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是他欠她的,所……

    “好啊,那今年大家就一起留在苏市过个年。”

    江淮远听到她们两答应了,终于也笑了起来。

    他想,这应该会是他们彼此间过的最热闹的一个年。

    徐嘉嘉点点头,她坐在沙发上,拆着手里的东西,边拆边道:“行啊,今年我们一起去给宋姨拜年,她一定会高兴。”

    只是东西拆到一半,她的动作倏然地一顿。

    里面是一个白色状的方形盒子,最上面还放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和邮件外封面的字是一样的,甚至连内容是一致的,信的最下面印着苏市一中这四个字,落款的蓝色印章来自2011.5.19。

    一封来自十多年前的信件,来自遥远故人的遗物。

    看见日期落款,她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徐嘉嘉深吸了一口气,她心口像是突然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说不出话来,明明方才都吃了醒酒药,可是她的眼前却突然模糊了起来。

    江淮远见她这个样子,开口劝道:“要不我们回避一下?或许你一个人去里屋拆?这是清寒寄给你的东西,我们在这看着也不太好。”

    “我去里面拆吧。”她点点头没有拒绝。

    江淮远走到边上,他打开客房的门,让徐嘉嘉进去。

    她拿着手里的东西面色如灰,弱弱地说了声“谢谢”,随即关上了客房的房门。

    “也不知道清寒会给十年后的她写点什么。”江淮远苦笑着,坐到沈清欢旁边问着:“征年呢?还没上来啊?他到底要买什么东西花那么久时间。”

    “嗯,估计还在超市吧。”沈清欢点点头,她望着客房门关着的方向,突然感慨:“我还以为当时学校说十年后会把东西寄给我们是骗人的呢。”

    “也不算准时吧,今年都要是十二年了,也不知道我们的那些东西过几天会不会也寄过来。”

    “希望会吧。以前总以为苏市的大雪会再等个十年,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十二年一遇一次大雪。”

    她望着窗外的天气,外头又开始飘雪了。

    想起两年前,正是当初她和陆征年约好的那个十年之约,他们约定好苏市再下雪,就把当初没有堆成功的雪人再堆一起。

    可是,十年一遇的苏市下雪天,在他们分别后的第十年的失效失约。

    大雪没有来,她和陆征年依旧没有联系。

    第十二年,一切秘密好像才终于要被揭开。

    沈清欢转头盯着江淮远从进门到现在都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开口道:“你想说什么,就现在说吧,刚好他现在不在这里。”

    听着她的话,江淮远低头无可奈何地笑了:“还是瞒不过你。”

    “虽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但是好歹当时高中的时候大家也都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你想说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行,既然你那么爽快直接,那我也就问了。”江淮远抹了一把脸,他的眼睛莫名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沈清欢的哪句话让他先有些难过起来的。

    也许是那句那么多年没联系,又或许是她语气里熟悉又陌生的话语。

    他们这帮人,曾经是最熟悉最了解对方的存在,而到如今,时间带走了一切,或许唯独还剩下的,也只有那些无用的还没彻底消散的默契了。

    “你现在还喜欢陆征年吗?”他的话停顿了片刻,才犹豫地问了出来,这是方才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江淮远就想问的问题。

    原本是想在游戏上他和徐嘉嘉一起问这个话题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是以前能那样直言不讳的时候了。

    他的话落,沈清欢的眼睫一颤,她呆愣了几秒,半晌才在灰暗的客厅里传来悠悠的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

    “什么?”江淮远不解地转头望着她,然后撞见她脸上真真的迷茫着的神色。

    “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执念和喜欢我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沈清欢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像是一下子陷入了回忆,声音嘶哑:“这些年我在北京,其实有好过的日子,也有很难过的日子。但也都是我能承受的,从我坚定自己要走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可是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我们真的长大了,年纪上去了,以前最难最累的时候,那会什么都没有想,就想往前走,走到山顶上去,给为自己争口气。如今真到了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回头看着身边落下的彩带和欢呼时,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很孤单。”

    沈清欢这些年其实几乎没有喊过累,直到有一年上升期,她连轴转唱歌、参加线上线下节目,为了比赛打过封闭针,那会就是不想输,拼死也要为自己争一口气。

    后来她果然赢了,是那一年比赛的冠军。结束活动后她就开始发烧不止,嗓子更是直接严重到说不出话来,她下场后就直接晕倒在了后台。

    那阵子她生了很严重的命,常常昏迷不醒,梦里经常横插着高中那会的事情,那些错落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她终于开始梦到陆征年,只是他的样子在梦里总是模糊不清,这么多年她倔强地讨厌他、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他,可那些痛苦也终于在脆弱的这一刻功亏一篑。

    她有些难过又倔强地看着他,直到梦里的人先开口对她说话,她才终于承认自己这几年是有一点累、是过得有点苦。

    但其实是很累,她经常生病,刚出来那几年也被人看不起欺负过,可她都没有说。

    她告诉他自己成功了,她是冠军。往后不会再有人看不起她,她靠自己其实也能做好所有的事情,她才不是很多人眼里只会娇气的人。

    可是梦里的他始终不讲话,沈清欢烧的意识都不清醒。

    梦的外面好像有人在喊着她拽着她,然后陆征年就转身了,于是她就着急了。

    她冲上去一把拉住陆征年,她对他说:“你不要走,我们回一中去,我们去找清寒哥和嘉嘉、还有江淮远他们。我们回苏市我们回去”

    她一遍一遍重复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掉。

    她从来没有在哪一刻那么地想要回到过去,这么多年她嘴硬又心狠,说着过去的人就是过去,统统都不要再提。

    可原来她比谁都想回去,回到那一年,她去参加歌手比赛,因为紧张唱跑调、被评委批评,难过的一个人躲起来,陆征年来找她的那个时候。

    回到那个夏天,他们为了安慰落选的她,自发举办了一个只属于她的冠军颁奖仪式的时候。

    原来她一直都那么奇怪,最累最苦无人问津的时候沈清欢从来没有怀念过以前,却在此刻所有人都簇拥着她、为她贺喜的时刻,周围热闹得要命,转过身却只有徐嘉嘉陪着她。

    她突然很想陆征年、很想宋清寒。

    但她不知道陆征年到底去了哪里,也明白宋清寒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原来曾经那段压力很大、因为熬夜刷题疯长青春痘的日子,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是她做梦都想回去的时光。

    青春的遗憾就是这样,如很多年后都会缠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上。

    可是青春痘会消失,遗憾或许永远不会,但是随着时间总会消散的,而他们,也不应该停留在原地不走,其实适当怀念一下就好了,人生总要有遗憾的不是吗?他们每个人都那样对自己说。

    可这番话,无论在心里重复多少遍,似乎都是无用功-

    “我是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我所以为跟着时间过去的一切,其实压根就没有被我忘记。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没有忘记的是人,还是只是那段时间。”

    她自嘲地笑了笑,也许真的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她这一生得到的东西都太多了,优渥的家庭、多到爱都要溢出来的朋友家庭、完美无瑕的人生。

    他们都说她无法忘记是因为,那是她一路顺畅的人生中出现的唯一意外。

    他们说,她的人生那么完美,那么失去些什么都很正常,人生有失必有得,她已经得到的最够多了。她之所以放不下,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

    然后沈清欢也开始自我怀疑了,她对陆征年的感情,到底是因为年少的喜欢持续到了现在,还只是因为一个没有被回答、被遗落在时光里的答案。

    或许喜欢与执念,是年少时无疾而终的感情里一生的命题-

    江淮远听着她的话默然,过了好一会才由衷地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好,不管到底是什么,你们两个纠缠那么多年,总该有个答案了吧。再说,不管你还喜不喜欢征年,征年他一定是还喜欢你的。”

    “是吗?”闻言,她嘴边发出质疑:“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说。”

    “你不相信吗?”

    “其实也没有。”

    “什什么?”江淮远原本都打算拼尽全力来说服沈清欢了,可却被她一句“没有”给堵住了嘴边全部的话。

    “其实十八岁的时候因为陈眠的很多事情我不相信过,后来在你们的婚礼上,听到陈眠告诉我的那些话的时候,我依旧还是对你们说的话存疑,但直到今天,我和陆征年把话说完,然后我看见他躲避的眼神的时候,我好像才终于确定了。”

    “确定什么?”江淮远困惑地盯着她,反而不明白了。

    沈清欢却突然笑了笑,她笃定地说:“确定他真的喜欢过我。”

    “什么?为什么?”他没弄懂沈清欢话里的逻辑,脑子里都有些乱:“我还以为以为你是介意小暖的事情。”

    沈清欢没有回答他前面的话,只是轻声地在心里想,为什么吗?大概是因为

    在她问及那个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的问题时,陆征年表露出来的目光,和许多年前在苏市一中的教学楼上,陈眠询问她喜欢不喜欢陆征年时,与她躲避着、望向映在班级外玻璃窗上自己的反应一模一样。

    不喜欢是不需要躲避的,她在那时候就明白,她是喜欢陆征年的。

    也在多年后终于明白,原来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他见沈清欢不回答,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他皱着眉问:“那你为什么还一定要问他这个问题?你明明都”

    “因为我要听到他亲口说出来那个答案,这是他欠我的。”沈清欢转过头,她紧抿着唇,面色平静,语气却格外固执。

    这是他欠十八岁的她的,所以也必须要让二十九岁的他来还。

    第72章 见血封喉的回忆……

    江淮远听着她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倏然就被逗笑了。

    “以前征年说你是个很执拗的人,我还不相信,如今我真是信了。”他无奈地摇摇头,一时居然觉得荒谬又合理。

    谁说破镜试图重圆的故事就注定好了要全是眼泪,或许更需要地胁迫,强迫对方认清这段感情,再最后询问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放手。

    可是如果有人一直都是胆小鬼呢?

    这种方式真的还有用吗?

    局中人是否入局,看似清醒的局外人又是否真的那么洒脱?

    这个答案,谁也不知道了-

    “不过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征年的事情吗?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告诉你。”江淮远不死心地问。

    “这不就是你今天想说的吗?铺垫那么多别废话了,要说赶紧说吧。”沈清欢歪头瞥了他一眼,催促道。

    江淮远闻言吃瘪,无语道:“谁知道你问都不问小暖的事情。”

    “他不是都说自己没谈过恋爱了吗?那还有什么好问的,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了。”

    “你倒是相信他,也不怕他撒谎啊。”

    江淮远恶劣地玩笑着,然后就接收到了沈清欢的一剂眼神,他顿时收了笑,清了清嗓子认真解释道:“我开玩笑的,那孩子是陆征年同事的孩子。”

    “同事?”

    “嗯,警察局里的同事。”

    听到“警察局”这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沈清欢习惯性地送了口气。

    其实提到陆征年的过去,她不是不好奇,可是除了好奇外,更多的居然是紧张,他们当时一起约定好的梦想,如果只有她实现了,那未免太残忍。

    不过好在,原来他还是去当了警察。

    “他是帮他同事带孩子?”沈清欢问。

    “不是。”江淮远摇摇头,他坐正了身体,面色严肃道:“是他同事夫妻俩都在一场任务中牺牲了,听征年说,小暖的父母是他刚进警察局的时候,带着他的前辈,也算是他半个师傅了。那孩子也是可怜,听说其他能管她的亲戚都还在国外,所以暂时就由他们警察局里同事帮忙带着,小暖很依赖征年,所以他带着的比较多。”

    她一怔,没想到那个看着那么阳光的孩子背后还有这样一段伤痛的故事,难免也有些唏嘘。

    这个世界上隐埋着太多悲痛的故事,她不禁想起陆征年父亲的死亡,大概因为陆征年也是过来人,所以他能够感同身受,难怪见他对那个孩子那么怜爱。

    这么多年过去,好像他们已经经历得够多了,可是提到生死,依旧还是沉痛的。

    她低下头,过了许久才点点头,继续道:“原来是这样,那那个苏娅?”

