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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第 201 章 能有什么转机?

    弘时被过继给允裪之后, 胤禛就下令让他搬去允裪府上读书,命允裪管教弘时。但弘时的福晋,董鄂氏,以及弘时的长子, 则是不用搬去允裪府上, 而是照旧留在雍亲王府。

    胤禛并不是个狠心绝情之人, 当然, 耿文华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略有些心虚的。但并不妨碍她拍胤禛马屁:“弘时被皇上责罚, 外面那些个人, 难免对弘时福晋母子两个落井下石, 若是还住在雍亲王府, 倒也能庇佑他们几分。”

    外人一看皇上并未追究弘时福晋, 董鄂氏母子两个还能住在雍亲王府, 就知道胤禛还是愿意护着孙子的。就算是不再给董鄂氏脸面,但也不会将她脸面撕下来。

    不过, 就是钮祜禄氏……要心思落空了。

    没等钮祜禄氏来找耿文华抱怨这事儿, 宫里就又出了事儿,太后病重。

    太后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年轻时候生了好几个, 虽说到现在活着的也就两个, 但生孩子哪儿有不亏损身体的?就算是她在宫里得宠, 吃得好养得好, 但有些损伤那是不

    可逆的。

    再加上做了太后呢,反而是没有以前做德妃时候心情畅快了。

    做德妃时候, 十四就算是闯出来再大的祸,德妃也知道皇上是不会杀掉十四的。可现在,她也不敢保证胤禛就真的不会对十四下杀手。

    一边是大儿子的抱怨不理解, 一边是小儿子的不懂事儿闹心。

    前段时间,十四被圈禁,太后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呢。现如今弘时被过继——亲儿子都能如此,十四还能有活路吗?一时想不开,再加上确实是身体不好,于是这顿时间,就病下来了。

    是那种肚子疼,便血的病症,这种病,女眷是很少留意的,尤其是德妃,一开始也并不是很在意。但这段时间心情不好,病情就越发的重,以前疼起来还能忍一忍,现在是疼的只想晕死过去,连在床上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拉氏照看了两天,眼看疼的越来越厉害,瞒不住了,就赶紧找了胤禛说这事儿。

    原本太后是不愿意见胤禛,命那拉氏不许告诉胤禛的。

    太医来一把脉,话都说不出来,就只剩下摇头了。

    胤禛立马就知道不好,他连折子都搬到了慈宁宫,就守在太后身边。知道太后心里惦记着十四,干脆先将十四给放了出来,命他和十四福晋进宫来伺候。

    生死面前,兄弟俩就是有再大的仇怨,都必得要忍着。十四也确实是略有些长进了,上次胡说八道被圈禁,还害得额娘担心——虽说生病这事儿是拦不住的,但你若是心情好,延迟发病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有些人得了重病,人家想得开,就能活的长久。

    有的人同样是得了重病,想不开,担惊受怕,从发病到死亡,也就几天而已。

    所以,谁也不敢说,太后这病,就真的和情绪没有半分关系。十四心里怨恨胤禛,觉得是胤禛没照顾好太后,胤禛心里也怨恨十四,若非十四不懂事儿,太后能为他操心成这样吗?

    但谁也不说,在太后面前哪怕是不说话呢,也绝不争吵一句。

    可饶是如此,也没留住太后性命。人死之前,自己都是能感觉到的,太后难得的精神好,叫了胤禛和十四到跟前,嘴角带着笑意说他们年幼时候的事情:“胤禛得了皇上赏赐,自己都舍不得用,拿回来给我看,十四一眼就看中了,胤禛就送给了十四……”

    其实十四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他那会儿年幼,现如今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想得起来三四岁时候的事情?他连连点头:“是,四哥那会儿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后来四哥总夸赞十三,我心里就不高兴,我就和四哥对着干。”

    做兄长的,其实是很有责任感的,因着十三也是长在永和宫,胤禛一开始回永和宫呢,就总说十四:“你看人家十三,字儿写得好,功夫练得好,你看你自己,整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

    十四那是永和宫主殿出生的小阿哥,十三是谁啊?侧殿贵人所出。他原本是有些瞧不上十三的,结果亲哥哥整日里夸赞十三,那能愿意吗?

    胤禛越是说他该做什么,他就越是不做什么。

    然而,人家十三聪明啊,在这后宫里,有个哥哥照看和没有人帮衬那能一样吗?

    你看老八在和老九老十交好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穿倒是不用发愁,但也就是份例而已。惠妃没有亏待他,惠妃却也不会额外照顾他。

    胤禛多好啊,虽然总冷着一长脸,但那话里话外的,不是在关怀你催促你上进吗?

    十四不要那正好,十三立马就围着胤禛转了,四哥长四哥短,人心都不是石头做的,胤禛尤其是个内热外冷的。于是,亲兄弟反而是不如这不是亲兄弟的了。

    太后将兄弟两个的手抓起来放在一起:“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日后额娘走了,你们就需得好好照顾对方。胤禛年长些,你对十四,就多些耐心好不好?你知道他这性子,自来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别和他计较。”

    胤禛本来皱眉呢,对上太后那眼神,顿了顿,就点头:“我听额娘的,不过额娘也知道我性子比较急躁,额娘还需得时时提醒我才好。”

    太后笑眯眯的,又说十四:“你也知道你四哥性子急躁,既如此,你就少招惹他。你四哥最是心善,你听话些,懂事儿些,他自然也就多疼你几分,你若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你就看看十三,学学人家,知道吗?”

    十四撇嘴就要反驳,凭什么就不是老四多让让他呢?做哥哥的让着弟弟,天经地义是不是?

    可瞧见太后那脸色,心里一酸,眼眶一红,就只剩下点头了:“我听额娘的,我自来是最听额娘的话了,您说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日后四哥让我打狗我不去捉猫,四哥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不过也是得额娘提醒我,不然我这记性不好,就怕自己忘记了。”

    太后刚才还笑盈盈呢,现在那精神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脸色都迅速灰败下去了,她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额娘哪儿能提醒你们一辈子呢?额娘要走了啊。”

    十四那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额娘您别走啊,我听话,以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再和您拌嘴,您别走行不行?”

    胤禛也跟着掉眼泪,他握着太后的手哽咽:“额娘,您别走,儿子以后也听话……”

    可不管他们如何挽留,该走的人是留不住的。太后纵然也千万般不舍,过了片刻,这眼皮子也是再也撑不开了。搭在兄弟俩手背上的手滑落下来,胤禛惊了一下,赶紧喊御医:“快给太后诊脉,该扎针扎针,必得保住太后……”

    御医连滚带爬的上前来,扫一眼胸口,心里已经是冰凉了。再一摸脉象,拿了羽毛放在太后鼻子下面,片刻之后,颤声回到:“回皇上,太后……薨了……”

    十四抬脚就是一下:“胡说八道!”

    胤禛怔愣一下,却是摆手:“换人把脉。”

    那御医退下,再还另一个,不管换几个,人死了就是死了。

    片刻之后,痛哭之声从床边传出来。

    那拉氏和耿文华等人本来是在外面等着呢,这会儿听见哭声,也就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拉氏缓缓起身,顿了片刻,叫了十三和十四福晋:“随本宫到里面给皇额娘更衣吧。”

    胤禛带着十四从里面出来,十三也急匆匆赶过来了,他本来是在养心殿那边办差呢,听见消息就立马过来了,到底是没赶上。

    十四太过于悲痛,看见十三就冷笑道:“亏得额娘临死之前还惦记着你呢,你怕是心里就只惦记你那顶戴花翎吧?连片刻也不敢耽误,一心只为你那好四哥奔腾是不是?”

    十三皱了皱眉,却是没打理十四,只关心胤禛:“四哥节哀,娘娘之前就已经生病,病痛折磨,现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十四就不爱听这话,病痛怎么了?人活着就好啊,凭什么说我亲娘死了就是解脱了呢?

    二话不说,奔着十三的面庞就来了。十三前些年被圈禁,身体受损,这两年又来回奔波,本就懈怠习武,十四却是三年前才从战场上回来的,一个带着全身力气,一个没有提防,那一瞬间,十三就被打退了好几步——没打着脸,十三躲避一点儿的本事还是有的。

    打在了肩膀上,十三伸手揉着肩膀,怕是脱臼了,十四可是一点儿力气没省着。

    “来人,将十四贝勒拿下。”胤禛冷冰冰吩咐,十四一边挣扎一边喊:“老四你有没有点儿良心?皇额娘尸骨未寒,人还在里面,你刚才是如何和皇额娘保证的?你说的话就是放屁是不是?”

    胤禛以前还愿意和十四吵几句,现在却是连搭理他都不愿意了,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只问十三:“怎么样了?可要紧?正好太医都在,让他们给你把把脉。”

    十三是他的左膀右臂,没了十三,这军机处就腾挪不开,眼下这功夫,十三是决不能出事儿的。

    十四在一边破口大骂,十三看他一眼,摆摆手笑道:“皇上不用担心,臣弟没事儿,十四手里有分寸。”

    胤禛冷笑:“有个狗屁的分寸,他若是有分寸,也不会额娘前脚走,他后脚就闹事儿。你不用为他开脱,他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难道不清楚?”

    十三劝道:“到底是在慈宁宫呢,再者,娘娘刚走,这丧事也该办,总不能将十四关起来不让他来,那娘娘就是闭眼也不安心……”

    胤禛面无表情,里面那拉氏很快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 ,皇上,该报丧了。”

    这报丧,就是敲响丧钟,宗室,朝堂,民间,还有宫里,都得知道太后薨了的消息。

    然后,该准备就得准备起了,新鲜的摆设换掉,艳丽的衣服换掉,浓稠的妆容换掉,民间喜乐之事,也需得推迟一个月—

    —若是皇帝驾崩,就需得推迟三个月。

    内务府那边,也需得尽快将灵堂给准备起来。

    棺材是早已经准备好的,现在拿出来用就是了。另外就是派人往皇陵,得立马将康熙旁边的陵墓给收拾出来。

    这些事儿忙起来,那真是一点儿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那拉氏是个好面子的人,宫里那些不起眼的事情她能吩咐给耿文华几个。但这种丧事,她作为儿媳,那是半点儿不能让别人沾手的,里里外外都需得她自己露面来处置。

    短短几天时间,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像是涂抹了一层螺子黛,显得有些青黑起来。

    十四也不知道是因为被胤禛的漠视给吓着了,还是也想让太后这最后一程走的安心些,这整个丧礼竟是一点儿没闹腾,老老实实的,该跪就跪,该哭就哭,该上香就上香。

    然后,等他护送着太后的棺材到了皇陵,安葬了太后之后,胤禛就一道圣旨将他留在了皇陵——让他为太后守孝去了。

    你孝顺嘛,总说别人不孝顺,那你干脆就结庐守孝三年吧。

    至于三年之后……若是乖顺了,那就能回来。若还是不乖顺,那不还有汗阿玛的陵墓在吗?继续为汗阿玛守灵去吧。

    十四接到圣旨之后就震惊了,简直是……像是被雷劈了,完全没想到胤禛竟是这么翻脸不认人的。距离皇额娘说让他们兄弟好好相处也才过去七八天吧?这就将皇额娘的遗言不当回事儿了?

    可惜,现在是再没有个太后能给他做主了。

    他若是不想被扣个谋反的罪名,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留在皇陵了。

    太后这丧事办完,那拉氏紧跟着就是重病一场,她这一病,宫里的事情就越发难管了,索性就全交给了耿文华和钮祜禄氏。

    耿文华是无所谓的,反正凡事有先例,按照先例来就是了。

    但很快就有个没县里的出现了——齐妃李氏要出家。

    是的,在宫里闹着要剃度出家。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哪怕是当年的惠妃呢,因为大阿哥被圈禁,人家也没说出家啊,人家就是闲着在钟粹宫念经,有需要照常出门,不过是等闲不见人而已。

    你堂堂一个后妃,说想出家就能出家了吗?开玩笑呢。

    李氏身边的宫女来请的时候,耿文华还正在和弘昼说话呢,弘昼因着想出海,胤禛不许,已经是折腾了好几天了。现在终于是认输了——太后过世,胤禛心情不好,弘昼也不敢拿这事儿来打扰胤禛。再者,现在这季节,船队正好启航,也没法子再继续等他了。

    他没能出海,就来找耿文华抱怨两句。

    然后,齐妃那边的人就跌跌撞撞进来了:“贵妃娘娘,还请您快些去劝劝我们娘娘,齐妃娘娘要剃度啊。”

    齐妃一旦出家,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人是别想活了。宫里现如今管事儿的是耿文华和钮祜禄氏,钮祜禄氏一个熹嫔,肯定是没法子拦着齐妃的。

    耿文华赶紧起身:“真的?本宫立马就去。弘昼,你先回阿哥所吧。”

    打发了弘昼,耿文华赶紧跟着宫女一起去齐妃那边。

    齐妃正穿着一身缁衣,也不知道她哪儿弄来的,散着一身头发,手里抓着一个剪刀,正在念念叨叨:“别拦着本宫,都不许拦着,松手……”

    然而那嬷嬷哪里敢松手?一个跪在齐妃面前,一个跪在另一边,一个按着齐妃胳膊,一个抓着那剪刀不撒手,正在僵持呢。

    耿文华进门看见这场景,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赶紧上前来问道:“齐妃,你这是闹什么呢?你就是想自己寻思,你也想想弘时,想想小阿哥。再者,李家养活你十几年,你难道想要李家为你陪葬?”

    宫妃自戕是大罪,娘家也必得受牵连。李氏这虽然不算自杀吧,但出家和自杀也没什么两样了,大清的宫廷,没出过出家的女眷。顺治那被废的皇后,人家也没出家,只是被关在了冷宫而已。

    李氏怔愣了一下,浑身的力气就被卸掉了,手里剪刀也松开了,那嬷嬷趁机将剪刀拿走。

    耿文华这才在李氏身边坐下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了出家呢?”

    李氏过了片刻才捂着脸哭起来:“皇上之前来斥责我不要脸,我想见见弘时也见不着……宣召了董鄂氏,董鄂氏也推辞不进宫……”

    胤禛斥责她是很早之前的事儿了,至少是一个月之前。李氏夹带私信不成,被禁足之后,也不死心,就请了胤禛来,灌酒,想着将事儿做成,胤禛一个皇上,男人,出了这种事儿还能大喊大叫不成?就算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也得给自家外甥女一个名分。

    她哪儿能想到,胤禛进门之后,压根一口气都不喝的,直接就看穿了她手段,将她给骂的啊……当时都觉得无脸见人,恨不能一头撞死自己算了。

    随后她千方百计弄进宫来的外甥女,就被放出宫去了,是皇后派人来给带走的。

    宫里也没到放宫女出去的时候,单单放了她身边的人出宫……整个宫里的人会如何想她?

    那事儿一直就憋在心里呢,现如今呢,弘时被过继,儿媳不听话,孙子见不着。正赶上太后过世,宫里也不敢有什么笑声,李氏越是想越是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

    可又不能死,那怎么办呢?出家吧。

    她这念头也不知道在心里憋了多久了,反正越是越是心动,越是想越是觉得这后半辈子就剩下这一条路走了。

    于是今儿就闹腾出来了。

    “我不像是你,又有女儿又有儿子,女儿贴心儿子听话,我那孽障……”李氏伸手捂住胸口,提起来就疼的慌啊。说是交给允裪管教,但想也知道弘时在允裪府上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出门是肯定不行的,所以那和圈禁有什么区别?

    圈禁你好歹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看书想习武想种地,你只要不出你那院子就行。

    可弘时呢?不能出门也就算了,睁眼就要被允裪询问昨儿的功课还记得多少,今儿要学什么。学什么?学孝经,学二十四孝。

    别说是弘时这么个猛然从高处坠落的人了,就算是个正常人,整日里被人教导你之前对你爹如何不孝是怎么不对,那迟早也要变的不正常。

    李氏听闻这些,能不心疼吗?

    她就宣召董鄂氏,想让董鄂氏想法子给弘时送些东西过去,不拘是衣服点心,好歹让弘时知道外面有人惦记他。可董鄂氏压根不进宫,人家那理由也充分,夫妻一体,弘时都在受责罚呢,她怎么能出门呢?她也在家里安心抄写孝经呢——弘时福晋自打弘时被送到允裪府上,也确实是不曾再出门了。

    李氏哭哭啼啼将这些话说出来,听的耿文华都有几分心酸了,她叹口气:“可你仔细想想,你若是不管不顾的出家了,皇上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你是在要挟他?咱们皇上那性子你也是明白的,你也是和他硬着来,他越是不退步。”

    但你软着来,胤禛也不一定会让步。

    总的来说,就是个软硬不吃,自有想法自有决断的人。

    李氏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我又不像是皇后,得皇上尊重。我又不是你和年贵妃,得皇上宠爱,我年老色衰儿子不争气,我有什么法子?”

    二格格这名头也不好用了,那拉氏不接茬,胤禛面前是压根没机会提。

    耿文华也没法子,她只安慰李氏:“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出家再惹怒皇上倒是不划算,倒不如先忍耐着,日后……指不定有什么转机。”

    李氏压根不信:“能有什么转机?允褆和允礽这样的,到了现在不还是被圈禁着的吗?”难道还指望胤禛死了,新皇帝放了弘时?

    第202章 第 202 章 你们护着贵妃娘娘去一……

    耿文华也不知道有什么转机, 胤禛的

    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大约是因着提起来了李家和弘时的性命安危,李氏总算是略平静了些。耿文华看她并没有再去找剪刀的想法,这才起身:“其实, 你若是想念弘时, 倒是可以宣召富察氏进宫来问一问。”

    十二福晋是富察氏。

    皇上虽说不许弘时进宫, 但也并没有说不许允裪一家子进宫。

    李氏眼睛一亮, 耿文华又赶紧摆手:“先不着急, 你闹腾成这样, 皇上必然是有所耳闻的, 你若是不想皇上迁怒与弘时, 回头就好好给皇上认错, 毕竟多年情分……”

    在耿文华进府之前, 李氏就是府里最得宠的人。胤禛分给那拉氏的尊重,但分给李氏的是疼爱。要不然李氏也不能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啊, 整个府里, 除了弘晖,之前的孩子就都是李氏所出了。

    男人要是看一个女人不顺眼,那想必是不太愿意和她生孩子的。

    耿文华从李氏这边离开, 很快那拉氏那边就叫了她过去问话:“外面吵吵嚷嚷, 说是李氏要闹着出家?”

    “娘娘不用担心, 妾身已经去看过了, 她不过是一时没想开,现在已经想明白了。”耿文华赶紧笑道:“娘娘还病着呢, 不能多思多虑,这些个事儿,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她真心实意的:“只盼着娘娘早日康复。”

    那拉氏沉默片刻, 忽然叹气:“这宫里,怕是也只有你盼着我早日康复。”

    这话耿文华就有点儿听不懂了:“熹嫔也盼着娘娘好呢。”就熹嫔那位份,要是没有那拉氏给她撑腰,她就是这后宫最底层,她现在倒是不盼着那拉氏抱养弘历了,毕竟弘历都多大岁数了。

    但那拉氏是皇后,她若是对弘历好,胤禛也必然更看重弘历几分。

    再者,那拉家虽然到现在,没个什么能耐人,但也并不拖后腿。这么说吧,年希尧年羹尧兄弟俩,若是能给年贵妃十分的助力,那那拉家,至少是能给那拉氏七分的助力的。

    这助力不是说你在朝堂上有多大的权势,而是你对于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能不出差错的完成。在皇上心里,并不延误你,提起来甚至有几分宽容,有什么私密事儿,也愿意吩咐你去做。

    这种藏在下面的信任,还有亲近,也算是很大的助力。

    按照这种划分的话,钮祜禄氏家,大约只给钮祜禄氏四分助力。

    不管自家给多少,但那拉氏的这份儿,是散落在外面的,谁能划拉到自己怀里,那就属于谁。所以钮祜禄氏对那拉氏,那是一如既往的亲近尊重的。

    那拉氏笑了笑,有所求和无所求,她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她顿了顿说道:“本宫尽量早些好起来,这些天不见弘昼?”

    “今儿才回宫,前段时间一直在理藩院。”耿文华笑着说到:“吃住都在那边,学西洋话呢,回来本打算给娘娘请安,是我说娘娘还病着,不许他打扰,他这才回了阿哥所。”

    她见宫女端来了茶水,就忙扶着那拉氏起身:“回头您身子好了些,妾身让他来给您请安。”

    塔纳倒是天天来的,她小时候毕竟也是那拉氏照看的,所以皇后生病之后,她就每天一早来请安,上午基本上都是在景仁宫的,只下午才回公主所做事情。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耿文华见那拉氏实在是精力不济,就忙起身告辞。

    出了景仁宫,正好遇见年贵妃。年贵妃拎着个小篮子,里面放了几朵花,大约是刚从御花园回来。

    耿文华笑着和她打招呼:“年贵妃今儿瞧着气色不错,六阿哥这两天身体可好?”

    年贵妃微微点头,带了几分矜持:“我二哥在西北那边得了一味珍贵药材,六阿哥服用之后感觉很是不错。”

    耿文华笑道:“那就好,年贵妃先忙着,我还有事儿,就先行一步了。”

    正要走,年氏忽然笑道:“耿贵妃且留步,我还有一事儿想和耿贵妃打听呢。”

    她左右看看,就伸手示意了一下:“若是耿贵妃不忙,咱们到那边香雪轩略坐片刻?正巧我这里有我大哥让人送来的茶叶,十分难得,咱们也品品茶。”

    耿文华想了想就应了:“也好,早听说那边毛尖很是不错,今儿有机会品尝,也该谢谢年贵妃才是。”

    两个人就往香雪轩走去,年氏也问一些养孩子的事儿,六阿哥现如今刚到换牙的年龄,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颗牙齿,明明松动了许久,却是一直不掉落,下面新出来的牙齿都冒了个尖尖,旧牙齿还□□在那儿呢。

    这个事儿,耿文华倒是有经验的:“你若是自己下得去手,就自己弄一根棉线拴在他那牙齿上,使劲一拽就拽下来了,若是自己下不去手,就找太医,太医也有法子。”

    弘昼那会儿是耿文华自己给拉下来的,到了塔纳,胤禛心疼嘛,就叫了太医。

    其实耿文华觉得是没什么差别的,因为太医也是用的棉线。不过太医的手法舒缓许多,并不是猛的一拉给拽下来而已。

    到了香雪轩,年氏让丫鬟去准备茶水点心,自己才问道:“皇后娘娘身体可还好?”

