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怪我太硬了
“妈!”方卫国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实在不能接受在心爱的人面前和最有力的竞争对手面前展现他的不堪,哀求,“我求您了, 回家好吗?”
见儿子满眼乞求, 杨兰攥着桌子的手微微松了一下,方卫红察觉到了, 赶紧也伸手去拉,“走吧, 妈,我们先回去。”
“等一下。”“等等。”一柔一低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声音的主人下意识对望了一眼。
毕竟是自己的事, 沈意欢收回看靳延的视线,先开了口,“还是说清楚再走吧。”
她看眼比之以前看起来格外憔悴的方卫国,停顿了一下还是换了个体面点的说法,“正好大家都在,彻底说清楚了,也避免下次又关于这个事情起争执。”
靳延留意到了沈意欢的停顿, 也跟着看了一眼方卫国,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小姑娘还是心软了。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懂沈意欢的退让,至少杨兰没有,她从沈意欢开口时就一脸厌恶地看着她, 听见她这话也是一副“你又要起什么幺蛾子”的表情。
沈意欢还没反应, 靳延先气笑了,他看向沈意欢,故意问, “欢欢,杨姨上次去你家也是这个态度吗?如果是的话,沈叔的脾气未免也太好了。”
他这话就只差指着杨兰的鼻子骂她欺软怕硬了,趁着沈建中夫妻不在就上门欺负人女儿。
杨兰的表情一滞,沈小妹没听懂靳延的讽刺,但听到沈建中的名字也反应了过来,她站到沈意欢身前,“欢欢,你别怕,表姑在呢。”
她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畏惧和紧张,衬得杨兰的姿态更加恶劣。但事实也确实如此,要不是沈建中夫妻去了边疆,杨兰哪里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质问沈意欢?
大院里谁不知道沈建中和蒋佩群两夫妻把女儿看得像眼珠子一样,上次杨兰在沈家也确实只敢阴阳怪气几句。
靳希文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兰一眼,“欢欢说得对,就在我家把这事儿说清楚吧,我是欢欢现在在首都的监护人,也是咱们军区的政委,于公于私都不能放任不管。”
“卫红,去把你爸找来。”靳希文没理杨兰越来越差的脸色,语气严肃,“无论他在忙什么,都让他立马过来。家事都处理不好,谈何公事?”
他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毫不掩饰对于方盛亮的不满。也是,老婆孩子都闹到别人家里了,方盛亮却从头到尾没露面,无论从哪个身份论,都很不合格、很不负责任。
等方盛亮来的时间里,屋里只有靳延一个人没被影响,客厅气氛紧张,他却在餐厅慢条斯理地用上早餐了。
“对不起。”方卫国在沙发上几乎是坐立不安的,对着沈意欢垂着头,话也说得艰涩,“我不知道我妈来这里了。”
杨兰看他这样又怒了,起身走到方卫国身边踹他,指桑骂槐,“你到底还有没有点骨气啊,人家冷个脸就低声下气,要是她要你去死,你是不是就真要去死了?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贱的人啊!”
听见这话,沈意欢忽然冷声笑了一下,对着方卫国说,“方卫国,你可以跪下和我道歉吗?”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天生的甜意,却像是按下了杨兰母子的暂停键。屋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靳希文满脸诧异,靳延手一抖直接把饺子从中夹断了。
方卫国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结结巴巴,“欢欢,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跪下和我道歉吗?”沈意欢甚至指了指脚下的位置,“跪在这里就可以。”
“我我”方卫国的声音更低,没有明确回答,倒是转头看向了杨兰。
“阿姨,您看,您的儿子并不是您嘴里的‘对我言听计从的狗’,他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沈意欢赶在杨兰开口之前先说了话,“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会让他去死,我没那么闲,他也不可能这样做。”
她站起身,看眼窗外,还是不见方盛亮和方卫红的身影,“方叔叔不在,但您和方卫国在也就够了。”
她又看向靳希文,“靳叔叔,也麻烦您以军区政委的身份替我做个见证。”
“好。”靳希文坐直身子,“你说。”
沈意欢这才转向方卫国,语气认真,“方卫国,这段话上次我已经说过一次,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对你从来没有除了童年玩伴之外的情分,也永远不会有超过这个身份的情谊。”
“欢欢”方卫国双眼通红,语带哀求。
沈意欢抿抿唇,还是顶着方卫国没有血色的脸继续往下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把时间耗在我的身上了。我们正值年少,应该为个人的梦想、祖国的未来艰苦奋斗,而不是纠缠于这些。”
“我无权阻止、左右你的情感。”沈意欢的眼睛还是那样多情,说出来的话却让方卫国如坠冰窟。
“但你和你家人的行为,的的确确给我带来了困扰。我想,为了我们都好,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往来了。”
方卫国下意识要去捉她的手,“欢欢,对不起,你别说这种话,我给你跪下,我跪下还不行吗”
沈意欢侧身躲过,眉头微蹙,“方卫国,你知道的,这不是跪不跪的事。不要让我讨厌你,好吗?”
这句话像利剑一样彻底粉碎了方卫国的心和希望,他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这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他只是想留在首都当兵而已,他只是想能一直陪着她而已
沈意欢看向杨兰,“杨阿姨,我这次说得很清楚了。所以,如果下次您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这件事纠缠我或者我的家人,我会请求组织的帮助。”
“事不过三,如果有下次,不用欢欢,我也会直接要求思想处介入。”靳希文适时地开口,给这件事做了定论。
思想处掌管所有军人及家属的思想、道德问题,可以独立对任何职位的军官做出处分。
“杨兰、方卫国,你们如果还有问题,就提出来一次性解决。只要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你们接受了这个处理结果。”靳希文看向沙发对面神色各异的母子,语气严肃。
杨兰的脸早就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但她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一个小辈压制住了,便又看向方卫国,语气哀怨又心疼。
“沈意欢,你的心是不是有点太狠了?你和卫国从小一起长大,卫国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伤他的心?”
“所以您想要我怎么做呢?”沈意欢真情实感地疑惑了,“按您的说法,我既不可以和他正常往来,不然就是在撺掇他和您作对;也不可以和他断绝关系,不然就是狠心、不念情。您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杨兰语气软了一点,心里也清楚要是真让沈意欢因着今天的事和方卫国断了关系,方卫国大概是要恨她一辈子的。
她以后还要靠着方卫国养老呢,于是她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我上次去你家不也说过吗”
没等她说完,沈意欢先笑了,打断她的话,“阿姨,这种玩笑您以后还是别开了吧。”
“怎么就是玩笑了?”看她拒绝,杨兰只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声音尖锐,“我们家、我们卫国哪里配不上你?”
听她这话,靳延算是知道两人在打什么谜语了。他有些惊奇,几家来往多年,他怎么就从没看出来杨兰是这么不要脸又厚脸皮的一个人呢?
“不合适。”沈意欢不想说得太直白,“您要是没有别的问题,请回吧。”
“怎么不合适了?”杨兰偏不肯放过,“我们卫国多听你的话啊,我们两家又知根知底的”
“因为是要结婚、不是要养狗,谁结婚是奔着伴侣听话去的?”靳延轻笑,接话,“再说了,论听话,谁能比得过狗。”
靳希文本来要制止靳延,但很快又意识到要是让沈意欢自己和长辈谈论婚嫁更不妥,便任由靳延说完了。
靳延这话差点把杨兰噎了个半死,不过还没等她再说话,听见靳延声音的方卫国忽然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冲出了靳家。
杨兰到底是放心不下,看眼无动于衷的沈意欢,咬咬牙追着跟了出去。
等她走了,靳希文先对着沈意欢做了保证,“欢欢,今天你方叔不在,我不好说太多。但你放心,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让你方叔叔处理好这件事的。”
“他要能处理能装这么久的死?”靳延不以为然,“表姑,听我的,下次看见他们母子再来,你直接给思想处打电话就行了。”
沈小妹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真就打算奉行这个政策了。
沈意欢见状,赶紧拉她坐下,“他开玩笑呢,要是我们不在,您不开门就好了。”要是他们在,也不用怕杨兰。
“好。”沈小妹点点头,几乎是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但显然沈意欢的优先级最高。
靳希文看眼靳延,想起了他下楼时说的那句话,问,“你昨晚和方家小子说什么了?”怎么听起来像是刺激得人在家寻死觅活了。
靳延下意识看向沈意欢,发现沈意欢也一脸疑惑地等着他的回答,挑眉起身,“别问,男人之间的秘密。”
靳希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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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随着方盛亮一脸羞愧地离开靳家而落下帷幕,沈意欢一句也没再问,只按原计划继续练舞,又在约好的时间和靳家父子一起去了后海的西餐厅。
有靳希文在,这顿饭比之昨日还更添几分生动,不过也因为他在,沈意欢和靳延的互动也少了几分。
看父子俩吃得差不多了,沈意欢就起了身准备去付钱,靳希文赶紧看了眼靳延,靳延却早就跟上去了。
“你干嘛,说好我请你们的。”沈意欢回头看靳延,提前警告,“你别和我抢啊,拉拉扯扯的太难看了。”
“知道。”靳延也不喜欢在付钱的时候争来抢去,有什么好抢的?他们谁也不差这顿饭钱,下次请回来就好了。
他耸耸肩,“我不会抢的,但我要是不跟着你来,老头子肯定得骂我。”
沈意欢将信将疑,付钱的时候回头看了靳延好几眼,生怕他说话不算话。毕竟昨天付钱的时候靳延太积极了,而且按他的身手,他要想抢,沈意欢可争不过他。
见她一脸防备,靳延双手一摊,示意自己两手空空。
沈意欢这才拿出自己的钱包付了饭钱,又指了下柜台上的酒,“把这个也给我装一瓶。”
靳延认出这是靳希文刚刚夸过的红酒,上前按住她的钱包,“买这个的话,我来付。”
沈意欢对着他眯了眯眼,握成拳的右手微微扬起,以示警告。抽回自己的钱包,快速拿出钱票,“麻烦包好一点。”
靳延被她的小动作逗笑,还握拳呢,那小拳头看着就轻飘飘的,还没他手掌大,真和那只爱唬人的猫一模一样。
他情不自禁伸手摸了下她的发顶,“行吧,不和你抢了。”
他的动作太快,沈意欢只觉得头顶一阵阴影闪过,下意识晃了晃头,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谢谢。”
想起今早的事,沈意欢抬眸看向靳延,“今早的事,也谢谢你。”
靳延垂眸看她,从这个角度看沈意欢,她简直就是一个十足乖巧、十足温软的少女,哪里能看出早上那字字珠玑的模样?
“做得好。”靳延眉眼更加柔和,“这种事越早说清、越早了结对他反而越好。”所以,不用觉得愧疚或者心软。
听见他的话,沈意欢的眼睁得更圆,蝶翼般的长睫上下扑闪,似乎在震惊靳延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纠结,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嗯,我知道的。”
“看来你很有经验。”她转头看路,不想就这件事深谈。她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但这段十多年的发小情也走到了最糟糕的结局。
她明显不愿再提,靳延也顺着她的心意,换了个话题,“明天有空吗?想不想去城郊玩。”
“城郊?”沈意欢疑惑,“去那里干嘛。”
“避暑,西边有一座小山,很凉快。山里还有很多野生果树,味道很好。”靳延语气里带着他都没察觉的诱哄,“这个时间过去还可以捉鱼,我烤的鱼可香了。”
沈意欢有点心动,因为要备考,她从毕业后就再没出去玩过了,“人多吗?还有谁?”
“袁天璟、顾家老二老三,可能还有别的,但都是大院里的。”靳延看着有戏,加码,“也就来回的路上一起,你要是不想和其他人玩,我们自己起一个火堆也行。”
靳延的声音里带着点嫌弃,沈意欢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不是你的好兄弟吗?”
“凑在一起很吵。”靳延眉头微动,“怎么样,要去吗?”
“嗯。”沈意欢点点头,“但我不能玩到太晚,你要开车的话也”
“不能喝酒,我知道。”靳延脸上的笑意更重几分,“安全问题你不用担心,只管玩儿就行,十点出发。”
“你不睡懒觉啦?”沈意欢下意识反问,问完倒是好奇起靳延的反应来。
靳延显然被打趣惯了,表情一点没带变的,反而逗起沈意欢,“所以你路上记得要盯着我,小心我睡着了把车开到河里去。”
“呸呸呸”沈意欢着急忙慌拍了他一下,“快说呸呸呸。”
这一下还挺重,靳延伸手摸了下被拍的地方,在她催促的神色里应声,“呸呸呸。”
说完没忍住抵唇笑了,他三岁时都没遵循过的说法,倒是在二十七岁体验了一回。
“快摸下木头。”沈意欢又指了下一边的椅子,看着靳延照做,才明显松了口气,气鼓鼓地瞪他,“这种事也能开玩笑?”
靳延挑眉,按耐住眉梢的笑意,不想她真的生气,服软,“好,以后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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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沈意欢刚坐上副驾,就发现了车里的不同,副驾驶的前挡风玻璃后加了一块她只在轿车上见过的遮阳板,“这是什么时候加的?”
“昨天。”靳延回答得风轻云淡,丝毫不提他为了这块破板子遭受了什么严刑拷打和金钱付出。
昨天他被杨兰母子吵醒,事情解决后,家里另外两人一个在书房和人谈教育,一人在练功房跳舞不准人打扰,他没事可做,干脆就去找了表哥何修安。
可怜何修安一个研究院的小组长,好不容易休个周末,没陪老婆孩子,反而是在车上耗了一中午,就为了表弟的心血来潮。
他也不是个迟钝的人,安好之后就联合家里的其他小辈拷问起靳延来,还差点惊动了一直关心外孙婚姻的何老爷子。
为了自己的安生日子,靳延最后是用一人一个礼物堵的他们的嘴,所以这个其貌不扬的遮阳板身价倒是不一般的高。
但他什么也没提,只拉下来调整了一番,将沈意欢挡得严严实实,才问,“看看东西都带齐了吗?齐了咱们就出发了,我们还要接两个人,袁天璟和童汐,都认识吗?”
沈意欢的注意力都被遮阳板上的镜子夺走了,镜子虽小但特别清晰,加在这里也特别实用,“都带了,认识但不是很熟。”
她看靳延还带着墨镜,好奇,“你怎么不在主驾驶也加一个?”
靳延打火的手一顿,没好意思说自己忘了,“来不及,下次再加。”
等车驶出去,沈意欢更加体会到了这个遮阳板的妙用,它几乎可以完全挡住从正面或者侧面来的光线,舒适度与前几次坐车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喜欢吗?”靳延见她脸上带笑,语气里带着点隐秘的自得,“我特意让我表哥加宽了一点,角度也做成可以调节的,这样是不是就晒不到了?”
沈意欢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拢,带着裙摆也往上收了收,她意识到这可能是靳延专程为自己加的,转头看他,“嗯,很喜欢,谢谢你,靳延哥。”
她那双本就含情的眼像是蕴了春风一般,湿漉漉又缠绵,靳延停下车,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喜欢就好。”
和昨日不同,这是一个被双方都察觉到了的动作,两人相撞的视线里也都还含着笑意。
靳延甚至看见了沈意欢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和犹豫,也感受到了她下意识的后仰和躲避。
靳延的手微微一顿,只觉得与沈意欢长发相接之处的手心忽然变得滚烫起来,那温度似乎还从手心一路涌至了他的心间,烫得他的心跳都跟着紊乱。
他轻咳一声,正想说话,沈意欢身后的门忽然被人拉开,眼看着靠着门的沈意欢顺着力道就要往后倒。
靳延来不及多想,手顺着她的后脑往下一滑,搂着人的肩膀往怀里重重一揽,“小心。”
“靳延哥。”门外的人诧异看着车里相拥的两人,一句称呼喊得歪歪扭扭。
靳延却分不出一点注意力给她,只愣愣感受着怀里之人那不可思议的温软,和鼻尖那本应陌生、却熟悉到似乎刻进了心间的幽幽花香。
“好痛。”沈意欢含着哭腔的声音唤回了靳延的注意,也将他身上正叫嚣着狂奔的血液强制冷却了下来。
他扶着沈意欢的肩膀后退,语气温柔又带着焦急,“撞到哪里了?欢欢。”
沈意欢捂着鼻子,眼里都是泪意,眉心微蹙,“鼻子好疼。”
她就这么靠在靳延小臂上,泪眼婆娑地看着靳延,拉近的距离放大了她美貌带给人的冲击,靳延的心跳狠狠一滞,又更加紊乱
他的喉结滚动,小心翼翼扶着沈意欢纤细的手腕往外挪,心疼极了,“让我看看。”
沈意欢顺着他的力道松开,可怜巴巴的,“靳延,我的鼻子是不是被撞塌了。”
猝不及防的,靳延被逗笑了,但笑意不过一瞬,他仔细看了看沈意欢的鼻子,又克制地用手碰了碰她的鼻背,才放松了一直呈戒备状态的肩背,“没呢,还是又挺又直。”
沈意欢这才松了口气,秋后算账,恨恨锤了下靳延的胸口,“都怪你,你这么硬干嘛!疼死我了。”
“好好好,都怪我太硬了。”说完,靳延才意识到不对,面色霎时古怪了起来。
“咳咳咳咳——”门外夸张的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靳延抬眸去看,就见袁天璟对着他挤眉弄眼,“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又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女生,“我们还能上车吗?”
“靳延哥。”穿着白色及膝布拉吉的长发女生笑着上前,“意欢妹妹,我有些晕车,可以让我坐副驾驶吗?”
第22章 第 22 章 我没有凶你
“她也晕。”靳延的眉眼冷了下来, 示意袁天璟赶紧上车,“走不走?不走你就骑车过去吧,正好自行车后座也不会晕。”
沈意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安了个“晕车”的名头, 她看眼靳延, 回忆起昨天的事,还是无法坦然这人冷脸下藏着的竟然是这么毒的一张嘴, 她第一眼看他还以为他会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来着
感受到她的视线,靳延轻咳了一声, 没专门压低声音,解释, “我也不清楚都有谁。”
他这话一出, 气氛更加尴尬,姜玥华期期艾艾地看了眼童汐,“汐汐,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童汐拍拍她的手,转头看向车内,“靳延哥,玥玥是真晕车, 等下万一吐你车上了怎么办?不然还是让她坐前面吧。”她看眼袁天璟, 示意他也帮忙。
袁天璟实在不知道一个副驾有什么好抢的,不过他今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讨童汐欢心,便也跟着开口,“沈妹妹也晕车吗?严不严重啊。”
沈意欢看眼姜玥华, 姜玥华并不是大院里的人, 只不过她和童汐形影不离,沈意欢倒是遇见过她们好几次,还在袁家同桌吃过饭。
她犹豫着去按安全带, “我不”
“我开车很快,坐前面也得吐。”靳延直接越过沈意欢关上了车门,拍板,“你们等会儿,我去找振南,让他带你们。”
说完,他也没等三人的回答,直接一脚油离开了袁家小院。
见他下巴紧绷着,沈意欢意识到了他的不满,有些莫名,便也不肯主动说话,车里的气氛再度凝滞了起来。
靳延顶顶腮,实在是有点气不过,侧头问沈意欢,“你就这么想给人让位?我不信她刚刚没看见你就坐在里面,要不是我拉你一把,你今天指定得摔。”
靳延的语气不是太好,沈意欢也来气了,“那怎么办?我又不是真的晕车,而且人家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我还能坐着不动不成?”
她有点委屈,“再说了,要不是你忽然摸我头,我也不会往后靠。我现在鼻子还痛呢,你凶我干什么?”
靳延本也不是想对沈意欢发脾气,只是当他看见沈意欢准备主动下车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无法克制地升起了一股躁意。
姜玥华的意图那么明显,沈意欢也就这么把他丢给她了?
这会儿见沈意欢侧着头不肯看他,靳延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被浇灭了,他放柔语调,“欢欢,我没有凶你。我就是有点气,气袁天璟那个傻子帮着别人算计我。”也气你好像根本不在意。
看她还是不回答,靳延停下车,侧着身子去寻她的脸,“好了,让我看看,鼻子还红着吗?”
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逐渐靠近,沈意欢把脸藏得更深,不肯给他看。要是沈建中或者蒋佩群在,就会告诉靳延这会儿沈意欢就是起小脾气了。
沈意欢对亲近的人很容易起小脾气,但也很好哄,只要他肯说几句软话,人就能重新开心起来。
可惜他们不在,靳延也没有太多哄沈意欢的经验。他单手撑在方向盘上,也不敢再贸贸然碰她,试探,“要不我们不去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去。”沈意欢转头瞪他,眼尾还红着,“因为这个去医院,丢死人了。”
“好,那就不去。”靳延见人回头,还是有些不甘心,“你真不知道姜玥华什么意思?”
“她什么意思?”沈意欢反问,“不就是晕车想坐前面吗?”
