟梁寂鸾可能有什么事情,却从未敢往这方面想过,她伏在地上,因恐惧而情不自禁发抖。

    梁寂鸾跟丁松泉却都忽略了她,不过片隙之间,丁松泉就察觉出了梁寂鸾的异样,压低嗓音道:“陛下,徐钰就快到了。”

    在那日斜月台内,梁寂鸾告诉丁松泉,翁思妩与命定之人有瓜葛之后,他们心中就已经认定了这位芙徽公主的不同。

    丁松泉:“是她吗?”

    梁寂鸾眸色加深,视线的交汇中,禁军统领就已猜到了大半部分,竟当即喜形于色,弯腰抱手向梁寂鸾表示祝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台阶下的默秋根本不了解为什么不过刹那间,风云涌动,禁军统领就向帝王道喜了。

    丁松泉喜的是,梁寂鸾的祖上只要是怀此血脉的人,无一不是睥睨天下的帝王,却各个都十分命短。

    大都不到三十岁就死于寻不到命定之人,从一个寻常人步步走向癫狂,自缢而亡。

    他们追随明主,自然不想梁寂鸾有性命之忧,过早亡故,却是没想到会有这样天大的幸运降临!

    丁松泉眼神下意识朝内里瞥去,嘴里问道:“陛下,可想过该如何安排芙徽公主?”

    门扉倏地动了下,丁松泉在梁寂鸾注视下回神,这才反应过来他因太激动而失礼,听说找到命定之人后的梁家血脉,都会独占欲发作。

    类似野兽,性阴鸷、偏激,对所有会觊觎命定之人的可能都会赶尽杀绝,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的丁松泉立马后退,紧急请罪,“臣有错,请陛下开恩。”

    屋中香气逐渐稳定,却对梁寂鸾还残留着不小的影响,他已经极力克制,杀意虽浓,还是有一丝清醒和冷静在里面。

    他掠过丁松泉,睇向地上卑微的婢女,步履从房门内迈出,身影从屋内脱身出来,竟是开口,“你先进去伺候。”

    得到应允,默秋也是惶恐诧异,然而还是顾不得其他,为了自家娘子尽力蹒跚地爬起来。

    待到默秋进去,梁寂鸾方才看向丁松泉,温声冷道:“没有下次。”

    若说屋内是巢,他们所站的地方就是洞穴,母鸟有筑巢的习惯,雄鸟自然也会不让外人窥探巢里的一切。

    “是,是,臣不会了。”从今往后,只要芙徽公主在,做下臣的都要管好自己的眼睛。

    丁松泉发现梁寂鸾出来后,并没有打算再进屋,他出挑的俊脸跟白日里晕倒时的翁思妩一样

    ,有一丝浮红。

    虽没有回屋,但余光和视线也会关注屋内的情况。

    很快门口又有了新的动静,徐钰拎着和往日不同,匆忙准备的药箱,终于赶到了这里。

    分心观察了下现场情势,徐钰走到台阶下行礼,对梁寂鸾道:“臣在御医院,听说是芙徽公主晕倒了,不知现在情形如何?”

    梁寂鸾:“她在屋里,朕刚替她稳定了发热期。”

    徐钰好奇和探视的心思达到顶峰,丁松泉把芙徽公主的消息与他私下互通过,事关梁寂鸾的身体,他本人也不会瞒着御医不说。

    从未见过与梁家血脉相契合的命定之人,还以为只是传说,徐钰细细的问:“陛下确认过了,芙徽公主当真是梁家一直在找的人?”

    由于血脉的特殊性,他们这些寻常普通人,根本嗅不见梁寂鸾和翁思妩当中的气息,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察觉。

    是以,到底找没找对人,旁人也无从考证。

    只能根据帝王的说法,确认芙徽公主就是,“是她。”

    当日丁松泉从荷风廊回来复命,一进门就带来的喧宾夺主的香,无人与他达成共鸣,在今日之时,帝王与他自己形成了完美闭环。

    徐钰的反应几乎与丁松泉一样,只是他还想知道更多,“那陛下可有受影响,不知芙徽公主又是什么反应,若能知晓,臣也好记载下来。”

    屋内的气息纵使隔远了,其实还是很近,下位者的幽香对上位者有着致命吸引力,梁寂鸾的红玉指环始终戴在他手上。

    “朕嗅到了她的香气,她在发热,一直缠着朕,需要帮助。”梁寂鸾的唇角有一处破了,除了殷红的口脂,似乎还有一点血色。

    亲过芳泽的都知道,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沾染这些脂膏,可是有血……

    梁寂鸾:“没有气息抚慰,第一次很难平安度过,朕喂了她我的血,比之有相同的安抚效用。”

    徐钰点头,作为梁寂鸾的御医更深知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可是还有一种方法……

    徐钰猛地抬头,惊诧问询:“陛下难道没有标记她吗?”

    发热期不管是梁寂鸾还是翁思妩,都会急需另一半的气息安抚,而命定之人的出现,应该会让上位者立即对下位者进行猎捕,完成标记。

    这样才会让命定之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这是血脉里的特性作祟,梁寂鸾不会不知。

    可是,能轻易放婢女进去,就代表他没有那么做。

    徐钰表示不解:“为什么?”

    帝王的眼神往房里飘落,梁寂鸾的手指自然地抹了下被唇脂沾染的腥甜嘴角,说:“你在说什么?”

    “她已经失去意识了,徐钰,标记要在床笫之间完成结合,分三个阶段,长达一个月。”

    “初次发热,中度发忄青,深度结合热。”

    梁寂鸾:“你是想要朕在她意识不清情况下,进行深度标记吗?”

    那她会在强烈连贯的发忄青热和上位者持续不断的疼爱中休克死的。

    第34章 第 34 章 跟我住。

    随着年纪的增长, 发忄青期的增加,常年没有得到过命定之人气息安抚的上位者极其欲重。

    同样在忄生事上也会没轻没重,厌戾之气深厚, 一旦让他失控, 会带来富有灾难性的后果。

    翁思妩的出现无异于一味顶尖良药, 无可替代。

    只要她还在眼皮底下,就不怕她会消失, 只要梁寂鸾想,随时都可以在她身上打下属于他的标记。

    徐家侍奉梁家多年, 还是第一次跟随在帝王身边,在有生之年遇见命定之人的出现。

    徐钰承认道:“是臣莽撞了, 陛下说的是,漫长的发热期需要着重准备,不急于一时。”

    “臣想进去看看芙徽公主的情况, 恳请陛下准许。”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梁寂鸾被气息影响的感觉没那么厉害后, 眼底的可怖殷红少了许多, 眼神恢复如初,却还是一言不发朗目微沉, 冷静而幽深地端视着徐钰。

    他不想。

    除了刚才的婢女, 嗅过命定之人气息的梁寂鸾本能作祟,天性中就不想还有其他接近香气主人的存在。

    这种情绪看似平静却很危险, 谁也不知道下面会不会掩藏着深海波涛,惊涛骇浪。

    徐钰和丁松泉直接而直白地感受到来自梁寂鸾身上的威胁打量,黑眸幽幽一转,梁寂鸾又在摩挲红玉指环,“你去吧。”

    不带情绪的发话, 让徐钰如获免死金牌,恭敬地拿上药箱往屋内走去。

    丁松泉目送徐钰进屋,似有意帮忙转移梁寂鸾的注意力,提及仪秋殿那边的宫宴上,说:“今日之事,太后多有不耐,故此打发臣来问,陛下准备何时主持大局。”

    梁寂鸾走到庭院的墙角一旁,目视盛着清水游鱼的水缸,微微浮动的水面倒影出颀长如竹的挺拔身影。

    丁松泉跟了过来。

    看到梁寂鸾对这水缸触手一抹,沾了水渍的指腹便打湿到唇角,如揽镜自照,梁寂鸾擦拭着唇边染上的口脂,不紧不慢道:“朕会过去,但不是现在。”

    丁松泉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纠结这一话题,招来下属去给陈太后回话,陛下有事一时被跘住跟脚,要劳太后在前辛苦些了。

    刚交代完毕,就听帝王吩咐说:“还有芙徽公主的事,朕不想听到有任何非议,尤其是对外走漏了她隐私的消息。”

    “太后那里也不行。”

    丁松泉敏锐地问:“陛下不打算让太后知晓芙徽公主血脉有异?是命定之人吗?”

    梁寂鸾淡淡道:“以你认为,若是让她知道了会怎么做?”

    丁松泉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奇货可居,有利可图。”

    先帝崩逝,陈太后却还精力尚在,并不甘于在后宫之中寂寂无名,一直想手握点自己的势力。

    其实陈家已经能替她担下做下许多事,但人心总不会满足。

    若是让她知道眼皮下的芙徽公主,就是这世间最能匹配帝王的命定之人,定然不会轻易让芙徽公主跟随君上。

    事态对梁寂鸾来说尚好解决,但翁思妩是陈太后招进来的,又握有翁父遗书。

    挟恩相报,岂会是翁思妩能应对的?

    默秋得到准许进到气氛诡谲的内室后,一直惴惴不安,担心翁思妩身体抱恙,有性命之忧。

    但见到人,尚有呼气声,提着的心放下了。

    等再看到锦被之下,衣衫不整的翁思妩,一口气又吊了上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两腿一软,瘫在了床榻旁,满室昏暗,只有正堂窗户边才有亮光斜撒在地面上。

    轻纱幔帐旖旎生香,翁思妩玉臂横陈躺在榻上,闭着眼呼吸软软的,仿佛陷入昏睡。

    神色安然餍足,如果不是她珠钗乱发,红唇肿胀,眼尾眼角因哭啼过,粉得好似桃花般。

    这副备受疼爱过的模样,让默秋越观察越心惊。

    娘子怎么会与陛下闹成这样呢?若是叫太后知道,娘子的名声……

    忽地门口又进来一人。

    默秋下意识要将自家娘子藏起来,胡乱伸手去动床边的轻纱幔帐,却听来人道:“娘子可是芙徽公主身边侍候的人?在下徐钰,宫廷御医,陛下命我来给芙徽公主把把脉。”

    一听是陛下吩咐,默秋行动又变慢起来,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听他的。

    “徐大人,公主她……和陛下……”

    徐钰一眼看出默秋的担忧,余光瞥了眼屋外,梁寂鸾与丁松泉站在一起,若有所觉地扫视过来。

    徐钰笑了下,道:“娘子在担心什么?两情相悦的事,交给陛下做主就是,何必庸人自扰?”

    默秋:“可我家娘子是公主,是陛下的阿妹!万一太后知道……岂不是怪我家娘子狐媚了陛下?”

    倒是一个忠仆。

    懂得为自家主子考虑,徐钰盯着默秋道:“娘子不提,谁会知道?莫非娘子刚才,是抱有这样的心思?”

    “那么在下,还是要劝你一句,最好不要

    这么做。”

    默秋心中,翁思妩晕倒,没有主事的人,第一直觉就是向迎她们入宫的靠山陈太后求助。

    她们对陛下这边的情况一概不熟,亦不知为人如何,名声可是听过不少,自家娘子跟雷霆贯耳的陛下搅在一起,岂不是羊入了虎口。

    看看娘子在榻上被折腾的,香肩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指印。

    徐钰久闻芙徽公主大名,却一直未得以见到本尊,眼下正是观测她的机会,是否与帝王真的契合。

    干脆提醒道:“娘子若想不通,真要让太后知晓公主和陛下的关系,下场只会于你家公主不利,本官言尽于此,你且看着办吧。”

    被这样一说,默秋不得不思量许多,最终还是觑见院子里的帝王身影,不敢再有耽误,默秋道:“还请大人稍等片刻,奴婢要替公主理一理仪容,方能见客。”

    闭眼酣睡的翁思妩一脸娇甜神色,默秋不知她是怎样被帝王疼爱过,但不能再让第二个外男见到她这副春色了。

    默秋帮翁思妩卸下所有发钗,整理好衣裳,拿出帕子将她嘴边沾染乱了的口脂都擦干净,至少看起来比之前都要整洁许多,才让徐钰上前。

    “徐大人,请吧。”

    青纱帐慢缓缓拉开,徐钰终是看到了将来极有可能登上后位的面生娘子。

    翁思妩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的觉了。

    母亲很早去世,她对生养她的阿娘不大有印象,身边只有郁郁寡欢的父亲。

    父亲即使在她跟前尽量不露出忧郁之色,但只要看到她,总要透过她去回忆母亲,翁思妩便不想惹父亲哭,早早学会了照顾他人情绪,懂事又秀慧可人。

    但她的本性实则并没有那么柔顺婉静,她也是个会有顽劣心性的小娘子。

    只是在这般情况下,学会了不让父亲担忧,才表现得听话又识大体。

    她以为这样的她会在人前展示一辈子,但终于有一个人的出现让她有了寻常娘子活泼俏皮的情绪。

    父亲对母亲情根深种,至死都还在念念不忘,这种感情,翁思妩私下也曾数度幻想拥有,期望能有一个男子能像父亲对母亲那样,和她有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恋。

    可她的身子并不允许她与寻常男子有交际,只因父亲总说:“阿妩,你是不同的,世上再无像你这样的女子。”

    “你可知你多珍贵?”

    翁思妩自是不懂,她只知她与旁人不同,旁人不会像她自小生得十分娇弱,到了年纪来的不仅是初潮,还有滚烫的难耐之意。

    当那时起,她便明白她将来的夫君夫婿,指不得世上同样罕见,一生难寻。

    她不会轻易喜欢上其他男子,他们与她难以契合,更嗅不出她身上独一无二的香气。

    同样的,她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才能遇见那样一个人。

    睡梦中,翁思妩轻轻皱起了眉头,似是想起某些困难的事,原本舒展的眉宇重新拢在一起,娇憨的面容多了一丝委屈。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这身香气。

    实在是犯病起来,折磨得她丑态毕露,身陷情欲旋涡,挣脱不出。

    既担心这样放浪的自己会遭人觑见耻笑,又怨憎怎么就没有人来解救自己。

    直到她难受到哭出来,终于有一道声音跟她说,“我今日救你,来日你也要救我啊。”

    翁思妩迫不及待想解了这酥麻蚀骨,欲望难忍的渴。

    她是会知恩图报的,只要救救她,来日她肯定会倾尽全力回报恩人。

    熟料想,唇一软,就有舌头伸了进来。

    翁思妩不仅没惊,反倒觉得那津液有出其不意的药效,让她十分受用,狂乱难受的滋味得到安抚镇定,却也对它的渴求更加痴迷。

    她不禁也伸出舌头懵懂轻碰,它便似愣了下,随之在下一刻追过来与她纠缠,情不自禁间,不知碰到了哪里,翁思妩尝到了血珠浸透到嘴里的感觉。

    比津液里还要多的她喜欢的气息疯狂灌注,她动乱不已的身体狂暴的情绪终于抵达到岸,仿佛只要有这个气息在,她就不用再慌乱,是心安。

    “还没醒吗?徐钰,你们这帮御医是怎么办的事?”

    “芙徽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症,怎会这么难治?”

    久得不到消息,陈太后赶来长风阁里发威,翁思妩是她看重的人,突然晕倒不说,这么久了,御医院的人竟然还没把人治醒。

    陈太后首当其冲便拿梁寂鸾的心腹亲信之一问责。

    屋内此时人数不多,除了陈皇后和带来的侍女官,便只有侍候在此的侍女,翁思妩的婢女默秋,以及徐钰带来的下属官。

    门外倒是不缺侍卫把守,直面陈太后威怒,徐钰道:“还请太后息怒,芙徽公主是中了暑气,身子娇弱,一时晕倒,精力不济这才一直未醒。”

    “臣已为芙徽公主把过脉,脉象正常,无其他不治之症。”

    然而好似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陈太后盯着徐钰道:“你家世代为医,医术高明,那哀家便告诉你,若不能确保芙徽万无一失,即便你是陛下的人,哀家也是要治你罪的。”

    徐钰不吭不卑道:“是,陛下也是如此交代的,还请太后放心。”

    陈太后顿时意外了下,“陛下也是这么说?”

    她身边的人,无论是谁梁寂鸾都会提防,更没有爱屋及乌一说,难道是像以前在人前做足场面,尽显他的孝心宽厚,才这么交代?

    陈太后有时真是憎恨极了帝王滴水不沾的做派。

    徐钰心说,人虽然是自己倒的,但迟迟不醒,那也是被陛下的气息给冲击晕的。

    第一次知晓,他们也很意外,上位者和下位者的血脉联系居然这么紧密。

    梁寂鸾血脉里的气息霸道,又是用血液来灌注,第一次被喂这么饱,娇娇小娘当然受不住了,发热等情况是稳住了,可后续也是会对陛下的气息上瘾的。

    届时产生的依赖性,可不会是凭自身意志就能控制住的。

    说话间,去处理国事的梁寂鸾终于回来,长风阁内闻风而动,在帝王的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言语声都噤了,转过来对着梁寂鸾朝拜,“陛下。”

    梁寂鸾一来,整个室内如有逼迫之气,与平日多了一丝不同,他看人的眼神在往日猜不透情绪,总是温凉冷静。

    眼下亦是如此,但是被盯上的人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陈太后更直观察觉到帝王眉宇间凝聚着一抹不知何时而生的淡淡阴戾。

    似是在忍耐他们居然还在这里,人太多了,入不了他的眼。

    但一个对视,陈太后又被打断心中悬疑。

    梁寂鸾眼眸始终渗着温凉之意,眉间笼罩的那抹阴霾之色已然消失不见,他再寻常不过的,用那副最不温不火的态度和陈太后招呼。

    梁寂鸾:“母后也在此探视芙徽,她眼下情况如何了。”

    陈太后对他同样颇有些防备,又吃过不少亏,皮笑肉不笑道:“陛下问哀家,哀家又不是御医,且问你的亲信心腹,岂不是更清楚?”