    “也是征年之前的同事,他请假来找你,刚好苏娅那天休息,没想到就闹了个误会。”江淮远摇摇头,想起陆征年来自己家里时的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想翻白眼:“而且这误会闹的,分明说一嘴就能解释清楚,我喊他去解释,他反而还不愿意,硬说你有男朋友了,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不过话说,你那个男朋友什么情况啊?你眼光再不好也不能看上周景方吧?”

    “你怎么也认识他?”沈清欢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抓着另外的重点。

    “你别管我怎么认识的,你就说和你有没有关系吧。”江淮远眼神慌乱了一瞬,又重新佯装理直气壮起来。

    “当然没有。”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淡淡抛下一句话。

    一听他这话,江淮远也就明白了,合着这两个人都是在赌气呢。

    想到这,他内心更无语了,好想骂这两个人一句,怎么十多年前在为了他们两个吵架而绞尽脑汁,十二年后居然还在为了这两家伙的感情而费神。

    沈清欢看着他的表情,忽略江淮远满脸一言难尽的样子,问他:“不过你刚才话里说之前的同事?那是什么意思,现在陆征年不当警察了吗?”

    “嗯,不过这个你还是亲自去问他吧。”江淮远语气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么话他不能说。

    正巧他手机上传来一条信息,他举起手机屏幕,对着沈清欢道:“刚好,征年让你下去,你不是说他欠你的吗?那就去问清楚吧,到底欠的情还是事,问清楚了一切也就明了了。”

    沈清欢就这样被江淮远催着下楼,她走到一楼外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边崭亮的路灯亮起,雪仍在不停地下着。

    陆征年就站在不远处没有动,沈清欢不明白地看着他,刚要问:“你干嘛不上去”

    她嘴边的话还没说完,陆征年就挪动了几步,露出他身后的一个雪人来。

    “当时答应你的,要给你堆个雪人,我都好久没堆了,技术都有些生疏了。”话说到最后越来越轻,他有些难为情地伸手碰了碰鼻尖。

    他就这样站在雪地里,雪白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陆征年脖子里缠着一条陈旧的黑色围巾,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的动作弄散了围巾,让她看见围巾末尾挂着的小猫挂坠。

    沈清欢瞳孔一缩,她讶然地张了张嘴,当下却好像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个雪人被堆的很好看,陆征年细心地甚至给雪人按了鼻子和眼睛。

    那是很漂亮的一个雪人,就和多年前她在北京看到的那个差不多,可她现在的心境却莫名得也和当时一样。

    陆征年见她不讲话,瞬间整个人都不自信起来,他慌乱着不知所措解释道:“你要是觉得这个我堆的不好,我等会再重新堆一个。”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的。”她摇摇头,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心里五味杂陈的。

    “那我怎么看你闷闷不乐的?”他走到沈清欢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她:“还记得之前苏市下雪的时候,你还特别开心。”

    “你也说都是以前了,我那个时候也没想到十年后我们几个会是这个样子的啊。”她轻笑出声,面色却有些悲凉。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因为陆征年还记得当年的约定而感到开心,还是应该为如今一切的面无全非而感到可笑。

    “好了,外面很冷了,赶紧上去吧。”

    她看着陆征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神色,其实她也不想为难他,她只是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一直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不应该开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夹枪带炮的,如同利剑般刺向对方的。

    曾经那些让他们无比轻松的回忆,如今成为了岁月长河里最锋利的利刃,见血封喉,鲜血却都隐藏在心底。

    她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要上楼。

    “等等!”陆征年见她要走,有些着急地跑过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作势拦住她。

    沈清欢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怔,她下意识地低头瞥了一眼,他的手冻得有些肿,右手上有一道很显眼的疤痕,陆征年顺着她的眼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松开了手,他把手藏在背后,像是碰到了烫手的山芋。

    他尴尬地脸上一热,语气也结巴着道歉:“不好意思,我”

    闻言,沈清欢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她抿着唇没有讲话,只是摇头表示没关系。

    陆征年见她没在意,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踌躇着半晌,才轻声开口,问她:“刚才在游戏里,我问你的话你好像还没回答我。”

    “什么?”她听着他的话,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清欢抬起头,撞上他认真的目光,回想着刚才的事情,才想起来他话里说的是什么事情。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重复着这个问题,像是有什么必须要知道的缘由一般坚持。

    她木然地眨了眨眼,思索再三,依旧还是嘴硬地没有说实话:“挺好的,你不也看的到。”

    她努了努下巴,指着不远处商场LED大屏,上面循环播放着她的广告,陆征年抬眼望去,大屏上,她看着光鲜亮丽,像一颗璀璨又明亮的钻石。

    而面前的她,除了妆容和衣服没有广告上那么显眼外,其他的一律都好像几乎没有变化。

    很多人都说女明星的花期很短,但她这么多年依旧犹如一颗璀璨的宝石,美得不可方物。

    于是陆征年望着大屏上的她笑了笑,他突然也就没有想要继续问下去的心情了。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沈清欢是个做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很好的人,也同样,她失去谁也不会阻碍她朝前走的步伐。

    只是他也有些不确定了,在这匆匆的岁月时光里,他会不会也成为了阻碍沈清欢朝前走的绊脚石。

    曾经,他们是苏市一中整个校园里都暗自称着般配的一对璧人,而如今,他却觉得沈清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真的追不上她了,他们的距离也真的越来越远了。

    早在许多年前,他就已经配不上这个,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明媚如骄阳的她了。

    恰好当时他们都年少,也恰巧那时他们都足够惹眼,拥有一段不同凡响的青春。

    可是岁月的摧残好像停留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陆征年的更甚罢了。

    沈清欢并不知道他在心里想着什么,她见他笑而不语,也反问道:“那你呢,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我听江淮远说,你现在不在当警察了吗?”

    “是”提到这个话题,他难堪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难看又勉强的笑。

    “为什么?”

    “几年前在一次任务中受伤,伤了手。”他说着,不禁嗤笑了自己一声。

    他的这个后半生,真是命运多舛,悲惨到让人听到都觉得意外吧。

    沈清欢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她在下楼前想遍了原因,却也没有想到一切会这样。

    她明白当警察是陆征年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他好不容易终于接近自己的梦想了,也终于实现了,却在半途中被人强行从云端上扯了下来,就像是一直刚学会飞翔的小鸟被人硬生生折断了翅膀。

    一股无力感漫游在她的心扉上,让她缄默着难受。

    陆征年见她不讲话,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他苦涩着声音,面色沮丧,他犹豫地问她:“清欢,你是不是对现在的我很失望?”

    第73章 永生花

    十年是一个苏市一中拥有无数记忆的年份,可跨越时间,曾经出现在苏市一中的时光邮局,来自那的信件整整迟到了两年,那些深藏在时光里的秘密,才终于在他们不再年少的年纪被堪堪揭开。

    徐嘉嘉愣愣地望着那个被打开的盒子,眼泪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地砸在盒子的外壳上。

    “吧嗒吧嗒。”

    是眼泪落地的声音,却更像是钟摆晃动的寂静。

    回忆像是在记忆里作祟,她这一生拥有的最大的噩梦,竟是都来自宋清寒。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像沈清欢说的那样,因为长久的相处而慢慢开始破冰,在沈清欢的视角里是那样的,可是在她和宋清寒的视角里却从来不是如此。

    他们最初认识熟识的时候,因为他们两个的仗义出手帮忙,后又跟着她一起被带到了警察局里,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所以对他们说的话,徐嘉嘉一向都是言听计从。

    只是真的是她运气好,沈清欢看似佯装出来的强势,全用在了让她收下自己买的牛奶、辣条和水果,一开始沈清欢还因为被罚了一周的生活费在父母面前鬼哭狼嚎,宋清寒无奈地说她可以用自己的,但是只见第二天沈清欢就打开了自己藏的小金库,继续不长记性地悄悄放学买零食。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买的零食里多了属于她的一份。

    沈清欢的热情和心善是来自天然的真心,因为她的家庭和她的教育,她天生就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温室里,所以她也耳濡目染、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表达爱和散发爱。

    但宋清寒和她不一样,他是和徐嘉嘉更像的人。

    他们曾在某个深夜里交谈过一次话。

    “希望清欢那么热情的样子没有打扰到你。”宋清寒的语气温和,与她解释:“清欢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长大的,所以脾气也会随性很多,但是她就是喜欢和你做朋友,所以会更热心一点,没有其他坏心思的。”

    “我知道。”徐嘉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语气艳羡:“我其实挺喜欢沈清欢的性格的,和你们呆在一起,会让我觉得其实我的人生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要是也能成为你们这样的人就好了。”

    “我们?哪样的人?”宋清寒眉梢一挑,转头问她。

    “就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很热烈的人。”她感慨着:“我不想做个冷冰冰的人。”

    “那你成为清欢那样的人就好了,可千万别成为我。”

    宋清寒玩笑着,嘴边的话却不像是在胡说。

    “为什么?”徐嘉嘉疑惑地皱了皱眉,开口问他。

    “因为我的人生并不好,我也不是你嘴边的那种人。”

    那是宋清寒第一次向一个认识了没有多久的女生袒露自己的心事和伤疤,他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的无所谓,他的伤痛,是渗进骨髓里的。

    那也是徐嘉嘉第一次了解到关于宋清寒的事情,了解到这个嘴上总说着打架不好,但会在关键时候出手利落的男生,原来也和她一样,在家庭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宋清寒说她很像他,所以他想告诉她,与其羡慕一个勇敢明媚的人,不如自己就去成为那样的人。

    “我真的可以成为像你和沈清欢那样的人吗?”徐嘉嘉面露着犹豫和迷茫,不确定地问他。

    “只要你想,你的未来只属于你自己,如果你不想自己继续在尘埃里,那就努力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吧,我和清欢都会陪着你一起的。”

    他的声音像是四月底春天的第一缕风,听着温润又坚定。

    他说他也曾经身处在那个地方,所以他让她不要继续任由自己沉沦,远方还有更光亮的路。

    在那个夜晚,月光皎洁,年轻气盛的他们拉钩和彼此约定好,要走出原生家庭出去看看。

    也在那个晚上,徐嘉嘉第一次走进了宋清寒的世界里,他们谈及了很多,自然也聊及了梦想和未来。

    那年实在是太年少了,任谁都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哪怕是他们这两个曾经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灰暗一片的人也不例外。

    向着阳光走,拥有着希望,人生才是真的新开始。

    “那你以后有什么梦想吗?”

    “我想开个花店,我很喜欢花。只是鲜花的保质期太短了,总是过不了多久就是枯萎凋谢,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我就希望我可以年复一年地卖出这个地方最新鲜漂亮的花朵就够了。”

    她没有像那时候他们的同龄人那样,拥有成为科学家、警察或者医生之类那样远大的梦想,所以告诉宋清寒的时候,她都有些难为情。

    可宋清寒却笑得开怀,他说:“这个梦想也很酷,梦想不分大小,只要是你喜欢的、想去做的,那就都是伟大的。”

    他总是那样的一个人,能够准确地安慰她,会在任何时候都给予她肯定。

    他们两个的关系也是从那个夜晚开始变化的,交心是两个人心灵深处的灵魂走的最近的时刻。

    再后来,在高中的某一年某一天,宋清寒照例送她回家,他们又提起当时聊起的梦想,在离别前,宋清寒突然对她说了一句很无厘头的话:“嘉嘉,其实花朵也是可以不凋谢的。”

    那时徐嘉嘉没有听懂,和他玩笑:“清寒哥,这不会是个冷笑话吧?比如说假花?”