实话说,要不是姜玥华的态度算不上好,沈意欢早就让给她了,又不是一舞的位置,有什么好抢的
靳延看着她带着疑惑的纯粹眼神,愣了一下才无奈地弯了弯唇,“行吧,反正你只要记住,以后坐我车,不准把副驾驶让给别人就行。”
沈意欢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遮阳板,心中一软,究竟是没再和他唱反调,“好,我们走吧。”
一路开到了大院门口,那里早停着一辆吉普,靳延打开车窗,敲了敲玻璃,“振南。”
顾振南的视线先落在了靳延身后的那道倩影上,他用下巴朝沈意欢点了点,拿眼神询问靳延是什么意思。
“我们换一下,你去接天璟。”靳延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语气平淡。
“行吧。”顾振南也不急于一时,这会儿当着姑娘也不好问,转头看向后座,“你们是去你们靳延哥车上,还是我去你们开?”
“我们去。”顾振西早就溜了下来,这会儿甚至已经拉开了靳延的车的后座车门,对着副驾驶的沈意欢笑得很是灿烂,“意欢妹妹,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振西哥。”沈意欢弯了弯唇,又招呼其他人,“振南哥、念芹姐、夏川哥。”
沈建中在战友里算年龄小的,沈意欢更是几家人里最小的一个。
这一连串过去,顾振西都快听不懂“哥”这个字了,他挪挪屁股,给丁夏川让出点位置。
又重新和人攀谈,“意欢妹妹,听说你考进总政了,恭喜恭喜啊,哪天有空带哥进去转转呗。”
沈意欢侧着身子对着后座的方向,思考后回答,“八一我们要演出,这个月会很忙,九月我得去参加新兵集训。振西哥在这之间任一工作日的休息时间找我就好,我们中午十一点半放休。”
“行。”顾振西心满意足,靠回座位休息。他和异性相处看起来没分寸、实际很讲究,沈意欢就是他划出来的要“敬而远之”的那类。
见他不说话了,沈意欢才看向她在大院最好的朋友丁秋蕊的双胞胎哥哥丁夏川,问,“夏川哥,秋蕊姐还没回来吗?”
“嗯,听她们领导说,这次估计要等到月底才能回来了。”丁夏川和沈意欢明显就亲近多了,“没想到你会愿意出来玩,不然我就叫上你了。”
“前段时间要考试。”沈意欢解释了一下原因,“如果秋蕊姐有消息了,哥你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丁秋蕊在市妇联工作,常有下基层指导工作的任务,这次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
“放心的吧。”丁夏川看她眼巴巴的模样,笑着应声。视线扫过她眼尾的时候,声音收紧,“欢欢,你刚刚哭过了?”
听见这话,靳延从后视镜看了丁夏川一眼,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担心。他的手也伸了出来,似乎是准备碰沈意欢的鼻子。
“坐好。”靳延轻轻碰了一下沈意欢的肩膀,“车要启动了。”
沈意欢下意识坐端正,又偏头看向丁夏川的方向,“没事儿,刚刚不小心撞了下。”
“小心点儿。”丁夏川也系上了安全带,念叨,“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这么不小心过,鼻子多脆弱啊,怎么还能撞到鼻子”
沈意欢睨了靳延一眼,靳延摸了摸鼻尖,丁夏川这话又成功勾起了他强压下的记忆。
那轻浅的少女体香几乎纠缠了靳延一整个车程,扰得他都没心思理后座两个话多的少年,只时不时偏头看一眼靠着椅背、偏头朝着他睡得正香的少女。
她明明合着眼,靳延却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身体不自觉越绷越紧。麦色小臂上的青筋微鼓,在盛夏过于明亮的日光下,有种张扬又隐秘的性感。
他们这边前排柔情脉脉,后排压着声音插诨打科,气氛诡异又和谐。
另一辆车上,顾振南和未婚妻杨念芹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几分无奈。
因为袁天璟和童汐又又又吵架了,准确来说,从他们过去接人时两人就在吵,一直吵到了现在。
“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理?”袁天璟太阳穴突突地疼,“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靳延,他就是这么个狗脾气啊。你计较这个干嘛,咱们坐谁的车不是去啊。”
“是都可以,但他也不能就这么把咱们扔路边吧?”童汐脸都气红了,“这算什么啊?”
“那不也是因为你们非要坐副驾么?”袁天璟毫不相让,余光扫过靠在椅背上、但只是脸色不太好的姜玥华,没忍住小声抱怨,“到这儿来了又能坐后排了,这看着也没那么严重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童汐气急败坏,“那不是因为念芹姐在和振南哥处对象么,玥玥坐副驾多不合适啊。沈意欢又没和靳延处对象,干嘛非得坐副驾?”
她这话一出,姜玥华立马睁开了眼睛,等待着袁天璟的反应,好从这其中推测那两人的关系。
袁天璟一噎,没得到靳延的认证,他心里有再多想法也不敢说出来,“靳延不说了么,沈妹妹也晕车。”
“沈妹妹、沈妹妹,你叫得挺亲热啊。”童汐阴阳怪气,“你怎么不去和你沈妹妹坐一车呢,正好方卫国没来,你可以替补上去给人提裙子。”
“童汐!”她这话有点过,还嘲弄了方卫国和沈意欢,袁天璟和顾振南一齐制止了童汐。
顾振南看眼对象,无奈地扯了扯唇,求助。车里面他最大,不能任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
杨念芹叹口气,侧身朝向后座,“童汐,别说气话。他们几家都是多年的情分,从小就是以哥姐弟妹互相称呼的,都习惯了,你别多心。”
“我没多心。我就知道,我和玥玥到底不是你们军区大院的,根本不配和大院姑娘争。”童汐扬着下巴,看眼袁天璟,并没有收敛多少。
“差不多得了。”袁天璟最烦这一套说法。
童汐的妈妈和他妈是好姐妹,童汐虽然没住在军区,但也没少跟着他和其他人一起玩。
真的比起来的话,说不定还比和他们有年龄差、又一直在学校学舞的沈意欢多。
他这带着厌烦的话无疑彻底点燃了童汐的怒火,她直起身子,伸手搡了袁天璟一把,“你说谁没完了?”
袁天璟虽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他从小就被两家长辈念叨童汐是他未来的媳妇,早就习惯性地承担了保护她、哄她的责任。
见童汐真火了,他软了声调,“你让我叫靳延,我也叫上了。不过一点小事,你就别在意了,等下我给你摘杨梅吃。”
童汐看他求饶,本也想把这件事放下,衣摆却被人重重拉了一下。她便又硬了心肠,“我是叫你喊靳延一起,可没叫你把沈意欢也带上。”
说到底,对于沈意欢,童汐自己心里也还是有点不舒服的,这不舒服甚至从第一次在袁家看见沈意欢时就有了。
自从沈意欢学舞起,她的窈窕和美丽就与日俱增,但凡和首军区沾点边的,谁不知道沈师长家的独女长得像个天仙、还顶有出息的?谁家家长又没感叹过沈意欢争气的?
袁天璟从小就知道护着童汐,童汐自然也很小就明白她和袁天璟是不同的,袁家人对她也好,她对袁天璟又怎么会没有占有欲?
有了占有欲,再看对方身边的、可能比自己还要出色美丽的同龄人时,就难免会生出危机感,童汐就是如此。
“不是我叫的。”涉及到其他人,袁天璟立马澄清,“靳延昨天只和我说了今天有空,没和我说他要带沈意欢。”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偏了题,问顾振南,“振南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顾振南没提昨晚在后海西餐厅也看见了那两人的事,他一向不是个多事的人。
“估计是靳叔叔让带的吧。”袁天璟实在不愿意就这个事再和童汐起冲突,“你放心好了,来再多人也不会影响咱们玩的。而且靳延愿意带人出来,就一定会把人照顾得好好的”
说到一半,袁天璟又被童汐狠狠瞪了一眼,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原因,但看童汐不闹了,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靳延先出发,自然也先到,他本想自己叫醒沈意欢,可车还没停稳,丁夏川就蹿了过来。
他靠近沈意欢的耳朵,声音一点也没克制,甚至还放大了点,“小瞌睡虫,快起床,我们到了!”
靳延刚拉起手刹,一侧头就见沈意欢被丁夏川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抖了一下,睁眼时眼里全是被猛然叫醒的愣怔和惊吓。
他皱眉看了这个冒失小子一眼,耐着性子,“你们先下去放东西。”
丁夏川被他看得后背一冷,还没说话就被顾振西一把拽下了车,“走啦走啦,先去看看我去年藏的大石凳还在不在。”
沈意欢坐起身,被刺目的阳光蛰了一下,她揉揉眼,声音是刚醒时特有的低哑,“这是哪里?”
“西郊一个小村子。”靳延长臂一伸,从副驾驶靠背拿出她的遮阳帽,“给,快带上。”
见人还迷迷糊糊的,他将帽子转转了,郑重又小心地给沈意欢戴上,“走吧,下去玩玩水就醒了。”
“嗯。”沈意欢软软应声,习惯性地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就见草编遮阳帽上那个大蝴蝶结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额心之上。
而靳延还一脸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怪异。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无语,将蝴蝶结那面挪到侧面重新戴好,“是这样带的,蝴蝶结不是在正中间。”
靳延仔细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任何区别。
他觉得沈意欢其实怎么戴都行的,因为这帽子虽然也挺好看,但大概没有谁会舍得不看宽大帽檐下那张精致小脸,反把注意力留给帽子的。
“好,我记住了。”靳延颔首,问起昨晚的那个诺言,“你愿意和他们一起玩吗?”
“一起吧。”沈意欢打开车门,她也没想过要避开人单独玩,昨晚问也只是怕误入靳延哥们儿间的聚会而已,“你说的小溪在哪里?”
靳延绕到车后,从后备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一把遮阳伞、两个四方小木凳、一壶绿豆汤、一袋糕点以及零零散散诸如驱蚊膏之类的东西。
又回到沈意欢身边,“走吧,就在前面。”
沈意欢一下车就感受到了凉意,转过弯一看,一条不算窄的清澈溪水从两座小山之间淌出,溪水两边俱是高大树木造出的天然绿荫,似乎还能听见不远处水流碰撞的声音。
“有瀑布?”沈意欢惊喜地踮脚,感叹,“这里好漂亮呀。”
“嗯,溪水尽头是有一个小瀑布。”靳延虚虚护在她身后,提醒,“先看路,这里都是石头,小心崴到脚。”
闻言,沈意欢也不敢再东张西望,拉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在河边的鹅卵石滩上挪动。
她走得慢,靳延也不催她,只把所有东西都腾到左手上,右臂虚虚张开,戒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不远处,顾振西撞了撞已经在兴致勃勃捉鱼的丁夏川,“诶,看那边,有人在明目张胆撬你的小青梅。”
丁夏川抬眸看了一眼,又低头找起鱼来,“什么小青梅啊,没到那种地步。比起你们,也就是因为她和秋蕊玩得好,我才和她更熟些。”
他伸手,稳准狠逮住了一条手掌大的小鱼,扔进桶里,“你别乱说,我可不想莫名其妙被靳延哥盯上。”
如果刚刚在车上,丁夏川还没懂靳延那一眼,这会儿见了两人的样子也就明白了。
丁夏川敢保证,大家认识靳延这么多年,大概从没人见过靳延对谁这么有耐心过,当然部队的事除外。
别说这样陪着人像蜗牛一样在河滩上挪,谁要是想让靳延像现在一样拎一手乱七八糟的东西,丁夏川都能想到靳延的反应。
必然是抬眸看人一眼,长腿一伸,极不耐烦,“爱玩玩,不玩滚。”
他学给顾振西看,顾振西被他逗得差点笑着扑进水里,“你现在学表演来不来得及?制片厂没你实在是他们的损失。”
“我也觉得。”丁夏川也跟着笑了,看眼逐渐靠近的两人,“咱们走远点。”
顾振西笑得痞气,“你还挺懂。”然后转身对着靳延喊,“哥,我和夏川往里面走点啊,这里的鱼太小了。”
“嗯,别去水太深的地方。”靳延没抬头,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把两把椅子放好,又把驱蚊膏递给沈意欢,“这里蚊子确实多,你再擦点。”
“好,谢谢。”沈意欢小心坐下,剜出一小块儿涂到手心,揉开以后才按压上到自己的脖子上。
都说学芭蕾的人体态往往都极美,尤其是她们的肩颈和手臂线条,常被冠以“天鹅颈”、“天鹅臂”的美称。
此时靳延眼里的沈意欢就是这样的,她的长发盘在脑后,将她优越的头形尽显。
此时因着要涂药,她扬着下巴,脖颈纤细,肌肤几乎白到发光,微微鼓动的淡紫色血管平添几分诱人的脆弱。
靳延的喉结滚动,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在上面留痕的冲动。
他有些艰难地错开视线,在心里骂自己,“靳延,别太无耻了,人还是个小姑娘呢。”
沈意欢没注意到靳延的异常,为了防晒和防蚊虫,她今日特意穿了半高领的长袖棉麻裙,露出的地方除了脖子就只剩一小段脚踝。
这里最容易被咬,她将腿伸开,微微把裙摆提起了一点,将手心剩余的药膏涂抹上去。
这简直可怜了靳延,好不容易把视线移到地上,沈意欢却好像故意考验他一样。他的视野里又出现了一段纤弱的脚腕,还有一双软若无骨的小手在上面揉弄
见着这双手,靳延忽然想起来,刚刚在车上他拉沈意欢过来的瞬间,这双手也是这样按在他的腰腹上的。
他的腰间瞬间紧绷,被沈意欢呼痛声强制冷却下来的血液似乎又开始叫嚣、奔腾起来。
靳延喉间发干,转身在一边的椅子坐下,靠近沈意欢的那条腿看似随意地曲起,眼神直直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不敢再偏头半分。
另外几人下车时看见的就是这个景象,童汐落后一步,扯了扯姜玥华的胳膊,“玥玥,不用担心了,你看那儿。”
姜玥华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两人沉默相对的场景,她的唇边终于重新带上笑意,“你知道的,我也是关心则乱。汐汐,你今天可要帮我哦。”
“放心。”童汐拍拍胸口,压低声音,“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愿意大老远跑这儿来玩呢,我肯定帮你。”
姜玥华笑得更加灿烂,“嗯,幸好我还有你。”
见来了人,靳延站起了身,低头对着沈意欢的方向,视线却只落在她脚边的手提袋上,“你在这儿等我下,我去找个东西。”
“嗯。”沈意欢往自己的杯子装了点绿豆汤,“你要喝吗?”
“倒点儿。”靳延应声,赶在几人过来之前先进了身后的树林。
“你这还整得挺好的。”袁天璟看了眼沈意欢身边堆着的东西,“你经常出来玩?”
要不怎么这么齐全呢,看着都不像是来野炊了,像是在喝下午茶。
沈意欢摇摇头,“我第一次来,这些是靳延哥和我表姑一起准备的。”
袁天璟和顾振南对视一眼,不知该作何反应,沈意欢嘴里的靳延和他们认识的那个最讨厌婆婆妈妈的靳延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佩服,能管住靳延的高人,袁天璟默默对着沈意欢竖了个大拇指。不想被对比得太惨烈,低头找起可以当做凳子的石头来。
几人刚刚坐定,靳延也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网和一截挺粗的树枝,“好了,来,过来玩吧。”
童汐见状,赶紧推了姜玥华一下,不过还没等她们起身,靳延又侧头看了这边一眼,“欢欢?”
第23章 第 23 章(修) 骗我好玩吗
“奥。”沈意欢踮脚将被靳延挂到树枝上的遮阳帽拿了下来,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姜玥华两人的动作。
她还是像来的时候那样缓慢地往河边挪,选拔在即,这时候更得打起一万分的小心。
显然靳延也知道利害, 并没有一点不耐烦, 等沈意欢走到河边立马伸出小臂,“扶着我脱吧。”
沈意欢单手按在他的小臂上, 依言褪去脚上的鞋子。
和大众普遍的认知不同,芭蕾舞者并不一定都会有一双变形的脚。除初学或者姿势错误无法避免以外, 她们其实反而是将脚保护得最好的人,毕竟芭蕾诞生于足尖之上。
沈意欢学舞十多年, 发现过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有一些人,比起欣赏舞蹈本身,更关注她们的脚部状态,甚至还有点“没看到伤痕就不罢休”的意思。
想到这儿,沈意欢抬眸看了眼靳延,却见他的目光是落在远处的,礼貌又尊重。
沈意欢弯了弯唇, 松开手迈步踩进溪水之间, 喟叹,“这水真凉快。哇,真的有鱼诶!”
靳延跟在她的身后,姿态看似放松, 实则却一直蓄着力, 他将手里的小网递给沈意欢,“要不要试试?”
这是他用以前留下的渔网改的,做成了一个类似网兜的样子, 捕鱼效果可能不好,但给沈意欢玩玩足够了。
“好呀。”沈意欢跃跃欲试,伸手接过,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样行吗?”她握着网的两边,弯腰将它浸进水里,抬眸看靳延。
“试试看。”靳延晃了晃手上的树枝,没有说这里的鱼都很灵活,很难捉。
反正也没准备靠这个捕鱼,靳延不动声色地探查起附近的水域,因为不敢离沈意欢太远,行动颇为受限。
“你这是在守网待鱼?”许是无聊,袁天璟几人也跟着下了水,见着沈意欢的动作和她手里那个秀气的捕鱼工具,打趣。
沈意欢当然也知道这样是绝不可能网住鱼的,她不过是想试试运气罢了。见人多了正想起身,一条比她手还长一些的鱼就笨头笨脑地顺着水流端端正正游进了她的小网兜。
她心中一喜,猛地起身,“鱼!”
“小心。”靳延看她摇摇晃晃的,心中一紧,正要奔过去就见沈意欢又稳住了身形,这才停下步子。
“谢谢念芹姐。”沈意欢回头对着扶了她一把的杨念芹笑了笑,吐吐舌,“我差点忘了我还在水里。”
“没事儿。你第一次来可能不知道,这里的鱼可聪明了,你这样都能抓住确实可以兴奋一下。”杨念芹打量了一下她网兜里的鱼,惊讶,“呀,还不小呢。”
“真的吗?”沈意欢脸上的笑意更重,赶紧连着网兜把鱼放回水里,一脸宝贝,“这也是我第一次捉到鱼!”
“厉害。”袁天璟很是羡慕,“你这样都能捉到,我怎么就逮不上来呢?”
顾振南闻言隐秘地撞了撞靳延的肩,别人没看见,他刚刚离得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的鱼哪有那么好捉?那鱼明明是被人一棒子敲晕了的,还特意等着人家游到网兜的上游才敲的。
“哄小孩儿玩呢?”顾振南没忍住打趣,实在是这样的靳延太难得一见了,“挺有兴致。”
靳延扬了扬唇角,没有说话。
“我要把它养起来。”沈意欢看着在网兜里还是一副晕晕乎乎模样的小鱼,实在舍不得就这么吃掉。
“行。”杨念芹看她一脸宝贝的样子,笑着提议,“靳叔叔家后院不是还有个小水池吗?正正好。”
“嗯嗯。”沈意欢觉得大概是不会再有第二条这样笨的鱼了,正好也弯得腰酸,便准备坐回岸边的石头上去,反正坐着也能玩水、还不怕摔跤。
她刚坐下,身边就来了人,眼见着要撞到她用石头压着的网兜,她连忙提醒,“别踩着我的鱼了。”
来人脚步微顿,干脆就在那里停下,“你就只捉这一条?那怎么够吃。”
“不吃这个。”沈意欢用脚踢出些水花,玩得不亦乐乎。
“那我们吃什么?”童汐看沈意欢对她爱答不理,又有些不满,“我们是一个团体,你不能这么自私。”
“那你怎么还不去捉?”沈意欢抬头看她,语气平淡,“不是要对集体做贡献吗?”
“我有袁天璟啊。”童汐得意,“用不着自己动手。”
沈意欢看眼不远处明显一无所获的袁天璟,扯扯嘴角,“行吧,那你慢慢等。”
“给。”靳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桶放到沈意欢身边,“鱼我来捉,你看着桶就行。”
沈意欢探头过去,桶里至少有四五条,她不由自主感慨,“哇,你好厉害。”
看她那么开心,靳延直起了腰,准备再去捉点,“这边的鱼确实都有些小,我往里走走,你就坐岸边玩,别下水了。”
“好。”沈意欢转头看了眼自己网兜里的那条小鱼,没想到它竟然还真的算大的,怎么就笨到“自投罗网”呢。
童汐早在靳延来的时候就去了袁天璟那边,她还在单方面生靳延把她们扔下的气,更何况靳延刚刚又明显在帮着沈意欢顶她,她就更生气了,甚至忘了刚走过来的姜玥华,只想催着袁天璟赶紧超过靳延才好。
沈意欢疑惑地看着姜玥华在她身边坐下,她不和童汐一起、不去靳延身边刷存在感,非得缠着她干嘛?