    “瞧着还不错,和我说了一刻钟的话。”耿文华笑着说到,这事儿并不用隐瞒,皇后自己也没有遮掩的意思,若是皇后要遮掩,耿文华去都不一定能见到人。

    年氏点点头,顿了顿问道:“听闻朝堂上上了折子,要皇上选秀。”

    之前说让胤禛选秀是在雍正元年,新皇登基嘛。被胤禛以守孝的借口给糊弄过去了。现在康熙的孝期已经过了,又说要选秀,但偏偏,太后刚过世。

    耿文华沉默片刻才说道:“皇上至孝,必不会答应的,年贵妃是担心后宫会进新人吗?”

    年氏沉吟片刻才说道:“并不是进人不进人的事儿,而是……”她顿了顿,看耿文华:“我发现了个事儿。”

    耿文华笑道:“年贵妃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自打三年前进宫,皇上就再也不宠幸这宫里的其他人了,除了耿贵妃你。”年氏说道,眼睛盯着耿文华,语气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或许,也并不是三年前,或许更久,在府里的那会儿,皇上就已经不再宠幸别人了。”

    耿文华一颗心就像是被重重砸了一锤子,也不是疼,就是那种,忽然被人从悬崖上推下来的那种感觉。

    她勉强笑道:“年贵妃这话我听不明白……”

    年氏哼了一声:“耿贵妃,这事儿其实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因为皇上并不曾遮掩,各处晚上用没用热水,到御膳房一问就能问的出来。你说,钮祜禄氏是不是也知道这事儿呢?”

    御膳房算是钮祜禄氏的地盘。

    那拉氏是中宫之主。

    年氏都知道了,那拉氏和钮祜禄氏,十之八九也知道了。

    但为什么没言语……那耿文华就不知道了。

    耿文华心里有些慌,她自己并不是没有猜测的,就像是年氏说的,这宫里谁用了热水,那都是遮掩不住的事儿。

    不管是史书还是什么,独宠这事儿吧,都是犯忌讳的。

    年氏的亲哥哥是大将军,那拉氏的兄弟虽说没有兵权,但是老牌八旗,在八旗中也素有脸面和名气。

    耿文华垂下眼帘,心里诸多思绪,却是不能让对面的人看出来的,胆怯这种事儿一旦露出来,那就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武器。

    她笑道:“年贵妃,这种事儿,你和我说是什么意思呢?皇上自己长了腿,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不成我还能逼迫他留在哪儿不成?皇上不愿意去别处,你们很该想想自己是不是有哪儿做得不对,我们后宫之人,最要紧的就是伺候皇上了。若是连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你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后宫妃嫔呢?”

    她抬眼看年贵妃:“年贵妃难不成以为,你和我说了这事儿,

    我就能劝说皇上去宠幸你们吗?”

    年氏皱了皱眉:“皇上乃是圣明天子,对于后宫,该雨露均沾。”

    “年贵妃今儿怕是找错了人,你该是去找娘娘,或者是直接找皇上劝诫。”耿文华直白说道:“我不过是个后宫女眷,难道我能在皇上来永寿宫的时候说,皇上您别来了吗?”

    年氏点头:“耿文华既然身为贵妃,在娘娘病重时候又掌管宫务,那在这事情上劝诫皇上,也是你的本分。你若是愿意劝诫,那后宫自然是安然。你若是不愿意……我劝你仔细想想后果。但凡史书上,独占帝王宠爱的,能有几个是得了善终的?”

    耿文华起身:“年贵妃可还有别的事儿?若只为了这个,那就不好意思了,本宫并不会干涉皇上,皇上是天子,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这茶水味道确实是不错,不过可惜了,水用的有些普通了。”

    她转身朝外面走去,年氏也没拦着,只等着人走远了,才叫了丫鬟来收拾茶具。

    耿文华回到永寿宫之后,才伸手在自己胸口拍了两下,想要这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安静下来。年氏说的这个事儿吧,既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又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还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惶恐。

    按理说,真心换真心。

    她以前嫌弃胤禛没真心,所以就想造船跑人。现在胤禛愿意给真心了,她却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出真心了。

    再者,胤禛不去宠幸别人,她也确实是很高兴的。谁喜欢将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别人用啊?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这是大清,不是现代,能用婚姻法,能用道德观,能用世俗眼光,来约束男人。在民间嘛,你可以闹一闹,但在皇宫……

    明珠这个人,那可谓是大名鼎鼎,康熙时候的权臣,权倾朝野的明相。他这个人呢,还有一点儿比较出名的,那就是怕老婆,他怕媳妇儿是整个京城出了名的。

    但是,照样有姨娘。

    纳兰容若,比明珠更有名,写的那情感诗词感天动地,但也并不妨碍他纳妾。

    胤禛并不是寻常人,胤禛是皇上,对于清朝的皇上来说,独宠这事儿,应该是更不能接纳的吧?

    那是不是明天一早起床,朝堂上就要有许多弹劾她是妖妃的折子了?胤禛会因为这些折子,妥协吗?

    一想到这个,她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胤禛估计是朝堂上有事儿,今天也不曾来永寿宫。耿文华下意识的松口气,因为她不确定胤禛这时候来,她会不会将年氏的事儿给说出来。

    放在底下,就算是看见了,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的不去提的。

    但放在了明面上,那就绕不过去这话题了。

    心里有事儿,晚上也就没睡好。第二天起床有些头疼,她正要叫了人来伺候洗漱,就见弘昼急匆匆的来了:“额娘,出事儿了!”

    耿文华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想往后面倒,难不成是昨天的猜测成真了?真有人上了折子参奏她是妖妃?那她会不会被处以绞刑?三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

    正想着,就听见弘昼继续说道:“今儿早上大舅舅来上朝,路上却是遇见了惊马,大舅舅从马上摔下来……”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虽说侥幸……但双腿被踩断……”

    耿文华瞬间心里一片冰凉。

    这并没有比没人参奏她是妖妃好多少。

    她和耿家来往虽然并不如何亲密,但她心里是将耿家人当亲人的,耿家人也惦记她,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也总会让人往宫里送。明面上疏远,但实际上还是很亲近的。

    她知道这事儿并非是意外。

    昨天年氏才找过她,她并未答应年氏,然后耿家大哥就出了事儿。

    耿文华看弘昼:“是年家……一定是年家!”

    弘昼有些吃惊:“额娘,您说什么呢?怎么会是……无冤无仇的……”

    弘昼对年氏并不熟悉,一来因为年氏是女眷,他现在大了,并不会时常到后宫来。二来也因为年氏总要照顾六阿哥,除此之外就是在自己屋子里写字作画,也不如何出门走动。

    不像是钮祜禄氏,得空就来找耿文华一起到御花园里散步。

    “我小看了年氏!”耿文华咬牙切齿,她一直以为,后宫争斗就是局限在后宫里面。没想到……年氏竟是将手伸到了宫外。耿文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现在带人去查探,就算是惊马,也必然是有人家的,往年家那边查,年家敢做这样的事情,我必不会轻易放过。”

    外面查案的事儿交给弘昼,又叫了知春来:“去叫塔纳,让塔纳带着太医往耿家,无论如何,先保住性命,也私底下将我怀疑年家的事儿人说给我阿玛。”

    顿了顿,补充:“或许,那拉家也有份儿掺和……现如今,耿家就是一个孤岛,四面环绕皆是敌人,让我阿玛,不能掉以轻心。今儿是断了双腿,明天就可能是丢了性命。”

    她沉思片刻:“回头让我阿玛写折子,离开京城。”

    京城是那拉家的地盘,就算这次的事儿是年家出手,和那拉家没关系,但耿文华现在也不太相信那拉氏了。还有钮祜禄氏……想到钮祜禄氏,耿文华心里也是有些复杂。

    看知春往外走,耿文华沉默片刻,就叫了知夏来更衣:“咱们往养心殿,去求见皇上。”

    若是胤禛不愿意给她一个公道……那她也只能是自己想办法了。但现在,事儿是因着胤禛起的,若是不让胤禛知情,她也心有不甘。

    换了大礼服,她就带着知夏往养心殿去。今儿是小早朝,养心殿外面那一排倒坐房里,来来往往都是人。耿文华面沉如水,直接就在养心殿外面跪下了。

    她刚跪下,那边苏培盛就急匆匆从养心殿里面出来了:“贵妃娘娘怎么来了?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后宫并未出事儿,是宫外的事儿。”耿文华也不为难苏培盛:“还请公公为我传话,就说有人在宫外纵马伤人,朝廷对这事儿,可有说法。”

    苏培盛愣了一下,顿了顿,转身又往里面去。没有人比苏培盛更了解皇上对这位耿贵妃的看重了,那是再累,只要有空,就必得往永寿宫去的。

    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皇上请贵妃娘娘进去说话。”

    养心殿也是分前后两个大殿的,因着前面大殿有官员在,苏培盛就将耿文华带到了后面大殿。后面是胤禛住的地方,正堂明亮,两边房间分别是卧室和暖阁,卧室是修建的暖炕,屋子里明亮干净。

    耿文华正在打量,胤禛就从前面过来了:“苏培盛说是有人宫外纵马?”

    耿文华眼泪就下来了:“是,我大哥被踩断了双腿。皇上,这事儿并非是意外。昨儿年贵妃和我在香雪轩说了话,年贵妃指责我独占皇上宠爱……”

    她哽咽了一下,胤禛皱眉,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慢慢说,耿家那边可派了太医过去?”

    耿文华点头:“说

    是冲着性命去的,不过是因着我大哥运气好,所以才只是断了双腿。我已经让弘昼出宫去查了,但我想着,若是年家……必然不会让我查到的。我在宫外,也并没有别的人手。”

    弘昼一个小阿哥,才开始上朝,手里就算是有侍卫,估计也没什么大用。

    她来,也是为弘昼要人手的。

    胤禛皱了皱眉说道:“回头朕让怡亲王去,弘昼到底是没经验,此事儿还需得有人帮衬。”

    怡亲王就是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耿文华点头:“年贵妃一开始说选秀的事儿,妾身说太后才刚薨殁,皇上又一心国事,怕是并无精力……年贵妃不信,只说皇上独宠我很是不应该,该雨露均沾才能后宫安宁和睦……”

    她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一五一十的说给胤禛,一字不差。

    胤禛是帝王,后宫之主,他若是想知道,这宫里就不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完全没必要隐瞒或者哄骗。

    胤禛面无表情的听着,偶尔会转动一下手上的扳指。

    等耿文华说完,他才点头:“朕知道了,若真是因着这事儿……你也算是被牵连,朕必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现在的话,先等怡亲王那边查探。”

    没有证据也不能上来就说年家买凶杀人。

    再者,是不是年家也还不一定,也说不定年家背后还有那拉家的推动,亦或者是钮祜禄家的撺掇。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偏这时候有人上折子说选秀的事儿呢?也说不定是这些家族,有哪家想要试探一下。

    后宫的事儿不一定是朝堂上的事儿,但朝堂上的事儿必然是和后宫有牵扯的。

    胤禛顿了顿又说道:“你若是想出宫去探望,朕让人护着你出宫?”

    耿文华赶紧点头:“我自然是想去看看的,我大哥也是因为我遭受了这无妄之灾,我不去看看,心里不安,不过,我刚让塔纳去了……”

    “塔纳是晚辈,她去是她的,你自己想去就去。”胤禛说道,冲外面喊了一声,就有两个侍卫过来了:“你们护着贵妃娘娘去一趟耿家。”

    多的不用说,耿文华出一点儿事情,这两个侍卫就活不了。

    耿文华又忙让知夏回永寿宫收拾药材,胤禛嫌麻烦,干脆叫了苏培盛开了养心殿这边内库——这边放着的可都是全大清最好的药材了。

    耿文华出宫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的,因为胤禛索性又赏赐了些别的东西,以示对耿家恩宠,所以加上侍卫太监宫女,得小三十个人了。

    耿家那边正愁云惨雾,听说塔纳过来,也正是陪着塔纳说今儿早上的事情呢,结果才说一半儿,耿文华就来了,这下子,可就都坐不住了,赶紧出门来迎接。

    宫妃出宫可不是小事儿,正常情况下,该是先命人清理街道,一路红绸铺地,家中大大小小,都要在外面恭迎才对的。

    第203章 第 203 章 是不是太高了些?……

    耿文华来的突然, 耿家也没做什么准备,难免有些诚惶诚恐——就算是一家子人,耿文华在府里做庶福晋的时候,耿家还能将她当自家小姑奶奶看, 可做了侧福晋, 生了小阿哥, 那就真是皇家的人了。

    什么一家子骨肉, 在皇家面前, 没这说法。她是皇家的人, 那就是主子了, 对耿家来说, 那也不是自己姑奶奶了, 那是自家主子。

    见了她下马车, 耿家老太太就赶紧要下跪,耿文华忙连走两步将人给搀扶起来:“额娘何必客气?女儿是晚辈, 该给您见礼才对的。”

    扶着老太太进了门, 耿文华也真心实意的,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给耿大人和老太太磕头:“女儿不孝,不能时常在父母跟前伺候侍奉, 还请阿玛额娘见谅。”

    耿大人和老太太眼眶都红了, 民间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其实并不是说女儿嫁出去就不是自家人了, 而是感叹女儿嫁出去,再回来的机会就少了。

    哪怕是婆家娘家就隔着几条街呢, 就问问宫里那拉氏,一年能回娘家几次?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那拉氏还好些,她是嫡妻, 她回不去娘家,娘家还能递帖子上门拜访。但耿家不行,耿家也就只能逢年过节,等府里有信儿了,才能往府里去一趟。

    所以才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耿大人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都下去,先问耿文华:“在宫里可还好?”

    耿文华点头:“皇上和以往一样,隔三差五就去永寿宫。阿哥也大了,上朝了,之前又立功了,若是不出意外,皇上怕是也要赏赐爵位了,小格格也大了些……”

    儿女都大了,男人也没有变心出轨,她在宫里的日子不能说是不好过。

    老太太就着急:“你这年龄,合该再生几个的,现如今也除孝了一段时间了,怎么一直没动静呢?可要找太医看看?”

    耿文华怔愣了一下,她原本来的路上一直有些想不明白呢,若说她独宠的事情是瞒不过去的,那为什么之前那拉氏从不曾提起来?那会儿太后都还在呢,太后也没说过什么啊。

    再有年氏那会儿也不动手,怎么非得等到现在呢?

    老太太一下子就提醒了她,胤禛除孝了算一个理由?因为除孝了,宫里能生孩子了,耿文华若是独宠,别人就不会再有机会生孩子?

    那拉氏是不能生了,人家可能不在意。

    但年氏还能生,她那六阿哥又是个体弱多病的,只这么一个儿子,她心里必然是不安稳的,能多少一个,就多一份儿保障。所以,必然能不能容许耿文华再占着独宠了。

    可这样又有些不太对——康熙的孝期是过了,但太后这不是刚没了吗?亲爹要守孝,亲娘就不用了?

    再一想,又想到年氏说朝堂上有请皇上选秀的折子,再次了然,亲爹也不用守孝三年,是胤禛非得执意如此,朝臣们没法子,这才应了的。太后这孝期,那必然是不会再强硬守上三年的,大概一年就够了。

    毕竟,史书上也没有哪个皇帝为着守孝,三年又三年,将后宫给空着的。

    年氏现在开始对付她,若是胤禛要守孝一年,一年之后正好给年氏腾出来地位。若是胤禛要守孝三个月…… 还需得尽快将耿文华给除掉呢。

    所以现在动手,才是最好的?

    她之前因为听说大哥受伤,着急担忧,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样。现在,可算是拨开上面的混沌,露出下面的清明来了。

    只有掐掉她这个开的正好的花儿,那御花园里才能百花盛开,也才能有别人的机会。

    她叹口气,冲老太太摆摆手:“额娘,我正要说这事儿呢,大哥这次受伤,怕也是被我连累。宫里……我成了众矢之的。”

    老太太有些愕然,耿大人皱了皱眉:“你说,你大哥这事儿并非是意外?”

    “是,我已经求了皇上,怡亲王会带着弘昼来查这事儿,必然会给大哥一个公道的。但是我还有个请求,大哥若是能外放,还是先外放了吧。”

    耿大人不明白:“可是宫里阿哥们已经开始出现……”

    毕竟三阿哥弘时都被过继出去了。

    这种对朝臣下手的事儿,他也只在康熙朝见过,那会儿皇子阿哥们争斗的厉害,不管是要除掉对方势力还是皇上要杀鸡儆猴,下面的官员不少遭殃的。

    耿文华一说是因着她,耿大人立马就想到了夺嫡的事儿。

    可弘历阿哥和弘昼阿哥都还没成亲呢,在宫里住着呢,这就已经开始要争斗了吗?

    耿文华嘴角抽了抽,怎么说呢,好像被耿大人这样一说,她莫名就有一种很掉档次的感觉,倒也不是说争夺皇位和后宫争斗比起来,谁更高贵……非得要区分的话,也就是男人玩儿的游戏和女人玩儿的游戏的区别。可前者玩儿到最后,那是和天下息息相关的,后者玩儿到最后,也不过是做个太后或者做个花肥的结局。

    耿大人本身是男性,大约是看不起后宫争斗的。

    她摆摆手:“并非是如此……是因着后宫争斗,这几年皇上修身养性,平日里除了养心殿,也就偶尔到永寿宫走动一下,并不是很愿意到别处。”

    她说的略有些隐晦,但耿大人和老太太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老太太,都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上下打量了耿文华一会儿——自家的这姑娘,真有魅惑君王,做个宠妃的本事?开玩笑呢吧?

    她怎么看自家这闺女也没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相貌,也没有绝世佳人的身材啊。

    她不了解帝王,但是她了解男人啊,但凡有点儿权势有点儿钱财的,哪个是愿意守着一个……黄脸婆过日子的?

    耿文华也被看的有些尴尬,加快了语速:“这一出怕是年贵妃给我的警告,所以阿玛若是有法子,还请尽快带着人出京去…

    …”

    耿大人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出京躲避并不是办法,在京城,天子脚下,有什么事情还能有个缓和。若是去了外面,就是哪天死在了土匪手里也不一定。再者,遇上事儿就躲着,有了好处就赶紧回来,那我们算什么?耿家的男儿,就跟那狗一样吗?”

    扔一根肉骨头就回来,没有吃的立马转头走。

    这样的品性,以后上位者敢用吗?

    耿家好不容易出来个贵妃,耿家男人不说抓住这机会,将自身给强大起来,日后壮大家族,光耀门庭,结果是要做个吃软饭的小人?那耿家的富贵,顶多也就维持三十年。

    这三十年,还必须得是耿文华活着,受宠。

    一旦耿文华失宠,耿家就得像是老鼠一样灰溜溜的被赶回到老鼠洞里。若是耿文华死了,耿家现在强撑起来的荣华富贵也会像是烟雾,一下子就散开。

    耿家想要长成大树,就要先将自己的根给扎深。

    遇事儿就跑,那你永远扎不下这根。

    所以耿大人立马拒绝:“这事儿也并不能迁怒你,是因着我和你大哥都没有考虑周全,前面有三阿哥做例子,我们竟还是觉得天下太平,这是我们的疏忽。再者,你在宫里受宠,我们本来也该小心谨慎,你大哥若是上朝的时候是坐着轿子去,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事儿了。”

    上朝这事儿呢,武将骑马,文官坐马车,但都是到宫门口停下,随后走路进宫,再在金水桥下面整理衣服仪容,等着时间到,就上金水桥等着。

    耿家现在算是文臣,以前耿大人做管领算是稍微和武将沾边一点儿,但耿大哥做的是管理八旗内务的事儿,算是子承父业,但又稍微偏移了点儿,所以那沾的一点儿边儿也没了,耿大哥算是文臣了。

    文臣嘛,坐马车,坐轿子,都行。

    但因为耿大人做过管领,所以耿大哥是更偏爱于骑马的,他自小也是学了骑射的。

    人家要算计他,必然是早就打听过他的习惯。

    所以耿大人才说是疏忽了:“严格守着规矩,也就不会出意外了。落到如今这地步,也算是咱们自己的缘故,怨不得他人,更怨不得娘娘。”

    这么说是为了宽耿文华的心。

    更文虎心知肚明,顿了顿就说到:“先看看太医如何说吧,若是太医没法子……”

    日后耿大哥只能做个残疾人,那耿文华就需得想个法子了。残疾人是不能入朝为官的,但做个幕僚,做个管事,这还是可行的。

    再不济……她打听打听西洋那边的手术法子,看有没有截肢,然后安装义肢的技术?

    最初的义肢,好像就是简单的一块儿木头雕刻?

    可截肢大概是有些难,很是危险的。

    耿文华刚才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了太医先去给耿大哥把脉,这会儿就正好叫来了太医询问。

    太医很是惋惜的摇头:“怕是没法子……两条腿的骨头都已经断裂,虽说能固定住,可并不能修复,日后这两根骨头是长不到一起去了。”

    也就是说,没有治疗法子,耿大哥没有意外的话,就只能做残疾人了。

    老太太瞬间就掉了眼泪,耿大人也有一瞬间站不稳。耿文华忙伸手扶着,耿大人好一会儿才说道:“多谢太医……还请太医尽力,无论用什么法子用什么药,不管最终如何,我们都……接受。”

    哪怕太医说没法子,耿大人也要求他想想法子。

    为人父母,哪儿能看着子女遭受这样的罪?