    “不是。”宋清寒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冲她笑着摇了摇头。

    鲜艳娇丽的花朵都是薄命,拥有不了太久的寿命便会枯萎。

    从原本漂亮新鲜的样子变成枯黄的花瓣,一片片凋零,最终只有被人丢弃的命运。

    她当时没有细想宋清寒的花,也没有明白他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是最平常的日子里,最普通的不过地一句闲聊而已,徐嘉嘉却一直都记得。

    而十多年前那句没有缘由的话语,在十二年后终于被揭开了秘密。

    她眼眶通红,动作颤抖地拿起盒子最底下的东西——一朵被保存至今完好的红玫瑰。

    是她最喜欢的红玫瑰,也是这么多年里,穿过时间与岁月,唯一没有凋谢的花朵。

    她不知道宋清寒在当时的年份,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这朵玫瑰封存,让它没有被夺去水分,让它依旧如盛开时一般漂亮夺目。

    这是一份迟到的礼物,也是一封迟到的告白。

    她哭着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打开旁边的那封信,里面的内容其实不多,宋清寒也一向不是一个很善于言辞的人。

    他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她捂住嘴,不想让自己的呜咽被其他人听到。

    白色的明信片上已然写着几行字:嘉嘉,你总是担心以后如果真的开了花店,花会卖不出,担忧最后会看着花就全部枯萎,但是我想说,我们都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十年后,你开了专属于自己的花店了吗?实现年少时的梦想了吗?

    如果有的话,不对,是一定有。

    那这就是属于徐嘉嘉同学花店里的第一束永不凋谢的玫瑰了。

    我用电脑在网上查阅了很多办法才找到将花朵生命永生下来的步骤,这是一朵永生花。

    所以嘉嘉,不要害怕未来的任何事情,大胆去做吧,我相信在你的花店里,永远会有着绽开的最鲜艳的花朵。

    我把这个十年后的地址寄往了我乡下的老家,过去总和你提起,却没有带你一起去过,答应你的,有机会一起过去。

    希望你的人生也和永生花一样,永远明亮

    最后我也想对你说,红玫瑰的花语是:我喜欢你,永远。

    永远的每一天。

    写于2011年5.18.落款名:宋清寒。

    徐嘉嘉看着最后的落款和名字,她哑然觉得自己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一个溺水的怪圈,她没有办法呼吸,捂着心口的手在不停发抖,她站不住的,狼狈不堪跌倒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砸在地上。

    徐嘉嘉心痛得几乎要窒息,那个名为宋清寒的怪圈,带走了她所有的爱与感情。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着永生的花朵,永不凋谢的从来不是鲜花,而是宋清寒的爱。

    他从他们遇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从最年少不懂事的年纪爱她爱到了十八岁,又在十八岁的时候抽离,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再存在着的一个人。

    他说永远,他说永远,他说永远的每一天。

    他的永远却只有十八岁的期限。

    这份迟到了将近十年的信,终于在第十二年,通过时光的寄付,来到了应该收到的人的手上。

    这是一切都太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永远都无法回去了。

    他的所有承诺与告白,都被死亡击溃,也将她严防死守了那么久的心房击溃。

    这么多年,她拼命劝自己过去已经过去,可是她无法再爱上任何人,无法再将爱情依附在任何人的身上。

    宋清寒死的那天,和他一起死去的,还有那个十八岁的徐嘉嘉-

    客房外,传来她嘶声裂肺的哭声,沈清欢和陆征年打开外边的门,他们两个站在原地驻足,久久不再挪得动脚步,脚下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无法再朝前走。

    江淮远沉默地站在他们的旁边,谁也不敢上前去打开客房的门。

    徐嘉嘉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她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哭到渐渐没了声音。

    沈清欢僵硬地站在那,她眼睫颤着,缄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嘶哑着声音问出那句如同十八岁时一模一样的话:“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话落,她的眼泪如晶莹的珠子砸到了她的手背上,像刀片般凌迟生疼,疼得她无法控制住这场眼泪,她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又哭了。

    十八岁的洪流,留下的雨天,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经过、碾压、吞噬。

    第74章 苏市最冷的一个冬……

    十八岁在他们的人生里开了一个坏头,让他们在最应该迎接新生和前途的时候涣散。

    次日,苏市的大雪就停了下来,外头的雪堆结成了冰块,外头的温度又连续降了好几度。

    今年或许是苏市最冷的一年冬天了-

    临近过年的前几天,江淮远在微信临时建了一个四人群,询问他们要不要和他还有陈眠一起出去买些年货。

    沈清欢在手机里答应着,也趁着这个时候顺便收到了来自陆征年的加好友信息。

    他们这两个人时隔多年,总算是有了一个能联系彼此的地方。

    徐嘉嘉自从前几天收到宋清寒的信后就情绪不太好,她不怎么爱说话,状况倒是和宋清寒去世的那年有一点像。

    这么多年,沈清欢没有在徐嘉嘉的面前再提起过当年的事情,连带着宋清寒的感情也一起丢进了过去里,试图让感情腹水东流。

    只差一步的幸福被终结灭亡,已经是最大的痛苦了。

    她不敢说,怕徐嘉嘉会承受不住,可是也许也是他们都低估了年少时的秉性,忘记了其实在感情里宋清寒也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他把自己的感情留在了往后的无数个瞬间里,迟来的信件和过去,成为了凌迟徐嘉嘉最厉害的利器。

    沈清欢他们三个也有些担心她的状况,但她只说自己没事,成日里只盯着那朵花和信发呆。

    因为临时要留在苏市过年,所有的生活用品也都要重新买,沈清欢戴上口罩和帽子,现在不比下大雪那天路边没什么人,她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她想着拉着徐嘉嘉一起出去购物散心,顺便在手机上和之前约好过年聚一聚的陈喃打了个电话。

    陈喃在那头忙着年底的工作,抽空回复她:“我没问题啊,你也难得在苏市过年,玩个开心!等你回北京我们再聚吧,还有千万记得把答案问明白了再回来啊。”

    “知道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她挑着手上的东西,不禁笑了一声。

    虽然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和陈喃明说,但是对方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般,好像永远都会懂得自己。

    也许是因为,曾经她们都拥有过一段无法忘怀的青春。

    年少时遇到一个太好的人,也许也是误人。

    “嗯,知道知道,所以其实也没有很担心你。”陈喃坐在办公桌前写着新闻稿,语气调笑着,听声音能感觉她心情还不错。

    “那你呢?今年不回苏市过年吗?”

    “看手边的活能不能处理完吧,感觉被外派到北京来之后我每天都好忙。”她停下手里的活休息了会,和沈清欢问着这几天在苏市的情况,顺便道:“刚好等你回来也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啊?哪有你这样卖关子的。”沈清欢语气好奇地问着,怪慎着她。

    “等你回来再说吧。”陈喃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们两个寒暄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徐嘉嘉拿着手里的东西走到她的身边,对她说道:“江淮远说明天叫我们一起去公墓看看清寒哥。”

    “明天吗?就我们四个去?”沈清欢有些诧异,问着。

    徐嘉嘉点点头道:“对,本来想叫宋姨一起去的,但是想着宋姨这几年身体刚稍微好一点,年前去看的话怕徒增悲伤了,所以还是我们四个去吧,江淮远说你难得有时间回来,这么多年,我们四个也没有一起去看过清寒哥,趁这会有空就大家一起去吧。”

    “好啊,你说清寒哥要是看到我们现在这样,这么多年都没有一起过去看他,指不定他要多费解呢。”

    徐嘉嘉和她一起拿着东西到收银台付款,听着她玩笑的语气,难得地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他以前就爱操心。对了,今早婷姐给我发了个消息,说给你寄了个快递。”

    闻言,她愣了会,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哦,我知道。好了,那顺便也去买点明天要带给宋清寒的东西吧。”

    “好。”

    年前的最后一天,沈清欢他们四个人终于凑出时间,一起去了宋清寒葬在的地方。

    出门后,外面飘起了小雨,见雨势越来越大,她们两个只能暂时躲在地下停车场,开始给群里的其他两个人发去信息。

    沈清欢:出门多带两把伞,我和嘉嘉一把都没带。

    “晚了,我们俩已经到了。”

    她们的面前停下一辆车,陆征年打开车门,迈着步子下车,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身形高挑。

    “走吧,上车。”他笑着,看见沈清欢抱在怀里的马蹄莲,有些意外道:“你们还买了花啊?”

    “嗯,昨天去买蜡烛和贡品的时候正好看到,就和嘉嘉想着买了一束。”

    她们打开车门,跟着一起坐在后座,待在副驾驶上的江淮远看见她们手里的东西,不尤低头一笑:“看来咱们的默契还没有消失啊,怎么买的东西都差不多。”

    话落,沈清欢看着他们一车里都穿着的黑色衣服,无奈笑道:“出门前我还在和嘉嘉说,我们穿成这样会不会有些太沉重,现在好了,是很沉重了。”

    “那等会到清寒面前可都别哭啊,难得一起去看他一会,不要让他担心了。”陆征年驾驶着方向盘,顺着她的话也开玩笑道。

    车内的他们说笑着,嘴边商量起等会见到宋清寒要和他说些什么,外面下着滂沱大雨,错落的雨滴砸在车窗玻璃上,声音嘈杂,乱着人的心。

    到达地点后,陆征年的车上只有两把伞,只能他们四个人凑着用,江淮远见状,率先拿了一把伞下车,然后冲着徐嘉嘉使眼色。

    徐嘉嘉也立刻了然,她打开车门下车,对着沈清欢撂下一句:“我和江淮远撑一把,你和陆征年撑一把啊。”

    说罢,也没等她同意与否,他们两就先直冲冲地下车了。

    沈清欢:“”

    她无语地瞥了陆征年一眼,他尴尬地笑了笑,起身打开车门,撑起手中的伞,贴心地替她打开车门,柔声道:“那就我们一起吧。”

    “好啊。”沈清欢见他的动作也不扭捏,跟着陆征年一起并肩朝着前边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们下车后,外边的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两人一起撑着的伞都有些挡不住雨势,雨滴溅起地上的泥点,砸在他们黑色的衣服上,格外得明显。

    宋清寒的墓碑并不难找,这些年去看他的那条路他们已经走了无数次,所以四个人很默契地走在路上,皆是一句话都没有开口。

    他们约定着等会谁也不要哭,所以他们谁也不想开口说些让人无法控制住眼泪的话。

    可是,真到他们四个站在宋清寒墓前时,看着他墓碑上黑白色的照片,原先还勉强维持在脸上的笑,瞬间便僵住了。

    徐嘉嘉蹲下身体,把那束花放在他的墓前,她伸手擦着上面他的照片,雨水打落在她的手上,水渍不停地落在照片上,是怎么擦都擦不掉的。

    可她却固执地不肯收手,坚持道:“清寒哥,我们四个来看你了,今年来的比往年早了一些,马上又要是新的一年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她扯着嘴角笑着,却比哭还要难看。

    “清寒哥,你的信和礼物我都收到了,我很喜欢”随着她的声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再也控制不住的一滴眼泪,她的眼泪硬生生地砸在宋清寒墓碑的名字上。

    徐嘉嘉紧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在宋清寒的面前哭成这样。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来看他了,明明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十多年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跟着她一起来的是江淮远他们,所有一切像是触景生情般,再也无法抑制。

    江淮远站在边上抿着嘴沉默,他看徐嘉嘉的手还在继续擦着那些水渍,他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伸手用力的把她扶起来。

    “说好的啊徐嘉嘉,你不能突然这样啊。”他边拉着徐嘉嘉的胳膊,语气边像是玩笑,可他嘴边笑着,眉毛却始终都紧紧皱在了一起。

    沈清欢从站到宋清寒墓前开始,她就没有说一个字。

    陆征年撑着伞转头担心地看着她,他开口的声音很轻,几乎混在雨声喧嚣里静默。

    可沈清欢还是听到了,她努力忍着眼底的眼泪,也回过头撞上他的目光。

    “没有什么想和清寒说的话吗?”