见沈意欢看了过来,姜玥华收起眼中的冷意,“意欢妹妹,听说你考进总政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谢谢。”沈意欢低头逗弄自己胜利的果实,委婉暗示,以她们的关系,这样礼貌寒暄两句就足够了。
姜玥华却没有停止的意思,拉着沈意欢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文工团相关的事。
等其他人重新回到两人的视野里,姜玥华忽然转了话题,语气里带着心疼,“你们跳芭蕾很辛苦吧,我听说芭蕾舞者的脚都”
她看向水里被裙摆挡住的沈意欢的双足,心里叹息,要是她有沈意欢的背景,怎么会自甘堕落去做一个戏子。
沈意欢本还好奇她的来意,听见她这意味深长的停顿也就懂了,又一个试图从“芭蕾舞者畸变的脚”上找优越感的人。
真正的心疼绝不是这样的,谁会刻意在外提起对方的缺陷来表达疼惜?这不是纯捅人心窝么。
“你是说这个?”沈意欢扬眉,拉起裙摆,露出莹白的双足,脚背饱满、拇指纤细,哪里有一点儿畸变的样子?
她语带笑意,“原来你们记者也会不求证就偏信啊,实话说,我身边还没有哪位舞者脚是变形的呢。”
姜玥华哪里听不懂沈意欢的讽刺?她收回视线,强作镇定,“不好意思,意欢妹妹,是我误会了。”
沈意欢扯了扯唇角,探究地看向姜玥华。她们刚刚聊的时间也不短,怎么就非得在大家回来的时候突兀地提起她的脚?是想让她自惭、亦或是让其他人留意到她的“缺陷”?
见沈意欢不回答,一双眼明亮又清澈,姜玥华下意识看向正在靠近的靳延。
沈意欢眉心一动,果然还是为着靳延啊。
没意思,沈意欢失了兴致。不说她和靳延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姜玥华确定她这样做不会反而激得靳延心疼她吗?
如果靳延不心疼反而厌恶的话,那这样的靳延又有什么好争的。沈意欢有些搞不懂姜玥华的思路,也不想被她破坏心情,起身就要离开。
她今天穿着及踝长裙,她们在的位置溪水却差不多有小腿一半高,沈意欢下水时就是任裙子垂进水里的,反正是棉麻的,上岸挤干水、风吹吹就干了。
她们在的位置是一道很窄的石滩,沈意欢要想离开,就只能从姜玥华面前走。
应该不至于这么蠢,沈意欢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继续往前。而随着她的走动,她的裙摆也跟着在水里曳了开来。
“欢欢,等我过来一起。”靳延叫住沈意欢,“你光着脚,小心踩滑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沈意欢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绊住了。
她本就瘦,宽松的棉麻裙更给她添了几分纤弱。此时摇摇晃晃的,好似暴雨中的娇花,下一秒就要从枝头坠落、砸向地面。
那一块儿只有姜玥华和沈意欢两个人在,最近的靳延离她们也还有五六米的距离。
眼见唯一能帮上忙的姜玥华像是被吓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其他人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真要这么摔下去,可不会是什么小伤。
况且同样的伤,在普通人面前可能只是短暂的行动不便,但对于一个舞者来说,影响的就是她们对肢体控制的精度,关乎她们终身的舞蹈事业。
没人比沈意欢更明白这一点。感受到那股力的瞬间,她就立马停下了步子,但还是有点晚了,她没能稳住。
但还好她在的地方还算平整,沈意欢收紧腰腹,抑制住后仰的趋势,又一用力,在所有人惊惧的眼神里重新站直了身子。
沈意欢的心跳得飞快,被扯得发痛的腰提醒着她,她刚刚的处境有多危险,她几乎是硬生生将自己从必摔的局面掰回来的。
而她明天就要参加八一独舞的选拔了,想到这个,沈意欢怒火中烧。
她抓住裙摆猛地将裙子从还没来得及松手的姜玥华手里抽了出来,大概是没有反应过来,姜玥华被这力道带得往前晃了晃,她可没有沈意欢那样强的腰腹力量,一息之后整个人还是狠狠扑进了河里。
姜玥华半个身子都泡进了河里,膝盖和手心也狠狠撞上了河底的石头,一下就激得她流了满脸的泪。
激起的水花本就打湿了她的鬓发,她又脸色苍白、泣不成声,倒显得比沈意欢还像受害者。
“你干什么?”在童汐的质问声里,沈意欢侧开靳延放在她肩上的手,没有看他。
刚刚虽然是因着靳延反应及时,她才没被姜玥华扑倒或者被她激起的水花打湿裙子,但沈意欢可还记得是因为他、自己才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的。
她往前迈了一步,迎着姜玥华伤心的眼神,高高扬起手,狠狠地扇上了她的脸。
“啪——”在场的人提起的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又被这清脆的巴掌声吓了一大跳。
他们下意识看向靳延,希望他赶紧插手管管。
但靳延作为唯一一个在沈意欢自救时也没停下的人,这会儿却像是没看见沈意欢打人似的,只面色平静地跟在她身后,隐隐有和姜玥华对峙的意思。
童汐见沈意欢不仅把姜玥华拽进了河里,还打了人一巴掌,心里的火烧得更旺。
姜玥华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她带来玩的,她只觉得沈意欢这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沈意欢,你凭什么打人?有个副军长爸爸了不起是吗?”童汐甩开袁天璟的手,怒气冲冲走了过来。
“确实了不起,但还是没有姜玥华了不起。”沈意欢嘲弄,“毕竟,我可没有这么护主的狗。”
“你!”童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尖着声音反问,“你在说什么?!”
“我说。”沈意欢压着火,直直看着童汐,眼含挑衅,“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忠心的狗,甚至不用等主人的号令就开始乱吠了。”
“你骂我?!”童汐怒火中烧,尖叫着就要去扑沈意欢。
靳延往前挪了一步将沈意欢挡住,袁天璟也从后抱住了她,“冷静,童汐,先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童汐捶打袁天璟的胳膊,“你难道没看到吗?沈意欢先害玥玥摔到了河里、又骂我,袁天璟你还是个男人嘛?她都这么欺负我了,你不管?”
“好了!”袁天璟被打痛了,有些生气,也不准备给姜玥华留面子了,“那你先问问你的好朋友,意欢拉回自己的裙子,为什么能把她带进河里吧?”
这话一出,不说其他人本就眼明心亮,连童汐也察觉了不对。
果然被看见了,姜玥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再抬头时就是一脸的无措和害怕,“我、我也不知道。”
她看向离她很近的靳延,楚楚可怜,“我的手好痛、膝盖也好痛,好像流血了,靳延哥,你可以扶我起来一下吗?”
“我看见了。”靳延的脸色很差,“你之所以会因为欢欢收裙子摔进水里,是因为你当时紧紧攥着她的裙子,才被带下来的。”
姜玥华没想到靳延不仅不帮她,还说出这样带着作证性质的话,眼里全是受伤,“我,我是看意欢要摔倒了,想去扶她啊!”
又一巴掌,沈意欢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像是在甩什么脏污,“姜玥华,上一巴掌,是打你试图害我受伤。无论你有什么小心思,都不应该危及别人的身体。”
“这一巴掌,是教你,做错事了就要认错、要道歉、要乞求别人的原谅,而不是狡辩。”
本就安静的河滩落针可闻。
一直在安抚童汐的袁天璟惊得张大了嘴,其余几人也都是满脸不可置信,只有靳延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意欢的背影。
众人互相对视,好家伙,就说大院怎么会无缘无故传沈意欢脾气差的。瞧瞧,这两巴掌,打得多痛快。
沈意欢却还没觉得解气,好整以暇地看着捂着脸的姜玥华,“现在你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吗?”
因为摔进水里,姜玥华害怕走光,就一直维持着跪在水里的动作,这会儿从远处看,倒像是她在给沈意欢下跪一样。
但沈意欢很确信,姜玥华看向她的眼里只有怨毒和憎恶,她没忍住弯了弯唇,“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们单位领导、也可以和你家长聊聊。”
赤裸裸的威胁,姜玥华的喉咙干到发痛,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姜玥华踉跄着想要起身,至少不要再以这样屈辱的姿势面对沈意欢了
但她才刚抬起了一点腿,膝盖处就传来剧痛,眼见着就又要摔进水里,姜玥华下意识想要去抓靳延。
不想,靳延退得比她更快,还拉着沈意欢也退了一步。
姜玥华惊慌中看见的就是靳延含着厌恶的眼神,她心一痛,任着自己重新摔进水里。
“玥玥!”童汐再顾不得事情的原委,狠狠推开袁天璟禁锢着她的手,跌跌撞撞跑到姜玥华身边。
正要将她扶起来,就见她浑身都湿透了,童汐不知所措,下意识喊人,“袁天璟!你快来呀!”
“我他妈真是受够了!”袁天璟骂骂咧咧地将身上的短袖脱了下来,只余一条工装背心。
路过靳延的时候,他眼里都是无奈和抱歉,谁是谁非一目了然。但他不能不管童汐,童汐又非要管姜玥华。
沈意欢看童汐一脸心疼地围着姜玥华忙前忙后,姜玥华却还是一脸受伤又充满希冀地看着靳延,心里忽然闪过了另一个念头。
与其要她一百句不情不愿的“对不起”,不如挑她最痛的地方戳。
不是喜欢靳延吗?不是见不得靳延对她好吗?沈意欢偏要让她亲眼看着、亲身体会。
于是她转身看向靳延,故意表现得颐指气使,“靳延,我不想玩了,我现在就要回家。”
话说到一半,就对上了靳延幽深得像潭水一般的眼睛,沈意欢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好,回家。”靳延主动挪开视线,将沈意欢宝贝的鱼连着网兜一起放进桶里,护着人上了岸。
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支着腿蹲了下来,伸手去拉沈意欢还在滴水的裙摆。
沈意欢被他吓了一跳,即使想气姜玥华,也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地往后退。
“别动。”靳延声音压得很低,慢条斯理地将裙摆上的水攥出来,“不是想气她吗?”
沈意欢抿抿唇,明明男人顺着她的意,攥水的动作也显得珍重,但她莫名就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在她的心跳彻底紊乱之前,沈意欢拉了拉裙摆,低声,“可以了。”
靳延收回手,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是靳延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沈意欢,就像他刚刚才惊觉她不是一无所知一样,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从这个角度看,她藏在骨子里的傲气一览无余。
他的视线灼烈,沈意欢鼓了鼓腮帮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似乎在催他赶紧起来。
怎么办,更可爱了。靳延勾了勾唇,利落起身,快步将她的鞋子也提了过来,弯腰放到她的脚边,“走吧。”
沈意欢总觉得靳延刚刚做的一切都标了价格,但想想这段时间的相处,还是跟着他回了车上。
“我去拿下东西,很快回来。”靳延像是没察觉沈意欢的紧张,将装着鱼的小桶放在后排的空隙,又转身回了河边。
回到河滩的时候,所有人又齐齐地望向了他,靳延看向顾振南,“等会儿会有车来接。”
顾振南叹口气,“你不会觉得我们还玩得下去吧?一起走吧。”
靳延将沈意欢的杯子装进行李袋里,拉上拉链,“那就让袁天璟自己想办法。”人是他带来的。
袁天璟走过来时听见的就是这句话,他愁眉苦脸,“别啊,这荒无人烟的我怎么想办法。”
“那是你的事,你的账我明天再和你算。”靳延起身,对着车的方向扬了扬眉,“今天先算另一个的。”
顾振南看着人离去,近处是姜玥华的哭泣和童汐的安慰,再往远看,顾振西和丁夏川打打闹闹在杀鱼。
真是搞不懂这群年轻人,他摇摇头,走到杨念芹身边,“车来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去瀑布那边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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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沈意欢垂在腿侧的手紧了紧,心跳加快,强装镇定看向搭着方向盘侧对着她的靳延。
明明是和早上一样的姿态,连阳光射进来的角度都差不多,但男人再不复那时小心翼翼的模样。
侵略感几乎化成实质,沈意欢成了先偏头移开目光的那个。
脸上一疼,是有些粗粝的指腹。沈意欢下意识就要挥开,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靳延单手钳着她的双手,在她明显底气不足的眼神里,慢条斯理地又捏了一下她的颊肉。
“嘶——”虎口被人衔住,靳延刻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他吃痛,沈意欢下意识又松了口,紧抿着唇。
靳延低头看了一眼,小麦色的肌肤上多了半圈圆圆的齿印和几抹晶莹。
“还挺凶。”靳延唇边带笑,眼神却有些犀利,带着明晃晃的探究,“骗我好玩吗?”
他往沈意欢身边又凑近了一点,看着她那双极具欺骗性的眼睛,“不是不知道姜玥华为什么要坐副驾么?”
沈意欢鼻间全是男人的味道,手也被人钳住,体型和力量的巨大悬殊让她有些不安,“你先放开我。”
靳延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却没放开,“我不敢放,我的直觉告诉我,放了你会跑。”
“我连这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跑。”沈意欢没好气地瞪他,“你把我都弄痛了。”
靳延下意识松开手,又在沈意欢转身之际一把按住了车门。两人离得更近,沈意欢几乎被他圈在了怀里,靳延挑眉,“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沈意欢只觉得心跳得让她心烦,她仰靠在椅背上,尽量拉开两人的距离,“除了早上,我也没骗过你吧。”
靳延的眼神一闪,被她敏锐地察觉,她乘胜追击,“我只能装不懂啊,不然多尴尬啊。我和她不熟,难道还要替她表白?”
“你当时那么生气,看起来可吓人了,我也是没办法。”沈意欢眨眨眼睛,说得越来越顺。
如果不是她眼里的狡黠都遮不住,靳延差点又被她糊弄过去。
今早那些对话都是建立在“沈意欢不懂”这个基础上。
不懂姜玥华那样明显的意图和敌意,所以甘愿让出副驾驶。
不懂他为什么会生气,所以用鼻子痛转移话题。
可听她刚刚质问姜玥华和童汐的话,她明明懂得不能再懂,将每个人的心思都看得透彻。
那他呢?靳延的眼神更加幽深,忽然往沈意欢的方向逼近。
下意识的、明显的抗拒,靳延定定观察着沈意欢的反应。
越来越近,靳延甚至能感受到她打在自己脸上的呼吸,以及,她快要推到自己胸口的手。
他停下,垂眸轻笑,手指重重碾过她的颈侧,“怎么把泥弄到这里了。”动作像在泄愤,实际却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可奈何。
细腻的触感从指尖滑到心间,靳延撤回自己的位置,“放过你了。”
感觉到他的离开,沈意欢睁开眼睛,悬着的手紧握成拳,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心从未这样乱过。
别想了。她猛地坐直,摇下车窗,试图让热浪吹散她鼻息间属于靳延的味道。
沈意欢看着窗外,余光里却始终横亘着一段布着青筋的麦色手臂,比窗外的景色更有存在感。
沈意欢恨恨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却又晃起了靳延那张线条分明的脸。那么近、近到能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
她烦躁地侧过身子,彻底背过靳延的方向。
靳延一直注意着她,哪能没看出她的小情绪。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光明正大地、耀武扬威地。语气却已经恢复了他这段日子以来的温柔,“睡吧,时间还早着呢。”
这句话像是在说这段回家的车程,又像是在说别的。
沈意欢却真的被安抚了,她合上眼睛,喃喃,“慢慢开。”
“嗯。”应答声散在风里。不知是风柔和了男人的声音,还是男人的温柔感染了夏日的风。
第24章 第 24 章 准备回家住
这处位于首都西边一个小村子边, 从军区大院过来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再加上他们计划的是野炊,真吃上烤鱼得到下午了, 所以临走前靳延是特意又让沈意欢和他一起再垫补了点的。
这会儿已经快一点了, 怕她会饿,靳延车开得很快, 他知道沈意欢嘴里的“慢慢开”并不是真的在说回程的路,就像知道她现在是醒着的一样。
靳延其实这会儿也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就这么挑破的。
这个周末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方卫国的质问逼着靳延正视了他对沈意欢的不同, 姜玥华制造的几次争端又让靳延更深刻地认知了他对沈意欢究竟有不同。
他见不得其他人以占有的姿态对待沈意欢, 所以才会被方卫国小儿科的挑衅激起脾气。
他见不得其他人欺负沈意欢,所以明明与他无关也要巴巴下楼守着人,所以看见沈意欢从姜玥华手里扯回裙子的时候很努力才能抑制住怒火。
他甚至见不得沈意欢不高兴,见不得她受委屈,见不得她的需要得不到满足
这些“见不得”本都是靳延单方面对于沈意欢的想法态度,有的无知无觉,有的他很早就意识到了。
但姜玥华的出现, 让靳延第一次产生了另一种角度的“见不得”。
他见不得沈意欢把他让给别人, 见不得沈意欢好像无所谓的态度,所以才会在她解开安全带的时候那样生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靳延说不震惊那是假话。其他的一切还能解释成胜负欲、感激亦或是兄妹之情,但这个呢?
只有男女之情才会生出反向的期待。只有喜欢对方并期待回应, 才会在意对方是否也对自己有占有欲。
靳延很难说清当时他的心情究竟如何, 但当他偏头看见睡在身侧的沈意欢时,只觉得安心,只想就那样一直行驶到路的尽头、时间的尽头。
想到这儿, 靳延又侧头看了沈意欢一眼,却不想她也正在看他,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她几乎是立马就收回了视线。
靳延在心里叹息,看吧,还是太急了。
不该在意识到她可能也明白他的感情时就那样冲动地想要把关系挑明,不仅没有更进一步,好像还把人吓着了。
靳延舔舔牙尖,只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太像个毛头小子了。
没有打探敌情、没有任何部署、甚至连个宣言都没有,就这么直愣愣地、兴冲冲地试图往人家的领地里冲。
人还愿意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话,没有直接骂他“流氓”、让他滚,简直是太给面子了。
靳延又侧头看了沈意欢一眼,想起她那两巴掌,啧,还挺带劲的。
“好好开车。”沈意欢被他看得有些恼,这个人简直一点不按套路出牌。
靳延自己也许不知道,沈意欢见靳延第一眼时还觉得他大概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等看过他看自己的眼神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顾虑,甚至还反而隐隐约约生出了能“拿捏”他的直觉。
之后他们的相处更是应证了这一点,沈意欢至今还没有感受到靳延对她的底线是什么,似乎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能接受一样。
越是漂亮优秀的女生,越是对别人微妙的感情变化灵敏,她们不一定懂什么是“去爱”,但一定早早就懂了“被爱”。
沈意欢就是如此,在靳延还没意识到他心里那颗新发的种子的时候,沈意欢就从他的眼神、言语、行动,听见了那颗种子破土、抽枝的声音。
但也不过是颗种子而已,沈意欢放松心神,仰靠在椅子上。
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的,谁先动情、谁动情得更多,谁就要乖乖地、心甘情愿地接受另一个人的支配。
于是,靳延就发现沈意欢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像是今天的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靳延虽然也有失落,但更能理解。
他甚至觉得沈意欢这样才足够聪明,他们不过才相识七天,这其中有一多半的日子甚至还没有任何交集,是应该给对方、也给自己更多的时间互相了解。
于是,沈意欢也发现靳延似乎也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完全没了中午那会儿可爱的冒失。
沈意欢还没来得及可惜,就被靳延接下来的行为吓了一跳。
绕过靳希文,靳延拉开沈意欢身边的椅子,直接坐了下来。那双长腿大咧咧展开,甚至都快碰到沈意欢的膝上。
沈意欢看桌子上所有人都是一脸惊讶,有些尴尬,赶紧用膝盖撞了撞靳延的腿,眼神示意他快回自己的位置。
靳延却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餐具挪了过来,还从沈意欢碗里拿了一只虾剥起壳,一副要在这儿久坐的样子。
沈意欢又狠狠撞了靳延一下,靳延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转头看向沈意欢,“在剥了。”
不是?沈意欢被靳延的反应噎住,先不说她没这个意思,就靳延这个体格,能被她撞得这么明显地晃?
果然,靳希文一脸纳闷,“靳延,你是不是惹欢欢生气了?”
