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说好一起来摆烂,你却变身凹凸曼

    孙志亮的自己都没发现, 念完这段课文的第一句,他的眼睛就没盯着书本看了,而是茫然地望向教室前方的高松然。

    也就是说, 高松然让他读的课文, 除了第一句,他都是背出来的。

    最震惊的是他的同桌沈建。孙志亮平时是什么学习状态,没有人比沈建更了解。

    开学一个月, 孙志亮的英语书跟新的一样,翻都没翻几次。书里习题都是空白, 整本书除了扉页写有孙志亮的姓名, 都没沾过一滴墨水。

    孙志亮会背课文?说他沈建会飞还更可信一点吧!

    但是, 事实就是这样, 孙志亮从第二句背到了结尾。

    沈建眼神幽怨:“说好一起来摆烂,你却变身凹凸曼……”

    和沈建隔着一条过道的刘二明:“连孙志亮都好好学英语了,我也不能再懒散下去了!”

    第一排的王宇,前一分钟还在为自己感情充沛的朗读沾沾自喜, 后一分钟就傻了。

    自己不过也就课文读得好听一点,有什么可骄傲的?人家孙志亮,平时一副懒散样, 到了考试前夕稍稍发力,学得比谁都快!

    王宇哀叹:我还是太弱了!我要变强!哇呀呀呀……

    同学们在台下窃窃私语,高松然都看在眼里。

    他能看出来,孙志亮怕是触发了“洋腔洋调喷雾液”的“语言记忆大师”特效, 课文只要看过一遍,哪怕瞄了一眼, 就能牢牢记住。

    喷雾液生效期间,特效在每个同学身上只会触发一次, 时长只有十分钟。高松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十分钟内的孙志亮,就是一个巨大的桶。不管往里面灌什么,只要是外语相关,他都能牢牢接住,一滴不漏。

    这不赶紧利用起来,让他把所有该学的东西都记下来,提升10班的英语平均分?

    于是,高松然无视了同学们惊讶的神情,微笑道:“很好,表扬第四组的同学们,课文读得很有感情!格外表扬孙志亮同学,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都不声不响把课文背下来了!第一单元的填空题,也是一篇很不错的文章,让我们一鼓作气,来,孙志亮同学,你来台上,带着大家一起读。同学们,顺便也对一下填空题的答案。”

    孙志亮人有点木。什么?自己刚才把课文背下来了?是高老师在做梦,还是他孙志亮在做梦?

    更可怕的是,回想一番……好像是真的?!

    眼见着高松然喊自己上台,孙志亮恍惚拿着课本,趿拉着脚步走上讲台。

    高松然在心里暗道:抓紧啊,就十分钟!

    但孙志亮到了台上后,高松然有些懊恼:失策了!

    孙志亮书里的完形填空部分,比高松然的钱包都干净。

    特效可以让他背出看过一遍的课文,但看都没看过的填空题,可超出了特效的能力范围。

    高松然赶紧跟前排的杨陶璐借来课本。不愧是贴心的课代表,她的英文字体娟秀清爽,像印刷的一样,都不用担心孙志亮认不清。

    台下有同学幸灾乐祸地窃笑:就背了一篇文章而已,课本上的习题都没做,差点就给孙志亮装叉成功了!

    也有同学感慨:为了不让已经上台的孙志亮难堪,高老师不仅没有公然责备他,反而借来好学生的课本,给他台阶下。真是好老师啊!

    到了这个时候,原本没有听课的同学,都怀揣着好奇的心思看向孙志亮。

    倒也不是想听课,就想看看这事儿怎么收场。

    “In the digital age……”没看过这篇文章,孙志亮读得一字一顿,可以说,现原形了。

    顾凯兴噗嗤一笑,模仿起了孙志亮读“digital”的发音:“地鸡头!地鸡头!”

    被高松然狠狠瞪了一眼之后,顾凯兴吐吐舌头。

    比起不知道为何格外流畅的前一段课文,习题课文对孙志亮简直是折磨,光是两段文字,就读了足足五分钟。

    等他读完,全班同学都大松一口气,教室重又回到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氛中。

    孙志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魔怔了,居然能把课文背下来?是昨晚梦游的时候背的吗?就算梦游,自己也太不靠谱了,干嘛不把练习题也都做了呢?

    高松然依旧笑眯眯的,鼓励孙志亮:“没关系,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但微小的进步也是进步。来,我们继续,翻到书后的词汇表,让孙志亮继续带我们读单词。”

    沈建:懂了,老班发现他会背课文后很惊喜,发现他没写练习题之后很生气,现在在惩罚孙志亮呢,让他当众丢丑。

    要是高松然知道沈建所想,一定会送沈建四个大字:

    格局小了。

    若说第一单元的课文,可能不是所有人都看完一遍,但第一单元的单词,所有人都至少抄过一遍。

    播第二集《骑趣保险》的前提,是作业四选二。在赵华枫的拧头威胁下,每位同学至少完成了两份作业。

    其中最简单的、最不要动脑子的,就是抄第一单元所有单词了,孙志亮便是选抄单词的同学之一。

    当然,孙志亮不愿意自己翻书。平时,刘二明是孙志亮的御用作业参考对象,刘二明手滑抄错的单词,孙志亮如法炮制。

    但孙志亮好歹也把第一单元单词表都看了一遍,在特效加持之下,那些自以为根本没往脑子里去的记忆,全都一股脑涌了上来。

    孙志亮就这样既混沌又清明地读完了单词表,在全班同学复杂的目光里,伴着高松然自嗨般的热烈掌声,走回了座位。

    沈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看自己的同桌了。

    说他偷偷学习吧,光洁如新的课本不似作伪;说他依然如故吧……谁没事把课文和单词都背得滚瓜烂熟啊!

    回到座位,高松然在投影仪上讲解语法。不知怎的,孙志亮有一种奇异的念头,他没写的课本习题,现在会做了!

    于是,孙志亮在英语课本上写下了除姓名外的第一个字母、第二个字母……

    填空时,孙志亮连原文都没看,一个一个空往里填单词。在杨陶璐的书上看了一眼,单词就像篆刻进了他的大脑一样,赶都赶不走。和抄答案的唯一区别就是,现在的孙志亮,是从自己的脑子里抄。

    在沈建的目瞪口呆中,两段短文一共二十几个空,孙志亮不假思索,题都不用看,一分多钟就填完了。

    沈建愈发笃定,孙志亮在学校用吊儿郎当的样子迷惑人,实际上在家里不知道多刻苦呢!

    少年人不服输的心气占据了沈建的大脑,他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学生,靠体育特长加分才进了三中。但沈建好歹课还是听的,要是考试输给这个不听课的同桌,这人就丢大发了。

    感到自己外语水平极速提升的不止孙志亮一人,高诗静也触发了小概率特效。

    这个姑娘最近很苦恼。和班主任谈心后,她决意离史明升远一点。

    害怕老师发现后告家长,这个借口一点都不别扭。起初,用这个理由拒绝与史明升见面,高诗静并不觉得困难。

    史明升暗地里咒骂高松然无数次,先破坏小群体霸凌10班“傻子”女生的趣味,又在自己诱骗学妹的路上设置重重障碍。

    自以为吃定这个高一学妹的史明升,发现她对自己忽然冷淡之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弃。

    学妹都愿意半夜和自己出门了,而自己假装君子,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一定在她心里留下了“自己是个正人君子”的印象。

    还差一步,就能吸引学妹上钩了,史明升不愿意轻易放弃。

    班里的邓卉昕对他有意思,但史明升觉得她心眼太多。

    相反,高一学妹高诗静总是打扮成小大人的样子,自以为成熟、自以为聪明。

    结果,老师一吓就退缩了。这反而是小孩子心态的标志。哼哼,这就好,能轻易拿捏在手心!

    史明升的早晚问候、夸赞恭维依然按时送到。坚持了几天,高诗静又有些心软了。

    前一节体育课,史明升就在10班活动不远处,状似深情地盯着她看,盯得她心里的小鹿又砰砰直跳起来。

    回到班上,同桌郑子叶和身后的范高谦眉目传情,让她心里羡慕嫉妒恨。

    平时爱传八卦的八卦女王也消停了。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史明升身上。

    史明升到底是不是欺凌何珊燕的主使者?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和他保持联系?他对自己那么热情,是出于真心,还是像高老师说的那样,别有用心?

    英语课上,心乱如麻的高诗静烦躁地翻开书,想用学习暂时麻痹自己的心。

    这一学,就不小心触发了喷雾液特效。

    喷雾液特效出现在高诗静身上时,英语课已接近尾声,高松然讲完了这节课的复习内容,剩下的几分钟,让同学们共赏几篇美文。

    作文主题是《言辞和行动》。其中一篇作文里,作者写道:

    “恭维令人愉悦,但它却会成为毫无作用的麻醉剂,让人沉浸在虚幻的赞美中,忘掉真正值得珍视的东西。”

    这句话对她有所触动,于是,高诗静把整篇文章又看了一遍。

    看完一遍,奇怪得很,也没有刻意去背,怎么就把文章记了个十之八九?

    嗯,一定是这篇文章和自己有缘!一定要多看几遍!

    于是,这篇文章和里面的话,都牢牢刻在了她的心底,振聋发聩。

    第42章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在喷雾的作用下, 即使没有触发特效,所有学生的学习效率也得到了小幅度提升。

    不过,这节英语课真的不巧。在有喷雾的前提下, 课上到后半段, 窗外开始有高二高三学生扛着社团宣传展板、资料路过,同学们的心飞到了窗外。

    高松然的上课上得也跟坐牢一样。放完第一单元复习ppt时,离打铃还有五分钟, 高松然干脆不讲课了。

    “复习就先到这儿,明天我们继续复习第二单元的内容。”高松然合上课本, “一会儿, 社团报名就要开始了, 所有同学都看过宣传材料了吗?还没看过的同学, 可以和前后左右的同学交流一下,注意别的班级还在上课,声音不要太大。”

    这就相当于自由活动了!

    社团宣传材料每个班发了两本,几十页的小册子, 印刷精美。高松然在讲台和教室后方的书柜里各放了一本,供同学们下课自行查阅。

    忙于学习的王宇就没看过宣传材料,亏得他的同桌杜寒还以为自己同桌是班长, 只要在报名前的课间问班长就行。

    这下两人都傻眼了,连忙转身其他同学。

    他们身后一个要上竞赛班的吴震寰,一个早就决定参加艺术品收藏与鉴赏社的韦闲仲。

    幸好和王宇隔着一条过道的是季满月。这姑娘有点选择困难症,把宣传材料从前往后翻了十几遍, 还是没考虑报哪家社团。

    听说王宇和杜寒还没看过宣传手册,她滚瓜烂熟地报出了四十个社团的名号, 把王宇和杜寒都听得一愣一愣。

    要知道,此番参与招新的社团, 拢共也就五十来个。王宇看了那么多遍《水浒传》,都还没把一百单八将的名号记完全呢。

    听完季满月报菜名,王宇和杜寒小声商量。

    “我想报外语学习社,季满月不是说了嘛,会请外教来帮社员练口语。”王宇表示。

    杜寒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我,我有点想,想报……”杜寒声音越来越小,“电台广,广播社。”

    王宇瞪大了眼睛看着同桌。杜寒从小就说话结巴,读课文都断断续续的,竟然想去电台广播社?

    “那个,说句情商低的话,你别介意哦。”王宇不忍心伤害同桌的感情,提前打预防针,“就算电台广播社收了你,他们大概率也不会给你播讲的机会吧。”

    杜寒回话:“我,我想锻炼,锻炼一下。”

    这时,下课铃打响了。高一的同学们都瞬间变成脱缰的野马、脱笼的野狗,狼奔豕突,冲向社团招新的会场——教学楼天井。

    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是三中的特色。与其说这是社团招新,不如说是三中老生们集体主办的嘉年华。

    各个社团为了招新,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要不是危险品禁入校园,怕是会有人直接放起鞭炮。

    五颜六色的彩旗和横幅在风中摇曳,各个展台看得人眼花缭乱。

    摇滚社的主唱一声炸裂的死亡金属黑嗓,吸引了全场新生的注意。当新生们的视线纷纷随着这一嗓子转过去的时候,他们沸腾了。

    “天哪,唱刚才那声的,居然是个又萌又娇小的学姐!”

    “那是高三4班的郭凌茜学姐,摇滚社就是她牵头建立的。她在我们声乐生里很有名的!”

    “她已经被首都音乐学院提前录取了!”

    “听说摇滚社急着招人呢。这届高二没几个厉害的吉他手,郭学姐可不希望顶着学校重重压力建立的摇滚社后继无人。”

    郭凌茜身边的吉他手洋洋得意,把吉他在手里转了一圈,像玩杂技一样上下倒转着弹吉他,又招致新生们一阵惊呼。

    摇滚社出了大风头,别的社团自然不答应。就在新生们欣赏摇滚社开场表演时,天井上方的四楼栏杆,忽然展开了一张巨幅水墨画,从四楼一直挂到二楼,长达七八米。

    画面中央是一座重峦叠嶂的青山,笔触刚劲有力,勾勒出山体的雄浑;浓淡相宜的墨色渲染出仙气缥缈的云雾,看一眼就仿佛置身仙境。

    定睛一看,半山腰的竹林摇曳生姿,山脚下的湖泊静谧深远。山里还藏着一座亭子,为整幅画卷增添了一分禅意。

    巨幅水墨画忽然降临会场,视觉的震撼无与伦比,瞬间将摇滚社的气势压了下去。

    面对这样一幅集气势恢宏与清新淡雅与一体的作品,同学们心中只有敬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时,旁边才又悬挂出一幅毛笔字:欢迎加入国画书法社。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新生们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这边的热闹,很快又被戏曲社打破。

    “惊雷,这通天修为……”歌词和喊麦神曲一字不差,唱腔却是能雕出花来的戏腔。

    三中的声乐特长生不少,一听就明白,高手来了。

    许多流行歌曲中的戏腔,是捏着嗓子用假声发出的;而台上这位,却是地道的头腔共鸣,连唱词的尖团音都做了区分。

    见不少同学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过来,唱戏的同学顺势翻了个筋斗,又博得一片叫好。

    两个字:专业!

    随后,机器人社、舞蹈社、空手道社等社团纷纷拿出浑身的本事,想尽办法在新生们面前展现自己社团的魅力。整个天井区域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舞台,高二高三的社团成员,就在这片舞台上释放着青春的激情和创意。

    也有不稀得看热闹的。

    曹毅第一个冲向棋牌社,在棋牌社展台的刷卡器上,刷了自己的学生卡。

    三中的社团报名,采用了算不上太先进的芯片识别技术。

    每个注册社团都分配了一部便捷刷卡机,新生只要在钟意的社团刷卡,就自动录入了。各个社团还提前可以设置最大报名人数,否则招生过多,场地不够用,影响的是每个社员的活动体验。

    刷卡机还有“候补名单”功能。在一个社团刷了卡的同学,如果后悔了,只要在另一个社团刷卡,之前的报名自动取消,前一个社团候补名单中的同学自动递补。

    棋牌社本来就不是流行社团。棋类体育特长生,平时训练就挺苦的,好不容易有一节能放松的社团课,谁还乐意找罪受?

    上届高三毕业后,整个棋牌社现今只有八个成员,高达四分之一的成员都来招新了。

    看到曹毅兴冲冲跑来报名,棋牌社成员如获至宝。

    “学弟好!你是下围棋的呀,学多少年了?”一位学长热情地问道。

    “二十天吧。”曹毅诚实相告。

    呃……招生展台后的学长学姐面面相觑,有点尴尬。

    “哦,新手也没关系,我们会竭尽所能,帮你解答学棋路上的问题。”学姐反应挺快,脸上的失望神情还是溢于言表。

    这时,龚秋和他的两个跟班路过。曹毅眼尖,连忙拦住:“大佬!一起来棋牌社耍不?”

    说完,曹毅还兴奋地和棋牌社的两人介绍:“这是我的启蒙导师,我们这届的围棋特长生!”

    棋牌社招新二人组更加尴尬了:你一个刚加入社团的围棋社初学者,怕是真正的棋盘都没摸过几次呢,倒来反客为主,替我们招新了?

    龚秋见到曹毅,淡淡一笑:“我报别的社团。”

    曹毅正失望呢,又见龚秋的目光越过自己,朝招新二人组看去:“相信我,招入曹毅同学,你们不会后悔的。”

    熟知龚秋的两个跟班,又用那种奇异的目光开始打量曹毅。

    龚秋大佬向来高冷,班里班外好几个女生对他示好,大佬理都不理。

    可是上一次,跟曹毅下完棋,他不光称赞了这个围棋菜鸟的棋艺,还把自己的老师介绍给了他。

    这还不够,心高气傲的龚秋,甚至还在棋牌社两个陌生人面前推荐曹毅?

    “我就纳闷了,小曹同学到底有什么魔力?”跟班一号问。

    跟班二号思索良久,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听着,我有个思路了。下一次,要是再有喜欢大神的女生来找我们,问龚神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我们就……”

    “……就按照曹毅的模样描述?!”一号醍醐灌顶,接话道。

    二号故作高深:“唉,大佬也有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感情啊!”

    龚秋和曹毅都不知道,这两人在身后怎么编排自己。曹毅听大佬说自己好话,虽然遗憾大佬没有加入棋牌社,但他的底气显然更足了。

    高松然来到四楼,一是刚才被国画书法社的表演惊艳到,他想看看如此有才能的学生究竟是谁。

    二是站得高望得远,可以找找10班同学们,看他们报什么社团。

    遵循着高松然的建议,黄莹莹加入了纪录片制作社,葛希瑶加入了花艺社。

    华薇和同桌吕鸥冉一起行动,两人早早选定了心理社,想学一点心理学知识。报完名,她俩留在会场看热闹。

    出人意料的是,华薇在报名现场还看见了何珊燕。

    嗯,怎么回事?她不是得到学校特批,社团课可以留在教室自习吗?

    何珊燕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真想参加社团活动,老班多半不会反对。但社团里不了解情况的陌生人众多,会不会重新成为孕育霸凌的温床?

    再定睛一瞧,看见何珊燕身边的两个同伴,华薇就更不能淡定了。

    高诗静?还有吕鸥冉的后桌靳文蕾?

    靳文蕾是个舞蹈特长生态,除了大多数特长生的臭毛病——不爱学习之外,也不是个能引起关注的角色。即使坐在华薇和吕鸥冉身后,两人都没对她留下太多印象。

    靳文蕾可以理解。她的座位和秦添隔着一条过道,或许要去参加生物竞赛的秦添不放心,就拜托了靳文蕾帮忙照顾同桌。

    可是高诗静,是怎么会陪着何珊燕的?在华薇的印象中,高诗静唯一的兴趣就是散播绯闻,上到歌星影星,下到同学老师,也不知道她的小道消息都哪儿来的。

    而且,高诗静也不太像和何珊燕或者靳文蕾很熟的样子。

    无论是何珊燕还是靳文蕾,都木然地跟在高诗静身后,和龚秋的两个跟班差不多。

    大概就是随便找个认识的同学结伴吧。华薇没多想,挽着吕鸥冉,就往摇滚社的舞台挤去。

    第43章  想搞事?

    上节英语课, 高诗静差不多做了决定,和史明升一刀两断。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决定显得更加合理,她决定最后“验证”一下史明升的人品。

    下课了, 班里同学像脱栏的野猪一样冲了出去。

    看见一个人留在班里的何珊燕, 高诗静心生一计。

    如果史明升的确像老班所说的那样,霸凌同学,屡教不改。那么, 他看到何珊燕,大概会回想起霸凌的快感。

    高诗静想, 到时候, 自己只要盯紧了史明升的表情, 就能对他有更深刻的了解了吧?

    靳文蕾还没想好报什么社团, 看高诗静拉何珊燕一起出门,便跟了上去,有同班同学搭个伴也挺好的。

    碰巧,史明升也想趁着社团报名的机会, 找高诗静说个究竟。

    这小妮子,上次和自己半夜出门唱歌,搅得他心里火气旺盛。眼看就能进一步了, 忽然说老师要发现他们的情况,不理自己了。

    不理就不理吧,在校园里人多眼杂。史明升没想到的是,高诗静连短信都不回了。

    老师在学校能管你, 你在家还用不了手机吗?

    史明升存好了自己和高诗静半夜出门唱歌的照片。

    要是她的答案不让自己满意,哼, 就威胁她,把这些照片送到高一年级组长那里!

    他史明升家里有钱有势, 背的处分虱多不痒。而自作聪明的小学妹就不一样了……

    史明升这么想着,邪魅的笑爬上了他的嘴角。

    “喂,在那儿的,不是让昆哥背处分的傻子吗?”史明升的同伴眼尖,发现了人群中的何珊燕,此人没有参加上一次的霸凌行动,却知道,自己的“老大”包宇昆和史明升,正是因为欺负何珊燕,双双背上了处分。

    史明升循声望过去,就见何珊燕怯生生地拉着靳文蕾的手,好奇地打量着机器人社展台上的一盏灯。

    高诗静虽然和她们同行,但个子较矮,淹没了在人群中。

    见到何珊燕,史明升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高三几个穷学生,被小团伙欺负几次才敢告老师,这高一小傻子,自己才欺负一次,就被她班主任碰上了。倒霉,倒霉!

    “跟上!”史明升恶向胆边生,“看看她报什么,以后上社团课,我们再去吓吓她。老子的处分不是白背的!”

    史明升同伴之一狞笑:“一个小傻子,以为班主任可以永远陪伴你身边吗?”

    “得让她知道这社会的险恶!”

    第三个同伴打眼一瞧:“升哥,你看她们前面!那不是你马子么?”

    史明升一愣。是啊,高诗静那个小妮子,对自己忽然爱答不理,现在倒跟她们班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女孩有说有笑?

    好啊,今天可以一石二鸟了!

    “我们去会会这些妹子。”史明升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还有,跟傻子走一起的那个女生长得也挺不错的,能不能泡到,看你们本事了。”

    一个同伴大笑:“高诗静是升哥的,我俩去竞争那女生,剩下没泡到的,只能分配一个傻子了。”

    高诗静在流行文化社停下,刚准备从裤兜里掏学生卡,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她还以为是靳文蕾或者何珊燕呢,头也没回:“马上来,我先报名。”

    刷完卡,肩膀上又被来了一下。这下,比刚才要重很多。

    “嗷,说了别拍了,我马上来!”她一回头,才发现身后不是靳文蕾或何珊燕,还是那张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刻意躲了好几天的史明升。

    瞬间,高诗静大脑一片空白。

    史明升歪戴着一顶鸭舌帽,眉头冲高诗静一挑:“去,找个角落,我们聊聊。”

    不知为何,来自史明升的“我们聊聊”,听起来比来自班主任的“我们聊聊”要恐怖得多。

    一股寒气沿着脊梁骨,袭上高诗静的大脑。第六感告诉她,史明升今天有备而来,坚决不能去哪个角落和他单独见面。

    何珊燕还在隔壁机器人社展台,意兴盎然地看那些五颜六色的装饰彩灯。靳文蕾感到无聊,但还是耐心地陪着她。

    靳文蕾环顾一圈,就看见了两步开外的高诗静,惊慌不安,像是定在了原地。

    没等她上前询问,靳文蕾的肩头也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迎上一张猥琐的笑脸。

    “学妹,通个姓名?你朋友是我们升哥的马子,我们也认识一下吧,下次大家一起出去玩啊?”

    靳文蕾一脸懵逼。

    朋友是谁?高诗静吗?

    首先,她和高诗静根本算不上朋友,也就是班上人都跑光了,她们三人才结伴而行的;

    其次,什么马子?升哥又是谁?大家一起出去玩,谁跟你大家啊?