    她笑着摇头,随后又点头,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掩下心底不舒服的情绪。

    陆征年看出她的逞强,把手里的伞动了动,朝着她的方向更加偏了一些。

    沈清欢注意到他的动作,她目光一顿,看见他湿了半边的肩膀,心底的防线突然有一刻地崩塌了。

    这是一把永远不管多少年过去,都会朝着她这头方向倾斜的伞,也是一场无论多少年皆无法过去的雨季,一个魂牵梦萦着太多人的冬天、更是一个不常下雪的城市却偏偏在他们重逢的时候落下的大雪。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记忆里的故事都蒙上了一层灰。

    连她都快要记不清了,记忆里宋清寒的模样,也在渐渐变得模糊。

    江淮远无声地在宋清寒的墓前摆放着他们买的贡品蜡烛和水果,这个天气的雨下得这样大,蜡烛是肯定没办法点了。

    他动作机械地从袋子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出来,就和这些年里来看他的每一天都一模一样。

    直到最后,他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动作倏然一僵。

    “怎么了?”徐嘉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开口问道。

    “其实除了那些东西,我还带了另外的东西。”

    听见他的声音,陆征年和沈清欢也低下头,便看见他手上突然出现的几罐啤酒。

    见此,沈清欢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哭骂他:“江淮远,你是不是神经病啊。”

    “干嘛啊,当初说好了要一起喝了,不管现在怎么样,今天我们五个也算是聚齐了。”他分发着手里的酒,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给到陆征年时,他动作犹豫了一下:“我喝了酒还怎么开车啊?”

    “喝吧喝吧,难得一次,我等会找代驾。”他把啤酒硬塞在陆征年的怀里。

    “你这是有备而来啊。”沈清欢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她用力地拉开啤酒的拉环扣。

    “哧”地一声,江淮远单手把手里的啤酒都打开,一瓶放在了自己的脚边,另外一瓶放在了宋清寒的墓碑旁。

    “来,清寒,我们一起喝一个。”他和陆征年拿起自己的那灌酒,冲着宋清寒的酒轻轻碰了一下。

    陆征年哑着声音道:“清寒,当初大家一起答应好的,这下可不算是失约了啊。”

    说罢,混着雨水,他抬头猛地喝了一口。

    沈清欢看着他的动作,不忍心地瞥过了头-

    喝完那一口酒,外面的雨就渐渐停了。

    他们都各自有话要对宋清寒说,其他人就各自站远了一些。

    沈清欢觉得外面冷冽的风已经吹得她没了知觉,她想第一个说完,能多留给徐嘉嘉一些和宋清寒说话的时间。

    可是他们三个却像是说好了一般,都抢在她的前头。

    “你最后一个说吧,多和清寒说点话,对我们来说,清寒是我们的朋友,但对你来说,他是亲人。”

    陆征年说完话,他收了伞,和其他两个人一起站到了不远处。

    见他走远,沈清欢摸着口袋里的东西,她眼睫颤着,心也跟着一起难受起来。

    面前的人,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是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要比太多人都重要的宋清寒。

    是她的一生的亲人、挚友、青梅竹马。

    她一边拿出口袋里的东西,动作潇洒地把东西甩在他的墓碑上,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手心。

    沈清欢挤着脸上的笑,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模样,声线却已经抖到不能再抖,她大声说:“清寒哥,请你来看我的演唱会!”

    她笑着,眼角的眼泪却砸了下来,在风雨里乱溅。

    陆征年他们三个站在不远处,他们紧蹙着眉头,一齐偏过头不愿说话。

    这是四个在无数时刻都告诫自己和彼此过去已经结束的人,也是四个从来不曾忘记过去任何一个约定的他们。

    墓碑上那张演唱会的门票崭亮新得不像样,这是迟来的、属于他们间最后的约定。

    第75章 爱情需要勇气和运……

    除夕当天,他们几个先买了不少年货去宋母家里拜了个早年。

    一路上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着贴春联,这是一年一度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担心宋母看着空落落的家里会感到难过,所以抽空一大早就赶了过去。

    “你们怎么来的那么早啊。”宋母打开门看见他们五个人,笑得开心:“陈眠也来了啊。”

    “宋阿姨新年好。”陈眠站在江淮远的身边,乖乖地打着招呼。

    “好好好,人多热闹,快进来吧。”

    他们五个人走进客厅,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开始着手进厨房帮宋母一起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哎哎哎你们几个出去出去,别在这里帮倒忙啊。”

    他们哄作一团,一个个都抢着帮宋母打下手,宋母被他们吵得头疼,挨个赶着人。

    “你们几个要是没事情做啊,那就去超市帮我买些面粉和汤圆,晚上做团子,明天大年初一早上要吃的。”

    宋母给他们分配任务,沈清欢第一个点头应着:“没问题啊宋姨,不过汤圆我就买豆沙馅的了啊。”

    “好,就你不爱吃团子,每年都只吃汤圆。”宋母宠溺地瞥了她一眼。

    思绪飘到很多年前,他们两家人还在一起过年的时候。

    大年初一早上吃白团子是苏市这边的习俗,但沈清欢有点挑食,所以每一个新年的第一天,桌上都会有一碗汤圆单独给她留着。

    想到这,宋母择着手里的菜,嘴边漾着笑意。

    他们五个人分头行动,三个人在厨房里帮宋母打下手,另外两个人就去超市买东西。

    江淮远和徐嘉嘉他们是藏不住的心思,沈清欢和陆征年自然就承担了去超市的这件事。

    出门前,她拿起自己的帽子和口罩,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陆征年替她打开车门,见她这副样子,不免笑道:“捂那么严实啊?”

    “以防万一。”她调整好自己的口罩,眉眼一弯解释。

    “是担心会有那些狗仔之类的偷偷蹲着拍你吗?”他好奇地问。

    “以前刚火的时候有很多,不过现在好多了。再说这是私人行程,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陆征年听着她无所谓的话语,显然是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于是他继续问她:“当大明星是不是还挺累的?”

    “是有点,至少比一开始想的要累不少,不过工作嘛,哪里有不累的。”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和陆征年闲聊着,他们两坐在车里,此刻像是久别重逢的旧友,开心又好奇地问着彼此的近况。

    到超市后,他们按照宋母需要的食材挨个挑着,走到冰柜旁边拿汤圆的时候,沈清欢拿起一袋包装看了一眼,发现包装外写着黑芝麻汤圆,她皱了皱眉,赶忙放下。

    “怎么了?那么讨厌黑芝麻汤圆啊?”他见她迅速放下的动作,失笑着。

    “是讨厌黑芝麻,小的时候我妈特别喜欢自己做黑芝麻,有一年过年做多了,就一直都吃不完,还不想浪费就被我妈逼着吃,后面导致看到黑芝麻我都想吐,更别说汤圆了。”她挑着手边的汤圆,随口解释。

    “原来是这样,我说我看宋姨冰箱里有一袋子黑芝麻馅的汤圆,怎么还要我们出来重新买。”

    闻言,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才想起什么,说道:“清寒哥喜欢吃那个味道的汤圆,所以以前我们两家人来超市买汤圆的时候,宋姨就会买些黑芝麻的回家冰冻着,等清寒哥想吃的时候煮。”

    话落,他们两人看了彼此一眼,默契地转头岔开这个话题。

    有些习惯就是无法改变的,思念也是,宋母的思念,隐埋在无数年的习惯里

    “我听江淮远说,小暖被她家里人接走了?”

    他们买好了东西,排队结账时,沈清欢顺口问了一嘴。

    “嗯,前几天被小暖的叔叔阿姨带去国外过年了。”

    话落,她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还会回来吗?我还以为你会把小暖一起带来过年。”

    “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有她亲叔叔阿姨照顾,我们大家也就都能放心了。”

    聊到小暖,陆征年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他看顾小暖的时间最长最久,自然也会有些舍不得。

    但沈清欢总觉得不只有这么一个原因,说完小暖的事情后,她莫名觉得面前的人整个人都变得落寞起来。

    周围都闹哄哄的,有不少家庭一起出来买东西和逛街,陆征年替她拿着手里的购物袋,先一步朝着外面走,“我去开车过来,你就在门口等我吧。”

    说罢,沈清欢点点头说“好”,她就站在原地,看着陆征年的背影走远,见他一个人与周围热闹说话的人们擦肩而过,她其实很少有见着陆征年背影的时候,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大多数都是他看着她走,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陆征年看着不太开心,他的背影看着实在太孤单了-

    在宋母家吃完年夜饭后,帮着宋母洗好碗筷擦好桌子,他们几个人就坐在一边闲谈。

    深夜,外面又在飘雪,每家每户都点着烟花爆竹,一时热闹极了。

    宋母身体不好,休息的早,他们几个又比较闹腾,聊天聊到一半不够尽兴,几个人就商量着回沈清欢家里喝点继续聊。

    沈清欢也欣然答应,他们和宋母说了会话,然后徐嘉嘉和沈清欢坐着陆征年的车回小区,江淮远开了自己的车,他和陈眠坐在车里。

    陈眠看着陆征年的车慢慢开远,转头喊了驾驶座上的江淮远一声:“淮远,你先把我送回家后再去沈清欢那边吧,我就不去你们的老友局了。”

    “怎么了?一起去玩吧,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都那么熟了。”江淮远不解地轻蹙着眉问她。

    “还是不了,你们几个难得聚在一起,我在你们也放不开啊,不过你们要是喝酒,你可不许喝太多啊,到时候打电话给我我过来接你。”

    见她坚持,江淮远也只好作罢:“那好吧,我知道了,等结束了我就马上打电话给你。”

    “好。你们玩得尽兴点,沈清欢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聚了。”

    “是啊,就陆征年那个闷葫芦的样子,我也是头疼。”他摇摇头,想到这事心里就没着落,“他们两个这么多年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挺让我唏嘘的。你看当初他们两在高中的时候谁不说他们两是互相喜欢的,如此也可见啊,感情这种东西有的时候也不是两情相悦就能成好结果的,除了勇敢外或许也需要些运气啊。”

    江淮远前面的话陈眠还挺赞同的,只是后面的话她听着听着就感觉出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炫耀自己。

    陈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想说自己就说自己吧,干嘛还这么拐弯抹角。”

    “是啊,还是我运气好对吧,你看不然我上哪儿找对我那么好的老婆啊。”他嘴边的笑意渐浓,高兴地笑着。

    陈眠听他这话,也笑骂他:“少贫嘴了你。”-

    到沈清欢家门口后,江淮远紧跟其后,他来的稍微晚了一些。

    打开门时,他们三个人已经热好了吃的坐成一圈,就等着他了。

    “你干嘛去了,怎么那么慢。”徐嘉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眉梢微微一挑,随即朝他身后看去问道:“陈眠人呢?”

    “她有些困了,我就先送她回去了,顺便去家里拿了些吃的,免得怕你们这什么都没有。”他抬手指着袋子里的东西,迈着步子走进来,见这房子还是和很多年前的装潢都一模一样,不禁怀念着:“好久没来这儿了啊,以前高中的时候倒是常来,不过这里看着还是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真是久违了。”

    “我这也不至于什么东西都没有好吧,好歹也都住了好几天了。”沈清欢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挨个拿出来里面的吃的。

    不出人意料,袋子最后又是一大罐酒。

    徐嘉嘉和陆征年自然也注意到了,徐嘉嘉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笑问:“怎么着啊,你倒是要变成酒蒙子了,动不动就喝酒。”

    “这什么话啊,我带的可都是下酒菜,而且这大过年的,不喝点酒也太没意思了吧。”江淮远不以为然,一副理所应答的样子说着。

    沈清欢见状也摇摇头没反驳,今天他们难得都高兴,其他两人也默认着,不想扫兴。

    她走到桌子旁边拿了几个杯子,正好看见前几天她和徐嘉嘉出去买的烟花,顺手就一起拿了过来,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出去放点烟花?”

    见她手里的东西,江淮远调侃着:“怎么着啊,童心未泯啊?”

    “干嘛啊,大人就不能玩烟花棒了?”沈清欢白了他一眼,嘴边的话脱口而出地呛着他。

    只是话落,他们其他三个听到她的话明显地一怔。

    半晌,陆征年才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在高中那会呢……”

    那样熟悉的嘴毒,和不带半点客气的熟络,好像才是他们一开始的模样。

    听着他的话,沈清欢也轻笑了一下,“那就当做回去了吧。”

    她给他们几个分发着手里的烟花棒,四人刚要去院子里放烟花的时候,沈清欢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电话。

    她拿起手机接通电话,李婷在那头很着急地问她:“清欢,你和嘉嘉什么时候回来?”