这是靳希文唯一觉得合理的原因,听李芳说两人回来得很早,又看靳延这样殷勤,靳希文就猜他大概是在外面把人气着了,赔礼道歉呢。
眼见人快被自己惹急了,靳延才把虾放到她盘子里,“对,这不给欢欢道歉呢嘛?”又把鱼转到沈意欢面前,“尝尝,中午逮的鱼,你不想吃烤鱼,我就让李姐做了红烧。”
沈意欢瞪他一眼,又把鱼转到靳希文面前,“叔叔先尝。”
靳希文夹了一筷子,乐呵呵的,“好,还是欢欢乖。”
靳延被忽视也不气,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把第二只剥好的虾放进了沈意欢的碟子里。
“我忘了处理了。”李芳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沈小妹今天休息,她一忙,就忘了把虾壳去了再煮。
“没事。”沈意欢干脆将装虾的小碗放到了靳延的手边,反正有人剥。
靳延唇边含笑,也说了句没事,一直把虾剥好才重新洗过手回到餐桌。
刚坐下,就发现他的碟子正中间多了一只虾仁,而这桌上只有一个人有虾吃。靳延的心情简直不能再好,整顿饭脸上都带着笑意,惹得靳希文看了他好几眼。
“靳延,你还不回队里?”饭后,靳希文看着坐在沙发上明显有些无聊的靳延,心里的疑惑更加重。
靳延转着手里的野核桃,“不回去。”他抬眸看向靳希文,说出自己的决定,“我准备回家住了。”
“啊?”靳希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靳延再重复一遍后,坚定地摇头,“不行。”
靳延眉心微蹙,坐直了身子,“为什么?”明明这些年老头子虽然没直说,但其实一直挺想他回家住的。
“不方便。”靳希文也放下了报纸,“欢欢住在咱们家,虽然你们各自一层,但外人不知道啊。”
“你们年龄差这么大,但也都是适婚年龄,整天同进同出,会惹人说闲话的。”靳希文光想想就觉得对不起老搭档。
靳延的眉越蹙越紧,“管他们怎么说。”
“怎么不管。”靳希文带了点情绪,“你想打一辈子光棍我不管,但你妹妹还要嫁人呢。”
想到儿子的婚事他就觉得烦心,“行了,这事儿没商量,你赶紧回部队吧。”
靳延在靳希文说“沈意欢还要嫁人”时就很是不爽,但他和沈意欢的关系又没到能给自己“正名”的地步,只能硬生生忍下。
“你想让我结婚,就让我回家住。”靳延好声好气,“相信我,你以后会感谢这个决定的。”
靳希文挥挥手,“别想骗我,你想回来也行,等你们俩其中一个人有对象了再说。”
靳延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他也算看出来了,至少在靳希文心里,是从没将他和沈意欢联系在一起的,不然他不至于是这个反应。
那其他人呢,是不是也都这样觉得?觉得他年龄太大,根本不可能会是沈意欢的对象?
靳延心里更烦了,“以前几家聚餐你为什么不叫我回来?”回来了怎么会现在才认识她。
“那不是你每次都不去么?去了坐不了一会儿就要走,叫你干嘛。”靳希文莫名。
“”合着还只能怪自己,靳延重新倒回沙发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的情路不仅姗姗来迟,还任重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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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沈意欢刚从卧室出来,就见着穿着整齐的靳延从楼下下来,很是惊讶,“靳延?”
“早。”靳延的喉结重重滚动,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沈意欢练舞的时候靳希文不准他看、甚至不准他路过了。
靳延第一次懂了什么叫“肤若凝脂”、“冰肌玉骨”,大红色的吊带和莹白肌肤的碰撞带来的视觉冲击本就已经足够震撼。
偏沈意欢还有着那样优美的曲线,手臂纤细、玉颈纤长,肩若削成,精致的锁骨带着难以言喻的性感和诱惑。
更何况,练功服下那饱满的浑圆、不盈一握的细腰也都一览无余
靳延猛地移开视线,当他意识到自己对于沈意欢的心意后,再感受她的美时,就再不能纯粹。
沈意欢也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她没有想到靳延还在家、也没有想到他在家会早起,就这样穿着练功服和人撞了个正着。
其实这练功服也没有什么,吊带和长裤,她在家一向是穿这种款式,但面对的是靳延,沈意欢忽然就觉得脸热到发痛。
她看了侧着头的男人一眼,咬咬唇,直接回了卧室,木门关上时发出不小的碰撞声。
听见声音,靳延才敢回头,他舔舔唇,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忽然觉得不能回家住也不全是坏处。
要是天天早上都能见着这样的沈意欢,却也只能看着,他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医院了他也就会以另一种方式闻名大院
路过沈意欢卧室的时候,靳延停下步子,轻轻叩了一下门,不用压着声音也低哑,“我回队里了。”
沈意欢就站在门后,闻言看了眼房门,没有应答。
等听见吉普发动的声音,沈意欢才重新打开房门,她下意识看了三楼拐角处一眼,那里只余一盏未亮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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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惠、张晓、沈意欢、李梦洁、金聪、陈羽”曹素锦挨着点过这次报名独舞的人的名字,确定都到齐后,“好了,按着顺序开始吧。”
因为关系到八一唯一的一场独舞,即使是内部选拔,团里还是特意开了小礼堂。评委们数量少、份量却不小,芭蕾团团长、歌舞部的一把手、演出部的副部长。
最先上去的是姚子惠,她的选段果然是白毛女,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情绪也十分饱满,足以见能在总政当上领舞的功底。
但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除了沈意欢和陈羽,在场其他人的表现都很平淡。
她之后是张晓,选段是《白毛女》的喜儿,也是很完美的一场。
张晓结束就该沈意欢了,她虽然资历最年轻,但团里一向是遵循“先一后二”的原则,这之后才排资论辈。
她的曲目是《堂吉诃德》在团里也不是秘密,毕竟都练这么多天了,懂芭蕾的人只要路过练功房就能听出她的选段。
“终于见着新的了。”歌舞部部长韦海只看曲目就很满意,“再看两场白毛女,我觉得我都能上去跳了。”
曹素锦扯扯唇,“大家也都是担心。”说完看向演出部副部长吕起伯,观察他的反应。
吕起伯倒是没谈曲目,面带欣赏地看着正在起舞的沈意欢,“早就听董部长提过你们团里的这个新人不可小觑。今天这一看,曹团,你这是挖着宝了啊。”
这就是可以演的意思,曹素锦心神一松,也笑着看向沈意欢,“确实是个好苗子。”
曹素锦心里清楚,只要演出部不否决这个选曲,那沈意欢百分之八十会拿到这个独舞。但当她看见两个部长齐刷刷地在纸上写下“10”时还是有些惊讶的,这评价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她的“9”竟然成了最低的那个了。
“跳得真好。”沈意欢刚坐下,姚子惠就凑到她身边,对着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她是很清冷的长相,平时在团里也不是很爱发言,这还是沈意欢第一次和她单独说话。
“谢谢。”沈意欢弯了弯唇,“您跳得也很好。”
“没用啊,要是没你还有点可能,现在是彻底没戏了。”姚子惠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们都很羡慕你,还能跳自己想跳的,我们都不敢”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沈意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好伴奏响了,两人也就重新看向了舞台。
李梦洁能当上二队领队也是有本领在的,只看她的表演,沈意欢隐隐觉得也许很快她就要挪挪位置了。
等再看完金聪的表演,沈意欢的表情严肃了很多,她不该因为团里的氛围就想当然地看低了总政的水平的。今天在场所有人,除了张晓和陈羽之外,其他人的水平也都很高,甚至是难分伯仲的。
是的,陈羽这次的表现也算不上好,她跳的是《吉赛尔》,整体效果也和那天选拔的表现差不多。
但作为被模仿的那个,沈意欢敏锐地察觉到了可能陈羽自己都没发觉的摇摆。
陈羽在不自觉模仿沈意欢那天演绎出的吉赛尔,但因为是不自知的,她的舞步更多的还是她习惯的跳法,混杂在一起,矛盾又混乱。
沈意欢抿抿唇,想起今早在文工团门口发生的事,还是无法不在意。
“陈羽,8分、8分、7分。”曹素锦宣读完所有人的得分,看向众人,“这次独舞就由沈意欢负责了,其余人也不要气馁,我们总政最不缺的就是演出的机会。”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不意外这个结果,在大家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比的就是选曲了。《堂吉诃德》至少一年没被跳过了,现在出现一个敢选这个的演员,别说领导们,演员自己也想看。
但大家心态平和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曹素锦说的那句话,“总政文工团最不缺的就是演出机会。”
不提地方上时不时会请他们去演出,各兵种即使有自己的文工团也还是时常邀请他们,最重要的是,他们文工团面向的可是中央各单位,级别最高的演出也都会是他们负责主持,不缺一场“八一”。
这就是华国唯一一个一级文工团的底气。
“这是你第一次对外演出。”曹素锦有些严肃地看向沈意欢,“第一次登台就是八一这样的节日,是你自身的能力,更是团里对你的信任。”
“我要求你当天的表现不低于今天这场。”曹素锦把话说得很重,“如果你没做到的话,我会罚你从一队退出并且停至少两个月的演出。”
“好。”沈意欢的心跳加快,表情也很郑重,“我一定竭尽全力。”
是啊,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演出,不仅是独舞,还是在建军节这样的日子,沈意欢绝不允许自己出错。
“我相信你。”看她这样,曹素锦忽然觉得,也许沈意欢的性格反而会助推她走到更高的位置。
不服输、高要求,才能带来突破。曹素锦的眼里第一次在舞台之外对沈意欢浮起欣赏。
“从今天开始,除了你自己练之外,每天还要和乐团合练。”曹素锦示意其他人解散,亲自带着沈意欢往乐团走去,“走,我亲自给你挑几个乐手。”
“谢谢团长。”沈意欢跟在曹素锦身后,等去乐团落实了每天合练的时间和伴奏的乐手之后,也到了用午饭的时间。
曹素锦是回家吃饭的,便在乐团门口和沈意欢分开走了。
沈意欢还穿着练功服,虽然是短袖长裤,但她还是决定先回去换了常服再去食堂。
食堂人多是一点,更主要的是,食堂连接着厨房,每一次用过饭后,身上难免也会沾染上油烟气。
跳舞时本就会出很多汗,要是再带着一身油烟气,沈意欢想想都觉得难受,便也不觉得麻烦。
因为一切顺利,沈意欢心情颇好地回到了练功房,刚上楼,就见着了靠在她门口的熟悉的身影。
来人显然一直留意着这边,一见着她,就快走几步迎上,又明显犹豫地停下,“欢欢。”
沈意欢的脚步微顿,想起了今早的事。和现在一样,也是她刚从车上下来,就见着了等在一边的陈羽和她的哥哥陈宸。
“对不起。”最先开口的是陈宸,“我替陈羽向你道歉,那件事她做得实在是不对,我已经教育过她了,她也知道错了。”
沈意欢看了眼站在陈宸身边、攥着陈宸衣摆垂着头的陈羽,没有说话。
陈宸见两人这样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我知道这个不该由我来说,但陈羽是真的知道错了,她为这事难过了很久,又不敢单独和你道歉,希望你能给她一个解释和弥补的机会。”
等他说完,陈羽也紧张地看向沈意欢,“欢欢,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了”
“快迟到了。”听到这儿,沈意欢看了眼腕表,打断了陈羽的话,率先离开了门口。
等进了大门,还能隐隐听见陈羽带着哭腔的声音,“怎么办啊,哥哥。”
“唉,你怎么能那么说呢。”陈宸的声音温和,“先跳舞,等你们都有空了,再好好和人道歉。记住,不要开口就是‘不知道怎么了’”
再多的沈意欢就没再听了,但这会儿看见陈羽也不算惊讶,她比自己猜的来得早,“等下。”
她换了衣服出来,就见陈羽还是站在刚刚的位置,脸上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垂在腿侧的手也握紧成拳。不像是道歉,倒向是要上战场。
一看见沈意欢的身影,陈羽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欢欢,对不起,我承认我那天是起了侥幸心理。我知道我不可能越过你进一队,也不知道团长做这个决定的原因,但我实在是太舍不得这个机会了,就没有主动询问。”
“我错了,我们是朋友,不对,哪怕我们只是同事,我也不应该这样。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难过了。”她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我当时真得太怕了,从选拔那天起,我就很不安,我觉得我好像一个小偷一样,偷走了肖沁洁师姐的名额。来了团里,副团还那么凶,大家又都在笑我,我太着急太害怕了。”
“呜呜,对不起,我自己也觉得我真是太坏了,你不理我是对的。”她抽噎,“但我得给你道歉,哪怕,哪怕你再也不愿理我,但我也欠你这个道歉,对不起,真得对不起”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沈意欢,“你、你还愿意理我吗?”
第25章 第 25 章 有完没完了
陈羽一激动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她说得又快,空旷的走廊都被激起了回音。
那天的事儿沈意欢也就当时觉得寒心,她和陈羽本也只是几天的交情, 比起被伤害, 更多的倒是看透了她的性格。
沈意欢相信陈羽现下道歉的真心,也理解她在那时所谓的“侥幸”, 但沈意欢也不准备再和她交往太近了。
不过是一队的名额,陈羽就能动心, 焉知以后再面对更大的诱惑时,她会不会又“不知怎么了”地抛弃友谊选择利益?
沈意欢不想赌, 也没有必要赌。
“先去吃饭吧。”沈意欢从口袋里拿了张纸给陈羽, 率先往外走。
陈羽却以为她这是原谅自己了,一脸喜悦地跟上,“欢欢,这次八一我哥单位也有名额,到时候我在下面给你加油啊。”
“你今天在学我?”沈意欢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陈羽还以为沈意欢在质问她,下意识就要道歉,“对不起, 我”
见她自己也迷迷糊糊的, 沈意欢有些无奈,“我不是在怪你,而是,你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同一支舞, 你原本能靠它考进文工团,现在却只能拿到最低分?”
听见这个,陈羽的头又垂了下去, “是我太差劲了。”
沈意欢想起她刚刚“偷了肖师姐的名额”的说法,眉心微蹙,“你能考进总政,怎么会差劲?”
“沪市舞蹈学院也是华国数一数二的舞蹈学院,你能力压同学成为公认跳《吉赛尔》跳得最好的人,又怎么会差劲?”
不谈论任何私人感情,沈意欢也见不得一个芭蕾舞新星就此陨落,“你不用觉得这个名额是偷来的,这是团里的领导综合考量决定的。你那天不也听到了吗?大家觉得你在情绪表达上的感染力可以掩盖你爆发力不足的问题。”
正好到了食堂,沈意欢干脆直接带着陈羽找到了黄绛珠的位置,“黄老师,我和陈羽正在聊那日选拔进团的事呢,我说她两支舞都跳得很好,她偏说我是在宽慰她。”
“您比我专业,不如您和她聊聊?”沈意欢对着一脸疑惑的黄绛珠眨眨眼睛,“也安安她的心。”
陈羽这情况在舞蹈学院也挺常见的,舞蹈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一种竞技,而比输了的人里多多少少也会有心态出问题的。
黄绛珠和沈意欢相识这么多年,虽然不知前因,但一听沈意欢这话,又看眼明显透着怯懦的陈羽,也明白了沈意欢的意图。
她也对着沈意欢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懂了,然后转向陈羽,“你是跳得好啊,先说吉赛尔”
见黄绛珠已经懂了她的意思,沈意欢就自己去了食堂窗口,替自己和陈羽各自打了饭。
她用的是自己的钱票,打的菜也很丰盛。但沈意欢其实也就是顺手而已,对她来说,一顿饭完全不算什么。
不提她自己现在也有津贴,沈父沈母离开首都前几乎把家里一半的钱都留给了她,沈意欢从小在物质上就没缺过,花钱确实有些大手大脚。
再回去的时候,陈羽整个人明显舒缓了很多,眼睛亮晶晶的,一边听黄绛珠说话一边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这样就好了,沈意欢彻底放下了这件事。
黄绛珠性格好、专业强又是团里的老师,既已经了解了陈羽在心态上出的问题,想必很快就能把这个问题解决。
沈意欢坐在两人身边,没再说话,只专心地将时蔬汤里的葱花一点点夹起来。
因着见到了黄绛珠,她也就忽然想起靳延还没给她回话八一演出的票安排好没有。
空军军区,靳延也正在和战友聊这件事,“我不去。”
“我跟着靳哥五年,就没看见他去过文工团的演出。”何宁浩是靳延手下的营长,从转到首军区起就分到靳延手下,又和靳延宿舍挨着,比其他人都多几分亲近。
“我听我小姨子说咱们文工团可排了新舞呢。”二团团长魏丹丞神秘兮兮,“况且今年新进了好些文艺兵,又安排到我们手下带了,正好先去认认人呗。”
“什么叫安排到我们手下了?”靳延停下筷子,抬眸看向魏丹丞。
“你不知道?”魏丹丞刨了一口饭,“每年文艺兵都要跟着新兵集训,今年集训轮到我们师负责了。”
“嘿嘿,咱们师里的小子今年有眼福了,听师长说今年还得带上总政的新兵,总政的姑娘可是个顶个的漂亮,三年才选一次,是不是运气好?”魏丹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靳延的眉却蹙了起来,“为什么我没听师里提过,这不得公平竞选吗?”
他这话一出,桌子上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
何宁浩咽咽唾沫,看向靳延,“哥,你还是我哥吗?”你不是最烦这些事了吗。
“想也知道你肯定不乐意,三团又没时间,所以师长就直接安排给我了。”魏丹丞回答。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靳延放下筷子,义正言辞,“嫂子知道了不得生你气?不利于你的家庭和谐。等下我们一起去找师长吧,今年我来带。”
“你还单身呢,更不合适。”魏丹丞还想争取一下,“况且我小姨子也在,我觉得我去挺好的。”
“亲属回避,那就更不应该了。”靳延不为所动,“你吃快点。”
“靳延,你要的票。”正说着,后勤一领导路过,从上衣口袋拿出四张票,“正好给你,刚拿到手。”
“谢谢曾主任。”靳延看了眼票面,“劳您费心了。”
“小事。”曾主任笑着摇摇头,“难得见你愿意看演出,是帮你爸要的吧?是住进你家那个姑娘这次有演出?”
他话音一落,靳延就感受到了桌上其他人灼热的视线,有些头疼,没说他爸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嗯。”
“怪不得。”曾主任倒是挥挥衣袖走了,只留下靳延面对一堆闪着八卦的眼睛。
何宁浩伸头看了眼票面,“庆八一?首都大剧院?这是什么单位主持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总政的。”靳延的参谋李子言笑得意味深长,“就是魏团刚刚提到的、要加进我们今年新兵集训的那个文工团。”
他这话几乎要把靳延的心思挑明了,魏丹丞恍然大悟,“好啊靳延,合着你算计这个呢?你说说,你怎么就不用避亲了?”
“不是亲属避什么。”靳延没有遮掩的意思,迟早要知道,他反而催促起穆丹丞来,“快点,等你吃完了我们去找师长。”
魏丹丞还想说话,靳延抢在前面开了口,“上次你在我家喝到的酒,送你一瓶。”
魏丹丞立马换了个态度,“好好好,我吃完了,咱们现在就走。不过靳延,你可得照顾一下我小姨子,不然你嫂子可不会放过我。”
“行。”靳延没带过文艺兵的集训,“我会看着办的。”
他们两人走了,何宁浩才后知后觉兴奋起来,“所以我即将和好多文工团的姑娘朝夕相处了?”
“新兵不在军区集训。”一团参谋李子言提醒,“团长也不一定会安排你去。”
“对哦。”何宁浩立马蔫了,“不知道我去求团长有没有用。”
首军区位置特殊,陆军和空军的新兵集训每年都是统一安排在首都边上的房山进行的,一般派过去的最高级就是团长。
靳延如果真拿到这个任务,负责的也是空军首军区三个师所有新兵的集训安排和效果监督,并不会真的下到新兵营带新兵蛋子,那是他带过去的营长、连长的事。
李子言眸光一闪,“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肯定能成。”
“什么?”何宁浩一脸兴奋,等听清李子言的话,他立马对着人竖了一个大拇指,“参谋、您不愧是参谋。”
于是靳延刚回到宿舍,还没打开门,何宁浩就从隔壁蹿了出来,神秘兮兮,“靳哥,去集训带上我呗。我保证我一定替你照顾、不对、照看好总政的那个姑娘。”
靳延似笑非笑,“李子言教你的?”以何宁浩的敏锐度,暂时还想不到这儿。
何宁浩挠挠后脑,嘿嘿直笑。
“行。”靳延没有再问,他刚刚了解了一下新兵集训的事,何宁浩这话还真是抓住他目前最大的需求了,他确实需要一个可以信赖又知根知底的人帮他看顾着沈意欢。
“太好了!”何宁浩恨不得欢呼,他最想相亲上的就是文工团的姑娘,他家里两个妹妹最稀罕看演出,要是有了个文工团嫂子,他家里人一定得高兴死。
当然他这样兴奋,除了因为这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任务比起别的着实算轻松。
“我一定替您照看好。”何宁浩知道自己的优势,恨不得对靳延立军令状,“保证那姑娘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靳延瞥他一眼,虽也有些担心沈意欢能不能经受得住,但还是摇了摇头,“你不用做什么,更不要搞特殊,看顾着,有情况找我就行了。”
————————————
当沈意欢再一次在排练厅看见闫云风的时候,她着实有些不耐烦了,这人有完没完了?
“师妹。”闫云风像是没看见沈意欢的冷脸,“我买了汽水,来,看你热的,正好凉快凉快。”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沈意欢眉心紧蹙,直直看向闫云风。
又是这样,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没看她,但沈意欢明明能感觉到上一秒他停留在自己身上黏腻的眼神。
“我不喝汽水。”沈意欢的耐心即将告罄,“师兄以后不用给我送东西了,我什么都不缺。”
一想起闫云风在《红色娘子军》中饰演的还是代表洪常青,沈意欢就觉得他简直玷污了这样正派的角色。
他明明应该去演恶霸南霸天,绝对本色出演。沈意欢赶人,“师兄你不用排娘子军?”