    她只当面前这人认错人了,没理他,就准备走到高诗静面前,问她怎么了。

    没想到,猥琐笑容男又去拍了何珊燕的肩,问道:“同学,你就是10班那个比较‘特殊’的女生吧?跟你一起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呀?”

    “特殊”的女生?听起来,这人对10班有点了解啊。

    而且,你敢碰何珊燕?!

    靳文蕾刚想拦在何珊燕面前,却又听高诗静对那鸭舌帽学长坚定地说:“我不喜欢你,不要再联系了。”

    ……有情况?靳文蕾彻底搞不懂了,刚迈出的步子停下,静观其变。

    史明升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真真的被年幼无知的小学妹甩了?

    家里娘没了爹不爱,长得也只能算小美人,你有什么资格甩掉我?

    高诗静说话声音不小,不止史明升一个人听见了。

    当众丢面子也丢里子,史明升又羞又怒,粗暴地抓住高诗静的一只胳膊,就往不远处树下无人的地方拉去。

    高诗静被他拽得踉跄,向身后的靳文蕾投去求助的目光。

    ……却发现靳文蕾根本没看向她的方向,却和纠缠何珊燕的另一个高三男生杠上了。

    高诗静想大声求助,又不好意思。她现在被史明升像小鸡仔一样拽着,若是被邵老师看见了,肯定不由分说当早恋批一顿!

    靳文蕾倒没那么害怕,毕竟这是社团招新,人这么多,只要不怕丢人,喊一嗓子,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怕他们真敢对自己或者何珊燕怎么样了不成?

    但她不想丢脸。

    她还担心何珊燕。上周,有传言说何珊燕被一群学长霸凌,但当她追问细节时,秦添语焉不详,只说幸好高老师及时阻止。

    今天这伙人,不会因为上一次没欺负够燕子,今天又来找茬吧?

    猥琐笑脸男还在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想套出她靳文蕾的名字。

    不过,靳文蕾忽然在路过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卢浩!”情急之下,靳文蕾叫出了此人的名字。

    自从高松然安排卢浩做了一次演讲,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两次记过皆是事出有因。见义勇为的卢浩,在一些同学心中,已经成了英雄。

    所以,看到卢浩的那一刻,靳文蕾也像有了靠山。

    卢浩凑过来,就听见靳文蕾说:“这三人缠着燕子,还总缠着我们不放!”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她指向树下:“那个鸭舌帽,把高诗静拽过去了!”

    没等卢浩有何反应,猥琐男便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在卢浩肩上:“兄弟,想英雄救美啊?”

    见何珊燕躲在靳文蕾身后瑟瑟发抖,卢浩不明就里,劝告说:“别纠缠我们班女生,她们不想认识你们。”

    另一个男生捏起嗓子:“哦?你是他们什么人啊?妹子愿不愿意被我们泡,轮得着你说么?”

    被这两个高三生油里油气的言语恶心到,卢浩脑子一热,一拳砸在捏起嗓子那人的上臂。

    好歹是因为打架被处分两次的学生,卢浩知道,他的力道打下去,会疼,但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想打架啊?”顿时,人群中不知哪儿又冒出来几个高三男生,朝卢浩这里围过来。

    何珊燕认得,有两个人是那天的空教室里参与霸凌的。那天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一时失语。

    这群人瞬间围住了卢浩。紧接着,卢浩不知挨了谁的一记推搡,又被谁的巴掌打在脸上……

    卢浩小时候学过自由搏击,打起小流氓来毫不手软。然而,在学校里,他还是收着的,不想搞出人命来。

    此刻被四五个人围攻,双拳难敌四手,卢浩显得力不从心。

    社团招新活动现场,是学生们狂欢的场所,并没有专门维持秩序的老师。

    所以,过了好一会儿,高松然才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站在四楼,他看见几个高三学生围在一名高一男生周围,动作已经不止简单的推搡了,更像围殴。

    站得太远,只能分得清不同年级的校服,至于学生的脸,高松然看不见。

    作为这节课少数留在教学区看热闹的教师之一,高松然刻不容缓地跑下楼梯,奔向事发地点。

    楼梯口堵着好几个社团展台,展台前后的同学们,对教学楼另一边正在发生的暴力事件浑然不觉,还在享受模型社精彩的成果展示、试吃烹饪社摆出的成品纸杯蛋糕。

    “我去,人怎么这么多啊……”高松然本来心里就急,又被无穷无尽的人流挡住,不禁爆了粗口。

    混乱中,何珊燕和靳文蕾也挨了好几下推搡,脱身不得。

    卢浩一边竭力抵挡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拳头,一边冲靳文蕾喊道:“带着燕子跑啊!”

    闻言,靳文蕾下意识拽住何珊燕的手。

    后者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力群殴吓傻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又有人上前,朝卢浩踢了一脚,嘴里念念有词:“老子就是要泡你们班女生,哪怕泡那个傻子,你也管不着!”

    当我们班女生是茶叶么,你想泡就能泡?

    “傻子”一词,更让惊惧中的靳文蕾出离愤怒。

    不知哪儿来的力道,她一把拽过喊“傻子”的男生,直接把人拉倒在地。

    下一秒,此人脸上就挨了两巴掌。

    第44章  你管这叫舞蹈生?

    手掌形状的红印触目惊心, 痛得此人嗷嗷乱叫。

    “你想泡老娘?想屁吃吧你!”都爆发出那么恐怖的瞬间力量了,靳文蕾完全忘记了所谓淑女形象,眼里冒火, 唾沫星子喷在那人脸上。

    前一个人还坐在地上哀嚎, 靳文蕾心狠手辣,又拽过了另一个准备偷袭卢浩的家伙。

    同样的事情几乎复刻,靳文蕾力量并不算大, 却一脚踢在此人膝盖后侧的弯曲。

    此人痛苦地“嗷”了一声,直接向前跪下, 间接给卢浩磕了个响的。

    愈战愈勇的靳文蕾, 又把目标对准了此前的猥琐笑容男。

    一个高抬腿, 踢在他臀部侧面, 痛得他摔倒在地,鬼哭狼嚎。

    靳文蕾自己意识不到,可周围观战的,包括陷入斗殴的卢浩本人都傻了。

    这个又高又瘦的马尾辫女生, 三两下就连着撂倒两个比她高两个头的学长?

    树下的史明升,刚在高诗静面前摆出一副“你怎么敢甩了我”的狂拽样。

    高诗静想起班主任老师自信的微笑,心中又有了底气。无论如何, 高老师都会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班学生的。

    “学长,我们本来就没确定什么关系。你高三了,我也要段考了,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我们还是都专心学业,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吧。”

    史明升家里有钱,长得也不错, 从来只有他甩别人的份儿,结果前几天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学妹, 今天竟然这么旗帜鲜明地要划清界限?

    史明升心有不甘,刚想再说什么,就听不远处的学生聚集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嗷”。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小团体中练过武术的李达晖啊!

    史明升这么一愣神,高诗静赶紧溜号。

    见到自己班的卢浩在人群中,她想都没想就朝卢浩奔去。

    ……却看见第三个高三学长倒在了靳文蕾的肘击之下,捂着吃痛的肋骨干嚎。???

    这位,是,班里的,舞蹈特长生,靳文蕾?

    最先推搡卢浩的那位,此刻也不打了,愣神看着躺地上的三个兄弟。

    史明升这才走过来,故作镇定,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和他相熟的一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向靳文蕾。

    没有看到打斗过程,史明升显然误解了什么。他来到卢浩身边,拎起卢浩胸前的衣领,表情凶恶:“你小子,为了保护你们班妹子,就把我兄弟打成这样?”

    卢浩来不及辩解,史明升又步步紧逼:“我兄弟都是高三的了,打伤了,影响我们的前途,你担得起这个责……”

    话没说完,他抓住卢浩衣领的右手桡骨猛地吃痛。史明升低头一看,他的桡骨处吃了一记手刀。

    而打出这记手刀的,竟然是旁边那个不起眼的马尾辫女生?

    哦不对,也不能说不起眼,至少脸蛋和身材都不错。说实话,比高诗静那个不知好歹的小……

    也亏得史明升事到如今还有脑子想这个,下一秒,他被马尾辫女生单掌一推,好像力道没多大,却正中胸口最痛的位置,也像另外三个兄弟一样,狼狈地坐到了地上。

    “我揍的人,你找卢浩干嘛?”靳文蕾白了他一眼,激愤中带着一点不屑。

    “这……”史明升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学生都离当事几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免得被斗殴波及。

    那个称何珊燕“傻子”的男生,第一个被爆发的靳文蕾拉倒,还挨了重重的两巴掌。他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却依然坐在地上装疼,不敢站起来。

    他总觉得,就算自己站起来是为了逃跑,也会被至今还不知道姓名的马尾辫女生当成挑衅,再揍一顿。

    见那几个挑事的高三学长都消停了,靳文蕾仿佛在自己的王国阅兵的女王,睥睨全场,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就这点本事啊。还有谁不服?”

    终于冲破了人群的重重阻碍,高松然终于赶到事发现场。远远瞧见漩涡中心站着10班三女一男四位同学,高松然心叫不好。

    连何珊燕都在里面,高松然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再往前走两步,就听见了靳文蕾这句霸气侧漏的挑战宣言。

    我的老天鹅啊,什么情况?!

    何珊燕脸上挂着泪,发现高松然,“哎哎”叫了出来,像一只打窝被惊到的兔子,蹦蹦跳跳来到高松然身边。

    本来以为要和这群人有一场恶战的卢浩,此时有些懵逼,也有些畏缩,同样来到了高松然身边。

    高诗静一秒钟也不想在史明升身边呆着了,直接跑到卢浩身后。

    靳文蕾这才转头,发现班主任老师不知何时来到了事发现场。

    她的眼里迸发出两道奇异的光,像沙漠里垂死挣扎的旅人,突然发现一片触手可及的绿洲一样,惊喜交加。

    自己班学生好像没吃亏,高松然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和这几个高三刺头发生了严重冲突。虽然责任在谁暂时不明,但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身为班主任的高松然,日子都不会好过。

    事发突然,围观的同学们都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只在冲突爆发之后才围拢过来。

    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第二个被靳文蕾撂倒的,捂着被踢疼了的腿,指着卢浩大叫道:“老师,是你们班男生先动手的。他打了我们的朋友,然后这个女生……嗯,对,这个女生就偷袭我!”

    靳文蕾立马辩驳:“我没偷袭!你拍我肩膀,说要泡我,还骚扰我们班女生,我正当防卫!”

    高松然见远方又有老师过来,黑着脸道:“等教务处老师来调查,该罚谁罚谁。”

    卢浩正义感十足,却十分容易上头,这点高松然已经知道了。他相信,卢浩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看到何珊燕在场,高松然大致猜到,怕不是何珊燕又被欺负了,所以卢浩才率先暴起伤人。

    至于不远处的高诗静和史明升,在这件事中只是凑巧路过,还是也有参与,就不好轻易下判断了。

    当然,高松然最好奇的还是,靳文蕾是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会突然战力陡增?一个舞蹈生,对上四个人高马大的高三男生,还能无伤把他们全放倒?

    事态紧急,高松然只能交代自己班的几个同学:“到了教务处,发生了什么都老实交代。”

    “如果你们真的做错了,我也不会失去原则。但作为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我肯定会想办法保护你们。”高松然严肃起来,小声叮嘱,“记住,这一次涉及的不止一个人,看到什么说什么,谁也别傻到替别人扛事。”

    说这话的时候,高松然看着的是卢浩的眼睛。

    此前,还和暑假那群小混混纠缠不清的时候,卢浩就因为觉察出前班主任老黄的不信任,选择三缄其口,不为自己申冤。

    直到高松然的到来,春风化雨,卢浩这才愿意打开心扉。

    但是今天变数太多,尤其是靳文蕾,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战神。

    高松然选择相信自己班上学生,不会主动挑事。所以,只有大家都说实话,才最有可能取信于教务处。

    看着高松然黑脸,几个围观的学生幸灾乐祸起来。

    “这女生谁啊,把高三有名的史明升打了?”

    “不光史明升,地上另一个喊冤的是包宇昆的小弟。这姐集齐了高三著名两大惹不起,难道她比这两个惹不起还牛?”

    很快,教务处老师闻讯赶来,把当事几人都带去了教务处。

    本来,姓鲁的副校长看到何珊燕,知道她的情况,想让她先回去,但高松然坚持把她也带上。

    史明升等人是教务处的老熟人了,两年多以来,被带到教务处不知多少次。

    只要鲁校长给个眼神,靳文蕾手下的第三个败将——猥琐笑容男,就开口了:“高三9班,白鸿。老师,社团招新,社团没让我们站展台后面,我们自己出来找找好苗子,和看起来还没报名的新生打招呼。这不过分吧?只是这位小学妹……”

    他看向靳文蕾,一脸无辜:“好像把我们当成坏人了一样,只是问问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社团,她叫来的这个男同学,就不由分说给了彭猛脸上一拳。”

    彭猛就是捏着嗓子挑衅卢浩,说“想打架啊”的那位。

    鲁校长和分管德育的杭校长,面色不善地看向卢浩。

    由于高松然打过预防针,卢浩这一次也不再和教务处老师们赌气了。他知道,自己只有说出实情,才能防止对方颠倒黑白,才能尽可能保护身为“战友”的靳文蕾她们。

    “请问这几位学长,招新的方式不是该介绍自己社团的特色吗?你们的招新,是缠着陌生异性同学问她们的名字吗?是在女生不愿意告诉姓名之后,对她们死缠烂打吗?是在她们明确拒绝和你们继续接触之后,冲人喊‘傻子’吗?我们班同学来跟我求助了,我倒是想讲道理,老师,你们觉得如此招新的人,会听吗?”

    两个副校长都有点懵。前几次被叫到教务处时,卢浩惜字如金,连为自己辩白都不愿意。

    今天是怎么了,上来就吃了枪药一般,哒哒哒,哒哒哒,反问句还打出了排比的味道?

    鲁校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何珊燕。她拉着靳文蕾的手,瑟缩在高松然身后。

    德育副校长老杭沉住气,继续问询调查:“卢浩同学说,你们骚扰他们班女同学,此事当真?”

    高三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杭校长管德育管了小二十年,老油条了,他们的反应被捕捉得一清二楚。

    见他们默认,杭校长又转向靳文蕾,问道:“不过,有件事我想不明白。这位女同学,你都把四个比你大两岁的男生打趴下了,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求助于卢浩呢?”

    这个问题不光杭校长在意,10班同学们、被打趴下的史明升一行人,包括高松然都很好奇。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靳文蕾的方向。

    第45章  阿狸?那只狐狸吗?

    靳文蕾打架时眼里冒出的火光, 已经完全烟消云散。

    作为一个内向文静的人,她也开始怀疑人生了:卢浩和这群高三生口中一下撂倒四个的女生,真的是自己吗?

    不过, 高老师已经吩咐了, 要把实情全交代了。

    于是,靳文蕾老老实实,把几人从教室里出来、讨论社团选择的细节, 直到遇上这伙人,所有的细节一点不漏交代了。

    高松然却也没有想到, 这伙“惹不起”如此毫无下限。

    欺负何珊燕被自己抓个正着, 居然还不死心, 好像非要再欺负她一次, 才能挽回尊严一样。

    既幼稚又恶劣。

    整个事件的脉络清楚了,就是高三这几个惯犯,谅学校不敢开除他们,又一次骚扰高一新生。

    结果, 这次的新生比较莽,没有默默忍让,也没有给他们半点面子, 直接反击,打得他们鼻青脸肿。

    随后,高诗静也从自己的角度说了这件事。

    她隐瞒了自己曾和史明升单独唱歌到深夜的事实——毕竟和这场打架事件无关。她只承认两人此前在一个小团体玩,但在史明升参与霸凌何珊燕事发后, 滤镜全碎。

    杭校长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答。但从靳文蕾这儿, 他也得不到解答了。

    连靳文蕾自己都以为自己鬼上身了呢!还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数十人无法近身的大将军变的鬼!

    参与骚扰的高三“惹不起”团伙,以及参与斗殴的10班学生究竟怎么处理, 教务处需要商议后决定。

    看出高松然想保护10班的学生,再加上10班学生的确是被骚扰后才反击,杭校长在高松然临走前许诺,校方不会对卢浩做出超过严重警告的处分。

    至于靳文蕾,教务处没说,但话里话外也让高松然放心,不会受到严重处分。

    但潜台词也很明确了,大家个让一步。挑事的“惹不起”团伙,估计也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离开教务处,社团招新活动结束了,场地中的学长学姐正在收拾展台和宣传材料。

    金属黑嗓学姐郭凌茜,正指挥着新加入摇滚社的几个新生搬运音箱;四楼国画书法社的巨幅国画已经收起,四楼两个学生拿着抹布,用力地在栏杆上擦拭不小心沾上的墨迹。

    靳文蕾一拍后脑勺:“呀!我还没报社团呢!”

    何珊燕也是心里一紧。虽然她不用上社团,但刚才机器人社展台上的各种灯光,却让她流连忘返。刚想报名,却被突发事件打断。

    “现在还有一些展台没收起来,你们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赶快补报个名吧。”高松然道,忽然转眼看向两个不认识的高二学生,“你们两位……有什么事吗?”

    自从10班一行人从办公楼出来,这两人好像就等在门口了。高松然第一反应,以为又是史明升团伙在搞什么鬼。

    但看两人毕恭毕敬的样子,似乎没有恶意。

    两人中的女生,额头上长了两个显眼的痘痘,一头短发清爽干练,身材健硕,胳膊上全是肌肉,宽松的校服在她胳膊上都和紧身衣差不多。

    男生个子不高,穿着条运动七分裤,小腿肌肉线条也很明显。

    短发女生见高松然终于给了他们眼神,便走到一行人身前,抱拳后又微微鞠躬。

    她开门见山道:“老师好,我是格斗社副社长苗龙韵,这位是社员唐奕。刚才在机器人社展台附近,看到你们和高三几个学生起了冲突。”

    “我们发现这位学妹似乎底子很不错。如果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社团,愿意来格斗社一起切磋格斗技巧吗?”唐奕接话,看向靳文蕾,眼里的兴奋和期待不加掩饰。

    靳文蕾一时没反应过来。先是自己突然成了卢浩他们口中的天降战神,她还没出力呢,挑事的就倒下了。

    现在,又有两个世外高人突然出现,说自己根骨清奇,要吸纳自己进入门派的意思?

    她茫然地看向高松然。

    高松然心里觉得好笑,又想,这会不会是发现班里同学天赋的一次绝佳契机呢?

    “你一拳一脚削一个的样子,的确很帅!”高松然对学生从来不吝惜夸奖,“想必平时练舞,也把各项身体素质练得棒棒的!”

    靳文蕾羞赧地笑了笑。高松然说起“一拳一脚”几个字,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半小时前的争斗。

    瞄准对方腘窝那一脚,力量释放得恰到好处;

    拉着对方手臂将对方带倒时,用力过猛,差点把她自己拉个趔趄……

    高松然看到,她眼里那团奇异的火焰,隐隐又有燃起来的迹象。

    “好呀!正好我还没报社团呢!”靳文蕾瞳孔扩大,眉毛夸张地挑起,激动得连学生卡都没拿稳,差点滑到下水沟里。

    “同学,我觉得你适合走自由搏击路线……”刚刷了卡,叫苗龙韵的短发女生,就拉住了兴奋的靳文蕾,热情洋溢地给她介绍起了社团。

    高松然见状,也没等靳文蕾了,带着高诗静、卢浩和何珊燕回到了班上。

    “高老师,我……我想报机器人社。”何珊燕突然停下,望向已经不见踪影的机器人社展台,郑重其事地说。

    人都走了,今天没什么办法,但高松然相信,何珊燕的特殊情况,只要去活动部说一声,一个没那么火的社团,肯定会放何珊燕进的。

    和曹毅聊了聊棋牌社报名时的趣事,高松然余光瞥见高诗静。

    一个走读生,放学了还在座位磨磨蹭蹭不回家,是有什么事吗?刚才事发现场出现了史明升,不会这么巧吧?

    果然,磨蹭半天,等住校生纷纷跑去食堂或者校外吃晚饭了,高诗静有些忸怩地找到高松然。

    “老师,今天我算是看清了,史明升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放心,我不再会和他有联系了。”

    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以为高松然会夸她悬崖勒马,及时收手——毕竟,老班从来都很和善。

    没料到,高松然厉色道:“别沾沾自喜了。是,及时识破他的真面目,可喜可贺。但是,你把何珊燕当成什么了?她是你用来识人的工具吗?”

    本来,看到何珊燕又和高三霸凌组一起卷入事端,高松然心里就惴惴不安。没想到,还是自己班同学半主动招惹的。

    不愧被人在背后叫“搞事精”啊!

    高诗静哑然。

    “她前几天才遭受了那样的心理阴影,还把她带到可能出现那些人的地方。今天在教务处里,她浑身发抖的样子,你看到了吗?”

    平日里和颜悦色的班主任,今天出奇严厉。他说出的每个字,都重重叩在她的心上。

    是啊,上一次那群人把何珊燕从教室吸引走,就是靠骗她。这一次,自己叫上她,也并非真心想让她找社团报名,而是为了一己私利。

    太自私了。燕子发育障碍,却百折不挠;自己乱交朋友,还害人不浅。

    高诗静下定决心,和那群不怀好意的“学长朋友”们断绝来往。人心险恶,她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助纣为虐的一环。

    教育完了高诗静,系统提示传来: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靳文蕾]摆脱对未来的迷惘,获得春雨点50点,“天眼”一次。“天眼”限1小时内使用,过期无效。】

    【由于学生[靳文蕾]的天赋品级非普通级别,发掘后可额外获得作用于该生的“天眼”机会一次,优惠价20点。限1小时内使用,过期无效。】

    天赋品级?又出了个新的概念!

    看靳文蕾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架势,加上格斗社主动抛出橄榄枝,高松然几乎可以确信,她的天赋和格斗有关。

    非普通级别天赋,是否说明靳文蕾潜力无穷,比学了半个月围棋就能和特长生下得有来有回的曹毅还厉害?

    虽然她的天赋呼之欲出,高松然还是决定花掉20点。

    一来起到确认作用,二来,如果能通过不明就里的天赋,逆推出系统用来命名天赋的逻辑,就能尽早为秦添、何珊燕、吴震寰这几位已经开过天眼,却不知该怎么引导的学生,提供详尽的人生规划了。

    系统给靳文蕾的天赋,果然不负众望。

    “阿狸”。

    ……那只红色的、长了可可爱爱圆眼睛、经常在表情包里卖萌的卡通狐狸?

    不对,考虑到靳文蕾展现出的格斗天赋,应该是谐音。系统一定是在致敬拳王穆罕默德·阿里。

    ……这样的天赋提示,哪能找到规律啊!

    幸好这次只消耗20点,不算亏。

    免费的奖励“天眼”,一小时内如果不用,就浪费了。

    班里的走读生离开得差不多了,住校生去吃饭。高松然不磨叽,直接用在了正要出门的高诗静身上。

    这姑娘心思重,成天琢磨有的没的,这次还差点害了何珊燕。如果能早早发现她的天赋,尽早引导,也许……

    ……也许还是要把她朝“有的没的”方向上引导。

    相较而言,高诗静的天赋并不难猜。

    “乾坤”。

    乾坤,八卦,和高诗静八卦的爱好完美契合。

    只是,作为班主任,难道要鼓励高诗静主动多读明星绯闻、小报杂志?