    堂堂男人,之前还是在朝堂上行走,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光是这份儿罪,就没人能受得住。

    太医看耿文华,耿文华点头:“还请太医再想想法子,只求你尽力,用药用人,都有本宫担着。”

    太医应了一声,拱手告退。

    耿文华再看耿大人,就有些不自在:“阿玛……”

    耿大人摆摆手:“我说了,这事儿不怨你,别人要对你下手,不会因着什么缘故就停下来的。怪只怪,是我们太疏忽了。”

    他强打起精神来:“你大哥这会儿怕是精神也不太好,你暂且别见他了,回头等他好些了,我让给给你请安去。”

    老大自己不一定能接受现在这个后果,万一再对耿文华发脾气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倒是不好了。

    他看耿文华:“你出宫时间可有限制?”

    耿文华摇摇头,胤禛并未要求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还是想见一见大哥,我知道阿玛担忧什么,就算是大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我也不会在意的。再者,我也想劝一劝大哥,给大哥一个保证。”

    耿大人劝阻不了,只好带着耿文华去见耿大哥。

    耿大哥凑巧醒着,之前塔纳已经来过了,也传达了耿文华的话,所以他这边倒是不用耿文华再解释一遍了,已经提前知道他自己是被耿文华牵连,这事儿十之八九属于后宫争斗。

    怎么说呢,这种事儿,很难不迁怒。但是再一想,耿家能有如今,也是因为耿文华。

    若非是耿文华得宠,他就算是子承父业,也需得费一番功夫,必得从八旗小兵开始做起,别说是上朝了,怕是连靠近皇宫的机会都没几次。现在他能骑马到宫门口等上朝,耿文华占八分功劳。

    好处是人家给的,现在自己倒霉了,就不承认那些好处了,只想着坏处,那是人干事儿?

    所以,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却是勉强露出了几分笑意:“娘娘来了?恕我暂且无法起身……”

    耿文华张张嘴,千万句话,现在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耿大哥叹口气,伸手拍拍自己的床边:“奴才逾矩,接下来,奴才以兄长的身份,和娘娘说几乎话。文华,你且来坐着,和小时候一样。”

    耿文华到床边坐下,耿大哥说到:“这事儿怨不得你,只能说,人心险恶,咱们遭了人家算计,是咱们自己思虑不周,再者,年家也实在是胆大,京城里,天子脚下,竟然也敢作出这样的事情来,年家不就是仗着年羹尧在西北大获全胜吗?但天灭其人,必先使其狂,年家如此胆大,将京城当自家后宅,怕是皇上也容不了年家多久。”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年家的事儿,我也是略有耳闻,年羹尧此人性子张扬,在西北颇有几分土皇帝作风,据说西北官员上任之前,都必得要先去年家拜访,年羹尧若是不喜,此人就进不了衙门,做不了官儿。”

    然后,朝廷就得换人过去。

    西北那地方,可以说,年羹尧是只手遮天。只怕,他在西北也不会停留多久了,谁做皇上也不会让当地养出来个土皇帝。

    至于回京之后……皇上必然是要先给年家几分脸面的。年羹尧为人张狂,但也是有真本事的,那赫赫战功不是嘴上说来的,而是实打实的。

    这种情况下,皇上若是不想被人说是走狗烹,就必得要将年家给捧起来。

    “不是我说年家坏话,而是自古以来,不懂得低调的官员,能有几个得了好下场?”耿大哥微微笑了一下,劝解耿文华:“既然年家灭亡就在眼前,咱们这会儿,并不用很为年家为难。塔纳公主说了,你求了皇上……此事到此为止,就算是查出来是年家,皇上若是下旨处置年家,咱们感恩就是了,皇上若是不下旨,你也别为难皇上,皇上是君,所思所想,是从整个大清,是从整个朝堂出发的。不能因着咱们两家恩怨,就让皇上做不了事儿。”

    耿文华眼泪都下来了,她原以为她见到的会是一个满腹抱怨,怨恨不甘的人呢,没想到,却是倒过头来劝说她要大度要看开的人。

    “我知道,大哥不用说了。”耿文华擦掉眼泪:“你好好养着身体,等养好了,我让人将最好的轮椅给你送过来,你照旧可以出门。到时候,就算做不了官儿也无妨,我想造船,大哥到时候去帮我就是了。”

    现在船队是有了,但若

    是将来她也想出海,那就必得需要更多大船。

    “再者,侄儿年岁不小,我之前本就想和大哥提的,但又怕大哥舍不得,现如今……大哥就是舍不得也得舍得了。内务府的将作监,弓箭制造处,皇上前段时间刚下旨,要挑选一批人,往火器营送。”

    弓箭制造处原本是做弓箭的,火器营那边呢,是做火铳的。

    胤禛原本对火铳不是很重视,但耿文华翻来覆去的提醒,他就也有了几分看重。弓箭和火铳本来不搭噶,但是火器营也不知道哪个神人提出了要将火铳和连发弩结合起来的建议。

    耿文华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成,但怎么说呢,她也不能说她见过更好的东西吧?她在哪儿见的?原理是怎么?怎么制造?说不清啊。所以,大清想要发展自己的武器,只能是看火器营,耿文华是帮不上忙的。

    扯远了,就只说进火器营这事儿,只要进了火器营,那就是皇上心腹军队,还不用上战场那么危险。你若是聪明,能做出来东西,那前程大大的有。你若是不聪明,做不了研发,那做个老老实实干活儿的人也成,反正月俸照样领。

    最重要的是,耿文华想要他自己学组装,将组装学熟悉了,将来自己能做武器……她出海的时候就顺便能将耿家给带走,到时候也就不怕自己没武器用了。

    反正这火器营是个好地方,耿大哥立马就眼睛亮了:“当真能去?不是你求了皇上,让皇上为难了吧?”

    “我何曾哄骗过大哥?当真能去,不过得先去将作监,先将弓箭这一手给练熟了。”耿文华说道,耿大哥忙点头:“那让他去,他自己也会做弓箭,力气也大,骑射上也有些天赋。”

    耿文华就点头:“好,今儿家里事情多,明天一早吧,让他到内务府去就是了,自会有人接待他的。”

    耿大哥点头:“那就劳烦娘娘了。”

    “大哥刚还说,像是小时候那样呢,咱们一家人,何必说客气话?再者,既然是我侄子,我若是不提拔,日后弘昼岂不是连个做伴儿的也没有?”

    她微微笑了笑:“大哥且好好养着,事后不早,我先回宫,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东西来。大哥,虽说……但人活着,就已经是十分庆幸了,你还有你的双手,你还有你的脑子,还请大哥,千万振作起来,哪怕是为了儿女呢?”

    耿大哥没说话,只微微点头。

    耿文华出了耿家就直接回宫,那些带来的东西,自有耿家人来收拾。

    她先去养心殿回话,顺便说起来自家侄子的事儿:“我越过皇上,先给了他这个名额,还请皇上恕罪。”

    胤禛摆摆手:“不过一个名额,他若是能被火器营选中,也是他的本事。若是选不中……到时候朕另外给他换个差事就是了。”

    他顿了顿又说到:“另外,你阿玛那差事,朕也打算给他换一换,真打算册封他为统领。”

    统领就是统管某一支八旗的……主管人。不是旗主,但比旗主的权利更大些,统领算是二品,再往上是一品的都统。

    耿文华都有些吃惊:“是不是太高了些?”

    耿大人现在也不过是个三品官,一下子从三品到二品,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提升,那简直就是质的飞跃,多少人在三品的位置上耗死了,也没能到二品呢。

    耿大人没有立功,若是只因为耿大哥这事儿就被册封为统领,那八旗必然是很不服气的。

    统领这位置呢,也相当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八旗总共就那么多旗,耿大人要占这个坑,就表示要有人先从这个坑里面出来。人家这萝卜蹲的好好的,忽然被你拔出来,那能愿意吗?

    她赶紧劝道:“我知道皇上是疼我,但皇上万不可以国家大事儿来开玩笑,我心里的英雄,是皇上这样顶天立地的明君,而不是为个女人让步,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人。”

    第204章 第 204 章 我怎么堵着他的嘴?

    本来就不知道年氏还准备了什么后招呢, 胤禛若是随意给耿大人升官,那别人必然不会说是耿大人勤奋老实本分,只会说耿文华吹了枕头风,难怪是宠妃呢。

    以前耿文华还有功劳在身, 就算是不能给自己提升位份, 惠及家人还是可以的。但是这两年, 她一心扑在纺织厂, 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很, 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功劳之类的了。

    这会儿大约是刀子架在脖子上, 一旦朝堂上有人上折子参奏她是祸国妖妃, 她还能活几天?所以这会儿一边拦着胤禛, 一边飞快转动脑子, 怎么才能合情合理的解释自己这个独宠的事情呢?

    至少, 得有一个能让朝堂上管闲事儿的人闭嘴的东西才行。就算是不能让所有人都闭嘴,但只要有一部分人站在她这边, 能为她辩解两句, 而不是整个朝堂全都默认她是妖妃,那她就还有活路。

    现在的清朝,是处于繁盛时期, 但粮食这方面还是十分短缺的。耿文华也并不能凭空变出来粮食, 她能做的, 就是提出一个选育良种的建议。

    培养杂交品种却是做不出来的, 一是没这能力,而是没这条件。现代可以说, 人人都知道杂交的理念呢,可是有几个能培育出来高产量的种子?

    说明白点儿,袁爷爷的学术研究谁都能看, 谁都了解个大概,但是,这世上有几个袁爷爷?

    所以粮食方面,她是没法子的。老百姓也就是衣食住行这四方面……说来说去,又说到这纺织厂上来了吗?她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纺织厂了。

    “皇上,我想让纺织厂那边做个惠民活动……”沉思良久,她才提出自己的想法,惠民活动这四个字胤禛是很熟悉的,毕竟以前耿文华是做过类似的事情的。

    他对耿文华的了解,比耿文华所知道的还要更多些。

    这会儿心里难免有些怜惜:“你放心,朕又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还能让朝堂上那些人操纵了朕不成?你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剩下的事儿,并不用你操心。”

    朝堂上现在的局面是三足鼎立,以前呢,是有个允禩做八爷党头领,现在八爷党几乎是不存在了。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原本还算是和睦的,簇拥胤禛的那些人,就开始分党派了。

    一派是以隆科多为首的八旗,一派是以年羹尧为首的。

    年家本是汉军旗,但年遐龄确实是汉人出身,再加上年家兄弟俩都得用,所以在朝堂上也是有不小的势力的。

    再有一派,就是以怡亲王为首的,胤禛的真正心腹大臣,包括张廷玉,李光地等汉臣,还有章佳阿桂等满臣。

    做皇帝的,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偏这种事情是没办法完全遏制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纠纷,同样一件事儿,哪怕是同样是为百姓考虑,大家的想法也不可能是完全一致,那想法相同的自然也就走得更亲近,时间长了,也就成了党派了。

    再者帝王本

    身就像是抬杠杆,搞平衡,难免要将砝码往一边放,那放在同一边的,是不是也算是结党?

    所以这事儿是真不好办,胤禛能做的就是尽量拆分这些党派。

    佟家当年在朝堂上的势力不用说,到了隆科多,因着他也算有能耐,胤禛也重用,所以隆科多的势力在朝堂上也是不可小看的,甚至朝堂上有些官员,被称之为佟选,意思就是经过了隆科多进入的官场。

    类似的叫年选,也就是经过年家走上的官场,是天然亲近年家这一派的。

    朝堂上的局势,胤禛并不想多说,只安抚耿文华:“你也放心,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耿家本分,朕心里是知道的。”

    他伸手摸一摸耿文华的脑袋:“你想做什么,就做去,并不用顾忌别的。”

    耿文华点头,回了永寿宫,就让人叫了塔纳来:“纺织厂那边还有多少存货?我打算做一个惠民活动,就说……耿家大人即将过寿,我身为耿家女儿,想要为我阿玛祈福。但凡买布的人,能诚心诚意的祝福我阿玛一句,这布料就能以七成的价钱买走。限购,每人最多买一匹,买了之后是要登记姓名的,免得有人弄虚作假,捏造了身份总来买。”

    七成的价钱,基本上纺织厂就不赚钱了,也就勉强维持一个本钱的状态。

    如此一来,先是宣传了耿文华的孝心,再就是宣扬了耿家名声。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得了纺织厂的好处,那说起来耿家哪怕是不夸赞呢,也必得要嘴上留情。如此一来,就算是朝堂上有人参奏耿文华是祸国妖妃,民间百姓也是不信的——谁家的妖妃又孝顺又仁善呢?

    百姓是很简单的,你对百姓好,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那你就是好人。哪怕是妖怪呢,也是好妖怪。你对百姓不好,吃百姓的穿百姓的,那你就是坏人,哪怕是神仙呢,那也是坏神仙,该被除掉的。

    年家掌控的是朝堂,耿文华是要团结中下层百姓。伟人说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那就能战胜所有。

    这个应对的法子又简单又直白,塔纳瞬间就明白了:“额娘放心,我这就去办,保准给额娘办的顺顺当当。”

    她是耿文华生的,耿文华若是妖妃,那她这个耿文华的女儿成什么了?

    塔纳这两年经常出宫办事儿,就算是年岁小,但看起来也是十分成熟了,风风火火的,哪怕是刚回宫,这会儿也不嫌累,立马就带着人往宫外去了。

    要往大了办,那就让人在京城东南西北四处方向,各搭建出来一个棚子,纺织厂出动所有的马车,将布匹全都运过去——至于耿大人还有三个月才过寿这事儿……三个月也很快啊,一眨眼就过去了。

    提前送祝福这事儿,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到第二天早上,胤禛先处置了几个蹦跶的最欢,要求选秀的官员,理由也十分正当——太后才刚薨殁,你们就上折子要朕选秀,这是看不得朕有个孝顺好名声是不是?非得陷朕于不义,让朕被天下百姓戳脊梁骨是不是?

    正巧有个耿贵妃对比着呢,人家耿贵妃在做什么?为亲爹的寿辰,大把的往外撒钱呢。

    你们呢?作为朕的臣子,就算是不体谅朕刚没了亲额娘的伤心难过,怎么也不为朕的名声考虑呢?

    说的太过于义正言辞,谁也反驳不了,于是这几个被摘了顶戴花翎的倒霉鬼,就只能是被脱掉了朝服,拖出去扔在了金水桥下——侍卫可没那么好心再将人给送出去,自己出宫去吧。

    除非是换个新皇帝,否则这样出宫的,基本上这辈子也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千里做官,谁愿意为个选秀的事儿就被罢免了?瞬间,朝堂上的官员们就安静如鸡了,谁也不再提这选秀的事儿,反正皇上又不是没儿子是不是?皇上的儿子,“多”的都能被过继出去了呢。

    人家皇上本人都不着急,剩下的一个个着急成跳蚤样,是何居心?

    没人说这选秀的事儿了,自然也不会有人说皇上宠爱哪个妃嫔的事儿了。毕竟后宫不得干政的石碑还在乾清门竖着呢,后宫都不得干政了,皇上愿意和谁睡觉……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反倒是民间,耿文华的名声越发的被宣传起来了。

    什么,你家不买布?那你家小孩子的滑板车,扭扭车,可也是耿贵妃当年做出来的呢。你家没孩子?那你家用不用煤球?连煤球也不用啊?那你家的玻璃窗户总有吧?

    要是连玻璃窗户也没有,那你接种过牛痘没有?

    牛痘也没接种过的话,那你听说过孵化室,买过小鸡小鸭吗?孵化室也不知道的话,总吃过水果吧?果树嫁接知道不?现在耿贵妃的庄子上还免费教导这个呢。

    连这个也不知道,那粉条呢?吃过没有?粉条也没吃过的话,火柴用过没有?比火折子便宜,比火折子好用,比 火折子存放的时间长。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将耿文华这些年的“功绩”全都给扒拉出来了,就站在卖布料的摊位跟前,有谁不知道耿贵妃的,好,咱们就掰扯掰扯。

    衣食住行,就说哪方面没有耿贵妃吧。

    甚至连现在京城正在施行的交通规定,听说也是当年耿贵妃先提出来的呢。

    沾着耿贵妃的光,现在还在买纺织厂低价的布料,难道还要说耿贵妃是坏人吗?天底下就没有比耿贵妃更好的人了。

    后宫里的妃嫔,除了一个耿贵妃,剩下的,还有谁为百姓们做过事儿?就算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也只一个运动会能拿的出手了,但这运动会对寻常百姓来说有什么好的?也就是看看热闹吧?

    百姓淳朴,百姓简单,还是那句话,谁对他们好,谁就是好人。

    短短两三天时间,耿贵妃早些年菩萨的名头,又被人给叫起来了。

    不过耿文华暂时是顾不上这个事儿的,是因着怡亲王和弘昼一起追查的惊马,现下有了结果了。

    很……不出所料的,那惊马不是年家的,也不是那拉家的,更不是钮祜禄家的,是一个完全不相干也不认识的农户家的,说是头天进京,新买了一匹马,还没来得及上衙门去报备,然后听说宫里有朝会。

    小老百姓嘛,进京一趟不容易,就想看看稀罕,看看热闹。就跟康熙晚年那会儿,宫里办千叟宴一样。

    反正自那之后,百姓就觉得,我远远看一眼也没事儿,宫里也不会如何的。

    想的是远远看一眼,然后不知不觉就走得近了,再然后手里那马缰没拽好,可能是那马儿没见过大场面,反正一下子就慌了,再然后就惊了。

    事情听着是合情合理的,怡亲王他们甚至查出来了这户人家为什么买马儿,买马儿的钱财是哪儿来的,买马儿去的是哪个市场,买的是谁家的马儿。

    这卖马儿呢,也不是说你随便弄两匹马放在市场上就能卖了。

    马匹这东西,属于战略物品的,朝廷的管制还是挺严格的,民间有贩卖马匹的,都必得要在朝廷报备,什么时候在哪儿弄了多少匹马,什么时候卖给了什么人。

    所以一追查呢,就能查出来。

    这马贩子也是正常的,人家自己往蒙古去买的马儿,不是矮脚马,就是那种很寻常的拉东西的马匹,之前也一直养在市场里的,唯一能动手脚的机会就是晚上——晚上马贩子自己回去睡觉,马匹是要留在牲畜市场的,不用怕丢,这市场是有看守的人的。

    思来想去,这调查的点儿,还是该放在买马匹这人身上。再找了兽医一检查,果然是在早上,那马儿吃过一些兴奋的药——这种东西不少见,因为有时候要赶活儿,牲畜偏不愿意动弹,那就给喂点儿这种药。当然,危险肯定有的,所以这东西也不能说给喂就给喂,得衡量一下值不值得,毕竟有可能会导致牲畜受惊之类的。

    这

    人是给抓起来了,但他说的是自己天亮要赶路,所以才给喂了一些。

    药哪儿来的,自己山里采的。

    说的话都是合情合理,做的事儿也是合情合理,可谁也没信,事情本来是僵持到这儿了。然后,耿文华这几天名声大盛,这人哪怕是在牢里关着,也是略有耳闻。

    这转机就来了。

    他家邻居给举报了,说之前看见有人去过他家,根据那画像,怡亲王找到了一个瘸腿儿男人——是从西北战场上下来的残兵。但那男人,在怡亲王带人上门之后,趁人不备,横刀自杀了。

    人一死,就死无对证了。

    西北那么多的当兵的呢,谁知道他在谁的旗下呢?再者,就算是追问到了年家,年家也能说是他要陷害年家。

    就属于一个,你知道这个结果是什么,但却不能有更有力的证据来将这个结果给做实的结局。

    怡亲王说的时候也也有些无奈:“再者,此人回京之后和年家也并无牵连,甚至没有太大走动,所以这事儿也完全没办法再往年贵妃那边去查。”

    年贵妃顶多就是一个知情,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年羹尧的主意。

    那拉氏没阿哥,就算是现在是皇后,也不足为惧。三阿哥被过继出去了,四阿哥的生母是熹嫔,位份不够高。那宫里,也就剩下一个耿文华能称得上是对手了。

    耿文华去看胤禛,胤禛沉吟片刻:“西北那边……还需得多久?”

    怡亲王顿了顿才说道:“至少半年。”

    “好,就等半年。”胤禛点头,又吩咐弘昼:“此事到此为止,回头你先到户部去报道,在户部干一段时间。”

    至于之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耿大人到底还是升官了,还是以前胤禛决定好的,正二品的统领。随后,耿文华的侄子就进了将作监。

    年家那边,胤禛只将年希尧暂且给叫回了京城,册封了大学士。

    军机处现如今也已经正式成立,朝堂上百官更想当军机行走,这个大学士行走,就有些鸡肋起来。

    随后胤禛又下旨,命令六阿哥搬去阿哥所——六阿哥之前体弱,一直都是跟着年氏住在后宫的。他这年纪,去年也就该搬出来了。

    别的事儿年氏是不在乎的,耿大人再如何升官,都比不上年羹尧。

    但六阿哥这事儿算是戳到了年氏的肺管子,年氏先是想去养心殿求情,然而胤禛并没有见,只让苏培盛出来传话,说是惯子如杀子,六阿哥既然是皇子阿哥,就该和别的阿哥一样守规矩。

    年氏心里恨得不行,当年弘昼不也是拖到了快七岁才搬去的前院吗?怎么耿文华求情,留着弘昼,弘昼就能住在后院。到了六阿哥就不行呢?