    梁寂鸾便看向徐钰,徐钰与对之前陈太后的态度不同,恭敬道:“回陛下,芙徽公主是在安睡,一切不适已经缓解过去,什么时候醒来,要看芙徽公主什么时候安歇好了,自然就会苏醒。”

    陈太后哼了一声,似是看这长风阁里的人都不顺眼,说:“芙徽是哀家宠爱的公主,她在这里留个御医在此,其余的就不用在此侍候了,哀家的人会照看好她。”

    她同侍女官吩咐,“耿珍,派人收拾一下,等芙徽醒后,送她回哀家那里。”

    本以为这般安排无人会置喙,然而,一旁的帝王忽然道:“不必了。”

    陈太后恍惚以为听错,问向自己亲生却运筹帷幄的儿子,“什么不必了?”

    就见威严如许的帝王回视了目光,把她当做臣子,不是商量,而是决定,平静而不容置疑道:“朕

    是说,不必收拾了。”

    被人忽略的青纱帐慢内,锦被之中仿佛被动静所扰,渐渐有了反应。

    翁思妩晕过去后,所剩不多的意识只记住她跟梁寂鸾在相辉楼那里发生的事。

    她也不知怎么会那么大胆,居然在室外会有人经过的地方就亲近了梁寂鸾,似求欢一般,追问他的气息为什么不给她闻了,为什么消失了。

    直到话音消失在嘴里,他们亲在一起,整个过程翁思妩都觉得跟做梦一样。

    事情的确是她率先主动,失了规矩和礼数,但是梁寂鸾竟然给予她回应,是翁思妩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不是呵斥怪罪,而是引诱她般,勾缠她的舌头回吻。

    那时她浑身发热,情动非常,不知在他眼里会是怎样一副含春模样。

    她意识不多,记不大清楚,就只有事后她呆坐在假山旁好久好久,而梁寂鸾竟没有撇下她一走了之,而是看她一副痴了无法回神的呆滞之相,就在她身旁陪伴等候。

    直到翁思妩忽地想起还有宫宴,他们出了太晚了,会引人怀疑,想着要回到仪秋苑去,这才失魂落魄般地起身。

    她在前走,也不要人搀扶,像是知道背后有人跟着,竟以那副痴相走到了宫宴上。

    现在想来,没出更大岔子,已经是万幸了。

    后面发生的事,翁思妩蹭了蹭身下的软褥,湿透的汗渍已经干了,但屈膝夹住对方腰身,被压在锦被上的感觉历历在目。

    翁思妩轰的一下,从脚底心到头顶,体内血液像烧滚起来,让她由衷感受到震惊和难为情,在一道说话声中睁开眼睛。

    梁寂鸾的嗓音低沉悦耳,尽显独特,他的决定带来落针可闻的效果,“让她搬来和我一起住。”

    陈太后失声惊问:“什么?!”

    床榻上,翁思妩听见后,也愕然惊诧到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像生怕自己醒了的动静惊扰到正在说话的帝王跟太后。

    她真的好想知道,怎么这一小片刻的时间,醒来就听见梁寂鸾要她跟他一起去住?

    跟梁寂鸾?那不是日日都能相见,同一个屋檐下,彼此间一点消息动作都清清楚楚。

    这关系距离一时突变,拉得太近了,翁思妩除了诧异,就是羞涩不解。

    陈太后更是捉摸不透帝王的心思,为此她走近自己儿子,像在轻嗅什么阴谋一般,往他周围绕了两圈,仔细观察,眯着眼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哀家可不记得你跟芙徽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陛下难道不知,芙徽是我养在宫里的人,可不许旁人随意动她。”

    翁思妩于她有用,陈太后可不许梁寂鸾来搞破坏!

    陈太后倒没怀疑到男女之事上去,毕竟梁寂鸾历来都对女色不大上心,他又是特殊的梁家血脉,想要找到他合意的女子有多难,陈太后再清楚不过。

    选花娘就是,庆典年年都办,有选出一个符合梁家血脉认可的吗?

    没有,翁思妩又有何特殊之处,陈太后断没有想到那种可能。

    只以为梁寂鸾又在和她作对,想要从她手中夺人。

    陈太后矢口拒绝,瞪着帝王,“不,哀家不许。”

    梁寂鸾反应反倒不似太后那么激动,他说:“没有什么不许的,朕心意已定,母后不是常说,想让芙徽与朕亲近吗?”

    “想要让朕认可这个阿妹,还需得让朕对她多有了解。”

    梁寂鸾拿捏着陈太后的心理,不容抗议地吩咐,“母后除了朕,再未诞下其他子嗣,朕没有弟妹,既然芙徽得了母后喜爱,朕想亲自教导她些时日。”

    “从今日起,芙徽公主就搬去永安宫,虽不在桂宫住了了,但朕还是会让她去向母后请安的。”

    梁寂鸾徒然逼近,只动了一步,就令陈太后心生忌惮。

    她只能仰视不好相与的梁寂鸾,他也不是那么不苟言笑,至少在他发了话后,若是有人一再触怒他,梁寂鸾都会噙上一丝浅淡的笑意,眼神乌泠泠的,如有寒气。

    那一声,梁寂鸾压低了嗓音,只有陈太后听见。

    捏着她七寸,让她不满又不得不同意梁寂鸾的决策,“也许京中世家大臣,更看重圣眷之下的帝王阿妹,而非太后身边的‘芙徽公主’。”

    “母后想要增长公主的价值分量,难道不是送来朕的身边,更事半功倍一些?”

    他说的没错,太后身边的公主分量大,还是和帝王比较亲近的公主分量更大,群臣心知肚明,也最会抉择。

    这就是陈太后所需要的结果,看来也早知她心中的谋划了,可他却没有一丝不悦,还向她伸出榄枝,是要帮忙的意思?

    陈太后心思被勾动,又看上了帝王施予的好处,隐忍道:“既然陛下实在想要教导芙徽,哀家可以暂时答应让她去永安宫住一段时日。”

    “只是暂时,哀家随时可以让她搬回来。”她重复声明。

    从梁寂鸾眼中,陈太后看到了他对她发的话透露出的无动于衷,为了不露出被帝王镇压的弱势,陈太后撇开脸去,对向卧室内,“芙徽公主醒了没有?”

    婢女回话,“奴婢这就去看看。”

    半抬起上身,偷听他们说话的翁思妩倏地一慌,听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过来,翁思妩赶紧重新躺下假装熟睡,闭紧双眼。

    她的脸早已因紧张心虚而红艳无比,心弦更牵挂在自己居然要搬去跟梁寂鸾住的事情上。

    她在仪秋苑里晕倒后是怎么煎熬度过的,翁思妩脑海里已经慢慢恢复些印象,此时突然要她面对梁寂鸾,当真难为情至极。

    她心慌意乱,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榻边。

    第35章 第 35 章 喜迁莺。

    “阿妩?”陈太后的声音近在耳畔, 翁思妩装的睡得很熟,气息平稳,连小小的气鼾声都装出来了。

    卸了满头首饰珠花显得清丽的脸蛋, 红扑扑的, 无暇光洁, 娇艳欲滴的令人想一亲芳泽才能甘休。

    陈太后却无所觉,伸手碰了碰翁思妩的额头, “怎么还睡得这么沉,脸这样烫, 徐钰,是不是还没消暑?”

    在陈太后又在质询徐钰时, 翁思妩的榻边不止陈太后一人,还有梁寂鸾也在。

    他亲眼看到在陈太后扭头找茬的瞬间,躺在床上的小娘是怎样娇怯而心急地眼皮跳啊跳的。

    翁思妩轻轻吐出呼吸, 让紧张的心跳放缓下来,悄然眯开一条缝观察目前情景。

    然而一声“母后”, 让翁思妩做贼般惊吓不已, 在瞥见一双戏谑的乌漆眼珠,又在陈太后错开目光重新看过来时赶紧闭上。

    差一点, 要不是梁寂鸾那声称呼, 偷偷睁开眼的翁思妩就要被陈太后给发现了。

    但千防万防,居然让梁寂鸾看到她装睡了!

    他成了那条漏网之鱼, 唯一知道她在醒着的,翁思妩最最不想马上面对的,却也是他。

    眼下真是弄巧成拙,她呼吸不由地乱了几分,不见了刚才的假镇定假自若, 甚至很想偏头过去,把脸埋到让人看不见的地方独自羞愤懊恼。

    榻外再次响起梁寂鸾和陈太后交谈的声音。

    陈太后感觉真是怪异,梁寂鸾忽而叫她,却不肯说话,而是眼睛直视着床榻,让陈太后回头看了下,一切如常,翁思妩还正睡着。

    她眉头一皱,所以是在故弄什么玄虚?

    拉回了陈太后的注意力,帮翁思妩躲过一劫,梁寂鸾四两拨千斤,直面陈太后的不悦,沉稳温和道:“叫叫你。”

    “什么?”瞬间陈太后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自梁寂鸾出生起,陈太后母凭子贵,受到不少恩宠,但无论她同儿子怎么亲近,梁寂鸾天生就比一般人都要疏淡冷漠。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先帝,少年梁寂鸾永远只有敬重,

    却无任何亲热的意思。

    时常会令人觉得与他隔着一层距离,他看人待物有着不寻于常人的理性冷静,惯会摸透人心,尤其是在处事上,惯于先冷眼旁观,不置一词,好似不怎么上心。

    但若真有事发生,就会不声不响出现在他人犯错的地方,拿捏住事者把柄,陈太后对他这般剖测的心机早有余悸。

    平日都没想过真的触犯他的底线,却也没想过梁寂鸾会与自己亲近,什么叫,叫叫你?

    真当他自己还是十一二岁时候的青涩小郎。

    陈太后背后升起一丝寒意,顿时不想在此承受梁寂鸾的难测心性,跟徐钰确认道:“确定芙徽公主安然无恙吗?”

    对翁思妩是真正的“花娘”的徐钰守口如瓶,“公主无恙,太后放心。”

    “那哀家就不得不先把人交给你了,陛下。”陈太后颇为忍辱负重地瞪着梁寂鸾道。

    梁寂鸾余光觑着露在锦被外的纤纤玉指,谁家昏睡的娘子会尾指乱勾,不安分,看来也是迫不及待想让人走。

    梁寂鸾抬眸回视陈太后,说出一句更吓人的话:“朕想起,许久未曾到桂宫中探望母后,哪日有空,朕去问安,顺便陪母后用膳,免得母后一直心有不安。”

    “……”陈太后如被恶鬼盯上,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恶寒加重,硬是乱了几分分寸,“不必!”

    她是一会儿也待不下去,指着御医指桑骂槐道:“照看好公主,若是出了事,哀家通通拿你们是问。”

    “摆驾,回宫!”

    长风阁内,偌大的屋子里在陈太后带走了一帮人,人员登时清减起来,空旷感增加,识趣的徐钰等人见梁寂鸾始终站在芙徽公主的床榻边纹丝不动,也找借口退下。

    “臣回御医院给公主抓药,若有吩咐,陛下只管差人来找微臣。”

    梁寂鸾抬了抬手,屋内一下如浪潮退了个干净。

    默秋顺应形势,本不想走,回头一看发现帝王已经坐在了榻上,手很自然地勾起自家娘子裸露在外的尾指,侧眼带着淡淡的宛若阴雨天色的目光谛视过来。

    无形的威压让默秋感到一丝凉意,她垂着头跟着其他人一起退下。

    房门关上,只闻翁思妩胸脯内越跳越勇的呼气声,她身上任何一寸肌肤都僵直了,尤其是被梁寂鸾突然拿捏住,放在掌心把玩的尾指。

    他是什么意思,既然知道她是醒着的,为什么不来拆穿她?

    大家都走了,他却留下来,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翁思妩尾指被玩的心尖发痒,对迟迟不拆穿她的梁寂鸾感到不解愠怒,忍耐之下终于睁开眼要与他对峙。

    结果没想到梁寂鸾就坐在身边,她躺着,他坐着身形高大,即使半个身子都足以将她完全笼罩,如阴影罩顶。

    翁思妩刚到喉咙里的话,一见那张神清气朗的玉面郎君的脸,大脑一空,仿佛什么都忘了。

    张开的眼无辜而惊惶,唇瓣微张,梁寂鸾正敛眸,好似很好玩的拿捏着她的尾指摆弄,倏一掀开眼皮,跟翁思妩欲言又止的娇容面面相觑。

    他淡定至极,再没有人比他被正主抓包时更夷然自若。

    他碰的是她小指头,在翁思妩注视下,被发现后也不惊不慌,把他个人的手举起来,跟翁思妩的手贴在一起,示意她,轻叹道:“你看,好小。”

    翁思妩还没这么跟男子比过手指大小,况且由梁寂鸾来做这种事,砰的一下心上像炸开一道烟花,面也涨得通红。

    “阿,阿兄。”

    她以为她的手纤细白皙,足够长了,可在梁寂鸾的掌中,亦不过衬得秀气柔嫩。

    翁思妩心神乱了,不知怎么回应,矢口便提起,“阿妩这是怎么了?这是在何处?方才,阿妩好像听到了姑母的声音。”

    她明明早就醒了,也应该知道发生过的事。

    此刻却因不知该如何面对,而装傻,明知故问。

    这种反应太明显了,看似若无其事,实则漏洞百出,就看梁寂鸾愿不愿意抓一抓她的马脚了。

    梁寂鸾端详着她,仿佛在揣测她还记得多少:“长风阁,仪秋苑附近的宫阁。”

    “在宫宴上,你晕倒了,朕便带你来此处歇息。”

    翁思妩装得倒是很像,睫毛飞眨,面露惊讶又含一丝忐忑不安,“我晕倒了,那岂不是那么多人都瞧见了……”

    “怎么会晕倒呢?阿兄,我是不是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她垂眸一看,这次是真愣了下,“我手上的玉镯,也不见了。”

    梁寂鸾:“你病了,全身都在发热。”

    翁思妩安静下来,期待又紧张地跟梁寂鸾对视,他会不会知道她身上香气的事?

    她当时好像香气溢出来了,比以往都要剧烈,那么浓,梁寂鸾离她那么近,定然能闻到吧,这次终于可以说对她的气息了吧。

    对面眼巴巴地望着,女娘心事好猜,不易遮掩。

    梁寂鸾:“徐钰说你是中了暑气,加之风寒发作,身体不适才会当众晕倒,玉镯也在那时摔断了。”

    翁思妩呆住,哪里来的庸医?

    她,她难道不是犯了那种“病”?

    翁思妩既想从梁寂鸾口中得到关于自己真实“病情”的消息,又想看看梁寂鸾的反应,起初还想着发生这么多事,她可要做出个镇定自然的样子,方能显得不怎么在意,云淡风轻。

    可现在,那双透着幽意的黑眸的主人,静静凝视着她时才是真正的冷静,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她也可以做花娘吧?

    翁思妩失落至极,她也不懂怎会这样怅然若失,身上的羞涩之意都淡去不少,小脸仿佛失去红润的光泽。

    不过还是要在梁寂鸾跟前保持分寸,她点点头,刹那间就与梁寂鸾拉开距离,“原来如此,阿妩知道了,还是给阿兄跟姑母添麻烦了。”

    她故作不知,往不熟悉的内室看了一圈,“这里就是长风阁?”

    “阿妩现在感觉好多了,还请阿兄为我叫默秋进来梳整,我该回桂宫了,跟姑母报个平安。”

    翁思妩料想她这次应该病的不同寻常,做了那么多努力,得到的结果却不是她所以为的,登时连对梁寂鸾都态度冷淡了。

    也下意识忘掉他跟陈太后对她的安排。

    可是说完,梁寂鸾并没有如她所想,帮她通传,她本是拧着小性子,对他瞧也不瞧,不施予任何眼色。

    但奇异的安静让她禁不住疑惑地朝梁寂鸾瞥去,却在下一刻撞入那双早已准备好将她裹挟的泠泠清眸,深邃而渴望的眼神让她像被盯上的食物。

    那一刻视线交汇中传递过来的强烈酥麻之意,让翁思妩倏地没了言语的能力,只剩下感官上的奇妙感觉。

    梁寂鸾好像要吃了她。

    翁思妩尾椎上都似被电了下,她很想轻按住心口,难道是发病期还没过去,他身上也没有以往熟悉的气息呀。

    梁寂鸾睇着疑惑而不安的翁思妩道:“你很想回桂宫吗?”

    “……?”什么呀?

    梁寂鸾:“方才你没醒的时候,太后临走前交代,以后你都不必回桂宫去了,她把你交给朕管了。”

    骗人!她醒着,明明听见是他说要她搬去和他一起住!

    现在是仗着她明知故问,陈太后又不在此,无人证明才敢信口雌黄吗。

    梁寂鸾视野中,皮白肉嫩的小娇娘子神情反复变换,比很多事情都有意思,很会出水的好看的眸子会在听见他说话的时候,高兴了会弯弯眼尾,不高兴了眼里会有火花一样。

    秋水如波,总会荡开涟漪,吸引人盯着她。

    梁寂鸾就是仗着她装相,他敢颠倒黑白,理所当然,平平淡淡地说出连篇鬼话:“太后所言,是想朕多照拂你,作为兄长,教导阿妹亦无不妥。”

    梁寂鸾缓缓勾出一丝微笑,容色清正,深深望进翁思妩的眼睛里,语气不那么激烈,却不容抗拒,“搬去永安宫住一阵,你不想吗?”

    翁思妩辩言:“阿兄既已帮阿妩做了决定和安排,阿妩还能回去桂宫吗?姑母那里定然会心生奇怪

    ,我为何没有搬过去,指不得还会再派人帮我搬家。”

    毕竟是梁寂鸾跟陈太后之间敲定的事,翁思妩当时还在昏迷,她没有参与的权利。

    怎么样还不是梁寂鸾说了算。

    现在当事人之一还在信口雌黄,颠倒是非,翁思妩为了不露出她早就醒了的嫌疑,当然只能借机讽刺他。

    但是梁寂鸾听了她暗藏的嗔怨后,难得因翁思妩的态度诧异了下。

    他静默了一瞬,翁思妩还以为刚才的话触怒到他了,却听梁寂鸾说:“是朕替你做了主张,朕还以为你也是那么想的。”

    梁寂鸾很好商量,“既然你心里不情愿,朕可以代你去跟太后说,那么此事就当作废了,你还可以居住在蓝春殿。”

    翁思妩微微张开嘴,保持诧然,她,她也没有这个意思啊。

    梁寂鸾全当她是默认了,他从床榻边起身,一站起来就拉开好多距离,给翁思妩一种空旷落落的感觉。

    “你好生歇息,朕先去帮你回禀了太后,宫宴上的事也无须担心。”梁寂鸾贴心安排好后要走,衣袖坠落在榻边缘都没留意。

    他往外迈开一步,转身之际忽然被一道轻微的力道拉住。

    小娇娘软糯的嗓子细细传来,“不,不要去……”

    像是知道头顶的目光惊讶地看过来,感觉在做一件大胆的事的翁思妩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不去跟帝王对视,“只是搬去永安宫小住,我,我没有问题。”

    她也会倒打一耙,“还是阿兄,不欢迎?”