    算了,要求别那么高。让她专注八卦事业,少和不三不四的学长交往,就是进步了。至于这天赋怎么用,以后慢慢想吧。

    刚头疼完了高诗静的事,丁悦哼着小曲,和秦添有说有笑地走回班来。

    两人上完了第一节竞赛培训课,又去小卖部买了点薯片,吃完了才悠悠转回。

    刚见到高松然,丁悦就兴奋起来。

    “高老师,你知道吗?今天我把所谓优等生的虚伪,当众撕碎了!”

    早早回到教室,正在给王宇讲题的吴震寰闻言,也抬起头来。这个平日里恬淡稳重的男生,居然也难得激动起来。

    “是啊,丁悦今天帅炸了!”

    第46章  说我较真,我就较真给你看

    优等生?物理竞赛的确以实验班的学生为主体。

    难不成他们不会做的题, 只有丁悦一个人做出来了?

    “上次物理竞赛选拔的事情,我以为学校都处理过了。结果,刚进竞赛班教室, 就看见了一个高个子男生!”

    在办公室, 丁悦当着林老师的面,证明她没有抄别人的卷子。而真正作弊的翁超,不仅差点让丁悦蒙受不白之冤, 还堂而皇之地来上竞赛课,没有收到惩罚?

    自从作弊风波后, 丁悦努力回想那位差点让她蒙受不白之冤的邻桌。觉得那男生眼熟, 又不敢确认, 她便拜托吴震寰帮忙。

    吴震寰挪到他身边的空位, 一眼就瞧见了笔记本封面大大的“翁超”二字,心里有底,汇报给丁悦。

    上课后,负责物理竞赛培训的谢禹才老师介绍了三中过往的竞赛成就, 并鼓励同学们朝创下这些辉煌成就的学长学姐们看齐。

    “对于我刚才所说的内容,同学们还有疑问吗?”

    就是一番过场话,谢老师自然没有当真以为会有人表达疑问。

    却见一个小个子女生, 从人堆中举起了手。

    物理竞赛班男生居多,这个姑娘脸生,不是实验班的,谢老师便感到格外好奇。

    “谢老师, 您刚才说,物理竞赛班的成员遴选严格, 有同学在选拔考试中差了一分都没进来。可是,光明正大抄袭作弊的同学, 也可以进来吗?”

    个头不大,声音不小。

    丁悦说完这话,整间教室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随即,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女生谁啊?说话夹枪带棒的,不给老谢面子啊。”

    “应该是某个平行班的吧。咱们实验班物理好的女生都在这儿了,我全认识,她不是。”

    “咳咳,兄弟低调低调,毕竟,你也不希望我们选拔考试传纸条的事儿被老师发现吧?”

    吴震寰分明感到,坐在他旁边的翁超浑身猛地一抖。

    他认出了丁悦。那个来自成绩最差的10班,写卷子却奇快的女生。

    为了掩饰自己并不明显的失态,翁超心虚地咳了两声,倒把附近几个学生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那里。

    谢老师眉头一皱。

    作弊?选拔考试可是邵老师亲自监考的,虽然那么多人就一个老师监考,的确不够严谨……

    但也没听说有谁当场被抓了呀?

    倒是事后批卷时,听说有个普通班学生的卷子和实验班学生的高度雷同,批卷教师比对后,自行处理了。

    这女生又要举报什么?

    谢老师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站起来说。”

    翁超面露尴尬,两只手交叉握在一起,微微低下了头。

    “我是高一(10)班的丁悦……”

    “10班”二字一出口,整个教室又吵了起来。

    “噗嗤,10班?那个……10班吗?”

    “说起来,10班有个男生好像在选拔考试里排名前几。这个女生要举报的不会是他吧?”

    默默坐在他们前方,听到第二句讨论的吴震寰:……

    “我要举报高一3班的翁超。他抄袭了我的卷子,现在还明目张胆地坐在这间教室里。”丁悦不卑不亢,“我和这位同学无冤无仇,选拔考试时也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卷子被人抄了。然而,他依靠抄袭,名字列在了入围名单里,我却差点反过来被认为是作弊的。”

    众人哗然。认识翁超的,都看向他。而翁超自己,见吸引来了众多目光,也假装无辜地摊摊手,好像根本不明白发生什么似的。

    谢老师同样感到狐疑,因为雷同试卷的后续,他完全没听说了。于是,谢老师问道:“丁悦同学,你这样不留情面地当众指责另一位同学,应该是有证据的?”

    丁悦答道:“我已经在教我们班的林鹏老师面前把卷子重新做了一遍。如果您能联系到林老师,可以让他说说,我的答题质量怎么样。”

    没等谢老师说什么,一个来自3班的同学嚷嚷起来:“谢老师,你教我们班,翁超物理成绩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还用抄一个10班学生的卷子?”

    另一个同学帮腔:“就是,这位丁同学,得了便宜默默接受就好,卖乖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真这么厉害,怎么还在10班呢?反咬一口,就为了出风头?”

    作为3班任课教师,谢禹才老师的确知道,翁超的中考物理成绩很不错,高中开学一个月,对高中知识点的理解也不差。虽然这些和竞赛题不能相提并论,但他依然对丁悦的陈述表示怀疑。

    丁悦发现,对手是对方的,裁判也偏向对方,急了:“老师,您不是说,第一节课给我们讲一讲选拔考试的题目么?这样,那几道我们雷同的大题,让我和翁超分别代你讲吧!”

    见丁悦较真的模样,谢老师很无奈。虽然心里还向着自己3班的学生,但看丁悦那么认真,似乎不是作假。

    于是,谢老师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翁超。

    原以为翁超会怂,没想到,他挑衅地看了丁悦一眼,不屑道:“切,讲就讲,我怕你了?”

    选拔考试结束,实验班不少同学都留在考场对答案。翁超跟着大家滥竽充数,也把自己从丁悦处抄的各个大题听了个大概。

    毕竟是能考进实验班的学生,脑子转得不慢。考场上不会做的题,听同学说了一遍,翁超心里也大体有数了。

    看到翁超还挺自信的表现,丁悦也有些意外,第一时间以为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但她冷静下来:无论如何,自己做出来的题,都是自己学到的知识,对方哪怕是抄明白了,也是被动输入知识,不如自己主动思考学得多。

    谢老师见两人似乎都很有信心的样子,而且同学们也摩拳擦掌,静待好戏,心想:在解决这场争端之前,这课,怕是没法上了。

    “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几张空白卷,就让两位同学分别来黑板上做一下两道大题,在大家眼皮底下做。”谢老师说,“对了,任博闻,辛苦你去办公楼跑一趟,把我办公桌头上左数第二个柜子里的选拔试卷找出来。他们上台做题的时候,我也拿来和试卷比对一下。”

    任博闻,3班的物理课代表,也是方才第一个为翁超帮腔的。

    见两人要来真的,任博闻又看了翁超一眼。

    此时的翁超,嘴里还在犟,眼里已多了一丝不安。

    一道题可能有多种解决方式,就算走的是同一种思路,每个人使用参数的习惯、套用公式的顺序都存在差异。

    即使经过事后讨论,理解了解题方法,翁超也没有信心能按照丁悦写在试卷上的思路,一字不漏地复现出来。

    看到翁超微妙的神态变化,任博闻心里有了点数。想到自己刚才不明就里,就帮翁超说话,他心里暗暗叫苦。

    任博闻嘴上不说话,正要出门,教室里另一个女生站了起来。

    “老师,我是12班的物理课代表李奕婷。我记得我们班方老师那里也有一些选拔赛的试卷,我也一起去吧。”

    12班,是高一年级仅次于10班的“差班”。虽然没有10班那么夸张,但同样被同年级的“好班”学生看不起。

    平心而论,李奕婷觉得,如果她自己遇到了如丁悦这般遭遇,她最多会去自己班的任课老师那里自证,拿到那个“额外名额”,悄悄坐在教室里,不敢吱声。

    而丁悦竟然主动站出来,争取自己的利益,寸步不让,不怕丢人。

    她的行为感染了李奕婷。

    方老师参与了阅卷,一部分试卷在他那里不假。李奕婷更担心,对手是对面的,裁判是对面的教练,现在就连承运比赛用球的车队都是对面的。

    万一他们合伙坑丁悦怎么办?

    任博闻一听,傻眼了。本来,他还计划着,拿到试卷后,就赶快把答案拍下来发给翁超呢,这样让翁超有所准备,也可以让自己此前的搅混水行为显得不那么丢人。

    结果身边突然多了个捣蛋的。

    没办法,两人只能接班一起去办公室拿卷子。

    不过,就算李奕婷不自告奋勇,任博闻也不知道,坐在翁超旁边的那个不起眼的小个子男生也是10班的。

    他会帮丁悦把翁超盯得紧紧的。

    翁超更慌了。脸上依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情,但手上的汗水,已经不知不觉在他的校裤上洇出了两个潮湿的掌印。

    3班、12班两个物理课代表去拿卷子时,谢老师也不好讲课,只能走过场,给同学们强调竞赛考试纪律。

    等任博闻和李奕婷拿着卷子回来,在谢老师示意下,丁悦昂首阔步走到讲台上。

    翁超则没了先前的倔强,嘴唇微微发抖,咕哝着:“有必要这么麻烦嘛,浪费大家的时间……”

    第一道大题,正是让丁悦近日来灵感迸发的力学题。她从容镇定,小小的身躯在讲台上站得笔直,粉笔吱呀呀作响,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

    这题听同学们讨论过,翁超要是不抄丁悦,其实自己也能做出来。只是如今,他皱着眉头,脑中自己原有的想法、与同学讨论的思路、抄自丁悦的内容混杂在一起,反而变成一团乱麻。

    他的额头沁出汗珠,校裤两侧两个湿手印还没干,像亲自打在自己脸上的两个巴掌一样,让翁超感到如芒在背。

    丁悦早早写完,也不停下看翁超的笑话,而是直奔第二道大题。

    这是结合了力学和能量的题,她在试卷上答得并不完美,最后一个小问没做出来。和在林老师面前一样,做完了前几个小问,她换了一个颜色的粉笔,写出了最后一个小问的答案。

    丁悦忙着解第二道题,而在谢老师这里,胜负已分。

    第47章  10班全是偏科鬼才!

    当丁悦把第二题完整地呈现出来时, 半边黑板已经写得密密麻麻。

    而黑板另一边的翁超,刚刚磨蹭写完了第一题。

    李奕婷看着丁悦笔下条理分明的受力分析图,都想为她鼓掌了。自己刚才间接帮这个10班的姑娘出头, 真没看错人呐!

    与激动的李奕婷相反, 为翁超撑腰的几个实验班学生,此时全体默契噤声,不发一言。

    吴震寰认真地盯着黑板上第二题最后一问, 丁悦换了蓝色粉笔写出的内容,若有所思地咬着笔头。

    作为竞赛班最高分之一, 吴震寰不负众望, 做出了这道题。

    选拔考试后, 他给丁悦解释过他的思路。这题挺难的, 吴震寰利用连续求导降维,还用了一点提前自学的微分方程知识,才解出答案。

    而丁悦却没按照吴震寰的思路来——因为她听不懂。她另辟蹊径,画了个三维坐标系, 把受力物体的直线和旋转运动同时展示了出来。

    在二维的试卷或黑板上,画出在三维空间中进行复杂运动的物体,不光需要很强的空间想象能力, 还需要扎实掌握力的叠加原理,才能把物体从好几个方向受到的变化的力分析清楚。

    连谢老师都暗暗吃惊,不知喃喃自语着什么。

    翁超垂头丧气,在全场同学们复杂的眼神中回到座位。

    坐下之前, 他看到身旁的小个子男生,作业本封面上分明写了个“10”字, 咬牙切齿。

    10班人怎么这么讨厌!

    他气急败坏,想都不想, 抓着根本不认识的吴震寰,试图反咬一口。

    “谢老师,我也举报,10班同学作弊!我旁边这个男生,和黑板上那个女生串通一气!”

    吴震寰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懵过。

    咋回事?我就打个酱油,帮同班同学一个小忙而已,才坐在你旁边的,怎么突然开始集火我了?

    他本就不是丁悦那般锋芒毕露的性子。实力在那儿,自证不难。

    但若无必要,吴震寰才不希望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当显眼包。

    爱信信,不信滚,不要打扰我刷题。

    事到如今,谢老师也看出来了,翁超无非是被揭穿后的气急败坏。

    实验班成绩比普通班高出一个档次,经常被表扬,很多学生平日里便不知不觉地产生了一种优越感,看不起普通班的学生,很难接受“我在某些方面连普通班同学都不如”的事实。

    作为带过多届实验班的高级教师,谢老师对这种心态再熟悉不过了。

    翁超恼羞成怒时说出的话,谢老师当然一个字都不信。10班吴震寰,之所以中考物理满分,是因为满分只有那么高。

    著名偏科鬼才,高一的物理老师都听说过。

    翁超心态已经失衡,谢老师决意,课后再针对作弊和逮着人乱咬之事,好好教训他一顿。

    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万一话说重了,翁超都会觉得被羞辱。好面子又拧巴的孩子,一旦想不开……

    他谢禹才责任可就大了。

    于是,谢老师打圆场,让同学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丁悦身上:“在黑板上解题的确让人紧张啊!不过,顶着巨大的压力,丁悦同学依然冷静沉着,两道大题都做对了!尤其是第二题的最后一问,选拔考试时做对的不超过五个人!”

    看热闹的同学们纷纷将目光转向丁悦。

    丁悦站出来,本意只希望为自己讨个公道。若是翁超愿意当面给她道个歉,她倒没有非把翁超踢出竞赛班,对人家赶尽杀绝的意思。

    至于翁超自取其辱,就是她没料到的了。

    谢老师给翁超一个台阶下,她也没必要步步紧逼。

    她不社恐,尤其是如此荣光加身之时,也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大方朝全场一笑。

    “……这第二大题最后一问,丁悦同学的三维空间坐标系,解法非常新颖,比我们出题老师的解题方法还要简洁一些。来,我们请丁悦同学帮忙讲解一下这两道大题。”

    丁悦也干脆,把翁超在黑板另一边乱七八糟的解题过程擦掉,就着自己的解题过程,给同学们讲解。

    建立三维坐标系,自学了高中立体几何的学生都能做。但能如此游刃有余,灵活运用到物理题中做受力分析的,只有丁悦一个人。

    那天选拔考试结束,丁悦从吴震寰那里听来了连续求导的解法,却因为不了解吴震寰熟悉的微积分知识,无法完全理解吴震寰的方法。

    糊里糊涂地,她开始考虑对她来说更为直观的解法——坐标系。

    不是所有人都有丁悦这么强的空间想象能力。有的同学也尝试了一样的办法,却无法在二维平面的纸张上,完美展现物体在三维空间中的受力、运动状态。

    因而,丁悦按照自己思路讲题时,即使经验丰富如谢老师,都要在纸上反复比划,才能跟得上她的节奏。

    更别提同学们了。相比十几分钟前听到丁悦来自10班时的轻视,讲到第二题时,就算再对10班不屑的同学,也不得不叹服。

    “这姐真强啊!翁超抄了她的卷子才进的竞赛班,她反而被冤枉抄袭。她的行为虽然有些不给老师面子,但我好像挺能理解的。”

    “翁超居然是这种人,我也是服了。”

    “是啊,说到底还是这个10班女生有实力,当众解题都不慌。问题来了,她到底是怎么能在空间坐标系里捕捉小球运动轨迹的?每时每刻,小球受到力的大小都在变化,还是三个不同方向的力,我根本想不过来!”

    “放心,你不是一个人。”这人和身边的同学吐槽完,又举手示意,“谢老师,第二题最后一问,她讲的太复杂了,有没有不用空间坐标系的解法?”

    同学们从看戏,逐渐进入热烈讨论的状态,谢老师乐见其成。

    丁悦讲题讲得那么好,谢老师突发奇想,反正都是做过的题,这节课干脆让会做的同学自己讲好了。

    “这道题,选拔考试只有四个人做对。包括丁悦同学,考试时都没写出来。让我看看,做对了这道题的,1班樊荣、3班程凯晨、4班孔维坤,还有10班吴震寰。你们谁愿意上来说说的?”

    又是10班!

    叫樊荣的同学感冒,今天请了病假,压根没来上课。

    程凯晨:“这题我其实不会。大概知道可以用求导来降维,但做题时把自己绕进去了,现在还没绕明白呢。考试时,我把大致解题思路写了下来,中间没绕明白的地方,写了个‘显然可得’,最后随便蒙了个数字,就给我蒙对了。阅卷老师,我太感谢你了,居然还给了我满分!”

    孔维坤:“老师,我解出这题的时候,考试时间快到了,我没来及把解题过程都誊上来,只写了几个关键步骤和最后答案。草稿纸早扔了,我现在看着答案也回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算出来的。”

    谢老师无语,只能把目光投向剩下的吴震寰。

    吴震寰心道不妙。本来想做个低调的人,没想到被迫两次成为显眼包。

    好在他给丁悦详细讲过这道题,试卷上解题过程也写得详细,此时再讲一遍根本难不倒他。

    于是,实验班学生占了大半的物理竞赛班,今天听两个来自10班的学生,把整张试卷上最难的第二大题最后一小问,用两种迥异的思路分别讲了一遍。

    初听吴震寰说话,有外班同学心里觉得别扭:这男生,说话嗓音怎么那么尖?

    但他们很快沉浸在了吴震寰清晰的解读中。

    也许10班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大半都是无能关系户?10班平均分较低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吴震寰这类的偏科鬼才比较多?

    ……

    “下课之后,还有几个实验班学生来找我问问题呢。只不过,后面几大题好多有关光学、原子物理的内容,我就不明白了。”丁悦回忆至此,脸上带笑。

    吴震寰苦笑。那群人从丁悦那儿问不到答案,全来找他了。

    幸好借口上厕所溜号,跑回来却被王宇逮住,到底还是逃不掉讲题的命运。

    见丁悦神采飞扬,高松然也由衷替她感到高兴。这个较真的孩子,终于依靠她不服输的精神,在物理竞赛班挂上了号。

    不好说这一定是好事,但一定能激励丁悦在此领域继续深造。

    “丁悦,你果然帅炸了!”沿用了吴震寰的言语,高松然也不能厚此薄彼,“吴震寰,你也很厉害,你俩可帮我这个班主任在整个年级长脸了!继续加油呀!”

    第二天,高松然确认了何珊燕的兴趣,去学生活动处,帮她补报了机器人社。

    教务处那里也有了结论:彭猛骚扰女同学,又在斗殴前率先对卢浩挑衅,将事态升级,他参与了斗殴。鉴于以往就有记过历史,给予彭猛留校察看处分。

    毕业前再犯一次事,就要劝退了。

    除了彭猛之外的高三学生,包括史明升在内,又多记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过。

    放在平时,杭校长也肯定要给卢浩加一次记过,但考虑到高松然接手10班后,卢浩似有迷途知返之意,且此次的确是为了保护本班同学而出头,情有可原,便给了低于记过的严重警告一次。

    至于靳文蕾,虽然是实际上造成伤害最多的,可无论是杭校长还是鲁校长,都对当事众人有关靳文蕾战力的供述表示怀疑。

    一个学跳舞的女生,真能把好几个比她大两岁的男生打得哭爹喊娘?多半是那几个男生见群殴开始后,怕事态进一步扩大,所以故意示弱了吧。

    如高松然所愿,靳文蕾除了一个警告之外,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但高松然也很苦恼。这史明升阴魂不散,还偏偏有背景。

    这些天,高松然也进行了一番调查。史明升家里是开饭店的,在市里有三处分店。

    要是真想报复,自己班里的家长有食品安监局的、消防队的,给他家找找茬不成问题。可是,如果高松然要拜托学生家长的关系,就为了去整另外一个班的学生……

    太掉价。也不符合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

    至少,在史明升从三中毕业之前,高松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又过了几天,整个高一年级就要迎来开学后首次阶段性考试了。

    在两种喷雾液的作用下,10班同学在语文和英语两门课上的学习效率略有提高,学业水平也小幅度提升。

    或许这么点提升,还暂时无法体现在段考成绩上,但高松然相信,水滴石穿。

    这次段考并非标准化考试,考题形式多样,格式也与标准化考试迥异。

    按照教学计划,段考时,每班应该正好讲完《逍遥游》,并要求学生全文背诵。

    10班课程进度较慢,徐老师紧赶慢赶,才讲了《逍遥游》的第一课时,只得在下课铃声响起时,颇为痛心地叮嘱:“同学们,明天就要考试了。虽然这篇很难的课文我们刚开头,还是希望大家有空能背一背。”

    几乎明示,这篇课文考试中要默写了。

    顾凯兴没有复习,更不可能预习。他原本并没有对成绩报什么希望。

    然而,当他翻开第一门考的语文试卷,就惊喜地发现,一道20分题,竟是默写出《逍遥游》节选中尽可能多的句子?!

    这篇可是他在过目不忘光环作用下,从头到尾连读带背,在同桌林鹰面前过了三遍的课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尽管囫囵吞枣,完全不解其意,也偶尔有些错字,顾凯兴还是流畅地将课文全文默写。

    第48章  大迷糊、关系户、武疯子、偏科鬼才……

    同样感到惊喜的, 还有同样没有复习的田潼曦。

    本来,她打算把选择题糊弄完,就直接交卷的。不过, 看到这道默写《逍遥游》的题目, 田潼曦难得来了劲。

    那天听顾凯兴和林鹰打赌,读了三遍基本背下这篇生涩难懂的课文,趴在桌上假寐的田潼曦也记住了顾凯兴背诵的不少内容。

    二手内容准确性不足, 但足够糊弄这道题了。

    每默写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得2分, 本题上限为20分。田潼曦让那天顾凯兴的声音回荡在脑海, 一句一句往下写, 不知不觉就默出了大半篇课文。

    在10班监考的, 是一位姓陆的语文老师。见田潼曦只刷刷往卷子上填字,超过10句了也不停手,老师感到惊异。

    随后,她又转到顾凯兴桌旁。

    天哪, 这位更是夸张,从“北冥有鱼”,一直到课文节选的“圣人无名”结束, 有少量错别字,但句子一句没少,句子前后顺序也都对!

    身为语文老师,陆老师深知这篇《逍遥游》有多难背。

    别说她自己都背不下来了, 过去带过的实验班中,哪怕学生学习积极性再高, 也很少有人能把整篇课文如此流利地默写下来。

    怪不得前两天教物理的谢禹才在办公室里吐槽呢,说10班成绩差, 其实是因为班里的偏科鬼才很多。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啊!

    在陆老师无声的惊异中,顾凯兴默写完整篇《逍遥游》,又翻了翻别的题目。

    又填了几个空,确认再没有自己会做的题了。顾凯兴不磨叽,跟着田潼曦的脚步,提前交卷,走人。

    陆老师感到荒谬:这10班就离谱。不光有偏科鬼才,还聚集了不止一个怪咖啊!高中阶段最晦涩的古文都能全文背诵,别的题目怎么都没几题会写的?

    算了算了,又不是自己教的班,就让徐老师和小高老师去烦心吧。

    监考英语的,恰好是10班的化学老师袁宁虹,是以,她对10班的基本情况有些了解。

    就比如,坐在最后一排的孙志亮。

    袁老师知道,这是个后门生,三中分校副校长的侄子嘛。不学无术,上化学课都在看霓虹国动画片度过的。

    对于这个学生,袁老师管不动,也不敢管。

    不过,既然监考了,就去教室后面看看这些差生出丑吧。

    试卷到手,孙志亮随手翻阅。

    不是吧,谁家英语考试以作文开篇啊?

