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都半夜十二点了,还打游戏不睡觉!

    站在教室门口的葛希瑶, 闭着眼睛沉醉了很久。

    上一次早读课前,当着全班不少同学的面享受喷雾液的气味,她也沉醉其中。

    但当时很多同学都趁早自习开始之前赶(chao)作业, 除了她的同桌张睿琦和另一个叫王笛的女生之外, 没什么人注意到。

    再次睁开双眼,她的眼神就像黑夜海上的灯塔般耀眼,整个人都环绕在惊喜和愉悦的情绪中, 好像在迎接一场罕见奇迹的神迹。

    她旁若无人,激动地对高松然说:“高老师, 你又换新的喷雾液了吧?这款气味好神奇, 比前面两种都好闻!”

    站在高松然身旁的丁悦闻言愣住了:什么?高松然带来教室的加湿器里面不是普通的水吗, 还有味道?

    依然站在门口的郑子叶和秦添闻言, 下意识地用鼻子嗅了嗅。

    嗯,空气中的确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清香……

    可也不至于让葛希瑶那么激动吧?激动得手舞足蹈,好像疯了一样?

    高松然合上手里的本子,走到讲台前问道:“你说说, 这次又问到了什么味道?”

    葛希瑶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款喷雾液,跟许多高档香水一样,分了前调、中调和后调。前调主要是清新的柠檬味, 混合着一点点薄荷,清爽干净。”

    高松然微笑着抬了抬眉头,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中调就更神奇了,像是……像是走在空气湿润的森林里, 从一棵枝繁叶茂的书上掰下来一根树枝,闻一闻那树枝新鲜的断点, 就是这中调的味道了。也很清新,却不同于柠檬与薄荷的结合体。闻起来让人感觉头脑清明。”

    “后调呢?”

    谁知刚才还滔滔不绝说了一堆的葛希瑶, 却忽然被问住了。想了一下,这才讷讷道:“这后调的味道很独特,闻起来很熟悉,我却说不出它到底像什么。”

    她又嗅了嗅,继续说:“我从来没从任何一种香水中闻到过相似的味道。怎么说呢,表面宁静祥和,内里却波涛汹涌的感觉。让我想到海啸前退潮的洋面,却和大海本身的味道毫无关系……”

    原来“算无遗策”是这个味道的,让人平静,激发思路?

    说到这儿,葛希瑶捂住了脑袋,好像苦于无法确切形容这“后调”。

    “没事没事,”高松然连声安慰,“嗅觉灵敏也是你的优点,挺好的。”

    虽然被高松然夸了,葛希瑶却依然觉得不是滋味。

    一方面,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喜爱的味道,让葛希瑶有些沮丧。

    另一方面,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大概明白高松然的教育风格了,就是鼓励为主。

    除了嗅觉灵敏这一点,自己大概实在没什么别的优点了吧。

    身为艺术特长生,葛希瑶的文化课成绩,符合大众对特长生的刻板印象。

    至于她的特长小提琴,也就能算个特长罢了,能让她降分上个普通大学、在大学汇演上表演,就已经发挥这项特长的余热了。

    想走专业道路,靠小提琴吃饭?没看人家琴行的招聘广告嘛,连给幼童启蒙的入门老师,人家都想招音乐系的学生呢。

    葛希瑶正准备回到座位,却发现教室门口黑压压一片。秦添、郑子叶、住校的男生,还有刚刚到校的走读生,包括她的同桌张睿琦在内,都堵在门口,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

    “你们干嘛呢?”第六感告诉她,这些人堵在门口和自己有点关系,但她又不太确定。

    秦添倒很想说,明明该是我们问你在干嘛呢。

    葛希瑶一开口,门口一群人才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纷纷走回自己的座位。

    葛希瑶又看了一眼高松然,好像高老师又云淡风轻地重新翻开了备课笔记,在上面勾勾画画。

    但高松然内心并不平静。孩子的天赋展露无疑,可自己似乎却没什么能让她发挥能力的人脉。

    他一个刚就职的高中老师,所谓人脉也都是刚就职的同学,上哪儿认识什么香水行业大佬啊?

    葛希瑶也回到座位。见同桌张睿琦来了,一边把昨天写好的数学作业给张睿琦“参考”,一边问道:“你们真就什么都闻不到吗?”

    张睿琦接过葛希瑶的作业,摊开自己空空如也的练习册,说道:“希瑶,我觉得你好厉害的。我能闻出气味,却远不及你,什么前中后,什么薄荷柠檬热带水果的。要是嗅觉特长生也能考试加分就好了!”

    葛希瑶也知道张睿琦在打趣,苦笑着说:“说得轻松。”

    葛希瑶来自一个庞大的家族。她同辈的孩子们,无论男的女的、堂的表的,都个顶个优秀。

    大堂哥前些年高考裸分进入全省前50名,华清、燕大抢着打电话;大表姐化学竞赛省一等奖,高考都不用考,直接保送华科院大学;二堂姐考进了燕大历史系,上学期绩点排名全院第三。

    就连五年级的小表妹,都在英语口语大赛中进入小学组全国十强,还上电视了。

    相较而言,葛希瑶并不怎么喜欢拉琴。

    小提琴,与其说是她的特长,不如说是一块遮羞布。

    亲戚扎堆炫耀自己家孩子时,葛希瑶父母好歹可以说,你们家小孩成绩好,可我家孩子会拉小提琴呀!