    手中的衣角被默默攥紧,带来细微的拉扯感。

    直到有一只手覆盖上来,有温热的气息凑近,翁思妩才试探地抬起眼眸,结果就发现,那人正好整以暇促狭地看着她,唇上勾勒出一抹从容笑意。

    梁寂鸾根本没有打算去跟陈太后说此事作罢的意思。

    他只是在轻微的戏弄她。

    当翁思妩反应过来时,梁寂鸾已经开口,“阿妹想去,岂有不欢迎之理,永安宫和朕不是洪水猛兽,都不可怕的。”

    那张俊脸顺着下弯的腰身缓缓贴近,为了让翁思妩直视他,抬起了她的下巴,“你先歇息,在此等徐钰安排人熬了药送来给你,永安宫随时可以迁去。”

    “朕还有要事要理,就先走了。”

    走就走吧,还要跟她交代一句,等她回应。

    翁思妩被迫似的软软嘤了一声,“嗯……”

    梁寂鸾仿佛这才顺意,心惬意满,轻轻松开手,留下浅浅的一点红痕,他又突地轻嗅了下,在翁思妩盛满秋水柔波,盈盈荡荡的眼光里,唇畔含笑。

    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道:“上回有失公允,是朕的不对……原来阿妹生病时,不是兰花,当真很香,很香。”

    梁寂鸾撇开她,跌宕恣意地起身离去,抛下翁思妩一人在床榻上,胸脯里的心跳声如惊雷,浑身酥麻。

    即使婢女小心翼翼回来后,看到她也是双目失神,面庞娇红久久不能回应的发呆模样。

    谁说梁寂鸾清正威仪,宛若君子的?

    他可是很会拿捏和忖度旁人的坏男人,先前怎么不说闻到她的香了,还说她只是单纯的生病。

    现在临走之前抛下这样一道惊雷,已足够让翁思妩心猿意马,满头思绪都是被他撩拨到了。

    祈朝节上的宫宴,对翁思妩来说虽是潦草收场,却有梁寂鸾跟陈太后主持大局,陆续收尾。

    宫宴结束,祈朝节的喜乐气氛还持续弥散在宫中。

    翁思妩要搬去永安宫居住,不需她劳动,内侍总管已经奉令妥当安置好一切。

    前来回禀时,翁思妩已经回到蓝春殿里,在默秋的服侍下正在吃药。

    当时梁寂鸾一走,长风阁内翁思妩就让婢女替她更衣,不在陌生的地方休憩。

    什么时候搬,怎么搬,都没有个章程规定。

    翁思妩当然也不想显得太不稳重,虽然是梁寂鸾相请,她也不能迫不及待上赶着就去。

    这场不知何时开始的拉锯游戏,时间还有很长,线在他们各自手里,谁的线经不起风吹草动,谁可就输了。

    让梁寂鸾闻到她身上的香,翁思妩自觉已经赢回一场,后面的回合她当然要重整棋盘,好好下注,争取做个常胜将军。

    尽善尽美,无懈可击。

    内侍总管等她喝完一碗药后,殷勤递上装着蜜饯的果碟,“公主可有考虑好何日前往永安宫?”

    “这殿里的东西,永安宫的住处早已安排妥当,即使不带过去,照样能让公主住的舒服,若是公主用惯了什么,舍不得的,奴婢今日就可以着人帮公主搬过去。”

    “都不许动。”眼见着侍人在指挥下,要往寝居里的柜子处走,还有些罪证收藏在里面,翁思妩跟默秋同时异口同声地把人叫住。

    内侍总管当即以为是哪里惹了翁思妩不悦,“公主息怒,奴婢只是奉旨前来帮忙。”

    “今日初十一,立夏已经过了。

    陛下今日还在殿里问了奴婢一句,延嘉殿收拾好了没有,奴婢就在想,应该是陛下想见公主了,才会关心殿宇是否安排妥当。”

    翁思妩见过内侍总管,他是梁寂鸾身边的侍人管事,现在来看,不仅会管事,还很会说话。

    “他真这样问?”

    内侍总管情真意切,“奴婢敢指着天发誓,断不敢欺瞒公主。”

    已经过去五日,翁思妩的矜持也觉得可以收尾了,此时搬过去,陈太后那里也不会有人嚼舌根,说她急不可耐之类的话。

    给默秋使了个眼色,翁思妩道:“知道了,今日就搬走,殿里的东西你们问过默秋了才能动。”

    “在去永安宫之前,我须得先同姑母道个别才是。”

    虽说是去小住,但桂玉宫才是后宫之主,翁思妩在这里居住这么久,又是陈太后弄进宫的,怎样都要请示过主家才能离开。

    毕竟,梁寂鸾还没有娶妻,谁知他什么时候臻选后妃,届时翁思妩亦不可能在永安宫久留,总有要回来的一日。

    陈太后宫中,一如既往透着清宁与祥和。

    只是没想到还有其他人今日入宫,来此拜访。

    两位曾在宫宴上见过的夫人含着笑,看着翁思妩进来殿中,“芙徽公主,上回一别已有好几日未见了。”

    “不知公主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妾身今日带了不少补品入宫,前来孝敬太后,除此以外,还给公主备了点上品的当归、人参。”

    后面那句同时对着陈太后跟翁思妩,平南夫人道:“太后已经收下了,公主可不要客气呀。”

    平南夫人身旁还有一位,似是一起进宫给陈太后作伴来的。

    翁思妩对她名号不熟,她便自我介绍道:“家夫乃晋武侯,在平定战乱上有功,先帝曾在封赏家夫时,一同赐下诰命夫人称号。”

    “芙徽公主可称我为长康夫人。”

    翁思妩在陈太后的注视下一一和她们招呼,她有些意识到自己的时机是否来错了,跟陈太后道:“姑母有夫人两位贵客在,阿妩前来打扰,还请姑母见谅。”

    “阿妩这就先回去……”

    陈太后叫住她,“不,你来的正好,这几日没见着你,哀家还担心你的身体,正要派人去过问呢。”

    “现在你亲自来,看来应当是歇息好了,有精神了。过来坐下吧,这两位夫人难得入宫一趟,她们也想见见你呢。”

    旁边平南夫人跟长康夫人都看着翁思妩笑意融融,附和着点头。

    唯独翁思妩感到迟疑惊讶,不解陈太后的话中有话,什么叫这两位夫人也想见一见她?

    宫宴之上,翁思妩出现没多久,就去相辉楼弹奏了,后来跟这些妇人也没有任何交流,怎么她们会对她有兴趣?

    多双眼睛注视着她,翁思妩不好拂了陈太后的面子。

    本是来跟陈太后说要搬去永安宫的话暂且咽回了肚子里,在侍女官的请示下坐到了新抬过来的凳子上。

    刚刚不小心打断

    了她们的谈话,翁思妩坐下后并没有冒然插嘴。

    她显得像个过分乖分安静,又如月鲜珠彩倾城之貌的花瓶,端庄得体,温婉娴雅。

    因为年纪轻,皮肤雪白如羊脂玉,光滑细腻,眉眼柔淡,两位夫人越看越喜欢,甚至在交谈间,就相互-点头示意。

    连陈太后都将她们的动静纳入眼底,却并没有怪罪,而是嘴边不由地流露出一丝炫耀般得意的笑。

    翁思妩能感受到往她身上投射的打量的目光,初始她只以为两位夫人对她只是好奇而已,直到其中的一位长康夫人开口,“不知芙徽公主今年几何?”

    “令尊在世时,可有留下过婚事遗言,亦或是物色过可婚配的佳婿?”

    未曾预料会是冲着她来的,翁思妩一时呆愣在凳子上,有些茫然地朝陈太后看去。

    第36章 第 36 章 勾人命。

    此话实则是老生重谈, 祈朝节当日,平南夫人曾问过相似的话,陈太后有所解答。

    不过当时翁思妩并不在场, 也就不知情罢了。

    如今长康夫人再问, 亦不过是走个过场, 或许有提前了解,但还是想从当事人口中得到实际答案。

    可翁思妩是不知的, 她也没有这样被人提问的经历,尤其婚事一类的话题, 于是只能求助性地看向陈太后,不知她能否为自己解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太后收到她的目光, 却不像平日里那样把话口夺去,而是道:“长康夫人喜欢你,她见你亲切, 该怎么样,你照答便是。”

    忍下怪异, 翁思妩便实话说:“父亲在世时, 并未提及我的亲事,但他希望我能找个情投意合之人, 免得辜负终生。”

    翁父的确是如此说的, 但翁思妩没有提,父亲为她考虑良多, 担心他不在了她会受旁人欺负,却从未担心过她的婚姻大事。

    翁思妩也问过。

    得到的答案不过是,“阿妩放心,姻缘天定,只要你好生照顾自己, 上天就不会薄待你的。”

    之后翁思妩便没有再想过这方面的事,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在陈太后宫里,被人追问。

    “公主如娇花似玉,瞧着与我家小女年级相似,应当不过十六有余。”

    “生辰是在何月啊?”

    翁思妩:“是冬月生辰。”

    平南夫人骤然惊叹,“哎呀,岂不是跟长康夫人家的小郎君同一个月份?”

    长康夫人闻言点头,笑着跟翁思妩和陈太后道:“吾儿琢骞,亦是冬月所生,不过年长公主两岁,今年刚在兵部任职。”

    平南夫人:“那可真是缘分中缘分,听说易三公子,生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正是相看妇人的年纪。”

    话到此时,翁思妩再不明白这其中的意图就是傻子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位夫人会看上她,有意结亲,而且还是当着陈太后的面。

    这样一看,是不是代表陈太后也没有反对,而是默许?

    “好了,你们在说什么呢,小娘脸嫩,可别吓着她。”

    陈太后姗姗接过话头,目光朝下,没有避视地往翁思妩这边瞧过来,“方才长康夫人和平南夫人都没有恶意,不过是家中有着正在谈婚论嫁的儿郎,见着适合的年轻娘子就想多问几句。”

    “你可是哀家的心头宝贝,你父亲在遗书中可交代过我,要代他好好照顾你,哀家岂会让你轻易就被人娶去?”

    她说这话时,有意看向坐着的两位夫人。

    表示一家女百家求,但想求芙徽公主的话,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她答应。

    话音一转,翁思妩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听陈太后珍惜道:“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岁虽小,趁这几年还可多相看一些。”

    “往日在这宫中埋没了你,与你同龄的玩伴不多,上回听说诗织说话不好听,得罪你了。

    诗问又是个调皮的,看来做朋友他们也不尽你意,正好长康、平南夫人在,过几日让她们为你引荐几位公子小娘,再与他们一块儿玩去。”

    陈太后做主,翁思妩没有反驳的余地。

    况且不是当下就逼她相看做决定,还给她许多自由,即使不愿意,面上也不能显露出分毫。

    两位夫人都是非常精明的人,也都正盯着她看呢,翁思妩听话道:“是,那就劳烦两位夫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

    平南慈眉善目地答应,长康夫人则是暗地赞许地点了点头,“改日,我就让家中小女来请,还望芙徽公主赏个脸面。”

    翁思妩:“长康夫人客气了,若是得闲,阿妩必然不会推辞。”

    陈太后:“对了,阿妩,你方才进来见哀家,是有什么要事要说?”

    终于能提口头上的事了。

    翁思妩道:“阿妩是来向姑母请辞的,永安宫的内侍总管过来了,问我什么时候过去。”

    长康夫人和平南夫人在旁不明其意。

    “芙徽公主是要出宫云游吗?”

    “不是……”

    陈太后想起来了,代翁思妩说道:“她啊,上回身子不好,陛下说要对这个阿妹亲自教导些时日,让她去永安宫暂居一段日子,这可不是难得么?”

    “哀家还未见过他对宗亲里哪个弟妹这般待遇,看来是哀家未曾给他生个妹妹,阿妩一来,便当亲妹妹来教。”

    夫人们点头,看翁思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看重和思量。

    能得陛下器重,芙徽公主的价值真是意义非凡呢。

    陈太后很满意翁思妩还记得来她这里禀告一声,是个知道规矩和礼数的。

    “既然内侍来接你,那就和他们去吧。”

    翁思妩坐在这里,承受夫人们的打量已经很久了,并不想继续待下去。

    陈太后一开口,翁思妩便行礼谢恩,“那阿妩先告退了。”

    看着她身姿袅袅地退出殿内,陈太后及长康、平南两位夫人稍待片刻,重新道起其他话题。

    彼时翁思妩回到蓝春殿,有了些许无精打采的神气,倒让默秋感到疑惑。

    “娘子这是怎么了?”

    她因收拾翁思妩的东西,脱不开身,便没有跟去。

    结果翁思妩一回来,就不如先前那般高兴。

    “没什么……”杂人太多,算不得特别大的事,翁思妩口头上敷衍过去,独自找了个不碍事又清净的角落坐下。

    她当真还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到底什么样的郎君才能匹配她,翁思妩心中从前没有一个人选。

    也没有任何标准,如今再问她的话,倒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须得合她心意,但要怎么才能让她满意?

    世家公子,诸如像陈诗问之流,轻狂又自以为多得女儿家喜欢的风流自信人物,翁思妩半点不感兴趣。

    倒不是瞧不起,而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他大哥倒是稳重得体一点,但翁思妩同样不爱,许是缺了点特别的什么,且陈诗予一看就很会连身边人都算计。

    这种人翁思妩向来敬而远之。

    她喜欢的,应当是高于这两者之间,不会随意对小娘子产生玩弄兴趣,睚眦必报。

    而是温沉冷静,会照顾她的情绪,忖度着她的喜好,到了私底下……

    当然也不是如高山流水,让人觉得不可高攀。

    要只有她能见到的一面,多么漫不经心,又多么怡然自得,运筹帷幄的使着坏。

    这样的人只有……

    “公主。”

    出游的思绪被内侍的声音拉回,翁思妩撑着下颔,脸微微红,发觉宫里来收拾的人都准备妥了,正等着她吩咐。

    内侍总管跟默秋最后出来,“时候不早,公主可以出发了。”

    他们来时不过晌午,收拾一通费了不少时间,还要赶去永安宫安置。

    后宫之中虽然忙碌,前朝的安静和严肃不受半点影响。

    两仪殿内,祈朝节刚过梁寂鸾分了几段时间接见大臣。

    前面的人一走,后面便有臣子补上,殿内殿外都有人喜忧参半。

    临近午后,终于轮到晋武侯,“传,兵部侍郎、晋武侯易信舟觐见。”

    “臣易信舟前来述职,陛下万安。”

    “武侯平身。”

    一旁的侍人道:“陛下感念武侯旧伤发作,不宜久站,特意命人搬来一张椅子,武侯大人请坐。”

    时任兵部侍郎的晋武侯无比感恩地向上看了一眼,虽然先帝故去,新帝继承大统,御下有术,律法严苛,重刑戮。

    不少臣子出于忌惮而私下隐隐心生不满,但新帝都自持主张,毫无动摇,对待先帝曾经的心腹旧臣多礼待,而非打压。

    晋武侯心中感觉慰贴地道:“陛下圣心眷顾,臣万分感谢。”

    “只是人老不中用了,不过是从前战场上的伤痛,以往还能忍耐,上了年纪却不如年轻时那样。”

    梁寂鸾向来对不触碰底线的大臣态度施予体面,平和道:“武侯不必伤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骨肉之躯,血肉之痛罢了。”

    “有武侯这般为国尽忠殚精极虑,才是年轻臣子们该有的榜样。”

    晋武侯:“是,有陛下这样关怀微臣,微臣只恨不如当年年轻力壮,可以驰骋沙场为陛下开疆拓土。”

    “现在只有教导后代子嗣、儿孙让他们一如臣般,为国效力。”

    梁寂鸾:“朕知道,武侯和长康夫人伉俪情深,育有三子两女,子孙繁茂。”

    “长子和次子在军营是吗?朕有听禁军统领提起过,人在昭武校尉手下当值,很有些胆气。”

    晋武侯听后,面露红光与有荣焉道:“是,长子和次子经常向往臣与先帝征战当年,也一直期望能成为陛下的得力下属。”

    “不光他们,臣最小的儿子,今年亦通过考校,有幸入了兵部,在库部主簿的手下效力。”

    说着,渴望而期待地看着帝王。

    梁寂鸾:“原来是刚为官的臣子,他叫什么。”

    晋武侯恭敬道:“回陛下,臣最小的儿子,叫琢文。”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犬子在武艺上虽略逊一筹,但臣和妻子都期望他能在文墨上发扬光大。”

    本想让小儿子能有机会在帝王跟前露个脸面。

    不成想,梁寂鸾并没有再提有关军营兵部的事,倒是很平淡地问了一声,“生育子嗣,培养成人离不开令夫人的功劳。长康夫人近来可好?”

    晋武侯:“多谢陛下关心,老妻一切尚可,近来在家忙于小儿婚事,今日倒是有空,与平南夫人一同入宫,给太后请安去了。”

    说完只听梁寂鸾沉吟一声,“今日是吗?”

    “是。”

    “相看好哪家娘子了吗?”