    不止孙志亮,所有同学都感到一阵当头棒喝。

    “你从一名初中生蜕变成了高中生。刚刚过去的夏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请你在下方空白处写下来,告诉老师吧!字数:120词左右。”

    孙志亮挠头思索。暑假,他和爸妈到南海市玩了一星期,光在南海市小有名气的梦想游乐园,就呆了三整天。

    新奇的游乐设施、美味的餐食、会和游客互动的萌逗清扫机器人、精彩的舞台表演、特殊的酒店进房方式……

    回想起来记忆犹新,要下笔了,却一个词憋不出来。

    孙志亮心想:算了,作文放到最后再写吧,先看看有什么简单点的题。

    看到第二页第一题,他两眼放光。

    社团报名那天的英语课,高松然在班上带着大家复习,还让自己这一列的同学挨个读课文。

    本来连书都没翻开过几次的孙志亮,意外发现那天在课本里看到的每句话、填过的每个空,都牢牢地记在了他的心里。

    而眼前的完形填空也很眼熟。出卷老师用书上的原题扩写了文章,多加了十道填空。

    孙志亮连文章都没看,就把书上那十道原题唰唰几下填进了相应的空当。

    袁老师暗自心惊:关系户也有认真学习的一天!看来,10班的学风虽然不好,孩子们真到了要考试的时候,还是会稍微认真一点的……

    写完了十道原题,孙志亮就蔫了。出卷老师新增的十道题,他是一个都看不懂。

    再翻一页试卷,孙志亮看到,还有一题是默写一些生词的意思。

    那天复习时,孙志亮被高松然拉着,上台带着同学们朗读第一单元单词表。虽然当时孙志亮读得很不认真,但记倒是记住了。

    ……没想到能在这儿用上啊!

    看着孙志亮在试卷上笔走龙蛇,袁老师心里生疑。可反反复复盯着孙志亮看了许久,发现他没有半点作弊的迹象。

    也许他只是在考前突击了一下,所以现在才写得这么急吧。

    毕竟,考前突击的东西,不是长久记忆。要是先把别的题目做了,突击记住的知识又忘了怎么办?

    袁老师转向另外一列,倒数第二排有个背影。

    学生名字她也熟悉,开学一个月因为打架被处分两次,10班著名的“武疯子”卢浩嘛。

    化学课上,卢浩从来都不怎么认真,估计也和10班大部分学生一样,是个混子。

    但当袁老师走近卢浩的座位时,却又傻眼了:开篇的大作文,卢浩写得满满当当!

    袁老师的第一反应:这卢浩是提前背了篇范文吗?

    定睛一看,好像又不对。和不假思索莽写填空题的孙志亮不同,卢浩还打了草稿,写完一句还要凝神思考几秒钟,删删改改,显然不是提前背的例文。

    难道卢浩这孩子,并不只是个爱打架的小混混?而是学习打架两手都要抓、两手都很硬的那种……大混混?

    袁老师当然不可能知道,卢浩前段时间花了多少工夫,和高松然一起写了一篇生动又感人的演讲稿。为了讲出最佳效果,他又把演讲稿背得多么滚瓜烂熟。

    对于卢浩来说,开篇第一道题与其说是考作文,不如说是考他精炼文本的能力——花了半节课才讲完的一篇演讲稿,该如何精简到120词左右?

    这么想着,袁老师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也许,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对10班的孩子带了太多偏见。

    哪怕不明说,学生还是能从老师不经意传达出的情绪中,体会出老师真正的态度。

    不能听风就是雨,平时教学,还是再给这些“差生”们多一点耐心吧。

    高松然怎么都想不到,他用在英语课上的道具、花在英语课上的时间,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其他老师对10班的观感。

    卢浩和孙志亮下笔如有神,教室中央的秦添,写着写着却想哭。

    段考前一天晚上,她又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听说女儿要考试,秦添父母居然罕见地对她表达了关心,还为她加油。

    来自父母的鼓励,从来只是弟弟的特供品,给两个姐姐的只有不满甚至责骂。

    这让秦添瞬间有了一种“这个世界不真实”的幻觉。难道他们转性了?意识到不光弟弟是他们的孩子,我秦添也是?

    然而,秦添父亲话锋一转:“这次考试一定要好好考,只有成绩好了,才能有资本让培训中心看中你……”

    到头来,还是逼着自己小小年纪出去赚钱。

    秦添心头方才涌过的一丝感动,完全消失不见。

    英语作文第一题的大作文,让她本就受到刺激的心灵再次被打击。

    刚过去的那个暑假,别的孩子跟父母国内外旅游,品尝各地美食,领略多样风情;再不济,也可以呆在家里吹空调,影音游戏不离手,冰棍西瓜任你选,敞开肚皮吞吞吞。

    而她秦添呢,每天早早起床,匆匆吃完早餐。不是穿着不透气的衣服,扮演商场里的玩偶,就是站在毫无遮挡的广场,顶着烈日分发传单。

    和她一起兼//职的同事,最小的也是高中毕业。一个扮玩偶的同事小姐姐听说她考上了三中,暑假却还要干这么辛苦的工作,向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同事以为她是因为家境贫困,才被迫出来打工的。

    人嘛,切忌交浅言深,秦添也不多解释,只好在人前维持着一个贫困生的人设。

    大概是因为秦添内心深处觉得,家里穷不丢人,拥有一对重男轻女到离谱的父母才丢人。

    别的同学都有满满一夏天的美好记忆,秦添却只有闷热、疲惫、酸痛。

    她把大作文放到最后再写,怕委屈的情绪一旦调动起来,就止不住了,会影响到其它题目的发挥。

    憋着一口气,秦添努力完成每一道选择、填空、阅读理解。

    写着写着,初见作文题时的委屈情绪慢慢消减,占据心头的,变成了课堂上高松然好听的英文发音、辅助记忆的口诀……

    还有他当班主任第一天,对自己那句终生难忘的教诲:

    “让你今日的愤怒和委屈,成为你披荆斩棘的利剑吧。”

    想到这儿,秦添好像也不那么难过了。

    她的暑假过得的确不开心,但没有这番让人匪夷所思的经历,她也无法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摆脱原生家庭,掌控自己的人生。

    许多人二三十岁了,依然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被什么驱动着前行;能在16岁的年纪有这样的觉悟,秦添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这么想着,好像暑假吃过的苦也不那么苦了。

    她将暑假打工的经历,和刚才的心路历程,包括对父母的怨怼,悉数写下。

    不知道,如果正好随机到高老师之外的老师改卷,会对她这番吐槽作何看法呢?

    周四下午连带周五一整天,段考告一段落。

    来到教室里监督值日生打扫卫生的高松然,发现受了伤的朱家荣正悠闲地吹着口哨,背上包离开学校。

    看他的脚步已经轻快了许多,虽然还不敢大步快走,却比之前恢复了不少。

    第49章  三中的历史,高松然的发现

    朱家荣已经出门, 高松然便没有拦住他。

    下周一,一定要好好问问朱家荣,是不是在医生那儿学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摸骨按摩技艺。

    周日, 高松然留在学校改卷子, 何珊燕妈妈来了个电话。

    “高老师,真的太感谢你了!”

    以为何珊燕妈妈感谢自己帮女儿补报了机器人社团的名,高松然欣然道:“这有什么?燕子对机器人产生了兴趣, 那就让她试试呗。说不定她就是这方面的天才呢!”

    电话那头,何珊燕妈妈一愣。

    社团报名?女儿不是获得学校特批的豁免权, 可以不用上社团了吗?报名社团这事本来就又差点引发冲突, 何珊燕回家也没和家人说。

    不过, 听高老师的意思, 好像何珊燕对机器人有兴趣,所以老师帮她报了社团?

    在年过四十的何妈妈眼里,高松然二十出头,还是个大孩子呢, 不仅要照管40人的班级,还能分出额外的精力来关心自家有问题的女儿。

    真是个好老师啊!

    何妈妈反应很快:“高老师,这一点, 我也要感谢你。不过,今天我打电话来,主要想说另一件事。也麻烦高老师转达一下我对班上曹毅同学的感谢……”

    高松然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拜托过曹毅和他家里说说, 让何爸爸去曹家的食品厂上班,免得每天去县城反复奔波。

    结果曹毅当场应允, 说自己就能做这个主,根本不需要通报家里。

    高松然征询了何家的意见后, 曹毅直接把何爸爸的联系方式给了自家食品厂的人事部门。

    收入和县城食品厂差不多,还省去了每天三小时的通勤,何爸爸自是欣然前往。

    听说厂里少爷要在生产线上塞一个有经验的工人,生产组长也挺高兴。

    流水线上的工作重复性极高,年轻人坐不住——因是食品厂的缘故,只是枯燥,却非无味。前两天,产品包装线上刚辞职了一个小年轻,少爷找来的这个人正好可以顶上。

    在调料包包装线上岗第一天,生产组织就发现,这位姓何的中年雇工对待工作极其认真负责。

    明明是个有经验的熟练工,也不以熟练工自居,每一次调节封口机都不敢懈怠分毫,下手准确无误。

    县食品厂算半个国企,稳定是稳定,可一年到头就那点死工资,管理模式也相对僵化。

    何爸爸是个老实温吞的性子。从进厂起,上头安排什么工作就干什么,不去和同事比较工作质量,更不懂得讨好领导。

    在县食品厂那样的环境里,不会自我表功,就永远得不到机会。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也没见人表彰过他。

    曹家的厂子就不一样了。民企竞争如千人过独木桥,更注重效益,何爸爸这类工作能力极强的工人,很容易得到关注、重用。

    这么勤奋的高级熟练工不多见,再加上这是少爷推荐来的人,厂里很快决定,在老何试用期结束后,就给他上调一部分工资。

    效率这么高的熟练工,可得留住!

    “换了工作单位,收入不降反增,老何可高兴了。而且,上早班,下午他就能去学校接孩子、做饭;上晚班,一大早他也能帮我搭把手,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我一个人从早到晚什么都忙,家里鸡飞狗跳的。晚上,老何陪孩子做作业,我也终于可以一个人出去散散步,或者找朋友逛逛街了!”

    “那可太好了!你们做父母的保持良好心态,才能更好地帮助孩子嘛。”高松然也为这个家庭的变化感到欣喜。

    又客套了几句,高松然挂掉电话,转头就收到一条系统提示。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朱家荣]摆脱对未来的迷惘,获得春雨点50点,“天眼”一次。“天眼”限1小时内使用,过期无效。】

    朱家荣?难不成他去见了两次医生,就真的走上了正骨手法这条道路?

    高松然恨不得立即给朱家荣打电话问个明白,但他知道,当下还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免费天眼必须一小时内用掉,否则就浪费了。

    可问题在于,段考结束,大多数住校生都趁这个轻松的周末回家休息了,限时天眼给谁用呀?

    办公室另一边,两个来自1班的学生,正和他们班的数学老师讨论问题。

    这两人高松然认识,是从省内别的城市考入三中的孩子,家境贫寒但成绩优异。周末两天时间,他们选择留校学习不回家也正常。

    恰好1班数学老师这周末留校值班,两人便和老师讨论起了题目。

    高松然心念一转。虽然这事儿放在10班同学身上可能性很小,但说不定10班也有住校生留校……学习呢?

    比如王宇。虽然他是运夏市本地人,但他家里是开小超市的,一楼是店面,二楼自家住。环境嘈杂,不适合学习。

    也许他也像前几个周末一样,留校看书了呢?

    于是,高松然起身,便往教室走去。

    要是王宇在班,就直接开天眼。要是他不在班,就给宿管老师打个电话,借“谈心”的机会,也开个天眼。

    走到半路,高松然又看见了校园里的几棵参天古树。

    这些树的历史,还要追溯到晚清时期。一位年迈的地方官致仕还乡,用多年来微薄的积蓄,在家乡创建了“榕月书院”,教授本地学童读书习字,以及为人的道理。

    八年后,老人过世,国朝也日渐衰微。老人培养的孩童放弃了孔孟之道,纷纷投笔从戎,走上了救亡图存的道路。

    书院无以为继,由此废弛,但受老人启蒙的十个学生感念师恩,便筹钱在此种下十棵榕树。

    他们相约,待到国难解除,定要再回树下聚首,一边推杯换盏,一边谈笑风生。

    时移世易,十棵榕树在战火中饱受摧残,仅存半数。

    当年在树下相约再见的十位青年才俊,只有两人活到了解放日。无数荣誉奖章加身,也落下了一身的伤病。

    剩下八人中,半数征战疆场,马革裹尸而还;两人在动乱期间病逝;一人为了保护潜伏的战友,主动被逮捕,牺牲在刑场。

    还有一人遭叛徒出卖,在被敌人折磨得遍体鳞伤后,趁狱卒不注意,悲壮地自戕而亡。

    唯独没一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国难解除之日,幸存的两人再回树下聚首,起先沉默不语,后来抱头痛哭。

    他们向当地政//府提了个建议。一年后,榕月中学在榕月书院旧址上成立。

    后来,榕月中学更名为运夏市第三中学。

    教学楼前的榕树巍峨挺秀,像英灵不朽的风骨。

    路过这里,高松然时常看到,一群群学生在葱郁的树冠下休憩乘凉,互诉心事;他们将榕树盘根错节的老树根当成桌椅,开展读书会、诗歌朗诵的活动;也有人在榕树垂下的气生根之间穿梭,愉快地追逐嬉闹。

    要是十位先辈泉下有知,看到孩子们头顶再没有战争的阴霾,也不用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一定会很欣慰吧。

    今天的校园很安静,但在榕树密密匝匝的气生根里,高松然却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班上的宣传委员郑子叶,另一个……

    果然是范高谦!

    嗬,俩孩子居然没回家,这是看准了邵老师周末不留校,搁这玩瞒天过海呢?

    高松然绕到一侧小路上,发现范高谦手里捧着语文书,而郑子叶好像在背课文。背卡壳了,范高谦还会及时提示、纠错。

    青春啊!

    高松然自然不可能主动现身,破坏这么美好的场面。严格意义上说,他们也没违反校规——谁规定男女生不能一起学习了?

    不过,既然发现了这两人,高松然也就没必要非回班里找王宇了,不如就在这两人当中选一个,把天眼开在他们身上吧。

    10班学生中,开天眼的男女比例4:8(*),这还不算丁悦这个没开天眼,胜似开天眼的。

    公平起见,高松然决把这次机会用在范高谦身上。

    然而,天眼一开,范高谦正好捧着书向前走了两步,他的身影被另一棵榕树粗壮的树干遮蔽。

    开天眼的对象必须在高松然的视野中,而此时的目标人物,和高松然之间隔了一棵大树。

    高松然不想在此地久留。要是两人发现自己,破坏当前的学习氛围就不好了。

    哼,范高谦,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自己躲开,就别怪我偏心咯!

    高松然把天眼朝专心背书的郑子叶一开!

    ——“花生”。

    花,花生?!

    不是,她一个学画画的艺术特长生,系统是要让我劝她去种地?

    还是说,让她改学军医,以后给一个名侦探当助手?

    这时,范高谦又从另一棵榕树后走了出来,喜笑颜开:“嘿嘿,这一遍背得几乎完美,不愧是你!”

    郑子叶也笑了,在范高谦肩头轻捶了一下。

    高松然在远处,听不见两人嘀咕什么。但范高谦刚说完话,系统便传来一条高松然从没见过的提示。

    【[高一10班]有两位同学发展了良性的、健康的情感联结。宿主已对其中一人开启天眼,可消耗折扣价20点,对另一人也开启天眼。】

    商城里100点开天眼,高松然再也不会做那个冤大头了,但换成20点,不开的才是傻子!

    只是范高谦再次步入榕树后,高松然不得不再等一会儿。

    一边等,一边想,如果郑子叶的天赋“花生”是谐音“华生”,那范高谦会不会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名侦探?

    若是这样,十年后若是他们真能在一起,喜酒钱,他高松然全包了!

    范高谦从榕树后再次走出,高松然毫不犹豫开天眼。

    然后一怔。

    ……为什么期待中的准福尔摩斯,天赋非要叫“狗子”啊!

    看了这两人的天赋,高松然的表情比便秘还难看。

    不远处,坐着被高松然忘到九霄云外的王宇,被榕树挡着,高松然没看见他,他却看得见高松然。

    王宇心慌意乱,手足失措。

    第50章  范高谦:难道我像一条狗?

    正如高松然预料的那样, 高一年级大多数住校生都回家了,王宇和那两个1班的外地生,是少数几个留校自习的。

    郑子叶和范高谦住校, 但家也不远, 平时每周末经常回家。刚考完的这周,他们似乎转性了,一起留在学校。

    王宇专注学习, 不管班里的事,却也早就发现这两人有点……不寻常了。

    周日秋高气爽,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留在教室, 改到风景优美的校园里学习、休息。

    郑子叶和范高谦在榕树下。榕树树冠垂下一条条气生根, 适合隐蔽。

    瞥见王宇在不远处的石桌写作业, 范高谦心生一计,去请王宇帮忙。

    在校园里相处,是一件危险又刺激的事情。王宇听范高谦一说,也乐得帮忙。自己身处小石桌, 视野开阔,若有老师或者其他人接近,帮忙通知两人避开也是举手之劳。

    然而, 作业写着写着,王宇就沉浸在题海之中,把替两人望风之事抛在了脑后。

    再次想起来时,王宇猛一抬头, 发现榕树所在那片绿地外围的小路上,高松然正用五分惊愕、三分疑惑、两分无语的表情, 看向榕树下。

    放眼望去,榕树下只有郑子叶和范高谦两个人。

    虽然他们只是在背书, 没有任何亲密动作,但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单独相处,尤其是在风景优美的榕树院落,还是会让不少高中老师神经过敏。

    王宇心中叫苦。

    完蛋,自己答应范高谦的事情没做到,老班都不知道在这儿观察多久,说不定连证据视频都拍好几段了,自己居然连一声预警都没!

    万一老班拍了视频,把视频交到邵老师手里,导致范高谦或郑子叶之一被通报处分、记过,甚至开除,自己不就成了罪魁祸首?

    王宇像刚从水塘里爬上来的小狗一样,狠狠地甩了甩头。

    不会的,高老道不是这种人!

    老师嫌弃的卢浩,他专门在课堂上抽出时间让卢浩澄清;

    朱家荣受伤,他亲自陪着去医院;

    还有老逃课的黄莹莹,似乎也在和老班聊过之后,逃课逃得不那么频繁了……

    我们高老道最关心同学了!就算发现了范高谦和郑子叶的关系,他肯定也会温柔地和两人谈话,晓之以理,而不是上来就揪住学生的小辫子不放!

    思绪至此,王宇放心了许多。他稍稍低下头,假装看作业,实际上抬着眼皮看高松然。

    高松然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怎么都没搞明白,范高谦的“狗子”是什么意思。

    “钩子”,难不成要劝郑子叶去种花生,再劝范高谦背上鱼竿鱼钩,去当钓鱼佬?

    也有一种可能,狗子就是狗子。

    嗯,郑子叶是“华生”的话,狗子指的可能是……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所以,还是离不开福尔摩斯?历史课代表,终成一代神探?

    狗子嗅觉灵敏,但范高谦似乎从未展现出葛希瑶那样敏锐的嗅觉。

    算了,脑洞大开,越想越离谱。反正搞不明白的天赋都好几个了,多两个也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高松然已然习惯。

    分明发现了榕树下的两人,高松然却没有靠近他们,却在观察一阵之后,若有所思地离开。

    王宇见状,更感动了。就说嘛,老班是个厚道人,才不会在公众场合让学生难堪呢!

    而且,老班若有所思,肯定是在思考一会儿该怎么说话,才能在不伤害两人的前提下,把利害关系挑明了。

    嗯,一定是这样!

    王宇把自己说服了。等高松然一走,他几乎连滚带爬地跑到树下。

    范高谦和郑子叶还在说笑,乍见王宇的狼狈样,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刚才……老班站在那里,看你们看了好久!”王宇边说,边指向高松然此前停留的地方,“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站那儿了,我就没敢提醒你们。”

    范高谦立马就慌了,郑子叶却心里有数。

    之前,高松然找她问高诗静的事情,便就她和范高谦的关系点了她一下。郑子叶明白,只要自己不做出格的事情,他不会把事情往上捅。

    “没事,要是老班问起,我们就说在这儿学习呢——我们本来就在这儿学习嘛!谁规定一男一女在一起就早恋?我跟范高谦就是前后桌,关系好点的同学罢了,超级纯洁!想找人帮我背书,但我们班住校女生都回家了,我除了找你,或者王宇,还能找谁?”

    郑子叶本来只想安慰范高谦,让他别慌了,说着说着,倒更有底气了些。

    王宇也重新积攒了一些勇气:“就是,你们看我写作业写得专心,不忍心打搅罢了。要是有人找你们麻烦,我帮你们作证!”

    不过,被这么一搅合,两人也没了在榕树下你侬我侬的兴致。

    郑子叶和范高谦灰溜溜地跟着王宇,来到了小石桌边。

    两人在校园里说悄悄话为主,背书为辅,除了一人一本语文书,也没带别的作业下来。况且刚才已经背了好一会儿,都有些累了,看都看不进去。

    “要不回教室吧,我不想看语文了。”范高谦提议。

    郑子叶刚想点头,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行啊……啊呀!万一高老道在班上怎么办?不是自投罗网吗?”

    “呀,把这茬忘了。”范高谦拍拍脑袋。

    郑子叶问王宇:“不过现在班里没人,他回班上干嘛?班长,老班离开的时候,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王宇努力回想了一下,答道:“他好像真是往教学楼走的。教学楼和实验楼在一个方向,但实验楼周末不开,他应该也没什么理由去那儿吧。”

    范高谦站了出来,自告奋勇:“我一个人回一趟教室吧。咱俩的书包不都还在班上嘛,我去把作业本拿出来。我一个人去,就算高老道在班上,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的吧。”

    郑子叶觉得这也是个办法。等着范高谦带作业下来,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石桌上小憩。

    大概是今天的天气实在太舒服,没一会儿,郑子叶居然睡着了。

    沉浸在书山题海中的王宇,填完了历史讲义,预习了下一单元的生物课。正要翻开数学练习册时,王宇忽然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对劲。

    等等,自己写了这么多作业,范高谦还没回来么?

    抬头一看,郑子叶还单独趴在前方另一张石桌上睡觉,桌上也只有一本语文书,显然范高谦还没回来。

    不会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不会在班里遇上高老道,被留下来探讨早恋的危害了吧?

    一时间,王宇都不知道哪种可能性更可怕一点。

    寻思着,王宇还是决定回班上看一下。万一老班不在教室,而范高谦在班里晕倒了怎么办?教学楼没人,怕是要出人命啊!

    时间就是生命!

    王宇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自己先倒了。

    用手撑住石桌,王宇缓过神来,却见范高谦手里抱着一叠书本,走向自己和郑子叶所在的方向,表情复杂。

    见郑子叶还没醒,范高谦轻手轻脚地把书本放下,坐到王宇身边。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怕你在教室里出了什么事。”

    能让不问世事的王宇都担心,说明范高谦的确去了挺久。

    范高谦眉头微皱,神色诡异,好像这个简单的问题很难以启齿。

    王宇就纳闷了:远远观察这两人的老班,表情跟便秘了似的,如今范高谦去教学楼拿几本作业,回来也是这幅便秘样。

    还会传染的?那我不得离他远点,最近本来就没怎么吃蔬菜……

    这时,范高谦才缓缓开口,眼神迟疑不安:“那个,班长,你有没有觉得,我像什么动物?”

    “啊?”王宇瞪大了眼睛,犹豫着把手盖上了范高谦的额头。

    不烫啊!