    胤禛这边不松口,年氏就又去找那拉氏。

    也没见到人,那拉氏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免得过了病气给年氏,直接将人拒之门外了。

    年氏那边就算是不想答应也不能不答应了,六阿哥很快就搬到了阿哥所。

    弘历倒是很关心六阿哥,还亲自带了太监送了些笔墨纸砚之类的。弘昼也让人送了些书本,他本来是不太想送的,但耿文华说,她和年氏之间的事儿,不能影响他和六阿哥之间兄弟情分,至少明面上不能影响,所以弘昼还是听了耿文华的吩咐。

    这些事儿看着是不麻烦,但一件件办下去,时间也过的很快。

    随后,宫外就送来了消息,允禩过世。

    允禩死了的消息刚送到宫里,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如何,允裪就进宫来禀报,说是弘时病了。

    任谁一听,都要将弘时生病的事儿和允禩过世联系起来的。胤禛也不例外,尤其是之前弘时总是更亲近允禩,气恼之下,胤禛甚至都不打算让太医去给弘时诊断。

    李氏这次也没敢闹腾,反而是偷偷的派人来求了耿文华。

    这宫里谁有势力她不敢说,但这宫里谁最心软她却是十分清楚的。

    耿文华本来也不想管这事儿的,但想到弘昼小时候,弘时也很愿意带他们这些小的玩儿,她就心软——就算是弘时长大了很是糊涂,但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不是?

    等着胤禛来,她就说起来这事儿:“我瞧着允裪夫妻不像是会照顾孩子的,他们府上夭折的孩子还少了?弘时之前身体健健康康的,这到了他们家才多久,人就病了?不如将人迁出来,还送到雍亲王府去,只让允裪每日里上门教导就是了,照顾人这事儿,我觉得,弘时福晋就挺合适。”

    瞧着胤禛黑着脸不说话,她就笑道:“再者,你体谅体谅晚辈,弘时和董鄂氏那是少年夫妻,这常年不见面怎么行?孩子总见不着阿玛也不是个事儿,您说是不是?”

    “还不说话?”耿文华就佯装无奈:“我也是闲人瞎操心,弘时又不是我生的……我还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才说这些不讨人喜欢的话?允裪府上那风水确实是不好,皇上就真的半点儿不为弘时担忧?”

    胤禛嘴硬:“我担心他做什么?他做的那些事儿,何尝将我这个阿玛放在了心里?既如此,朕也只当没这个儿子。”

    “皇上能当没这个儿子,我可不行,我也是看着弘时长大的。”耿文华摇头,将茶杯塞给胤禛:“先喝口茶降降火气,弘时的事儿,您得尽快些,若是……我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朕何曾后悔过?”胤禛冷笑,但到底是将那茶水一饮而尽:“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弘时和董鄂氏也是少年夫妻……若是能再生育一子嗣就好了。”

    “是啊,若是多生几个,做了阿玛,说不定就知道对错了。”耿文华赶紧说到,顿了顿,给胤禛出主意:“让弘昼去接他,送回到雍亲王府,正巧弘昼前段时间还惦记他三哥呢。”

    等叫来了弘昼,耿文华就特意叮嘱:“一过去先堵住你三哥的嘴,免得他说些乱七八糟的,传到你汗阿玛耳朵里,再惹怒了你汗阿玛。他这人,就属于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让他随意说,迟早害死他自己。人送到雍亲王府,也和你三嫂叮嘱一番,能不让他说话就别让他说话。”

    弘昼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怎么堵着他的嘴?进门就给塞个抹布?”十二叔必然在旁边看着呢,他这样对待哥哥,十二叔该怎么想?

    再者,弘时又不是被捆绑着的,他塞进去,弘时还能拽不出来吗?

    “你让人给他吃些安神药就好了,正好他不是病着呢吗?”耿文华就给出主意,吃点儿安神药正好,还能安安分分的被抬上马车呢,这一路可都轻松了,连闹腾都不用担心他闹腾了。

    弘时还真觉得这法子好,笑着就应了:“那我先去一趟太医院,带着个太医过去。”

    第205章 第 205 章 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弘昼并没有直接进去见弘时, 而是先去给允裪请安。他只吩咐了太医去给弘时开安神药,顺便诊断一下弘时的身体情况。允裪只说是生病,却并没有说是什么病,他出宫来一趟, 好歹也得弄清楚了, 万一回宫之后汗阿玛会问呢?

    “不知道十二叔平日里都教导三哥什么书, 我可否看一看?”寒暄的差不多了, 弘昼就好奇问道。允裪顿了顿, 就点头:“自然可以的, 五阿哥且随我来。”

    允裪带他到外面书房, 桌子上放着一叠书, 四书五经是没有的, 弘时这身份, 又不打算科举。再者,四书五经本就是弘时从小在读的, 所以多是一些别的书本, 孝经,东汉史书,甚至有二十四节气这一类型的。

    弘昼对有些书比较好奇:“三哥还看鬼怪这些吗?”

    “偶尔一看。”允裪笑着说到, 就算是过继给了他, 皇上又下令让他教导三阿哥, 但那毕竟是皇子, 不说日后如何,反正胤禛活着的时候, 三阿哥是不能在他手上出差池的。

    所以并非是所有时候都在教导读书,就算是一根线,也得时不时放松些, 不然就要被拉断了,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本就心里对皇上有些……恐惧怨恨的。

    若是总教导他什么忠孝礼仪,怕是弘时都得将自己被逼死。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差,允禩这一死,连弘时的精神气儿都给带走了。倒不是说弘时对允禩真有多深的感情,完全就是物伤其类。

    允裪精明,心里也明白,也怕弘时是真的在自己府里出事儿。所以弘时一生病,他就赶紧进宫说了这事儿,完全不顾虑胤禛知道之后会对弘时如何厌恶——过继是过继,允裪可不敢真心将弘时当自己儿子。

    叔侄两个说了片刻的话,太医那边就过来了,说是已经看着弘时阿哥吃过了安神药,现在估计是快睡着了。

    弘昼这才起身往弘时那边去,才进门,他就后悔了——真该听自家额娘的,进门就要用抹布将弘时的嘴给堵上。真要命,弘时这半睡半醒的,嘴巴没个把门的,现在正在低声咒骂自家汗阿玛呢。

    就这么片刻,弘昼就听清楚了好几句。

    “好狠心啊,人都说你心狠手辣,你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八叔死的可怜,我这也要随着八叔去了,你日后就当你的孤家寡人去吧。”

    “兄弟被你逼死,儿子被你逼死,我看你日后去了下面,怎么和汗玛法交代。”

    弘昼掏出手帕塞到弘时嘴巴里,转身干巴巴的对太医笑道:“是不是那安神药,有让人神志不清的作用?”

    太医那脸色瞬间惨白,这话传出去能得了?他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奴才……”

    弘昼摆手:“我刚才忽然想起来,安神药只是让人熟睡的?”

    太医这下子就机灵起来了:“对对对,安神药并无其他作用,就是让人熟睡的,弘时阿哥刚才一直睡着,奴才可不曾听见什么动静,还是这太医院的药材好,药效起作用的快。”

    他顺手在自己嘴巴上捏一下:“奴才进来就只看见弘时阿哥是睡着的。”一句话没听见,哦,一个字没听见。

    弘昼这才点头,命令外面两个侍卫:“将三爷送到外面马车上,若是有人问,就说生怕颠簸,让三哥将刚喝下去的安神药给吐出来。”

    侍卫离得远,是没有听见弘时的那些念叨的。进门看见弘时这状态,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正要将人抬起来,弘昼又拦着:“等等。”

    四处搜寻一番,找了一件儿衣服盖在弘时脸上,这样别人也就看不见弘时嘴里的手帕了。

    “小爷是个好人,但好人也怕被人误会是不是?再让人传出小爷对兄弟心狠手辣的话来……啧,小爷多冤枉。”就像是他汗阿玛,冤枉的都快变成黑锅底了。

    允禩明明是自己死的,汗阿玛再如何也不会杀了亲儿子的。

    再者,汗阿玛要真的一点儿兄弟情分也不念,那人家老十,怎么现在还巡城司当差了呢?同样是八爷党,一个将自己给饿死,一个将自己给病死,该是自己好好检讨一下自己,怎么就混的不如人家老十呢。

    弘昼心里一边嘀咕,一边跟在后面将弘时给塞到马车里,快马加鞭,这会儿也顾不上颠簸会让弘时给吐出来了,早点儿将人送回去,将事情利害关系给三嫂说清楚,想必三嫂是有法子管得住三哥这张嘴的。

    毕竟,三嫂就算是想做寡妇,也得为自己儿子考虑一下是不是?

    很快到了雍亲王府,弘昼敲了大门,等那大门一开,就立马喊道:“我将三哥给送回来了,他身体有些不自在,还请问一下三嫂,人要安置在哪儿?最好是和孩子分开住,免得再给孩子过了病气。另外,我带了太医来,三哥这身子骨,日后如何休养,太医也是要叮嘱一番的,还请三嫂快些来见一面。”

    太医算是……一起保守过秘密的人,所以弘昼也就直接当着他面儿说了:“三哥有些糊涂,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还请三嫂日后多注意……除非必要,身边还是别放那么多伺候的人了,谁知道哪个是带着哪家的嘴巴的呢?现如今能活着就好了,可千万别在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了。”

    董鄂氏冰雪聪明,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弘时能抱怨谁啊?说来说去,不就是宫里的那位吗?

    嫌命长啊,整天指着皇上骂?先不说君臣这些道理了,就问天底下,那个做儿子的,整天骂老子?

    董鄂氏郑重行礼:“多谢五弟提醒,我知晓了,五弟也尽管放心,你三哥既然是身子骨不好,这段时间也只在屋子里休养,需得修身养性,回头我只陪着他多看看书就好了。”

    等送走了弘昼,她有心想卖耿文华一个好,就冲弘昼将人给送回来,不说人家耿贵妃在这事儿里面出了力气没有,但人家为弘时守口如瓶,又特意提醒她,她就得念着人家的恩情。

    于是,就赶紧吩咐了身边嬷嬷:“之前听说耿贵妃有一个印刷铺子,卖一些少儿的书本,生意不是很好?”

    虽说道理通俗易懂,书本读起来也轻松简单,但说实话,读书人家是有些看不上的,觉得太直白了些。

    她就叫自己的嬷嬷去买书:“每一样都买两本回来,一套放在三爷的书房,让三爷得空就看,另一套放在小阿哥的屋子里,让小阿哥也看看。”

    她顿了顿就叹气:“这宗室科举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有一次……我就不盼着小阿哥能读书出息了,只要能识字会读书,将来哪怕是当个教书先生呢,能有个糊口的本事也好。”

    雍亲王府的这点儿事情,耿文华是不知道的,她正在听弘昼抱怨呢:“我瞧着三哥是有些吓着了,可他也太小看汗阿玛了,汗阿玛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吗?允禩都已经认罪,汗阿玛怎么会对他动手呢?三哥竟是还以为汗阿玛接下来就要杀他了……”

    耿文华不说话,只心里腹诽,那真是你小看了你汗阿玛了,他那性子,真的是恨不得赶尽杀绝的性子呢。允禩就算是认错了又怎么样?当年办过的事儿就不存在了吗?若不是为了名声,胤禛都能将人给挫骨扬灰了。

    不好打击儿子心里亲爹的高大形象,她就问到:“弘时的身体不要紧吧?”

    弘昼就沉默了一下,耿文华心里就是一咯噔,历史上的弘时真不长命的,难不成就是这个阶段了吗?

    弘昼叹口气:“心思过重,若是再钻牛角尖,就不好说了。再者,汗阿玛让人教导三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三哥错了,他要反省要反悔,他心里能放得开才怪了。”

    再者,在弘时心里,怕是汗阿玛作为君王的身份,是更重于做父亲的身份的。这种想法也不知道是允禩还是允裪教导的,也不能说是错,毕竟当年康熙的儿子们,也都是如此,先将康熙当君王,再当父亲。

    就那,一个个还是被康熙给骂成什么狗德行了。

    要不是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强,像是胤禛,当年被康熙斥责性情不定的时候就黑化了,哪儿能修炼成后面的冷面阎王呢?像是胤禩,要是心里脆弱,头一次被康熙当朝责骂的时候指不定就羞愤撞柱子了,哪儿还有后面八爷党呢?

    最严重的就是太子了,指不定头一次被废就要自寻短见了,哪儿还能有第二次复立太子呢?

    看看胤禛这一群兄弟们经历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人家是怎么挺过来的。所以再想不管是允禩还是允裪,给弘时灌输的概念也不能说是完全错的。

    但怎么说呢,环境造就人。

    胤禛他们从小是在争夺中长大的,不争就没法子入康熙的眼,不争朝堂上就不会有他说话的地方。可弘时是什么环境中长大的?他六岁之后,九岁之前,整整三年,整个雍亲王府,只有他一个阿哥。

    就算是后来添了两个弟弟,他已经进宫读书,弟弟还只在府里玩泥巴,这能争到哪儿去呢?

    一瞬间亲爹不是亲爹了,亲爹是能要他性命的“暴君”,这放在谁身上谁能接受呢?

    耿文华沉默片刻,生怕弘昼也犯这样的错误,就忙说道:“你可不要学你三哥,你们兄弟……和你汗阿玛那会儿还不一样,你汗阿玛对你们如何,你自己也能感受到。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有什么疑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只管找你汗阿玛问,他是你亲爹。”

    耿文华伸手摸一摸弘昼的脑袋:“对自己的亲爹,有什么张不开口的呢?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你爹也要给你想想法子的。所以,别学你三哥钻牛角尖。君臣之间的敬畏是该有,但父子之间的情分却也是断不了的。”

    弘昼有些糊涂,那到底,是君在前,还是父在前?

    耿文华笑道:“这得看你要什么了,你要一锭元宝,那就是父在前,你要……这天下,那就是君在前。但是,无论你想要什么,你首先得有伸手要的能力,还要有要到手之后能护得住的能力,不

    然就算是你汗阿玛偏心,你要了,就给了,但你护不住,别人照样能从你手里夺走。”

    她顿了顿说道:“反正你现在也不能出海,有个事儿我打算交给你来做。”

    弘昼打起精神来:“额娘尽管吩咐。”

    “纺织厂的事儿,我打算,去江南建造第三纺织厂,和第四纺织厂。”耿文华说道,京城这边的纺织厂是塔纳全权负责的,但新的这个,她打算交给弘昼。

    别小看一个纺织厂,这纺织厂做得好了,弘昼也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你先治理一个纺织厂,管理一个纺织村,然后你才能学会什么叫大局。

    大局为重,又是从哪儿入手。

    她让知春将自己准备好的盒子拿过来:“这里是十万两白银,从招工到修建厂房,再到购买原材料,一应事情,你全部自己来做,做得成了,这纺织厂就是你的。做不成,那就算额娘十万两让你去江南挥霍了,日后额娘死了,额娘手里的银子,就少分你十万两,你觉得如何?”

    弘昼先是无语:“额娘,您年轻着呢,怎么动不动就说死啊活的?不过,这事儿,我暂时怕是接不了,汗阿玛之前说让我去户部来着。”

    “户部在江南那边也有差事,你两边勤来往就是了。”耿文华摆摆手,半点儿不觉得自己是给亲儿子找麻烦。从江南到京城,快马加鞭也得四五天,这来回一趟就是小半个月,弘昼要真是两边兼顾,那不得将自己的双腿跑冒烟儿了?

    耿文华又说道:“小小年纪,不趁着年轻赶紧做事儿,要等老了再去干吗?”

    弘昼只好先应下:“我知道了,我回头就去江南一趟。”再者,他也不是必得天天留在江南的。

    他去一趟,先看好地方,然后和当地衙门商量,回头就可以将事情给分出去了。比如说,当地衙门负责后招商,修建厂房,他派人过去招工。

    这样一想,他就忙笑道:“我还得和额娘借几个人……”

    不等他说话,耿文华就摆手:“去和塔纳商量。”

    现在第一纺织厂和第二纺织厂那边的事情,基本上就都是塔纳在负责了。

    弘昼麻溜的起身,准备往公主所去一趟了。

    景仁宫那边派人来请了耿文华,是那拉氏要说淑慧成亲的事情:“本来我想着,到时候我这身体养好了,也能操持这事儿了,却没想到我这身体竟是一直没能好转,所以这事儿就需得交给你来办了。内务府那边呢,你多问问,这嫁妆不能出了纰漏,蒙古那边估计再过几天就到了,你得和理藩院那边沟通好,到时候这迎亲,该是多少人来。”

    她说了几句,就停顿下来,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另外,耿家的事儿,我也是才知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竟是不知道……年家在外有如此势力。”

    她看耿文华,叹气:“你素来是个软弱性子,被年家这样欺负到头上来了 ,竟还是忍着一声不吭,让本宫如何说你是好?好歹你也是个贵妃!”

    耿文华苦笑了一下:“娘娘为我抱屈,我是明白娘娘的好意的,只是……这事儿不曾拿到证据,我又有什么法子?”

    那拉氏恨铁不成钢:“没有证据就没法子了?你是个贵妃,你又有阿哥,你们母子光是往外一站,那就是……门面,耿家拿着你们两个这门面,还能找不到几个参奏年家的人?只说年家嚣张跋扈,说年家在外为祸一方,到时候就算是不能将年家如何了,也要撕下来年家一块儿肉!”

    耿文华心思急转个,以前那拉氏是很平和的,反正她自己没儿子,就更愿意坐在高台上往下看,剩下的人就好像是一池子的鱼。谁要是蹦跶的高了,那拉氏就用棍子给敲下去,反正就是维持一个水面平和。

    但听这话,好像对年氏有些怨气?是年氏做了什么?还是前朝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心里想的,面上可是半点儿不显,她只继续苦笑:“实在是……家父和家兄,不堪重用,胆小……”

    小心翼翼觑一眼那拉氏脸色,又说道:“再者,事已至此,就算是将年家给撕掉一块肉,我大哥的双腿也好不起来了……何不用这事儿,给我大哥换一个前程呢?”

    那拉氏皱了皱眉:“换个什么前程?难不成你们家打算将你大哥送到西北去?”

    年家的地盘在西北,若是年家以此答应了耿家什么要求,两家也不是不能握手言和的。但这不是那拉氏想要的,那拉氏要的是两个人狗咬狗。

    不管是年氏还是耿文华……若是能两败俱伤就更好了。年氏有傲人的家世,但耿文华也不遑多让,她自己有过人的才华。两个人势力真算下来,该是旗鼓相当的。

    那拉氏语重心长:“我就说你是这样胆怯性子,本来年家就已经嚣张成这样了,你还将人给送过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你若是信得过本宫,本宫回头想个法子,将你大哥安排到镶蓝旗里面做文书去?”

    那拉氏就是镶蓝旗出身的,那拉家是属于镶蓝旗的,也就是说,那拉家在镶蓝旗还是有些身份地位,能做得了这些事情的。

    耿文华有些犹豫,她一开始的计划是让耿大哥去福建那边,她要修建船厂。

    但如此一来,耿大哥的仕途就要断了。再者,本朝也没听说有个残疾人还能继续做官的,但要是留在八旗里面,就算不是做官的,也能做些和八旗相关的事情,也就是能……还有点儿小权利。

    并非官职,却有权利,还是和朝堂息息相关的,也能接触到朝堂,圈子还照旧是官宦人家的圈子。

    哪个更好,耿文华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帮耿大哥做主。

    可有一个道理耿文华却是明白的,那就是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那拉氏虽然也是个宽厚的人,可眼下这关口,人家凭什么白白给你一个好处呢?

    耿文华沉默片刻才问道:“娘娘大恩,妾身本不该推辞……但妾身惶恐……”

    就差没直接说,我不敢白要你这好处的。

    那拉氏叹气:“本宫也就是气不过,本宫之前身体好好的时候,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本宫也就是病了这么几天……年氏就如此目中无人,胡作非为起来!”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耿文华的手,略笑了笑:“再者,本宫也略有些私心,这宫里,百花齐放才好,若是让年氏一家独大,本宫就是睡觉都不敢闭眼。”

    耿文华脸上神色这才放松些,忙笑道:“娘娘多心了,年贵妃往日里性情柔和,估计这次的事儿,她自己也是不太知情的。多谢娘娘好意,不过这事儿毕竟是男人家的事儿,回头我还是要问问我家大哥自己的意思。”

    那拉氏就点头:“也好,不过需得尽快做主。”

    她脸上露出些疲惫之色:“再者……年家一次得手,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昏了头的事情呢。淑慧的事儿,你既然出面了,那宫里其他事情,你也略管一管,也好让本宫安心养病。”

    耿文华有些不明白:“宫里什么事儿?”

    她现在不都管着账本和库房了吗?