    晋武侯看着帝王,喉咙微微发干,不知要不要说,按理,芙徽公主不过是异姓公主,不是真的帝王的亲生妹妹。

    就算提出想尚公主,也不会沦为大不敬,但对上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晋武侯咽下唾沫,“暂且还在商议之中,还要看小娘子家的长辈的态度。”

    梁寂鸾嘴唇微启,似是笑了一下,“是吗,那可要好生商议了,别出了差错。”

    晋武侯点头称是,闲话就此揭过,开始回到述职正题。

    而在后宫之中,翁思妩已经随内侍总管等人搬来了永安宫里的延嘉殿内。

    延嘉殿不过是这里众多的偏殿之一,但离梁寂鸾所住的主殿最近。

    这里比蓝春殿还要宽广许多,布置的相当精细,衾被纱帐上的绣花居多,古香古韵,花瓶与用具都精巧绝伦,让屋内有了一丝闺房之气。

    内侍总管终于领着翁思妩到了这里,试探道:“公主可还满意?若是哪里需要添补的,可等之后想起来告诉奴婢。”

    翁思妩抬眼望去,细细看了一圈,“公公客气了,暂且没有要添补的,我觉着很好。就是,好像这些殿里都没有熏香?”

    桂宫之中,太后就很喜欢在屋里熏香,侍女们便在各个殿内都有点上。

    到了永安宫这里,翁思妩第一次过来,才发觉此处与陈太后那边不同。

    内侍总管道:“是陛下不喜欢在屋内用这些香料,除了偶尔安神的,都不大点上,还说……”

    他奇异地停顿了下。

    翁思妩感觉很不一样,佯装自然地追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内侍总管:“陛下说,他已经闻过最香的了,不需要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多此一举。”

    “反倒耽误他……”

    “耽误他什么?”

    内侍总管歉意一笑:“这,奴婢就不清楚了,总之永安宫内外都保持着清新干净,没有别的异味。”

    “要有香气,也只能有陛下能闻到的那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翁思妩情不自禁跟着内侍总管的话微微出神。

    自那天平安度过她的发病期后,这些日子翁思妩都睡得很安定,加之不用见到梁寂鸾,翁思妩心如止水,身上也没有难耐发热的迹象。

    眼下旁人的三言两语,竟轻易在她心中掀起丝丝波澜。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轻轻嗅了嗅,她的香气是淡了许多,是很正常的那种香度。

    但翁思妩并不满意,上回她因发病自己没撑住而晕倒,也就没看出自己对梁寂鸾有什么影响。

    既然他能嗅到她的香了,说明他也是异于常人,怎么会没有其他反应?

    内侍总管:“那公主,若是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还得回去复命呢。”

    翁思妩:“你去吧,还请转告阿兄,就说……”

    “阿妩已经搬至延嘉殿了,随时恭候大驾。”

    既然要跟梁寂鸾住在一起,晨昏定省,作息肯定会与在蓝春殿时不同。

    陈太后那里尚且需要请安,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会偎慵堕懒。

    翁思妩初来乍到没多久,已经有了点点不小的压力,仿佛又到了小时候在父亲身边受教的时候。

    但是她已然不是小孩子了,梁寂鸾会怎么教导她呢?

    天将将晚,初夏时节太阳并未那么快落山,霞云批覆在屋檐龙角上,如熔金一般。

    默秋算了算时辰,走到殿外招来侍女一问:“日昳都过了那么久,此刻难道不是夕食的时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见下面人送吃的来?”

    总不可能见他们是蓝春殿搬过来的,有的下人不知礼数,居然敢怠慢她家娘子吧。

    侍女认出她是芙徽公主身边的娘子,上前答话,“娘子勿恼,是内侍总管有过吩咐,想等准备好后,再来告诉公主。”

    默秋:“什么?”

    侍女道:“先前内侍总管出去时,吩咐过我等,晚食不必送来延嘉殿内,说是会请公主到摧云殿与陛下一同享用。”

    即使住在桂宫时,陈太后也不会让翁思妩跟她一起用晚食,除了早上或是午食例外。

    但机会很少,翁思妩自己吃也乐得自在。

    到了这里,没想到还有这种安排,默秋又找了两个侍女打听确认过后,这才回去跟翁思妩汇报此事。

    翁思妩虽有预感迟早会要面对梁寂鸾,但没想到这么快,“陛下,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默秋答道:“说是酉时一到,群鸟归林,陛下的御驾就会到永安宫了。”

    翁思妩闻言望向窗外,天上陆陆续续有鸟飞过,殿内的铜壶水钟一点一点落下水滴。

    俨然距离梁寂鸾回宫的时辰不远了。

    翁思妩莫名紧张,为了将这种情绪按捺下去,她在殿内走了半圈,正好到镜子跟前,不经意道:“默秋,你觉得我要不要梳一下妆?”

    “这么晚了,其实天一黑也瞧不出什么对吧。”

    她走回来,似乎想算了。

    “但是我可听说他今日有朝政,”一个转身,像蝴蝶似的,那道窈窕娇气的身影又回到了镜子前,翁思妩道:“冕服加身,霍绰有度,我难道要被比下去吗?”

    默秋禁不住出声:“可是娘子再怎么打扮,那可是国君啊,娘子完

    全无需与他攀比。”

    翁思妩赞同地点头,“他甚是华贵,我也不能失了风度,就算是一顿饭而已,默秋啊……”

    小娘子轻轻跺脚,“我还要再梳一遍妆。”

    一支翠绿色的花簪点缀在乌黑的发髻处,与轻点了口脂的娇唇美的相得益彰,翁思妩终于得愿以偿。

    酉时一刻,永安宫内在天色未全暗下去时,宫中便点满了明灯,如萤火流光,耀目非常。

    为了准备好夕食,宫内的侍者有条不紊,捧着瓜果汤羹宛若身在蟠桃会般鱼贯而入,各司其职。

    在距离摧云殿还有上百距离的路上,帝王御驾正朝居所缓缓驶来。

    内侍总管跪在御车外禀奏事宜,“平南夫人与长康夫人的确有入宫拜见太后娘娘,芙徽公主今日请安告别的时候,还不凑巧的与她们都碰见了。”

    “公主现已居住在延嘉殿,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当,也许是才刚来,一时半会对这里不太熟悉。”

    “不过,没有反感之意……”

    御车之中传来梁寂鸾的回应,“朕知晓了,让你们准备的物什进展如何。”

    内侍总管:“晌午之时就已完工,陛下什么时候想要,奴婢随时可以奉上。”

    梁寂鸾:“拿过来给朕看看。”

    翁思妩从延嘉殿被请到摧云殿,也有一丈距离的路,但对其他殿来说,已经是最接近主殿的距离了。

    况且她不是帝王嫔妃,碍于身份,还是要稍微避嫌。

    从最近的廊檐穿过来,翁思妩提前来到梁寂鸾的寝宫,但却没有在此见到梁寂鸾本尊。

    侍女发觉她多看了两眼,便说道:“往常这时候,陛下的御车已过麟趾门了,想来也快了,还请公主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翁思妩浅浅笑了下,收回目光,悄声问默秋,“她为什么同我说这个?难道有看出我望眼欲穿了吗?”

    默秋代她同侍女说:“公主不着急,没有问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然后扭头,面对自家娘子崇拜依赖的眼神,从翁思妩身上抽回手,“娘子的心跳太快了,太容易露馅了,还是收一收吧。”

    抱着婢女臂弯紧贴胸脯的翁思妩:“……”

    胳膊好,默秋坏。

    “陛下御驾到——”

    一声传音,让殿里的侍者们快速结束手头上的事,朝着门外的方向行礼。

    出乎意料的,刚才还说过翁思妩的侍女悄然抬头望她的位置看了一眼,无论是方才怎么紧张羞涩,真正等陛下来了,芙徽公主却主动与婢女拉开了距离,不慌不忙地转过身,背对着等帝王进来。

    翁思妩没打算出去迎接,她能来这里,来之前让默秋给她描妆,就已经是很给梁寂鸾的颜面。

    并且她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梁寂鸾轻薄她在先,可她没有同太后告状,就是很开恩了。

    虽然事后在祈朝节她也轻薄了回去,但那也不能叫做轻薄,她张嘴,梁寂鸾伸了舌头,那叫什么?那叫合谋。

    他也不无辜。

    即便她不去迎,梁寂鸾会给她脸色降罪给她看吗?

    摧云殿外,一道仪范清冷的身影立在石阶前。

    他还没进去,就已经察觉到一缕丝丝勾魂牵动心神的幽香,梁寂鸾早已想起,翁思妩手腕上的红玉镯断成两半。

    她怕是不知红玉作用,至今都没再用此玉类型的首饰,这个小娘,顶着一身的媚妩散发出引诱人猎捕的气息,无畏无惧地在永安宫走动,身上没有任何用以遮掩存在的用具。

    梁寂鸾在摧云殿外站了不知多久,偏偏这回,只有他戴了红玉指环。

    无法勒令小娘身上勾人命的香气停止往鼻子里扑,梁寂鸾身上血气如滚水般一股股的翻涌,指腹下的红玉指环在宫灯照耀之下,被摩挲得反射出了亮洁的光。

    第37章 第 37 章 我夫君。

    翁思妩也很诧异梁寂鸾为什么久久没入内, 侍人通传他已经到了,是哪里有人勒令他罚站吗?

    他为什么不进来,这里可是他的寝宫。

    她正考虑要不要出去瞧瞧, 虽然架子已经摆起来, 可事发突然, 出去找梁寂鸾并不落面子。

    翁思妩刚要动,终于门槛处有人缓缓跨进来。

    “陛下……”

    看侍女们的表情, 背后的动静就是他。

    翁思妩保持镇定不动,梁寂鸾的声音果然透着天然的畏而可畏的低沉动听, 从身后平静响起,“都下去吧。”

    侍女们接连退下, 默秋在此时也该跟着一起离开。

    但翁思妩忽然侧过身叫住她,“默秋,你不要走。”

    “留在这里陪我。”

    她嗓音里娇软出了对婢女的依恋, 更吸引来从一开始就有留意到她的帝王的目光,就仿佛摧云殿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她不仅怕生, 还怕独自面对梁寂鸾。

    要找个熟悉的依靠。

    要避嫌。

    她没有向帝王要请示的意思, 端看梁寂鸾会不会允许,毕竟这可称得上是她第一次单方面的, 对帝王发起的“挑战”与试探。

    默秋现在跨出一步, 就不敢动了,一边是她家娘子需要她, 另一边是从别处刚回宫的帝王在睇视着她们。

    那对视的威压默秋都难以抗衡,可是娘子却像忽略不计一般,连瑟缩腿软的情况都没有。

    也是她侧着身的原因,大半目光都落在默秋身上,余光即使去看梁寂鸾, 也只是下意识往他那双眉眼及衣襟领口以下的位置瞟。

    真是聪慧又懂使小性子。

    “半个时辰前,宫中述职的臣子还有许多,有的哭啼不止,为此耽误了一脚程的功夫。”梁寂鸾倏地开口,吸引过来翁思妩好奇的眼神后,没有招呼她,径自走向布置好的餐桌。

    在落座之前,他又慢步停下,状似不经意地捕捉到翁思妩偷瞄的视线。

    仔细凝睇着她,如贴了膏药般,令翁思妩羞涩躲避,却无法与他错开对视的目光时,方才对她说:“刚才在外面,朕不是有意让你久等的。”

    翁思妩还是第一次听梁寂鸾对她解释,她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已然被他拉走了全部心神,完全侧过身,面对面看着他。

    梁寂鸾眼里的眸光如同浓稠的化不开的墨,往日在任何人前都透着些许冷静微凉,今日殿里有光,翁思妩如有幻觉,看到了他眼中微淡的笑意。

    “还在恼朕让你觉得怠慢了吗,公主大人?”

    翁思妩眨了眨眼,嘴唇保持着一个微微惊讶的弧度,不到一会儿,周身就在那戏谑的笑眼中,通红了身体和脸皮。

    台阶已经给下到这种程度,翁思妩再不予回应,才是真的恃宠而骄。

    梁寂鸾忽然这么称呼,反倒显得好像对她有多么特殊一样,翁思妩感受着皮肤发烫,软嫩的回应,“阿兄客气了。”

    “阿妩岂敢迁怒陛下,国事要紧,实在无需向我解释这些。”

    梁寂鸾像原先一样,勾着唇没说话。

    翁思妩便示意默秋,“你在门口等我。”

    其他侍女都在殿外,默秋一人走到门槛处守着。

    殿内翁思妩顺着梁寂鸾给的台阶下来,也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弄僵,她现在可是寄人篱下,伴君伴虎呢。

    梁寂鸾看着和他隔了有三尺距离的翁思妩,温声问道:“那么公主大人,现在可以陪朕一起用膳了吗?”

    翁思妩站在原地的身子动了动,嘴上还是要说,“阿兄饿了,阿妩愿意陪陛下用一些。”

    她今夜好像娇纵的有些过分了,但是一看到梁寂鸾云淡风轻的态度,翁思妩就恨不得要破开他的面具。

    以证明他根本不是那样墨守成规的人。

    翁思妩往摆满佳肴的餐桌走去,与梁寂鸾距离拉近,发现他视线始终焦凝在她身上,她无意间跟他对上,那片如稠墨的目光仿若化成会吃人的深渊,差点将她引诱要把她吞噬进去。

    然而察觉到她微微一怵,梁寂鸾的目光并未继续停留在她大体上,而是游弋到各处,琼鼻樱唇,细秀黛眉。

    可是梁寂鸾欣赏完,如同没有注意到她画的新妆,只夸了她头上,“这支玉花簪的颜色

    很衬你。”

    都是御赐之物,翁思妩的红玉镯断了以后不知去了哪里,今晚见梁寂鸾,纵然描了妆,但又不想显得太隆重。

    为了不失体面,她从妆奁中才挑了一套和红色不同的翡翠面首,当时赏赐下来时,应该是考虑到她年纪不大,造冶署送来的样式也都非常年轻。

    翡翠虽多,却袖珍可爱,宛若点点星花,颜色也很少女,梁寂鸾能注意到,翁思妩当然也很得意。

    她要的就是这种反应,可是梁寂鸾只夸她的头面,不夸戴首饰的主人是怎么回事。

    捉摸不透的帝王当真可恶,仿佛突然惜语起来,不再对翁思妩有任何称赞,而是邀请她,“你不饿吗?”

    “快坐下吧,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梁寂鸾垂眸看向桌上,揭开一道菜的瓷盖:“这份药膳按照徐钰的药方放了当归,用来给你补身应当很合适。”

    翁思妩欲言又止,莫名就被后面那句给安抚好了,浑身带着忸怩在梁寂鸾的示意中缓缓入座。

    她挑了个离他较远的位子,本以为梁寂鸾不会说些什么。

    可他忽然道:“可以坐到朕身边来吗?”

    翁思妩的心陡然剧烈地跳了两下,“什么?”

    梁寂鸾误以为她没听清,倏地凝视着她重复了遍,然后道:“不方便吗?”

    翁思妩两颊发酸,忽地生出许多津液,让她纤细的脖颈有了吞咽的迹象,脸上泛起红晕,惊讶又湿润地望着梁寂鸾。

    她无意识地说:“要,要避嫌。”

    虽然她是公主,可到底跟梁寂鸾没有血缘关系,能搬来永安宫住,都全靠一条帝王想亲自教导公主的理论维系着。

    梁寂鸾还要她坐近一点是什么意思,摧云殿那么多人侍候,人多眼杂,他不怕弄出什么传言吗?

    听了翁思妩的话,梁寂鸾似是疑顿了下,敛住眉眼,唇角却微微勾起来,“的确,还是公主大人考虑得当。”

    翁思妩愣了,什么意思,这就放弃了吗?

    梁寂鸾催促,“快坐吧。”

    翁思妩很委屈地瞪着他,摧云殿的人在不在这里,都不过是梁寂鸾一句话的事,欲盖弥彰而已,怎么连这些都不懂呢?

    衣裙下,她轻跺了下脚,荡起像水波一样的花浪,梁寂鸾看着翁思妩如一只缀满星星点点翠羽的小鸟扑过来。

    双目圆睁,状似毫不在意的样子在距离他最近的位子停下,“我想过了,这里喝汤比较方便。”

    翁思妩逞强又有些心虚地申辩,“我就要坐这里。”说罢当着梁寂鸾的面,霸占了一个凳子。

    浑身充斥着她就坐这了又如何,有本事开口赶她走的气息。

    却不知幽香扑荡,像袅袅烟雾般缠人。

    在翁思妩逼人的注视下,结果梁寂鸾什么都没说,也没提出任何借此讥嘲讽刺她的话,如同心知肚明她此刻就跟肚皮软软的刺猬一样。

    他选择在翁思妩身边稳稳落座,为了不压住翁思妩的裙角抬手轻轻拨了下,“看一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食膳坊做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翁思妩看他居然真的亲手帮她舀了一碗羹汤放在面前,目光落在梁寂鸾手上,那颗红玉指环颇为醒目。

    她疑惑地想,除了在相辉楼之前,与梁寂鸾见面,他都有戴过这个东西吗?

    她想起来自己现在不知遗落在何处的红玉手镯,动了动鼻子,往梁寂鸾身上轻嗅,一面观察,一面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你的香去哪里了。”

    上回就没闻到,翁思妩单纯以为是梁寂鸾换了自己身上的香膏,过几日就会用回来的。

    结果到今天为止,他就像用什么密不透风的东西将自身裹住了,不让她再闻到那些气息,“你不擦之前用的香膏了吗?”

    对上梁寂鸾深邃的眸子,翁思妩思绪一滞,傻傻的问出。

    梁寂鸾的回应平淡如水,没有特别的动静,徐徐问:“为何这样说,你在朕身上嗅到什么了吗?”

    翁思妩碗里多了一只剥好的虾肉,她来不及多看一眼,忽然就被喂到嘴边。

    她思绪被各方面占满,此时又是一惊,在梁寂鸾的盯视下小小咬了一口,面庞如被春风吹着,熏红满面。

    梁寂鸾:“嗯?”

    翁思妩眼巴巴望着,嘴里生硬地咀嚼着食物,骤然觉得自己就像躲在湖水下被渔夫钓着饵食的鱼,根本分不清吃的是什么滋味儿。

    梁寂鸾只喂了那一下便将剩下的都放回到翁思妩碗里了,还笑着问她,“怎么不说话?”

    “你问过不止一次这个问题,是闻到什么了吗?”