    “就,事情是这样的……”被王宇摸了下头,范高谦似乎冷静了一点,“我一到班上,老高果然也在教室里。不过,想着我是一个人回去的,不用怕什么,就很自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翻出了作业本,正准备离开,他又把我叫住。”

    得,果然被教训了吧?王宇想。

    “我以为,他肯定要谈跟郑子叶有关的事情了。可没想到,他上来就问我,喜不喜欢狗。我没提防他问,就说,还行。然后,他又问我家里养没养狗。”

    啊?王宇不解,老高是要借物喻人吗?

    “我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老实说了,没有。接着,他又问我,亲朋好友、邻居家有没有养狗的。这倒真有,我小姨家开宠物店的,不过她家在外地,我们联系不多,我也很少去她那儿撸狗。”

    王宇倒吸一口凉气,他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难道,老班害怕范高谦在恋爱中,变成毫无底线的舔狗,失去自我?

    “问完了这些,他又问我喜不喜欢看侦探小说,还说他自己最喜欢的一部,是福尔摩斯系列里《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我说我对福尔摩斯系列不感兴趣,更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他又问最近有没有读名著,还说他最近看了杰克·伦敦的一部小说,叫《野性的呼唤》。”

    这本小说王宇看过,主角就是一条狗,命途多舛,坚韧不拔。

    “他把这部小说的故事,讲了一遍,还从电脑里搜到了这本书的英文原版,拉着我一起读完了第一章。好不容易读完,他还说,等《骑趣保险》第一季放完,他准备给我们放部电影,叫……”

    范高谦顿住。

    王宇觉察出了高松然提到作品中的共性,接话道:“《马利和我》?《忠犬八公的故事》?”

    “《闪电狗》。”范高谦慢慢说道,“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要问你那个问题了吧?”

    第51章  你去跟狗接触接触,也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范高谦指的问题, 是“班长你觉得我像什么动物”。

    学霸王宇怎么可能还反应不过来,高松然和范高谦讨论的所有话题,都和狗这种动物有关。

    原来, 在教室里, 范高谦不仅被老班拉住强行喂安利,还被迫读了一整章的杰克·伦敦小说,难怪回来这么慢。

    但是, 为什么呢?王宇仔细打量范高谦的脸。

    狗的鼻子更大、更突出,但范高谦的脸部很平坦;

    狗的眼睛又大又圆, 那种长得像林永健或者孙红雷的狗子除外, 但范高谦长了一双略带忧郁的垂眼;

    更别提范高谦剃的是寸头了, 而大多数汪星人不都一头长毛嘛。

    范高谦怎么也没想到, 王宇竟然真的在脑内对比起了他和狗的长相。

    这时,郑子叶醒了。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脸上一片胳膊压出的红印,眼神慵懒。

    “哎, 我睡了多久?”一开口,郑子叶发现王宇和范高谦坐在不远处,似乎挺严肃地讨论着问题。

    范高谦连忙跑到郑子叶旁边, 刚想把问了王宇的问题重复一遍,却发现更加难以启齿了。

    在喜欢的女生面前,问自己像不像一条狗?这怎么说得出口!

    范高谦改口:“我像……你家养过狗吗?”

    郑子叶刚睡醒,随口答道:“我爸以前在消防队训练工作犬, 有些不适合做搜救犬的狗狗,他带了两只回家养。不过, 几年前,他就调到其他部门, 不再训狗了。你问这个干吗?”

    范高谦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刚才的经历和盘托出。

    预料到范高谦回班遇见老班,可能会被拉住谈话,但对话的走向,把郑子叶也整不会了。

    一时间,郑子叶恍惚中,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还趴在桌上睡着,范高谦刚才说的,全是她梦中的剧情。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小事,“曹毅在开始学围棋之前,是不是也被老班叫出去谈过心?”

    曹毅是范高谦同桌,坐在郑子叶斜后方。前些日子,曹毅忽然觉得游戏索然无味,转投进围棋的怀抱,范高谦还不止一次向她吐槽过。

    “好像是的。”范高谦仔细回忆,“那天晚上,离晚自习还有几分钟,曹毅在打游戏,就给叫了出去。回来之后第二天,他就开始学围棋了……”

    郑子叶严肃起来:“如果是这样,老班很可能也在给你暗示呢。要不,我们问问曹毅,老班跟他说了啥?”

    范高谦电话拨去,无人接听。

    “哦,我想起来了,曹毅今天要去道场学棋。听说他跟7班那个鼻孔朝天的特长生又下了一盘,居然把那家伙下服了,不光没收钱,还给曹毅介绍了他的老师。”

    “曹毅这么厉害吗?才学了几天,特长生都打不过他了?”郑子叶诧异道。

    范高谦咕哝着:“也不是没打过,是曹毅学得很快,那龚秋就推荐老师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嗨,早知道那个周末不回家了……”

    郑子叶睡醒后,王宇就很识趣地坐回去写作业了,不当电灯泡。然而,听到两人议论起曹毅,王宇不禁痛苦地挠了挠头皮。

    从不学习的后门生孙志亮,英语书都没翻开过几次,考前突击复习一下,也能把课文背出来;

    就连一天24小时恨不得25小时都扑在游戏上的曹毅,自从学了围棋,就能让特长生服气到直接介绍老师给他。

    他王宇呢,每天废寝忘食学习,也就能在10班勉强拿个总分第一。放实验班那群怪物面前,根本不够看。

    别人都有极高天赋,随便学学就很厉害了。就我,只能靠勤奋弥补潜力的不足?

    眼见着不少时间都用在卿卿我我上的范高谦,好像也要发现什么特殊才能了,王宇心态有些炸裂。

    羡慕?有点。嫉妒,也有点。恨?倒不至于。

    范高谦给同桌发了条短信,让曹毅有空了回拨给他。

    半小时后,曹毅回电。

    范高谦的问题让曹毅感到意外,这都好几个星期前的事了!

    曹毅使劲回忆:“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意思是让我专注,追求内心的宁静什么的。哦对,他还说,不反对我打游戏,只是希望我在游戏的过程中多多思考。我想,又要思考,又要宁静,还可以继续打游戏,这不就是让我下棋嘛……”

    范高谦一听,还是很茫然。老高对曹毅的提点还算明显,可对自己,为什么就是狗来狗去的暗示呢?

    高松然和曹毅谈话时,是想让他学佛的这件事,大概就烂在高松然肚子里,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郑子叶说:“别纠结了,按照老高的提示,你去跟狗接触接触,也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范高谦犯难了:“可是我家没养狗啊。”

    “问问班里哪个同学家里有不就行了?再不济,我爸跟搜救犬培训基地的同事还挺熟。下周末,我就说我同学想养狗,让他帮忙去消防队找一只当不上工作犬的狗子。到时候你假装看狗,跟我们去看看呗。”

    惊喜来得太突然,范高谦一下被冲昏了头脑。

    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

    一看范高谦的表情,郑子叶好像猜到他的想法,娇嗔道:“想什么呢?我只会跟我爸说,我们是同学!普通同学!”

    直到天色擦黑,三人才回教室。高松然已经不见了踪影,郑子叶和范高谦双双松了口气。

    王宇却有些失望。也许找老班单独聊聊天,还真能激发出他自己的某些潜能呢!

    把东西放好,三人各自回了宿舍。

    周一一大早,高松然又是第一个来到教室。

    看见丁悦打造的特质躺椅,正折叠着斜靠在教室后方的墙上,高松然心想,既然朱家荣用不到这玩意了,一会儿早读时就带去办公室,免得占教室的地。

    十分钟后,躺椅又找到了它的新主人。

    小胖子李运鸿周末和几个朋友外出,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骨折了。

    医生给出的建议也是静养,且尽可能抬高伤患处。

    在朱家荣坐上之前,李运鸿就用自己的体重,对这张躺椅做了极限测试。此时当真要给他用,也不在话下。

    朱家荣到班后,已经丝毫看不出他两星期前,还直接从楼梯摔下,痛得连走路都难。

    现在的朱家荣,上下楼梯、长时间步行后,膝盖还是会有些不适,所以恢复训练暂时也别想了,但这样的恢复速度,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自从受伤并拒绝了打封闭以来,朱家荣还没和沈教练联系过。不知怎么,他似乎对体育特长生这个身份不再那么感冒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新的兴趣——摸骨正脊。

    刚刚过去的周末,朱家荣和梁医生又见了一面。梁医生在朱家荣腿部、腰部进行了针对性按摩、放松,朱家荣暗自将他的手法和力道记在心里。

    诊疗完毕,朱家荣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下定决心,要抱住梁医生的大腿。

    “老师,我想学你的本事,收下我做徒弟吧!”

    听到这番中二气十足的言语,梁医生不以为意。在康复科呆了十年,为成百上千的患者解除病痛,想要学这手本事的患者不在少数。

    梁医生也无心藏着本事,玩奇货可居那套,却也深知,想学这套手法,光靠刻苦可不够,悟性更重要。

    更何况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的青少年呢。

    对于求着自己传授技艺的患者,梁医生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劝退方案。

    “不是我不愿意教,实在是这套手法的难度很高。对于不同类型的患者,力道和用力的角度稍微偏差一点,恢复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对了,正好我现在没别的病人,你不信的话,我们做个实验。”

    梁医生自己坐下,把一条腿搭在对面另一张椅子上,又对朱家荣说:“我站了大半天,小腿肌肉很紧张。之前我帮你放松了一下小腿肌肉,你可以用同样的手法试试。”

    这话一出就能劝退一半人,嘴上说想学,实际上连尝试都不敢,就退缩了。

    剩下一半,会在真正上手后沮丧地发现,他们完全找不到梁医生那样的发力点,要么摁得太轻,要么力道太大。

    若还有极少数人没有被劝退,他们往往发现,尽管碰巧掌握了合适的力道,却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下来——稍微按两下,手指就酸得要命。

    朱家荣没有退缩。他回想着梁医生的手法。

    小腿肚子内侧的按摩,梁医生用的是左手拇指的指关节,外侧则是指肚;一边用力,一边在被按摩的组织上绕圈圈,一分钟后交换……

    感受到小腿内侧传来指关节坚硬的质感,外侧却还是相对柔软的指肚,梁医生心里一惊:这孩子观察力不错,居然记住了自己的特殊按摩手势。

    紧接着,朱家荣有样学样,用指腹和指关节轮流在梁医生的小腿肌肉上绕圈圈,顺着肌肉纹理施加适当的压力,帮助肌肉舒展。

    梁医生更加惊讶:这孩子,有备而来啊!尽管手法还有些生涩,但他对自己的模仿相当到位,发力角度和强度都大同小异。

    指关节和指腹的运动持续了几个循环,朱家荣停下了动作。

    梁医生想,手指没停过,他按摩这么久,大概也该累了。

    这孩子还算有潜力,如果真愿意跟着自己学,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看这孩子的穿着打扮,不像很富裕的样子,不知道他付不付得起传授祖传技艺的学费……

    一边闭眼想着,梁医生一边感受到朱家荣的动作变化。他改用手掌底部,从梁医生的脚踝处向上推拿,一路上手掌轻压,偶尔还拍打两下,好不舒适。

    梁医生感到肌肉逐渐舒展,不光是被按摩的小腿,浑身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和轻松。

    “呼……”他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稳,仿佛整个人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融化在了椅子上一样,进入了奇妙的半休眠状态。

    第52章  “朱家荣!怎么还不去上学!”

    再次“苏醒”过来, 梁医生猛然心惊:在这个年轻人的按摩之下,自己竟然彻底放松,忘却了一切工作压力和劳累, 整个人都沉浸在宁静的乐园里。

    见梁医生的腿忽然抽动一下, 朱家荣动作戛然而止。

    “呃,医生,我记不得你之后的动作了, 所以结合你给我按摩背部的手法,即兴按了按。对不起啊, 是不是按疼了……”朱家荣小心翼翼地说。

    梁医生把架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右腿放下。有了对比才发现, 没有被按摩到的左腿有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再帮我按摩一下左腿吧。”

    梁医生没有对朱家荣的表现进行点评, 但朱家荣清晰地看到了医生对自己的肯定。

    这一次, 朱家荣依然没有完全记起梁医生的手法,但却将自己的小腿按摩步骤加强了一番。先用指肚和指关节的循环,松开小腿两侧肌肉,再用手腕与手掌接触处的大鱼际, 结合轻巧的拍打,将放松的愉悦从腿上传达至全身。

    朱家荣再一次停下时,梁医生已然陶醉其中。若不是一会儿还有别的预约病人要来, 梁医生恨不得再让朱家荣帮自己揉揉肩颈、背部……

    望着朱家荣殷切的眼神,梁医生不吝夸奖:“同学,说实话,你即兴创造的按摩手法, 连我都自愧不如!力道恰到好处,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有天赋的按摩师了!”

    朱家荣受宠若惊。在沈教练手下练长跑的日子, 他受到的从来都是打压式教育。

    快点、再快点、还是不够快!

    你个废物点心,跑那么慢还想进省队?想屁吃呢?

    ……

    文化课成绩也不太行, 老师就更不给他好脸色了。鼓励者有,但哪个老师要说朱家荣“有天赋”,无异于睁眼说瞎话。

    “梁,梁老师?”他试探道。

    梁医生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真不错!不过,学习按摩、正骨的技艺,光有天赋不行。”

    说着,梁医生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本落了灰的大部头。

    “这本书叫《经络与肌肉骨骼系统》,结合了传统医学的经络理论,和现代医学中肌肉与骨骼的解剖结构。”

    朱家荣随手翻开,就发现梁医生在书里做了细致的笔记。

    “哈哈,没想到吧,想跟我学按摩,我却先给了你这么厚一本书!”梁医生欣慰地看着朱家荣,说道,“孩子,任何一门学科都需要理论基础。现在的你,或许知道该怎么按摩特定身体部位,但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按、该按多久。没有理论知识,你只能做一个按摩技工,无法诊断,更无法针对患者的症状对症下药,只能按照医生的指示干活。”

    朱家荣心里想着:能当一个按摩师也够了,哪怕不能在医院康复科工作,找一家养生馆做推拿,不也比老爹在工地扛沙包轻松?

    梁医生又说:“但是,光学按摩,不懂理论还有很大的风险。靠一把傻力气瞎按,有什么地方不该按都不知道。按摩还好,以后学到正脊,万一给病人捏出毛病、甚至整瘫痪了,他们首先找的不是开出诊断的医生,而是亲手闯祸的你!”

    朱家荣一个激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以为找到一条终南捷径,却还是有许多“文化课”要学,心下有些郁闷。

    梁医生又拍了拍那本大部头:“我先把这本书借给你,你回去看一看。下次我们见面时,可以给我讲讲你的心得。若是有诚心好好学,我就答应收你为徒。我在林河省中医药大学也有特招名额,表现好的,高考大幅降分录取!”

    又跟朱家荣讲了些降分录取的细节,梁医生的下一个病人到了。

    送走朱家荣,梁医生感叹:刚才那一阵推拿,实在是太舒服了,绷紧的腿部肌肉一下就放松了许多。

    下次见到他,一定要以教学为名头,再让他给自己按一圈!

    可惜下一次这孩子约诊是两周后,梁医生已经迫不及待了。

    朱家荣捧着厚厚一本书回家,便进入了悬梁刺股状态,直比学围棋的曹毅还要刻苦。

    他家很小,自己的卧室只放得下一张床,用帘子和客厅隔开。平时看书写作业,都在餐桌上进行。

    朱妈妈在雇主家做保姆回来,见平日里看到书本就头疼的儿子,今天居然转了性,开心不已。

    凑近一瞧,那本厚厚的书上,画满了各种人体结构、血管神经。

    两口子都只有初中文化,朱妈妈字认的不多,只当儿子在复习生物呢。

    “家荣,在学生物吗?好好学,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个医生呢!”欣慰的笑容,从这位朴实的中年妇女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

    朱家荣抬头,想和刚到家的妈妈打招呼,就见妈妈仰着头,右手在肩颈处按压,笑容刚刚收敛,瞬间扭曲了。

    “妈,怎么了?”朱家荣紧张起来。

    朱妈妈摆摆手:“今天去雇主家,可能是抱孩子时间久了点,累着肩膀了。没事,妈这是老毛病了,躺下缓缓就好了。家荣,不用担心啊。”

    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痛苦却没消散半分,手继续在疼痛处徒劳地按压。

    朱家荣站了起来,就立即被妈妈阻止。

    “家荣,你腿刚好没多久,别站这么快。”

    妈妈正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却还是更关注自己的伤病,朱家荣心里更难受了。

    “妈,你坐下,我帮你按摩按摩。今天在医院,医生还教了我几招呢,正好在你身上试试。”

    朱家荣没告诉妈妈的是,他刚才在书里看完的那一章,就是讲肩颈部经络分布的。

    儿子关心自己,妈妈不好再推辞。不过,她只当给儿子一个孝顺母亲的机会,对按摩本身有多大效果,并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

    怀疑地坐在破旧却柔软的老式沙发上,朱妈妈身体僵硬,眉头紧皱。

    肩膀处有力的按压,与长期伤病的痛楚交织在一起,朱妈妈心头却是一暖:儿子长大了,手劲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懂得关心长辈了……

    两小时后。

    朱妈妈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七点半!

    不好了,今天还要送另一个雇主的孩子去日托班呢!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迟到要扣钱的!

    昨天的确累了一天,可自己居然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孩子去上学的时候,居然也没叫自己一声?真不懂事!

    朱妈妈急匆匆地从沙发上起身,忽然觉得身体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但都快迟到了,形势紧急,她顾不得细想,下意识去找自己当保姆的随身包裹。

    一转头,发现朱家荣戴着一副耳机,还坐在餐桌上,津津有味地看书呢。

    要命了,自己上班都要迟到了,孩子怎么还没去学校呢?

    为了防止误伤,她还再次确认了时间:七点半。而且挂钟在走,没有停。

    “朱家荣!”朱妈妈生气了,“怎么还不去上学!好啊你,长本事了,会逃学了?”

    透过廉价耳机里传来的音乐,朱家荣只隐约听见妈妈喊了自己名字。刚摘掉耳机,就被骂得一头雾水,他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朱妈妈一阵眩晕。

    今天是怎么了?自己上班要迟到,儿子却逃学在家,连这会儿该赶去工地的老公,都还不紧不慢地在家洗澡?

    她气恼:“朱家荣,我管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拎起工作时用的随身包裹,便要出门。

    朱家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叫住:“妈,你去哪儿啊?”

    “我去哪儿?去上班啊!都七点半了,你们一个要上学,一个要上班,都迟到了,心里没数的吗?”

    朱家荣这才反应过来,笑了,连忙站起来,又从妈妈手里抢过包裹。

    “妈,你睡糊涂了吧,现在是星期天晚上七点半!你回来之后,说肩膀疼,我就给你做了个按摩。结果,没按一会儿,你就睡着了。”

    朱爸爸热水澡洗得浑身发红,裹着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也笑了:“是啊,我到家的时候,家荣还在尽心尽力地给你按摩呢。要不是我提醒,他还没发现你都睡着了!”

    抬眼才发现窗外漆黑的天,朱妈妈脸红了,窘迫地说:“哎呀,我糊涂了。只睡了两个小时,还以为我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呢!”

    她放下包裹,扭了扭脖子。然后,好像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一样,扭一圈,再扭一圈。

    她惊喜地看向朱家荣:“我脖子不疼了呢!家荣,是你按摩的结果吗?”

    没等朱家荣发话,她迫不及待地喊道:“志钢,你也趴这儿,让家荣给你按一按!你前两天不是说,扛了几天沙包腰酸么?”

    朱家荣才不计较老妈没经过自己同意,就擅自给自己招揽“客户”的行为。

    只不过,书里讲腰部的内容还在靠后几章,他还没看过呢。

    谨记梁医生的教诲,给爸爸按摩时,朱家荣害怕触碰到哪根不该碰的神经,便按得很保守,不敢太用力。

    饶是这样,按了十几分钟后,朱爸爸也趴在沙发上,惬意地打起了呼噜。

    多年的沉疴痼疾,不可能靠几次按摩就彻底治愈。但这一天晚上的经历,更激发了朱家荣的学习动力。

    所以,当他看到同班同学李运鸿摔伤后,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又有一个练手的机会了!

    第53章  10班上榜两篇!

    高松然一见到朱家荣, 随口问他周末看医生的情况,顺便打听了他到底摆脱了什么样的迷惘。

    李运鸿受伤,朱家荣跃跃欲试:“让我给李运鸿查看一下伤势吧, 再按摩按摩, 说不定还能加快恢复!”

    高松然也很兴奋,但还是制止了他。

    毕竟,目前朱家荣只展现了一点天赋, 连人体解剖结构都还没学会呢,顶多只能算个入门学徒。

    帮腰酸背痛腿抽筋的亲友放松肌肉可以, 但李运鸿骨折了, 乱按摩, 万一把神经按进碎骨头里就糟了。站在为李运鸿负责的角度, 朱家荣还欠着火候。

    段考改卷工作持续进行中。

    英语是这次段考改卷最快的一门课了:除了一篇作文,只有二十几道答案唯一的填空题、十道造句需要老师批改,剩下的填空题,都交给机器读卡。

    到了周中, 英语试卷已经改完。按照三中惯例,每次段考后,改卷老师们会评选出年级最优秀的20篇英语作文, 放在校园英语角的大屏幕上展示。

    高二高三的学生都知道,英语角大屏幕的优秀作文,基本是实验班同学自嗨的舞台。毕竟人家学习好,带班老师也都是一等一的优秀教师, 在年级里有话语权,能让自己学生的范文上墙。

    高二(1)班有个叫谢麟婉的女生, 父母都是外国文学教授,从小接受双语教育, 从小学开始,每年在省级市级各种英语水平竞赛中获奖。

    她是三中老师们眼里的希望之星,未来可是要去外交部的。

    三中英语角的布置、课外活动安排,也由谢麟婉为首的几个同学志愿承担。

    高一第一次段考的20篇范文,也是她第一个看到。

    范文按照班级顺序排列。她扫了一眼前排的十篇,有些失望:这届学弟学妹们,语言运用很不错,内容却毫无创意。

    题目要求写过去的暑假,十篇有七篇都在写他们去了哪里旅游,看了什么样美丽的风景;剩下三篇,也都在写家人对自己如何辛勤付出,事例一看就假得很。

    分明都是模板套路,文章最后还硬要升华一下主题,十分别扭。

    换个地名人名,再改两个句子,就变成另一篇范文了。第15篇,来自高一(4)班的徐通同学。

    这篇还挺有意思,说自己在小区里捡了两只小狗,带回家养。文章详细描写了徐同学学习喂养知识、与小狗互动的细节,让自家也养了小动物的谢麟婉感到了一丝难得的真实。

    可惜好景不长,从第16篇开始,又回到了老生常谈的“妈妈为我煲碗汤,我道妈妈真辛苦”的苦情剧套路。

    而且,最后五篇都是普通班学生作品,无论词汇量还是句式运用,都比前面实验班的差上一截。

    就在谢麟婉兴味阑珊地扫过最后两篇时,她的眼睛突然亮了。第19篇,作者来自10班,姓名卢浩,一旁配的头像有点凶。

    开篇第一句:“刚刚过去的夏天,我和人打了一架。”

    哟呵!有创意啊!谢麟婉来了劲。

    读完整篇文章,她惊喜不已:短短一篇文章,这位叫卢浩的同学,把自己的童年阴影、和谐的邻里关系、打架的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

    写到两个小流氓跟踪小学女生时,谢麟婉甚至还读出了几分悬疑感。

    美中不足的是,这篇作文出现了少量拼写、语法错误,字数也超了些。120词左右,写到170词,放在正规考试中是要扣分的。

    感叹瑕不掩瑜的同时,谢麟婉也在心底暗自为这位卢浩同学感到忧心。

    尽管三中高举“素质教育、全面发展”的大旗,但落实到教学过程中,应试还是最重要的一环。

    为了保证尽量拿分,老师们只能打压学生的创造力,鼓励他们使用更为保守的公式化模板写作文。

    高一的学弟学妹刚进校不久,也多在初中时就把套路运用得炉火纯青。也就偶尔有几个不拘一格的,比如这个卢浩,还能展现一点个性。

    唉,不知道高一(10)班英语老师是谁,只希望卢浩同学的个性不要太快被磨平吧!