    那拉氏笑道:“皇上的寿辰马上到了,这个事儿,你和皇上商量商量,看今年可要大办。若是大办,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来问我。若是不大办,咱们宫里自己吃个饭也还是要的,这就是小事儿了,你和钮祜禄氏来商量就好。”

    钮祜禄氏是管着厨房的,到时候宴席吃什么,也需得钮祜禄氏来定。

    耿文华恍然大悟,赶紧应了下来:“是,妾身知道了,那妾身回头问一问皇上。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第206章 第 206 章 我到时候可要去送一送……

    问起来胤禛生辰的事儿, 胤禛也并不想大办:“一来是国库没银子,二来呢,皇额娘也刚过世,虽说这次并不用三年之久, 但也不好立马就办喜事儿。再者, 过一个生辰, 就像是提醒朕又年老了一岁, 倒不如不过。”

    至于那

    拉氏说的宫里小小办一个, 这还是可以的。他可以叫了十三, 隆科多等人进宫喝一杯就好, 君臣随意说说话。

    这个事儿并不算大事儿, 耿文华只要知道个名单, 按照个名单准备器皿, 再吩咐人收拾屋子就可以了。

    胤禛这生辰是没大办,但淑慧的婚事是要大办的。虽说她不是胤禛的亲生女儿, 但也是胤禛登基之后第一个从宫里嫁出去的公主, 所以这婚事自然是要以热闹为主。

    淑慧的阿玛是允褆,胤禛还顺便让人将允褆和允礽给放出来,让他们自己能来参加淑慧的婚礼。

    允褆和允礽虽然是被圈禁, 但他们的儿子却是在胤禛登基之后, 就被放出来了, 这些年也是被留在宫里读书。不过, 现在年岁也不小了,胤禛就顺道说起来这两个侄子的差事:“弘显老实本分, 朕打算在广州成立十三行,专门做和洋人的生意。”

    耿文华的船队都出海了,这禁海自然也就取消了。当年康熙在的时候, 有一段时间,大清境内的洋人也是很多的,两广以及福建等地,来往都是船队,那边是甚至是有专门的洋人聚集生活的地方的。

    胤禛就打算将这片地方重新给利用起来,成立洋货行当。

    弘显为人本分,再者,允褆当年带兵,也多是在陆地上的兵将,海军这些,允褆是没有太多接触的,所以也不用担心弘显会闹幺蛾子。

    至于弘皙,允礽的儿子,胤禛就说道:“很是机灵,为人好学机敏,朕就打算将人留在理藩院。”

    允褆是无所谓的,笑道:“皇上愿意用他,是他的福分,只管用就是了。这块儿不合适,回头换个差事即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差事哪儿有可挑拣的?我觉得广州那边就很不错。”

    允礽也点头:“有个差事就很好,不过就是他这婚事……可是该选秀了?”

    胤禛拒绝选秀的事儿,京城里都是知道的,但允礽就算是知道也得佯装不知道,他一个被圈禁起来的人,怎么能对外面的事情了若指掌呢?

    这会儿提起来,也确实是为弘皙的婚事发愁,弘皙老大不小了,比弘时年岁还大呢,弘时都做阿玛了。弘皙——也不是没子嗣,不过是侧福晋生的,嫡福晋还没有呢。

    当年他也是运气不好,眼看要到娶媳妇儿的时候,亲爹被废了,这下子谁敢将亲闺女许给他呢?再者,康熙也顾不上这事儿,一来二去的,弘皙也只一个侧福晋而已。

    胤禛就皱眉,他刚在朝堂上斥责了上折子要选秀的人,这一转头再要选秀,这不是自打嘴巴吗?这种事情怎么能干?

    顿了顿才说道:“回头我和那拉氏说一声,让皇后帮着挑选一番。二嫂若是得空,也可以找人打听打听,若是二哥二嫂有选中的,也只管和我说,我下旨赐婚就是了。”

    允礽就笑道:“我和你二嫂,连京城里有什么样的人家都不知道,怎么去挑选人呢?这事儿倒不如拜托给皇后娘娘。”

    顿了顿,他补充道:“也不挑剔什么家世,只要为人本分谨慎,又知书达理,又会管家理事即可,嫡庶无所谓。”

    康熙比较看重嫡出,当年非得要将他册封为太子。可这么些年下来,他自己也想明白了,就算是嫡出的又如何呢?他这太子不还是被废掉了吗?

    再者,弘皙自己也是庶出。

    嫡出庶出的,有什么区别?能干的,像是胤禛 ,庶出也能做皇帝。不能干的,像是他,出生被册封为太子,做祖父的年龄了成了废太子。

    所以啊,这人呢,出身只能占三成,剩下的还是的看你自己能力,以及机遇机会。

    淑慧一身盛装打扮,先来养心殿拜别胤禛和亲爹,随后在嬷嬷的搀扶下往景仁宫,在景仁宫拜别皇后,这才上了轿子往宫外去。

    出了宫,这一路就是往蒙古去。

    她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马蹄哒哒哒,想着自己早上见到的来接亲的新郎,心里是有几分复杂的。但捏着手里的玉如意,感受着那上面略有些冰凉的触感,她又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就算是蒙古比较远也没什么大不了。

    耿贵妃说过,她是公主。若是部落愿意珍惜她对她好,她努力的去适应那环境就好了。若是部落不愿意对她好……反正蒙古到京城,也不过是二十多天的路程,又不是永生永世都回不来京城了。

    再者,有时候纺织厂那边会派人去采购羊毛线。她若是有什么信件物品,也可以通过这渠道送回来。

    这些年蒙古和大清,已经不是早些年时候的样子了。

    早些年两边是又要合作又要防备又要利用又彼此为依靠。但现在,多了贸易之后,两边就更平和友好了些,所以,部落那边,大约还是对她有几分善意的。

    人嘛,总要开启新的阶段的不是吗?

    淑慧一嫁人,宫里就忽然安生了下来。

    耿文华却是更忙了点儿,因为那拉氏不光是彻底不管事儿了,人家还搬出了皇宫,去到圆明园里住着了,然后这宫里的一堆事情,就彻底的交给了耿文华。

    至于为什么不是交给年贵妃?因为年贵妃体弱,受不得劳累。

    但那拉氏临出宫之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和胤禛商量的。转头,熹嫔就成了熹妃,是的,钮祜禄氏升了位份了,变成了熹妃了。

    贵妃的位置是只有两个的,不像是康熙,总喜欢挑战后宫规矩。胤禛这人呢,就不愿意……额外加人。一个位置上该是几个人,能少不能多。

    少了还能节省一些口粮或者银钱,多了就不一定能养得起了。

    所以贵妃这位置,既然有了耿文华和年氏,那自然也就不能另外再增加一个了。

    反正妃位上还差好几个呢,钮祜禄氏提拔上来也不会多,钮祜禄氏也正好和齐妃李氏做个伴儿。

    册封之后,钮祜禄氏就喜气洋洋的先来给耿文华请安:“给你请过安之后还需得到年贵妃那边去一趟,然后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今儿可是我大好日子,你等会儿打赏的时候可不能小气了。”

    两个人感情好,关系亲近,所以钮祜禄氏说话也有几分随意。

    耿文华就笑道:“那必然不能少,少了你回头不得说我抠门了?恭喜恭喜。”倒也不敢说钮祜禄氏总算是熬出头来了这样的话,她若是和钮祜禄氏平级,甚至比钮祜禄氏位份低,这话倒是能说一说。但她是贵妃,说人家被册封为妃是熬出头了,那不是在笑话人家吗?熬多年就熬一个妃啊?

    所以她只兴致勃勃的问钮祜禄氏是不是要做新衣服:“内务府该是给你送新的布料了,今年流行十二幅的裙子,咱们回头做一样的来穿?”

    钮祜禄氏忙点头应了:“我之前瞧着你有一件儿水蓝色的汉家裙子,也是十分喜欢,正巧内务府送的布料里也有水蓝色的,回头你将你那裙子的花样给了我?”

    说了片刻的话,钮祜禄氏就往年氏那边去了。

    她这边刚走,塔纳就来了:“额娘,我正要找你,纺织厂那边这个月的账本已经送来了,本来按照之前的惯例,是三个月一送的,但上个月不是刚做了惠民活动吗?索性就连上个月的,一起送过来了。”

    上个月的自然是不赚钱的,但是也并不能说亏本了。

    做生意呢,其实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让货物流动起来,也就是说在不亏本的情况下,你有进有出,维持一个平衡,才能在这上面赚钱。

    库房一旦出现积压,那也就距离赔钱没多远了。因为你这货物流动不起来了,也就是没有银子进出了,没有银子的流动,那就是一潭死水。所以这次的惠民活动,其实还是有许多好处的。

    明面上的好处就是宣扬耿文华名声,现在人人都知道她对大清是有许多贡献的,对百姓是有许多功劳的。就算是皇上独宠她,她也不是什么祸国妖妃,也不是什么乱世奸妃。

    所以年家针对她的阴谋,就这么半路夭折了。

    这剩下的好处自然就是处理库存,尽快回本,然后拿着这笔钱,再次的开始下一轮的买进卖出。

    账面上来看,上个月是没赚多少的,也就是一点儿微薄利润,正好能维持纺织厂的一切开销。塔纳来也是正是说这事儿的:“我打算试试别的布料,咱们纺织厂出的布料实在是太单一,就是做衣服也是千篇一律,一模一样,哪怕百姓手里没多少银子,但同样的价钱,谁也是想穿好看的衣服,而不是特意买丑不拉几的衣服的。所以呢,我的提议,一个是收购染布作坊,将咱们的布料进行然而,第二就是衣服的样式,之前一直是做的男装,现在我觉得可以加上童装了。”

    耿文华沉吟了一下,摇头:“童装还是暂时不要做,要做就做女装。正好你这个染色,就可以搭配上,我们可以从色彩上进行创新。”

    现代那些染色肯定是不能拿出来的,因为没有染料,大清的染料已经是历朝历代最前进最齐全的了,饶是如此,也有许多染色颜料得从西方进口。就像是康熙和胤禛都很喜欢的珐琅,其中最主要的染色原料,就是西洋进口的。当然,后来因为洋人们不肯为胤禛做珐琅瓷器了,所以胤禛就让内务府造办处开始研究,现在也是能找到替代产品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天然材料。现代的那些都是化学材料,耿文华……压根做不出来,她就算是去看过各种染布现场,也参观过布料染色发展,但她也没有详细去记住那些化学名字啊。

    说实话,没有那个天赋的人,看见化学符号和化学名称,简直就是……一个耳朵进去,另一个耳朵出来的,大脑压根不带停留的。

    这个事情,她也只能是给塔纳一点儿提示。再者,之前她已经将衣服样式都画下来,交给了塔纳了,现在她可没有精力再做新衣服样式了。

    “你也可以找你的姐妹们帮帮忙,后宫也有那么多的宫女嬷嬷呢,指不定哪个在设计衣服上就很有天分呢。之前你不是曾经在宫女里面征集过图纸吗?再来一次就是了,这种事儿,你该熟门熟路的,何必再来问我?”

    耿文华伸手摸一摸塔纳的脑袋:“纺织厂的宣传部可已经正式成立?”

    塔纳忙点头,戏本子都出了两个了。宣传部现在已经成为纺织厂最热闹的部门了,但凡是谁家里有点儿什么操心事儿,都愿意找宣传部拿主意。

    什么婆婆难相处,总让她回家生孩子,不愿意让她出门上工,什么夫妻吵架,男人嫌弃她整日里不着家,连孩子都顾不上照看之类的。

    宣传部不光是要负责安慰这些女工,还负担调解家庭的活儿。婆婆难相处,好,那宣传部就上婆婆家那边问问,看看这家里除了女工的收入,可还有别的收入,再算一算养一个孩子需得多少钱,家里可有这么多的银两。

    宣传部从一开始的两个男人四个嬷嬷,到现在,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是有了六个男人,十二个嬷嬷,总共十八个人了。

    塔纳将宣传部做的事儿一一描述出来,再说自己对宣传部的计划:“等今年年底呢,纺织厂打算举办一次演出,就之前的戏本子,不能外面的人看过了,纺织厂自己的人却还没看过。头一个戏本子选用的是纺织厂优秀女工的故事,从她如何到纺织厂找差事,到苦学纺织技术,终于成了纺织厂优秀女工,连带着家里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的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鼓励一个家庭条件比较艰苦的女性,通过自身努力,赚到了钱,然后改善了生活,改变了家庭地位的故事。

    怎么说呢,这种故事在耿文华看起来是略有些憋气,也有些太过于平淡的。这就跟看小说一样,最让人痛快的情节该是打脸,以牙还牙。谁对我不好,我就一巴掌打过去。

    像是这种以前别人对你不友善,结果你赚钱了人家对你友善了,你还对人家笑盈盈的情节,放在小说里得被读者骂死——读者的乳腺也是乳腺对不对?

    但在这种年代,塔纳的这个戏本子,就已经是比较出格的了,也还算可接受范围内。真按照耿文华那看小说的情节来,塔纳都得被人指点责骂。

    眼下这种,刚刚好,既能被人勉强接受,又能稍微的挑起女性的一点儿反抗意识——是啊,我可以自己出去做工赚钱对不对?

    第二个戏本子说的纺织村的故事,这个就写的……很有朝廷乐坊的那股味道了,歌功颂德嘛。就是各种展现纺织村的好的,这种戏本耿文华也是很喜欢的,典型的大团圆戏本子嘛。

    说不定许多人看了之后,觉得纺织村好,然后来效仿纺织村呢?就算是效仿不了,给各处一个提醒也成啊。

    就是胤禛也决不能说这个戏本子不行,因为纺织村并没有挑战大清的律法,凡事都是在规矩制度之内的。别处的官员没做好,是不用心,没有要做的心思。但不能说纺织村的存在是不对的,是不符合社会发展的。

    塔纳说要在纺织厂内演出,耿文华也是不反对的:“你看着办就是了,另外,这账本,回头你自己能看就自己看,自己看不了……我让你汗阿玛再给你找个算数先生?”

    塔纳立马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看。就是看不来,我也有帮手,十三叔家的姐姐算数很是不错呢。”

    顿了顿,她忽然问到:“额娘,我听说,皇额娘要到园子里去住了?”

    耿文华点点头:“是,要去圆明园。”

    塔纳抿抿唇,又问道:“那宫里岂不是只剩下你和年妃母?齐妃母现在一心只念佛,熹妃母和你是好友,年妃母心里会不会……”

    耿文华顺手捏了一下塔纳的脸蛋:“不会,这些事儿你不用操心,你是小孩子,这些是大人之间的事儿。”

    让小孩子参与宫斗……耿文华总有一种带坏小孩子的感觉。虽说塔纳年岁不小了,她以前也是很愿意教导塔纳一些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的,塔纳又是女孩子,她日后无论如何,学一点儿和后宅争斗有关的东西总不会吃亏的。

    但是,她可以看,可以学,可以自己去领悟,却绝不能插手。为什么呢?因为她是晚辈,这是她阿玛的后宫,这宫里所有的人,都算她的长辈。

    一个女孩子,插手亲爹的后院……这话放在哪儿都不好听。

    再者,又不是耿文华现在被人陷害,她需要急切护母。耿文华还没什么呢,她这个做女儿的就急吼吼的出手,胤禛会不会觉得,是耿文华在撺掇塔纳做事儿呢?

    于情于理,都不到塔纳该插手的时候。

    当然,真要是哪天,耿文华被陷害的快没命了,塔纳想要保护自己的额娘,那掺和一下是没问题的。毕竟,孝道更大,规矩什么的,该往后排的。

    塔纳抿抿唇,略有些不服气:“是年家太过分……我大舅舅那样好的人,现在却是不能走路了,我实在是没见过像是年家那样嚣张的人。”

    “年家大的事儿自有你汗阿玛呢,你小小孩子,现在做点儿你该做的事情。比如说,将轮椅给你大舅舅送过去。”轮椅是耿文华让内务府给耿家大哥做的。

    轮椅这东西,在大清并不算少见。耿文华命人做的这个呢,是更接近于现代的那种的,比大清现有的这些更先进些。

    比如说那轮子,是用了橡胶的,滚动起来会减少颠簸感觉,再比如说,还是那轮子,和轮椅的接触是采用了万向轮的安置的,也就是说,轮子是可以转动的,两边轮子一起转动,就能带动整个轮椅一起动。

    再比如说,除了从后面推动

    轮椅,耿文华在前面还弄了摇把,也就是没人推动的时候,转动摇把,就像是骑自行车一样,可以自己将轮椅给带动起来。

    堪称大清最先进轮椅。

    正好内务府派人送了过来,耿文华就给塔纳派差事:“还有一些布料点心,你也给你外祖母带过去,另外,顺道去看看你表哥,你表哥在的将作监好久都没让人出宫了,你探望之后,也好和你外祖母还有你大舅母说一说他的情况。”

    内务府是分许多将作监的,比如说专门组装钟表的,专门做弓箭的,专门负责布料的挑选采买的,专门做首饰的。

    自从康熙喜欢上珐琅瓷器,还添加了一个专门做珐琅瓷器的。

    里面的将作监,耿文华有时候都数不过来。有些是一直都在的,比如说做弓箭的。但有些是只成立一段时间就又被取消了的,比如说西洋镜的将作监。

    她也几懒得费心去数了,反正有管事儿呢,她要做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就成了。能做的成就做,做不成的,她自己再给想想法子就是了。

    之前在雍亲王府专门为她做木工的那个木匠,也就是内务府出身的,现在也是进了将作监。

    塔纳将她的吩咐一一应了下来,又问道:“那皇额娘什么时候出宫?我到时候可要去送一送?”

    “自然是要送的,你皇额娘也没白养你一场。”耿文华笑着说到,这就是她不愿意塔纳掺和后宫争斗的原因之一,因为大家都对塔纳友善过,小孩子心里的那份儿纯粹,她是更愿意让维持的时间长一些的。她摆摆手:“时间还没定,定下来了之后我再和你说就是了。”

    第207章 第 207 章 本宫绝对饶不了你们!……

    那拉氏是静悄悄的出宫去的, 后宫谁也没能去送。别说是塔纳这些晚辈了,就是耿文华也是在皇后出宫之后,这才得知消息的。

    然后她就有些疑惑了:“怎么觉得皇后这次出宫,有些急匆匆的呢?”

    就好像是避着什么一样。

    知春也赞同:“淑慧公主才出嫁, 本来皇上还说请二福晋等人进宫呢, 现下这些事情又落在主子您身上来了。”

    皇后怎么说呢, 素来体面, 就算是身体不舒服, 这种见外面诰命夫人的事儿, 也自来是亲自出面, 不会假手于人的。二福晋那是谁啊?曾经的太子妃, 这种人……就算是手下败将, 但因着胤禛对允礽足够尊重, 所以那拉氏也得将脸面给做足了才是。

    然而,这急匆匆的出宫……耿文华又问道:“不是说皇后娘娘的身体已经略有好转了吗?”

    耿文华都不知道, 知春如何知道, 她也只和耿文华一样觉得皇后这行为有些古怪而已。

    正说着话,那边就说瓜尔佳氏已经进宫。耿文华也就顾不上别的了,忙起身去迎接。瓜尔佳氏怎么说呢, 看着是身体不算好, 嫁给允礽之后也只生了一个女儿, 但人家活得长久。

    而且, 也不知道是心宽还是什么,瞧着竟是比允礽还更年轻几分。

    瓜尔佳氏进宫主要是为弘皙的婚事, 她也并没有什么看中的人选,这事儿本打算是拜托给那拉氏的。结果,那拉氏以养病的理由出宫去了。瓜尔佳氏也就只能是选择耿文华了——她并不是很喜欢年家, 连带着不喜欢年氏,所以也就没打算和年氏打交道。

    这种晚辈的婚嫁的事儿,两个人商量了小半天。随后瓜尔佳氏出宫,耿文华还没来得及开始给弘皙寻摸媳妇儿,嬷嬷就又来提醒,说是康熙十九阿哥年岁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这指婚的事儿了。

    康熙十九阿哥和弘皙还不一样,弘皙人家自己有家,到时候指婚的圣旨下来就成了。

    十九阿哥呢,没有阿玛额娘。若是在寻常百姓家,那是长兄如父。但在皇家,胤禛既然是继承了皇位的,他自然是有责任将这些兄弟们给安置妥当的。

    这成亲不光是要指婚,阿哥所里要安置新家具,回头得在外面建府,还要有分家银子,内务府得给准备新家具之类的。那需要操的心,不亚于给亲儿子娶媳妇儿。

    亲儿子娶媳妇儿若是稍微疏漏点儿什么,别人只会取笑你几句。但若是小兄弟这婚事上出了纰漏,那就成为朝臣指摘的借口了。

    所以这些事儿,就需得耿文华亲力亲为。

    耿文华无人可用,塔纳要忙着京城这边纺织厂的事儿,弘昼是江南京城两地跑。这又不是在宫外,还能找十三福晋来帮帮忙,这宫里的事儿,只能宫里自己解决。

    而且,畅春园同时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有太妃病重。耿文华作为晚辈,就需得前去探望,看脉案,若是……真不行了,该准备起来的也要准备起来。

    她是头一次知道管理宫务是个这么累的活儿,也难怪那拉氏才几年就累成那样。若是再不好好保养一番,指不定熬不到下一次举办弘晖运动会。

    耿文华是个会用人的,她上辈子可是很会摸鱼偷懒的人。于是,宫里的嬷嬷们开始动起来,成立一个工作小组。就跟皇上那军机处一样,但凡有事儿呢,先从这些嬷嬷手里过一遍。

    让这些嬷嬷,将事情给分类。先按照里外分,里就是宫里的事情,外就是宫外的事情——也不只是一个畅春园,皇后这个职务是做什么?是天下女眷之首。但凡外面诰命,还有宗室里面有什么事情,甚至宗室里面祭拜,这都是需得皇后出面的。

    所以呢,皇后也是有见不完的人的。皇上看重张廷玉,皇后就需得见见张夫人。皇上看隆科多不顺眼,皇后就要将佟家的女眷拎出来斥责一番——李四儿是没这个资格让皇后斥责的。

    现在皇后不在宫里,这些事情不能停,那怎么办呢?也就耿文华来暂代了是不是?

    分完了里外呢,再分总要性,一级二级三级来划分。一级的是最重要的,需得耿文华亲自看,然后找胤禛商量再做主的。二级的耿文华自己就可以做主,三级的就要嬷嬷们自己商量,然后商量出个好办法了,拿来问耿文华,耿文华觉得行,那就办。觉得不行,那就再去商量。

    这样一来,至少是能有三分之一的事情不用耿文华很费神的——比如说宫里该做衣服了,什么布料,什么样式,月钱该怎么发。

    这嬷嬷的组成呢,也不能单单是永寿宫的人。她找胤禛要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曾经在乾清宫管过茶房的,又去慈宁宫要了一个人,太后过世,这些曾经伺候过太后的嬷嬷,有是去了十四府上,有是出宫去了,留在宫里的就这么一个了。

    景仁宫找一个,皇后虽然不在,但皇后的班底还留着有几个呢,总不能宫里的事情就真的不闻不问了吧?