    虽然,历史系的二堂姐也弹得一手好钢琴,可二表姐的钢琴只是业余爱好,她学习成绩够好,压根用不着来艺术特长生的赛道转悠。

    葛希瑶好羡慕同桌张睿琦。同是来自富裕家庭的独生女,张睿琦就没那么多同辈压力。从小想学什么特长就学什么,不想学了,父母也不会步步紧逼,随时停止就好了。

    张睿琦看出葛希瑶心里不爽,小声劝解:“我说真的,你别妄自菲薄呀。你的优势现在不能转化成分数,不代表以后就没用呀。想象一下,以后什么葡萄酒庄、香水作坊都找你去当品鉴师,什么12315也可以不用花大价钱,去国外垄断厂商进口那么多化学试剂了,直接请你去闻一下,就知道香水是真的假的了……”

    葛希瑶有些意动,却又觉得张睿琦所说离自己太过遥远。

    发现葛希瑶的特长反而像是给她带来了负担一样,张睿琦又道:“我觉得就是你们一家人都太卷了,导致你自己压力也好大。希瑶,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呢。”

    羡慕?我?葛希瑶瞪大了眼睛。

    “你小提琴拉得好,都能达到考大学能降分的程度了。而我呢,钢琴考过六级,不想学了;古筝考过四级,也不想学了;国际象棋上了半年的课,也放弃了。但凡我家人那时候给我稍稍上一点压力,逼我多坚持一会儿,我现在也该有个一技之长了吧。”

    葛希瑶想反驳,好像却又没有反驳的点。自己一直在羡慕同桌宽松的家庭氛围下长大,没想到同桌同时也在羡慕自己。

    半大点的孩子都爱玩,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哪会知道一技之长的重要性。等到长大了,后悔了,张睿琦也过了学习“童子功”的最佳年龄,学点什么都只能拿来当个爱好,却不能像葛希瑶一样,多一条艺术特长生的道路。

    张睿琦把声音压到了最低,确保只有葛希瑶一个人能听见她说话:“你看做咱们前面的这家伙,成天打游戏,老班上任后也没多干涉他,反而鼓励他尝试不同的游戏。你看,这不就找到门道了?”

    听说曹毅前些日子差点掀翻一个围棋特长生呢……

    见葛希瑶似乎听进去了一点,张睿琦趁热打铁:“打游戏,又没到职业电竞的水平,谁能想到曹毅居然另外开辟了一条赛道,还这么厉害?而你呢,既会拉琴,又展现了优良的嗅觉,我真的羡慕都羡慕不来!”

    葛希瑶定了定神,心下安稳了许多。

    换过喷雾液,高松然满心欢喜地想看看中级喷雾液的效果。25%,想必效果会比10%明显不少。

    可惜,8班英语老师得了流感,为了避免大范围传播,她请假在家。10班上数学课时,高松然被临时调去给8班代课了。

    高一年级别的数学老师,花一节课时就能把段考试卷讲解完毕。只要有一题全班错误率在30%以上,老师就当成易错题讲一遍。

    而10班,即使马老师把错误率阈值提升到50%,依然要花两节课时间讲解。

    讲着课,马老师也发现,今天10班同学的学习积极性略有提升。不过,马老师没当回事。

    毕竟,10班的数学和别的科目一样,段考中年级垫底,还是甩开倒数第二几十分的断档垫底。虽然大多数人对学习不上心,可难保就有几个学生被他们糟糕的成绩刺激到,知耻而后勇了呢?

    比如卢浩的同桌,那个满脸青春痘的非主流高个子薛恒。

    薛恒此人,家境没有曹毅好,却也学了曹毅的一身毛病——爱打游戏。

    不同的是,曹毅玩手机,上课下课都不妨碍,而薛恒对手机游戏兴趣寥寥,更喜欢电脑游戏。

    蒸汽平台的3A大作,动辄几百块一款,即使等打折也要大几十块,家长又不可能给钱让他买游戏,怎么办呢?薛恒愣是靠每天在食堂少点一个菜,省吃俭用,水滴石穿。

    宁可饿着自己,也要省钱买游戏。

    这一天,薛恒回家吃过晚饭,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薛恒父母见怪不怪,却又无可奈何。

    晚上十一点,薛妈妈洗完了澡,见儿子房间还亮着灯,毫不起疑:儿子铁定在打游戏。她朝房间里喊道:“恒恒,干什么都有个度,太晚睡的话,明天上课起不来咯!”

    薛恒不耐烦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妈,我知道了,一会儿就睡。”

    回到房间,薛妈妈担忧地说道:“唉,要不我们还是把电脑搬回我们的房间吧。”

    薛爸爸同样苦恼:“上个月我给电脑设置了密码,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忘了吗?不让他随便碰电脑,我担心他又跑那种地方去。”

    薛妈妈默然无语。发现电脑设了密码,薛恒也不跟家里人吵闹,但他第二天就跑去了校外的黑网吧玩游戏。

    权衡一番利弊,薛恒父母还是妥协了。让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打游戏,至少不用担心他和黑网吧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薛恒父母也要睡了。

    “他爸,你睡前不是要上厕所么。顺便去看一下,恒恒睡了没。”薛妈妈打了个哈欠。

    薛爸爸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起身上厕所,来到房子另一侧。此时,主卧里的薛妈妈已经打起了鼾。

    灯光透过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洒在客厅地板上。

    都半夜十二点了,还打游戏不睡觉!

    薛爸爸决定找儿子好好说道说道。

    第62章  薛恒妈妈:“你们爷俩合伙糊弄我?”

    “薛恒, 十二点了。”薛爸爸声色俱厉,“开门,我们聊聊。”

    薛恒像是没听出父亲的态度一般, 不悦地抱怨:“爸, 你别打扰我了。这道题想出来我就睡。”

    薛爸爸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白天工作太累,出现幻听了。

    把这道题想出来再睡?不是,他薛恒什么时候在家写过作业啊?