    意犹未尽,谢麟婉又品了一遍卢浩的文章,这才移开目光,看向最后一篇。

    高一(10)班,秦添,头像是那种扔在高中生堆里就找不出的普通女生。

    咦,又是10班?高一年级前四个班是实验班,10班是什么,英语特长班?

    “过去的夏天,我变成了女鬼。”

    这开头,比前面那个卢浩的更新奇!谢麟婉不禁拍掌叫绝。

    原来,这个名叫秦添的学妹,居然利用暑假去游乐园兼//职。她在鬼屋里戴着假发披着白窗帘扮演女鬼,也在甜品店做过奶茶,还在中心商场扮演了好多天的玩偶。

    哦?谢麟婉想起,自己在暑假也和朋友去中心商场逛了好几次,也许合影的某个玩偶,就是这个叫秦添的同学扮演的呢!

    转念一想,她忽然觉得有些违和。自己还没到17岁,按理说,秦添比自己还低一届,怎么就外出打工了?

    使用不满16岁的童工违法。中心商场这么正规的机构,不至于这都不知道吧?

    三中有贫困生奖学金,能考上三中的学妹,总不至于还得冒用他人证件挣学费吧?

    要么是编的,要么中心商场知法犯法。

    可是,文章细节清晰,把炎夏扮演玩偶的闷热感写得格外真切,也不像编的呀。

    她皱眉,继续往下读。

    最后一段是这么写的:“刚满16岁的我每天打工十个小时补贴家用,上初中的妹妹包揽了大半家务,10岁的弟弟要上高尔夫、马术、吉他兴趣班:我们都有充实的暑假。”

    吉他先不说,高尔夫和马术都是有名的贵族运动,一个三四年级的小孩能同时上这两门兴趣班,想必家境不会差。

    可是,这样的家庭还需要16岁的秦添补贴家用?满16岁了,出去打工体验生活可以理解,可每天十个小时,多个岗位连轴转,这明显不是闹着玩的。

    谢麟婉把这一段反复放在嘴里咂摸。

    越咂摸越不对劲。一个还在上学的大姐,刚到合法工作年龄就打工;一个上初中的二姐,在家包揽家务;还有个最小的弟弟,却能上贵族兴趣班?

    这样的家庭结构,挨个说成重男轻女肯定有误伤,但秦添家这个情况,肯定不是冤枉的!

    读懂了秦添的言外之意,最后一句“我们都有充实的暑假”,就变成了纯粹的阴阳怪气。

    谢麟婉忽然很心疼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学妹。自己从小享受父母百分百的爱,身边的朋友也多是独生子女,平时根本没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概念。

    而秦添,父母别说端水了,恨不得两个姐姐碗里一滴不剩,还要冒雨去外头接水给弟弟喝。

    她想认识这个学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来到高一(10)班教室外的走廊,看见班里的情形,不得不说,谢麟婉是有些失望的。

    看了两篇范文,她还以为10班会是个文气、内秀的班。

    ……草率了!

    管中窥豹,结果豹子没见着,管子另一头是条豹斑蛇。

    课间,坐窗口的薛恒正低头看一条游戏攻略,就听有人敲窗,一个女生要找秦添。

    “秦添,有人找!”也没看秦添到底在不在教室,薛恒冲教室里喊,眼睛没离开屏幕一秒。

    几秒钟后,薛恒回过神来:喊秦添的女声,好像还挺好听。

    转头一看,是个白净高挑又清秀的女生,穿着高二校服。

    真养眼啊!薛恒又喊:“是个高二的姐姐!”

    秦添闻言十分诧异。自己在高二没有认识的人呀?难道前些日子向老班告发欺负何珊燕的那群人,被人记了仇?

    看到要找的人一脸警惕地朝自己靠近,谢麟婉还以为秦添是因为在家里不被爱,所以对所有人都充满了防备心理。

    瞬间,更心疼了。

    “学妹你好,我是高二(1)班的谢麟婉。或许有些冒昧,我看了你的段考例文……”

    不愧是教师家庭的孩子,谢麟婉彬彬有礼,这才让秦添眼里的戒备渐渐消泯。

    “……我妈妈以前在首都市教书,如果你想逃到外地的话,我也许可以帮上忙。”

    逃?到外地?秦添有些意外。

    谢麟婉说得隐晦,秦添转了好几个弯,才意识到,这个不认识的学姐害怕自己受家里人的气,想帮自己呢。

    只是,虽然秦添也想早日摆脱家庭的桎梏,但如今才上高中的她,根本没有独立生活的条件。

    就算能顺利转去首都上学,首都的高消费也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谢麟婉是温室里的花朵,对生活成本没有概念。但秦添不一样,从上初中开始,就一直被灌输父母挣钱不易的思想,上了高中,父母连生活费都不愿意出了。

    感念学姐的好意,秦添又想起了高松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谢谢学姐。不过,相信我吧,他们对我的薄情寡义,不会伤到我分毫,只会让我更加强大。”

    预备铃声响。准备回班的谢麟婉,和正要进入教室的年轻教师,在拐角处撞了个满怀。

    第54章  pharmacology

    老师手里的纸掉了些在地上, 谢麟婉连连抱歉,帮老师捡起来,也窥见纸上是一排排英语单词。

    “这就是10班的英语老师啊。”看着这个不比自己大几岁, 却充满自信的背影, 不知怎么,谢麟婉莫名充满了信心,觉得下一次段考, 也许还能看到来自10班同学的新奇范文。

    今天周三,按理说是高松然给同学们放《骑趣保险》的日子。

    不过, 前段时间考前答疑、改卷子太忙了, 虽然字幕早已制作完毕, 高松然却还没来得及审核一遍。

    吸引同学们学英语的利器, 高松然不想让它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出现瑕疵。

    “同学们,新一集《骑趣保险》的字幕我还没完全弄完。”

    说完这句话,瞎眼可见,班上好些个兴奋的脑袋垂了下去。

    “今天我们先讲段考卷子, 明天看剧!”

    那些垂下的脑袋这才稍稍扬起一些。

    “我们班秦添和卢浩两位同学的作文,已经作为范文展示在了英语角。这两篇作文叙事有条理,语言运用瑕不掩瑜。更重要的是, 这两篇作文题材新颖,情感真挚……”

    发现同学们因为没有剧看,都稍稍有些失望,高松然心生一计。

    “好了, 别的优点我也不说了,就提一点:在实验班作文占据四分之三壁江山的天下, 这两位同学成功为我们10班挤出了两个展示位!谁见了不说一句——”

    赵华枫不假思索:“牛叉!”

    顾凯兴闻言,内心腹诽:班长抢我台词!但他反应很快, 接茬:“——哄哄!”

    陈默:“举世无双!”

    随即全班开始鼓掌叫好。尤其是丁悦,在实验班同学面前亲历了从被藐视到被崇拜,此刻手都要拍红了。

    这课堂气氛,可不就回来了?

    “当然,作文写得好的也不止这两位同学。杨陶璐和王宇同学的作文,虽然不像前面两位同学的作文那样充满新意,却也是中规中矩的优秀作品。”

    王宇的文章比较讨巧,回顾了暑假时读过的一本书,全篇几乎都在介绍这本书的剧情;杨陶璐则写了一件很可能是编的小事——乐于助人,帮突发急病的邻居奶奶叫救护车。

    “杨陶璐同学卷面就很漂亮,用词也相当准确,”将两位同学的范文打在课件里,高松然开始了讲解,“唯一值得商榷的地方,是‘药店’这个词。你写成Medicine shop,随便一个英语母语者都看得懂,不过,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却会用另一个词。有同学知道吗?”

    台下一片沉默。

    高松然在黑板上写下“pharmacy”一词,带着同学们读了几遍,又一口气写下好几个词。

    “第二个词,pharmacist,是在药店里工作的人。谁呀?药剂师!第三个词,pharmacology看起来很长,不过我们看到-ology这个后缀,能想到什么呢?Biology,生物学,geology,地质学,这都是课本里学过的词。没错,-ology这个词缀,是某某学科分支的意思。现在,大家来猜猜,pharmacology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虽然被当众指出了文章中的瑕疵,杨陶璐还是很高兴。听高老师上课,每节课都能学到一些课纲外的有用词汇,简直一本满足!

    杨陶璐举手回答:“药学?”

    高松然脸上堆满笑容,特地走下讲台,和她一击掌。

    “好的,现在请第二组同学依次把我写在黑板上的词句领读两遍。”

    胡小舞和黄莹莹,分别领读了pharmacy和pharmacist两个词。但第三排的舒惠静,刚才好像走神了,盯着黑板上长长的“pharmacology”不知所措。

    为啥前两个同学念的单词那么短,轮到自己,就加长了好多?

    秦添见他尴尬,隔着中间的何珊燕,小声提醒这词应该怎么读。

    “发,发麻,砝码扣老鸡……”舒惠静读得磕磕巴巴,一些同学开始窃笑。

    高松然听舒惠静读这个单词,忽然心中一凛。

    Pharma,pharma……

    砝码?!

    高松然看向秦添。她对此一无所知,还刻苦地在笔记本上抄录几个生词。

    强行压下激动的心情,高松然讲完了段考试卷。下课后,他把秦添叫到走廊上。

    “记得前段时间你心情不太好。最近怎么样,家里人还在给你压力吗?”

    秦添没多想。毕竟,当着班主任面流过眼泪,班主任关心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再正常不过了。

    “没事,说来说去,他们就是那么几句。我嘴上答应着,又不会真傻到浪费时间给初中生讲题。他们还指望我拿个大学文凭,傍个给得起高额彩礼的男人呢。想让我考大学,还真会因为我没时间打工挣钱,就让我高中退学?”

    秦添这么说,高松然就放心了。父母不把她当回事,她也不再把他们的要求当回事。

    钱,拿着;话,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嘛。

    高松然笑了,又问道:“对了,上了第一节生物竞赛课,感觉怎么样?”

    说起生物竞赛,秦添来了劲,双眼炯炯有神。

    “生物竞赛班的傅文熙老师可有意思了!有个同学带了零食去生物竞赛教室,上课吃东西,被傅老师逮个正着!我们都以为,她要收走那个同学的零食了。不过,你猜她说了什么?”

    高松然好奇:“什么?”

    “他说,作为一个生物老师,最不能忍的,就是有生物在他课上饿死。所以,这一次就放过那同学了。哈哈哈,药不能停!”

    说着,秦添笑得乐不可支。

    高中的孩子都希望别人把自己当大人,但内心还是单纯的孩子,一个简单的梗,都能让他们笑上好几天。

    高松然笑道:“傅老师的确很有意思,我的愿望也是成为她这样有趣的灵魂。对了,你刚刚说‘药不能停’,那么问题来了……”

    秦添不明所以。

    “你还记得我刚讲过的几个和药有关的词汇吗?”

    她把那几个pharma开头的词语,一字不差背了出来。

    秦添得意。哼,高老道,想考我个措手不及?没门!

    她只当老班还在担心自己,这才用一种有些拙劣的方式逗自己开心。秦添忙说:“高老师,我确实写了那篇作文,也只是为了发泄一下才阴阳怪气的。我心里已经过了那道坎了……”

    秦添过了那道坎?这可不行,还没把她往药学上带呢。

    高松然欣慰点头:“不错不错,把生物学好了,再学点药理学,你知道下一步就可以做什么?”

    秦添:?

    “跟我去炼丹吧!咱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结合现代医学的药理,哪个神仙吃了不说好?”

    好你个高老道,还玩真的!说这么多,就为了玩个梗?

    下一节课正好是生物,高松然隐晦地点拨了秦添一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

    不明白也不要紧,三中会组织好几次社会实践,到时候带着孩子们去制药厂参观一下,也许就能把秦添的兴趣和潜能激发出来了呢。

    高一年级生物组人手有限,卷子没改完,余老师只能先讲新课。

    “我们经常听到的DNA、RNA这些名词,本质上都是核酸。而DNA当中能发挥遗传效应的片段,我们管它叫基因……”

    老太太一开口,田潼曦就犯困。

    赵华枫象征性地揪了几下她的耳朵,还是随她去了。

    总不能当真掀天灵盖吧?

    从农科院退休之前,余老师在植物育种方向深耕三十多年,是这方面的专家。说到她擅长的领域,余老师就开始发散了。

    “我们当年可没有基因测序技术,只能靠反复实验、观察来研究,并推断遗传性状规律……”

    举了好几个DNA技术在农业育种方面的运用实例,余老师失望地发现,就连班里唯一上竞赛班的秦添,都听得有些乏味了。

    她轻叹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是自己年纪大了,和孩子们有代沟了,还是自己说的内容真的无法勾起他们的一丝兴趣呢?

    “好了,我又讲植物育种了。大家可能觉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但DNA技术可以运用的范畴还很广,比如尖端医药行业。这可是造福全人类的大好事啊!前几年,我们农科院有个研究员患了癌症。才37岁的小伙子,每天骑车上下班,不抽烟不喝酒,生活很健康吧?结果,查出来就是三期,都开始淋巴转移了。”

    十几岁的孩子,多数尚未体味过与至亲之人永别的悲痛,却对生死的话题有着异乎寻常的好奇心。

    不少听植物育种快睡着的同学,此时反而抬起头来看着余老师。

    “正值壮年,上有老下有小,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几轮放疗又是几轮化疗,人受了不少罪,却只能勉强维持现状,但怎么都无法消除癌细胞。前年,一家国际知名药厂招募一期试药志愿者,他给选进去了,试用了一种靶向药。这个词同学们或许听过吧?靶向药的作用原理,也和我们今天课上说的DNA有关。有同学知道吗?”

    之前抬头听故事的同学,见老师提问,又纷纷把头埋起来,假装神游。

    余老师也不生气,继续说:“他服用的靶向药,瞄准的就是癌细胞里基因突变的片段,干扰癌细胞DNA的复制和繁殖,就像高精度导弹一样……总之,一年不到,这个研究员体内癌细胞全部死亡,他又恢复了健康!”

    故事说到这儿,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好歹拽回来几个听课的,余老师对自己讲的故事感到满意。

    转眼,却见第二排有个女生眼睛一红,扑簌簌落下泪来。

    第55章  存者且偷生

    余老师看向这个女生。有些疑惑, 也有些尴尬。

    疑惑,是因为不知她怎么在课上哭了;

    尴尬,是因为余老师不记得她的名字。

    “怎么了?”余老师凑到女生耳边, 小声问, “你肚子不舒服吗?”

    不问还好,一问,女生的眼泪又像泄了闸的洪水, 一发不可收拾。她嘴唇发抖,努力不哭出声。

    余老师转向她的同桌。好在余老师记得她同桌的名字:华薇, 10班的团支书。

    “华薇同学, 你带她去趟洗手间吧?”余老师依然放低声音, 对华薇道。

    华薇却摇摇头, 抿了抿嘴,这才犹豫开口:“老师,她不是身体不舒服……”

    看出华薇是知情人,但不想将事因公之于众。余老师没逼她, 只用下巴指了指教室前方盥洗室的方向。

    华薇意会,将同桌搀起来,一起走进盥洗室, 轻轻掩上了门。

    很快,里面传来女生抽泣的声音,夹杂着华薇的只言片语,却没人听得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心知那女生有心事, 余老师不想让全班都关注她,便继续讲起课来。

    “核酸的基本结构单位是核苷酸。来, 靳文蕾同学,你帮我在书里找找, 核苷酸由哪五种化学元素组成?”

    靳文蕾利落地捧着书站起来,却不知道该在书本哪个角落找答案。

    后排的化学课代表刘二明迫不及待。靳文蕾还在一目十行呢,他就大声插嘴:“碳氢氧氮磷!”

    “刘二明,给你能的,给我上黑板来。生物细胞里总共有20种氨基酸,你能写出几种的化学式啊?”

    余老师佯怒,敲了敲靳文蕾的桌子,示意她坐下。

    但余老师心里却挺高兴。唉,要是所有学生都像刘二明这么积极就好了!

    “生物细胞里的四种有机大分子我们都讲过了。刘二明同学在台上写化学式,大家也别闲着,把第22页的习题做一做,一会儿我来讲!”

    华薇和同桌依然在盥洗室里。

    同桌哭得有些岔气,身体一抽一抽的。

    华薇轻抚她后背,给她递过纸巾。她知道同桌为什么突然流泪,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哭泣的女生名叫吕鸥冉。

    原本,她和班里大部分同学一样,生于一个小康家庭,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

    从小衣食无忧,受尽宠爱,甚至养成了些许刁蛮的性子。

    九岁生日那天,父母以临时加班为名,推掉了许诺她的生日大餐,惹得她很不高兴。

    父母在桌上留了饭和字条,放微波炉里叮一下就行。但吕鸥冉生气了,没有吃饭,赌气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晚上十点多,父母才匆匆到家。又累又饿的吕鸥冉,在半梦半醒间被妈妈抱上了床。

    陷入梦乡的前一秒,她隐约听见妈妈低语,“宝贝,对不起,生日快乐”。

    困到眼睛都睁不开,吕鸥冉当然看不见爸爸阴郁的脸色,和妈妈脸上的尚未擦干的泪痕,也听不见妈妈祝她生日快乐时,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

    第二天,父母买来生日蛋糕,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为她补过九岁生日。

    那天晚上,吕鸥冉依然没有消气,对着父母大爆发:“连我期待了这么久的生日都能忘掉,你们根本不爱我吧!连我在学校最讨厌的死对头杨菲都记得我生日!以后的生日,再也不跟你们一起过了!”

    “宝贝,对不起。明年一定给你过一个最难忘的生日。”

    说完,吕鸥冉爸爸看向远方,眼神迷离。

    吕鸥冉妈妈嘴唇颤动一下,欲言又止。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吕鸥冉想,她一定要收回这一席话。

    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口。

    想都不要想。

    确诊时已是晚期,病程进展又很快。半年前还在单位运动会生龙活虎、为了赶截止日殚精竭虑;半年后,一头黑发荡然无存,人也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一米八的大汉,到了最后,体重不足八十斤。又过了几天,变成几斤重的盒子。

    去年爸爸许下的诺言,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

    吕鸥冉的十岁生日,的确刻骨铭心,最为难忘。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没有爸爸的生日。

    “老师说的那个人,也是37岁查出来的病……”

    “要是科技可以快点发展,那种药是不是就能早几年出来了……”

    “我好想他。”

    吕鸥冉蹲在墙边悲咽,每个字都从颤抖不已的唇间落下,像滴在地上的泪水,碎成一片又一片。

    下课铃响。吕鸥冉一慌,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早已麻木,不听使唤。

    一旁的华薇连忙扶住她,柔声低语:“想哭就哭,我陪着你。”

    发现华薇的眼圈也红红的,吕鸥冉一怔,小声道:“谢谢你。”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吕鸥冉想问是谁,却发现嗓子被堵得发不出声。

    “是我。你们还好吗?”门外传来余老师关切的声音。

    想了想,华薇还是过去给余老师开了门。

    吕鸥冉从悲伤中稍稍恢复,用气声向余老师解释:“老师,对不起,你上课说的那个人,让我想到我爸爸了。他查出癌症时,也只有37岁……”

    吕鸥冉没说多少,但余老师已经猜到了剧情。她向前一小步,胳膊环住了吕鸥冉的肩膀。

    华薇缄默着站在一边。

    余老师平时对同学颇为严格,没想到,在吕鸥冉需要帮助的时候,小老太太也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呢。

    “这节是大课间。”余老师提醒。

    华薇下意识朝盥洗室外一看,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我,我可以去做操的。”想到无故缺席课间操要给班级扣分,华薇连忙道。

    看到双眼通红的吕鸥冉,华薇的眼睛在余老师和吕鸥冉之间逡巡:“她……老师……”

    余老师轻柔地拍了拍吕鸥冉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马上要去外校评课,没法陪着你了。这样,我带她去办公室吧。华薇,我的手机留办公室了,你看到你们小高老师,跟他说一声。”

    华薇应允,气喘吁吁地跑到10班做操的区域。

    还好,虽然同学都排队站定,但课间操还没开始,这会儿迟到,不会给班级扣分。

    高松然也早就站到队列末尾监督同学做操。

    不顾几个同学好奇的目光,华薇跑到高松然身边,三言两语,把生物课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高松然微微点头,示意华薇归队。然后,高松然来到队末的卢浩身边,小声交代了几句,往10班教室走去。

    除了找赵华枫,高松然有事更愿意找卢浩帮忙,而不是名义上的男班长王宇。

    吕鸥冉的情况,高松然略知一二。

    曾经的小康家庭因病返贫,夫妻俩奋斗十多年的积蓄,求医问药一年不到就花掉大半。

    更惨的是,钱花了,人没救回来。

    吕鸥冉妈妈收入本就不高,房子还在还贷,她得同时干两份工作,银行才不会收房。

    幸运的是,吕妈妈娘家亲人都在本地,也挺靠谱。小妹遭受重大打击,太可怜了,他们愿意帮衬。

    于是,许多个放学后的傍晚,吕鸥冉都是在舅舅、大姨家里度过的,晚上再由下班的妈妈骑车带回家睡觉。

    失去父亲的吕鸥冉,一夜之间就变了样,不再刁蛮任性。

    却也变得孤僻木讷、郁郁寡欢,看谁的眼神都是那副阴恻恻的样子。

    若非华薇心地善良,值得交心,吕鸥冉从小到大那么多同学,不会有一个知道她的故事。

    短时间第三次回想伤心往事,坐在教师办公室里的吕鸥冉,看起来已经平静了许多。

    在高松然的办公桌边,吕鸥冉多年来第一次和人完整讲述她的心路历程。

    对华薇,她只说了父亲病逝的事。在生物课上大哭,华薇也只当余老师的言语无意间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只有吕鸥冉自己知道,她的眼泪,除了对于父亲的怀念,也是在为曾经的不懂事而后悔。

    爸爸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却刁蛮地说,以后再也不要他陪了。

    拿到医院报告,他本来就那么绝望了。给自己补过生日,还被自己一顿冲。

    他该有多难过呀!

    就算那会儿还不懂事,每每想起生日的事情都后悔,吕鸥冉无法原谅自己。

    这些天相处下来,高松然给她一种很有亲和力的印象。吕鸥冉不光讲了小时候的往事,还将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向高松然一一透底。

    就连每天晚上回家,都要在父亲遗像面前静坐半小时,都茶壶煮饺子般一一道来。

    说完,她坐等高松然说些场面话安慰自己。

    从“好好活着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告慰”,到激将式的“你总是伤心也没用”,她心里知道,说出这些话的姨妈、舅舅其实对她很好,但她怎么都无法走出无尽的悔恨。

    悔恨已成心魔,把一颗小小的心覆盖得密不透风。

    高松然抿了一口茶,似乎要开口了。吕鸥冉紧张地盯着他,好像想从他的嘴里提前抠出他要说的话。

    “你妈妈打两份工,很辛苦啊。她在不上班的时候最喜欢做什么?”

    吕鸥冉一怔。

    原以为高老师会针对父亲这件事,给自己来段长篇累牍的劝慰,没想到,他却问起了妈妈的情况?