“闭着眼睛都能跳。”闫云风眉眼带笑,“师妹还没看过我们演出吧?下午要不要去我们那边看看。”
“黄老师下午要来指导我。”沈意欢推门准备离开。
被接连拒绝,闫云风却丝毫没有尴尬,“师妹跳得这样好,依我看,现在就演出也是没问题的。”
看他一副要跟着她一起去食堂的样子,沈意欢实在忍不住了,停住步子,“师兄是有什么事吗?在这儿和我说就好。”
这一周,练功房、排练厅、食堂,沈意欢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闫云风。
每次遇上,他也不说意图,自然而然就要和沈意欢一起吃饭、练舞,但每当沈意欢表现出不乐意,他又会立马退回,就如此刻。
“没什么事。”闫云风晃晃手里的汽水瓶,“师妹不喜欢喝就算了,下次有别的饮料我再给你送。”
说完,他就挥挥手,和团里路过的其他男演员一起走了。
沈意欢听见其中一个人刻意的打趣,“怎么?又碰壁了。”
“一看就很难追啊。”另一个男生甚至对着沈意欢扬了扬眉,很是轻佻。
“没事儿,这么优秀的姑娘值得更多的耐心。”听见闫云风这话,沈意欢胃口全失。
闫云风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类人,表面风光霁月,但眼神里透着的都是肮脏和欲望。
他最擅长“似是而非”、“进退得宜”,不和你表明心意、又要你感知到他的心意,你一生气他就回避、但也不见他真的停止。
就像黑夜里的苍蝇,你既没办法一巴掌拍死它,又没办法置之不理。
沈意欢烦得不行,只是按闫云风现在做到的程度,她无论做什么都会反而落到下风。
人家什么也没说,只是打着前辈的旗号和你来往,对外也一副尊重、爱慕你的样子。
你能怎么办?直接挑明、让他滚远点?那可能会被倒打一耙,尤其是闫云风家可还是“贫农”。
找团里领导干预?你能说出他干了什么不恰当的事吗?且他们俩近期都有演出,时机也不对。
在闫云风露出破绽前,沈意欢只能先忍着,等八一演出结束腾出手了再出击。
闫云风也挺心烦的,沈意欢比他想象的还难拿捏,眼见着现在能用的招数都用过了,她的态度不软反硬,团里其他男演员也一副看他好戏的样子。
闫云风反而没法放下手了,一是沈意欢可能是他能接触到的条件最好的女生,错过必将抱憾终身。
二也是他没想到沈意欢会这么引人注意,自己不过接近几次就被人察觉,要是真的放弃,他岂不是要被所有人看笑话?
闫云风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身影,行吧,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自找的。
至于沈意欢可能会恨他?闫云风相信,真到了那个地步,沈意欢只有他一个选择,他再好生哄着,迟早会把人拿下。
这种例子他见过太多了,再烈的姑娘,嫁了人了,也只能认命。
况且闫云风都计划好了,等他们有了小孩,他就大方地让孩子跟着外祖父姓沈,还怕岳父不高兴、不满意他?
只要沈建中满意他,那就够了。
闫云风实在舍不得就这样错失成为首长女婿的机会,何况沈意欢还是首长家的独女、必然继承父母的一切
他从知道沈意欢的背景时就有了这个想法,而这个想法随着他探听到更多沈家的情况而更加深刻,到现在几乎成了执念。
这才是上天真正赐给他的跨越阶级的机会,幸好上次他没有把自己赔进去。
闫云风心潮澎湃,眼里都是势在必得。
第26章 第 26 章 狠毒的疯子
“怎么还不睡?”沈建中小心翼翼推开房门, 却见妻子还靠在床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想欢欢了。”只有提到女儿的时候,蒋佩群整个人才会柔和起来。
“这么多年, 她一直没离开过我们, 偏偏是刚出社会的时候独自一人。”蒋佩群的眼眶泛红,“首都局势风云莫测, 我一想到这些,就无法安心。”
夫妻俩已经从靳希文那里得知了上周六发生的事, 都愤怒非常,哪怕最后方盛亮夫妻俩都来了电话道歉, 沈建中和蒋佩群还是如鲠在喉。
“欢欢的性子还是太软了, 这次是遇到杨兰,好歹还有几家多年相交的情分在,方卫国也是个没坏心的,她这样还能处理得下来。要是遇到心思坏的、手段狠的,我真怕她招架不住。”
蒋佩群的眉心紧蹙,忧愁几乎化成实质,女儿才十七岁呢。
沈建中坐到床边, 握住妻子的手, 苍白地安慰,“佩姐,就算有我们在,欢欢迟早还是要经历这些的。”
“我知道。”蒋佩群叹气, “我只是后悔以前总是不忍心教她这些, 现在想教,又鞭长莫及。”
这就是为父为母的难处。女儿在身边的时候,他们只恨不得女儿一辈子不用懂、不用经受别人的恶意, 一辈子只用开开心心地跳舞就好。
但一旦离开了,哪怕提前做过多少安排,还是会忧惧自己在这方面教育的缺失会害了孩子,后悔没有早点教她更多的道理。
“我倒觉得欢欢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沈建中知道妻子这番感慨缘于何处,语气认真。
“比起别人,欢欢是比较顾全体面,从小到大,连失态的时候都少有,但她心里是有自己的一杆秤在的。”
“你可能觉得欢欢对待杨兰和卫国态度太软了,但我想,这反而能证明她把所有的事都看得透彻。”
“因为知道我们几家是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只是点到为止。就像咱们那天,明明气得不行,却也没法真得指着老方的鼻子骂他一顿一样。”
“骂倒是骂痛快了,以后怎么相处?就算咱们和他家断交,其他几家又该怎么和我们两家相处?”
“我知道。”蒋佩群瘪了瘪嘴,气愤,“但是老沈,我就是希望欢欢能和靳延一样,直接痛痛快快地骂回去。”
提起靳延,沈建中心情复杂,“那小子嘴怎么会那么毒?看着明明像是个动拳头的。要不是是老靳说的,我都不敢信。不过,这话你还是别说了,你敢想咱们的娇娇也说出那种话?”
“想象不出来,但骂得挺解气的。”蒋佩群也笑了,“我都能想到杨兰的脸色得有多差,她最爱在小辈面前摆长辈的谱了。”
见她笑了,沈建中赶紧安慰,“你看,老靳和他儿子都挺靠谱的,还有老丁、老顾、小妹在,欢欢不会有什么事的。”
“除了这么想还能怎么办呢?我们舍不得欢欢来这里吃苦,你这里又离不得我。”说着,蒋佩群又想叹气了。
“平常多联系着,再让老靳多留心,还有她们领导那里,我也拜托过了”马不停蹄忙了一天,沈建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蒋佩群找到他的手表看了一眼,“呀,怎么都十一点了,先不说了,你快睡吧。”
“你陪我。”沈建中关了灯,拉着蒋佩群一起躺下,紧握着妻子的手,“佩姐,谢谢你,要不是你陪着我,我”
“好了,都这么多年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蒋佩群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丈夫的背,“快睡吧。”
“好。”沈建中应声,在熟悉的味道里很快就将工作上的烦心事尽数抛到了脑后,沉沉入睡。
但蒋佩群却依旧无法安眠,她看着窗外有些暗淡的月亮,满心都是对女儿的牵挂。
大概是母女连心,沈意欢昨晚也睡得很不好,又要面对一整天的联排,精神本就有些不济,再看见闫云风时就格外不耐。
闫云风才刚走到她的身边,就听见了一个他原以为再也不会听见的名字。
那一刻,喧闹的演出厅似乎都离他远去,他只能看见沈意欢张合的唇。
她怎么会知道的?她知道什么?闫云风下意识就要去捂沈意欢的嘴。
沈意欢见闫云风的眼都红了,却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她敢在这会儿就和闫云风挑明,自然有把握他什么也不敢做。
果然,闫云风很快就收起了眼里的情绪,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雪妍的对象买了桃酥,结束还早,你也过去垫垫肚子吧。”
这附近全是人,文工团的领导也都在隔壁开会,闫云风心惊胆战,生怕沈意欢要在此刻撕破脸。
沈意欢抬眼看过去,果然看见白雪妍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量中等、斯斯文文,手里拿着两袋子桃酥,团里其他人也都在往那边走。
看见沈意欢在往她那边看,白雪妍还对着她招了招手。
沈意欢这才起身,“你走前面。”她可不敢在演出前夕把后背暴露给闫云风,这么恶毒的人,谁知道他会发什么疯?
“师妹也太小心了。”闫云风的脸上再也没有那如同面具般风轻云淡的表情,他眼里隐着的、都是焦虑和害怕。
果然,才刚离开座位,闫云风就侧头看了过来,压着声音,“师妹刚刚在说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
“你想的那个。”沈意欢勾了勾唇,吐字清晰。
“师妹别开玩笑了,我想的哪个?”闫云风目光闪躲,还是不死心。不会的,肯定是他看错了,沈意欢不会知道的。
沈意欢没有回答,只定定看着闫云风,就见他的表情越来越僵,步子也跟着放慢了许多。
欣赏够了,沈意欢才好整以暇地回答,“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放心,只要你离我远点,我就不会揭发你。”说完,沈意欢就快走几步准备去和前面等她的苏燕玲汇合。
闫云风下意识就要去拉她的手腕,刚伸出去就又立马收住了,他这会儿心乱得不成样子。
无数的疑惑快要将他的头挤爆。沈意欢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怎么知道的?她真的不会告诉别人吗、真的没有告诉别人吗?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意欢的背影,顺着她的步子,看见了白雪妍。
是她!闫云风恍然大悟,但随之又更不解了。
白雪妍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不然也不会在两个团长的争锋中那样努力地维持中立。
况且她明明很不喜欢沈意欢的,从选拔那天起,一直到上周,他还听见她在对沈意欢选拔跳琼花的事耿耿于怀。
她怎么会去帮沈意欢的呢?她有什么必要提醒沈意欢呢?
感受到来自观众席的灼热视线,白雪妍疑惑地回视,却见闫云风站在阴影交界之处,脸色扭曲,似乎正怨毒地瞪着她。
她被吓了一大跳,“神经病。”白雪妍捂着胸口,侧过身子躲开了闫云风的注视。
在知道那件事后,对于闫云风,白雪妍的定位就只有两个字“疯子”,如果非要再扩写一点,那就是“狠毒的疯子”。
但这样一个有着世界上最肮脏的心脏、最狠毒的心肠、最丑陋的欲望的人,竟然长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风光霁月的脸。
白雪妍只是想想都觉得恶心,但她从来不会轻易卷进别人的事情、恩怨里。手里拿着把柄,闫云风也不敢招惹,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白雪妍就放松了心神,继续刚刚的话题,“对,十月结婚,到时候你们都去啊。”
话还没说几句,就到了沈意欢的场次。她将剩下的半块桃酥放到水杯上,独自去了舞台边上候场。
眼见下一个节目就到她了,白雪妍转向自己的对象,有些不想让他看,“好了,你先回去吧,晚点我坐公车回家就行。”
“好。”她对象也乐得成全未婚妻偶尔的小醋意,一脸笑地离开了。
这边人刚走,白雪妍身边就又多了一道身影。
“你干嘛?”白雪妍眉心微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闫云风此时的眼神让她联想到了毒蛇,阴恻恻的。
“你是不是给她说了?”闫云风的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怎么敢和人说的?”
“说什么?”白雪妍一头雾水,“给谁说?”
“邱丽。”从闫云风嘴里听见这个名字,白雪妍背后一下就冒出了成片的冷汗,眼前似乎也出现了那张痛苦的、毫无血色的脸。
她抬眸看向闫云风,声音都有些颤抖,“她不是”
“她是。”闫云风仔细辨认着白雪妍的表情,满脸的阴郁,哪还有文工团那个有名的美男子的样子?
“那”白雪妍咽咽唾沫,“那你提她干什么?”
她的眼里只有害怕和疑惑,不是她,闫云风收回视线,“没什么,看看你还记不记得她。”
变态,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白雪妍汗毛倒竖,明明处在喧闹又闷热的礼堂里,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闫云风的方向传来,将她牢牢笼住。
她顺着闫云风的视线看过去,看见的就是刚从台上下来的沈意欢。
这人真的疯了!白雪妍猛地收回视线,只觉得闫云风是被沈意欢的背景迷得一点理智也无了。
而事实上,闫云风是看着沈意欢没错,但现在的他可完全不是前几天的心思。
当狩猎者转为猎物,才懂得被利箭对准喉咙是什么感觉。
“走了。”彭飞鸣拍了拍闫云风的肩膀,“队长,到我们了。”
“好。”闫云风像是才反应过来,苦笑着解释,“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为了呼应“庆八一”的主题,演出部此次安排的另一场芭蕾是《红色娘子军》的第二场:红色娘子军连建立,女主琼花看到“打倒南霸天”的标语,愤怒控诉他的恶行,群情激愤,代表洪常青接受琼花入伍。
在这一场中,洪常青有一段耍大刀的独舞,是结合了华国武术的演绎,十分考验男舞者的功底。
而闫云风之所以能成为团里的一队领队,也正是因为他是洪常青的扮演者。确实,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已经跳了三年的洪常青,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跳。
但今天,意外发生了,只第一个大跳,闫云风就明显慢了半拍,动作不仅完全没有体现洪常青该有的英勇,甚至拖沓。
沈意欢没忍住挑了挑眉,抱着臂继续往台上看,这一眼,刚好和准备起跳的闫云风对上。
闫云风本就是个特别在意自己名声的人,他甚至花了许多精力在这件事上。刚刚因为想着沈意欢的事他没赶上节奏,本就足够丢人。
再起跳时,就没忍住有点急切,却没想到刚抬眸就看见了沈意欢背后对他笑得古怪的人,那人的嘴里也在说着邱丽。
是她!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冷汗一下布满了闫云风的后背,他彻底慌了阵脚,落地时没调整好姿势,右脚重重崴地。
“师兄!”得益于他的好人缘,舞台上的人齐齐围了上来,将他的视线挡得密不透风。
闫云风的脚踝痛得不行,他却只想拨开所有挡住他的人,去找那两个人。
“你是在找我吗?”闫云风猛地回头,就对上了一张含着怨的脸,“你这就觉得痛了吗?你有邱丽当时百分之一的痛吗?”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还在围观事态发展的白雪妍立马退出了人群。
她避到了舞台的阴影里,而在她头上,正是红底白字的巨型横幅“打倒南霸天”。
其余人却还一脸困惑,“邓小琴,你在说什么啊?邱丽、邱丽不是”
闫云风完全顾不上周围的人了,他的语速飞快,声音压得低低的,“邓小琴,你果然知道。怎么,你不想要邱丽的命了?”
“对啊,我知道。”邓小琴提高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知道你骗了邱丽!知道你强迫和她发生了关系又逼她打胎!知道你因为邱叔叔倒台就立马抛弃了她!”
趁大家没反应过来,她狠狠踹向了闫云风搭在地上的脚,“还知道你,为了困住她,让你哥哥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腿!”
“你知道腿对芭蕾舞者意味什么的!”邓小琴扑到闫云风身上,撕扯,“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
“她那么相信你!”邓小琴的声音像是野兽的悲鸣,“你却对她做了什么!”
又是狠狠的一脚,周围的人都被吓傻了,闫云风痛得捂住脚踝蜷缩在一起,“闭嘴!闭嘴!闭嘴!你污蔑我!你污蔑贫农的儿子!你”
“污蔑?”邓小琴的泪流了满脸,“我倒是想这一切都是我的污蔑、我的幻想,去换回我健康的邱丽。”
礼堂大门在此时被推开,夕阳拥挤着从门缝泄出,争先恐后地笼上跪在地上的女子,似乎也在怜悯她、试图温暖她。
穿着军装的领导们黑压压走了进来,这阵仗一出,在场众人再没有一人怀疑邓小琴话里的真假。
果然,曹素锦甚至有些失态地越过所有领导,冲到了闫云风面前,对着他怒吼,“闫云风,你怎么忍心的啊!邱丽是多么单纯可爱的一个姑娘,你也太狠心了!”
芭蕾舞团的人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曹素锦虽然领导能力不足,但对自己团里的每个人都很好、甚至护短,这也是为什么葛家雄久久无法夺权的原因。
何况如果邓小琴说的所有事都是真的,别说曹素锦了,哪怕其他没有和邱丽有过交情的人,都不会忍心。
“冷静,素锦。”演出部部长董允芳满脸愁色,厌恶地看眼委顿在地的闫云风,安慰地拍了拍曹素锦的背。
闫云风只觉得面前每一个人都如同一道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团里领导到底知道了多少?他该怎么办?
怎么会呢?明明邱丽和她家人都被他家人看起来了啊,又有大伯这个书记压着,他们绝不可能对外传信的。
还有邓小琴,她就算知道了,也该如以前一样隐瞒着才对,她难道不想要邱丽的命了吗?
领导们似乎在问他话,闫云风却只想喊他们闭嘴。
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见沈意欢走到了邓小琴身边,抱住了她,她在说
她在说,“放心,邱丽和她救出来了,葛抓了,别怕。”
那一刻,一切都明晰了,是沈意欢帮了邓小琴。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没有看见葛家雄,怪不得能惊动这样多的领导,闫云风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被安保处和思想处的人扣起来往外押送的时候,闫云风又听到了邓小琴的声音,低低的,仿若来自神灵,“因果轮回、报应不爽,闫云风,这次是你自己送你自己下的地域。”
是啊,因果轮回。
闫云风为了沈意欢背后的势力纠缠她,却不想,这些被他追逐的、渴求的势力最后加重的、是对他的审判。
他试图用从邱丽身上试验出的手段、从邱丽和她家人吸到的血诱捕沈意欢,却不想最后是沈意欢救出了邱丽。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谢谢你。”看着闫云风被押上警车,邓小琴的心神才得以放松,她站起身来对着沈意欢深深鞠了一躬。
又主动走到领导面前,“他之所以受伤,是我故意吓他的,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对不起。”
“我无法接受这样肮脏的一个人还能继续在舞台上起舞、享受灯光和掌声,是我打乱了领导们的安排,与沈意欢无关,她不知道我的计划,我甘愿领罚。”
她目光坚定,但脸上的泪痕都未曾干过,曹素锦看得心痛,“你说你这孩子,你怎么不和我说呢,这一年多,你和邱丽是怎么过过来的啊!”
“我不敢。”听到这声“孩子”,邓小琴彻底崩溃了,“邱丽一家还在他手里,葛副团也帮着他,我”
“是我没用,护不住你们。”曹素锦也泪流满面,“让你们连求个公道都无处说。”
她站到邓小琴身边,也对着领导鞠躬,“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我也不会同意闫云风继续待在舞团的。邓小琴和邱丽是多年好友,望领导们酌情处理。”
“你真以为我们没心了?”董允芳听不下去了,“我们本也准备明天演出一结束就处理闫云风的,葛家雄今天一早已经归案,团里的调查程序早就启动了、公安也介入了。”
她直叹气,“之所以定在演出结束,除了考虑到演出在即以外,我们也是不想扩大这件事的影响。”
现在好了,在首都剧院闹这么一场,不用等到明早,整个首都的单位都会传遍这件事。
倒也不是他们文工团怕被人说,而是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闫云风的事情又如此恶劣,很容易成为外界攻讦总政文工团的切口。
“罢了,小同志的心情可以理解。”总政文工团的二把手谭轩学拍了拍邓小琴的肩膀,“也是我们失职,才让你和那位邱同志受了这么久的罪。”
这话一出,邓小琴又止不住地流泪,“没有,也是我自己胆小,我害怕祸及我的家人,所以不敢直接找领导们做主。”
因为分不清谁是葛家雄那边的人,因为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息事宁人,所以一直等到沈意欢出现、一直等到闫云风惹怒了沈意欢,才敢借她的势揭发闫云风和葛家雄。
“要是我早一点、早一点说,邱丽也许就不会断了腿。”邓小琴蒙面大哭,“我也害了她。”
“没有,你明明很勇敢!”沈意欢的眼眶也红了,她上前扶住邓小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责怪自己了。”
她一动,文工团的其他人也再顾不上领导们的威压,纷纷上前围住邓小琴。
“小琴,你真棒!”
“小琴,你真勇敢!”