    加上永寿宫的这个,已经四个了 。再从内务府要

    一个管事嬷嬷,五个人刚刚好。

    这班子成立起来,连胤禛都忍耐不住好奇特意来围观一下,耿文华特意划分了有永寿宫和翊坤宫之间的倒坐房为这些嬷嬷们工作的地点。

    这地方呢,距离永寿宫,也就只需要十几步远,抬脚就能到的。

    这也是为方便嬷嬷们拿着事儿来找耿文华询问。

    当然,除了嬷嬷,还要配备跑腿的小宫女和太监。就比如说,定好了今年宫里要做的衣服的样式,是不是得有人去针线房传话?那总不能嬷嬷们自己再跑腿儿吧?

    所以屋子里五个嬷嬷各自占据桌子看文本,这个看一遍就盖个章,上面是耿文华让人雕刻的一二三,若是五个人都盖了一级的印章,那这文本就要送到耿文华跟前去了。

    反正五个人,是不会出现两边意见相反,却又票数相同的场景的。

    外面则是丫鬟太监们来回穿梭,要送腰牌,要来问话,要去传话。

    耿文华站在胤禛身后:“是不是和军机处十分相似?”

    每个皇上都有自己重用的机构,康熙是南书房,胤禛是军机处。

    耿文华……照抄军机处就行。

    她又不用去讨好康熙,那只要糊弄住了胤禛一个人就行。再者,耿文华也是真的觉得军机处这地方,挺不错的,既是君权一统的机构,又能快捷的处理政务。

    倒不是说君权一统就是好的,但目前来说是比较合适的。想要分散帝王权利……这个并不是耿文华能伸手的东西。

    她一伸手,指不定脑袋就要掉了。

    再说了,现在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不曾有……君权之外的想法,她要是搞出来个分散君权的建议,怎么说呢,比别人超前一步是聪明,比别人超前十步是天才,比别人超前一百步是绝世的天才。但要是比别人超前一千步……那就要被绑在架子上烧死了。

    她的投票制度才刚出来呢,并不太想立马将它给夭折掉。

    胤禛略微点头:“你倒是会用法子,不过你能放心让她们拿主意?”

    “怎么不能?事情若是办错了,回头我再换了人过来就是了。”耿文华笑眯眯的:“相比之下,她们自己,比我更上心,更不愿意出差池。”

    “那你不担心她们五个联手?”胤禛又问道,耿文华眨眨眼,好奇:“那皇上不担心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联手吗?”

    胤禛是如何压制他们,如何在朝堂上搞平衡的,耿文华给照旧搬过来不就可以了吗?

    胤禛忍不住笑:“你倒是会省心。”

    耿文华只笑眯眯的不说话,胤禛在这里转一圈也就走了。

    后宫的事儿,有耿文华呢,再者钮祜禄氏也是做习惯了的,两个人里外配合,也就是开始几天忙乱了些,后来就上了正轨,事情开始变的顺手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又又是一年春。

    西北那边彻底大捷,胤禛下旨宣召年羹尧进京。按理说,将领打胜仗回来,是该带着人在京城外驻扎,等着皇上召见的。但年羹尧到了城门口却并未停留,而是带着人直接进了城门。

    当然,年羹尧也并不敢太过分,所以只有几千人马。但几千也并不少了,从城门口到宫门口,浩浩荡荡,一路上也是有不少百姓围观。

    耿文华并没有去,她是后妃,只能在宫里听着小太监给她转播。

    说是年羹尧十分高大,比朝堂上所有官员都要高一些,相貌威武,走路虎虎生风。胤禛带着百官在宫门口迎接,年羹尧见了胤禛就下跪,随后被皇上搀扶起来。

    君臣两个十分激动,胤禛很是夸赞了年羹尧,年羹尧也念着皇上恩情。

    随后胤禛带着年羹尧进宫,特许年羹尧不用卸掉武器,这也是一种对年羹尧的信任。

    正说着呢,钮祜禄氏就来了,进门就问道:“年羹尧被册封为一等公,并且皇上又额外赏赐了子爵给年羹尧的次子,而且追封了年遐龄。”

    一般来说,一等公的爵位是要给嫡长子继承的,次子将来是要分家分出去的。但年羹尧功劳大,胤禛就额外赏赐了他次子爵位。

    之前年羹尧就已经是二等公,现在变成一等公……可以说,后妃之中,就连那拉家都得低年家一头。因为那拉氏家的爵位承恩公,不过一个三等公的爵位,这三等公还是落在死去的费扬古头上,现在那拉氏的兄长继承这个爵位,虽说现在没有降爵,但那拉氏的侄子必然是要降爵才能继承的。

    钮祜禄氏脸上也有些羡慕:“年家现在已经是取代了佟家了。”

    佟家早些年在康熙时候,那也有佟半朝的称呼。现在年羹尧这扶摇直上,又有抚远大将军的称号,又有一等公的爵位,身上还有总督的职位,又有实际的兵权,可以说是雍正朝第一人了。

    连隆科多,到年羹尧跟前都得矮一头。

    耿文华笑道:“人家有这样的本事,羡慕是羡慕不来的。不过,你倒是对前面的事情知道的快。”

    钮祜禄氏叹气:“皇上要摆宴席为年羹尧接风洗尘,这宴席上的事情,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说,皇后这次出宫的着急,是不是也想着避开年家的风头?”

    皇后可是连过年都没回来,只说是在圆明园养病。

    弘昼等人倒是去圆明园给她请安来着,也见了人,回来说确实是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也没病重到起不来身的地步。圆明园和皇宫,马车顶多半个时辰的路程。

    这样的距离,那拉氏过年都没回来。

    耿文华摇头:“我哪儿知道皇后娘娘的心思?再说,我觉得也不会如此,就是年家再如何,那也是在宫外。在宫里,她始终是皇后娘娘。”

    “我来找你,还有一事儿,你说,咱们该不该去给年氏道一声贺去?”钮祜禄氏问道,现如今宫里也就四个人,齐妃又一心念佛,再不出门,她也不好去找齐妃来询问。

    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是来问问耿文华的意思了。

    耿文华摆手:“我不去,我耿家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我若是还要凑上去,我大哥的一双腿难道是白白残废的吗?年家就算是再如何,现如今也还是大清的天下呢。”

    她顿了顿说道:“你若是要去,我也并不拦着,你也不用顾虑我的脸面。”

    钮祜禄氏就叹气:“你不去,我也就不去了。一来是我是忠心与皇后娘娘的,二来就年贵妃那性子,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皇后是出宫,又不是死了,若是皇后当真是为了避风头才出宫的,她现在去给年贵妃道贺,那将皇后的脸面放在哪儿?再者,年贵妃人家自己有儿子,又不是说没儿子……她还是不去为好。

    可正说着话呢,外面就又来了人,来的是年贵妃那边的小宫女,捧着个托盘,笑意盈盈:“我们娘娘说,今儿是个好日子,她心情也好,为表示庆贺,就想和大家一起乐呵乐呵,这是西北那边得的好玩意儿,特送给耿贵妃娘娘把玩。”

    是一套蓝宝石的首饰,还有一些比较稀罕的宝石,有一种鸡血石,确实是西北那边特产,当然,也十分昂贵。

    那小丫鬟看见钮祜禄氏也在,就忙笑道:“不知道熹妃娘娘在这儿,我们主子给熹妃娘娘也准备了礼物,已经送往您的宫里。”

    钮祜禄氏看一眼耿文华,就起身:“那我先回去看看?”

    耿文华点头,钮祜禄氏这才起身告辞。

    耿文华让人将托盘给接了下来:“既然是年贵妃一番心意,那本宫就收下来了,劳烦你和年贵妃说一声,恭贺年家又出了个一等公呢,年家的好日子在以后呢。”

    年家现在是一门双公,年希尧早些年就已经被册封了二等公。现在又多了个

    年羹尧——嗯,真算起来,年家三年前就已经是一门双公了。

    命人送了那丫鬟出去,耿文华就凑近了那托盘看,过了片刻笑道:“收到库房里去吧,回头若是需要银钱,本宫指不定还能用这些换些银钱回来。”

    知春忙应了,先带着小丫鬟登记在册,这才送到库房中去。

    知夏在旁边端了茶水来,犹豫片刻,问道:“娘娘,年贵妃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耿文华笑道:“你也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是,年大将军有功劳咱们都知道,但皇上也并未亏待年大将军,该给爵位给爵位,该给赏赐给赏赐。”除了爵位之外,胤禛也是赏赐了金银土地的。

    年贵妃呢,后宫女眷,你只要在后宫念着皇上恩情就好了。你这样类似于打赏,还是打赏同等品级的贵妃,那就有点儿不太妥当了,这种事情,一来该是皇后出面,二来呢,也不该你年氏张嘴。

    耿文华笑道:“年氏也不过是太高兴了而已,她想做什么,由着她去就是了。年将军回京,日后怕是年家张扬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年羹尧是为什么被处置了的?历史上说的很清楚了,嚣张跋扈,面君不跪都是轻的,最主要的就是把控朝堂,将西北那一套搬到京城来,搞什么年选官员。

    朝廷是谁的朝廷?朝堂上的官员是谁的官员?

    你年家把握了朝堂朝廷,那皇上是做什么的?

    其实年羹尧若是聪明,得了爵位,那将兵权上交,说不定年家还能有一线生机。但年羹尧没有,年羹尧今儿甚至还带兵入京……耿文华就觉得,他这命运,还是要顺着历史走的。

    既如此,年家现在张扬,耿文华也并不很放在心上。

    不过她没想到,年羹尧回来的第二天,就上了折子,请封太子。

    这折子,瞬间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以前也不是没人动过这心思的,就比如说弘时,出了允禩引诱,必然也有其他官员拱火,所以弘时才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接手允禩的人脉势力,好为自己铺路的。

    但弘时闹的这一出,最后落了个什么结果?

    自己被过继出去,允禩死了,八爷党分崩离析。

    自此之后,朝堂上就没人提这请封太子的事情了。但现在,年羹尧又提出来了,就好像一滴水落到了热油锅里,瞬间引起许多人跟着上折子。

    大部分是赞同年羹尧的,觉得胤禛该先册封太子。剩下大概还有两成,是浑水摸鱼的,也不说册封,也不说不册封,而是引经据典的劝说胤禛该雨露均沾。

    赞成册封太子的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说立长,弘时被过继出去了,那接下来就该弘历了。一部分说是该立贵,论出身,年氏所出六阿哥身份最为贵重。

    年氏是汉军旗,算下来也是八旗出身。

    朝堂上的这些纷争不可能传不到后宫来的,耿文华原以为钮祜禄氏会来找她商量询问,却没想到,这次钮祜禄氏竟是连自己的宫殿也不出了,就像是没听到这些消息一样。

    倒是年氏,整日里很是高兴,不是派人来请耿文华喝茶,就是带着人在花园里散步。

    她请耿文华喝茶耿文华肯定是不愿意去的,耿家大哥的事儿,耿文华始终是没放下的。她又不是犯贱,别人打她一巴掌,她还要将另外半张脸给送过去。

    所以,但凡年氏派人来,耿文华就一句话,不得空。

    然后,六阿哥就病了。

    六阿哥已经搬去阿哥所有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如何,这半年竟是一直没生过病。但这次,病情却是来势汹汹,耿文华知道的时候,六阿哥都已经烧糊涂了。

    年氏坐镇阿哥所,命人将太医院所有的大夫都给叫了过去。

    景仁宫的嬷嬷特意来说这事儿:“按照规矩,本来今儿该是有两位太医为畅春园去的……”

    太妃生病了嘛,得去给太妃诊断的。

    但人被年氏给拦住了,太妃那边可怎么办?

    这一耽误,畅春园那边出了事儿算谁的?

    耿文华顿了顿,就起身:“该是哪两位太医去畅春园的?”

    她去看看,能不能将人给带出来。嬷嬷说了两个人名,耿文华就带着人往阿哥所去,见了阿哥所,就察觉到里面气氛十分凝重,门外跪着五六个太医。

    年氏正在里面坐着,粉面含霜,眼神如刀。听见脚步声,微微一挑眉,却是连句话都没说。

    耿文华微微行礼:“年贵妃,六阿哥如何了?”

    年氏皱了皱眉才说道:“都是一群不中用的,阿哥现在还昏迷不醒,嘴里胡话连连!若是今儿阿哥有个好歹,你们也都别活了,本宫绝对饶不了你们!”

    耿文华就叹气:“可曾求了皇上,让御医过来把脉?阿哥重要,规矩倒是可以先放一放。”有了御医,这些太医也就可以被放走了吧?

    第208章 第 208 章 后面的重点是凤印。

    年氏自然是去求了胤禛的, 不过是御医还没到而已。毕竟六阿哥也是胤禛的亲儿子,胤禛的儿子并没有多到能眼睁睁看着去死的地步。

    耿文华到了没多久,御医那边也就赶过来了,这会儿她才提出要带两个太医走的事儿:“畅春园那边也在等着, 毕竟也是长辈, 何况六阿哥这里有了御医, 想必是不会有事儿了, 可若是畅春园那边出了事儿, 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现如今住在畅春园的, 虽说没有子女, 但人家也是有家族有来历的。你年氏把着太医不给, 一家两家的, 可能是别不过年家, 但若是所有人家都加起来呢?

    那边是长辈,好歹也是伺候过先皇的, 年羹尧能有今天, 也有先皇提拔的功劳,这一转头你年家就将先皇的恩情给忘记了,这不白眼狼吗?

    蚁多咬死象呢, 年家得罪了那许多小家族, 有什么好处?不过是两个太医, 耿文华也没说要将所有太医都带走。

    于是年氏也只沉吟了片刻, 就点头让那两个太医出来了。

    太医也是略松口气的,因为六阿哥这病情, 着实是有点儿不太好。太妃那边治不了没关系,生老病死很正常,大夫也不能和阎王抢人对不对?但要是没治好六阿哥, 就算前面说的有道理,但盛怒中的皇上和年贵妃却有可能会不讲道理。

    这道理,有时候也是要拳头够不够硬的。

    所以相比较之下,他们倒是更愿意去畅春园的。

    耿文华带那两个太医出了阿哥所,顿了顿就交代道:“太妃那边病情也不轻,既如此,你们这段时间干脆就住在畅春园,不光要给太妃诊断,剩下的太嫔们,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全都给请个平安脉,该开药开药。”

    她笑了笑说道:“一来好让皇上不必惦记牵挂那边,也才能更好的安心守着六阿哥。二来呢,太妃们好,健健康康的,京城里也才能安稳。”

    能进太医院的,都不是蠢笨之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耿文华的意思。不就是让少掺和这宫里的事情吗?六阿哥这病,怎么说呢,皇上必然是不会让六阿哥去死的,但也不一定就愿意看见六阿哥健健康康的。

    年家前面上了折子,要请封太子,但皇上如今也还不到五十岁。

    先皇是做了六十一年皇上,当今也是有大志向的,正值壮年,手握兵权的外戚就上折子请封太子,皇上能愿意能高兴吗?

    所以宫里这段时间不一定会太平,他们留在宫里,反而是容易被牵连误伤,那倒不如守在畅春园,虽说不能进京,但至少是性命无忧。

    一时之间,这两个太医心里也是十分感激,赶紧给耿文华道谢:“多谢娘娘提醒,奴才等这就回去准备药材,既然是要请平安脉,这眼看天气乍暖还冷,倒不如准备些将姜汤之类的养

    生汤药,也好为太妃们调理一下身体。”

    调理身体在这事儿可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了。

    耿文华微微点头,冲他们摆摆手,就是示意他们赶紧去办事儿的意思。

    她倒不是圣人,不过是随意提点两句。今儿不是这两个人,也会是另外两个,哪个对她来说都没差别就是了。

    年贵妃在阿哥所守了一整天,御医给六阿哥开了方子,但一直到晚上,六阿哥也还没退烧,不过是从高烧到了低烧而已。

    世人都觉得高烧危险,会将人烧死,或者烧成傻子。其实低烧也不遑多让,烧的时间长了,照样是能将人熬死的。

    年贵妃本来想晚上也守着六阿哥的,结果她自己身体也不是很好,熬到后半夜,整个人就昏昏沉沉起来,她身边嬷嬷就赶忙让人将她给送回去了。

    年贵妃虽然没发烧,但也跟着病了下来。

    年羹尧上了折子请求进宫探病,本来这是女眷的事儿,但年希尧媳妇儿不在京城,年羹尧的媳妇儿还在西北那边——赶路肯定是女眷落在后面的,年羹尧骑马进京,走在前头。

    家里没有合适的女眷,自然也就只能是年羹尧来了。

    大清对于这点儿——要求并不是很严苛,没有合适的女眷,男人也是能进宫探望的,不过需得先让太监通传,请了年贵妃到乾清门那边而已。

    钮祜禄氏来给耿文华送账本的时候就正好说起来了这事儿:“外面都在说年大将军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眼睛像是铜铃,说话声音像是打雷……”

    这种描述,十分熟悉。

    耿文华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年羹尧当年也是去过府里的,你竟是忘记了吗?”

    钮祜禄氏这才醒神,往自己脑袋上拍一下:“也怪这些人说的太逼真了些,我竟是忘记之前曾经见过年将军的事儿了。我还以为这世上,当真有人长的那样雄武呢。我还奇怪,怎么他和年氏是亲兄妹,年贵妃倒是长的娇娇弱弱的呢。”

    就年氏那相貌,亲兄妹,年羹尧也必然不是什么难看之人。虎背熊腰估计是有的,毕竟要做将军,没点儿力气怎么行?这男人嘛,要有力气,你首先得有身板儿。但什么铜铃一样的眼睛,打雷一样的声音,这就不可信了。

    钮祜禄氏就岔开了话题:“你说京城闹成这个样子,皇后娘娘在圆明园,倒也静得下心来?”

    “怎么静不下心来?人家也没有个阿哥,也不用担心这事儿会牵连到人家身上。”耿文华笑着说道,甚至那拉氏这会儿住在圆明园,才是最明智的。她没有儿子,就不用做选择,也就不用担心会选错。

    钮祜禄氏就叹气,她有儿子,且她的儿子现在是除了弘时之外年纪最大的。

    弘时已经被过继出去了,算不得皇上的儿子了。

    她额娘最近进宫了一次,说是自家府里最近时常有人送帖子来拜访。兄弟们在外面行走,也和往日里不同了,总有人上赶着巴结讨好,送银两送女人。

    钮祜禄氏虽说没多大学识,但见识是有的,她知道耿文华是如何对待耿家的。再者,这册封太子的事儿,八字没一撇呢,当年廉亲王得了半个朝堂……更多,三分之二的大臣们的举荐呢,最后呢?可做了太子?还不是被先皇一顿臭骂吗?

    所以她忙叮嘱了自家额娘,别人送什么都不能要。不光不能要,最近兄弟们是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安安分分的在家呆着吧。

    弘历那边她也多有叮嘱,也是这时候,越是得和弘昼一起玩儿。一来是他和弘昼年龄相当,一起玩儿也是让人看看弘昼,别总将眼神放在他身上。二来呢,钮祜禄氏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都说两败俱伤……耿文华和年贵妃,位份相当,若是耿文华也起了心思……

    但可惜,弘昼就像是个泥鳅,滑不留手,这段时间看情形不对,又跑去江南了。

    钮祜禄氏忽然就问道:“弘昼在江南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耿文华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约需得等那边纺织厂走上正轨,要让人做纺织机,还要盖厂房,还要招工…… 少说得半年。”

    弘昼是年后才开始的,现如今也不过是两三个月。而且之前事情不算忙,只要吩咐下去就成了,现在估摸是要忙起来了。

    她看一眼钮祜禄氏,笑道:“听说弘历长大了?”

    钮祜禄氏顿时有些尴尬,弘历和弘时现如今也不过是十三岁,两个人也只相差两岁。弘昼那边还没听说动静呢,但弘历……前段时间和书房里一个宫女成了事儿。

    这宫里呢,好事儿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消息这就藏不住了,本来钮祜禄氏是想压着弘历到十五六,然后给相看一个贵女呢,她其实有些相中了那拉家的格格,怎么说她也讨好了那拉氏这么些年,若是弘历娶了那拉家的格格,那那拉家就必得要站在弘历这边了。

    现在这事儿一出来,也不知道那拉氏那边会如何想。

    耿文华就笑道:“这是好事儿,你回头可得给好好安排一下。”

    也过了太后孝期了——弘历又不是嫡长孙,并不用守孝那么长时间的,所以这事儿弘历做的并不算出格。

    “孩子到底年龄不算大,可别被坏了性情。”耿文华叮嘱道,钮祜禄氏忙应了下来:“我知道,已经找了管事嬷嬷,正打算重新教导。不过,弘昼和弘历年纪一般大,弘历都已经长大了,你可给弘昼安排了人教导?”

    耿文华笑了笑:“他在外面忙着呢,哪儿顾得上这个?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越是在外面,怕也是会有人刻意引诱,我回头还是需得让人提醒他一番才好。”

    其实耿文华早就派人提醒过弘昼了,也找胤禛要了侍卫,命令弘昼十五之前是不许有这种事儿的。

    她也是为弘昼的身体健康考虑,再者,外面找的……谁知道会不会染上病。她和钮祜禄氏说的也有几分真心,在外面做这种事儿,最是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为了警戒弘昼,她特意讲了几个对方怀孕之后拿捏孩子,通过孩子来逼迫父亲之类的故事,这种故事可不要太好编,反正力求吓着弘昼,尽量确保他在外面少惹事儿。

    弘历和弘昼毕竟也是大孩子了,所以这些事儿,耿文华也没有和钮祜禄氏很议论,说了一两句就顿住了。

    六阿哥这病闹腾了两三天,后来伺候的精心,再加上太医也还是有本事的,所以到底是开始慢慢好转了。

    但后宫立马就开始传出来风声,说是六阿哥身体底子不好,怕是日后对子嗣不利。

    耿文华刚听见这风声还有些吃惊呢,六阿哥才几岁?满打满算也才八岁,这就开始惦记子嗣的问题了?