    第76章 是命运的错

    “她这大明星果然就是忙啊,你们都不放年假的吗?”

    江淮远拿着打火机点着手里的烟花,转头看着站在门口打电话的沈清欢,不知道是不是对面遇到了什么急事,她说着话,眉头却越蹙越紧。

    “可能是有什么急事,本来清欢是把年前的工作都处理完了才回来的。”徐嘉嘉有些担心地看着沈清欢。

    不一会,她才满脸愁容地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陆征年见她脸色不好,着急着问。

    “是演唱会临时出了点问题,需要我明天赶回去亲自处理一下,不然怕到时候不能顺利举办。”

    “这么着急?明天就要走啊?”

    “嗯,你们先玩,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着里屋走去。

    徐嘉嘉见她没有喊自己,心里莫名勇涌起一股不安,她也连忙把手里的烟花塞给江淮远,道:“我跟清欢一起去收拾。”

    说罢,她跟着沈清欢一起来到楼上的卧室,见她忙着拿行李箱的背影,走上前帮忙:“我帮你。”

    闻声,沈清欢叠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过头站直身体,眼神平静地望着她,轻声问:“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还是留在这里?”

    徐嘉嘉对她的问题一怔,随后苦笑了一声:“你看出来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

    她的问题,看似是疑问,实则却是早就有了答案。

    “嘉嘉。”她抿着唇,像是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喊她:“当初杀清寒哥的那个人被判了死刑后,我是怕你会想不开,所以才叫你跟着我一起去的北京,但我也和你说过,我希望你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被困了。”

    “我想做的事情?”她倏然嗤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着自己:“如果不是清寒哥和你,我或许都活不到今天。”

    “我很早就说过了,我和清寒哥不是在拯救你,我也只是想和你当朋友,嘉嘉,你不需要任何人拯救,人生这条路能救自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

    她心里知道,徐嘉嘉一直都对她和宋清寒心有愧疚,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个时候的他们能够阻止的。

    从宋清寒死后,一切就开始乱套,可沈清欢知道谁也怪不了谁,都是命运使然,是命运的错,不是他们的。

    “清欢”徐嘉嘉喊着她的名字,低头小声地啜泣起来。

    沈清欢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在徐嘉嘉的面前,道:“我有个认识的朋友正好在苏市开花店,我前几天和她说了一下,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花店里一起帮忙工作。”

    她盯着那张名片呆住,才倏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几天的不正常都被沈清欢看在了眼里:“可是如果我呆在这里,北京那边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都在北京待了那么多年了,你不用担心我啊。”沈清欢知道她的犹豫和踌躇皆是因为自己,所以她试图装出轻松的笑容,安抚着她叫她安心:“好了就这么定了。嘉嘉,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再说你在苏市,也能时不时照顾宋姨,我也能放心点。”

    只是她的话听着很无所谓,徐嘉嘉的眼睛却越来越酸,她们都太明白彼此了。

    可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徐嘉嘉终究并不属于北京。

    她是一直都最喜欢苏市的那个人,那她自己呢?沈清欢在心底问着自己,她也不知道,她大概是属于北京的,因为她的事业、生活和家人都在那里,但她的所有朋友,好像都在这个千里迢迢之外的苏市。

    固有不舍,但人生之路,不能不舍-

    徐嘉嘉帮她一起收拾好东西后,江淮远正好在楼下大声喊着她:“沈清欢,你手机响了!”

    她们两个跑下楼,沈清欢才发现是自己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滑动手机,手机里立马露出了沈父沈母的模样。

    “喂,沈女士,你们在三亚玩得开心吗?”她语气笑着调侃着。

    “还不错啊,就是叫你来也不肯一起来,你爸都说明年也要来这过年呢。你呢,还在家里呢?”沈母看着沈清欢背后的环境,一眼认出是在苏市的家,玩笑着:“不是说今年要在北京和朋友过年吗?怎么去了趟苏市还不肯回来了啊?”

    “什么啊,这不是正好我们想陪宋姨一起过个年吗?”

    “我刚给你宋姨打过电话了,她今天还挺开心的,听她说,淮远征年他们也去了?”

    “嗯,都在家里呢。”沈清欢点点头,偏了偏手机让旁边的江淮远和沈父沈母打招呼。

    “沈叔叔沈阿姨好,征年在外面弄烟花呢。”他礼貌地笑着解释。

    “哎好,看到你们陪着清欢我和你们沈叔叔也就放心了,你们难得聚一起,好好玩啊,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有空记得来北京玩。”

    “一定。”

    他们闲聊了几句,随后“嘟”地一声,视频电话被沈母那头挂断。

    “感觉沈阿姨还是和以前一样,人特别热心,高中的时候也是,动不动就叫我们几个来你家里玩。”他对着沈清欢说着,语气都有些感慨。

    “我妈一直都这样。”她也笑了笑,问他:“不过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打火机坏了,正好要问问你有没有新的。”江淮远把手里的打火机丢在桌上,问着她。

    “好像有,嘉嘉你去楼上杂物间找找。”

    “哦好。”徐嘉嘉应着,重新上楼。

    见她像是有意支开徐嘉嘉般,江淮远沉思了一会,随即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沈清欢哑然了一会,才眼神飘忽地扯着话:“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你和陈眠今年不需要回家过年吗?”

    “你现在才问这个会不会晚了一点啊。”江淮远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回答道:“我和阿眠明天回去,这不是看你们难得回来一趟,所以就延迟了一天,而且家就在附近,过去也不用多少时间,不碍事。”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眼神却望着不远处,小声继续问:“那陆征年呢?”

    “我看你绕了个圈子就是为了问他吧。”江淮远看她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直接回答:“你没问他吗?”

    “我只知道陆叔叔去世了,其他的也没敢问。”她摇了摇头,这几天和陆征年的相处下,他一字未提自己家的事情,这样的奇怪,反倒让她更加不敢开口去询问了。

    “你是想问陆阿姨吧,陆阿姨前几年也去世了,现在征年家里就他一个人。”说到这,他垂下眼,面色有些难过。

    心底的猜测被证实,沈清欢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嘶哑着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四五年前,陆叔叔离世后,陆阿姨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征年卖了他们老家的房子给陆阿姨治病,后面才搬来了苏市的。”

    想到那个时候的陆征年,江淮远不尤地叹了一口气。

    失去两个双亲,开始独自在苏市开始冷寂的生活,当时他见到的陆征年,是狼狈又不堪的,他那时几乎失去了所有,人生也灰暗的不像话,和高中那会的他的确是天差地别。

    见他叹气,沈清欢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怪不得如今的他,在那个熙熙攘攘的热闹中,拥有着万籁俱寂的身影。

    在超市门口,他和所有的热闹都擦肩而过,沈清欢显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早就失去了所有人。

    所以在她询问有关过去的一切的时候,他总是都那样闭口不提。

    陆征年已经没有东西能够去失去的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和陆征年重新取得联系的?”她掩下心里的情绪,犹豫着问。

    “大学毕业后吧,回苏市的时候碰见的他。”

    陆征年是倔强的,他的落寞与不堪并不想被任何熟人看见,所以这些年,他一个承担下了所有的苦难和挫折,没有找过任何一个人帮忙。

    又也许,这是他对自己当年不告而别的惩罚,当初是他决定放弃一切的,那就怪不得任何人-

    “不是拿打火机吗?怎么拿了那么久?”

    沈清欢后面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还没开口就被走进来的陆征年打断了。

    他抖了抖头发上的雪,说:“外面的雪下得有点大了,感觉有点冷,要不等雪停了再出去放烟花吧。”

    他这话是对着沈清欢说的,听他的话,她勉强扯出一抹笑,点头答应:“好啊,既然下雪了,那不如我们挪到楼上阳台那边去吧,正好可以边吃边赏雪。”

    “你们北京下的雪更多吧,怎么着,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喜欢雪呢?”江淮远见面前气氛莫名有些尴尬,积极搭着话,调侃着她。

    沈清欢闻言笑而不语,她喊着楼上的徐嘉嘉,叫她先别找了,一起下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拿上去。

    只是他们嘴上说着是吃饭,可是桌上的东西倒是没动几口,一个个就光顾着喝酒了。

    外头大雪纷飞,随着风扑进了屋子里,湿漉漉的雪花落在她们的身上,凉津津的。

    以往喝酒的时候,沈清欢都会收着点度,她不希望自己太醉,免得有些事情失控。

    可是今晚不同,也许是因为明天就又要离开苏市了,所以一杯杯烈酒下肚,她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陆征年原本还想拦着她,可见怎么说都拦不住,就干脆破罐子破摔,陪她一起喝,

    他们都不是对酒精有依赖的人,但灌自己酒的时候,又默契地都喜欢一言不发。

    桌子上全程都只有江淮远和徐嘉嘉在说话,他们两个偶尔应一嘴。

    不知道喝了多久,直到徐嘉嘉和江淮远都称自己喝不了吃不下了,他们两个互相给对方递眼神,说要下楼去喝点水。

    临走前,陆征年耳边模模糊糊传来江淮远苦口婆心的声音:“征年,明天清欢就要走了,既然之前都是误会,那么今天就把事情说清楚吧,你想明白,如果今天不说,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对那段青春最后的交代。

    第77章 苏市不会再下雪了……

    屋外的雪仍在不停地飘着,桌子旁边烤着火,沈清欢用手撑着脑袋,她喝得头有点晕,整个人都没力气。

    当下在这就只剩下了她和陆征年两个人,这几天里徐嘉嘉和江淮远都铆足了劲地给他们两个时间独处,他们似乎都知道她还有话没有问完。

    可是其他人都知道的事情,陆征年又怎么会不知道?

    沈清欢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逃避,这几日他们的相处好像回到了从前,以前宋清寒他们就喜欢说他们两很合拍,做起事情来也很默契,甚至是在干荒唐不像话的事情的时候,两个人也是能最快地明白对方的人。

    用当时他们班主任的话来说,就是臭味相投了。

    可那是十八岁的他们了,却不是现在的他们。

    今晚坐在这里的沈清欢和陆征年,只能躲避着彼此的眼神一个劲地喝闷酒。

    从其他人嘴边知道了那么多关于陆征年的事情,她嘴边的质问突然好像也突然变得烫嘴起来,无法轻易地开口了。

    有些话没法问,那就不如把自己喝醉算了,沈清欢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抬起手往自己空了的杯子里添酒。

    陆征年注意到她的动作,终于还是抬手阻止了她,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醉意:“清欢,你不能再喝了。”

    闻言,她烦躁地甩开他的手,说话的速度也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而变慢:“不喝酒干什么?聊天吗?你又不想和我聊。”

    话落,她皱着眉头又用力灌了自己一杯酒,因为喝得太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陆征年被她吓了一大跳,他连忙给她递着纸巾,然后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快喝点水顺一下,你别喝那么猛好吗?”

    她咳得难受,难受得要把眼泪都咳出来了。

    陆征年轻柔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像是魔咒,叫她的脑子更加混沌。

    她喝着水不愿意说话,眼睛却不自然地红了起来。

    陆征年见她这样,半晌像是妥协般,他叹了口气,答应道:“好,我们聊天,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好吗?只要你别喝了。”

    听见他的话,沈清欢抬起含着水雾的眼睛盯着他许久,她想自己可能是真的醉了,脑子里想的话也不经思考地说了出来。

    “陆征年,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啊?”说罢,她歪着头,眼泪无声地砸下来,滚烫地落在他的手上,烫得他手上的动作都朝后一缩。

    他原以为她会问自己那个在苏市一中门口被打断的问题,但他怎么样都没料到沈清欢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这些年好像没有人这么问过他,他的后半生已经乱套到谁也顾不上了,所以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了。

    沈清欢见他愣住不说,语气不悦起来:“你不是说我问什么你都说吗?那你为什么不说?”