    妈妈这些年操劳过度,才四十出头,两鬓已经生出华发。

    她忽然意识到,妈妈当年也是自己那番不懂事言论的受害者。

    但自己的所谓悔恨,似乎只留给了去世的爸爸,却没分给还活着的、更辛苦的妈妈丝毫。

    她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有些低落,说:“爸爸生前总和她说,等我长大了,就带她一起去国外也玩一趟,因为妈妈很喜欢外出旅游。可惜,我小的时候,他们没有时间。现在,妈妈更没有时间旅游了……”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初中时学过的一篇古诗,即使情境并不完全符合。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

    第56章  高老道真的是老道,有通天的本领?

    高松然倒没想什么大道理, 向吕鸥冉提及了母亲,单纯是因为她在说起父亲时太过伤心,高松然不想再刺激她, 存的是转移话题的心思。

    高松然没见过吕鸥冉的妈妈, 只知道她在运夏市机场上班。白天在餐厅当服务员,丈夫去世后,又加了一份工作, 晚上打扫候机区和关了门的商场。

    但他猜到,这是个默默忍受生活之苦、木讷寡言的中年妇女, 即使身心俱疲, 也不想把这份疲累再传递到伤心的女儿身上, 更不愿麻烦本就帮了自己大忙的兄弟姐妹。

    事实也是如此。女儿心思本就敏感, 钻进了自责的圈子里出不来。吕鸥冉妈妈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得女儿情绪不对劲,干脆少说。

    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母女俩,平时就像合租室友一样, 出门了互相打个招呼,缺少深度沟通。

    坐在办公室里,吕鸥冉讷讷不言, 脸上有些愧疚。

    舅舅总跟她说,别再沉溺在悲伤的情绪里了,因为爸爸在天上也不想成天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

    姨妈也说,好好学习, 让天上的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和她说,别再难过了, 因为操劳了一天的妈妈,也不想成天看到她这个样子呢?

    从来没有得到合适的劝导, 悔恨已经成了她的思维习惯。

    父亲去世了,她在自责;如今又突然意识到她很少关心母亲,又内疚了一阵。

    高松然看出她面有愧色,也不急着说教,继续问道:“说说你妈妈吧。你说她喜欢外出旅游,她去过哪里?最想去的旅游景点是哪儿?”

    “她和爸爸结婚前,在机场西餐厅里当服务员,总听见旅客们谈论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她向往得不得了。结婚之前,每个月发了工资,她都要飞去一个新的城市,在那里呆上整个休息日。”

    “她最喜欢什么景点?好像没听她说过……哦对了,我记得爸爸说过,等我上大学了,要带她去板鸭国,吃有名的海鲜饭!她好像的确很喜欢吃鱼虾,所以,她最喜欢的目的地……应该也是海边吧?”

    吕鸥冉回忆着与妈妈相处时的片段,有些拘谨。

    好像在图书馆里触碰一本孤本古籍,看一看,停一停。从拓印本上了然于胸的词句,也都要靠猜,才能分辨一两句。

    “新鲜的鱼虾,我也爱吃。”高松然只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吕鸥冉却低着头,沉思良久。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眼里似乎变得清明了些。

    “高,高老师?”见高松然依然不语,吕鸥冉试探道。

    “你说,我在听呢。”

    “你说,我听到和爸爸有关的事情就伤心,就哭,是不是在自我感动呢?爸爸不会希望我总这样的,可他在天上,没法和我说这些;妈妈也不会希望我总这样,可她害怕我精神不稳定,也不敢说。到头来,别人都说我孝顺,一直忘不掉爸爸。其实呢,我和九岁那会儿一点都没变,只是个自私小鬼而已。妈妈那么辛苦,维持我的生活条件,我却以想念父亲为借口麻痹自己,不认真学习,白白浪费妈妈的努力。”

    关于自我感动那段,高松然并非无法苟同。

    但见吕鸥冉又习惯性自责起来,他回答说:“吕鸥冉,如果你想让妈妈开心,要学的第一件事,是避免沉溺于对自己无谓的苛责中。”

    无谓?吕鸥冉不解。自己分明就有错,有大错,苛责一下不是很正常嘛。

    高松然不解释,告诉她:“第二件事,想念父亲的你并不孤单。辛苦工作的你妈妈,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是啊,我还有妈妈。她才不是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她曾经是个爱旅游的少女,现在也是个有梦想、爱吃海鲜饭的中年少女。

    我想爸爸,她也想那个曾答应着带她仗剑走板鸭国的男人。

    我不是一个人在想念他。

    妈妈为了我,同时干两份工作。我也要为了她,成为让她、让爸爸在天上都感到骄傲的好闺女。

    我们都在奋斗。

    吕鸥冉点点头,又摇摇头:“老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仅要让爸爸看到我的努力,更要为了妈妈好好活。可是,该怎么不去想爸爸呢?这些年来,想念爸爸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了……”

    高松然纠正她:“你努力,你好好活,并不是为了爸爸妈妈。人最好的朋友是自己。当然,这些大话你估计也听不进去。这样,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哦?吕鸥冉歪过头,有些好奇。

    “你爸爸的过往,他和你生命的交集,并不是可以随意抹除的痕迹,你也没必要刻意不去想他。不过,我希望你做到这样一件事——每次想到他,都要告诉他一件今天发生在你身上的好事,或者你和妈妈之间的一次良性互动。”

    “好事?”高松然话音未落,吕鸥冉又纠结了。

    自己成天浑浑噩噩,板着一张臭脸,一副生人莫挨老娘的架势,跟人交流都很少,哪有什么好事?

    “你今天的英语作业交了没?”

    这一问打得吕鸥冉猝不及防:“交,交了啊。”

    高松然将椅子转向办公室一个没人的方向,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微笑,看向天空,双手合十。

    “吕鸥冉爸爸,向你汇报一件好事:吕鸥冉时间管理做得挺好啊,连续三天都没有缺过英语作业!要知道,整个班上能连交三天英语作业的,还不到一半呢!”

    吕鸥冉在一旁心虚地对手指。这会儿,眼前浮现出的不是亡父的音容笑貌,而是赵华枫狞笑着说“敢不交作业就拧了你的天灵盖”的场景。

    说完,高松然泰然自若地转回吕鸥冉的方向,又说:“老师演得像吗?就像这样,每天坚持在爸爸那里打个卡,告诉他,小吕同学老厉害了!”

    吕鸥冉难以置信:“这……这也算值得汇报的好事?”

    “总比跟你爸汇报说,你今天又没写作业要强吧?”高松然笑着说,“要是觉得这事儿太小,你爸不满意,我还有一招,保准他高兴。”

    他又把椅子转回此前的角度:“Mr. Lv, your daughter Ouran turned in her homework in a timely manner(吕先生,你的女儿鸥冉及时交了作业)……”

    把刚才一番话用英语重说了一遍。

    “瞧,又能给你爸爸汇报你的生活,还能顺便提高口语表达能力,一举两得啊!有什么不会翻译的,写下来,找我问。”

    吕鸥冉哭笑不得。要不是面前这人一直在开解自己,她怕是要以为班主任老师是个戏精了。

    还是说,高老道真的是老道,有通天的本领?

    这时,上午第四节课的预备铃响起。

    高松然往桌角贴着的课程表瞥了一眼:“是袁老师的化学课。感觉好一点了吗?要是还想和我聊聊,就在办公室再吹会儿空调。我给曹毅发个短信,让他帮你请假,他肯定能第一时间看到的。”

    吕鸥冉连忙说:“没事,不用了,我感觉好多了。我回去上课了。”

    高松然挥了挥手。

    吕鸥冉走出两步,又停下,转身问道:“高老师,要是我哪天又想不通了,能再来找你聊聊吗?”

    “随时欢迎。”

    虽然预备铃已经打响,走出办公楼的吕鸥冉,却并不慌张。

    和她擦肩而过的陌生老师侧目,看着这个高一女生奇怪的举动:她双手合十,抬头看天,嘴里念叨什么“小老太太”、“温柔善良”。

    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女生手臂夹着书本,匆忙跑向实验楼,见到吕鸥冉还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提醒她:“同学,预备铃都打了,你要迟到了!”

    吕鸥冉嘴里念叨的东西被打断,她却丝毫不气恼,不好意思地朝好心的学姐笑了笑,稍稍加快了步伐:“哦,谢谢。”

    等到身边没人了,她重新看向天空,喃喃道:“有个陌生的高二学姐以为我没听见铃声,还主动提醒我快点回班。得到陌生人的关心,好温暖呢。爸爸,这应该也算好事吧?”

    “对了,刚才的事情还没讲完呢。”快走到10班了,她干脆停了下来,站在榕树气根下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继续看着天,小声自言自语,“……然后,华薇担心我精神不稳定,在盥洗室里陪我哭了半节课。我颠三倒四地,不知吐槽了多少,她都耐心地听完。我同桌人真好啊。你说是不是呀,爸?”

    校园里已是寂静一片。轻风扫过茂密的榕树间,树枝微微颤抖,好像在向吕鸥冉点头致意。

    吕鸥冉看着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浑身充满了力量,阔步走回教室。

    袁老师正在发卷子,看到吕鸥冉迟到了,也没有多意外,示意她坐回去。

    华薇看到同桌回来,眼睛还有些肿,担心地问道:“你好点了吗?”

    却见吕鸥冉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把华薇看得有些愣神。原来,吕鸥冉也是会笑的!

    高松然心里有些忐忑。吕鸥冉的问题存在多年,自己三两句话,怕是无法彻底疏导她的心结。

    虽然修过几门教育心理学的课,也专门学习了一些基础的心理咨询知识,但高松然不是专业人士。面对一个常年心情郁结的学生,他也不确定自己拿两三句话,能否起到正面作用,能起到多少作用。

    系统的存在,就是高松然最大的金手指,也在适当的时候成了他的报信鸟。

    多云转晴,轻松愉快。

    因为系统告诉他: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吕鸥冉]对你的信任度大幅提升,获得春雨点60点。】

    但看完下一段,高松然却又有些颓唐地坐下。

    【宿主的引导,帮助学生[吕鸥冉]规避不理智的人生选择,避免了一次潜在的人生悲剧,功德无量!获得春雨点100点、“天眼”两次,限1小时内使用。】

    第57章  第一课

    饶是100点和两次天眼的丰厚奖励, 也无法改变这条提示前半段的触目惊心。

    不理智的选择、人生悲剧?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立马让高松然想到了很糟糕的事。

    吕鸥冉虽然成天一副纡郁难释的样子,却不像是会做出傻事的孩子呀。她按时上课、按时交作业, 和同桌华薇相处得也不错。

    转念一想, 许多抑郁症患者表面上看起来同样阳光乐观,但内心早已遍体鳞伤。

    父亲的过世成了吕鸥冉的心理负担,她不光无谓内耗, 还封闭了内心,也不和人发泄。压力达到一定程度后, 随便一次刺激, 都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倘若她的同桌不是善解人意的华薇, 倘若前一节课的任课教师不是余老师, 倘若余老师没有把她送到自己办公室来聊一聊……

    蝴蝶翅膀一扇,就是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高松然来到教室。心情复杂归复杂,还剩半个小时, 系统赠送的两次天眼还是不能浪费的。

    来到10班后门外,恰好和化学袁老师对上了眼。袁老师只当高松然来抽查纪律,点了个头, 就继续讲题了。

    第一个天眼,高松然准备“取之于吕,用之于吕”。

    吕鸥冉学习成绩不出彩,卡着线考进三中, 也没听说有什么特长,反正每天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

    即使高松然知道, 天眼给的词汇不能按照常识理解,但看到“春风”两个字出现在吕鸥冉头上, 他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春风一词,多数时候都和温暖、轻盈、积极的意象一起出现。

    吕鸥冉正是这些词的反面。她冷漠疏离的性格,说“料峭春寒”,都是抬举她了。

    难道经自己一点拨,她就变了样,从此就如春风般和煦温暖?高松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本事。

    若是吕鸥冉想不开,和她聊聊,也许能让她打消某些冲动的念头。但性格是多年来的经历和环境共同塑造的,怎么可能一下来个180度大转弯呢。

    第二个天眼,高松然想,既然碰上化学课,就开给化学课代表刘二明吧。

    ……意外倒不意外,就是很直白,直白到让人怀疑里面有坑。

    刘二明的天赋是“化工”。

    从未听说此人有什么“画功”,就连在化学竞赛课上画苯环,刘二明都画得歪歪扭扭,谐音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刘二明这个学生看来不用担心了,已经找到兴趣所在,还早早展现出了天赋。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得时刻提醒他,别总琢磨着从实验室偷药品回去自己玩。

    午休开始前,高松然再次到班。除了管理午休纪律,他还想找几个同学,问问他们昨天第一堂社团课的情况。

    比如何珊燕。

    获得社团课豁免的她,在看到机器人社的宣传展台后,哪怕经历了与高三那几个学生的冲突,依然坚持参加社团,拜托高松然帮她补报名。

    可惜,包括机器人社在内,第一节课都由指导老师和学长学姐们介绍社团历史、纪律规定、组织架构,没给新生多少深入学习的机会。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靳文蕾所在的格斗社了。

    格斗社是三年前从武术社分出的。有几位社员不满武术社训练内容愈发“花架子”化,表演成分居多,实战技巧减少,便自主将格斗社独立了出来。

    社团历史并不久远,之前的指导老师刚从三中离职,现在的指导老师这学期刚刚上任,对社团并不了解。

    所以,格斗社的第一节课,老师只简单介绍了一下格斗社的规则和禁忌,便让学生带上护具,自己训练了。

    一节社团课,老师只是站在旁边控场,真正的技术指导,还是靠那些经验丰富的学长学姐。

    靳文蕾不是自己报名的,而是格斗社副社长苗龙韵亲自下场邀请来的。

    虽然先和高三小流氓畅快淋漓打了一场,真到了全都是格斗爱好者扎堆的社团,她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格斗社成员也都好奇地看着这个新人。

    格斗这种荷尔蒙爆棚的项目,参与者男生居多。自从上一届两个体育特长生学姐毕业后,苗龙韵就成了格斗社女生的“独苗”。

    虽然格斗社凭实力说话,但男生们不管水平如何,都不太愿意跟她对打。

    赢了,总有胜之不武之嫌;

    输了,连女生都打不过,不被人笑话?

    哪怕这个女生是格斗社凭实力上位、比不少男生都壮实的苗龙韵。

    就像龚秋让曹毅16子也不愿爽快认输一样,别人可不管你的对手练得多好、提前占了多少优势,输给了刻板印象中的弱势方,总归会被笑话。

    终于又来了个女生,社员们心里像是一块石头落地。

    不过,苗龙韵那胳膊,抵得上一个普通男生的大腿了,肌肉线条清晰流畅,不用穿练功服,一股强劲有力的气息都能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而这个叫靳文蕾的新成员,身姿挺拔修长,没有赘肉。

    “这学妹,细胳膊瘦腿的,体重都不满百吧。她要参加比赛,我都怀疑有没有适合她的组别。”

    “就算是小组别女子比赛,那些姐姐长什么样你没数吗?下盘敦实,这是基本的。这妹妹来咱们社团……林黛玉雪夜上梁山?”

    “学长,你不了解高一。这个10班,出了名的学渣多,干什么事都不奇怪。估计这女生就是随便报了个社团玩玩的。”

    的确,靳文蕾是舞蹈生。跳舞也需要力量和肌肉,但和格斗的训练方向完全不同。

    格斗社指导老师姓吴,加入三中体育组之前,在治安部当了十年一线干警。有了孩子之后顾虑更多,老吴退居二线培养新警员,今年又跳槽来三中当体育老师。

    能打、会训练新人,不代表他对综合格斗认识就很深刻。可以说,格斗社至少有一半学生,懂得都比他多。

    所以,吴老师也不求过多存在感,给学生们分了组后,就站在一旁观察。

    社团唯二的两个女生,靳文蕾和苗龙韵,毫无悬念地分在了一组。

    苗龙韵是见过靳文蕾打人的,故而她并不像大多数社员那样,轻视新来的学妹。

    但此前穿着校服还看不太出来,这会儿换上格斗服,苗龙韵也发现,靳文蕾的胳膊和腿是真细啊!

    一只手就能环住的脚踝,真经得起自己踢一脚吗?

    要不是一起将她招揽来的社员唐奕确认,苗龙韵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不会看错人了吧?

    靳文蕾初来乍到,不敢高调,吴老师说什么就记什么。

    照猫画虎,学着苗龙韵的样子带好浑身护具,又拱手作了个揖。

    摆完了架势,靳文蕾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学姐,能用腿吗?”

    本来社员们就对新成员很好奇,即使老师分了组,也停留在唯一的女生组旁边不愿离开。此时听见靳文蕾的问题,更是纷纷绝倒。

    要知道,能来格斗社的,谁还不是看过几场专业的综合格斗比赛后萌生了兴趣,才来报名的呀?连能不能用腿都不晓得,她分得清拳击和综合格斗么?

    连吴老师都不太放心了。本来,听说新来的女生是格斗社大姐大苗龙韵亲自邀请来的,一定实力不俗。

    可是,光看身体条件,似乎就比别人差了一截。又听她问得如此……天真,吴老师摇了摇头。

    都说她是苗龙韵请来的。该不是苗龙韵学习太辛苦,近视度数加深,认错人了吧。

    吴老师想着,扫视了练功房另外一个角落已经开打的几组学生,还是转回了靳文蕾和苗龙韵这里。

    来了个对格斗知之甚少的新人,就算苗龙韵对她知根知底,会让着,也难保新手打出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到时候,不管是她伤了人还是把自己拉伤,他这个指导老师都有责任。

    苗龙韵率先出手。三两步贴近靳文蕾,一记强力右直拳,直接冲着靳文蕾脸上飞去。

    格斗社的打斗不比专业比赛,为了学生们的安全,不武装到牙齿不给上场。

    但围观者都知道,苗龙韵的一拳,就算打在护具上,也能震得脑子晃荡。

    “苗姐不给面子啊,对新人一上来就下重手。”

    “就是,自己招来的人,万一给人打坏了,下节课就要求转社团怎么办?咱们社团本来就没女生,好不容易来个长得还挺清秀的……”

    苗龙韵的虎虎拳风,让靳文蕾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着什么。

    之前撂倒了四个高三男生,有出其不意的原因——谁都想不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女生战斗力能那么强。

    但此刻,她的对手是一个有所准备、训练有素、不会轻敌的斗士。

    靳文蕾下意识向左一闪,避开苗龙韵的右直拳,但苗龙韵却预判了她的预判,左勾拳立马跟进,眼看着就要打在靳文蕾的头部护具上。

    好在靳文蕾反应极快,在拳头离她还有两厘米的时候,头部快速转向后仰,躲开了苗龙韵的组合拳。

    “不错,敏捷倒是可以。”吴老师咕哝着。

    见靳文蕾凭借意识闪过自己的组合拳,苗龙韵心里得意:这个学妹的战斗意识挺厉害,果然没看走……

    毫无准备,苗龙韵大腿外侧挨了一脚。

    打出两拳,见靳文蕾只有躲避的份,苗龙韵根本没指望她还能这么快反击。

    没想到,靳文蕾头向后仰,却没有失去平衡,反而利用身体后仰的惯性,回赠了一记低踢。

    这一踢不怎么痛,却引发了周围一圈人的惊呼。

    第58章  像蝴蝶一样飞舞,蜜蜂一样蜇人

    “啊?她身体往后仰那么多, 重心都后移了,能保持平衡不说,还能出脚?”

    “而且出脚之后, 右脚跟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我觉得她最厉害的是反应, 这个妹妹是走敏捷路数的。”

    苗龙韵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心里更得意了。外行人看这两三招,顶多以为是在热身, 而懂行一点的,就能看出靳文蕾到底厉害在哪儿。

    不愧是格斗社的同好啊!不愧是自己一眼看中的沧海遗珠靳文蕾啊!

    一击就中, 靳文蕾并没有自傲。运气而已, 再说了, 对面的学姐招自己进来, 一开始和自己对打,能不让着点吗?

    “不错!”苗龙韵笑着喊道。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记旋踢就冲着靳文蕾胸腹处飞来。

    “呀!”

    苗龙韵的腿跟水泥柱子似的,在场被她踢过的男生不少, 看到她来势汹汹的样子,都心有余悸。

    虽然见识到了靳文蕾应对组合拳时的灵活敏捷,但这么凶猛的脚法, 除非靳文蕾短时间能躲开,否则肯定会被击中。

    尽管学姐夸了自己,靳文蕾却并没有放松警惕:果然,学姐的脚就踢上来了。

    两人没有拉开距离, 靳文蕾再灵活,也躲不开如此迅疾的一脚。

    慌忙之中, 靳文蕾架起双臂挡在胸前,同时右脚滑步, 尽量不从正面直接接下这一脚。

    到底还是没有实战经验,靳文蕾尽管依靠快速侧身得以稍稍卸力,但苗龙韵的右脚还是踢中了她环抱着架在胸前的左臂。

    这就是一记重锤啊!靳文蕾尺骨处吃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小人儿,告诉她:“试一试,你可以的!”

    然后,在围观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靳文蕾挡住苗龙韵侧踢的左臂向下一放,右手一个大回环,直接把苗龙韵的右脚踝夹在了自己左小臂和右手之间。

    众人:???

    苗龙韵:嗯?我动不了了?

    苗龙韵一条腿保持平衡,谁都知道,要是能控制住另一条腿,比赛基本就赢了。

    但理论是一回事,实战又是一回事。苗龙韵侧踢出得快,收脚也快,哪那么容易就让人轻松拽住她的攻击腿?、

    可是,这个新来的,她就做到了!

    这时何等迅捷的反应速度啊!

    苗龙韵一时间无法抽出右脚。借着腿微弯的机会,她继续往靳文蕾身体的方向发力。就算自己无法挣脱,也要尽量把对手也带倒。

    对上靳文蕾的眼睛,苗龙韵却傻了。

    靳文蕾都钳住了她的右脚,眼里却一片茫然,呆呆地问:“学姐,下一步该怎么打?”

    众人再度绝倒。手握巨大优势却不察,真有你的!

    苗龙韵哭笑不得:“你都控制住我一条腿了,快把我拉倒啊!”

    拉倒?靳文蕾抓住苗龙韵的腿,拽了一下。

    没拽动。

    苗龙韵底盘扎实,体重也比练舞蹈的靳文蕾高出几个重量级。

    见靳文蕾拉了一次没能拉动,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苗龙韵心生一计。

    她仿佛钉在地板上的左脚发力,在地板上猛地一踏,就向前蹦了一大步,被抱住的右腿也弯出了一个更大的角度。

    腿弯了,就可以再次猛踹一脚,就算没法踢倒对手,也可以争取挣脱束缚。

    没想到,靳文蕾好像看穿了她的计划。在苗龙韵蹬左腿预备跳起的一瞬间,靳文蕾也不再抱着她的一只脚不撒手了,抱住苗龙韵的一只脚,向下做了个“掼”的动作。

    “砰——”

    苗龙韵左脚刚刚离地向上跳起,右脚却被靳文蕾加了一个向下的猛力。她的身体一下没适应过来,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重重砸在了地上。

    浑身上下覆盖着护具,摔也不至于摔疼,但吴老师领头的几个围观群众,还是下意识站到苗龙韵身边搀扶她。

    苗龙韵是什么人?格斗社大姐大,全社团能在绝对力量上胜过她的男生,一只手数得过来!

    能在两回合内把苗龙韵掼在地上的人,全格斗社数下来,也只有身高体重双190的社长盖超了吧。

    格斗社社长盖超,人称“托塔天王超盖”,尽管他和人解释过无数次,他的姓是多音字,念“葛”。

    靳文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也探身向前,慌忙问道:“学姐,没事吧?”

    苗龙韵爽快地大笑两声,无视了想来搀扶她的几双手,她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靳文蕾竖了个大拇指。

    “打得好!很久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奇怪又实用的路数了!”苗龙韵丝毫没有战败后的沮丧,反而兴奋不已,“你愿意来我们格斗社,是我们的福气!”