    翁思妩忽然意识到这样问她的梁寂鸾,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他的气息很特别。

    翁思妩:“你,你自己难道没有闻到吗?我第一次见你,就从你身上闻到别的香气。”

    “可你这几日,那股香气怎么突然就没有了。”

    梁寂鸾道:“会不会是换了衣物上的熏香,这次的淡一点。”

    翁思妩强烈否认,“不,不是的,不一样。”

    梁寂鸾:“哪里不一样?”

    翁思妩陷入回想,嘴里说:“就是不一样,跟熏香不同的,是你擦了什么,一定擦了什么……”

    “它好香,透过你的衣服,就是再淡我也闻得出,一闻就会……”

    “就会如何。”

    回忆戛然而止,翁思妩兀地回神过来,跟梁寂鸾四目相对,她不确定梁寂鸾到底知不知道,还是他自己没有察觉,亦或是在套她的话。

    什么反应她岂能跟他细说?

    翁思妩避开梁寂鸾的眼睛,随意胡捏了过去,“就是很香,闻了以后热热的,像吃醉酒一样。”

    “那你会喜欢吗?”梁寂鸾出声问。

    翁思妩突然觉得难为情,强作镇定,“谈,谈不上是否喜欢,还算尚可,不过……”

    这样说好像太不给情面了点,翁思妩接下去道:“当然要是,要是阿兄可以告诉我,能帮阿妩配一点这样的香料香膏,阿妩也是愿意收藏的。”

    她真是会讨巧,收藏……如果是帝王御用的香,翁思妩这样的品级是不可能给她用的。

    这么说也不过是用来挽回自己的颜面,不要在梁寂鸾跟前显得太过笨拙,气势都被他不动声色压下去了。

    等待间,方才舀好的汤羹被一只手往她面前推了推,梁寂鸾没有立即给她一个回答,反倒是劝翁思妩,“汤要凉了,先把它喝了吧。”

    如果大方被拒绝,翁思妩心里还好受些。

    但梁寂鸾这种欲擒故纵的,翁思妩当真不好受,她就像被鱼饵勾着的鱼,对看得见却吃不着的诱饵疯狂饮水,得不到她想要的就会一直念念不忘。

    可梁寂鸾却侧过脸看着她说:“朕实在不想耽误你用食,免得引起肠胃不适,先吃点东西好吗?这一桌都是为了你准备的。”

    “不品尝的话,确实可惜了。”

    如他所言,翁思妩顿时感到饥肠辘辘,刚才只吃了一点,现在食欲上来,注意力慢慢被桌上的饭食给吸引走。

    这顿晚膳比翁思妩在蓝春殿享用的还要丰富,但她胃口小,食膳坊给她送的吃的份额都不多,胜在珍馐。

    梁寂鸾这里不仅按照帝王例份,还根据个人胃口配置,种类更为丰富量也多了许多。

    在翁思妩小有饱腹感之后,一条帕子递过来给她擦嘴,翁思妩往梁寂鸾桌前一瞥,发觉他好像在吃食上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筷。

    是不和他胃口吗,还是?

    她目光在那一小个空空如也的杯子里凝住。

    默默察觉过来,梁寂鸾一直在似有似无地喝水,等到翁思妩停箸,他的语调还能保持平静,声音却比之前低了几分,略含一丝噷暗,“吃好了吗?”

    翁思妩观察他的神色,默默点头。

    梁寂鸾面色如常,只有眼尾有一点暗红,他莞尔道:“之前在

    宫宴上,祈朝节那日你突然晕倒,落下一只玉镯还记得吗?”

    “它……”

    梁寂鸾变法术一样,从身侧拿出一个长条盒样的东西放在手上,示意翁思妩打开它。

    里面的红玉与他手上的那块玉料如出一辙,鲜红无比,只是原先断裂的玉镯变了样式,梁寂鸾说:“玉镯是造冶署的匠人锻造出来的,摔碎后都说再戴就不吉利,但朕看这玉颜色很适合你,就让他们用了新的玉料,重新打造了一套。”

    “这是这几日刚送过来的,剩余的还在造冶署,可能后两日就会把其他的送到你的延嘉殿。”

    梁寂鸾从宝匣里拿起那条雕刻得精巧细细的玉石项链,颗颗粒粒都饱满殷红,把它送到翁思妩面前,“要朕为你戴上它吗?”

    红玉是个好东西,翁思妩觉得这些首饰里,以这种玉为材料打造的首饰她戴着都会很舒服。

    若在之前她会安心地接受,但现在摧云殿里,除了守在门口的默秋,与殿内的距离相隔甚远,只有梁寂鸾跟翁思妩在,再没有别的什么人。

    翁思妩稍稍往一旁避开点,眼神很有几分挑衅,“我不要。”

    她拒绝道:“阿兄以什么名义送我这些?”

    “你又不是我郎君,我也不要你帮我戴,让人看到了,真说不清。”

    怎么她的玉碎了,梁寂鸾就偷偷派人收集起来,又为她打造了一套新的。

    是很想让她按照他的心意戴上这些物什吗?

    说出的话掷地有声,那句“你又不是我郎君”,让空气都瞬间变得安静。

    翁思妩心中在抗拒用这些红玉,舒适又如何,还不是在她面对梁寂鸾时,顶不住他的气息倾袭。

    虽然现在他没有了,翁思妩还是不想如他所愿。

    梁寂鸾像是耐着性子说:“不是夫君,也可以是兄长。”

    他眼里带着不同寻常的深意,淡淡朝翁思妩看过来,“你是朕的阿妹,送你这些头面首饰,旁人看了,又有什么说不清。”

    翁思妩意志坚定,露出没有很想收下项链的意思,在僵持片刻后,梁寂鸾似乎也不想勉强。

    只是颇为古怪的问了句,“你已经做好决定,确定不戴它了吗?”

    “玉料养人,它会于你有用的。”

    然而这样的暗示并不会让翁思妩听懂,她只是觉得梁寂鸾是真的很想她收下他送的首饰。

    “若是阿兄执意要送,阿妩也会收下的,”翁思妩道:“但会不会戴,阿妩不敢保证。”

    “也许哪日需要,也许是特别的日子,阿妩会试着让它出现在人前。”

    她把那条项链从梁寂鸾手中拿过来,欣赏片刻后放回盒子里,从始至终梁寂鸾都没有反对也没有阻碍地看着她这么做。

    只是脸上一直挂着一抹玄妙而难以领会的神情,就好像翁思妩做了件失去回头路的事情。

    猎人总是会觉得自己主动掉入陷阱中的猎物懵懂又可爱。

    “今夜的晚膳,还合你口味吗?”梁寂鸾觑了眼被翁思妩拿走的长条宝匣,换了个话题问道。

    翁思妩愣了愣,发觉梁寂鸾是一点都没动气,他脾气一直都很稳。

    佳肴美味在唇舌中回荡,等梁寂鸾抬手要替她夹了一块点心放进碗里时,翁思妩阻止道:“我吃饱了。”

    “阿兄,似乎没怎么沾筷。”

    梁寂鸾:“朕暂且不饿,看到你吃就好了。”

    翁思妩的确被他照顾的很周到,她没想到梁寂鸾在摧云殿里用膳几乎不需要他人侍候。

    刚刚被她用过用来擦嘴的帕子,被梁寂鸾拿了回去,翁思妩瞥见一点残渍,还略微不好意思,等见到梁寂鸾再用它其他干净的位置来擦手时,翁思妩主动掏出自己的绣帕,“阿兄用这条吧,那条已经脏了。”

    梁寂鸾定定看了眼她从怀里掏出来,还正热乎馥郁香浓的绣帕,漫不经心地将原来的扣回桌上,再接过翁思妩的,却迟迟没有擦。

    也没有任何要归还的意思,反倒是说:“明日一早,朕还有朝政要理,你如果要来请安,可以等朕下朝之后再过来。”

    翁思妩一惊,原来真的打算奉行兄长职责。

    准备教导阿妹吗?

    梁寂鸾冲她道:“还不知你从前在翁家修习过什么书,想来以翁大人满腹经纶的学识,你耳濡目染也受过熏陶。”

    “明日可与朕聊一聊,既然你已吃饱了,可以先回延嘉殿休息去了。”

    “来人。”没有给翁思妩答应或不答应的机会,甚至连思索都没有,梁寂鸾终于唤了守在外面的侍人进来。

    内侍总管非常恭谦的问:“陛下有何吩咐?”

    梁寂鸾:“送芙徽公主回去歇息。”

    翁思妩被内侍总管从凳子上请起来,默秋就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她。

    “阿兄……”

    翁思妩觉得太轻易了,怎么梁寂鸾叫她来,真的只是想好好同她吃一顿饭吗?

    他先前说了做了那么多,总给她一种多情的错觉。

    结果在恰到好处时,怎么转口就变了。

    反倒衬得她在此念念不舍起来,她还以为吃过饭,梁寂鸾还会与她有促膝长谈的想法。

    现在一看,完全是她想多了,也许之前祈朝节发生的事,对梁寂鸾来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翁思妩在注视下动身,往门外走去。

    她忽然想起什么,在门口处停下,朝跟过来送她一段路的梁寂鸾看去。

    他手里正拿着她的绣帕,在翁思妩望过来时,不急不缓地收在身后,手背上已经有了明显的青筋脉络,血液在微微凸起的结里一跳一跳的。

    翁思妩很想问他,为什么不还回来。

    然而在头顶的宫灯照耀下,翁思妩保持扒着门槛侧身无辜回望的姿势,目光从梁寂鸾的手回到他脸上。

    这一看在他眼皮底下直接怔忪住,那双眼睛没有避讳地跟她对视。

    恍惚间,翁思妩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双眼。

    好像她发病那天,她在长风阁的青纱帐慢里,有双眼珠也是这样纹丝不动地观测着她。

    一些模糊而疯狂的画面从她脑海中闪过。

    她惊讶地张开唇。

    “长风阁那天……你……”

    “你是不是……亲……亲了……”

    她问的都很小声,但是离得最近的人能清楚的接收到。

    梁寂鸾比翁思妩高许多许多,宫灯那么亮眼,照着摧云殿内外都没有死角,翁思妩抬着头软软的叫着他阿兄,嘴巴张开里面软嫩艳红到妖异的舌头一览无余。

    如果摘下手里的红玉指环,让自身的上位者气息侵袭过去,到时候可以预见充当下位者的小娘会是怎样一副宛若果实熟烂到透的甜腻神情。

    翁思妩感觉到此时看着她的梁寂鸾,瞳孔专注而幽深,诡异而静谧,尤其是他盯着她的嘴巴观察了良久。

    他没有否认更没有承认翁思妩的问题。

    梁寂鸾:“你该回去了,阿妩。”

    梁寂鸾请她来,又赶她走,还只字不提对她做过的事,翁思妩狠狠记在心中。

    她始终记得那日她是病的不舒服,梁寂鸾救她应该是找了御医给她看病喂药而已。

    事后一想,还有哪里不大对劲,原来是嘴唇都红肿了,麻麻的,一定是梁寂鸾亲过她,却不与她当面对峙。

    现在还不想她在摧云殿多留,真是罪加一等。

    即使他好吃好喝招待了她,还送了她一套面首,这都抵消不了她的不高兴。

    翁思妩鼓起勇气跟那双眼神交汇,“明日一早我还会过来问你,一直一直问。”

    “不说日日都来。”

    她咬唇的样子又气又怂。

    梁寂鸾好不容易从那丝丝挑逗气血的香气中短暂挣脱,回过神来,听清她的话微微一愣。

    倏然在下一瞬间展眉莞尔,逗引道:“如果你想的话,朕并不是很介意。”

    翁思妩确定梁寂鸾不是真的在开玩笑,他虽说的随意,但身上的气息始终没那么平静。

    他好像在克制着什么,数次目光往她脖子上瞥去。

    第38章 第 38 章 她挑衅。

    夜里晚风吹动纱幔, 窗户大开,吹堂而过的瞬间,撩动人的衣袖猎猎。

    翁思妩坐在妆台前, 衣衫都被吹得贴紧了腰身, 凹凸有致。

    在一刻之前, 她从摧云殿回到了延嘉殿中。

    离开摧云殿就像被盯上的兔子一样,本是不甘心被梁寂鸾轻轻松松一字一句, 嘴皮磕碰就让人把她送回来。

    但一察觉到那时的梁寂鸾给她感觉有些怪异,觉得不好招惹的翁思妩自然一反当时常态, 该断则断。

    她离开时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梁寂鸾始终站在摧云殿的门槛处目送着她。

    宫灯之下,树影摇曳,梁寂鸾身量高挡着光亮, 令从不远处回望他时,显得他周身如被阴影覆盖, 神情晦涩不清。

    唯一不同, 是手里的淡紫色绣帕被他攥成了一团,似面团似的放在掌心内揉捏。

    翁思妩顿觉自己是从虎口逃脱, 他捏那条帕子那么用力, 就跟她也在他手里捏着一样。

    怎么会有男子看女子的目光那么虎视眈眈而危险,翁思妩撑着下颔在菱花镜前打量自己, 连一旁的首饰头面都暂时不顾。

    她知道她自己是好看的,这世上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容貌不清楚,从旁人对她的态度来看,她的确是长相出色的小娘。

    不谈陈诗问之流,至少在眼高于顶的陈太后和大臣妇人面前, 她得到过不少称赞,而里面的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半部分都能区分出来。

    镜子里的小娘照了又照,肯定了自己的优点,她那么好,容貌受之父母,父母惊才绝艳,容貌上佳,她受人之喜爱简直再理所当然不过。

    所以在梁寂鸾面前,他也是看上她的姿色,才会对她特别优待吗?

    那他理当如此,而且还远远不够。

    肤浅之人等到色衰而爱驰,都会见异思迁,有了新欢忘弃旧爱,梁寂鸾最好看上她的姿色久一点,否则翁思妩也会拿他当那等浅薄又滥情之流,狠狠鄙弃。

    “娘子,不早了,该就寝了。”

    默秋进来,发现翁思妩还在妆台前自照,桌面上放着一个长条的盒子,是之前从摧云殿回来的路上,默秋说要帮她拿,而被翁思妩拒绝的宝匣。

    翁思妩拿出里面的一条项链正在对镜比划,模样不像在摧云殿里的时候那般自持,反倒有些许高兴,“默秋,你看它,漂不漂亮?”

    红玉乃是宝石,默秋在祈朝节上事后怎么找都没找到翁思妩曾戴过的玉镯,再看到这些玉料打造的饰品已经猜到什么,“娘子,是陛下送的吗?”

    翁思妩:“对,你不是说一直找不见我那对玉镯吗,原来是被他的人捡了去了。”

    “捡了也不来知会一声,害得我们好找,真是……”

    虽是埋怨,默秋还是感觉得到此刻自家娘子是心满意足的,被哄得很高兴。

    “是用玉镯重新锻造了吗?”

    “不,他说玉既已碎,就不好再用了,这是新的。”

    翁思妩捧在手里给默秋看。

    默秋:“娘子喜欢,可要戴上试试?”

    翁思妩愣了下,垂眸看了眼项链,摇了摇头,“谁说的,我可没有很喜欢。”

    “我只是觉着它还不错……”

    身边婢女不说话了,翁思妩更加辩解道:“是看在他的确有心的份上,我才收下这份心意的,可不是很喜欢。”

    说完翁思妩把项链放回宝匣中,“好了,我看好了,你快帮我把它收起来吧。”

    默秋:“那娘子明日可要把它戴上?”

    翁思妩离开妆台前往榻上,“不,明日不戴,后日也不戴,大大大后日都不戴。”

    她心满意足地在锦被中躺下,蹭了蹭枕习惯了的绣金衣袍,上面好闻的气息已经淡了不少,勉强可以缓解她心中的难耐。

    她不打算马上戴着梁寂鸾送她的首饰去见他,那样未免显得她太容易讨好了。

    她是不会在梁寂鸾表态之前让他以为她很好拿捏的,至少现在还不想。

    身子底下这件衣裳,翁思妩迟迟没有归还,起初还心惊胆颤害怕被人发现,然而一切风平浪静,不曾有任何人找过来,她便自觉肯定是她伪装的非常到位,瞒天过海。

    那些人也太笨了,梁寂鸾的衣裳着实很多,这不过是他常服中的一件,应该不会在意的。

    如今一直枕着,当安神香来用。

    今日又没有在梁寂鸾本人身上闻到他的气息,身体里的渴望渐渐被衣袍里残留的气味填补。

    翁思妩原本因缺了点什么,感到不安而皱起的眉头因此慢慢舒缓。

    得想个办法,让梁寂鸾愿意给她一点他用过的香。

    延嘉殿内,离翁思妩最近的灯盏熄灭,随着夜色愈加深沉,巨大的殿宇被包裹进浓浓黑暗中。

    属于永安宫的地界一片寂静,万籁无声,守在摧云殿外的侍人实在太困,耐不住打了个盹,待到一缕风吹来,附近巡逻的侍卫从此经过时侍人陡然清醒,悄悄往内里探去。

    帝王寝室内,一切安然无恙,直到一声响动出来,侍人一颗心瞬间提起来,“陛下?”

    屋中过了片刻才有动静,“点灯。”

    侍人得到命令轻手轻脚快速将摧云殿里的灯点上,灯光熠熠,照耀出梁寂鸾的情形,侍人小心谨慎余光一瞥,在撞见帝王脸上似乎盖着的一块轻薄手帕时,再不敢多瞧转移开目光。

    “陛下还有何吩咐?”

    不多时,梁寂鸾从榻上起身,侍人见他有意拿衣裳,十分有眼力见的跟到屏风衣架处为他更衣。

    却听帝王道:“朕想找沈维仁聊聊,告诉他一刻之后,朕就会到。”

    侍人连忙下去传话,远在刑部深处的官邸屋内,沈维仁接到消息诧异一惊,“陛下要来?”

    下属回应:“摧云殿是这样传话,陛下一刻之后就到。”

    得到确认,沈维仁思索片刻之后,轻声问出,“莫非陛下又发病了?”