    她声音黏糊着,大概真的是醉透了。

    可是听着她的话,陆征年却觉得自己好像也要醉了,他的胸口闷得蹦不出一个字,心脏霎时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低下头,声音哑着:“没有,清欢,这些年,我其实过得也还好。”

    “撒谎!”她甩了甩手,意识模糊地用手指着他,眯着眼睛手指都在抖,过了一会才对准陆征年的脸,她瞥见他脸上的苦笑,声音突然也跟着哽咽起来:“你总是爱撒谎。”

    “我撒什么慌了?”他被沈清欢耍酒疯的模样逗笑了,像是明知故问般难堪地笑着问她。

    “你和我说说你从苏市一中毕业后就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都是骗人的,当时陈眠知道你的消息,后来江淮远他们也知道,你和所有人都恢复了联系,唯独没有和我”

    话说到最后,沈清欢像是越说越委屈,她紧紧咬着嘴唇,不甘心道:“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唯独只是和我和我一个人不告而别。”

    他听着沈清欢的话,眼眶也变得通红,语气囫囵吞枣般:“清欢我”

    外头“簌簌”的下雪声越来越大,沈清欢红肿的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他,陆征年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他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我不敢来找你。”

    听到他的不敢,沈清欢缓慢地反应了一会,才反问他:“为什么?”

    可这一次,陆征年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他的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当初在她的大学门口,那个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和她有说有笑的男生,再后来在电视上,和她一起被称作般配的人与她一起并肩,被周围的主持人调侃。

    他不敢说,也不想说,也没有资格说。

    陆征年想到这,他勾着唇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抬眼望着外边的天,扯开话题:“你看外面的雪下得好大,我还记得我们高中时候的那场雪,就和今天的一模一样。”

    见他又不愿回答,她不满地瞥了一下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周围房子上的屋檐都白了。

    一场除夕夜的大雪,她努力睁着眼,想起方才江淮远问她的那句话,对着大雪说道:“刚才江淮远问我是不是还喜欢雪,其实也没有了,住在北京的这些年,几乎每一个冬天我都能看到漫天大雪。慢慢的,我也就没有那么期待下雪了。过去的太多习惯都是因为从小在苏市长大而造成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却真的不太喜欢苏市了。”

    这话里似乎是在说雪,又好像不止是说雪。

    他从来没听到她说过这样的话,高中那会,沈清欢经常说的最多的就是她喜欢苏市的天气、温度和季节。苏市在最南边,与北方不同,与北京也不同。

    没有迅速降下去的温度,没有一到冬天就会凋零的树木。

    苏市的香樟树一如多年,好似永远都是葱绿色的,伫立在他们曾经走过的每一条路上。

    他刚来苏市的那年,沈清欢乐此不疲地总拉着他,介绍苏市各种好吃的和好玩的,她说她很喜欢自己从小长大的这个地方,她说她永远都不想离开这里。

    苏市的大多东西都偏甜口,陆征年一开始就吃不惯,他也总和沈清欢说着自己的家乡,相约有机会一起过去玩。

    可是时光匆匆,如今却是倒过来了。

    北方的男生常年住在了南方,而南方的那个女生,把自己留在了北方。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命中注定,注定好了他们之间就是没有缘分的,永远都在命运的齿轮里错落、相交又错过。

    他喜欢苏市,因为这里的一山一水,都曾有过沈清欢的身影,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什么都能过去的,可是午夜梦回时,他突然惊醒,才惊觉原来他拼了命想记住的十八岁,里面全部都是沈清欢的影子。

    于是他突然有些害怕了,他怕沈清欢是因为自己不再喜欢苏市、讨厌苏市。

    那相当于直接把他奉为至宝的回忆否定,将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回去的记忆弃之如履。

    陆征年也终于在此刻,终于意识到,原来他居然那么害怕沈清欢将他们经历过的日子视为噩梦。

    “为什么?”所以他转过头,急切地问她:“为什么你不喜欢苏市了?”

    沈清欢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脑子里很乱,所以嘴边的很多话不经思考地倾斜而出。

    这么多年了,那些憋在心里的话,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清寒哥死后,我就不喜欢回这个地方了,苏市是个很好的地方,只是对我来说不太好”

    在这个地方,几乎葬送了她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宋清寒刚去世的那几年,她和徐嘉嘉是没有一天好过的。

    那个凶手逍遥法外,宋父宋母的身体状况也愈发不好,宋清寒的爸爸是在那个凶手被绳之以法的前一年去世的。

    沈清欢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天,她赶回苏市的医院,看见含恨而终的宋父,他白了头发,临走前仍紧紧攥住沈清欢爸爸的手,他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抓住抓住他,为清寒报仇”

    宋清寒的爸爸是怀着不甘死不瞑目的,那时她的精神几乎都要崩溃,宋母在病房里哭得嘶声裂肺,随之也开始病倒,性命垂危,她也开始做出了很多冲动的事情。

    那一年她刚有些名气,有不少狗仔蹲着她,等着曝她的黑料。

    宋父去世的第二天,她在参加一个媒体的采访时,原本李婷只是让她解释去医院的原因,敷衍过去就行了。

    可她人生第一次没有听,她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像是透过镜头在看着谁,她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愤恨着:“哪怕上天入地,把这个世界搅一遍,我都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就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着你的判词降临,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当时的那个采访引起了很大的风波,李婷被她气到甚至停了她的工作,大骂她是不是疯了。

    可沈清欢当时真的没有办法了,她被逼到了绝境,和疯子也相差无几。

    一切都来不及了,她不想宋清寒死后,自己还照顾不好他的父母,一切都在朝着杳无音信的方向走,可她不能让任何人遗忘宋清寒。

    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必须要让凶手百倍偿还。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也是这些年她唯一能帮宋清寒做的了,所以哪怕当时就算要堵上一切,她都会在所不惜。

    李婷当时担心她的安全,一直派着保镖随身保护她,他们当时都以为那个凶手可能会对沈清欢不利,但那样不好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们所有人在不安中等来了那个凶手的落网,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躲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

    但好在,总之这件事情至此落幕,宋清寒的死亡也终于渐渐恢复平静。

    “那个该死的家伙被判死刑的那天,我回来了苏市,去看了清寒哥。我当时站在他的墓前,觉得一切都像是恍如隔世,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处理完了,时隔了整整五年,我才真的觉得我的青春结束了。”外头的冷风吹在她的发烫的脸上,也让她清醒了些。

    沈清欢收回目光,望着神色有些躲避的陆征年,艰难地开口:“可是我想错了,一切都没有真正在我的心里结束。陆征年,这么多年,我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我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有交代了,好的和坏的都有了,就差你了。”

    “所以这次你是来和我告别的?”他听不明白沈清欢的话,嘴边的话犹豫着如鲠在喉般,好像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上都抵着一把利刃,刀刀见血。

    “不,我也不知道。”她不确定地摇了摇头,眼底净是迷茫。

    事情走到这里,她好像突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这么多年,沈清欢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什么都拥有了,可是回望十八岁,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可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缅怀,长大后的她身边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让她只能逼着自己朝前走。

    这是她给自己和陆征年最后的机会,这场荒唐的闹剧,从一场大雪开头,也应该由一场大雪结束。

    “所以陆征年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我只问你一次,你回答也好,不回答也罢,都是最后一次,今晚过后,我不会再问。”她咬着牙,逼迫着自己把一切都做一个了断,他们不能再纠缠了,错过也好重新开始也罢,她都不想继续这样不明不白下去。

    问出那个问题前,她看着面前桌上的酒,她猛地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让她声音都变了调:“我不想问之前的问题,因为我知道你还是不会说。陆征年,我不想一直都在问你问题,也不想一直都只能听到你的对不起,所以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只问你,事到如今,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的话刚落,外头的风就把风雪吹进了屋内,风吹灭了桌子旁炉子里本就微弱的火焰。

    雪花擦过他的脸,让他此刻清醒又模糊,沈清欢的脸像是与很多年前那张稚嫩的样子重合,看着她有些希翼但又复杂的目光。

    陆征年喉间一哽,莫名涌上了一股血腥味,说出的每一个都像是利剑,混着大风的声音,他甚至都要听不清自己说的话。

    可沈清欢听见了,旁边的他轻声地只说了一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温度却比任何一场风雪都要寒冷,他对她说:“清欢,我们都不再是十八岁了。”

    话落,他的声音涩到几乎叫人忍不住落泪,陆征年也猛然低下头,他不敢看沈清欢的眼睛。

    那原本止住的眼泪,在他的一句话里迅速被蓄满。

    平地起惊雷,沈清欢第一次觉得陆征年讲话居然还能那么伤人。

    这些年他们之间经历的误会,和彼此嘴硬不愿意说出口的话,似乎都没有今晚他嘴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拥有的杀伤力。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突然心里的那根岌岌可危的弦好像一下子就断了,十八岁不会再回来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她眼底的眼泪比嘴边一切的话都来得更早,她崩溃地站起身,声音第一次那样尖锐:“陆征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需要你来提醒我吗?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十八岁,那个你不告而别的十八岁,那个所有人都走散消失的十八岁,我一点都不喜欢!”

    是所有人伤疤的十八岁,也是十八岁的沈清欢和陆征年,一起约定好并肩走向未来的十八岁。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本就不堪的心脏。

    他颤抖着肩膀站直身体,不知所措地盯着她,沈清欢冲他吼完那些话后就像是气球泄了气,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终于沉默地垂下眼,决堤的眼泪在雪夜里几乎要凝固成冰,陆征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都要被砸出一个洞来。

    这分明应该是他们两个互相说狠话的时刻,是他们两个面对彼此都直言谁也不怀念十八岁的时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愤慨激昂难听的话下,是剩下了深夜里两双含着眼泪的眼睛。

    陆征年彷徨不安地看着面前默不作声啜泣的沈清欢,好像就和很多年前一样,他永远都没有办法面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沈清欢不是一个很爱哭的人,他更不是。可是从重逢至今,他们两个对彼此似乎永远都是叹气最多、眼泪最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之前存在过那么多美好的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睛时,只拥有了眼泪和痛苦?

    借着醉意,他动作极轻地抱住了她,在零度的黑夜,沈清欢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而落在她耳边的只有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

    “清欢,你还是十八岁的那个你,但我已经不是了。所以,你就继续恨我吧,然后去开始新的生活。你崭亮的未来里不应该有我这样不堪的存在,你值得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人。”

    而他不是,他不再是十八岁的那个陆征年,也无法再拥有勇气去回应二十九岁的沈清欢的答案。

    他的话说得诚恳,带着真心希望她好的期许,可在沈清欢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睛愈发变得猩红。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半晌,直到陆征年都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身边才传来她闷闷的声音:“陆征年,或许爱一个人一辈子真的很难。”

    这话说的突然,不知道是在说谁,也许是她,又或许是他。

    “而你始终都是个胆小鬼。”她闭上流泪的眼睛,霎时可笑地笑出声。

    她想恨自己的感性和眼泪,恨对方的无动于衷,恨这一切都无法回去,可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岁月的摧残唯独落在了他的身上,将一个勇敢的人变成了胆小鬼。

    所有她想问出的问题,其实都是带着答案的答非所问。

    十二年前他选择放手,十二年后亦是如此。

    原来他们这些年的相遇总是那么不凑巧,在少年心气最重的时候遇见,吵过的架比敞开心扉的时间都还要多。

    或许他们之间并没有宋清寒说得那样默契,她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时候,彼时的他,却再也不敢开口。

    少年人的心高气傲足够他们错过一整个青春,可如今他们不再年少,失去了当时的傲气,却又成为了一个不勇敢的人。

    他们跨越十八岁的这场谈话最终在沈清欢的醉酒中结束。

    她倚在他的肩头,脑子里混乱又模糊,在睡着前,沈清欢凑近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了最后一句话:“陆征年,十年后的你也很好。”