    好啊你小子, 不光打游戏打到十二点,还学会撒谎了?

    薛爸爸气不打一处来, 语气愈加严厉:“开门!”

    薛恒趿拉着拖鞋, 不情不愿地来到门口, 嘴里嘟囔起来:“爸, 我都说了,这道题写完就睡。刚有了点思路,你就把我打断了……”

    薛爸爸将儿子蛮横地一把推开。

    尽管比父亲高了半个头,薛恒不防备, 还是被推个踉跄。

    “爸,你推我干嘛?!”薛恒声音也大了起来。

    薛爸爸气鼓鼓地大步迈进儿子房间。却见昏黄的台灯下,一本习题集摊在桌上, 压在下面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薛爸爸看不懂的算式和符号。

    反倒是一旁的电脑桌整整齐齐。电脑屏幕黑着,键盘抽屉收在桌下。

    薛爸爸哼了一声。这点小把戏,能瞒得过他这个老狐狸?

    他信心满满地伸出手, 探向主机箱后方。电脑这玩意,薛爸爸略知一二, 薛恒爱玩的那几款游戏对电脑功耗要求很高,平时一玩起来, 风扇飞转。

    都是高配置游戏,只要半个小时,再好的散热也无法阻挡机箱变成一个蒸锅。

    只要摸一下主机还烫不烫,就能当面戳穿儿子的谎言了。

    这不成器的小子,居然还长本事了。以前玩游戏就玩,现在为了瞒过自己,还晓得摊个作业本在书桌上,也不知道跟哪个坏孩子学的。

    下一秒,薛爸爸却愣住了。机箱冰冷,显然不是刚关机的温度。

    怎么回事?儿子难道用什么特殊方式给电脑迅速降温了?薛爸爸纳闷,往机箱后面看了看,却没有找到任何湿毛巾、融化的冰块之类的东西。

    但薛爸爸并没有放弃,转而用手摸了摸电脑椅。

    也是凉的。

    反倒是书桌前的那张椅子,人造皮革坐垫上,还引着两个坐骨压出的痕迹。

    薛爸爸一摸这张椅子,还有些温度。

    哟呵?难道他真没撒谎,是自己错怪他了?

    薛爸爸有些心虚地回头看去,原以为能看到得意洋洋的儿子,却发现薛恒根本连看都没看他,眼睛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嘴里无声地絮叨,手上还在虚空中来回比划。

    “干嘛呢……”

    “呀!我想出来了!”薛爸爸话音未落,薛恒右手握拳,在张开的左手掌猛地一拍,激动地冲向书桌,在习题集上奋笔疾书。

    旁若无人,完全无视了目瞪口呆的老爸。

    “这个a的三次方是可以拆开的嘛,移项到右边就能化简了。这么简单,我居然一直没看出来……”薛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敲了敲后脑勺,很是懊恼。

    薛爸爸仿佛见了鬼,却又知道不好打扰孩子,只能悄悄地离开房间,把门从外面带上。

    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预想中的电脑开机声,甚至连电脑椅的滚轮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都没有。

    只有儿子还在自言自语,一会儿什么“x的平方”,一会儿又是什么“根号3”……

    “他爸,你在干嘛?”

    沙哑又疲惫的声音,让一只耳朵还贴在门板上的薛爸爸下意识循声望去。

    一个身着白色长袖居家服的女人,披头散发站在客厅里。

    薛爸爸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才反应过来,这是刚从主卧出来的妻子,正睡眼惺忪地看向自己呢。

    “你出去半天没回来,我都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薛妈妈声音慵懒,又发现薛恒房间里还亮着灯,又埋怨道,“他还没睡?!不是让你……”

    “嘘……”薛爸爸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儿子专心做数学题呢,别打扰他。”

    “哦,那也不能太晚,让他早点……啊?什么?”

    薛妈妈一个激灵,瞌睡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惊疑道:“做数学题?”

    薛爸爸苦笑道:“真的,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信呢。”

    已经不困了,薛妈妈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丈夫:“你们爷俩合伙糊弄我?”

    “没……哎呀,阿玲,我骗你干嘛……”

    薛爸爸悄悄退出房间后,薛恒一直坐在书桌前,没有反锁房门,门把手一拧就开了。

    一开门,就是儿子在昏黄的台灯下奋笔疾书的背影。

    薛恒好像癫狂了一样,嘴里还在念叨着:“这里画个内切圆,就能作一条垂直辅助线,然后,唔……对,这两条都是内切圆的半径,是相等的,所以这是个等腰三角形。这个角30度,那这个也是30……”

    再次陷入沉思,薛恒这才猛然看见习题集上的一道人形阴影,吓了一跳。

    下意识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妈妈。

    薛恒这才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发起了牢骚:“妈,刚才是老爸,现在又是你。怎么老是来打扰我啊?求求了,这题我都要想出来了,每次临门一脚都给你们打断。”

    薛妈妈随机应变,连忙赔笑道:“哎呀,这么晚了还在学习,妈担心你饿了,进来问问你要不要加个夜宵。”

    门口的薛爸爸,眼睛瞪得像铜铃。好家伙,还真在学习啊!

    “唉,我不饿。”薛恒叹气,“你们别来打扰我,就谢天谢地了。”

    薛妈妈笑着躺回床上,很快就再次陷入梦乡;薛爸爸却辗转反侧,怎么都想不明白大半夜这仿佛闹鬼的所见所闻。

    与此同时,静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田潼曦的妈妈从睡梦中醒来。

    倦意上涌,但尿意更甚,田妈妈没开灯,凭借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十几年的熟悉感,跌跌撞撞奔向厕所。

    放完水心情舒畅,田妈妈蹑手蹑脚往回走,却见女儿房间里好像还亮着灯。

    “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是遗传她爸的吧,睡觉居然忘了关灯。”

    算了,女儿开着灯也能睡得死死的,一盏小灯开一宿也没多少电费。田妈妈刚想离开,却听见女儿房间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身汗毛立马竖了起来。

    “你家田潼曦上课总是睡觉,是不是在家睡不好?要不换个床垫、枕头试试?”