    等见到人,沈维仁又不自禁打消心头疑虑。

    在夜色裹挟之下,梁寂鸾看起来极为正常,周身的戾气并不浓郁,眼底也无猩红之色,任何狂躁和暴动的情绪都未曾出现。

    只有那双冷静到深处的视线,才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怎么出来了。”

    梁寂鸾从御车中下来问,沈维仁上前走到他身后侧,说:“臣突然接到陛下消息,担心是出了什么重要之事,这才在此迎驾。”

    他隐晦打量梁寂鸾,“陛下,是旧疾发作了吗?”

    梁寂鸾步履未停,神色都十分沉静,完全猜不中他的内心,面对下臣的问候他道:“只是来此看看。你还在办案?”

    沈维仁:“是。”

    梁寂鸾:“介意朕旁观吗。”

    “不,怎么会。”

    “那就进去吧,朕只是想看看,你来主事即可。”

    沈维仁领命下去,不再有疑虑,通常梁寂鸾都会说到做到,他的话才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若是不说,那一定是没有任何可以商谈的余地。

    身处刑部,听着耳边刑讯哀嚎,坐在一旁本该入寝歇息的帝王却分毫不受影响,即使犯人在差人手下皮开肉绽,猩红烙铁,点燃焦灼气味,依旧不影响那块淡紫色绣帕芬芳的气息在他鼻尖萦绕。

    今夜注定不眠,翌日沈维仁送走梁寂鸾,对方昨夜说只是来看看,就当真只是看看而已。

    狱中的气息并不好闻,嘈杂的同时亦有人唾骂,但陛下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无比平静地度过了一整夜。

    沈维仁望着御车离开的方向暂未收回目光,身边亲信下属揉了揉眼,疑惑发问:“大人,陛下一夜不睡,为何会来咱们这?”

    “牢狱可不安全,也不清净。”

    沈维仁回头冷睇下属两眼,“你知道什么,陛下来此,才算安全。”

    对旁人比较安全。

    身边没有随时会暴动的野兽憩息,也就不会有危险,虽然昨夜梁寂鸾看上去没有发病,却不代表他就没有任何攻击性。

    只要他愿意置身最乌糟

    处,困住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对他们来说就不算太糟糕。

    不过这样深夜过来,沈维仁所见,还是极少的例子。

    天不亮梁寂鸾回到摧云殿,内侍总管打了个呵欠,命人往里面送水进去,“都快些,别耽误了陛下早朝,水不用太热,这样就好。”

    “快点。”

    都准备妥当后,内侍总管前去请示梁寂鸾,“陛下,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还请陛下更衣。”

    昨夜的帝王一夜未归,今早内侍总管一得到消息便到殿里伺候,并且观察梁寂鸾情况是否有异,万一发病或是哪里不舒服,都得及时传召御医院的人过来。

    好在梁寂鸾瞧着并未哪里有异样,亦或是早已在刑部那里解决好了,才显得一切照常。

    只是,一阵衣裳脱落的声音让内侍总管恢复神思,匆匆走到屏风后面捡起梁寂鸾脱下的衣物,余光一瞥,瞳孔瑟缩两下,看到了没有布巾遮挡的昂扬之物,像是硬挺了一整夜,未得到纾解。

    梁寂鸾也未曾理会它,以至于到了早上,颜色一看就较为肿胀憋得几乎愈发红紫了。

    卯时日初当空,文武百官在金銮殿上觐见,彼时后宫之中小桥流水缓缓响动,玉做的珠子垂帘在侍女前前后后经过的拨弄下,发出细微清脆的动听声响。

    躺在床榻之上的温香软玉之躯方才在婢女的唤醒中,慢慢睁开一双天生便自带柔情的眼睛。

    翁思妩刚到延嘉殿居住,侍女是一半是原有的新人,另一半伺候的是从蓝春殿跟随过来的。

    各自都有分工,只要她醒了就会将早已准备好的洗漱用水送进屋内,届时默秋就只用在她身边帮她梳头擦脸就可以了。

    镜子中翁思妩眼神清醒,容色却娇艳妩媚,拿出脂膏擦在肌肤上,揉出一片欲红。

    “娘子昨晚睡得可好?”

    新搬来这里,默秋关怀的问。

    翁思妩认床,就是刚入宫那段时间,也是在蓝春殿磨合许久,才熟悉了新的环境。

    她刚洁净过脸,眉眼如新,嘴角微微一弯,“我好的,默秋,没有哪里不适。”

    外面照例有侍卫巡逻经过,翁思妩感觉得出永安宫这边的守卫比桂宫那边还要森严许多,想起来问:“他去上朝了吗?”

    按照约定梁寂鸾说过,翁思妩若要请安只要等他下朝就能过去了。

    此时时辰尚早,起码得等晌午才会结束,默秋明显知道翁思妩的“他”指的是谁,点头道:“已经去了,等娘子用过早膳,在这附近走走,等时辰一到就会有御车接娘子过去。”

    翁思妩微微讶异,“不是在摧云殿请安?”

    “说是陛下要务繁多,即使歇息也会是在斜月台,只有晚上用膳就寝才会回永安宫。”

    “默秋,你的消息好灵通。”

    默秋无奈地看翁思妩一眼,“就是怕娘子前去扑了个空,摧云殿那边的内侍总管特意过来知会了一声,那时娘子还在睡梦中呢。”

    还以为在新的地方翁思妩会不习惯,但昨晚默秋起夜后悄悄看了一下,私下枕着帝王衣物的娘子倒是睡得颇为香甜。

    只要翁思妩入睡或是醒了之后,未免东窗事发,榻上的被褥都会经由默秋先将东西收好藏进柜子里,再由其他侍女过来整理。

    也不知娘子对那件衣裳的依赖性什么时候那么深了,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

    昨夜翁思妩的确睡了个好眠,以至于梳完妆看起来气色都有着不同以往的红润。

    早膳没用太多,翁思妩稍微感觉饱腹后便出了延嘉殿,接她的人已经到了院子中。

    “去斜月台。”

    外朝结束后,还有一场小内朝要梁寂鸾主持,斜月台里站着十二位大臣。

    从先帝到梁寂鸾这一代,多数为官已久,称得上老臣,仅有三位岁数更为年轻的,都以梁寂鸾为首,身为亲信,家世气势才情都不凡。

    屋内轩窗半开,经过激烈讨论,已是到了下半场时节,内侍们看准时机,在帝王示意之下上前奉茶,方才唇枪舌剑的臣子才有了片刻歇息的时间。

    一道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娇丽身影经过轩窗,有人不经意抬眸撞见,忽然疑声询问,“那是……”

    声音惊动旁人,引发效应连带其他目光也都纷纷看过去。

    侍人在前面引路,意在将翁思妩带去提前安置好的屋子,这不是她头一回来这里。

    但对这里的印象半点也不模糊,她在这里吃过梁寂鸾亲手喂的樱桃,当时他还闻错了她身上的香,惹得翁思妩芳心不悦。

    事后去浣衣坊借他的衣物,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

    庭中小娘踩着地上影子,窈窕的越过一块又一块石板,眼尾微挑,灼若芙蕖的艳色让人看一眼足以怦然心动。

    小内朝中的臣子问道:“芙徽公主怎么会来此处?”

    内朝之威严,闲杂人等一律都不许随意进入,周围又有禁军侍卫重重把守,任何踪迹在此都插翅难飞,难以躲藏。

    能进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众人余光随之向屋内最前方的主位窥探过去,梁寂鸾的位置视野极为空旷方便,臣子们的举动不仅能瞧得一清二楚,实则外面路过的人也会更早发现。

    他的确比其他人都先注意到有一抹身影从斜月台门口进来,翁思妩去的正是安排好的屋子。

    在有大臣问询后,等到那道身影完全经过了,梁寂鸾方才开口,“芙徽年纪小,其父在世前为先帝效力有功,太后托朕多加关怀照拂,朕便让她来此一叙,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臣……”

    “臣等无议。”

    只是有些过于出乎意料,陛下竟然会容许芙徽公主到这种地步,连主持小朝政的地方都能进来。

    然而窥探陛下天颜,神情照例不多,显然这种优待并没有多么特别。

    翁思妩被引到屋内后,侍人便为她斟茶去了,今日的斜月台和之前的似乎有所不同。

    她坐着等了一会儿,看见窗台上的花枝繁茂,便去窗口处站了一下,正好看到距离她不远的屋子里忽然有门打开。

    侍卫镇守,曾经在宫宴上见过的少数大臣们从里头出来,她才分辨出来为何会觉得不同了。

    显然上回她来的那日,并不知道这里是梁寂鸾主持小朝政的地方,怪不得在进来后感觉到气氛森严,连默秋都被拦在外面。

    而她所在的屋子,都在那些大臣经过时得到注目,翁思妩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投来目光,直觉让她侧身往旁边让了让。

    之后又鼓起勇气毫无心虚的抬头,只让人窥见花下的半张脸,她是梁寂鸾请来的,是他请她来的,才不是无故出现。

    即使觉得她不合时宜,要怪就怪梁寂鸾去。

    有本事赶她走。

    直到人群忽然慢慢散开,一道姿容如玉高挑俊雅的人影从廊檐下另一边过来,梁寂鸾从容地漫步靠近那扇窗台,还未离开的大臣们都能看见沉稳的帝王站在花下,不吭声也不催促,俯视着半藏在花瓶后的未察觉到他的娇柔女子。

    翁思妩初始还觉得很怪,怎么都在看她,结果偏头一瞥,才发现梁寂鸾不知在她侧面的窗前站了多久。

    她吓到了,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阿兄?”

    看清来人的面目后,翁思妩终于松了口气,又暗自嗔怒,梁寂鸾好坏的心思,居然吓唬她。

    她心有余悸扶着胸口,梁寂鸾却压下一朵花枝,眼珠黑瞋瞋的,“当真不肯戴朕送你的那条项链吗?”

    翁思妩当即不知是因梁寂鸾的眼眸,还是因他话里的深意而愣住。

    对方好像比她还在意那条项链,可是除了红玉打造的,样式好看之外并没有特殊之处。

    翁思妩:“不是不肯,是我,我把它放回匣子里收起来了,想以备不时之需。”

    梁寂鸾对

    她是否真的如此,并未显得太过计较,他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然后说:“你记得就好,不记得……也罢。”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在那一瞬间,翁思妩浑身好像汗毛都竖了起来。

    仿佛被她不在意的,是什么救她命的东西。

    “我过几日就戴的。”她机敏地示弱,以为这样梁寂鸾身上可怕的气息就会消散一点。

    但是他却倏然扯了下唇,不置可否的样子,如同决定了就不会更改,翁思妩这时候怎么卖乖都没用了。

    就这样梁寂鸾站在窗下似是一时间不打算进来,有一堵墙隔着,还算有安全距离,翁思妩心头的紧张也算稍稍缓解。

    “那,那好吧。”

    她蓦然妥协了。

    翁思妩想了想,舔了舔忽然觉得干渴的唇,说:“明,明日……平南夫人和长康夫人家的娘子约我出宫踏青游湖,我就戴上它。”

    她不等梁寂鸾说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阿兄知道吗?昨日两位夫人拜见姑母,在桂宫瞧见我了。”

    “她们称我淑娴端庄,尤其长康夫人,问了关于我的家世、婚事上好多话语。”

    “姑母说她是有求娶之意。”翁思妩明眸皓齿,站在屋中向梁寂鸾遥遥看去,盯着他的表情跟眼睛,“阿兄觉得,我明日要跟她们出宫去吗?”

    此时院中,风也阒寂。

    很久之后,梁寂鸾道:“什么时候的事。”

    屏息凝气等待的翁思妩刚刚还话多,现下却突然笑而不语。

    邀约的请帖是今日早上她在用膳时递进宫的,平南夫人家和长康夫人家的都有分别送来。

    很贴心的,长康夫人家的娘子还给她备了礼物,帖子上熏了香,贴了花,有意要讨好她这个未来有可能嫁过来的“嫂嫂”。

    翁思妩本来没打算跟梁寂鸾说这些,实在是他方才太过恶劣吓着她了,又表现出颇为在意她没有戴那条项链的态度。

    既然梁寂鸾很想她戴上,那她就戴了,明日踏青说是和娘子家的玩儿,但谁知会不会来其他人呢。

    毕竟陈太后也希望她能多结识些年轻适龄婚配的公子,翁思妩眸子里隐隐露出挑衅之意,嘴唇被舔的越发艳红无比,“阿兄是指,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

    “和平南夫人与长康夫人家的娘子公子往来是姑母恩准。”

    “如果是问,什么时候去踏青,就是明日呀,”翁思妩一直很紧张,明明听懂了,却还装作懵懂的样子,答非所问:“是阿妩说漏了什么吗,阿兄这都没听明白吗?”

    这倒像显得刚才多余问话的人,自取其辱了。

    梁寂鸾始终一双黑眸不错眼地看着她,如有波澜,暗藏微华。

    第39章 第 39 章 扶脖吻。

    面对翁思妩的挑衅, 梁寂鸾仿佛全盘接收,却没被触动半分,只是情绪淡漠的默然地盯了翁思妩一会儿, 就照常开口, “是件好事。”

    翁思妩吃惊地望着他。

    梁寂鸾在她视线里, 嘴角居然一点点微微扬起,“朕, 是不是该提前对你道一声‘恭喜’。”

    翁思妩脸上的表情瞬间失去镇定。

    “你在宫里觉得孤零零,既然想交朋友就去交, 能跟朕说一声,朕也放心。”

    越说翁思妩越是垂下眼眸, 她才不需要梁寂鸾这副正直兄长关怀她的模样,她要的是他变成她这样。

    乱了分寸,不再泰然自若, 他现在却假惺惺的乐见其成的样子,翁思妩目光在眼皮底下闪烁。

    睫毛扑闪着宛若一把小扇, “既然阿兄这么希望看到我多交些朋友, 正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此次去了, 一定会与他们多加赏识, 你说好不好呀?”

    这次梁寂鸾纯粹嘴角含笑,什么都没与翁思妩说。

    反倒翁思妩自己气恼到了, 自觉刚才发挥的还不够好,下次一定争取让梁寂鸾脸上变了色。

    接着就听见他道:“还要继续站在这里说话吗?去坐吧,朕要进来了。”

    翁思妩心跳陡然一快,梁寂鸾说的好似她要大难临头般,然而此时斜月台的臣子们都已悄然散了个干净, 只有禁军守卫和侍人在外守着。

    一个不留神梁寂鸾就已经从窗台花下离开,从转角门口处施施然进来。

    看着那气势不小,威压更重的身影,翁思妩瞬间感觉到口齿生津,腰脊酥麻。

    但是真正与梁寂鸾共处一室,翁思妩却发现梁寂鸾离她并不近,他进来后与她保持着距离,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

    梁寂鸾:“昨日言过要了解你在翁家的日常,可以与朕说说了吗。”

    翁思妩一直在窗台那边没有挪动,梁寂鸾也不曾催她,看上去不像要找她麻烦的样子。

    翁思妩试探性讲了几句,发觉梁寂鸾虽是在侧耳倾听,眼神却没有怎么看她,而是虚虚凝着一处,失落之余又觉得安心。

    还好他没有因她几句挑衅就勃然大怒,只是他心里在想什么,翁思妩当真猜不透。

    他难道真的愿意看到她和跟很多公子认识吗?

    听了些翁思妩从前在翁家的概况,问了她些在学识读书上的问题,过了一会,梁寂鸾当真就放她回去了。

    临走前翁思妩都还觉得不大真实,怎么跟放风筝似的。

    一会紧,一会松。

    她走到门外没多远,又疑惑地回头望去一眼,梁寂鸾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还是她离去时的姿势,只是视线凝在虚无的一处,手里不停摩挲着指环。

    想起那条红玉宝石项链,翁思妩重新迈开脚步,明日有约,她得提前稍作些准备。

    五月榴花盛开,宫中已有几树枝头颜色都变得橙红亮丽,宫外的人家院子里也不少见。

    踏青之日很快到来,翁思妩一如往常在默秋催妆声中醒来,平南夫人之女与长康夫人家的娘子送来请帖,翁思妩在当日就做了回应。

    由她们做主定下见面的地方,翁思妩说个时辰,即可前往去处与她们相会。

    巧的是,平安夫人之女,翁思妩竟然认识。

    京都之中,能踏青的去处不少,内外皆有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园林,但都紧邻江边,岸上垂柳青青,时有忙人打马路过,路边多有采了山中野果在茶摊旁兜售的。

    翁思妩整装待发后便出了宫门,今日她从摧云殿过路,还想着要不要跟梁寂鸾说一声,她出宫了。

    但一想他有早朝,与宫人多说无益,翁思妩只当没有这回事,让人送她跟默秋到丹凤门。

    自有马车送她们去目的地。

    两位小娘都有意将踏青去处定在京都经久不衰最热门的景点,游春池。

    那里常得永安城中宦官世家富贵少年少女们青睐,但不限于平民百姓也可以在此踏青游玩,只是与这些贵族出身的人士相比,普通人家皆是为去凑个热闹。

    要知道京都历来最值得一瞧的的景象,就是看这些家世显赫的权官达贵们出行,为了春游中能尽兴,亦为了展示家中财力,马车都会用上最华贵的一辆 ,装饰的宛若亭台楼阁,用鲜花来彰显夺目。

    人在其中不仅不会觉得逼仄,还会享受到行人羡慕赞叹的目光。

    这样的队伍往往也伴随着许多年轻男女一起,呼朋引伴,有的不想乘车,便连胯-下坐骑都会特别打扮一番。

    有此风气,以至于游春池边年年日日,人头攒动,车马喧嚣,花乱迷人眼,不到天暗不得归去的程度。

    翁思妩所乘的马车,出自宫中,前有侍卫开道,同样引人注目,皆知里面坐的定会是位贵主。

    直到游春池边,榴花树下,有几道身影在那里驻足等待,附近家仆用胡床矮榻盛载食物,守在周围,仿佛自圈了一块地方,不让其他不认识的前来打扰。

    宫廷马车也停了下来,侍卫代为确认道:“前方可是晋武侯、都亭侯家的公子娘子?”

    “我等正是。”

    侍卫前去检查了下能验明身份的腰牌,方

    才回身对马车道:“公主,两位侯家的人都到了,可要此时下马?”