    话毕,她靠在他的肩头失去了意识。

    陆征年闻言,整个人都愣住在原地,片刻间,他才小心地抱起她,安稳地将她放在了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离开前,陆征年垂下眼看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地为她拂去粘在脸上的碎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脆弱。

    他逞强地笑着,声音里却冒出忍不住的抽噎声:“清欢,谢谢你。”

    那是他差劲了的半生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这些年,有无数的人都在问他,为什么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混成这样。

    他们都说他不如以前好,不像十八岁的他,哪怕他们不表露出来,可是过去认识他的人,看见此刻的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永远都是失望的意思。

    自然也有身边的朋友生怕触及他的伤疤而闭口不谈,但好像只有她,永远都是那样的明媚和心思细腻,只有她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那个午后他询问出口后就不敢听到她回答的逃避,在今夜终于等来了答案。

    沈清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从来不会觉得他不好,在她的眼里,他永远都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陆征年。

    无论好坏,她都始终记得记忆里的那个他。

    可偏偏就是这样,他竟然第一次想要和过去的自己较劲,他羡慕又嫉妒着,那个被沈清欢喜欢过的,十八岁的他。

    外面的雪又下大了,雪花被吹进屋子,有一片最湿润冰冷的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啪嗒”一声。

    门被从外面关上。

    苏市不会再下雪了,再也不会有人等雪了。

    第78章 再见了,陆征年……

    次日,手机闹铃响起,沈清欢在一阵嘈杂中被吵醒。

    宿醉让她的脑袋疼得厉害,徐嘉嘉在外面敲门喊她,她揉了揉太阳穴艰难地爬起来洗漱。

    然后到楼下吃早餐,随便往嘴里塞了几口面包,手机上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李婷:清欢,为了避免暴露你的行踪和住的地方,公司的车在苏市机场等你,路上小心注意着点。

    沈清欢嚼着嘴里的面包,单手在手机上回复:我知道了。

    “你一个人去北京真的没问题吗?”徐嘉嘉坐在她的旁边吃饭,有些担忧着问。

    “放心吧,公司的车来接,估计一到北京就能看见婷姐了。”

    “那我后续的工作”

    “行了,我都和婷姐提前说过了,你就不要老操心了。”她摆了摆手,开口打断了徐嘉嘉的话。

    见她情绪蔫蔫的,徐嘉嘉也只好止住了嘴边其他的话。

    吃好饭后,沈清欢简单收拾了一下,拖着行李箱下楼。

    徐嘉嘉静静地看着她收拾,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门口。

    “你看什么呢?”她微蹙着眉头,不解地问。

    话刚落,外头的门铃就响了起来,见状,徐嘉嘉面露喜色,连忙走过去打开门。

    门后陆征年和江淮远站着,沈清欢探着头,不经意地撞上了陆征年的目光。

    他脸色看着不太好,眼下乌青明显,显然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她神色一顿,随即垂下眼,避开陆征年的目光,开口问:“你们怎么来了?”

    “你不是要走了吗?还不允许我们来送送你了。”江淮远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沿上,语气玩笑着。

    闻言,沈清欢挑了一下眉梢,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门口,笑道:“哪能啊,那提前谢谢你们了啊,走吧。”

    拿出口袋里的钥锁上门时,她看到了外面地上没有被放完的烟花,才想起来,原来昨天说好了大家要一起放一次烟花的,可是后来他们都喝得太醉了,就都忘记了。

    见此,她目光迟钝地无奈笑了一声,看来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陆征年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站在旁边帮她把手边的行李箱搬上了车,临上车前,沈清欢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房子,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舍。

    这个象征着她整个青春的房子,终于还是在她暂时停留后,又要重新启程离开了-

    开去苏市机场的路途并不算远,一路上车内都寂静地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清。

    江淮远开着车,见他们都不说话,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对了沈清欢,今年清寒忌日你还是会回来的吧?要是大家都正好有时间的话,今年也一起去看他吧。”

    “嗯,可以啊,那天我是一定会回来的。”她点点头,答应着。

    这么多年了,在她难以顾及的工作中,每一年里永远都有空出来的一整天,独属于苏市-

    到达苏市机场后,陆征年率先下车帮她拿着行李箱,他问她:“你公司的车在哪里?”

    听着他的话,沈清欢低头看着手机上李婷发来的位置信息,道:“应该在另外一边。”

    “那我我们陪你一起过去。”他说着话,抬手拉起行李箱,徐嘉嘉见状也要下车。

    江淮远见此,他摁下车窗焦急地叫他们等他一会:“我去找个地方停车,和你们一起进去。”

    见他们都要陪着她,沈清欢迟疑地抿了一下唇,她从陆征年的手上接过自己的行李箱,最终还是开口,声音如常:“不用了。”

    “什么?”陆征年就站在她的身边,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说不用了,反正就一个箱子也没多重,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们不用陪着我了。”

    沈清欢的话不似是在玩笑,说罢,她转过身,把口袋里的钥匙通过打开的车窗,交到了徐嘉嘉的手里:“嘉嘉,这房子就交给你了啊,我的房子就是你的,在苏市也千万不要委屈自己,有什么事情也记得要给我打电话。”

    徐嘉嘉愣愣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她木然地觉得鼻子有点酸,这么多年她和沈清欢真正分开的时间其实很短。

    她们两个从初中到现在,几乎都走在一条路上,从来没有分开过。

    可沈清欢知道,知道她过得并不快乐,自从徐嘉嘉长大后开始工作,还清了原本家里的妈妈在上学时期给的生活费和学费后,她就不再和那边有联系了。

    好像这个世界上让她能拥有牵绊的东西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少,沈清欢每次看见她都会很害怕,人是不能靠着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而试图活下去的,她需要去找到自己的价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活着。

    也许离别就是为了在将来更好的再见,所以沈清欢其实也没有很难过,虽然迟了一些,但其实他们都有在努力朝着当初畅谈过的梦想去靠近。

    所以想到这,她突然也释然了,沈清欢眉梢带着笑,语气轻松着安慰她:“不要哭啊,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不过”她看了看车上的江淮远和身旁的陆征年,也拜托他们:“也要麻烦你们多帮我照顾嘉嘉了,不过大家也都在苏市生活过那么多年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哎你这叫什么话啊,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这事情还需要你嘱咐啊。”江淮远看着他们,嘴边带着笑和她们两个玩笑道。

    也许是因为离别将近,所以他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过悲伤。

    而陆征年始终站在马路边上沉默着一言未发,他缄默着太奇怪,让沈清欢都不明白地转头看向他。

    “他们可以不去,但让我送你过去吧。”他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拉在行李箱一端的手死死不肯松开。

    闻言,沈清欢转过身,她肉眼可见地蹙紧了眉头,用不解的目光紧盯着他。

    江淮远见他们像是有话要说,自觉地把车子开远了些。

    “你这是要干什么?”沈清欢用力拽着自己的箱子,但是奈何陆征年的力气实在太大,如此,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话里都带着浓浓的倦意:“放手吧陆征年。”

    话落,陆征年的动作一僵,他不知所措着解释:“我想送你”

    “不用了陆征年,就送到这吧。”她坚持着嘴边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告诉他:“人生有很多条路是没有办法一起走的,既然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段能够同频的路了,那不如就让遗憾和错过到底吧。”

    话说到这,她不尤地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谁,笑得眼睛都有些酸,她盯着他不说话的模样,笑道:“这不也是你想告诉我的,不是吗?”

    沈清欢的话像是把他从梦里打醒了,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紧攥着箱子拉杆的手缓慢地开始松开。

    沈清欢快速地从他手边拿回自己的箱子,面前的他垂着头,神色看着沮丧又落败。

    她不明白现在的陆征年莫名其妙的执拗是因为什么,可是其实她也不在乎了。

    他们该说完问完的那些话都在昨天夜里就全部结束了,有答案也好没答案也罢,她都不想继续去问了。

    半晌,他抬起猩红的眼睛,嘴边吐出僵硬的几个字:“对不”

    “不要和我对不起。”沈清欢语气不耐烦地打断他,她现在听到这三个字就头疼。

    这二十九年的人生里听到的所有抱歉,都没有在这几天里从陆征年嘴边听到的多。

    她有时候也可悲地想,他们两个到底是做了什么要命的大事,到底是得多对不起谁,才需要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可是这些年也不只有她一个人过得不好,十八岁过后,每个人都像是在一场场噩梦里度过的。

    那个可悲又难过的十八岁,竟然是他们所有人的伤疤。既然如此,她想,那自己也不必再去问了。

    陆征年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了,既然他要错过,那她就成全他。

    想到这,她面色恢复如常,语气里也只剩下凄凉:“所以不要在最后离别的时候说这样的话了,我真的不想听了。”

    她的话,让陆征年的喉间不自然地一哽,他没有办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正如沈清欢说的那样,如今的这个结局就是他想要的,是他自己选择的。

    是啊,这是他自己决定的结局,他又在不舍和遗憾什么呢?

    见他这副模样,沈清欢也难免失笑,她已经习惯了。

    她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永远都只会说对不起,她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这三个字,可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在已经要分开的时候,还要说那些难听的话,那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他们当年就分开得莫名其妙,如今又要说再见了,或许真的需要一个真正的告别。

    于是,离开前,她平静地盯着陆征年的脸,嘴边的话霎时变得很轻很轻,像是一片轻薄的羽毛,飘过了一整个青春,只余下一句郑重:“再见了,陆征年。”

    十八岁的陆征年,二十八岁的陆征年。

    说罢,她眨了眨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不再想等他的回答,转身拎着行李箱毫不犹豫地离开。

    陆征年愣神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他停留在原地的身影终于僵住,无法挪动一步。

    她在朝着前边走了,她也应该朝着前走的。

    被困在回忆里的人,只要他一个就够了-

    在他们所有人眼里,沈清欢这些年都太坚不可摧了,他们都说她因为对感情太迟钝,而又对很多事情都没有过多的执着。

    可是其实不是的,陆征年心里最清楚,她不是没有意识到,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看透他的人,只是她没有揭穿,默许了他的一切。

    那么一个曾经硬要问清楚一个答案的人,最终还是带着答非所问的答案离开了苏市-

    这一年冬天,沈清欢离开苏市前,在原先的卧室房子里留下了一张十多年后的照片寄件。

    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滑稽又搞笑,他们的模样随着时间而变得发白模糊,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也收到了时空邮局迟来的记忆。

    那张被她遗落在床头桌子边的照片,背后用着油性笔写了很工整的一行字:我们五个要永远在一起!

    迟到了好几年的时光邮局,错过的也许也不止是时间。

    有些约定,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没法完成了。

    第79章 那段故事……

    回到北京之后,沈清欢就开始忙碌地投入工作中,演唱会中途出现的各种问题,都让她心力交瘁,一时间不再顾得上其他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她就在工作中过完了今年的这个年。

    这和往常的过年也没有什么两样,但也许是除夕夜过得太有生活气了,让她莫名呆在自己的房子里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她的父母都住在另外一个小区,她的工作长年累月地需要熬夜和晚回家,沈父沈母年纪也上去了,为了不打扰到他们休息,沈清欢下班后多半都会待在自己的这个房子里。

    从苏市离开的那天过后,她和陆征年也自然而然地断开了联系,原本以为短暂的重逢会让他们的群聊里再次热闹起来,但是实则并没有。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再在那个群里发言,年前的久别似乎也像是一场梦一样,唯独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徐嘉嘉留在了苏市,这也是唯一能提醒她一切都是现实的存在。

    徐嘉嘉在苏市过得还算不错,她以前就喜欢花,现在去花店里开始学修剪花艺,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她给沈清欢分享着自己不一样的生活,只是她没怎么回小区的家,而是大多时候都住在了宋清寒妈妈的家里。

    宋母自从知道徐嘉嘉要留在苏市定居后,就很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有危险,硬是千劝万劝,把徐嘉嘉叫来住到自己的家里。

    沈清欢知道后也挺高兴,正好她原本也还很担心徐嘉嘉和宋母,如今倒是也能放下心了-

    深夜凌晨,今天她难得没有工作,一个人窝在家里看完了一整部电影,正愁着要不要点些外卖的时候,外头的门铃声骤然响起。

    “叮咚”一声,沈清欢一怔,她犹豫地走到门边,不知道三更半夜是谁突然到访,多年来的职业谨慎叫她不敢轻易开门:“谁?”