“小琴,你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呜呜,你真厉害。”
“小琴,等邱丽到京了,我们一起去探望她。”
沈意欢顺着人流退了出来,见谭轩学在看她,笑着走到谭轩学身边,“谭爷爷,谢谢您。”
“是我该谢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团里有这样大两只臭虫。”谭轩学一脸怒气,看了眼不敢吱声的下属们。
又笑着摸了摸沈意欢的头,“好样的,沉得住气、一击必中,你爸爸知道了,一定会为你自豪。”
沈意欢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
谭轩学笑而不语,看似沈意欢在这件事上一点儿事没做。
但她才到文工团半月不到,邓小琴就敢把这个秘密、把她和邱丽两家人的性命托付给沈意欢,足以见这姑娘在团里一定是可靠的、得人心的。
更何况,她周五下午才得知这个消息,连夜就能做好计划,调度、安排父亲留下的冗杂的人脉,核实信息、救出邱丽,足以见这姑娘不仅对家里长辈的关系一清二楚,还很有计划力、执行力。
又在汇总好所有事情后,独自登门找上他这个没见过的爷爷、顶头的大领导汇报,足以见胆色。
谭轩学越看沈意欢越满意,当着众多下属的面笑得更加慈爱,“有空了,多来爷爷家里玩。”
局势莫测,这样灵秀的小姑娘,谭轩学很愿意帮着护一护。
第27章 第 27 章 小脸红红的
“妈妈,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沈意欢听见电话那头隐隐的哭泣声,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我不该不把他的纠缠当回事, 应该早早就想办法解决, 而不是放任不管。”沈意欢半垂着眸子,掩盖住了眼里的情绪。
靳延坐在她对面, 脸色也不是太好。因为想要请明天的假,他上周末就没回家, 还是刚刚去接沈意欢下班才从别人的讨论声里得知这件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沈建中一边安抚妻子,一边教育女儿, “你都不知道, 我们听说那人干过的事后有多害怕。”
这样狠毒的一个人在女儿身边虎视眈眈,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做到什么程度?
“要是那位邓同志没找你求助,你是怎么计划的?”蒋佩群的语气有些严肃,眼里却都是担忧和不忍。
沈意欢知道父母的苦心,认真回答,“如果她没有找我,我大概也能自己查到的。”
“她来找我是因为我有刻意向团里的人透露我很烦闫云风。”沈意欢抿抿唇, “我也准备在演出结束后就查他的底细的。”
不用蒋佩群和沈建中说, 沈意欢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能隐瞒这么久,我肯定也要耗费更多的时间才能查出大概。”
“在这之间,我应该会先和他说明, 如果他纠缠就找领导。”沈意欢语速放慢, 眉心也蹙了起来。
听到这儿,沈建中有点后悔把女儿教得太正直,“你这个方法只对君子有用。”
那位邱丽同志, 不也是像女儿一样,出身良好、心思单纯。刚开始也委婉拒绝了闫云风的追求。
但闫云风心思狠毒,先是设计了一场英雄救美,让邱丽对他放下心防,又极尽体贴,好女怕缠郎,邱丽最后还是一点点沦陷在闫云风编织出的温柔陷阱里。
闫云风甚至考虑到了周围的人可能会阻挠,竟然哄着邱丽和他发生了关系,一直到珠胎暗结,才去邱家拜访。
简直是狼子野心,沈建中只是想想都觉得怒火中烧、头脑发胀。
“欢欢,妈妈知道对于很多事,你都不是很上心。”蒋佩群语重心长,“妈妈没有误解你吧?在邓小琴找上你以前,你是不是只把这件事看成简单的、来自同事的纠缠。”
“嗯。”沈意欢低低应了,她的确也被闫云风在团内的好名声骗了,厌恶的也是他的装模作样和看自己时掩饰不住的欲望。
“人性是特别复杂的,欢欢,你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一个人做过什么,更别说准确预测出他会做什么了。”
“尤其是你现在已经出了学校,接触到的人形形色色,有些人的‘恶’咱们都无法想象。”
“很多事,你可能觉得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就自然而然地忽视或者放下了。”
“但也许往往就是这些你看不上的人事,最后给你造成伤害。”
见蒋佩群这样严肃,沈建中又不忍心了,他凑到电话边。
“但爸爸妈妈还是要夸你的。这次的事你处理得很好,说实话,我们知道的时候都惊讶了,包括你谭爷爷,还有这次和你有过接触的叔伯”
“但你不应该不和我们说。”在妻子的眼神里,沈建中没撑多久,改了口,“至少告诉你靳叔叔吧。”
“叔叔那天很晚才回来,我又都安排好了,才在第二天和叔叔说的。”
但因为怕爸妈跟着操心,鞭长莫及的感觉想也知道会有多么难受,沈意欢便拜托了所有人先不要惊动他们。
听到这儿,靳延看了眼靳希文,靳希文点点头,压着声音,“小丫头挺厉害的,我当时想帮忙都没有用武之地。”
沈意欢的眼眶有点红了,她人生中少有这样的时刻。蒋佩群夫妻俩教孩子一直都讲究寓教于乐、潜移默化,这也能看出这件事是真把夫妻俩吓着了。
其实,当沈意欢知道邱丽的事后也很后怕,她已经自省过了,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掉以轻心了,就像妈妈说的那样,想当然地没把闫云风的纠缠当回事儿。
“我知道错了。”听到这儿,靳希文和靳延起身离开了客厅,避免给沈意欢增加心理压力。
两人一起去了庭院,靳希文想起另一件事,“今年还是中午去你姥爷那儿、下午你和你朋友聚?”
“下午去姥爷那边,我已经和姥姥说过了。”靳延看了眼客厅,“到时候你自己直接过去就行,我和带欢欢一起。”
“你中午得喝酒吧?不用你接欢欢,到时候一起从家走。”靳希文摇头,还以为靳延是把两个时间对换了一下。
“不喝。”靳延难得有点卡壳,“我要去看八一,等她演完正好一起走,你别管了。”
“你要去看演出?”靳希文转头看向儿子,眼里都是探究,“你不是最不耐烦看演出?”
“去捧个场啊。”因为拿不准靳希文会有的态度,也不想他介入两人的相处,靳延找了个借口,“你走不开,咱们家总得去一个吧。”
“要不你去?”见靳希文还将信将疑,靳延刻意表现出了点不耐烦。
明知靳希文不可能去,靳延却还是有点紧张,他实在是太想看沈意欢在舞台上是什么样子了。
自从认识她以后,她似乎总能带给自己一个接一个的惊喜,野炊是、这次也是。
“你这次还像点儿样。”靳希文满意,“你去也好,好好看看,要是还有图谋不轨的,也帮你妹妹震震。”
说起这个,靳希文笑了,“不过大概也用不上你,欢欢自己的手段也不差。”
只是还有点傲,没把闫云风放在眼里,却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毒、又已经把她看成了第二个猎物。
靳希文替老搭档叹了口气,“欢欢这样漂亮、家世又好、自己能力也强,注定了会有许多人奔着这些条件来接近她,善恶难辨、真心更难,你沈叔和佩姨为此焦虑情有可原。”
屋里,蒋佩群确实也在和女儿说这个,“欢欢,你一定要吸取这次的教训,交友一定要更加谨慎,无论同性、异性。”
“我知道了,爸爸妈妈。”沈意欢这会儿情绪也平复了很多,“以后我不会再想当然了。”
听女儿这样说,蒋佩群和沈建中的心更加酸涩,他们多想女儿不用懂这些道理、不用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恶意。
但是闫云风就是预警,他们就只能再三嘱咐,“防祸于先。宁愿提前做、多做,也不要事后后悔。”
“我知道了。”沈意欢态度坚定,“我会更谨慎的。”
“妈妈相信你会做得更好。”蒋佩群柔了声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还挺后怕的?”
“有点,但也就一会儿,之后就忙着求证和救人了。”沈意欢的声音含着怒气,“爸爸妈妈,你们都不知道那家人有多坏!”
“闫云风竟然还和他家里人约定了,只要他两天之内没往家里打电话,就让他家里人把邱丽一家人做出自杀的样子杀害。”
“还有别的被下放到他们村的人也”沈意欢有些迟疑,“爸爸,他们会受到足够的惩罚的对吧?”
“会的。”沈建中语气低沉,暗示,“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再碰了,我会替你关注的。”
按首都来的消息,闫云风和葛家雄只是马前卒,指使他们的另有其人。包括闫云风那一家子,之所以敢那样对待被下放的老领导、老学者,也是听命于人。
沈意欢从沈建中回避的态度里明白了这大概又是党派之争,低低应了,“嗯。”
蒋佩群碰了碰沈建中的胳膊,沈建中立马补充,“不用担心,欢欢,该受到惩罚的人一定逃不过的。”
“那就好。”沈意欢的语气果然欢快了起来,兴致勃勃说起了明天演出的事。
沈建中和蒋佩群对视一眼,眼里有欣慰、自豪、也有无奈。
说沈意欢心大吧,但她其实从小就特别有正义感,遇到什么不公的事,只要她觉得自己能帮上忙,就一定要插手。
她也有对应的手段,就如这次,无论是谁知道了都要夸一句“虎父(母)无犬女”。
但除了这种涉及到她原则的事,又或者对方危及到了她在意的人、事,否则,她又都很淡漠。
就像沈建中那晚说的,沈意欢心里有一杆尺,对别人的行为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她会回击,但没有报复心,也不会还给对方超过“犯罪程度”之上的“惩处”。
蒋佩群叹口气,大院里的人都说女儿脾气不好,但殊不知,女儿才是少有的心软、心正之人。
毕竟,按她的那个标准,很多事都只会点到为止。而她的那些小脾气以及爱娇,也只会展现在亲密关系里。
但愿经历了这次的事,能让她再成长一点,蒋佩群苦中作乐。
因为想着靳希文和靳延特意避了出去,沈意欢并没有和父母说太久,挂了电话后就也去了院子里。
“靳叔叔、靳延哥。罢以寺八一留酒溜3”沈意欢在后院的小池塘找到了二人,“你们在看什么?”
“看什么时候吃鱼。”靳延逗她,“就是分不清哪条是你的了。”
靳希文看眼儿子,他们刚刚说的明明是闫云风的事。
“最小的那只呀。”沈意欢弯腰去看,“很好认的。”
沈意欢大多数时候都是把头发梳起来的,要么盘在脑后,要么扎成麻花辫,但因着今天在剧院排了多半天的舞,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去洗了澡。
所以这会儿她的头发散着,发尾还有些潮,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到了半蹲在池边的靳延的小臂上。
又因着她转着头在找自己的鱼,那发尾也跟着荡起来。
若有似无的、断断续续的酥痒,靳延的手心不自觉收紧,青筋的鼓动也更加明显。
“怎么都一样大了?!”沈意欢发现了问题所在,瞠目结舌。
当时带回来的鱼,除了自己网到的那只,其他都是靳延去更深处捉的,体型明显更大。但这会儿,池塘里的鱼都是肥嘟嘟的。
她侧头看靳延,靳延挑眉,“吃得太好了吧。你是不是把你的饭省给它了?”
沈意欢睨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池里的鱼。
这次,靳延反过了手,轻轻抓了一下她微卷的发尾。
看她没反应,靳延直直盯着她的侧脸,又轻轻抓了一下。
正在和靳希文说话的沈意欢一顿,下意识看了眼靳希文,又飞快地垂眸瞪了他一下,直起了身子。
靳延勾了勾唇角,也跟着起身,“分不清就不分了,都”
他这停顿逗弄人的意味太明显,沈意欢还没反应,靳希文就接了话,“都养起来。”
啧,靳延顶顶腮。老头子这么没眼色,还想早点喝儿媳妇的敬茶?
不能再让他捣乱了,靳延看向屋内,“是不是该开饭了?咱们进去吧。”
靳希文果然先动了身,靳延故意落后一步,挡住沈意欢的路,压着声音,“明天几点去剧院,我送你。”
“要先回团里化妆。”沈意欢带着笑看他,“七点就得出门。”这显然不会是休假的靳延的作息。
两人都站着的时候,沈意欢想要看靳延的眼睛,就得微微扬着头,一张小脸也会尽数暴露在靳延的目光里。
“行。”靳延用视线仔细描摹这张几乎每晚都要偷跑到他梦里来的俏脸,“真把饭省给你的小鱼了?瘦了。”
他的声音很低,两人离得也近,沈意欢忽然觉得耳朵痒痒的,借着挽发的动作轻轻拨弄了一下。
她的声音也莫名低了点,“演出结束就好了。”这段时间运动量有点大,瘦是难免的。
“那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靳延勾了勾唇,让开路,“走吧,再不进去老头子该怀疑了。”
明明是他拦的自己,这话一出,倒像是两个人合谋瞒着家长,沈意欢皱了皱鼻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哼,小心我和叔叔告你的状。”
靳延跟上她的步子,“别啊,这样多好玩。”
他就像是个引诱大家闺秀跟着他出逃的浪荡子,“你难道不想看他被吓到是什么样子?”
沈意欢想象了一下,笑出声,“我觉得你更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你大概会挨打。”
说完,沈意欢就对上了靳延的眼睛,含着戏谑的、别有深意的。
他低头,“哦,看来你也觉得我能有这个机会吓到他啊。什么时候?能给个大概时间吗?”
沈意欢的脸一下就红了,她一把推开靳延,抢先一步进了门,“下辈子。”
靳延摸摸下巴,看着她的背影,眉眼含笑,滑不留手的小狐狸。
因着明天给家里两个保姆都放了假,李芳和沈小妹今天就做了好几道高难度的菜,三人进去的时候饭菜都还没上桌。
沈意欢看了眼厨房,脚步轻快地上了楼,过了一会儿,才提着两个袋子下了楼。
她背着手,笑着走到靳希文面前,“叔叔,提前祝你节日快乐!”
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靳希文,“我明天很早就要去团里,只能先提前给您啦!”
这的确是个惊喜,靳希文还没拆礼物就笑得很是开怀,“谢谢欢欢,叔叔很高兴,这还是叔叔第一次收到建军节的礼物。”部队的奖励除外。
“您是军人啊。”沈意欢笑眯眯的,“是最伟大、最可爱的人,当然要庆祝啦!”
靳希文笑得更开怀了,打开袋子一看,竟然是很名贵的茶叶,当然,也是他很喜欢的茶。
他更加动容,并没有提钱的事,“你这丫头,也太实心眼了。”
“叔叔喜欢就好。”沈意欢抿唇,笑得乖巧又亲近。
她住在靳家,除了粮油供应用的是自己的份,靳希文什么也不肯要,还没来就给她添置了那样多的东西,这段时间也常自掏腰包给她寻她喜欢的虾蟹之类难得的吃食,花的钱早就超过了这罐茶叶。
“喜欢、喜欢,我很喜欢。”靳希文连连应声,“你这茶不容易寻吧?”顶级铁观音,市面上基本没有供应。
沈意欢正要回答,就听见坐在另一节沙发上的靳延明显又刻意的放茶杯的声音,她眉眼弯弯,装作没听见,继续和靳希文聊起茶叶来,“还好,我舅舅是他们单位负责采购的,正好有门路。”
靳延眼见着两人越聊越开心,没忍住看了眼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上的肩章。他也是个军人这件事,就这么不明显吗?
合着建军节是陆军专属的呗?靳延顶腮,小没良心的。
眼见着靳延的视线越来越灼烈,沈意欢噗嗤笑出声,从身后拿出另一个袋子,笑着转身递过去,“靳延哥,也祝你节日快乐。”
看着她笑盈盈的小脸,靳延忽然又觉得,为了这个笑,他再等一个小时也没问题。
但实际上,他接礼物的动作挺迫切的,惹得沈意欢又笑出了声。
靳延看她一眼,没计较,小心翼翼打开袋子往里看,鼓鼓囊囊的,是什么呢?
竟然有两个?比靳希文多一个,靳延志得意满。
先拿出的是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有些沉,他没忍住看了眼沈意欢。
打开一看,是一支腕表,还是很名贵的牌子,靳延喉结滚动。
是谁说的来着?男人愿意花多少钱,就代表了他有多在乎对方。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吧,靳延的心跳加快。
沈意欢见他的眼神越来越幽深,想起靳希文还在旁坐着,清了清嗓子,“还有呢。”
靳延小心翼翼把表放到沙发上,拿出袋底被纸包裹住的东西,轻而柔。
靳延讶异,拆开纸包,竟然是一套短袖短裤。
沈意欢忽然有点不自在,这套衣服是她刚住进靳家的时候去定的,那时靳延给她买了特供布和自行车,她就想找个机会回礼。
那次误打误撞看见了他的腹肌,但也猜到了他大概是很怕热、也爱出汗。
送礼就要送到别人的需求上,沈意欢就去熟悉的裁缝那里给他做了一套家居服。那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两人的关系微妙,这个礼物竟也显得暧昧。
沈意欢避开靳延的眼神,解释,“这个布料很凉快,也吸汗,靳延哥你试试看,要是喜欢以后夏天回家可以穿这种。”
靳延的喉咙发紧,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意欢,声音哑而柔,“谢谢,我很喜欢。”
沈意欢抿了抿唇,“喜欢就好。”
小脸红红的,靳延看着看着,忽然端起茶几上的冷茶连喝了好几口。
“吃饭了。”沈小妹的声音打破了这莫名黏腻的气氛。
沈意欢这才想起靳希文还在,转头却见他一脸沉思,都没听见沈小妹声音的样子。
他这个状态甚至延续到了饭桌,一直到吃完了饭,靳希文都有些沉默,放下筷子后也直接回了卧室而不是听收音机。
见沈意欢一直往靳希文卧室的方向张望,靳延在心里叹了口气,解释,“没事的,我爸应该是想我妈了。”
以前,每到换季,他们父子俩也会收到新衣服,从面料到款式都是他妈妈亲自挑选决定的,有空的时候还会亲自给他们做。
而自从她去世,靳希文倒是记得吩咐保姆给儿子做新衣服,但自己穿的却一直都是部队发的各种成衣。
怕沈意欢多想,毕竟靳希文确实是触景伤情了,靳延不得不放弃了原计划,用生日给靳希文的伤怀找借口,“我明天生日,所以”
因为是特别的日子,所以靳叔叔才掩饰不住对妻子的思念,沈意欢不自觉松了口气,转眼又跟着难受起来。
靳延的母亲何阿姨是个特别温柔、特别和气的长辈,沈意欢每次见到她,她都带着笑,还会温柔地摸摸她的脸,真心实意地称赞她最近新取得的成绩。
那样好的人,却生了目前医学无法解决的病。
沈意欢转头看靳延,“你”你是不是也很想她?
她的眼圈红红的,眼里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温柔的疼惜,靳延的心口一紧,像是被人重重给了一拳,却不觉得痛,只觉得痒。
他情不自禁用指尖描摹了下她的眼尾,说起的却是别的话题,“明天演出,我会坐在第三排最中间的位置。”
第28章 第 28 章 特别的生日
靳延指尖触上来的瞬间, 沈意欢本是想后仰的,但等她听见靳延说的话后,她的胸口就萌生出了莫名的、不容她忽视的悸动。
靳延这句话说得太认真、太郑重了, 不太像只是在讨论一个行程, 而是在询问、或者说预告他的靠近、他的到来。
有这样的暗义在,沈意欢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回答, 她不自觉垂了眸,放在膝上的手指也扣在一起。
看她这个反应, 靳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失望?忐忑?酸涩?好像都有。
靳延能感受到沈意欢对他也是不同的, 至少是亲近的, 但他并不清楚这种不同到了什么程度。
因为没有把握,靳延只敢暗示。他实在是个有点坏的人,在这场战役里,只想也只能接受一个结局…
罢了,她还小呢。
靳延弯起食指,用指节拨弄了一下她纤长的睫毛,“下台了记得来找我, 我还留了一个位置。等结束了我们一起去我姥爷家, 可以吗?”
听他这样自说自话,沈意欢又有些不忍心了,她都没顾得上靳延作乱的手,应下, “好。”
靳延哭笑不得, 收回手,正色,“这有什么需要愧疚的?你年纪这样小, 本就应该对所有接近你的男人心怀戒备。”
他现在这个苦口婆心的样子,十足十像极了长辈。
沈意欢扯扯嘴角,硬生生改了话题,“去爷爷家前可以先去趟百货大楼吗?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不用操心礼物,我都准备好了。”靳延转头指了下车,“要检查下吗?保准不会失礼。”
靳延知道沈意欢一定不会空手去拜访老人,怕明天有突发情况或者来不及,干脆就提前备上了。
“不用了,我把钱票”沈意欢的话还没说完,靳延就半眯着眼看了过来,她顿时卡壳。
“可是是我要带礼物啊,怎么能让你付钱。”沈意欢小声嘟囔。
靳延不想和她继续讨论这个,拿起被他妥善安放的小盒子,“怎么想到买这个?”
靳延很少戴表,大多数时候表都是直接装在口袋里的,比如此刻。
因着这个问题,沈意欢的视线落到了靳延的小臂上,又顺着他青色血管的脉络移到他的手上。
这样含着性感又蕴着力量的手,配上带着克制意味的精致腕表,会呈现出什么样的视觉效果呢?
沈意欢很想知道,“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会很适合你。试试看?”
靳延挑眉,他对表的兴趣实在不大,这么多年用的也一直是同一块儿钢制机械表,实用性远大于观赏性。
而沈意欢挑的这块儿表格外得精致,尤其是表盘部分,复杂到连数字都不甚明晰。
这种表适合他?靳延不是很信,但还是利落地将它戴了上去。
“好看吗?”靳延抬眸望向沈意欢,就看见她匆匆从他的手腕处挪开了视线,好像,还有些脸红?