    “可不是我诅咒你孩子,可田潼曦这也太能睡了吧?要不带去医院看看?”

    “田潼曦睡觉虽然不像上课说话那样影响他人,却也违反课堂纪律了。家长在家还是要好好教育孩子呀。”

    类似这样的话,当妈妈的从老师嘴里听了几年,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在学校能睡,在家更能睡。

    田妈妈深知,自家姑娘是十个闹钟放耳边都叫不醒的睡眠质量,从小睡觉,连身都不怎么翻,也从不会梦游。

    这大半夜的,更不可能突然醒来。

    那房间里究竟是什么声音?

    家住三楼,是小偷能爬上来的高度;老公去总公司开会,这几天都不在家。

    田妈妈毛骨悚然:家里不会进贼了吧!

    小贼连这两天家里少个人都蹲出来了,真有耐心啊!

    女儿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玉石雕塑什么的,被偷就被偷吧,可千万不能让自家姑娘受欺负了!

    田妈妈战战兢兢地去厨房拿了把刀。考虑到小贼大概率还在女儿房里,万一对方鱼死网破,把女儿当成人质就不妙了。

    还是要有个趁手的、可以中远程攻击的武器。

    她脑子飞转,在客厅另一处找到根粗壮的钓鱼竿,左手持刀,右手持钓鱼竿,再次来到女儿房门前。

    要在小贼露面的第一时间,就把小贼制服!只有一击制胜,才能不留把柄!

    于是,田妈妈也蹲在女儿房门口。里面的窸窣声仍未停歇,她想,那小贼估计还在翻箱倒柜找财物呢。

    又等了五分钟,好像还隐约听见了翻动纸张的声音。

    女儿房间里能有什么东西,翻几张纸还翻那么久?那小贼,该不会已经趁自己睡着,翻遍了主卧没找到财物,以为自家会另辟蹊径,把值钱东西放在孩子屋里吧。

    但这声音一直没有停下。田妈妈隐约间还听到,里面的人似乎还往桌上堆了一本书。

    这是在女儿抽屉里没找到贵重物品,改往书里翻了吗?

    跟侦探小说似的,书里开个天窗,把金条塞里头?

    田妈妈的腿开始发麻。出来上厕所,根本没想着要披件厚衣服,刚才一吓,还出了点冷汗。

    再等下去,怕是要冻僵了。

    田妈妈决定,趁里面的人还在翻弄东西,现在就上,攻其不备。

    为了女儿的安全,这个没怎么经历过风浪的小个子妇人,决意豁出去了!

    屋里,田潼曦正在算数学作业本里一道难题,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

    数学段考几乎折戟,她毫不意外。反正,100分的卷子考62分,不光及格了,在10班还能排到中游呢。

    可是,不知为何,今天马老师讲完了试卷,她忽然发现,那些题目都挺简单的,自己明明会做,却贪图考场上那几分钟时间,非要睡觉。

    看着空白一片的作业本,她想,要是平时多写几题作业,在考场上就能更轻松地分辨出哪些题会做,哪些题可以忽略吧。

    于是,一回到家,她就闷头补作业,想把此前欠下的数学作业先补好。

    ……也不知道这三分钟热度能维持多久,有热情就先利用了。

    三分钟,三小时……

    田潼曦与一道拔高题周旋许久,终于还是放弃了,沮丧地合上作业本,堆在一旁的书堆中。

    今天刻苦学了挺久,明天去学校问同学吧。这么想着,田潼曦准备直接爬上床睡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奇怪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还有些克制,似是有人在偷听自己房里的情况。

    田潼曦顿时掉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害怕地一抖。

    家住三楼,还没装防盗窗;爸爸去省外出差,家里只有自己和妈妈。

    家里不会进贼了吧!

    第63章  妈,你,你干嘛拿着刀站我门口啊?!

    爸爸出差不在家, 妈妈一个普通职工,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现在一定睡得很香。

    如果能靠一己之力, 不惊动妈妈, 就把闯入家中的贼人制服……

    活生生一部《小田当家》啊!

    想到这儿,田潼曦竟有些激动起来。

    当然,她对自己的实力也有数。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中学生, 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个成年男子,说不准还持械。

    不可赤手空拳, 更不可冒进。

    扫视一圈自己的房间, 田潼曦在床下发现了一根棒球棍。

    暑假, 爸爸说她好不容易考进了名校, 不能成天蜷在家里睡觉,就拉着她报了个棒球班。

    学棒球课还挺开心的,和在家睡觉相比,又是另一番天地。不过, 开学后,球棒就乖乖跑去床下吃灰了。

    没想到,大半夜的, 球棒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她的动静,门外的人好像刻意压抑住气息。

    这让田潼曦更紧张了,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呼吸急促。

    她咬住颤抖的嘴唇, 紧紧握住棒球棍。棒球棍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唯一的力量之源。

    忽然, 门把手被转开了。紧接着,门板撞在墙壁上, 掀起一阵猛烈的气流。

    田潼曦到底还是怂了,下意识向后跳了两步,浑身肌肉紧绷。她瞪圆了眼睛,看向不速之客的影子。

    那人举着一把刀。

    田潼曦双手高举棒球棍,大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

    那人一只手举菜刀,另一只手拿着钓鱼竿张牙舞爪挥舞着,咬牙切齿,双眼通红,像是做好了随时拼命的准备。

    “……妈?”