    “清欢,是我。”听到门对面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后喊着她。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原本紧绷着的情绪才终于纾解,她打开指纹锁,看见站在门口的人,面露惊讶:“陈喃?你怎么来了?”

    她笑着把人迎进门,给她拿着一次性的拖鞋。

    陈喃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剧本,北京的外头很冷,她的脸都被冻得有些红。

    她吸了吸鼻子进门,见屋内灰暗一片,只有客厅沙发上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她目光一顿,随即解释道:“在手机上给你发信息了,但是看你没回我,正好有点事情要找你,就干脆过来了。”

    “什么事情那么着急啊,再着急你也不用大晚上的出来啊,冷坏了吧,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泡杯姜茶。”

    看她冷得厉害,沈清欢也顾不上其他的,赶忙跑去厨房,从橱柜里拿出姜茶的包装和热水。

    “来来来,小心烫。”很快,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冒着热气的姜茶递给她。

    陈喃手里抱着热腾腾的姜茶喝了一口,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暖和多了。

    “我刚才在看电影呢,所以没收到你的消息。”她指了指沙发旁边的投影仪,解释着。

    见她还挺悠闲,陈喃嘴边调侃道:“看来你去了一趟苏市回来后,心情还不错啊。”

    “嗯还好吧,总之也不会比十八岁更差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要是忽略那些眼泪和互吵的话,也算是不错吧。

    不过也不能说是吵架,毕竟陆征年和个木头一样,除了对不起什么都不会说。

    一听到他的对不起,她所有的生气和嘴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想到这她就难掩无奈:“你都不知道我去了一趟苏市听了多少句对不起。”

    见她话里带着抱怨,陈喃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看来是只得到了对不起,没有其他的啊。”

    “还是你懂我。”闻言,沈清欢由衷地叹了一口气。

    说罢,她突然站起身觉得就这样干聊也有点没劲,打开旁边的冰箱从里面拿了几瓶酒,递给了陈喃一瓶:“要不要再点点吃的?”

    “不用,我带了。”她接过啤酒,抬起下巴示意着自己带来的袋子。

    沈清欢诧异地从袋子里拿出一堆熟菜,讶然道:“你这是有备而来啊,真是来找我谈心来了。”

    “习惯了,我们俩聊天肯定得喝点吃点。”

    “也是,还记得上次我们俩彻夜长谈还是在聊剧本的那天。”她坐下拉开啤酒的拉环,狠狠地喝了一口。

    陈喃坐在她的旁边,见她喝得这样猛,惊讶地拦着她的手:“哎哎哎,喝那么猛做什么,别真成酒蒙子了啊。”

    “不至于,今年也就跑去苏市喝了点酒,还有就是和你了。”

    见她脸上带着愁容,陈喃了然地挑了一下眉梢,她也默默地喝了一口酒后,才不急不慢地开口问她:“所以就打算这样了?不继续问了?”

    “不了,既然他不愿意说,那我也没必要死揪着问了。”她拿起一次性筷子拣着碗里的东西吃,味同嚼蜡般摇了摇头,一副认了的样子。

    “那干嘛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看她心口不一,陈喃笑了声,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地揭穿她的伪装。

    被她看穿,沈清欢喝酒的动作都一顿,随即才自嘲地笑了一下,她目光落在手边的剧本上,非常拙劣地转移话题:“你怎么把剧本带来了?”

    看她不肯说,陈喃也不为难她,顺着话题就下:“之前不是一直说结局有点问题吗,所以正好趁着过年的时间改好的,本来就想这几天给你的,但是后面几天电视台安排了其他工作,怕忙不过来,正好今天空,就想着来拿给你。”

    “那你也不用大晚上过来啊,也不怕感冒,等你忙完了再来找我不就得了,实在忙不过来就手机上给我就行了啊。”

    沈清欢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着急,但出于好奇,还是拿起剧本看了一眼。

    她们电视剧的前半部分都已经拍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就差结局还有点无法敲定,沈清欢离开北京前就一直和陈喃在纠结结局该怎么演绎的事情。

    说好了是去苏市找找青春的感觉,没想到去的时候过去的事情是一团乱,回来后也没差。

    该问清楚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她其实心里其实也明白了,看破不说破罢了。

    “恐怕后面也没时间了,我工作上有变动。”

    “什么意思?是又要去哪里出差吗?”她抬起眼睛,把目光从剧本上移开,不解地盯着她。

    “算是吧,有个调查暗访的工作,下个星期我就要走了。”陈喃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所以想赶紧把电视剧的事情给敲定下来,这样我也能安心地离开了。”

    只是她话刚落,沈清欢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手上的翻看剧本的动作也立刻停住。

    她愣神了半晌,才焦急地开口,声音都急得变了调:“不是不是什么意思啊?这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吧,之前不是和你说我一直在申请工作上的事情吗?都申请了快一年了,可算是确定下来了。”

    “暗访?那岂不是可能会有危险?你真的想好了?”

    在她接连担忧的声音里,陈喃躲在微弱的灯光下,沈清欢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到了她坚定地一声“嗯”。

    “从从事这个工作后,我就一直在想我是否能够给这个社会创造一些价值,后来隔壁市突发洪水,我申请过去帮忙后,就更加确定了,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以前沉浸在过去太多年了,如今想想都有些恍惚了。我以前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些什么,只是按照着我妈妈的想法生活,考一个好大学、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就足够了,可是自从我成为一名记者后,我是真的很喜欢我的这份工作。”说起自己的工作,她的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想在所有重新开始前,先去找回我自己。”

    “可你不就在这里吗?”沈清欢从来没有听陈喃说过这些,她们曾经在深夜里交换过彼此的青春心事,但是对现在的自己都是闭口不提。

    她只知道陈喃很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其他的一律不知,但隐约地,除去那些震惊以外,她又好像能够理解陈喃的这个选择。

    她们唯一相似的,是对自己职业的热爱与追求。

    “是,也不是,这些年我在一个人身上停留了太多的时间了,前几年回想起来都觉得时间好像都停滞了,可是原来青春已经过去那么那么久了。清欢,青春真的要过去了,那个停滞的时钟也应该继续走响了。而我,想先去把十八岁的陈喃找回来,就和你去苏市找回遗失的十八岁一样。我十八岁那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勇敢一点的人,虽然最后在感情里好像勇敢得有一些晚了,但我想,我依旧可以继续去做一个勇敢的人,为这个社会。”

    陈喃说话的声音很轻,她只是在简单地讲述自己的选择,可那番话意外地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劝阻与反驳。

    她的话将沈清欢原先想说的话全部都堵在了嘴边。

    人或许就是一生都在寻找自己,飘浮着像是一艘小船,不停地在时光的河流里找目标、找前方、找靠岸。

    她没有资格替陈喃做任何的决定,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于是,沈清欢沉默着抿了抿唇,只能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那你下星期走吗?在北京走?还是回苏市?”

    “下周五,从北京飞。”

    “临走前也不打算回苏市一趟吗?”她问着。

    “过年的时候回去过了,也和我妈说了一下情况。”

    “你妈妈同意你去了啊?”沈清欢眨了眨眼,陈喃妈妈的不反对感到有些吃惊。

    “我妈一向都很支持我的,而且她说我这股劲就是遗传她和我爸的。”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笑。

    听她都这样说了,沈清欢也只好作罢,她妥协地点点头:“好吧好吧,你妈妈都同意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给我发个航班信息,走的那天我去送你。”

    见她那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事情,这下倒是轮到陈喃有些错愕了:“你这就接受了啊?我还以为你要说我疯了。”

    “有什么好说的啊,这是你人生的选择啊,作为朋友,我支持你就行了。”她摆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陆征年的事情后,自己格外地想得开。

    既然很多事情对方都坚持,无法改变,那就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吧。

    “行啊,正好我也不想去机场一个人孤零零地走,都没人来送我。”看她这个反应,陈喃也点点头,一起跟着笑了起来。

    “那就提前祝你一路平安了!”

    “好!”

    她们两一起举起手中的酒,眉目含笑地在深夜里碰杯-

    午夜,她们两个喝着酒吃着东西,将话题引到了这次陈喃过来的重点——剧本上。

    她们两个讨论了很久关于最后结局的事情,才终于堪堪敲定下最后的版本。

    聊完这些后,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她们两喝了点酒,更加地犯困。

    因为已经很晚了,沈清欢干脆就让陈喃在自己家里的客房住下。

    她们简单洗漱了一下,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床上,北京有暖气,屋内很暖和,不像苏市冬天永远都是湿冷的。

    温暖的室内让她们都很快地进入了睡眠-

    一个小时后,陈喃被热得嗓子冒烟,不舒服地从睡梦中迷糊醒来。

    她想起今天自己过来的时候袋子里还装了几瓶纯净水,于是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可是她睡眼惺忪地迈着步子走到客厅时,却意外地看见站在客厅窗边的沈清欢。

    皎洁的月光像是一层薄纱,轻柔地扑在她漂亮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雾,让月亮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沈清欢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眼睛微红着,鼻音很重地轻声问她:“你怎么也醒了?”

    “被渴醒了。你呢?”她拿了两瓶桌子上的水,拧开瓶盖走到沈清欢的身边递给她,对上她的眼睛时,陈喃一怔,“怎么哭了?”

    话落,沈清欢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脸的湿润。

    她望着窗外的不知名处,北京是个繁华又喧闹的城市,与苏市不同,苏市几乎没有夜生活。

    不知道是在想写什么,过了很久她回了回神,声音沙哑着,她告诉陈喃:“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当时在苏市一中发生的很多事情。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我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以为我能放下了清寒哥的死,放下了他莫名其妙的消失,放下了当年的很多事情。可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没有办法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哽咽,眼泪像是控制不住的宝石珠子,一滴滴砸在深夜的月光里。

    沈清欢低下头,隐忍地发出小声的啜泣声:“这么多年,我总梦到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好像我们几个人一直都在一起,还是十八岁的模样。可是画面一转,就只有我们四个人站在宋清寒墓前的样子了。”

    那当真是一个噩梦,让她从灰扑扑的梦里惊醒。

    好像这些年扬言说的过去全是枉然,徐嘉嘉回了苏市,陈眠到最后结婚了还要和她道歉,江淮远更是在她离开前拜托她,他叫她不要怪他,他说被岁月磋磨的人是不会有勇气的,可这么多年了,她说到底还是怨他的。

    而陆征年

    陆征年呢?他曾经笑着无数次和她说过,他说他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说他也曾经梦到过十八岁的他们,可那都是过去了。

    可他明明那么说,沈清欢却知道其实不是的。

    她还是和许多年前一样了解他,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拆穿。

    因为她也第一次那样认同陆征年的话,那些逝去的,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陈喃不是个特别会安慰人的人,她不怎么会说好听的话,所以只能在深夜透着月光的客厅里心疼地一把抱住了她。

    那一刻,似乎她们的故事曾有一个瞬间相撞过。

    只有她们知道彼此完整的故事,只有她们明白彼此此刻的心情,因为她们曾经拥有过,一段相似又完全不一样的青春。

    那段故事唯一的相似点,在于无法忘记。

    陈喃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目光落在客厅桌上的最上面,那里摆放了一张少年少女笑得灿烂的大合照,照片完好地被保存在相框里,和她的全家福倚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拍下照片的次数很多,拥有的记忆却依旧开始发黄发白。

    沈清欢无声地流着眼泪,在寂静硕大的客厅里,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清。

    谁也不记得她当时哭了多久,只是在陈喃送她回卧室要离开的前一秒,她倏然坐起身,神色恍惚地轻声问她:“陈喃,你说故事的最后,她真的释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