沈意欢确实是在脸热,因为眼前的场景让她回想起了那天的惊鸿一瞥。
同样蕴着力量感的窄腰、同样流畅的肌肉线条衬得禁欲风格的腕表也有了靳延腰上那根皮带同样的效果,扼制又放大着他的性感。
靳延侧头去看沈意欢,应证自己的猜想,“你是不太满意?”
“咳咳——”沈意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才勉强咽下去了那句“满意”。
天哪,沈意欢没忍住在心里哀嚎,自己怎么这么不对劲啊?太丢人了,明明男舞伴的肌肉她也没少见的呀。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看向靳延的腰腹,挺括的衬衫遮住了内里的风景,紧绷的侧腰却隐约彰显着他的劲瘦。
沈意欢忽然懂了传统审美里追求的“朦胧”。就是要这样若隐若现、欲拒还迎,才会引得观者更加心痒。
靳延见沈意欢一句话不说,却自以为隐秘地看他的腰腹,脸还越来越红,眉心微动。
这场景,怎么有点儿怪怪的呢?靳延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三个字,“美人计”。
原来沈意欢吃这套?!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就此切入?!
意识到这个的瞬间,靳延也跟着清了清嗓子,硬生生遗忘了自己初读兵书时对这一计的嗤之以鼻。
看着沈意欢因为含羞而愈发娇艳的小脸,靳延抵抵牙尖,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试试效果。
毕竟不也有人说过吗?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靳延很容易就劝服了自己。
“挺好看的。”沈意欢回过神来,赶紧看了眼靳延,却发现他似乎也在走神,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补充,“这个是防水的。”买表之前,沈意欢就隐有猜测,这也许就是靳延不爱戴表的主要原因,频繁摘取、实在麻烦,而他一看就是个极其厌恶麻烦的人。
“防水?”听到这儿,靳延才对这只表产生了除“这是沈意欢送我的礼物”之外的关注。
“嗯,这个不是机械表、是石英表,友谊商店也是第一次卖。”
沈意欢凑近了些,指着表冠,“店员说,最好在每天的同一时间给它上链”
说到这儿,沈意欢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光想着这表防水了,却忘了,定时上链可能远比摘取更麻烦。
她侧头去看靳延,唇抿着,她其实也很在意这个礼物。
靳延垂着眸,视线一直在她的唇上隐秘地徘徊,“怎么上?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旋转,你先感受一下现在的阻力,然后确保你每次上链到相同程度就好。”沈意欢有些泄气,“算了,我给你换个礼物吧。”
沈意欢是个完美主义,不单指她的舞蹈,更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她不爱散着发就是这个性格的其中一种表现,她的卧室、练功房、甚至随身的包也时刻都是整齐的,更遑论让她接受给人第一次送礼就不圆满这件事?
“不换,我很喜欢。”靳延虚虚挡了一下沈意欢退身的动作,“我来上,你看看对吗?”
两人因这一退一揽反而更靠近了一点,对方本就不低的存在感也更加难以忽视。
至少沈意欢要专门集中心神才能看靳延上链,不然就会全被他修长的手指和灵活的动作引走。
靳延的心思则根本没有放在表上过,他视线的终点,是沈意欢垂眸观察的侧脸、是她小巧又精致的耳朵、是她毛茸茸的发顶
他听到的,是他们交落的呼吸;闻到的,是属于她的、幽幽的温软花香。
靳延忽然觉得,沈意欢实在太会送礼了,他大概以后每次上链时都能想起这个场景、这个味道。
而就算只是为了这个,他也会勤勤恳恳地给表上链。
想到这儿,靳延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终于舍得把视线完全给了本该是主角的腕表,仔细检查,生怕自己上过头了。
他停下,沈意欢也回过了神,咬咬下唇,往远坐了坐。
这一次,靳延没有拦、也不敢再拦,饮鸩止渴偶尔一次就好了。
沈小妹整理好厨房,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两人分坐在长沙发两边,一人定定看着茶几上没有打开的收音机,一人斜斜靠在扶手上盯着手腕。
“欢欢?”沈小妹有些疑惑,“是收音机坏了?”
“没,我在想别的事。”沈意欢清清嗓子,“表姑,宝珠是不是快回来了?”
“对,等月中你姑父休到假,就去接她们。”提起两个女儿,沈小妹的表情更加柔和,“这次去得可真久,也不知道她们想不想家。”
“到时候我陪你去车站接她们。”沈意欢背对着靳延,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脸颊,触手滚烫。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赶紧借着这个机会起身,“表姑,你是准备回家了吗?我和你一起吧,正好散散步。”
直到走出家门,靳延都没能再看到沈意欢的正脸。
但他还是一直目送着姑侄俩离开了自家小院,才展臂搭上自己的额,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也不想着急的,可他真的有点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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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剧院昏暗的观众席中央,靳延穿着空军礼服、坐姿端正,身高腿长、长相帅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满分的军人形象。
但若再看仔细、看久些,就会发现他的手指一直在膝上叩着,眼也半垂着,完全没有在看舞台。
实际上,靳延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很久了,开幕领导致辞的时候,他还听得很是认真。
第一个独唱节目也能跟着旋律点点手指,第二个民族舞团合舞就有些累了,第三个歌剧已经彻底不看舞台。
等第四个节目芭蕾舞团群舞时,靳延才又打起精神,重点看了一下里面的男舞者后就失了兴趣。
第五个话剧尤其得难捱,因为沈意欢的节目就排在这个节目之后。
靳延今早也没看到沈意欢的装扮,因为闫云风的事,团里的气氛不是太好,沈意欢就让他直接来了剧院,她自己则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过来的。
所以靳延六点半起床、七点出门,一直到现在快要十一点,实际就和人呆了不到十分钟。
靳延想叹气,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宣告结束的掌声,他立马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往舞台望去。
伴奏起,聚光灯也同时落在舞台最中央,将台上之人优美的身姿尽显,明明只是简单的衬衫长裤,却已有了梦幻之感。
轻柔又舒缓的乐声流淌,沈意欢用数个轻盈的起跳拉开了这场表演的序幕。
她的体态舒展、落地无声,毫不费力就奠定了这场舞的基调,这里是堂吉诃德的梦境、是森林女王的神秘花园。
乐声逐渐轻快,神女的舞姿转向华丽,尽显姿态的曼妙;穿插其中的、每一个如仙鹤般的停顿,又在不断提醒观者她的身份。
若即若离、心神荡漾。
伴奏渐歇,神女背身离去,观众才刚生出不舍,远比之前更加欢快的乐声又重新响起。
在众人的期盼中,仙子重回舞台。她单脚站立在舞台中央,踩着伴奏不停歇地转圈,极致的优雅和力量。
心跳逐渐和乐声的节奏契合,目眩神迷的,又岂止只有被神女赞扬的堂吉诃德?
双臂舒展、双脚踮起、亭亭玉立,伴奏和舞蹈同时停了下来,入梦的人却迟迟不愿醒。
直至神女快走几步,俯身谢礼,如雷的掌声才又突兀地响起,将其他还沉溺在梦里的人拉回现实。
靳延却不在此列,他既没鼓掌、也没被掌声惊醒,还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人、全神贯注。
靳延觉得,他大概不是这个梦境的旁观者,而是入此梦境的堂吉诃德。不然又该如何解释他此刻心中涌动着的骄傲、欣喜、怅然?
面对观众热烈的掌声,沈意欢弯了弯唇,忽然想起了另一道声音,“明天是我生日我会坐在第三排最中间”
她情不自禁地抬头,越过人群、直直找到靳延的眼睛,毫不费力地。
也只有他,才能将霸道和温柔同时糅合在眼中。
怎么看起来傻傻的?沈意欢眉眼之间的笑意更重,她微微启唇,声音几不可闻,“靳延,祝你生日快乐。”
话毕,也不管他是否看见、能否看清,利落转身,迈步走进了阴影里。
自然也就没看见,那倏然站起来、又猛地坐下的男人。
故事里,堂吉诃德被森林女王赞扬,获得了神女在秘密花园里为他一人起的舞,但他们的交集也只在那支舞的时间里。
故事外,谢幕的沈意欢在众人的注视下无声叫出了靳延的名字、为他庆生,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来自神女的青睐?
那他们的交集呢?会也只有这一支舞的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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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你跳得太好了!”沈意欢刚走下舞台,就被团里的姑娘簇拥了起来,夸奖声跟着蜂拥而至。
“可惜不能穿舞裙,不然效果肯定还要更好。”姚子惠今天也来了,她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你的意大利转也太美了吧,简直要转进我的心里,我都舍不得眨眼。”
“我也是,我也是!真得好好看,意欢,你的开度也太惊人了!还有你的腿,又瘦又长,怎么还能那么有力量的啊?”
“动作衔接的时候也好流畅的,卡节拍也卡得准,这都是怎么做到的啊?”
沈意欢一一回复完同事的称赞和疑惑,又答应了好几人的私下教学,才勉强从人群里脱身。
而剧院里,靳延却还没回过神来,刚刚那两分钟几乎逐帧在他眼前一遍遍重演。
在舞台上的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还要耀眼,靳延好几次都恍惚了,甚至无法抑制地生出面对神女的自惭。
中段沈意欢背对着观众席逐渐远去,乐声也跟着放缓的时候,靳延的手都攥得生疼,竟然真的生出“缘尽于此”的遗憾和不甘。
到尾声,沈意欢每转一个圈,靳延的心跳就再重一分,最终和她足下的节拍同频。
靳延不懂舞蹈技巧、也不懂舞蹈动作,他只是单纯地、深刻地为舞台上的沈意欢倾倒。
她是神女,但不只是森林女王。
最后,靳延眼前的画面反而停驻在了舞蹈结束后的两个场景里。
一幕是她站在黑暗唯一的光亮里,越过人群,与他对视,樱唇启合,在祝他生日快乐。
这一幕,让靳延有了神女落入怀中的实感。
一幕是她噙着笑,挺直着背,逐渐走进黑暗里。那样高傲、那样毫不留恋。
这一幕,将靳延高昂的情绪硬生生斩断,继而生起偌大的怅然。
不,绝不可以。靳延的喉结滚动,他要的才不是神女一时的赞扬,她既入他梦来,就要一直一直
脚背一痛,靳延的情绪再一次被硬生生斩断,他很是不爽地回头,却见到了一张气鼓鼓的小脸。
沈意欢一路抱歉,好不容易走到靳延身边,却见靳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专注看着舞台的方向。心中不免有些生气,就朝着他的军靴狠狠踩了一下。
哼,合着他还真的是来看演出的是吧?他怎么不挨着把自己的座位告诉每一位演员呢?
在这个熟悉的、生动又可爱的神态里,靳延的心忽然无比安宁,灵魂好似也才从那场舞里脱离。
什么神女不神女的,在他面前的,明明是个还没哄回家的、有点爱生气的小祖宗。
靳延揉揉额心,自己头一次看演出,竟就差点开始伤春悲秋起来了?
“今天的舞很好看,你也很漂亮。”靳延凑到沈意欢耳边,语气非常真诚,“谢谢你,欢欢,这是我过过的最特别的一个生日。”
带着他味道的呼吸和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同时扑向耳侧,沈意欢耳后的皮肤都生出了细小的颗粒,她伸手虚虚遮住了他的唇,“坐好,你不看演出了?”
“你不是都跳完了?”靳延专注看着面前的手,修长纤细、软若无骨,每一处都美得恰好、也都对他产生着莫大的吸引力。
这句话的潜台词太明显,沈意欢轻轻勾了勾唇,心里的不快散了大半。
一无所知的靳延还没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他抵抵牙尖,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吻她指尖的欲望。
他退开了一点,整个人却还是面朝着沈意欢的方向,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看着那张在舞台光影变化里跟着明灭的小脸。
在这样的注视下,沈意欢的心跳也加快了点,她趁着光挪开的时候轻轻推了那忽然毫不遮掩的男人一把,“看前面。”别看我。
视线是听话地移开了,沈意欢却遇到了更大的难题。
她明明提前看准了方向,怎么她的手却还是落进了那人宽大干燥的掌心里呢?
之所以是“落”,是因为靳延只是虚虚摊着手掌,一副克制又尊重的模样。
但他曲起的手指明明就一动不动地点在沈意欢的掌心,和刚刚两个词半分关系也无。
沈意欢的指尖也落在他的掌心里,相接之处只有这两处,沈意欢却觉得有一股热浪顺着指尖流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好热,沈意欢咬咬下唇,抬腕准备离开。
几乎是她刚动的瞬间,靳延的手指就轻轻拢了过来,从她的掌心一路滑到了她的指根,又紧贴在她的手指上。
他没有强制握紧,但相贴之处早就将彼此的每一分动作都放大。
从指根到指尖,沈意欢的手只顿了一瞬,但速度颇缓。也许不是她慢,而是时间在此刻变得太绵长。
完全分开的瞬间,沈意欢下意识蜷了蜷手指,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情绪,手指又被人追上来轻轻地握了握。
这一次,是完全包裹的姿态。
沈意欢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彻底收回了手。
旁人来看,沈意欢看起来好像和周围的观众一样,皆是望着舞台的方向,专注又认真。
但即使沈意欢自己想忘记,她如鼓般的心跳、指尖残留的温度也都在提醒着她,在刚刚那段黑暗里,他做了什么、她又接受了什么。
第29章 第 29 章(修) 表明了心意
“欢欢。”靳延追着人上了楼梯, 伸手拉住沈意欢的手腕,“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沈意欢挣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点儿疲惫, “我就是有点累了, 想早点睡觉。”
“等我一下下。”靳延斜斜靠在楼梯扶手上,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绒布袋子, “试试看,要是不合适, 我明天再想办法。”
沈意欢没有接,只半垂着眸看着他手心里的东西,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你送我礼物做什么。”她都还没来得及给他补生日礼物呢。
“节日快乐。”靳延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也是你的节日。”
见人迟迟不收,靳延意识到了不对,探着头去看她,“怎么了?”
感受到他的靠近,沈意欢扭头转向了另一侧,用食指飞快地揩去眼尾的泪。
但靳延并没有错过她眼尾的红意, 他下意识想去扶沈意欢的肩, 却被她更快地避开。
靳延本就浅淡的醉意这会儿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低声问,“怎么了?是何修雯欺负你了吗?”
他们刚从何家回来,何修雯是靳延的小表妹, 脾气一向很虎, 直来直往的,靳延记得从小就经常有别家的孩子哭着来家里告状。
“不是。”沈意欢赶紧否认,“雯雯很好。”除了刚开始误会她和靳延的关系追问了几句外, 沈意欢和何修雯,或者说和何家人的相处都挺愉快的。
“那是因为我?”靳延心里隐约的猜测落实,“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对不对?”
靳延回忆了下今天的事,“是因为在剧院的事吗?”说完,他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沈意欢本来就只是还没决定好走之前要不要和他挑明,现在靳延这么问,她的脸上就不免带出了点迟疑。
靳延心口一窒,看了眼楼下,灯未熄,隐约还能听见警卫员和靳希文对话的声音。于是他指了指练功房墙边的两把椅子,询问,“可以去那儿坐坐吗?”
沈意欢没有回答,率先走了过去,靳延跟在她身后,拉过和她并排的另一把椅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是我吓着你了?”靳延拿不太准,“对不起,我确实不应该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牵你的手”
“没有吓到。”沈意欢侧着头,看着窗根处,“靳延,我是五零年三月二十的生日。”
靳延低低应了一声,以为她在意这个,喉头泛起点苦意,“按农历算,我是四零年六月二十八的,大你将近十岁。”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看了眼靳延还握在手里的那个布袋,沈意欢缓缓吐了一口气,抬眸看向靳延。
“我在五岁那年开始接触芭蕾,自此,我的大半时间都是穿着舞鞋度过的。”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每天下午都要请假上芭蕾舞课,我小学、初中期间甚至认不全班里的同学,等初中一毕业,我又考进了舞蹈学院”
沈意欢被靳延含着心疼的眼神烫了一下,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细说,“练舞其实还挺苦的,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一次也没有。”
“我今年十七岁,跳了十二年的芭蕾,但今天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登台。”
“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全身心投入到芭蕾和舞台的感觉。”沈意欢弯了弯唇,语调微扬,“我不想、也不甘心只在首都大剧院演出。”
“我想在雪山下,跳给戍边的战士。”沈意欢想起了爸爸妈妈,“边疆条件那样艰苦,他们日复一日地坚守,毫无怨言,我想用芭蕾将大家对他们的敬佩传达给他们。”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还想在号角吹响前、在炮火里,跳给浴血的战士。”文工团最主要的定位之一就是鼓舞部队的战斗情绪。
“我还想在农田前,跳给辛劳半生、扛起民.生却默默无闻的老者”沈意欢顿了顿,“更想跳出国门、让世界知道,华国也有自己的芭蕾。”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意欢的眼睛越来越亮,燃烧着的,不仅是热爱、自信,更是野心、梦想。
这样的沈意欢让靳延的心跳更加无序,他的喉结重重滚动,“你一定会做到的,我绝对相信。”
沈意欢重重点头,对着他莞尔一笑,“我也是,绝对相信。”
即使现在看来,这条路前途坎坷、环境未明,但我绝对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
话题似乎在此刻终止,靳延却已经敏锐地从这段话里摸到了沈意欢今晚情绪的源头。
这样一个目标清晰、坚定勇敢的姑娘,在此时的情景里,怎么会无缘缘故地和他说这样几乎剖析自己的话?
她对他们关系的顾虑一定就隐在这段话里。
靳延用拇指缓慢摩挲着另几指的关节,眼下的情况和他预想的告白场景完全不一样,不浪漫、但却必要。
于是他坐直了身子,专注看着沈意欢的方向,语气更加柔和,“欢欢,你还记得野炊那天的事吗?”
听他提起那日,沈意欢有一点紧张,但还是没有制止,任由靳延揭开了这段时间蒙在他们之间的、几乎透明、却也真实存在的“窗户纸”。
“首先我要先和你道个歉,在那天、又或者在昨晚、在今早,总之在牵你的手之前,我应该先和你正式的告白才对。”
没有告白的亲昵,是对对方的冒犯。
靳延望向沈意欢的眼睛,“欢欢,我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争取走进你人生的机会。”
沈意欢的睫毛颤得厉害,一如她此刻的心跳。这不是意料外的话,靳延的喜欢早就从他的眼睛里跑了出来,他也从不掩饰他对她的特别。
但这和面对面说出来是不一样的,沈意欢忽然有点想阻止靳延说下去。
她不该让他说出来的,她本来的计划也是逐步冷却他们的关系,但她心软了,所以坐在了这里。
而且,听见他的告白的她最大的情绪竟然是欣喜,沈意欢再一次直面了自己的心意。
靳延看了眼卧室的方向,眼神更加温柔,“我实在是太迟钝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惹哭你的时候,看着你的泪眼,我就很舍不得、很想快点哄你重新开心起来。但我却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这就是喜欢。”
“等后来终于意识到了,我却又有了很多很多的害怕和踌躇。害怕你会拒绝我,害怕挑明了你会躲着我,害怕我把我们的关系搞砸”
靳延扯了扯唇角,“这么想来,我远不如你勇敢。”
“今天在剧院,是我情难自抑。”说起这个,靳延的耳尖烫到发痛,“但我绝不是故意趁着黑暗占你的便宜,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那样了。”
沈意欢明明很不喜欢这句话的,但此刻却也微妙地拥有了同样的感慨,因为当时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收回手的过程里,有没有迟疑和流连,她自己最清楚。
“你不用为这个道歉了,我没有在意那件事。”沈意欢的脸也有些烫,“我是,我”
“是觉得太快了对吗?”靳延不可能真让人姑娘主动,改了措辞缓和气氛,“你还没想好,害怕我会因为这个追着你负责?”
好吧,从某个角度解读的话,沈意欢的担心确实是这个,但也不止这个。
在沈意欢的人生里,有两个对她十分重要的女士。一个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一个是带她走进芭蕾的恩师。
这两个人除了同样爱护她之外,还有另一个相同之处,她们都为婚姻或者孩子心甘情愿地牺牲了自己的事业。
蒋佩群不用提,她在战场上建立的功绩并不低于沈建中,是受过国家表彰的真巾帼。但为了更好地陪伴、教育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她主动退去了二线。
十七年过去,大家再提起她时,她早就从“蒋巾帼”变成了沈建中的妻子、沈意欢的母亲。
她的确是自愿选择了后者的身份,沈建中和沈意欢也一直感恩她的付出,但这真的足够了吗?