    不光是格斗社的福气,格斗社也都服气了。

    和苗龙韵交战过的都看得出来,刚才的一番打斗,苗龙韵并没有刻意让着新人。她的拳头虎虎生风,步法势大力沉。

    而那新来的女生好像也没有特别强的力量,只是每一次出手,都仿佛闪电般迅猛。更可贵的是,她不光反应快,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逆境中做出最佳选择的能力。

    “好!”

    周围人都看呆了,靳文蕾面露愧色,好像打倒了自己很不给面子一样,苗龙韵带头鼓掌。

    靳文蕾回忆昨天下午的遭遇,高松然听得津津有味。

    听起来,靳文蕾走的是灵活敏捷路线,这倒更加符合她的天赋“阿狸”了。

    拳王穆罕默德·阿里有句名言,“像蝴蝶一样飞舞,蜜蜂一样蜇人”。

    他本人的战斗风格,也是注重步法游走,擅长闪避,消耗对手力量和心气的同时,抓住对手的漏洞,一击制胜。

    高松然笑着鼓励靳文蕾:“加油,潘梦影想从体育生转艺术生,说不定你还能反过来,从艺术生转体育呢!”

    靳文蕾噗嗤一笑,低头不语。

    她是舞蹈特长生,特长水平足以获得三中的降分录取,却不够考上艺术高中。

    三中的特长生也有舞蹈招生名额,但无论是从训练强度,还是招生优惠机会,都比不上专业的艺术高中——顶多作为降分考大学的捷径。想走艺术团路线的,没考上艺术高中,机会就少了很多。

    靳文蕾不爱学习,喜欢运动,以“在春晚表演独舞”作为人生目标。中考艺术高中失利,让她认识到自己的舞蹈天赋有限,如果能成为独树一帜的格斗大拿,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上春晚?

    听见高松然和靳文蕾在聊社团课的经历,顾凯兴凑了过来。

    “你这是要成为女战神的节奏啊!”顾凯兴打趣靳文蕾。

    作为10班同学的开心果,他和所有人都自来熟。选社团时,顾凯兴不出所料,选了相声小品社。

    高松然见他主动凑上来,问道:“顾凯兴,相声社第一节课,感觉怎么样?”

    顾凯兴拉下脸来,不太高兴:“我还以为相声社成员都是和我一样想学相声的呢。没想到,混日子的最多,都没什么人真愿意去学表演的。”

    社团课以培养学生兴趣为主,没有统一的考核指标,只要成员出勤率不低得离谱,指导老师一般都会给过。

    这也导致许多社团充满了混子,比如顾凯兴所在的相声社。

    顾凯兴对高松然诉苦:“高老师,你是不知道啊。听说以前相声社的指导老师都是咱学校里的语文老师客串,今年特地请来了一个大咖,是个好牛叉的人物!”

    “……好厉害的人物!”意识到自己在班主任面前说了句不太文明的话,顾凯兴连忙改口。

    “张敏钧老师两次上过春晚备选节目,可惜都在最后一轮被刷掉了。他练的童子功,如今已经六十多了,依然活跃在全国各地的晚会表演现场!”介绍起老艺术家的生平,顾凯兴眉飞色舞,“而且,社团课一开场,他还没介绍自己的时候,就给我们来了个著名唱段!”

    “这不挺好吗?”高松然问道。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大艺术家的名号,但顾凯兴却对他了若指掌,显然,顾凯兴对相声行当的了解并非浅尝辄止。

    “好是好啊,一段唱完,满堂喝彩。张老师不愧是资深相声演员,开场就王炸。说起来,我一开始找错了教室,迟到了两分钟才找到正确的教室。”

    不知道顾凯兴为什么话锋一转,突然说起找教室,高松然继续耐心听下去。

    “相声社团报名的这么多人,指导老师还是张敏钧老师,我寻思着,完了,要坐地上了。结果怎么着?前排居然空了一堆座位!我还以为大家都不好意思离相声大拿太近呢。反正我这人脸皮厚,大喇喇地就坐到前面去了。”

    顾凯兴说起正事,也跟抖包袱一样。

    “之后,他讲起了相声基本功,绘声绘色,理论配实例,既有干货又有趣。结果呢,大教室里的同学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闲聊。最绝的是坐我身后那姐们儿,仗着我个子高、肩膀宽,拿我庞大的身躯给她打掩护,在那儿写作业呢。快下课的时候,都没几个人在听课了。张老师应该也发现了这情况,又抛了个梗出来讽刺他们,逗死我了,班里却死寂一片。”

    读大学时,高松然的老师时常提醒他们这群未来的老师,要做好教师自我的心理建设。很多时候,尤其是老师面对所谓“差班”时,用心备课、努力讲课,却没人听讲的现象很常见。

    吃力不讨好,就连修过教育心理学课程的高松然都会感到沮丧,更别提小有名气的专业相声演员了。

    平时出去演出,出场费动辄几万,台下观众乐意捧场;

    被请来给高中生讲课,台下反而死气沉沉。这心理落差,杠杠的大。

    果然,顾凯兴又道:“张敏钧老师从一开始的神采飞扬,到后面应和他的人越来越少,眼见着越来越失望了。下课铃响,他话才讲到一半呢,教室里一群人好像把他当空气一样,直接溜号了。我亲眼见到老师叹了口气。真是的,不喜欢相声的,干嘛要来报相声社呢?”

    这是高松然第一次见到顾凯兴生气。

    第59章  学生在课堂上的反馈,也会影响到老师的教学热情和质量

    三中的社团课, 和大学里无关紧要的选修课类似。好好上课,真想学东西的不是没有,但更多人只为了混学分走人, 放在三中, 就是消磨社团课时间。

    许多新生早就抱了团。什么社团考勤严格,什么社团老师从不管纪律,都有人把这些信息发在群里。

    通常情况下, 从外部招揽指导教师的社团,都是混子的首选。

    在校内老师面前总缺勤, 老师说不定会记住名字, 向班主任汇报。

    而外援老师都有正经职业, 来高中教课纯属义务劳动。一个星期顶多见一次, 谁乐意花费精力记名字?

    尤其是张敏钧。平日里,演出邀约如雪片般向他飞去,他还能特地抽出时间,每周来高中给孩子们上课, 足以见得他对相声文化是真爱。

    但同样的,这样差点上春晚的大佬,也别指望他管纪律、查考勤。干这些事儿, 对大佬来说,是单纯的浪费时间。

    社团课也就四十分钟时长,三个年级的学生,还指望大佬纡尊降贵, 每节课挨个点名?

    是以,今年的相声社, 混子扎堆。

    这让顾凯兴很生气。

    “明明是相声课,课堂上却死气沉沉的样子。说实话, 我自己都受到了影响。本来一节课说下来,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看到下课时张老师叹的那口气,我的心情真的美丽不起来。”

    高松然劝解:“顾凯兴,看到你对相声充满热情,我别提多高兴了。”

    顾凯兴:等等,我说城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我在吐槽社团同学对老师不尊重,你说你很高兴?

    老师,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顾凯兴差点就破口大骂了。

    “……你知道吗,作为班主任,我最担心的不是你们学习成绩差。”

    “而是人品不好?考试作弊?不讲诚信?”顾凯兴接茬。

    “人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害怕自己的学生一辈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顾凯兴固然知道,高松然这个班主任不走寻常路,可他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趁机让自己别再不务正业了,好好学习?

    “别人让你好好念书,就好好念书。”高松然不顾顾凯兴愈发迷惑的表情,继续往下说,“别人让你考公考研,就去跟风报班;别人让你结婚生孩子,你就去相亲。许多人到了中年,都跟着他人的节奏走,从来不知道什么最能让他们快乐。”

    大道理还能说出花来?顾凯兴心里颇为不屑。

    “而你呢,不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好,还是深入钻研过的。能对老艺术家受到的委屈感同身受,你对他人情绪的把握也相当优秀呢。”

    顾凯兴只觉气血上涌。

    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咋回事,不就报了个相声社吗?怎么突然被班主任夸了?

    但是谁不爱听恭维呢,何况还是有理有据的恭维。顾凯兴心情稍霁。

    “坚持你的热情吧,不用太在乎别人的态度。我并不了解这位老师,但听你的言语,从练童子功开始,讲了几十年的相声,在真正的爱好者中名气颇显,却愿意屈尊来高中教文化生,对他来说,几乎和无偿奉献差不多了吧。遇到这样的资深名师,不懂得珍惜的人,承受不起这份运气。”

    听到这儿,顾凯兴心里满满咂摸出味来:原来老班并不是没听自己吐槽。

    相反,他每句话都听得仔细,连自己一开始一句话带过的“童子功”云云,都记住了。

    高松然顿了顿,又说:“我读师范大学时,老师常提到一个成语:教学相长。不光指老师要和学生共同提高知识水平,学生在课堂上的反馈,也会影响到老师的教学热情和质量。就像你说的那样,社团课上大部分人不愿意听课,张老师或许会感到失望。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人继续听了,不是吗?”

    顾凯兴紧紧抿着嘴唇,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是啊,只要还有像他这样真爱相声的学生还在认真听课,还在积极给予反馈,哪怕只有一个人,也会让张老师看到,他的努力是有价值的。

    少顷,顾凯兴道:“高老师,我知道了。就算相声社别的同学都是来混日子的,我也要成为让张老师愿意每个星期来给我们讲课的那份动力。有这样一个相声名家当我的老师,是我的运气,我会珍惜的。”

    这就对了。高松然微笑着看着他。

    午休铃响,顾凯兴的球鞋在教室并不光洁的地板上趿拉。

    在他离开讲台前,高松然隐约听见顾凯兴嘴里嘟囔着。什么“有这样一个班主任”,什么“是我的幸运”之类。

    第六感告诉高松然,他被夸了。

    但高松然不以为意,而是第一时间去看系统提示。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顾凯兴]摆脱对未来的迷惘,获得春雨点50点,“天眼”一次。“天眼”限1小时内使用,过期无效。】

    370点了呀!高松然从来没这么富裕过。

    等“洋腔洋调喷雾液”消耗光了,他准备再去买一瓶提升数学学习效率的。三门主课,要雨露均沾嘛。

    顺便再让葛希瑶闻闻,数学是什么味道的。

    这次免费“天眼”用在谁身上,高松然没有犹豫。既然是顾凯兴送的,就回馈给他吧。

    午休铃响两分钟后,班里没人吵闹。不得不说,开局收服了卢浩的心,真是高松然班主任生涯至今做过最对的选择了。

    放在以前,卢浩对不信任他的老黄避之不及,中午从来都是回自己宿舍睡午觉的,更不可能帮忙管纪律。

    老黄治下的赵华枫威慑力不减,但拧头威胁用多了就没效果了,赵华枫也用得很谨慎。到头来,还是要靠黄老师在班里大吼,才能安静下来。

    班上同学要么已经趴着睡下,要么把头垂到桌肚里玩手机。

    高松然向顾凯兴投去目光,后者怔怔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发呆,还在咀嚼刚才的对话。

    但是,“言皆”是什么?这是个词嘛?

    高松然把这两个字在脑中默念。

    “沿街”?结合顾凯兴对相声表演艺术的兴趣,难道说他只适合当个街头艺人,却难登大雅之堂?

    “眼界”?顾凯兴个子挺高,站得高望得远?

    以前的天赋,比如曹毅的“菩提”,就算玩谐音梗,天赋至少还是个汉语词典里能找到的词。

    高松然对这几个猜测都不大抱希望。

    班里同学已经睡倒不少,他不好发出太大的声音,便轻轻翻开备课笔记本,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顾凯兴头顶出现的两个字就出现在了本子上。

    刚写下来,高松然灵光一现。

    “言皆”不就是“谐”嘛!谐星,可不比前面的靠谱多了?

    顾凯兴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和讲台上的高松然四目相对,迎上了高松然灿烂的微笑,像是在鼓励他追逐梦想。

    有些尴尬,顾凯兴赶紧趴下睡觉。他才不知道,高松然是因为又参透了系统命名天眼的一个花招,这才得意地笑呢。

    和鼓励他顾凯兴没半毛钱关系。

    星期四,各科段考试卷全部批改完毕。

    三中从来不公布每个同学的详细分数、排名,只公布年级总分前十和各科年级第一。

    还会公布每个班级的平均总分。

    毫无悬念,高一(10)班是倒数第一。10班距离倒数第二的分差,几乎和倒数第二与正数第三的分差相差无几。

    尽管是生源的问题,但教10班的老师们依然觉得面上无光。这两天,连物理林老师的大嗓门都消停了许多,似乎不想再同僚们面前太过高调。

    英语角的20篇范文,只有五篇来自普通班,而这五篇中,10班居然占了两篇。

    这倒是在高一年级同学间激起了一些水花。

    尤其是实验班的同学,刚看到范文名单就开始质疑:给臭名昭著的差班两个名额,是年级组为了鼓励他们班那个菜鸟班主任而相处的举措吗?

    但当他们真的去看了卢浩和秦添的两篇作文,才不得不承认:这两篇文章,的确别出心裁。

    一个打工扮鬼,一个打架斗殴,都敢往作文上写。10班果然怪咖云集!

    星期四倒数第三第二节,连续的两节语文课。

    徐老师往返于学校和医院,并未参与改卷。这一天一大早,10班改好的试卷才终于辗转到她桌上。

    前一天晚上,医生刚刚给出诊断:经过及时抢救,徐老先生不光脱离了生命危险,语言能力和心智也没有下降,一星期后就可以出院了。

    唯一的后遗症,是躺在病床上将近两个月,腿部肌肉略有萎缩。

    早晨刚来到办公室,徐老师就收到了这条好消息。

    不过,她知道,这份舒心并不会维持太久。

    因为,桌上那堆反扣着的纸张,就是10班的段考试卷。只要翻开10班的试卷,就会像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将世界上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释放出来。

    徐老师坐下,颇有仪式感地扶了扶眼镜,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做完了心理建设。

    她翻开一张卷子。光是姓名栏露出的“田潼曦”三个字,就让她血压升高。

    虽然“睡神”的学习态度在考前略有改善,但这也无法弥补上课从来不听、放学很少交作业给徐老师带来的糟糕印象。

    “唉,小田同学,希望你考试时没睡着。至少,不能交白卷吧。”

    “嗯,这片空居然填得挺满,不错。是什么题来着……”

    “等等,这题是……全文默写《逍遥游》?!”

    第60章  新的喷雾液上线了

    再定睛一看, 田潼曦不光把《逍遥游》里最出名的几句话默写出来,她完全就是全文背诵嘛!

    这可大大出乎了许老师的意料。

    要知道,10班几乎每门课的教学进度都比别的班要慢一些。

    段考之前, 其它班已经把《逍遥游》全文解析完毕, 有些进度快的实验班,早就开始讲下个单元的散文了。

    而10班的徐老师只赶得及在段考前的那节课,给同学们开了个头, 刚讲完作者庄子的人生机遇和思想背景,并逐字逐句解析了第一段。

    下课时, 实在没办法, 徐老师才让同学们自己在家背诵全文。

    当然, 说是这么说, 10班学习态度极差,除了王宇、杨陶璐,还有她那个上课酷爱看小说的课代表温云茵,她根本没对10班同学抱什么希望。

    田潼曦, 徐老师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上这节课时,她睡得哈喇子都要淌到课桌上了。

    就这样的学生, 会主动去背诵这么难的课文?

    不是徐老师非要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自己的学生,尤其是自己还当过他们一个星期临时班主任的前提下。但是,这也太可疑了吧?

    接下来看到的,似乎印证了徐老师的怀疑。

    田潼曦的试卷上, 除了这篇《逍遥游》答题区域几乎填满外,别的题目可谓千疮百孔。

    有一道题问的是《逍遥游》作者庄子鼓盆而歌的典故, 徐老师上课时特地讲了一遍,但田潼曦还是没写出来。

    徐老师觉得, 如果是因为喜欢这篇古文才去背诵,高低得把作者生平了解一下吧?

    下一届语文课,一定要找田潼曦聊一聊。孩子成绩不好使暂时的,若是考试作弊,可就是人品问题了。

    再一眼,从连篇累牍的同音错别字来看,田潼曦却又不像是死记硬背的,而是把课文录音放在听书软件里,高强度单曲循环的结果。

    她的疑虑打消了一些。也许田潼曦是本着催眠的目的,单曲循环课文,到最后反而形成了深度记忆?

    虽然,田潼曦这人应该不需要催眠。

    思来想去,徐老师决定慎重一点。没有切实的证据就去怀疑学生作弊,对学生心灵的伤害是巨大的。

    来不及翻看更多的卷子,徐老师就要上课了。分发试卷后,徐老师热情洋溢地表扬了田潼曦。

    顾凯兴听了,在台下大声嚷嚷:“老师,你也夸夸我呀,我也把《逍遥游》默写出来了!”

    徐老师根本没翻到顾凯兴的试卷,还以为他又在例行打趣呢。徐老师朝他笑笑,却见顾凯兴桌上的试卷,默写题答题区域密密麻麻的。

    难不成他没在开玩笑?徐老师走到后来,这才发现,顾凯兴的并没有诓她。

    田潼曦的同音错别字比较多,20分拿到15分,但顾凯兴居然拿了20分满分!

    田潼曦被夸得有些无所适从。前些日子学《氓》,她把整篇文章顺利地读了下来,就被徐老师称赞过。

    但读课文和考试不一样。

    从来只会因为上课睡觉被老师骂,田潼曦此时只觉得浑身发痒,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了一会儿,她趴下休息,却怎么都睡不着。

    原因很简单,她从来没这么被老师高密度夸过,都不适应了。

    田潼曦在语文课上辗转难眠时,高松然正在办公室里思考,370点春雨点买什么划算。

    之前考虑雨露均沾,三门主课里,语文和英语都有了喷雾液加持,该轮到数学了。

    增加数学学习效率的喷雾液名叫【算无遗策喷雾液】,初级提升10%学习效率,需要150点。

    中级能够提升25%,比初级的效果增加一倍有余,价格却只需要290点,两倍都不到。

    更高级的需要550点,提升50%的学习效率。

    级别越高,性价比也越高。

    高松然犹豫了一下,朝教数学的马老师方向瞥了一眼。

    马老师的桌上堆了两叠刚改好的数学作业,分别来自1班和8班。

    至于10班的数学作业,今天课代表丁悦只收上来可怜的13本,早读课区区半小时就能改完,根本不用等到午休,就已经发回到10班同学们手上了。

    高松然心想:马杰,这次先便宜你了!

    除了学习效率的提升,和创意源泉、洋腔洋调一样,【算无遗策喷雾液】同样拥有一个“突击型”的特效。

    【中级“算无遗策喷雾液”,学生进行任何与数学学习有关的活动时,效率提升25%。且有较小概率触发“题海畅游”特效,学生对做数学题的兴趣大幅攀升。】

    初级喷雾液,是“极小概率”触发特效,换成中级,特效触发的几率也有所提升。

    虽然具体数值不清楚,但高松然想起来,“创意源泉”让温云茵进入了创作心流中无法自拔,“洋腔洋调”让孙志亮突击背诵课文成功。

    且不说还有别的学生也触发了特效,只是自己没注意到,就算只有这两人,一个班四十个人,平均下来触发几率也有2.5%了。

    换成中级,效果至少翻倍,高低也得让班里两个人爱上刷题吧?

    洋腔洋调喷雾液失效的第一时间,高松然就换上了新买的算无遗策喷雾液。

    换上之后,高松然也只觉得新的喷雾液气味和之前略有不同。但具体不同在哪儿,他的嗅觉实在不够灵敏。

    果然,第一个发现喷雾液又换了的,还是葛希瑶。

    这天清晨,葛希瑶和三个住校室友一起来到教室。由于教室门只容一人出入,四人走到门前时,便自然排成了一条长队,丁悦和葛希瑶走在前面。

    秦添走在最后,一边走路,一边记诵着这周生物竞赛课学到的知识点。

    “哎呀!”就在教室门口,秦添忽然撞上了走在她前面的郑子叶。

    “子叶,这都快到班上了,走得好好的,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秦添正好在脑子里过着一个概念,差一点就想通了。撞在郑子叶身上,一打岔,刚在脑子里隐约建立起来的知识点连接,“砰”地一声就断开了。

    是以,她不满地抱怨了郑子叶一句。

    郑子叶从后面被秦添一撞,也是一个踉跄。但她也不生气,只是悄悄指向教室里。

    秦添不解其意。她还在走廊上呢,根本看不见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便调侃道:“怎么,看到你们家谦儿了?”

    郑子叶和范高谦的关系,在和两人关系好的同学们中已经不是秘密。

    但郑子叶依然被调侃得脸红,让开一条道。这下,站到门边的秦添才发现,刚才走在她俩之前进教室的丁悦已经坐下,而葛希瑶就站在门口,闭着眼睛,陶醉不已。

    住校生到班时间较早,此时班里没几个同学。高松然坐在教室后方空闲的书桌旁,低着头抄抄写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葛希瑶的异状。

    乍一看,秦添还以为葛希瑶被人突然下了什么降头术呢。见高松然在专心工作,本想大喝一声的秦添住了嘴,小声问郑子叶:“她怎么回事?我们出宿舍时还挺正常的。”

    郑子叶也迷茫地摇摇头。她知道,葛希瑶平时爱喝各种奶茶,可从没见过哪款奶茶能让她陶醉成这样。

    两个女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样有些尴尬地堵在门口。

    四人中第一个进教室的是丁悦,她没有察觉到葛希瑶进教室之后就站定在门口。丁悦坐下,把自己座位周围稍稍整理了一下,又把今天该交的作业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才抬头看见了葛希瑶,还有愣神站在教室门口的另外两个室友。

    丁悦也是同样疑惑:怎么了?

    她站起来,来到高松然身旁,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高松然的肩膀,又指向门口的葛希瑶。

    没想到,班主任老师居然对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丁悦更奇怪了,高松然看到葛希瑶的样子,居然没有惊奇,而是微笑地看着她,就好像葛希瑶的举动全在他预料之中一样。

    这时,住校的男生们也结伴走向教室。

    陈默隔着老远就看见了秦添和郑子叶站在门口。他转过头去调侃范高谦:“谦儿,你们家子叶怎么在门口罚站呢?”

    范高谦本来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曹毅复盘什么“农心杯”的围棋比赛,听了陈默的话,他心里一紧,抬头望去。

    范高谦有三百度近视,平时为了耍帅,只有上课看不见黑板时才戴眼镜,此时只模糊看见门口的确站着两个人。

    “她们不会迟到了吧?在罚站?”陈默忽然又大叫不好。

    卢浩想了想说:“不会的,我们离开宿舍时刚七点,从宿舍到教室,也就七八分钟的路,怎么可能走了超过半小时呢?”

    陈默道:“难道宿管阿姨房门口的挂钟停了?”

    三中的早自习7:20开始,但考勤时间是7:30。超过考勤时间还没到班,就会给班级扣分。

    范高谦终于反应过来了:“要说子叶,呃,要说郑子叶迟到还能理解。秦添大学霸,不会迟到吧?就算她迟到了,老班也不至于让她在门口罚站吧。”

    众人打断了曹毅复盘的思路,让他有些恼怒。掏出手机一看,才7:10。

    这时,秦添听到了远远传来的说话声,回头一看,班里四个男生正在靠近。她戳了戳郑子叶的腰窝,耳语道:“子叶,你家谦儿来了。”

    没想到,连范高谦的到来都无法唤起郑子叶的好奇心。

    因为,就在她的眼前,葛希瑶刚说出了一席话,简直不像她们认识的那个葛希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