    四目相对,紧张的大眼,瞪上警惕的小眼。

    好不尴尬。

    一时间,两人都忘了放下手里的菜刀/钓鱼竿/棒球棍。

    田潼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微微抽动一下嘴唇,试图化解这一诡异的尴尬局面。

    “……妈,你,你干嘛拿着刀站我门口啊?!”

    房里只有女儿一人,而且神志清醒。唯二奇怪之处,就是她这么晚还没睡,以及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

    见状,田妈妈长舒一口气,眼里的紧张恐惧慢慢消散不见。

    “我……你……”她一时间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再深呼吸,她这才整理了思绪,发问:“曦曦,这都一点了,你居然还没睡觉?”

    一点?什么?

    田潼曦还以为妈妈在说胡话呢,连忙找到压在几本书下的手机,却发现手机没电,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见女儿行为奇怪,田妈妈连忙凑上前去,想摸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烧糊涂。

    田潼曦却神经质地又往后跳了一步。

    “妈妈妈,别别别,你别拿着菜刀靠近我。”

    田妈妈失笑,转身把刀放回厨房。

    临走前,她还和田潼曦说:“我把刀放下,你也把棍子放下。”

    放完了刀,她发现厨房操作台上沾了一片菜叶子,已经开始散发出绿叶菜腐烂的味道,估计是自己收拾时忽略了。还有女儿吃完饭自己洗的碗,放在架子上沥水,碗底却还沾了一抹油。

    见状,田妈妈顺手搞了个卫生,又耽搁了十多分钟。

    回到次卧,田潼曦已经关灯爬上床,乖巧地躺进了温暖的被窝。

    “妈,关灯,我困了……明……上学……”

    黑暗、被窝、呓语,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田潼曦即将陷入深度睡眠的前兆。

    棒球棍回到了床下吃灰。

    心疼地看了一眼女儿,田妈妈不信邪,确认田潼曦睡熟,她又打开了房里的台灯。

    她就不信了,自家这个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的女儿,还会因为段考砸锅改了性子?凌晨一点还在书桌前奋战?

    叠在最上层的是一本数学《课课练》,里面夹着几张薄薄的纸。

    田妈妈倒没有故意窥探女儿隐私的心思,只怪女儿半夜不睡,实在太过反常,不得不探究一番。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这本练习册。截至“集合”一章结尾,就没有一道空着的题。练习册里的纸,更是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上个周末,她刚从自己工作的文具厂里低价批发了一批极细黑色水笔,田潼曦用得爱不释手。看笔迹,这些习题明显是这几天才写的。

    田妈妈有些欣慰,更有些愧疚。

    女儿数学考砸了,这分明就是知耻而后勇的节奏,自己却还怀疑她出了什么问题。

    真是的,哪有妈妈不爱看孩子好好学习的嘛!

    星期五、数学课,再加上10班。三个关键词聚在一起,马老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没人有心思再听数学课了。

    但10班授课进度本来就慢,再不讲新课,到了高三,别人高考都复习两轮了,10班怕还在学新课。

    段考前只把“函数”一章开了个头,马老师也不清楚,10班这群学生还记得多少东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

    “段考之前,我给同学们介绍了函数的单调性这个概念,不知道大家还记得多少。投影屏幕上有五道题,我们请第八组同学一人一题,来黑板上做一下。剩下的同学,把自己的学号除以5,余数是几就写第几题。”

    被喊上台的,是郑子叶、范高谦、葛希瑶、薛恒、林鹰五人。

    “这谁还记得啊……”葛希瑶整个人都瘫软在座位上,求助的眼神看向同桌张睿琦。但张睿琦也一脸无助,葛希瑶瞬间死了心。

    “要公开处刑了啊。鹰子加油,你是最胖的。”林鹰叫苦不迭,同桌顾凯兴调侃他。

    范高谦上台时悄悄对郑子叶说:“在台上,记得指点我一下哦。”

    他想,郑子叶成天和学习用功的秦添一起玩,总会感染一点学霸的气息吧?

    应该……会的吧?

    却见郑子叶一脸苦瓜相,理都懒得理他。

    得,触霉头了。

    但范高谦也不沮丧,因为就在明天,他就要拜访郑子叶爸爸曾效力的消防队,去搜救犬训练基地看狗子。

    四舍五入,要见家长了啊!

    卢浩站起来,给即将上台的薛恒让出一条道。不知怎么,卢浩总觉得薛恒今天怪怪的。

    不是因为他一双黑成熊猫的眼圈——熬夜打游戏,薛恒是老手了。

    也不是因为他今天来学校后,没问自己要数学作业抄——也许人家今天根本没打算交作业呢。

    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卢浩盯着薛恒的背影,困惑不已。

    不知是巧合,还是马老师有意为之,上台这五个人中,也就林鹰的数学成绩排中上,作业也基本按时交。

    从“矮子里面拔将军”的角度看,林鹰也算是10班的好学生了。

    数学段考试卷满分100,五个人加起来都没到300,其中林鹰一人贡献高达81分。

    看到林鹰上台时都苦着一张脸,马老师就知道,台上五人怕是要全军覆没,集体交白卷了。

    所以,五人上台后,马老师都没怎么给他们眼神,只专注在台下巡视其他同学。

    “嗯,丁悦不愧是课代表,第一题一开始就有个陷阱,成功避开了。”

    “作为10班第一名,王宇做题水平没的说。第五题难度相对最高,他只看了两眼,好像也有思路了。”