沈意欢永远会记得她抚摸爸爸肩章时的神情,眼里除了自豪、也有落寞。
沈意欢的老师更是如此,她是华国芭蕾有名的奠基人,但因为夫家的要求,结婚不久就退居幕后。
可即使下了舞台,她也依旧专注地对待自己的每一次起舞,哪怕只是教导学生。
但在一次意外流产以后,面对丈夫的悲痛、婆婆的逼迫、世俗的规劝,她还是做了离开芭蕾舞界的决定。
沈意欢这些年每有节气都会特意登门拜访她,她过得很幸福,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但她提起芭蕾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甚至和其他长辈再无区别,对着自己的学生只剩嘘寒问暖。
那段她们共同起舞的日子,那场产自她脚下的、让沈意欢爱上芭蕾的表演,似乎都只有沈意欢一人记得。
“我害怕的是这个。”这是沈意欢第一次和人谈及这个,她的眼圈泛红,“我害怕有一天,我也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母亲、我的老师。”
“所以我以前从不在这些事上动心思。”沈意欢的声音放低,“我知道这样有点儿幼稚,但我就是想着,只要我不结婚,就可以只为自己而活。”
沈意欢的原计划是至少这三年不谈对象,二十五岁前不结婚。她以为她会做到的,毕竟她不缺追求、身边也都是很优秀的同龄人,她从未动心。
但才认识一个月,靳延就硬生生在她严防死守的心口破出了一道口子。
在剧院里,意识到自己也已经对靳延动心、而不只是荷尔蒙的吸引的瞬间,沈意欢体会到的最大的情绪是害怕。
靳延的态度越来越认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但她真的给不了他想要的,也不敢再给他打动自己的机会。
他已经二十七岁了,是需要成家、生子的年龄,如果他们确立了关系,她会面对什么可想而知。
要不了多久,她就要面对和老师当年一样的选择,而她,不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沈意欢不敢赌。
不敢赌靳希文和靳延会一直对她这么好,也不敢赌自己最后会不会迫于某种压力或者感情,主动回归家庭。
所以今天她一直在劝自己放弃,放弃人生的第一次心动,放弃靳延。
但她还没来得及做这个决定,就又被靳延打动了。
那个布袋,沈意欢只看形状,就知道是一副墨镜,她随口一夸的飞行员专业墨镜、靳延不知用什么法子改成她的尺寸的墨镜。
墨镜的事可以追溯到他们认识的第三天,而这段日子里,他们每多相处一次,靳延就会带给她一次新的悸动。
他就像是朵罂粟,每一次靠近过后,沈意欢都要用更大的毅力来抵抗他对她的吸引。
“我会搬出去。”沈意欢压住心口的阵阵刺痛,“等秋蕊姐回来了,我就借口想和她一起住搬”
她的话还没说完,靳延就掐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提了起来。再下一秒,沈意欢就侧坐到了靳延的腿上,他的味道比以前更霸道地缠了上来,不容她退让。
“以后不准再说搬走的事。”靳延咬牙,他只不过为着她话里隐含的意味失神了一下,这小祖宗竟然就说到要走了?
沈意欢抵住他的胸膛,头晕脑胀,却因为离得太近不敢挣扎,“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靳延优哉游哉地掐着人的腰,“我先问你,要是今天我没发现你不高兴,等我下周回来,你是不是就已经去丁家了?”
说到最后,靳延都气笑了,“沈意欢,死刑之前还要通知犯人罪名和行刑时间呢,怎么到我这儿就剩死不瞑目了?”
沈意欢本还有些心虚,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听到靳延说这个,立马伸手打了他的小臂一下,“又乱说话。”
“本来就是。”靳延的眼里透出点委屈,“而且我还很冤枉。”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支持你跳舞呢?”靳延捏了捏沈意欢的小脸,“欢欢,我喜欢你,不是那种看见宝物想要私藏的喜欢。”
他正色,“你的顾虑是对的,千百年来,妻子、母亲的角色似乎都被要求‘奉献’、‘牺牲’。”
“但欢欢,我保证,我们不会重蹈覆辙的。因为我太懂你对芭蕾的热爱了,也懂你的追求。”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致力于做一名空军战士,也为此奋斗了十多年,我太明白放弃梦想的感受了,我怎么舍得这样要求、逼迫你?”
“更何况,你在舞台上那样耀眼、那样快乐,比起那些有的没的,我更想和你一起守护你的梦想。”
“你不用担心这些的,欢欢。怎么说呢?如果以后别人想到我的时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舞蹈家沈意欢的丈夫’这个头衔的话,我真的只会觉得荣幸、只会与有荣焉。”
听到这话,沈意欢都忘了坐在他腿上的不自在,猛地侧头。这绝不是现在这个社会普适的价值观,甚至和她的想法一样离经叛道。
沈意欢觉得她大概永远也忘不了此刻的靳延了,这样温柔、尊重、诚恳地对她诉说喜欢的靳延。
他的眼神多么动人啊,以至于沈意欢只是看着这双眼睛,就不会舍得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更何况靳延并不只是口头许诺,他接下来的话,打消了沈意欢最后一丝顾虑。
“欢欢,我承认我这段时间挺像个毛头小子的,冒失、莽撞。”靳延说着自己也笑了。
“但只要你不介意我们差了十岁,我就能保证,我的年龄、或者说我们之间的年龄差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
他的语气缓而沉,“咱们俩之间,主动权尽数归你。”
“只要你一日不愿意结婚,我就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有立场来逼你。”说到“结婚”的时候,靳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沈意欢才十七岁,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靳延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儿禽兽
沈意欢也有些脸热,她抿抿唇,轻声嘟囔,“你这话说得说得我好像个不愿意负责的负心汉。”
“你不是,就算你是,我也甘之如饴。”靳延专注地看着她,循循善诱,“如果你还是有顾虑,我们也可以先这样相处。”
“我不急,你也不要因此忧心或者拒绝我,好吗?”
从刚才起,沈意欢就一直注视着靳延的眼睛,不是为了审视,而是完全无法、也不舍得移开。
明明他们在的这个角落只有朦胧的月光,沈意欢却好似能从这双眼睛里看见清晰的她自己,被他珍视的、尊重的、疼惜的她自己。
沈意欢终于不再抵抗这个男人对她的、宛若命定的吸引,颔首,“好。”
她伸开双臂,顺着心意,第一次主动靠近他,轻轻埋进他的颈侧,声音很小,语气却特别认真,“靳延,如果哪天你后悔了,一定、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靳延还没来得及感受怀里的温香软玉、梦寐思服,就被她的话气笑了,“放心,真有那一天的话,你就让沈叔叔一枪崩了我。”
回应他的是沈意欢轻轻拍在他后背的一巴掌,以及让他心都快化了的娇嗔,“你又乱说话。”
靳延轻笑,抚过她的后背,“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沈意欢从靳延怀里退开,犹豫着开口,“我暂时、暂时”
“好。”靳延懂她的意思,一点没有犹豫地应下,“在你愿意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忍痛将人从怀里重新挪到椅子上,“没有你的允许,我也不会再做什么超越我们关系的亲密动作。”
靳延的眼里有很明显的黯然,沈意欢咬了咬下唇,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几不可闻,“只有我们的时候,拉手可以。”
回应她的,是靳延立马反握过来的手,紧紧地、牢牢地包围着她。
两个同样青涩的、初次动心的人,在这个月色不甚明亮的夜晚,虽磕磕绊绊,但也终于无比赤忱、热烈地互通了心意。
第30章 第 30 章 当官的亲戚
“又挨骂了。”苏燕玲压着声音, 对着门外努了努嘴。
曹雯莎叹口气,“不怪团里生气,这都一周多了, 还没有个能跳洪常青的, 这不是砸咱们自己招牌么。”
八一那场表演最后是男生那边的指导老师亲自上才救了场,剩下七个男演员竟然没有一个能登台演洪常青的苗子, 也难怪闫云风在团里地位这么高。
“是啊,这个月还好说, 各个部队都忙着招兵没什么演出,等九月了, 演出就要多起来, 场场都有娘子军。可看男生那边的样子,太悬了。”姚子惠拿着水杯也坐了过来。
“以前没遇到这种情况吗?”沈意欢好奇,“而且主演一般不是都会有两个的吗?”
她这个问题一出,其他几人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是有两个,但另一个,就在你来之前刚被”
沈意欢懂了, 这两年是这样的, 在舞蹈学院的时候,也常会有同学忽然消失,基本都是因为家庭背景被下放了。
“临时缺人的话,大多时候都是从下级单位借调。”苏燕玲补充, “但咱们这次不是简单的缺人, 我估计团里会特招。”
沈意欢和陈羽这种靠三年一次选拔考进来的叫统一招考,占文公团里的绝大多数。
但三年的间隔毕竟太长,遇到特殊情况, 团里也会用别的途径招新,比如亲自去学校选人、让下级单位推选亦或是由业内前辈推荐。
沈意欢点P.M. 獨.傢.癥.蠡点头,心里猜测也许这次特招的人数还不会太少。
在闫云风事发之前,芭蕾舞团共有二十四名女舞者,八名男舞者,其中有不少人是明确在曹素锦和葛家雄之间站了队的。
要只是站队还好,但沈意欢听靳希文的意思,葛家雄这次的事牵扯并不小,文工团里也不止一个葛家雄和闫云风。
现在上面正在博弈,无论结果如何,葛家雄和闫云风已成废棋,其他被牵扯到的小鱼小虾也必然是同样的结局。
但这一切都不是沈意欢能操心的,她虽然算是这件事的引子,但在沈建中和谭轩学的运作和保护之下,早就成功从这个泥潭里脱了身。
不过沈意欢也算是因祸得福,经过闫云风的事,她在文公团简直是另一种意味的名声大噪。
不说因此主动来和她结交的那些人,她身边的魑魅魍魉可以说是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那些曾经借着闫云风打趣过她的男演员,更是躲着她走,生怕被她记恨、报复。
对此,沈意欢的反应很平淡,投桃报李、以牙还牙。
她本就是个很难建立亲密关系的人,经历这次事后更是提高了防御和戒备。现在这个环境,实在很难分清身边的是人是鬼。
“意欢,我们周六的时候准备去送邱丽,你要去吗?”苏燕玲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转头问沈意欢。
邱丽被救出来后,就由当地的公安陪着回了北城配合调查,一直到八月四号才被允许探望。
但由于她父亲的那些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所以等曹素锦组织人去探望她的时候,芭蕾舞团去的人也并不多。
沈意欢当然在列,在医院见到邱丽的时候,邱丽还坚持下了床对她道了谢,跛着一条腿。
那样子,惹得团里和她相熟的人又哭了一场,她自己倒是一滴眼泪没掉,还反过来安慰别人。
也因此,让人更觉可惜。多好的一个姑娘,爱错了人、信错了人,半辈子都毁了。
“我就不去了,我那天要陪着我姑姑去接我表妹。”问清时间,沈意欢有点可惜,“如果你们要送她些东西的话,算我一份。”
“行。”苏燕玲应下,“她这次去的是兵团下属的农场,吃食是大锅饭,我们预备给她做一身新衣服。”
“好,等下我把钱票给你。”沈意欢顿了顿,“再帮我加一副手套吧,我自己出。”
兵团农场是由部队管理的,对于邱丽这种腿脚不便的,虽不会安排下地劳作,但也会有各种类似剥玉米、剁猪草这之类的工作,劳动强度不会太低。
“好。”曹雯莎的声音有点哽咽,她在团里属于最早的前辈,和邱丽接触最多,心肠也软,“邱丽能遇到你,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沈意欢站起身,“他们要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两个老师就领着一群垂头丧气的小伙子重新回了排练厅,“休息好了吗?都归位,我们继续。”
排练室外,正好路过的曹素锦眉头紧皱,看向身边的中年男人,“部长,我们团剩下的这些男演员短时间内是真的挑不起大梁,还是得从下面招才行。”
人事部部长周文林侧头看了一眼,“这个你不用操心了,团里已经安排好了,保证你满意。”
“是谁?”曹素锦很关心这个问题,“我认识吗?他有跳洪常青的经验吗?”
“谭家老大家的小儿子,谭少煊。”周文林笑,“素锦,这下你团里是真的卧虎藏龙了。”
一个副军长的独女、一个直系领导的亲孙子,真是谁也不比谁来头小。
经历沈意欢的事,曹素锦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二代”们的偏见,他们的确比普通家庭的孩子傲气,但这傲气并不都是对外的、恶的。
就像沈意欢,她的傲气内化成了自律,自我要求之高在整个团里都是罕见的。
“他留学回来了?”曹素锦惊讶,“那对我们团还真是个好事,我听说他在那边还学了编舞对吧?”
“还差一年才毕业,但现在这形势你也知道。他自己争气,提前修完了课程,等月底就能到。”
周文林没有多谈,回到最初的话题,“你的请辞上面已经驳回了,你也别太担心,领导们这次是下了狠心要肃清团里,不会再有之前的事发生了。”
曹素锦叹口气,“部长,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这个岗位,我连自己的兵都护不住”
“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水深着呢。”周文林也跟着叹气,看了眼跳得热火朝天的芭蕾舞团。
又问,“你在总政呆了这么多年,这就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人、带出来的团,你真放心把他们交给完全陌生的人?”
看曹素锦一脸纠结,周文林正色,“素锦,与其希望别人,不如把自己立起来,谁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无到有。”
听到这话,曹素锦脸上的纠结少了几分,“您说得对。”
“你想通就行了。”周文林转身往楼下走,“关于副团的人选,你们内部再商量商量,下周三之前提交一个人选上来。”
“好的。”曹素锦应下,继续站在门口观察大家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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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上车吧。”沈意欢打了个哈欠,打开车窗对着树下的沈小妹招了招手。
沈小妹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到后备箱,对着下车帮忙的刘志远道谢,“小刘,真是麻烦你了。”
“不客气。”刘志远对着沈小妹点了点头,关上后备箱,坐回了驾驶位。
“你要是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走得早,不着急,安全第一。”沈意欢看眼时间,才七点,怎么也能到姑父老家。
“对的。”沈小妹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后半段可能会不太好开。”
“好的。”刘志远是一个实干的人,除了对着靳希文,话一直很少。
沈意欢的姑父彭庆厚在陆军学院食堂工作,两年前升到了采购岗,前几天突然接到了出差任务。
自然就不能再去老家接两个女儿,而这之后他要是再想休假就得等到下个月,沈小妹实在想两个女儿,沈意欢便承接了这项任务。
彭庆厚的老家也不算远,就在首都边上的密云,坐车要换几次交通工具,开车来回却用不到一天,靳希文便让刘志远跟着姑侄俩一起。
至于靳延?他生日第二天去了部队就再没回来过,要不是拜托袁天璟来家里解释出紧急任务去了,沈意欢差点以为人跑路了。
沈意欢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沈小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欢欢,你睡吧,最少还要两个多小时呢。”
“好。”沈意欢按了按因为经期将至格外酸痛的腰,闭上了眼睛。
被太阳晃醒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已经完全是村子的样子了,沈意欢揉了揉眼睛,“要到了吗?”
“快了,前面就是。”沈小妹从包里拿出一根黄瓜递给她,“要吗?”
沈意欢摇摇头,脸色算不上好,“我想吃热的。”
“那等到了我给你做。”沈小妹面露心疼。
“好。”沈意欢靠在她的肩膀上,沈小妹的身量娇小,肩膀也瘦削,靠着并不舒服。
但却会让沈意欢觉得安宁,毕竟自出生起,她就是抱沈意欢第二多的人。
又过了十几分钟,周围的房子密集起来,路边的人也多了很多,见着吉普都偏头张望,还有不少小孩儿在两边追。
刘志远开得越来越慢,生怕碰到人,沈意欢干脆让他找片空地把车停了下来。
“妈妈!”还没下车,沈意欢就看见了飞奔过来的两个小姑娘,十二岁的彭宝珠和八岁的彭宝华。
等她们靠近发现沈意欢后,更是兴奋,“表姐!欢欢姐!”
沈意欢接住扑过来的两个表妹,笑着揉揉她们的头,“不错,还认得我,我还以为你们玩得都不舍得回家了呢。”
“姐。”听见这话,彭宝珠牢牢抱住沈意欢的腰,眼里含着委屈。
刚想继续往下说,就听到了她奶奶的声音,她赶紧闭上了嘴,眼里闪过厌恶和憎恨。
“哟,我就猜到是我儿媳妇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挤开围观的人群,“让让,给我让让,再不让我可不给你们看了啊。”
大人们撇撇嘴,让了开来,但小孩们不懂,还是一脸新奇地围着吉普车,打量这个从未见过的大家伙。
沈意欢顺声望去,就看见其中一个小男孩明明离那妇人有些距离,却被她绕过去狠狠推了一把,“没见识的穷小子,好狗不挡道懂不懂啊!”
眼见着那孩子就要面朝土路摔倒,刘志远赶紧飞奔几步将人抱住。
小孩子被吓得大哭,牢牢抓着刘志远的衣服,“呜呜”
见状,人群一下就炸了,“黄春花,你也太欺负人了吧。这么小的孩子你竟然用那么大的劲,摔坏了怎么办呀!”
“就是就是,有个当官的亲戚了不起啊。”最前面那人一脸愤怒。
“就是了不起。”老妇叉着腰,转身指着开口那人,“我们老大娶的可是将军的妹妹,将军是啥你知道吗?小心我让他把你抓起来。”
“闭嘴!”听到这儿,沈意欢的眉心皱成了一团。
这是姑父的母亲?这样的人怎么养出彭庆厚那样老实的性子的?
“我,我去说她,欢欢,你别生气。”沈小妹一脸愁苦,要不是想女儿,她根本不愿意回到这里。
沈意欢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她的位置刚好被车门挡住了,她绕到车前,看着那个老妇人,“你刚刚在说什么?”
黄春花一回头,就见着了一个格外漂亮的姑娘,通身上下,一看就是用钱养出来的。
她的眼睛滴溜溜转,这样的人能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沈家那个赔钱货。
黄春花一改脸上的跋扈,笑得特别和蔼,“哟,是欢欢吧?长这么大了,我听你姑父说你现在在文工团是吧,可真漂亮呀。”
她一边说一边还在斜着眼睛看村里的人,毕竟现在,无论农村还是城市,文工团演员都有不低的社会地位。
沈意欢的眉蹙得更紧,没有理她,转身看向其他村人,“她经常说这种话吗?”
“是啊。”抱着还在抽泣的小男孩的妇人满脸怒气,“黄春花,你个丧良心的,明明是你家那小子欺负我们大树,你还没完没了是吧?”
她站起身,朝着沈意欢喊,“你就是她嘴里的那个亲戚吧,今天就算你要抓我打我,我也要说,你们全家都不是个好东西!丧良心的!”
刘志远听到这儿,就要上前挡住沈意欢,沈意欢却对着他摇了摇头,“不用,刘哥。”
被妇人指着鼻子骂,沈意欢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她看向躲在妇人身后的小男孩,语调轻柔,“大树,你是想坐车对吗?”
大树怯怯点头,“我只想看看。”
沈意欢对着他安抚地笑笑,转身看向刘志远,“刘哥,麻烦你看顾着,这些小孩,都让他们上车坐坐。”
刘志远点头,心中惊叹,这么快就能想到取信于人的法子,不愧是沈首长家的姑娘。
听见这话,黄春花挤了上来,“欢欢啊,你可别瞎好心,这些孩子又脏又臭的,别把你车弄脏了。走,我们回家去,把车也开走,别理这些人。”
“你最好离我远点,闭嘴在旁边听着。”沈意欢冷着脸,“不然我也不问了,直接带你去找公安。”
她这个样子是很唬人的,黄春花结结巴巴,“欢欢,你,你说啥啊,你是不是说错了,要抓的是他们啊。”
“刘哥。”沈意欢作势要叫人,黄春花立马缩起了脑袋,“我不说了,不说了。”
沈意欢这才转身,看向一脸警惕的男孩家长,“您不用担心,我确实是宝珠宝华的表姐,但我不会偏帮任何人。”
“实际上,在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有人打着我家的旗号在外行恶。”
她看向人群,“我父母都是打过鬼子的解放军,包括我自己也是文艺兵,我保证,我们不会做、也没做过任何伤害群众的事。”
她顿了顿,扬声,“以前是我不知道,但今天既然我到了,我就会负责到底。”
沈意欢心中后怕,也就是走马庄小,不然要是被父亲的政敌找到这里,她们家就要麻烦了。
“麻烦谁去请一下贵村的领导,也通知一下其他被彭家人打着我父亲旗号欺负过的村民,我父母在边疆回不来,我今天就代表他们,清算一下旧账。”
沈意欢长得漂亮,因为跳芭蕾习惯挺着背、扬着头,又有黄春花多年的宣传在,村里人见到她第一眼是真的以为她就是那种旧时代的“地主小姐”,是来帮着彭家人撑腰的。
此时听她说话有条不紊,姿态亲和,那双温柔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只有平等的尊重和真诚。
便又改了想法,觉得沈意欢肯定是被黄春花欺瞒了,她明明就是他们想象中的将军家的女儿的样子。
她还是文艺兵,是会爱护群众的、会替他们做主的解放军的一员,村人不自觉就相信了她说的话。
更何况沈意欢又是让孩子们上车玩、又是要请村书记,完全一副要主持公道的样子,就更忍不住对她生出好感。
“我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脸红得像猴屁股,对着沈意欢喊了一声后就一溜烟地往书记家里跑。
其他人也跟着应声,“我们也去找人。”今天是周六,大多数人都还在地里上工。
一转眼,人群竟走了大半,沈意欢看向剩下的人,“我叫沈意欢,我现在去彭家等着书记过来,大家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跟我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