    等候在一旁的年轻男女们仔细盯着里面动静,只见一只手宛若剥春葱,白的亮眼,伸出来,语如娇莺,“默秋,来扶我。”

    当中的一个人影呼吸微促,被旁边的妹妹察觉到,抬眸调笑着看他一眼,“看来三哥很满意这位公主。”

    说罢主动过去问候,身后的人也都自觉跟上。

    “公主长安,今日游春池人多,车马乱,让公主一路劳累了。”

    翁思妩下车后,循声往跟前望去,好一堆年轻气盛,衣着鲜丽富贵出身的公子小娘们。

    基本都面生,双双眼睛都盯着她,翁思妩分不清谁是谁,也不露怯,断不会让他们借着人多气势上压着她。

    她没立马吭声,挺起纤细的脖子,眼眸一个个逡视过去,直到发现里面的人正看着她笑,翁思妩方才开腔,“ 焦娘子?”

    “哎,是我,”在花萼苑中,参与花娘庆典丢了衣物的焦衷耳笑着道:“公主安康,我们在此等候许久,终于将公主给盼来了。”

    有了一个熟人,翁思妩话音自然许多,“我也是昨日才知,平南夫人是你母亲。”

    目光一转,瞩目都在翁思妩这边,焦衷耳走近了,不再显得她势单力薄,翁思妩方才问起刚才与她招呼的娘子,“这位是?”

    “在下易琢文,这位是我小妹,易惜梦。”一道洪亮的嗓音当众响起,旁边还连着一道轻呼,埋怨他,“三哥,怎么这么急着抢话?”

    “公主问的又不是你。”

    虽是易家对芙徽公主有意,可也不能太过主动,岂不是显得太上赶着了?

    翁思妩对那对兄妹看去,耳边响起焦衷耳的介绍,“这两位就是长康夫人的子女,家中排行第三的易三公子,和梦惜娘子。”

    “他家武将世家,男子历来习武,身边交际的都是些跟他一样的武人,不拘小节,豪放惯了,你可别被他吓着了。”

    翁思妩听得出来,话里意思还在提点她,这位易三公子就是与她要相看的人选之一,其他人陆陆续续都有介绍。

    为了更好说话,焦衷耳提议,“阿妩随我等去草地上坐会儿吧,那里早已铺好了胡床,准备的有点心果子,就是吃点茶水歇歇脚程也是好的。”

    翁思妩点头,方才生疏的气氛一下淡去,众人都伴随着翁思妩转移到家仆们守着的草地上。

    翁思妩坐下后,旁边也有道身影跟着落座,即便不对他看去,都能感受到一股天生豪迈的热量。

    尤其这位晋武侯家的易三公子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等到翁思妩朝他瞥去目光时,身高八尺的威武壮汉瞬间脸红起来,“芙,芙徽公主。”

    翁思妩:“易三公子。”

    “请,请你吃这个。”为了献殷勤,易家三公子端起跟前的点心,像是不知如何讨小娘子欢心,只能笨拙地请她吃东西,“山楂,好,好吃的。”

    初始本是为了完成陈太后交代的任务,又无法拒绝平南夫人、长康夫人的好意,翁思妩方才答应跟他们两家交际。

    与梁寂鸾堵着一口气出了宫门,翁思妩对今日的经历并没有过多的期待,又因先入为主的观念,以为见到的又会是陈诗问之流那样的贵族公子。

    却没想到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至少这位易三公子性子敦实,不善言辞,目前来看简单直白,并不难应付过去。

    她也露出柔婉和善的笑,很给颜面的从他递来的碟子上捻了一小块,“多谢。”

    “嘿嘿。”性情简单的易三公子发出讨好到位的笑声,又被妹妹瞪了一眼,一点矜持都没有。

    可是坐在这里的可不止他们一家人,与易琢文竞争的还有其他公子,从相貌上来说更胜一筹,虽说不一定都想跟芙徽公主有什么。

    但都在观测这位公主性子如何,偏好哪些,要是有机会也会试上一试,只有她这个傻哥哥,一见到人就冒冒失失地示好,万一讨好错了,岂不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即便没错,也给了他人效仿的便利。

    好在这位芙徽公主没拂了她哥哥的面子,瞧着性情也颇为柔顺,这是易家小娘子目前为止见到的最好的结果。

    游春池乃富庶人家必去之地,不光年轻男女来此作伴,一家老小亦可在此游玩。

    不多时便有人在附近放起风筝,漫天都有缤纷色彩,忽地有一个突然断了线,被风连吹带卷滚落到这边,“哎哎,小爷的风筝!”

    “墨宝阁的新作,可是爷花不少钱买来的,都给我追!诗问,快帮我捡啊!”

    一阵少年郎们的嘈杂声引起草地上所有人注意,引来不少目光,都看到衣着光鲜的富贵儿郎追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奔跑。

    一直到风声渐弱,掉落到胡床附近,压倒地上摆放的点心碟子上,陈诗问等人快速赶过来,双目对着跟前一扫,似是发现什么,不动了。

    “小爷的风筝,哎,脏了!”御史家的小公子,与陈诗问乃是同窗,见此情形越过陈诗问上前,不想却被人拦了下来,“站住,公主在此,不得放肆。”

    “公主?”郭影抬眼朝人堆里看去,才发现当前看着他们的身影非富即贵,都有着同为官宦世家的气度。

    “哪里有公主?”郭影眼神乱转,直到看到翁思妩身后的侍卫,当再向坐下的窈窕淑女瞧去时,肩上倏地被一只手重重一拍,随即拽开到一旁。

    就见他的好兄弟好同窗跟认识一样,对着那张小脸粉嫩,却色如春花的娘子道:“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阿妩妹妹!”

    距离上回祈朝节,翁思妩已经好些天没见到这些不着调的人物,一道宫门就替她挡去许多,连陈诗织都没办法打扰她。

    不想今日一出来,就跟陈诗问碰见了,凑巧到翁思妩几乎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不过游春池是京都人流量最多的地方,她常在宫中不大出来,偶然才有机会。

    陈诗问又是国子监的学子,与同窗们经常来这边也不是不可能,只能说是运气不好,遇着这些玩性很重的少年郎,就跟遇到鬼一样。

    翁思妩不冷不热地回应道:“陈二公子,你们的风筝落在这些吃的上面,还不快捡回去?”

    侍卫让开位置,容许他们的仆人上前,将破损的风筝拿走。

    “等等,郭影。”

    一道洪亮的嗓音把人叫住,在翁思妩身旁的易三公子突然起身,吸引住陈诗问等人的目光。

    “什么事?咦,易三哥?”郭影一看,才发现还有熟人。

    不过也不稀奇,都是世家大族,彼此间都有往来,就算年龄不同,也有过一两面之缘。

    不光郭影认出来易琢文,旁边陈诗问对他也有印象,是与陈诗予做过同窗的易家二公子的弟弟。

    刚才气氛一紧,本以为随着易琢文起身会有一场争执发生,谁知他离开后竟然与郭影、陈诗问走到另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易琢文:“郭影,你那风筝哪里来的?”

    “三哥觉得甚是好看,你把它让给我,我给你好处,如何?”

    与陈诗问视线交流一番,郭影打探道:“三哥要我风筝,给你就是,不过线断了,得重新粘一粘才行。”

    “一时半会可用不了,最好还是去墨宝阁重新挑一只去。”

    “不,不行。”

    易琢文回头往草地上偷偷看了两眼,回过脸来,已经通红无比,略微羞涩地跟少年们道:“今日芙徽公主好不容易出宫踏青,你把风筝借我,我想逗她开心。”

    两眼炯炯有神的陈诗问骤然问道:“怎么,原来易三哥跟阿妩妹妹是在相看?难道是想求娶她吗?”

    这陈家的小子,易琢文亦有印象,惯会耍滑头,冷不丁这样问出,倒真让易三公子更加不好意思,“家中是有这样的意思,公主娇柔惹人怜爱,所以我想博

    她一笑,若能结个两姓之好……”

    剩下的话便不用说了,相信这帮书读得多又惯会流连花丛的小郎们懂得都懂。

    陈诗问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既然易三哥有心,小弟们岂能不帮易三哥一回,郭影,你就快些帮他把风筝修补好,好叫易三哥拿去博美人一笑。”

    郭影被肘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行啊,易三哥,来,你同我来……”

    易琢文跟着郭影离开,陈诗问默默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片刻,忽而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回过身往草地上走去。

    只有陈诗问一人回来,易家娘子追问道:“陈诗问,我三哥呢?”

    她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在世家娘子圈里见多了人,还与陈诗织认识。

    与易家娘子关心自己兄长的态度不同,陈诗问笑意郎朗,热络道:“易小娘子,真是好久不见了,易三哥跟郭影办事去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别急啊,你越急,可就越坏了你家三哥的好事了!”

    易惜梦将信将疑,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看刚才易琢文跟郭影他们在一起,大家都相互认识,知根知底,难道还有人敢坑害她哥不成?

    “阿妩妹妹。”倏地有人又打断她思绪,陈诗问油嘴滑舌地朝着芙徽公主靠近,易惜梦瞪大眼睛,她就说有问题!

    陈诗问若有所觉,看了她一眼道:“阿妩是太后认得义女,与我等陈家人都是亲戚,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易娘子可别太无礼。”

    这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易惜梦不情不愿地挪开目光,然而眼神还是会留意那边动静。

    翁思妩神色冷静地睇着陈诗问凑近,“你想做什么?”

    陈诗问幽幽的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人跟我说,你出宫踏青,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与人相看议亲,原来是真的。”

    翁思妩面露奇妙,“关你什么事?”

    陈诗问冷哼,那当然她是他先看上的。

    只见陈诗问一扭头,翁思妩听见他俨然把自己当做主场扬声道:“今日风光这样好,光是坐在这里吃喝又有何乐趣?”

    “我在那里有一艘画舫,是我生辰之日家中特意为我准备的,还未邀人上去过。”

    “里面尚有歌舞乐师陪伴,不知有没有幸,能邀请诸位登上我的船,一起同游这游春池,赏遍这片湖景呢?”

    随陈诗问而来的公子对他一呼百应,“去,哪能不去!”

    “大家都上去看看,诗问,你那艘画舫在何处?”

    “就在岸堤石桥那边,诸多画舫中最精美的一列。”

    有了呼应,陈诗问还鼓动翁思妩与焦衷耳,“有焦娘子作伴,阿妩也会去的吧?”

    旁边有声音不悦打扰,易惜梦不赞同道:“不行,我三哥还没回来呢!”

    然而陈诗问根本不打算理会的样子,忽地一把将翁思妩拉起来,随同周围人吆喝道:“走了走了,都去画舫游湖!”

    “今日我陈诗问做主,定让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返!”

    “等等……”

    旁边有声音帮陈诗问悄声说了句话,拦下易惜梦的劝阻,“易三公子是为芙徽公主准备惊喜去了,易娘子可不要耽误了令兄的好事,还是快一起跟上去吧!”

    ……

    翁思妩被陈诗问挟持着,在人群的裹挟下被迫往石桥湖岸边走去,她的侍卫也快步跟了上来,一时间周围挤满认识或不认识的杂乱身影。

    到了岸边就更乱了,不管桥上还是桥下都是人,而翁思妩也在此刻明白了,陈诗问就是故意前来捣乱的。

    否则怎么就在人家易三公子走后,就出馊主意要去游湖,她刚要出声,哪怕是留个人跟对方说一声也好。

    结果画舫门一打开,忽然岸边变得更加拥挤起来,只听不同声音催促,“快上船,快上船。”

    “马上就开了,快快。”

    “哎呀,谁踩我!”一声惨叫响起,陈诗问跟着面色一青又一青,闷哼一声,他也被踩了。

    踩他的还不止一脚!

    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

    为了保护翁思妩,他一边忍痛一边注意着远处是否有人跟来,将她往停留在岸边的画舫方向推了一把,龇着牙道:“阿妩妹妹,快上去。”

    只要翁思妩上了画舫,一切就万事大吉,就算易琢文追过来又如何,粗鄙武夫,什么人都是他能肖想的吗?

    陈诗问盯着岸处草地上拿着风筝姗姗来迟的身影,发出哂笑,然后往画舫船板上纵身一跃,催促船夫,“快走!”

    然后志得意满地在他邀请的人影中寻找,“阿妩妹妹……”

    满船客人,眼下却皆看不到翁思妩的身影,连她的婢女都消失不见。

    陈诗问的笑容渐渐凝住在嘴边。

    春水碧雨天,画船听雨眠。

    明明是浮云淡薄,艳光秾丽的晴日,天空却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过云雨,窗外淡淡金光还在,透着幽幽雅意的画舫深处,翁思妩因突然的晃荡被拥挤地困在一个逼仄而宽厚的怀里。

    仰起的纤细脖颈上戴着一条红玉石做的项链,因嘴里吞咽不及的津-液发出轻微细小的玉石攒动的摩擦声。

    梁寂鸾似是嫌吵,扶好了那根细白脆弱的脖子,一手勾住那条项链倏地一扯,圆润红色的玉珠瞬间宛若下雨般颗颗倾落。

    夺命勾魂的香气骤然迸发,如决堤般往面前的人身上潮涌,剧烈、混乱、交杂,与粗沉的气息交织为一体。

    翁思妩舌头被舔了浑身发软,湿润朦胧的眼眸仿佛睁不开般,迷离而诱人地注视着梁寂鸾,眼眶被霸烈的气味侵袭醺红了一圈,闻到了对方身上捈的熟悉的香膏气息后,酥麻到只有撑着他的胸膛借住力道才能站稳跟脚。

    梁寂鸾从亲吻中稍稍离开翁思妩,似是在观赏得意之作,欣赏着急切需要他气息安抚渴望难耐的翁思妩,手指轻弹了下那张娇嫩的红唇,手上用来掩盖上位者气味的指环已不翼而飞。

    “好不好闻?就这么想要?”梁寂鸾:“朕的气息放出来,你又承受不住了。”

    “就这么不顶用吗。”

    翁思妩眼尾红润目光全部都湿透痴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被人推进来上了陌生的船,而本该在深宫的帝王怎么会在这。

    她一来就撞上这堵厚实的胸膛,那足以撩动她体内忄青热的气息往她满鼻腔里跑,画舫外面什么声音都忘了,听不见了。

    只有梁寂鸾那动人心弦的戏谑声音,低沉响起,几日不闻,他身上上位者的气味更猛烈侵略得更汹涌,完全是单方面对翁思妩进行气息驯教,让她急需和认住他血脉里的味道。

    翁思妩也不知怎么,项链上红玉宝石被梁寂鸾一扯断,身体内就好像被启动了什么机关,令她的香气猛地飘荡,从血肉毛孔里溢出,和那股霸道的气息进行历史性的交汇融合。

    她双腿发软抖得站立不住,全靠在画舫墙壁上,眼里布满了渴求的目光,视线凝聚在梁寂鸾的唇上,细嗅着向他涌动。

    情动到深处,翁思妩伸出艳红的舌头毫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吟出一声娇柔的,“要,还要。”

    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模样,梁寂鸾黑眸凝着她,倏地一笑,摸着她的脖子,“等下个发忄青期,让朕咬你好不好?”

    翁思妩心有余悸,却又在难以维持神智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此乖巧,让帝王抚摸她唇的力度不禁加深,戏谑意味更浓,画舫外雨声滴答,短暂吸引了被梁寂鸾气息迷惑的翁思妩。

    她微微侧过头,迷茫地眨着眼,刚看清湖面金色的波光涟涟,光晕犹在,如有一道彩虹架在水面。

    下一刻就被扭转过脸,对上笑意浓厚深邃幽冷的双眼,梁寂鸾微微低头,重新俯首下来扶住翁思妩的脖子

    ,对准那张柔嫩的唇,软软含住,舌尖抵进去,拉着她共同沉溺接续刚刚被中断的抵死深吻。

    湖面上,蜻蜓点水,振翅而飞,淅沥的小小雨声细碎如沙。

    草地上行人飞奔躲雨,藏在石桥亦或广茂树下,犬马声在烟雨色中咴吠不止。

    在与另一艘精巧站满公子女娘的画舫路过时,翁思妩仅存的一点思绪被轻柔的雨声完全洗刷,疏懒地放任自己伸出手勾住身前宽阔的背脊,享受着全身心都被蚕食侵占。

    第40章 第 40 章 贪身子。

    “还没找到吗?”

    雨停后, 画舫停靠,陈诗问让家仆搜遍整艘船,又去芳草地上周边附近寻了个清楚。

    结果就是, 连翁思妩身边的婢女都无影无踪。

    “废物, 都干什么吃的, 要你们何用!”尤其鞋履被踩脏,多了几分狼狈的陈诗问为了泄愤, 一脚踹向最近的下人。

    “不可能随意就消失不见,马车呢?宫廷护送她的侍卫在何处?”

    陈诗问连声质问, 下人承受着他的怒火道:“都,都不见了, 二公子,我们找遍了,真的没有。”

    一个翁思妩不见还情有可原, 侍卫和婢女也都不肯露面,不禁令陈诗问怀疑这其中另有安排。

    莫非是翁思妩自己不情愿, 故意趁乱躲开了?

    倒不是没有这般可能, 正想着,陈诗问忽然看见身前的家仆蓦地瞪着他身后, 睁大眼睛, “二公子,小心……”

    “陈家小儿!”

    话音刚落, 另一道怒火中烧的嗓音如虎啸般炸响耳侧,陈诗问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只手揪住领口,“你该死,你竟然敢让人唬我,将我引走, 不让我与芙徽公主接触!”

    “看我不杀了你!”

    陈诗问左眼一痛,大半张脸立时挨了一拳,此时寻不到翁思妩,又担心替旁人做了嫁衣,陈诗问同样火气深重,“嘶……你敢揍我?”

    “你这骗子没安好心的混账东西!”

    “我阿妹都同我说了,是你偏要趁老子去放风筝,都引得大家去登你的画舫,老子今日不揍的你哭爹喊娘,老子就不姓易!”