    至于剩下的同学,刻苦的也有。比如刘二明,把X = 1、2、3……10时Y的取值全部算了出来,再一个个画在坐标轴上,用肉眼判断这些函数的单调性。

    穷举法。笨办法,准确性有限,却是个实在不会做题时用来猜答案的好办法。

    也有同学在草稿纸上鬼画符,见马老师走近,就假装写两个数字,妄图蒙混过关。

    还有就是在马老师眼皮底下,旁若无人地玩手机的曹毅了。这小子,最近好像沉迷游戏越来越深了。

    曹毅这般,估计那田潼曦也是老样子,估计此时也在旁若无人地睡觉。

    马老师转过身。

    咦?数学课开始十分钟了,田潼曦居然没睡觉?不光没睡觉,她还兴致勃勃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马老师揉揉眼睛,又把眼镜摘下来,在衬衣角上较柔软的地方擦拭两下,这才确认,刚才那个奋笔疾书的的确是她。

    刚打算走到田潼曦所在的过道,详细检查一下她的做题进度,却也听见台上响起粉笔与黑板碰撞、摩擦时发出的吱吱声。

    大概是林鹰终于窥见第五题的门道了吧,马老师想。

    一抬头,却发现林鹰站得离黑板一米远,绞尽脑汁,表情痛苦,却不知该怎么对题目下手。

    反倒是他旁边的薛恒,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手里那根白粉笔在黑板上写得飞快。

    就是字丑了些。

    薛恒所写的第四题并不简单,涉及到含绝对值的函数单调性讨论,还要取对数。

    结果,薛恒的解题思路十分清晰,将题目中的函数分情况讨论,又对函数进行化简,很快得出了结论——在两个区间内,这个函数均为单调递减。

    黑板上第四题下方,只寥寥十行字,却是这道题最为取巧的解题思路。

    薛恒面无表情地走下讲台,卢浩若有所思盯着他,看得薛恒心理发毛。

    刚到学校,薛恒就往组长郑子叶桌上扔了一本蓝色封面的习题集,想来好像只有数学《课课练》是这个颜色;

    上午第三节课后的大课间刚开始,薛恒就把下一节的数学课本放在了桌上,以前从没见他那么积极做课前准备嘛;

    还有现在,薛恒不仅没忘了老师在段考前只提了一嘴的什么“函数”概念,就连林鹰都一筹莫展的题目,他都能当众做出来。

    而且,看薛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及马老师赞许的目光,薛恒做对了呀!

    卢浩终于想明白薛恒到底哪里不对劲:今天的薛恒,对数学的热情实在太高涨了。

    第64章  “秦添,这周末回家一趟吧。”

    见卢浩一直盯着自己, 眼神里狐疑、纳闷、探究交织,薛恒往墙边又挤了挤,瑟缩着说道:“耗子哥, 别看了, 我害怕……”

    卢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过脸去,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这时, 另外四人灰头土脸地被马老师从台上赶了下来。

    “范高谦,你题目都没做出来, 还在那儿傻乐什么呢?”

    除了范高谦之外的所有人都看到, 他嘴咧得老高, 不知傻笑什么。只有范高谦一个人知道, 他的大脑已经去搜救犬训练基地神游了。

    范高谦连忙收敛了笑容:“呃,老师,我,我发现这题的函数图像有点, 有点像一条狗……”

    闻言,全班哄堂大笑。

    听闻女儿要带同学参观搜救犬训练基地,郑子叶爸爸答应得很是爽快, 都没问这同学是男是女。

    虽然不在训练基地工作了,郑爸爸还是消防系统里的人,跟以前的同事打个招呼,带人去参观, 并非什么困难的事,他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也不是第二个、第三个……

    郑子叶却很忐忑。要是只带范高谦一个男生去,爸爸会不会一眼就瞧见自己两人不对劲?

    范高谦也是这么想的。于是,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办法——寻找工具人。

    范高谦想找的工具人是室友沈建。沈建家在市郊,上周考完刚回去了一趟,这周末懒得来回倒公交了。

    郑子叶总觉得这样还不保险,最好再叫上一个女生。10班住校女生中,丁悦和葛希瑶周末回家,能叫的就只有秦添了。

    眼不见心不烦。现在的秦添,周末能不回家就不回,省得又被爸妈呼来喝去、听妹妹和爸妈吵架、给骄横跋扈的弟弟收拾残局。

    何况上周段考结束,就回过一趟家。

    秦添爽快答应下来。留校的周末,她一直待在学校学习,难得能外出游玩,这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就在郑子叶想给爸爸打电话,确认明天的具体安排时,秦添的手机响了。

    “秦添,这周末回家一趟吧。”

    秦添如遭晴天霹雳。

    原来,星期六上午,弟弟秦谢在邻市有一场少儿游泳比赛。秦家父母决定,比赛结束后,再带着弟弟在邻市的景点玩一圈。

    上初二的妹妹也想跟着去,可父母却说,她上初中了,学业更要紧。

    笑话,宝贝儿子要参加比赛了,这么了不起的成就,可不得用一顿豪华大餐庆祝?二丫头什么都不会,还老是惹自己生气,怎么能让她沾光呢?

    不过,到底是个只有14岁的女孩,在家里放一天,秦家父母总归不太放心。

    所以,父母想让大姐秦添周末回家照顾妹妹。

    上次,和高老师还有高二的谢学姐聊过一阵,秦添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随后,她没来由的心理压力似乎也小了许多,不再去纠结该如何兼顾学业和畸形的家庭关系。

    如果两者无法兼顾,只要认定哪一个对自己更重要,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就可以了。

    至于不重要的那一方。就靠虚与委蛇,推脱扯谎呗。

    但她终究还未成年,没有经济独立,就无法完全摆脱父母的掌控。

    秦添不想扫兴,却还是得把事情和郑子叶、范高谦说明。

    范高谦大概知道秦添父母对她不太好,却不知道具体情况,自然理解不了她内心的纠结。

    他有些失望,却尽量不把失望写在脸上,抱怨说:“唉,秦添,你家人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还不让你休息。对了,上次让你找初中生辅导功课赚钱的,也是你爸妈吧?”