    然后年贵妃就找上门来了:“皇后娘娘不在,这宫里一直是耿贵妃打理宫务,可现在宫里竟然传出这样的话来,我们六阿哥还没成亲呢,日后可还怎么成亲?谁家会将姑娘嫁过来?”

    耿文华也是头皮一麻,赶紧说到:“正打算请了年贵妃来说这事儿,此事儿需得严查,最好是顺藤摸瓜,看看这背后传播流言的是谁,不过你也知道,我最近有些忙,若是年贵妃能帮衬一二……”

    这种麻烦事儿,她是不太想沾手的。

    六阿哥不利子嗣的传言对谁最有利?

    这种事儿说不好就是谁在和年家掰腕子呢,她要是查出来,怕是会得罪背后之人。若是查不出来,又要得罪年家,虽然她也不怕得罪人,但问题是,查出来和查不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倒不如将这事儿交给年氏,你自家的事儿,自己来查好了。

    查出来你们自己去对决,查不出来你年家认输。

    她顿了顿笑道:“年贵妃若是也忙,这事儿不如先不提……”反正着急的不是她。

    年贵妃微微皱眉,和早年相比,她已经褪去了当初刚进府时候的稚嫩天真,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了,很是几分气势。

    再者,相由心生,大约是年家足够势大,或者是贵妃这位置也挺高,自来也没人找她麻烦,当年的羞涩内敛,现在已经是半点儿看不出来了。

    一笑一颦,倒更有几分强硬。

    这会儿虽然面上也是带着笑,说的话却是不容反驳的:“耿贵妃这话说的竟是开玩笑的吗?六阿哥如今年幼就要背负这样的污名,日后谁还敢嫁给六阿哥?”

    最重要的是,皇上可还愿意重用六阿哥?一个体弱的儿子,皇家又不是养不起,何必非得用他,将人给累死呢?

    “再者,本就是耿贵妃管事儿的时候出了岔子,这事儿我没说让耿贵妃给我一个交代就是我脾气好,性子宽和了,耿贵妃还要这样推诿,可对的起娘娘当初的嘱托?可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

    年贵妃收敛了脸上笑容问道,别人怕她,耿文华可不怕,耿文华也笑了笑:“不过几句流言,年贵妃若是抓住了说闲话的人,本宫也可

    以为你审问几句。但你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本宫却是不曾听过这样的流言的,让本宫如何给你做主?”

    顿了顿她又说道:“至于年贵妃说本宫辜负了皇上信任,对不起娘娘当日里嘱托,这话却是……本宫是不认的。娘娘当日里也只让本宫维持后宫安稳,那么敢问年贵妃,这段时间,宫里可有不太平?不管是妃嫔还是宫女嬷嬷,亦或者是太监侍卫,可有遭遇不公?可有心存怨怼?可有做事儿不如以往?”

    “皇上的衣食住行,本宫可曾安排不妥当?贵妃的用度月例,本宫可有疏忽遗漏?宫里进进出出,可有触犯宫规?”耿文华虽然是笑着的,但声音却是沉了几分,眼神也带了几分不饶人,就盯着年氏等她回应。

    年贵妃笑道:“耿贵妃何必生气呢?本宫也并没有指责耿贵妃。”

    “年贵妃,你是没有指责本宫,你却是在质问本宫。本宫和你同为贵妃,现如今本宫得娘娘嘱托掌管宫务,你若是不服,要么去找娘娘,要么找皇上,你说本宫哪儿不好,你明确指出来就是,质问本宫对不起皇后对不起皇上,这罪名,本宫可担不起。”

    耿文华打断她的话说到,重点强调了她和年氏是平级。虽然是平级,但她掌管宫务,年氏却是闲散人员,相比起来,还是她有权利些,年氏就说不用给她请安问好,也并不能随意责问。

    年氏脸色就有些沉,耿文华端茶送客:“六阿哥的事儿,本宫暂且不曾听闻,回头年贵妃若是抓了什么人,那本宫倒是可以代替年贵妃问一问。”

    顿了顿,她提醒道:“宫中禁止私刑,年贵妃,本宫可提醒过你了,你若是闹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可别怪本宫不客气啊。”

    年氏气笑了:“好好好,你耿文华倒是很有几分胆量。”

    “我有胆量尚且要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若是没胆量,岂不是任人宰割?”耿文华抬头看她,面无表情:“年贵妃,得感谢你年家送给我耿家的大礼呢。”

    年贵妃面色就是一僵,怎么说呢,这事儿其实并不是她的主意,她就算是要争宠,也是从耿文华入手,而不是对耿家人动手。二哥当时派了人回来,只说是听自己吩咐,自己对三嫂略抱怨几句……然后三哥就将人手给借走,随后才出了耿家的事儿。

    但她现如今就是辩驳,耿贵妃也不一定相信。再者,三哥和自己,和二哥,又有什么区别呢?对耿文华来说,不都是年家吗?

    耿文华这会儿是没有证据呢,她若是主动提起来,不才是将把柄送到耿文华手里?

    年氏起身:“既然耿贵妃不愿意,那本宫也只能是自己来查了,不过,耿贵妃掌管宫务却是任由宫里流言四起,如此失职,本宫也必然要和皇上说一声。”

    耿文华伸手示意了一下,愿意说说去呗。

    年氏是上午出的永寿宫,下午胤禛就来了,也为的是这流言的事儿。耿文华理直气壮:“我平日里确实是忙的很,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光是那些账本就看的我头痛,哪儿有空去听什么流言,皇上也问问去,我这半个月来,可曾出过永寿宫?不光是我忙,我宫里的人也忙,谁会在外面听些乱七八糟的来和我说?”

    胤禛无奈:“朕也不是来责问你,年氏既然说了,朕不过是来问问……”

    “你就是信她不信我!”耿文华生气,既然胤禛都愿意独宠她了,还情分,还是有些的吧?既如此,她生生气,撒撒娇,u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胤禛倒是真有几分稀奇,怎么说呢,耿文华大病之前还是愿意生个气撒个娇的,但病好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没脾气,她自己说是为着养身体,但胤禛心里其实是总觉得有些不太对的。

    但耿文华不说,人又在身边,胤禛索性也就不纠结了。

    现如今看着耿文华黑着脸色不高兴,还要嘀咕年氏的不对,胤禛就忍不住笑:“我怎么会信她不信你?你说这话可就让朕伤心了啊,朕心里的人是谁,你到现如今还要让朕直接说出来吗?你自己心里竟是半点儿感受不到吗?”

    胤禛伸手戳戳她心口:“没良心的,朕若是信她不信你,你这会儿还能坐在这里发脾气?朕早让人将你训斥一顿了。”

    顿了顿,他一拍手:“对了,正有个礼物送给你。”

    耿文华无语了一下,说正事儿呢,忽然扯什么礼物?

    苏培盛碰进来一个盒子,胤禛亲手接过来送到耿文华面前:“打开看一看。”

    耿文华略有几分疑惑,但还是伸手打开,里面是一个……印章?

    她反转过来看,然后就吓一跳:“凤印?”

    刻着皇后的封号呢,凤印这东西,一个皇后一个,而不是历朝历代都是那一个。皇后管理后宫要盖印,要传懿旨也要盖印,要见内务府管事也要盖印。甚至,有了这印章,还能见外面朝廷官员。

    耿文华有些好奇的翻看那印章:“以前只见过盖的章,不曾见过这东西,我原以为是金灿灿的……没想到……”古朴的很,看着就跟红木一样。

    胤禛笑道:“你若是想要金灿灿的,也可以让人打造给个壳子给套上去,朕派人去圆明园取的。拿了这印章,流言的事儿,你可就需得好好办了。”

    耿文华顿时皱眉:“皇上还是信她不信我?”

    胤禛抽了抽嘴角,这句话是过不去了是不是?他耐心的说道:“你搞反了因果,你心里,必然以为是有了流言,朕不信你,才将凤印给拿回来,让你好办事儿的对不对?其实,是朕借着这事儿,将凤印拿来给你。”

    前者的重点是流言,后面的重点是凤印。

    皇后只是生病,又不是死了,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将凤印从她手里拿走呢?没个借口能行吗?恰好,流言这事儿撞上来了。

    第209章 第 209 章 越是写,越是心烦意乱……

    耿文华有些不太明白, 她印象中胤禛是个十分端正之人,所谓端正,不光是为人端正,还要处事端正。在内宅之中怎么端正呢?尊重嫡妻, 后宅之事那拉氏若是做了决定, 他就不再插手。

    进宫这么些年, 那拉氏只要是没错, 胤禛就不会过问后宫的事情。

    甚至为了维持那拉氏的体面, 知道她没有阿哥撑腰, 怕会被宗室中人看轻, 索性就取消了册封贵妃时候的祭拜之礼。

    这种端正之人, 怎么可能会作出宠妾灭妻的事儿呢?

    是的, 宠妾灭妻, 凤印这东西代表的是皇后的权利,皇后的脸面。耿文华就算是现在暂时代替皇后主持宫务, 她也不过是一个贵妃。

    代表皇后的凤印给了贵妃, 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动那凤印,而是抬头看胤禛:“皇上?”

    胤禛微微叹口气,停顿了片刻才说道:“关于六阿哥的谣言, 你仔细想想, 最后对谁最有利?”

    耿文华心下就是一沉,

    可她不觉得是那拉氏啊, 那拉氏自己又没儿子。

    胤禛沉沉说道:“你知道年氏为什么要找上你,要你解决这流言的事儿?”

    耿文华抿抿唇:“因着现在宫里的事儿是我管着?”

    胤禛看耿文华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爱:“因为你是那拉氏选好的背黑锅的, 这流言一出,六阿哥想要做太子,就不太可能了。那年家心里必定窝火, 这股火气会对谁出?再者,流言的事儿总有个幕后之人,那拉氏在圆明园,钮祜禄氏没那么蠢,偏偏你的弘昼,年岁和弘历相当,若是六阿哥不成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在弘历和弘昼之中选了?”

    若是有嫡子,那毋庸置疑,谁也不用争。

    但没有嫡子,再者,胤禛自己就是跳过了三阿哥做了皇上的,那弘昼是不是也能跳过弘历呢?

    这样一想,耿文华脸色都变了,赶紧说到:“皇上是知道弘昼的,他孩子心性,别说是……他就是连娶媳妇儿都还没个想法呢,如何会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再者,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妾身,我最是不耐烦这些,皇上明鉴,这流言的事情我真是不知情。”

    胤禛微微点头:“朕知道你不知情,所以,这凤印,朕才拿来给你。”

    言下之意,这流言的幕后之人,是那拉氏。

    那拉氏这计谋原本是打算一箭双雕的,流言害了六阿哥,再将年家的怒火转移到耿文华身上。年氏有家世,耿文华有宠爱,两个人对上,勉强算是旗鼓相当。

    碰掉了年氏,就算是除掉了六阿哥继位的可能。碰掉了耿文华,也算是除掉了弘昼继位的可能。

    弘时被过继,六阿哥和弘昼都不能继位的话,宫里是不是就剩下个四阿哥了?

    耿文华身上有些发冷,这两天钮祜禄氏还总来永寿宫,话里话外的是担忧四阿哥被人算计,示人以弱,这就是钮祜禄氏的目的?

    那拉氏住在圆明园,也是要撇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她……怎么就确定四阿哥登基之后,她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耿文华疑惑问道,胤禛忍不住笑:“但若是她选择你,得到的必然不如选择四阿哥多。”

    耿文华本身就是贵妃,又有皇上宠爱,弘昼若是能登基,那叫子凭母贵,和她那拉氏有什么关系?

    六阿哥若是能登基,那是因为有年家支撑,那也叫子凭母贵,和那拉氏,同样是半分关系也没有。

    总共就三个阿哥,有两个不需要那拉氏的支持,那那拉氏可选择的,不就只剩下一个四阿哥弘历了吗?

    胤禛是个端正之人,但前提是,那拉氏也是个中正之人。

    他对于那拉氏的尊重来自于那拉氏作为嫡妻对庶子们的公正公平,来自于那拉氏能安稳后宅,来自于那拉氏能持身端正。

    但现在那拉氏是要对他的六阿哥下手。

    六阿哥……不管胤禛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六阿哥总归是他的亲儿子。

    这凤印的事儿,是对那拉氏的一个警告,也是对耿文华的一个安慰,毕竟她差点儿就被无辜牵连进去。再有之前年家针对的事儿,胤禛并不觉得一个官职,就能抵消耿文华所受到的委屈。

    他拍拍耿文华的手背:“年贵妃那边,你最好是快些将证据送过去,不然,年家那边怕是要等不及了。”

    年羹尧若是再上折子,朝堂上应和者一多,对耿文华和弘昼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耿文华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她今儿还说人家年氏,着急自己去查呢,结果一转头,事情就掉在自己脑袋上了。早知道……早知道话就不说的那么早了。

    耿文华深深叹口气:“流言这事儿,最是不好找证据了。”

    随便两个人藏在假山后面,亭子旁边,甚至风水缸后面,一人一句,也就将话给传开了。

    宫里是有规矩不许随意传话,但宫里伺候的人多,这人一多……也就什么秘密都没有了。这宫里光是伺候的宫女太监,加起来有几千人了。

    想到这个,耿文华忙问道:“皇上,不如借此机会,将宫中的人放一些出去?”

    之前放人出宫还是处置九阿哥之后的事情了,因着宫里主子少,那会儿放人出宫之后,也就并没有小选,宫里现如今用的,都是康熙那会儿留下来的。

    这么说吧,宫女本该二十二岁出宫,可能在康熙六十一年的时候到了年龄,然后宫里发生大事儿给耽误下来了。

    再等雍正三年因着九阿哥的事儿,宫里要放人出来,但放出来的十之八九是和八爷党有关之人,没无关的自然是不能挑着这机会出宫的。

    这一等又一等,指不定年龄最大的,都该二十七八了。在民间,那可都是老姑娘了。

    胤禛沉吟了片刻,也点头应了:“好,那就放一批人出宫,朕回头让内务府准备一下,今年小选。”

    先放人,再小选,缺多少人选多少人。

    耿文华就应了下来,等送走了胤禛,就忙叫来了嬷嬷们:“这个流言的事情,必得要彻查,今儿就安排好人手,藏在御花园还有各处通道之中,但凡有议论六阿哥身体的,全都当场拿下,然后审问是听谁说起来的。”

    追溯源头,再将这传话之人,责罚一顿算惩戒。

    这事儿说不好办是因为传话人多,查起来费时费力。但说好办也好办,事儿吩咐下去,别的可以不管,但这个务必要一击即中,雷厉风行。

    所以,不到三天时间,耿文华就请了年贵妃来:“年贵妃那日里负气离开,我心里就略有些不自在,生怕年贵妃心里不高兴,我耿家可不能再有谁断了一双腿了。”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年氏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本宫若说你耿家之事儿和我无关,你必然是不信的了?”

    耿文华笑眯眯的:“没说不信,不过,您就算是贵妃,那不也是年贵妃吗?您说是不是?”

    年氏被噎住,顿了顿,没好气:“你说已经查到了流言源头?”

    “是,这几天我不眠不休,日夜审问,总算是抓到了人,两个嬷嬷,一个是原本在慈宁宫伺候花草的,一个原本是在寿康宫伺候的。”

    两个人年龄相当,据说是同一年进宫的,算是好姐妹,哪怕是在不同的地方伺候,也总有来往。反正明面上,这两个没一个和景仁宫有关。

    若非是胤禛提醒,耿文华其实也想不到那拉氏身上去。但现在耿文华就相当于是拿着答案对照题目,慈宁宫这个呢,曾和景仁宫的一个小宫女来往很是亲密。当然,那小宫女现在是不在宫里的,而是跟着那拉氏在园子里。

    所以这个必然是主谋,另一个寿康宫的,她是想要出宫,却总是没门路,然后求到了慈宁宫这个嬷嬷跟前,这才铤而走险,跟着办了这糊涂事儿。

    耿文华只将事儿查到这嬷嬷跟前就完了,剩下的小宫女什么的,她是不会往外说的,但是年氏是必然会继续追查的。因为年氏和慈宁宫无冤无仇,以前太后还在的时候,她就不怎么去慈宁宫,慈宁宫也并不怎么见她。

    现在太后也不在了,慈宁宫为什么要害她?

    还有那寿康宫,慈宁宫还能勉强说是有点儿关系,寿康宫和她年氏有什么关系?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无冤无仇的,人家为什么要算计六阿哥?

    “人我是已经交给你了,剩下的事儿,我就不插手了。”耿文华笑着说到,十分直白:“若非是怕你脑子进水,将这事儿栽赃到我身上,我也不会如此费神费力。现如今,人你带走,但我必得要提醒你一声,宫里不许动私刑,你问是问,若是人有个好歹……”

    耿文华停顿了片刻才说道:“本宫也只能按照宫规来处置了。”

    年氏哼笑一声:“好大的口气,还按照宫规来处置,那宫规,岂是你能动用的?”

    耿文华笑道:“有何不可呢?再者,我劝你还是将眼光放开些,别总盯着眼前那一点儿。我们两家虽然有恩怨,但我并不是背后算计人的性子,你别被人糊弄住了,傻子一样被人当狗用。”

    这话说的不好听,年氏那脸色顿时就拉下来了。

    耿文华怕她?

    耿文华冷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脑子里,整日里只有些情情爱爱呢,本宫和你这样的人可不同。”

    这话说的年氏都有些迷茫,后宫女眷,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还能想点儿什么?想朝堂上那些事儿?想救世济民?想名流千古?

    这些念头活像是有毒的虫子,年氏甩一甩脑子将这些个忽然窜出来的东西扔出去。

    耿文华只将人给交出去就行了,剩下的事儿是不想多管的,所以说完了正事儿也就端茶送客,打发了年氏。

    接下来就是拟定名单,该放出宫多少人,各处的人手暂且如何调度。

    内务府那边也得了圣旨,今年要小选嘛,因着这圣旨来的有些晚,所以内务府那边瞬间就忙活起来了,先要整理各旗包衣名册,再来指定小选名单。

    有包衣比较出息,做了官儿了,还是高官儿,就可以去求胤禛免选。

    除此之外,生了病的,身上有瑕疵的,口齿不清晰的,耳朵有毛病的,家里都需得上报一声,免除小选名额。

    这样的前期准备工作,往年是要两三个月才能完成的,但今年宫里要的着急,所以半个月就完成了。

    等小选的宫女一个个站在面前了,耿文华就忽然想起来个重要人物——历史上据说十分得宠,差点儿盖过的孝贤皇后风头的慧贤皇贵妃高氏,好像也是包衣出身?

    不过,人家的亲爹,是大官儿。

    既如此,那就不该是在小选名单里的吧?

    她不太死心的又翻看了一下内务府送上来的名单,片刻,忽然问道

    :“哪个是高氏?”

    还真有个高氏啊,这样的家世,居然没想着请个免选吗?还是说,现如今的高氏父亲,还没做上高官儿呢?

    被点名的高氏聘聘婷婷的站出来,很温顺的给耿文华行礼。相貌怎么说呢,确实是十分娇艳,身材也好,瞧着那双手就不像是做活儿的。

    耿文华看一眼就笑道:“退回去吧。”

    小选不是选秀,选秀看中了,就要留牌子。小选嘛,她看一边儿,看上的在名册上画勾就行了。

    回头册子交给内务府,内务府自会叫嬷嬷来教导这些选中的人规矩。快则三五天,慢则十来天,教导好了就会送往各处。

    至于这去处,耿文华是不问的。

    她永寿宫缺人,只叫嬷嬷去内务府领两个回来就成了。

    齐妃那边忽然就找上耿文华,她之前闭门念佛去了,没大事儿不出门,这冷不丁找上门,耿文华都有些吓一跳,生怕是出了大事儿,但仔细一想,听说弘时身体最近好转了?

    董鄂氏那边也没进宫求助什么的。

    正想着呢,齐妃就先开口了:“想着给弘时那边要两个伺候的人……董鄂氏本来出身就低,若是正经选秀,怕董鄂氏压不住。倒不如从这小选里面的人挑两个送过去,一来是会伺候人,二来呢,董鄂氏也能拿捏得住。”

    弘时身边现如今就一个嫡福晋,正经阿哥,身边才一个嫡福晋。

    耿文华顿了顿就笑道:“这事儿你可问过弘时了?赏赐伺候的人倒不是大事儿,但弘时之前不是病过一场吗?你也知道,这病的时间长了,难免耗气血……”

    当年李氏那么得宠,为什么在耿文华和钮祜禄氏生孩子之前,雍亲王府就没别的孩子呢?是李氏不能生,还是那拉氏善妒不许府里进新人?

    都不是,是因为当时胤禛大病过一场。

    就是跟着康熙去了一趟蒙古,随后得了时疫。等回京之后呢,别说是那拉氏了,宫里德妃是特意叮嘱了,不许府里进新人,一直养了两年,后来为子嗣考虑,这才赏赐了相貌平平,但一看身材就知道好生养的钮祜禄氏和耿文华进门。

    弘时那场病,人也是险些没了的。

    李氏这就要给弘时挑选伺候的人吗?

    耿文华顿了顿,又说道:“最近太医院可有送过来弘时的脉案?”

    李氏怔愣了一下才摇头:“太医院那边并不曾再送了脉案来,只董鄂氏进宫来请安,偶尔提起来,说是弘时大好了。”

    弘时又不是皇阿哥了,太医院怎么会送脉案过来?

    耿文华迟疑了一下说道:“按理说我不该多事儿的,但你既然闭门念佛,董鄂氏怕是也只会宽你的心吧?再者,弘时又有嫡长子,你何必如此心急呢?”