    语毕,在陈家家仆哭天喊地的“杀人了,打人了”的哭声中,又重重落下一套拳头。

    武将出身的易琢文又岂是常坐学堂的陈诗问可比,但他也不是毫无反抗任由自己挨打,就这般你来我往,气急之下连什么招式都忘了,宛若市井中的两条杂毛狗,相互攀咬,你来我往。

    画舫中,云开雨霁,人也分开。

    翁思妩刚刚享受过命定的血脉气息灌注,连日来的不满难耐终于得到安抚,脸上还含有红晕春色,呼吸浅缓轻喘,失神的眼神没有聚焦,舌头偶有无意识的轻舔嘴角的行为,仿佛是在回味。

    一声轻笑让她像猫一样闻声找到位置,感觉到视线落在她脸上有很漫长的一段的时间,翁思妩如想起来什么,面颊红晕洇得更开,更看清是谁在她面前,撑着下颔深深看着她。

    翁思妩脑海中所有画面都在这一刻接续起来,陈诗问的捣乱,她在人群中遇到不明推搡,她登错了停靠在岸的船,“是你?”

    她看着眼前悠然自得的梁寂鸾,一切推测都云开雾散,“是不是你?”

    梁寂鸾不予否认却又没有承认是不是他安排,但如此理所应当,翁思妩已经认定破坏了今日踏青的幕后之人一定是他。

    否则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可笑陈诗问还自诩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算计来算计去,竟成了别人的棋子,做了嫁衣。

    梁寂鸾:“怎么那么早出宫?”

    他不答反问,“这种踏青也没什么好玩,你很喜欢?”

    “朕在两仪宫等你,还以为你会先过来请安。”

    翁思妩从先前脸红变得复杂起来,她被梁寂鸾的行为搞得全然不知到底什么意思,她猜不透他,而她快被他弄得思绪宛若一团乱麻,这时连脑子都不好用了,“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我以为我同你说过了,为什么还要请安?”

    “踏青?阿妩请示过的呀。”

    翁思妩盯着他道:“与重要的人赴约,难道不该守时,免得让人久等?这些,难道不是阿兄自己都同意的吗?”

    梁寂鸾:“重要的人?”

    “才见过一面,就已是你心中重要的人吗?”

    他双眼微带凉意,嘴角已微微勾起,“那是太后交代你的任务,朕若为你拂了她的面子,于我倒没什么波及,倒是你,难免因其为难。

    “你只当来走过个过场,真当朕想要你和他们有什么吗?”

    翁思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梁寂鸾:“观你模样,倒是真的为自己相看上了。”

    翁思妩闻言皮都紧了起来,身上一热,盯着梁寂鸾恶胆向边生,柔柔道:“阿兄以为,阿妩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相看?”

    “奉姑母之命是一则原因,可有没有可能,其二也和我自己有关?万一是我也想呢?”

    “你不想。”梁寂鸾直接了断反驳她。

    翁思妩:“凭什么?”

    梁寂鸾:“因为朕不想你想。”

    翁思妩酡红着脸,吃惊又意外地看着梁寂鸾,他的眼神如有另外的深意,滚烫而直白,“只有这一回,好吗?”

    “不要再见其他男子。”

    翁思妩气息蓦然微乱,身上暗香随她情绪波动变化更浓,梁寂鸾忽然递来一盏茶杯,一粒药丸,“吃了它。”

    翁思妩扶着心口,发觉又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气,顿时回忆起脖子上的玉珠,“我的项链?这是什么?”

    “为什么,你的气味又出来了?”

    她始终以为那是梁寂鸾捈了或是用了什么,却见梁寂鸾拿出方才不知藏哪儿去的红玉指环,当面在翁思妩眼前戴上。

    神奇的是,一直在她鼻尖萦绕的气味便似袅袅香烟被人一下掐断了。

    只有一阵余韵在空气中,不再散发引诱的味道让翁思妩想把自己往梁寂鸾怀里送,从刚才起她就已经在极力忍耐了。

    此时再集中精神对他一嗅,便像嗅到什么催人情致的熏香,体内有情动让她酥软轻喘,翁思妩刚一喘,便有一只手按在了她鼻息处,梁寂鸾的声音传来,提醒她,“不要再嗅了,我的气味于你太过强烈,会提前引你进入下一次发热期,距离上次你第一回初潮才刚过去,短期再次进入对你身体并不好。”

    人体生长都有规律,发忄青期亦然,没有被标记的小娘冒然在短时间内再次经历疯狂而强烈的情热,少不得身体受损,脑子也会被上位者的气息气味侵略到坏掉。

    显然目前为止梁寂鸾并未打算让翁思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破破烂烂”。

    翁思妩却是震惊非常,“什么发热期?什么初潮?你的气息,不是捈的香膏吗?”

    梁寂鸾放下茶杯,看她是真什么都不懂才说道:“你我身上都有普通人都嗅不出的气味,只有血脉特殊,属于命定之人才能闻到。”

    “就算能闻到,你我之间也有不同,我的气息比你霸道,与你是不同种类,属于气息中的上位支配者,而你……”

    “就像渴求交-配中的母鸟一样,气息上没有杀伤力,柔和而充满包容性,在这当中属于被支配的对象,相当于你主阴,我主阳。”

    “命中注定,阴阳调和,都要在一起。”

    梁寂鸾:“你还记得,你是什么年岁分化的吗?”

    翁思妩连这都不懂,“什么叫分化?”

    梁寂鸾觑了下她迷蒙的眉眼,断言道:“看来,翁校仲什么都没与你说,亦或者他自己也不确定,对这些了解甚少。”

    “分化便是你的第二性征,你身上的香气,难道是天生就有的吗?难道不是成长到十三四岁,你葵水来了以后某一日浑身发热,晕倒之后醒来才有的?”

    梁寂鸾所说,完全是翁思妩的真实经历,“你怎么知道?”

    她就是在十四岁生辰前两个月,偶有一日在炎热的暑气中晕倒了,那时还以为是中暑,直到婢女为她更衣,发现翁思妩下-体有血液流出,污渍弄脏了裙裳,这才知道她来了葵水。

    之后她一整日都没醒来,一直处于发热的症状,父亲也为她找来大夫看过,都当她是生病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生的是另外一种“病”,醒来翁思妩就发觉身上有一股异香萦绕,初始以为是下人给她用了什么香,结果问过以后都与她自己闻到的对不上。

    后来她又接连两次频繁发热晕倒,翁校仲方才察觉到了不对,让翁思妩除了婢女跟他,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翁思妩自然相信父亲是为了自己好,只是疑惑为什么父亲会这么紧张,不希望有别的人知道她怀有异香。

    梁寂鸾:“他应是不想让你被送入宫去。”

    翁思妩难掩惊疑,一方面吃惊于梁寂鸾怎么会这么清楚,另一方面又疑惑这方面难道还有什么说道?

    翁思妩十四岁时,先帝在那一年正处于病榻缠身之际,但他还未驾崩,精神尚且不稳定。

    宫里时有流血事件发生,只要在他身边伺候的,遇到他精神不稳定亦或是骤然暴起,结果都无一幸免。

    翁思妩到底是不是梁家血脉中需要找到的人,尚且不能确定,而她一旦暴露出来,当时的先帝还在,梁寂鸾恰巧也在十一二岁时完成支配者的分化,与先帝同处于上位者的位置。

    且在当时,他已经是个不逊于任何年长者的合格储君了。

    倘若翁思妩进宫,那她绝无侥幸的可能,会被率先献去给先帝,但她又是稀世罕见的被支配者,梁家每代都会出现一两个这样的强者,分配不均,很容易引来隐患。

    那么既有先帝在前,又有太子在后,身为命定之人翁思妩应当给分配给哪一位?

    若父子相承,岂不是乱了人伦,惹得父子相残。

    听说他们这种支配者一旦捕捉到柔弱的下位者的气息,就会跟兽类一样死死咬住猎物,且一辈子只会标记那一个。

    被标记后,会对双方都产生十分严重的影响,上位者会认定被支配者是自己唯一伴侣,从而产生偏激到极致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下位者亦会对标记他的支配者从身到心,生出严重依恋到自愿被支配者掌控,两者情绪都极为病态。

    届时若让两个支配者相争,亦或是在先帝标记了翁思妩之后,再被梁寂鸾标记。

    历经两次标记的翁思妩,反倒会因弄不清谁才是她的支配者思绪混乱,从此活得疯疯癫癫不能自理。

    时日一长,只会愈加沦为生育的工具,再到精神不济而自杀而亡。

    有这样骇人听闻的关系,作为一个父亲,谁会想让自己的女儿陷入这样的病态旋涡里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先帝驾崩,只留存一个梁家特殊血脉存在,翁校仲方才能得一点安心。

    要不是他心力不济,撑不了几年,想必就是这次把翁思妩送入宫的想法也是不会有的。

    给他一点寿命,能再将女儿藏到死都不是不可能。

    梁寂鸾视线回落到翁思妩身上,她对当中许多事情还不知情,实在是太过下作污秽方面的东西,梁寂鸾并不打算透露太多给她听,为翁校仲说道,“也许是他舍不得你。”

    “他想等你再长大些,告诉给你听。不过你父亲对这些内情知悉不多,只有有此血脉的梁家人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翁思妩被梁寂鸾连番验证,已经信了他说的话,因为他说:“你分化那些动静,也是朕此生经历,所以你有过的,朕也经历过。”

    翁思妩顿时对他的话感了兴趣,“你,你也是如此?”

    梁寂鸾:“你可知梁家出了好几代这种血脉,但像你这种的,平生罕见。”

    他定定看着她,翁思妩竟不知自己是这么特殊,一时间觉得被梁寂鸾看得不好意思,眼神闪烁,为自己辩解,“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父亲什,什么都没和我说。”

    翁校仲自己都了解甚少,又怎会告诉翁思妩?

    她又好奇地问:“那什么叫做第二性征?就是我的香气吗?”

    “它的确属于当中的一部分,被支配者的气息,常用于让支配者来发现识别你的身份。”

    “第二性征,更多的在于你的腺体,和……”梁寂鸾适当性中断话语,目光定在翁思妩脸上,再缓缓向下游弋,到她小腹的位置停下。

    翁思妩感到他视线的专注凝聚,不由地脸颊一烫,挡住小腹,“你看什么?”

    梁寂鸾的眼神令她羞涩起来,是那样不清白。

    身处于下位者的第二性征,除了辨别身份的气味,就属后勃颈上的腺体与体内的生育器官,与上位者有着天然的不同。

    前者更容易接纳后者之物,发忄青期会有不同程度的收缩变化,亦会更方便契合上位者在体内成结。

    也只有强悍的支配者才能解决娇弱弱小的下位者频繁而漫长的发忄青需求。

    有了脖颈中腺体的气息注入,对双方任何一位来说,都有助于情绪上的稳定,更能向有可能存在的其他支配者宣示,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要动,无异于挑衅宣战。

    翁思妩已经难为情到再应对梁寂鸾的目光了,她好像触及到了什么属于禁忌的话题。

    而他老盯着她的腰腹。

    “朕在看……”

    “你若再不吃药,也许还会有别的不可预测的事发生。”梁寂鸾把视线挪开,睇着热气渐退的茶意有所指地说。

    翁思妩被他一吓唬,心吓一跳,不想再撩虎须,以至于事情发展到她一时难以控制的地步。

    立刻顺着他的目光落到茶盏旁的药丸上,为了驱散尴尬与羞涩,质疑道:“可你还未说,这又是什么东西,它有何作用?”

    梁寂鸾:“徐钰配的,用来调理你的身子,让你即使不用佩戴红玉也能减少香气溢露,还能安神以免太过刺激,受我的气味影响,加速发病。”

    翁思妩愣怔,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说她是命定之人吗,怎么还要主动帮她着想,掩盖香气,还说不想让她加速发病?

    在梁寂鸾的注视中,翁思妩缓缓将那颗药丸兑水咽了下去,丹田中仿佛有一股热流出现,体内那种紊乱的感觉陡然好受许多。

    梁寂鸾:“如何?”

    翁思妩点头,“是舒服了点。”

    “你呢?”

    她佯装不在意的问:“你也吃过了吗?”

    “好奇怪。

    按理说,这些时日我没佩戴红玉收拾,泄露的气息应当对你也造成了影响。”

    “闻到它,怎么没见你感觉什么特别之处……是觉得香气太弱,对你影响不大吗?”

    这是翁思妩最疑惑的地方,明明梁寂鸾的气味只要泄露一些就能令她方寸大乱,但梁寂鸾既然能嗅到她的香味了,在她跟前却好似与常人无异一般。

    这不公平。

    仿若察觉到她所想,听完她说话的梁寂鸾眸光微微一变,眼瞳更深了些,“你很想知道吗?”

    翁思妩顿时警觉起来。

    但梁寂鸾不过是勾勾手指,对她道:“到朕身边来。”

    翁思妩这才感受到支配者的气息对她产生的作用,梁寂鸾一句话,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乖乖听话地起来,离开椅子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

    “是,是什么?”

    梁寂鸾幽幽注视着她,不作回答,似是觉得她距离不够。

    翁思妩感觉出来,又往前凑了凑。

    然而梁寂鸾道:“再近一些。”

    翁思妩心里一阵紧张,嘴上却要抱怨,“哪里不够近,都这么近了,还要……啊你”

    她倏地身上衣角被人用手指一勾,前脚力道带着上身朝梁寂鸾怀里扑去,那双修长的臂膀将她揽了个满怀,下身紧贴在一起。

    梁寂鸾:“该高兴了么?”

    翁思妩讶异地动了动,“什么?”

    梁寂鸾沉默盯着她不发一语,只把她的腰身往自己腹部贴得更紧,翁思妩一时间无法动弹,更感受到一股巨大凸-起的热源,极度危险精神的抵着她,当下眼神慌乱到不敢去看梁寂鸾,面色殷红不已。

    窘迫到语无伦次,“你,你……”

    梁寂鸾毫无羞耻心,“这就是你对朕的影响和特别之处。”

    两忄生相吸,不止

    翁思妩一个人会感到情动,遇到命定之人,就是会有谷欠望上的牵连,梁寂鸾早已懒得掩饰,直白袒露给翁思妩看。

    他尚且能维持自若,那么,从小备受闺秀教导,清白纯真的翁思妩呢?

    她岂敢招架?

    “你……”梁寂鸾的眼神真的好可怕,翁思妩自觉仿佛已经置身在他口中了,她到今日才彻底明白,原来这些时日以来,她身体上的那些不对劲,通通都与梁寂鸾有关。

    什么命定之人,还有发忄青期,跟畜牲似的,原来他对她那些特别待遇,都是因为她完全符合花娘的人选。

    “那你……”

    翁思妩:“你对我,你亲我,都是为了……”

    所以,他是希望她能为他解决忄青谷欠这方面的问题,才会在今日设计这一插曲,从宫中赶过来?

    翁思妩望着梁寂鸾,虽不好意思开口说的太直白,但已将所想传递给对方。

    一如之前避重就轻的态度,梁寂鸾承受多年气息干扰得不到缓解之苦,如今只想得到翁思妩这个解药。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你不想吗?”

    “还是不愿?”

    原来他真的只是看上了她的身子。

    翁思妩一时哑语,从梁寂鸾所说的什么发热期来看,那么她今后出现这样的情况绝对只多不少。

    发忄青期不是只有他有,翁思妩也会有,他们两个血脉那么特殊,命里就该在一起相互解决。

    不仅是对梁寂鸾有益,翁思妩也是受益的一方。

    今日与她说这么多,兴许只是他不想让她被蒙在鼓里,亦或是想她主动答应,心甘情愿配合他,已是难得的体贴。

    否则以梁寂鸾的身份地位,想要强迫翁思妩不择手段,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达成目的。

    可是,在翁思妩心中,即使知道了自己对梁寂鸾来说意义非凡,却还是希望在梁寂鸾口中听见不同的答案。

    她莫名期望他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命定之人而接近她,而是,而是……

    梁寂鸾等待片刻,眼前的人秀眉微蹙,似是时而陷入纠结,越发忸怩。

    忽然却似想通了,猛地抬眸如看花心浪荡的负心汉般似怨非怨凝视过来,“好啊!”

    不就是贪图上她这副身子,她何尝不能拿梁寂鸾当解药来用!

    既然梁寂鸾只打算对她玩玩,翁思妩亦觉得自己不必对他负责,只享受鱼水之欢,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已经自我开解,想通了的翁思妩眼眸亮闪闪的,掩去心中那份淡淡的失落不快,打定主意在这种事情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对方。

    于是在梁寂鸾跟前,故意表现得随性又善解人意,心胸开阔道:“阿兄不就是想找我一起平安度过发忄青期?”

    “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个人能帮阿兄解决吗?那么好吧,阿妩年岁渐长,发热次数也愈来愈多了。”

    “就看在你我同病相怜的份上,又不曾对我坑蒙拐骗,那么阿妩愿意跟阿兄暂时搭个伴,相互慰藉。只是……”

    翁思妩秀眉轻挑,神态有一丝媚妩可爱,说出来的话却是异想天开:“只是你我这种血脉,是病,是否天作之合命中注定,哪能由什么气息,什么支配者来做主。”

    “你又不是我心中所爱,万一你也遇到其他心爱之人呢,岂不是耽误了我们彼此?”

    娇嗔的话语声娇柔又稍显刺耳,梁寂鸾如墨的眼珠始终深邃而沉静地盯着她,即使那句“你又不是我心中所爱”如雷贯耳,依然不改颜色。

    他问:“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他似是打算将决定权交给她。

    翁思妩伸手指着梁寂鸾轻点,“就当互帮互助,我帮了阿兄的忙,阿兄也替我解决情热之期的麻烦,一旦中途有人不想了,随时都可以离开,另一方可不许有任何挽留纠缠。”

    “阿兄若是同意,这契约可就成立了。若是不同……”

    梁寂鸾倏地捏住她的手指,拉下来,稳稳攥在手里,“朕答应你。”

    翁思妩话未说完,没想到梁寂鸾这么快就同意了,她一时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回应,愣在原地。

    反倒是听了她长篇大论的梁寂鸾,从她手指头摸到了细嫩的手腕,眼神含了一丝玩味的情致问:“什么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