    秦添无奈地点点头。

    郑子叶灵光一闪:“哎,既然他们希望你去外面辅导作业赚钱,不如就跟他们说,学校里有同学想出钱请你做辅导。有钱赚,他们还会不愿意让你留校吗?要是他们不信,我去假扮这个学生,帮你跟他们说说。正好,我生物考得也挺差。”

    范高谦连连应和:“对呀!家里人听说我要去基地看狗,说不定还能带一只回去,就给了我几百块钱。要是你家里非问你要钱,我给你就是了——别不好意思,你跟我们去是帮我们忙。”

    这样的确能打发父母,可妹妹怎么办?对父母和弟弟,秦添可以做到虚与委蛇,但面对同为受害者的妹妹,她却做不到轻易忽视。

    何况,妹妹在某种程度上,比秦添更勇于反抗。

    弟弟出生后,两个姐姐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秦添性格相对内敛,遇到不公,也只会逆来顺受,默默流泪。

    妹妹就不一样了,秦楠从小性格直率外向,被区别对待后,时常直言不讳地指出,哪怕说出来的代价是遭受男女混合双打。

    因而秦添甚至会对妹妹产生一种愧疚心理:不管父母听不听得进去,挨打的是妹妹,她说的也是秦添的心里话。

    秦添表情依然不轻松,郑子叶立马猜到了她的担忧,说道:“要不然,让你妹妹也过来,我们一起去训练基地吧。只希望你妹妹嘴紧一点,我们对你家长假称辅导功课,你妹妹可千万别把我们卖了。”

    秦添连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妹妹很懂事。”

    能带着妹妹一起去训练场玩,自己周末也不用回家受气,秦添觉得,这个计划十分完美。

    就差父母点头同意了。

    回拨过去,秦爸爸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怎么了?我带你弟弟去兴趣班,在开车呢。有话快说。”

    “爸,刚才电话里没跟你说……我有个同学想让我帮她补习一下生物,有偿的那种。我跟同学说,周六要回家照看妹妹,同学说,反正妹妹都是初中生了,不需要二十四小时盯着。要是妹妹乖的话,我给她补课的时候,妹妹可以呆在她家里。”

    听见“有偿”二字,秦爸爸就坐不住了,后面的话也不知有没听进去。

    他急切地问:“有偿?多少钱啊?”

    “两百块。”秦添故意用一种怯懦、乖巧的声音说,只希望父母能同意。

    “你帮人家补一整天的课,就两百?”秦爸爸不太高兴,“外面培训班,一小时就两百呢。你不是在骗我吧?拿了钱藏起大头,就给家里交两百?”

    秦添说:“有钱就不错了。上次你们让我留意外面的教育培训招聘,我也问了。我一个高中生,还没成年,哪个培训班会雇佣我啊?我这同学完全是因为段考考砸了,受刺激了,这才让我帮她补课呢。而且,她家管饭,如果我带妹妹去,连妹妹的午饭都管。”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下,又传来秦爸爸小声的自言自语:“两百……管饭……”

    电话那头的弟弟秦谢,只听见了“两百块”,兴奋地大叫起来:“爸爸,游泳馆旁边那家超市的遥控车,195块,正好给……”

    弟弟话没说完,嘴就好像被捂住了。

    没用,秦添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经历短暂抉择后,秦爸爸问道:“行吧,那你怎么去那同学家?”

    秦添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真话假话掺和在一起说。这样,万一以后家里人怀疑起来,和郑子叶对起口供来,也不容易露馅。

    “我同学也是住校生,要是你们能把妹妹送到学校门口的话,我们可以从学校一起去她家。”

    这次秦爸爸没有犹豫:“不行不行。星期六早上八点,我们就要带你弟弟出门了。你学校在市中心,一大早万一堵车怎么办?这样吧,我们吧妹妹送到火车东站,你来火车东站接她。”

    火车东站位于秦家和三中之间,有到学校的直达公交车。

    秦添失望地“哦”了一声。

    全家开车带护送弟弟千里迢迢去比赛,都不愿意往市区拐个弯,非要让14岁的妹妹从火车站搭车来三中。

    秦爸爸无视了女儿的情绪,却好像突然发现了秦添话语中的一处漏洞,怀疑地问道:“你们都是住校生,为什么不能在学校补习,非要去同学家呢?你那同学在你旁边不?把电话给同学,我问问情况。”

    为了之后方便对口供,秦添这通电话是公放的,郑子叶和范高谦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只见两人目瞪口呆。这两人都是独生子女,秦添和妹妹在家里受到的待遇,可太刷新他们的认知下限了。

    听见爸爸的话,秦添迟疑。

    都是住校生,干嘛舍近求远呢?好像的确是谎言中一个难圆的漏洞啊。

    秦添有些慌乱,却见郑子叶给她打手势。于是,秦添把手机交到了她手上。

    “叔叔,你好!”郑子叶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乖巧甜美,“我是秦添的同学郑子叶。”

    “你好。”秦爸爸面无表情回应,又小声咕哝了一句,“是女生啊。”

    好像并不太满意的样子。郑子叶也很奇怪,听到是女生,家长不应该更放心么?

    电话那头的秦爸爸又问:“你就是想让秦添帮你补课的同学吗?你们都是住校生,为什么还要回家补课呢?”