    李氏抿抿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停顿片刻,叹气:“既如此,那就先不必给他赏赐人了,是我考虑不周了。”

    李氏就要起身告辞,都已经行过礼了,忽然问道:“贵妃一番好意,妾身心领了,为报答娘娘,妾身有事儿,需得告知贵妃。”

    弘时身体不好,赏赐了人过去伺候,不一定是好事儿,说不定会累坏了弘时。若不是耿文华好心,人家只管将人赏赐下去就行了,何必非得多问几句呢?

    李氏虽说不算是很聪明,却也并不愚笨。再者,弘时当日里能从允裪府上离开,再回雍亲王府,也是耿文华和胤禛提起来的,这事儿相当于是挽救了弘时性命,李氏也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投桃报李,耿文华对她有恩,她现在也没希望让弘时再来夺嫡了,所以也不介意告诉耿文华些秘密。

    “那拉氏当日在慈宁宫,曾和太后娘娘保证过,会劝皇上善待十四爷,所以太后那边的人,也才……”听从那拉氏的指挥,此次流言的事儿,那拉氏用的就是慈宁宫的人手。

    “十四爷现如今在皇陵,十四福晋却还在京城,十四福晋的娘家完颜家,和那拉家定下了一门婚事。”李氏继续说道,耿文华微微蹙眉,却并没有拦着李氏。

    有些她是知道的,比如说流言的事儿那拉氏是幕后之人。

    但有些她是不知道的。

    “十四福晋因着十四爷常年在皇陵,不得回京的事儿,求了宗室里面长辈。”十四阿哥这事儿,说严重了是不敬皇权,但说不严重,其实也能往不严重里说,亲兄弟之间的纷争,不就是家里的矛盾吗?长辈们也是能劝和一下的。

    李氏这话说白了,就是宗族是站在那拉氏这边的。

    通过十四福晋,宗族和那拉氏成了一根绳上的。

    再往下说,那就是宗族心里,是看重四阿哥弘历的。

    耿文华就有些心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夺嫡居然是已经发展到了这地步吗?四阿哥弘历,和六阿哥 ,竟然是身边都有了支持的势力?

    那如此一来,弘昼岂不是落单了?他现在还傻乎乎的在京城和江南两地之间来回跑呢,六阿哥虽然不上朝,但人家有那样能干的亲舅舅。弘历已经上朝,这段时间怕是在朝堂上也有了些来往之人。

    弘昼虽然也上朝……但办完了差事就往江南,他估计连户部的大人都不一定能认识完。

    她笑道:“多谢齐妃告知,你放心,今儿你这些话,进了我耳朵,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正巧太医院那边进了些新药材,回头我让太医去给弘时阿哥把脉看看,若是有适合弘时用的,我赏赐下去即可。”

    李氏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忙再次道谢,这才退出了房门。

    耿文华在原地转了几圈,她原本对夺嫡这事儿是不着急的,毕竟胤禛是靠什么取胜,她一清二楚。但怎么说呢,这就好像是在同一个考场,她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别着急别着急,但已经有人起身交卷了。

    偏她呢,才刚写下一个名字。

    就算是明知道时间很够用,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有几分焦灼。

    “知春,去拿了纸笔来。”转悠了几圈,她就吩咐了知春。

    心不静,那就抄抄书,写写字。

    反正夺嫡这事儿是不能着急的,弘昼本身……也不是没优势的,至少她这个额娘在民间是素有名声。他不如六阿哥有那样强大的外家,但同样不用担心继位之后有尾大不掉的外戚。

    他不像是四阿哥有宗室和那拉氏的支持,但同样的,他也不会被宗室给牵绊住。

    弘昼现如今有什么呢?

    学识……他比不上四阿哥,弘历的文章是经常得先生表扬的,当年也是因着学习好,这才被康熙带在身边的……对了,弘历还有被康熙教养的名声。

    人脉,弘昼也不行,因着耿文华并不爱和人走动,弘昼就算是调皮也只是带着伴读和哈哈珠子以及自己的侍卫。

    越是写,越是心烦意乱。

    耿文华看着纸张上差点儿飞出去的字体,也是无奈,只好叫知春收拾了:“我躺会儿吧,写字也是静不下心来。”

    知春热

    心建议:“要不要念一念佛经?”这个静心效果也是很好的。

    第210章 第 210 章 也不能再生一个阿哥了……

    因着李氏说的事儿, 耿文华就难免多关注了几分朝堂上的事情。

    没过多久,就听说那拉氏的长兄,也就是现如今的承恩公——费扬古早已经死了,所以这爵位就是落在了那拉氏的长兄头上, 这位现任的承恩公, 被人参奏了。

    罪名是怠忽职守, 本来胤禛是选了人修京城内外的路的, 那拉家的人老实, 所以才将这差事给了那拉家。而且, 修路这事儿, 油水是比较大的, 水泥煤渣这些东西, 自己找个煤窑就能做了。那拉氏没儿子, 也就愿意在手里积攒些银钱。到了那拉家手里的,也就是到了那拉氏手里的。

    这种事儿呢, 本来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但现在忽然就被人上折子参奏了, 不光是这一个,还参奏老大治家不严,内院一个小妾怀着身孕被害死了, 那小妾的娘家, 现如今做了人证。

    前者是差事办的不利, 后面是没有治家的才能。

    往严重了说, 内外不修,这说明德行有亏, 就做不了承恩公。

    朝堂上为这事儿争吵了几天,那拉家的老大就被夺了爵位,但这爵位本身也不是看才能的, 而是因为那拉家出了个皇后才有的,所以这爵位也不能说就没了,直接取消掉。

    于是一转头,这爵位就落在了老二头上。

    老二老二老三都是嫡出的。

    虽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爵位到底还是在自家。但耿文华却是知道,那拉家的祸根算是埋下来了。

    原本老大是嫡长子,得了爵位,他是兄长,管着下面弟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下面弟弟们也仰仗他,如此一来呢,兄友弟恭,家庭和睦,就算是有什么不和的,老大要训斥哪个弟弟,教育哪个弟弟,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儿。

    然而现在,老大搞丢了爵位,爵位落在了老二身上。

    老大虽然是嫡长的兄长,但偏偏是犯过错的,弄丢了爵位的,他在面对弟弟们的时候,可还有脸面说什么训斥的话?

    老二原本是弟弟,结果现在得了爵位,他一开始或许对兄长还能有几分尊重,可若是被老大训斥了,他心里能服气?

    再者,这爵位既然老二能得,那老三能不能得呢?兄弟情分再重要,比得上一个爵位吗?自此之后,老三是不是就要盯着老二手里的爵位了?

    耿文华心里有些发凉,这次的事情,必然是年家出力,但最后做决定的还是胤禛。

    胤禛此举,也是在警告那拉氏。那拉氏妄图挑起来六阿哥夺嫡的野心,再将四阿哥给推上去,这也算是在挑拨胤禛的两个儿子争斗。然后胤禛反手给了那拉家一个争斗的由头,这个爵位,你们兄弟就争去吧。

    一方赢了,那剩下的两方,绝不可能毫无损伤的。

    随后耿文华就听说那拉氏在圆明园病的越发的严重了。

    胤禛再来的时候,她就感叹:“圆明园……都快成专门养病的地方了。”当时她是去的圆明园养病,现在又轮到那拉氏去那里养病了。

    胤禛就笑道:“倒过来想,这地方也很不错,你能在那边养好,想必那拉氏也是能养好的。这是你写的字?”

    好巧不巧,就拿到了耿文华之前心烦意乱时候写的那几张字了,看一眼就忍不住挑眉,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了:“写字的时候是在想什么呢?这字儿都快长出来翅膀了。”

    “想弘昼呢,人家弘历比他大两个月,都已经成人,他还在两边奔波忙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下来呢。”耿文华半真半假的说道,胤禛就笑:“这两地奔波的差事不是你给吩咐的吗?若是你心疼他,倒不如让人留在京城,至于这纺织厂的事儿,你另外派人来做。”

    “纺织厂的事儿既然一开始说好了给他,现在中途换人算怎么回事儿?”耿文华摇头拒绝,她并不能明目张胆的教育弘昼一些政治上的理念,但让他自己看,自己学,自己摸索,这还是可以的。

    有京城这么个现成的纺织厂放在这里,还是个很成功的例子,就不信弘昼不会去观察不会去模仿。

    就算是不能完全照搬,但是,社会的进步,有可能就是那么一点点儿小小的改变。

    清朝这个朝代怎么说呢,不好,但也不算太坏。至少清朝的皇帝,没有太坏的,虽然有些无能,却也算是历史上数得上的勤奋之人。

    但滚滚历史车轮,就算是再勤奋,那也是人力拦不住的。

    耿文华总觉得清朝的皇帝们都有点儿没眼光,同样的年代,西方的科技是用在了科学发展上,是用在了器械上。但清朝的是用在了哪儿呢?用在了皇上的喜好上,用在了皇家的享受上,用在了区分阶级的表现上。

    也并不能说这个朝代一点儿科技发展的底子都没有,反而清朝的科技可能是历朝历代最为先进的。然而,有毛用,照样被人按着打。

    她既不能提着弘昼飞起来,也不能压着弘昼在原先的道路上走,那就只能是给弘昼一些提醒,让他自己去找一条新的路来走了。

    胤禛问起来小选的事儿:“内务府那边的名单已经送过来,养心殿也换了些人过去,朕瞧着也还不错,回头你看该如何就如何。”

    这后续的事儿,就是定品级,给月例银子之类的了。

    养心殿伺候的宫女和别处不同,那是有品级在身的。当然不是后宫品级,而是后宫女官品级,说是女官,其实也是奴婢,不过是说着好听些。

    就好像那拉氏跟前伺候的大宫女,也是有品级的。

    这种品级呢,是方便后宫管理用的。

    现如今那拉氏不在宫里,这些事儿就只能是耿文华来办了。

    耿文华就应了下来:“回头我让嬷嬷到那边去问一问,看下她们表现如何,之前被打发出宫的,现如今也大部分被安置妥当了,皇上不用担心。”

    纺织厂要了一半儿,这一半儿是无家可归,或者是有家也回不了的。剩下一半儿,要么回了家,要么自聘去做了教养嬷嬷,要么就是嫁人去了,倒是不用耿文华操心的。

    另外也放了些太监出宫,那些太监呢,更愿意三五个住在一起,大家互相照应,所以耿文华也并不会多问。

    说了片刻的话,胤禛就起身:“你也换身衣服打扮打扮,朕叫西洋画师来画画。”

    耿文华有些惊讶:“又要画画?”

    胤禛是很喜欢叫西洋画师来的,之前就和耿文华一起让人画了耕织图,就是他穿着老农的衣服背着锄头下地,耿文华穿着农妇的

    衣服在纺织。

    每天也忙的不得了,居然还能抽出空来让人画画。

    胤禛挺得意:“我让人弄些西洋的发套,还有西洋的衣服,咱们一起试一试。”

    胤禛那一身是类似于燕尾服的,上面是银白色得假发套,耿文华的则是洋裙,又搭配了一个洋红色的小牛皮包,上面用黄金和宝石装饰了一下。

    不过胤禛嫌弃胸口那边露出来太多,索性弄了长长的丝巾系在脖子上,下面打一个蝴蝶结,垂下来正好能遮住胸口。

    胤禛靠着窗户站着,耿文华就站在窗户后面,瞧着像是偷情一样。

    西洋画师坐在外面飞快的勾勒画布,胤禛还小声的和耿文华议论:“这衣服偶尔穿一下还好,时间长了总觉得束缚的很。”

    耿文华很认同的点点头,大清的衣服不管是旗装还是汉家的那种,都是宽松的,并且是用最好的丝绸做的,穿在身上,只觉得各处妥帖又自在。

    但这洋装的布料是有些□□的,再者做的十分合身,若是不动还好,动一动就总觉得不太自在。

    耿文华又说胤禛的头发:“妾身要说的话,皇上可不许生气,这头发,倒是比咱们大清的略好看一些,其实我还是觉得不剃发好看……”

    瞧着胤禛要变脸色了,赶紧说到:“好好好,祖宗规矩,但若是要剃发,怎么就不留下来多一些呢?这么一根老鼠尾巴……”

    她都不忍心说更难听的话了。

    “皇上相貌算是英俊的,但原本能有九分的相貌,被这发型一衬托,硬是只剩下四分了。”耿文华小声嘀咕道,为了不给世界留下一个刻板印象,她也是拼了呢。

    胤禛过了片刻才说道:“胡说,朕平日里可都是戴着帽子的。”

    “可见皇上也是觉得这发型有些不太好看的。”耿文华顺口接上,要不然为什么要带帽子呢?尤其是民间,那戴帽子的多了去了,就是夏天,也是有许多人时刻戴着帽子的。

    哦,从早到晚都不摘帽子的,十有八九是汉人。

    满人是不觉得丑的,夏天还是要摘掉帽子凉快一下的。

    现下胤禛的发型,已经和耿文华第一次见的时候很不相同了。耿文华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真的是,金钱鼠尾,那小辫子必得用铜钱衡量多少,能穿过铜钱的孔的才算是合格的。穿不过去的,就是太多了,需得再剃掉一些。

    经过耿文华不停歇的提醒,胤禛脑袋上的头发,才开始慢慢的增多。到现在,大概是拳头大的地方了。

    耿文华再接再厉:“要不然下次剃头,皇上留下来有后面的,整个后脑勺的?”

    胤禛冷哼一声,她说留发就留发?满人的头发,自打第一次定下来,后面修理脑袋都是将辫子周围的发根给剃掉就完事了的,谁会有耐心等着剩下的头发长长了再剃头的?

    不过,胤禛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脑袋,上了年纪了,有些脱发了,不如,再留一些别的头发是不是?

    但想了想又叹气,算了,还是不留了,免得朝堂上那些人又要上折子。整日里正事儿不做,就盯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这样干站着很累,幸好西洋画师是很有经验的,大概的轮廓定下来,就宣布可以活动了,剩下的填充色彩,这都是可以稍微自由一点儿的发挥的。

    耿文华难得穿着洋装,就邀请胤禛到御花园去走动一下。

    胤禛心情很好的答应了下来,还很绅士的伸手让耿文华扶着他胳膊。耿文华走了几步就发现不太对了,她穿着的是平底鞋,不是高跟鞋。

    不由好奇问起来胤禛:“这裙子,没有搭配的鞋子吗?我听说西洋有高跟鞋……”

    胤禛很随意的回答道:“那高跟鞋是男人穿的,女人能穿裙子,女人穿裙子搭配的是那种小羊皮鞋子。不过朕觉得,不如花盆底,你若是想试试,回头朕让人给你送过来。”

    耿文华连忙摆手:“那算了,不试了,我回头找人做个适合女人穿的高跟鞋就好了。”

    胤禛并不阻拦,耿文华自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做出来个稀罕东西呢,拦着做什么?

    两个人正在花园里走着,就碰见了年氏。

    年氏打扮的十分娇艳,扶着丫鬟的手正从亭子那边出来,瞧着胤禛和耿文华,她自己也是怔愣了一下,连忙就蹲下来行礼请安。

    耿文华瞧着她那反应就知道不是特意遇见的,估计真是偶遇,毕竟宫里能转悠的地方也就这么大,早晚是有遇见的时候的。

    胤禛抬抬手,示意年氏起身。

    年氏就笑着说到:“皇上今儿这一身,瞧着倒是很有几分儒雅稳重的气质。不过,耿姐姐这一身,怕是有些不太妥当,那腰肢有些太过于显眼了。”

    腰部被勒的有些狠,穿这种洋裙,就是要腰很细。耿文华虽然知道这种审美挺畸形的,但画画嘛,总不能让后世的人一看,哎呀,原来耿贵妃竟是这样一个胖子吗?

    她也是很虚荣的好吗?

    国人讲究含蓄美,像是这种腰肢被勒的像是一条绳子的,就有些太外露了些。但她这样穿,却不想被人说,年氏说了,她就不高兴,这会儿就面无表情:“年贵妃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竟是不知道易风随俗的道理?我既然穿了,那定是要穿的周到细致才好,既要穿,又要遮掩,不伦不类的,像是什么样子?”

    年氏怔愣了一下,赶紧笑道:“耿贵妃误会了,我不过是好意提醒一句,耿贵妃若是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气大伤身,耿贵妃消消气儿。”

    又看胤禛:“皇上,妾身真不是故意的,没想到耿贵妃如此在意这个,早知道我就不说了,您也帮着我劝一劝,让耿贵妃别生气了。”

    胤禛笑道:“你现下可知道她是不高兴了?”

    年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胤禛又说道:“既然知道了,你不给她赔罪,反而和朕说不是故意的,那是什么意思?让朕代替你赔罪不成?”

    年氏那脸色顿时好看起来,耿文华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那点儿气闷也就消散了,冲年氏摆摆手:“你也不用找皇上来告状,本宫大度,就不和你计较了,本宫和皇上还要散散步,就不留着年贵妃你说话了。”

    说完就挽住胤禛胳膊:“皇上,咱们继续走一走?”

    胤禛点头,照旧往前走去。

    年氏在后面几乎要变了表情,但一低头,还是给遮掩住了。

    耿文华靠在胤禛胳膊上:“皇上,年贵妃肯定气坏了吧?您当真不心疼?”

    胤禛微微侧头看她一眼,悠悠问道:“朕若是心疼,该有人要吃醋了吧?”若是没有耿文华,他大概是会对年氏上心些的,毕竟又有才情又有美貌,又有那样的兄长撑腰。

    但偏偏,耿文华先来了。

    于是,和耿文华做出来的对民生有利的东西比起来,年氏的诗词就有些小家子气了。和耿文华真实的性情比起来,年氏的美貌就有些索然无味起来。毕竟,美貌的人随处可见,但像是耿文华一样有趣的孤魂野鬼,就这么一个。

    到了现在,年氏的兄长,反而成了年氏的隐患,他就更不能再转头去宠幸年氏去了。

    有了年家,那年氏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生一个阿哥了。

    不让一个女人生孩子,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就是不去宠爱。而只要六阿哥还活着,年家就始终不可能下狠心,用整个家族做赌注来起兵造反。

    哪怕年氏不得宠,年家兄弟能做的,也就是用些阴私手段,他们的手伸不到后宫,也就只能在朝堂上用点儿力气了。

    这些话,胤禛并不用仔细和耿文华说,他只略有几分兴趣的问道:“听嬷嬷们说,你最近很忙?又在忙活些什么?”

    耿文华眨眨眼才说道:“就知道瞒不过皇上,我想着弘昼来往京城和江南,路途十分劳累,想做个火车。”

    胤禛怔愣了一下:“火车?”

    耿文华笑眯眯的:“火车这名字是我随意叫的,就是用火来提供能量,让车子跑起来,跑的飞快的一种……赶车方式。”

    她顿了顿才说道:“之前弘昼打听西洋那边的科技的时候,提过一个蒸汽机,这个东西可以带动车子前进。我就想着,是不是能做一个车头,前面用煤炭来烧火烧水,然后将车子给带动起来……”

    胤禛听的不太明白,但还是很认真的听着。因为这种速度很快的车子,若是做出来了,那朝廷也是很需要的。不管是钦差往各地去查案,还是各处征调粮食,甚至是往军营里送粮草,都能提升速度。

    最简单

    的一个道理,若是河南遭遇水灾,早三天将赈灾粮送到,那就能有几万人免于死亡。

    所以这东西,很重要。

    耿文华叹口气:“但是这个轨道却是十分难做,用木头的不行,一两次就可能会出现损伤损耗,到时候重新更换是很花费钱财的,若是用铁的,又会生锈……若是再遇上百姓偷拆……”

    不是耿文华过于担忧,但凡能卖钱的东西,若是放在外面,十之八九是会被偷走的。

    铁这种东西,大清管制的还是比较严格的,但同样的,也是民间少有流通的,那就越是昂贵值钱。现代还有偷电线的呢,卖铁卖铜,现在你朝廷大大咧咧的将铁轨铺在外面,要不了三天就能被人给拆完了。

    除非是有一种办法,让人轻易拆不掉。但一直拆不掉也不行,因为就算是铁的,火车经过,也是会消磨这些轨道的,照样有损耗损坏,不还是要维修吗?

    所以光是这轨道,耿文华就已经想了很久了,到底用什么材质呢?

    胤禛就问道:“若是派人一路看管……”

    “朝廷给得出那么多的人工钱吗?”耿文华问道,掰着手指算:“从京城到江南,这得多少距离呢?就算一里地一个看守人,这得需要几千人?一个人一个月不得至少两百个铜板做酬劳吗?日夜轮流,这就是四百钱,一个月……也不算一个月下来了,就一天,需得多少钱?”

    胤禛算不动了,不是算不出来,而是这个数字庞大的,他说不出来。

    “轨道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这个蒸汽机,你确定能做出来?”胤禛问道,耿文华摇头:“也不确定,只是听说有,具体的,还要等去西洋的人回来。”

    若是有,他们会想法子买,若是没有,他们会想法子买和这东西相关的书籍图纸。

    耿文华语重心长的拍一拍胤禛的肩膀:“咱们大清,真的要注重这方面的学识了,总不能什么东西,都是人家西洋那边做出来了,咱们想法子去买吧?咱们就不能做出来了,反过来卖给他们吗?”

    胤禛皱眉:“这东西才有几个人买?一锤子买卖……”

    “谁说是一锤子买卖?就这蒸汽机,我若是做出来,你说那些有钱人家,眼红不眼红?想不想要?”耿文华问道,大清疆域大着呢,做十个蒸汽机,这买图纸的钱是不是就回来了?

    胤禛眼睛闪闪发亮,不说那些有钱人家了,若是真做出来火车,朝廷就想弄百千个,全国都给用上,从京城到各处,四通八达,想去哪儿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