    秦爸爸审问犯人般的语气,让郑子叶都觉得不舒服。面对一个陌生女生都这么高高在上,可想而知,秦添和妹妹在家里都受什么样的气了。

    但郑子叶胸有成竹,早就想好了搪塞秦爸爸的办法。

    第65章  训练基地门口开裁缝铺的刘大娘,就要财务自由了

    心里虽然反感, 郑子叶的表面工作却做得滴水不漏。

    “叔叔,周末学校食堂只开一个窗口,选择面很少, 不想在学校里吃饭。反正都不在学校吃饭, 不如带着帮我补习的同学回家一起吃。”

    那声“叔叔”像女儿对爸爸撒娇一般,甜美可人,一旁的范高谦听得浑身都酥了。

    “而且, 秦添还想带着她妹妹,那就一起来我家呗。学校门口有保安, 不让校外学生出入, 带妹妹进学校, 怕是要惹麻烦吧。”

    想吃自家的饭, 好像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而且,秦爸爸每天的时间都恨不得扑在宝贝儿子身上,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女儿还给自己惹麻烦。

    这同学还挺善解人意的嘛!

    秦爸爸语气放软, 转移话题:“同学,那你只补这一天吗?”

    郑子叶听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还打算跟我做长期生意呢?真把你家亲女儿当摇钱树了!

    但郑子叶还算落落大方, 稍微带了点嗔怪,说道:“叔叔,现在还不知道呢。我一个月也就那么点生活费,平时生活也都需要钱……”

    秦爸爸听出郑子叶语气中的些微不悦。算了, 两百块也是钱,就算没法做长期生意, 能拿到手的,先拿到手吧, 可不能把潜在摇钱树激怒了。

    他强颜欢笑:“好的,那同学,麻烦你再把电话交给秦添吧。”

    秦添刚拿回手机,“喂”了一声,秦爸爸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站到一边,我单独跟你说几句。”

    公放一直没关掉,不过郑子叶和范高谦都没让秦添难办,自觉站到走廊外面。

    秦爸爸小声说:“你补课的时候,别一下就拿出所有的本事哦。到时候,给人家成绩一下提上去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补课的必要了。”

    秦添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戏真多!

    “爸,你当人家是傻子嘛。要是补课效果不好,她下次还会来找我么?”

    好像是这个道理。

    秦添爸爸陷入两难:“算了,你自己看着办,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争取让人家成为你的回头客。”

    “第一次给人补课,能把事情讲明白就不错了。”秦添语气严肃,“这次完全是意外之财。考砸了,也就这么一两个星期会奋发向上,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恢复老样子了。你可别对我有太高的期望。”

    说的也对。外出一趟捡到钱就是运气好,还能指望每天在同样的地方都有人掉钱?那不就成儿子最近才学的一个词——“守株待兔”了嘛。

    只是秦爸爸很不爽,女儿到底还是长大了,居然敢反驳他。

    为了驳回一点面子,秦爸爸警告道:“行,你去给她补课,但你可得把妹妹看好了。要是妹妹不听话,把人家家里贵重物品损坏了,我可不乐意花钱赔!”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看妹妹是秦添的责任,若是看管不力,什么花费都从她的生活费里扣。

    “唉,”秦添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了。对了,你们准备回家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同学家人能把妹妹送到东站。你们把妹妹接回家,我跟着同学一起回学校。”

    车里的弟弟似乎在车窗外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连连叫唤,秦爸爸慌忙中连连应允。

    电话挂断。虽然没听见后半段,光是父女俩前半段的对话,就足够让郑子叶按捺不住了。

    “秦添,你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天下居然有这样的父母!”

    秦添耸耸肩。潜意识里觉得丢人,无论是谢麟婉学姐还是同班同学,她并不想靠这个博得她们的可怜。

    不过,计划敲定了,秦添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暂时无法完全摆脱原生家庭,但能和他们少见一面,就少长一个乳腺结节不是?

    郑子叶更是如释重负。不光秦添和自己一起,连秦添妹妹也跟着来,更加顺理成章,更像一家人想要挑个宠物了。

    “要不和沈建说一下?不用麻烦他了。”

    范高谦给已经回宿舍休息的沈建发了条消息,没想到沈建回答:“不麻烦啊,我还不想整个周末都呆在学校呢。搜救犬训练基地这种地方,平时想去,还不对我开门呢。不耽误时间的,要是不嫌我多余,我还是跟你们去。”

    一开始都拉上沈建了,这会儿不至于把人无情抛弃——工具人也不是这么个当法。

    郑子叶和家人约好,第二天早上九点来学校门口接人。她特地叮嘱爸爸,人多,小轿车坐不下。

    只要秦添能顺利在八点接到妹妹,再坐半小时的公交,回学校也不用太赶。

    郑子叶家里的七座商务车,是郑爸爸工作单位给配的,即使加上秦添妹妹也绰绰有余。开公车带中学生去训练基地参观,也可勉强算作消防教育,这种级别的公车私用,边界模糊,郑爸爸单位才不会管。

    早上八点,秦添早早来到火车站。这个点从学校出门,对还是高中生的秦添来说,丝毫构不成半点挑战。

    小轿车里,弟弟神气活现,穿了一件秦添从未见过的新衣服,胸口还有品牌名称,一串花体英文字。

    妹妹穿着的却是秦添以前的衣服。妹妹秦楠个子比秦添高了几厘米,那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紧巴。

    看到秦添早早等在火车站,秦楠带上书包就下了车,连声“再见”都没和父母、弟弟说。

    当然,车上的人也毫不在意。

    小轿车一骑绝尘地驶离火车站,姐妹俩等来公交车,又回到了三中门口。

    在公交车上,秦添已经给秦楠详细介绍了今天的全部计划,回家后父母问起时该怎么交代,也都一一排练完毕。

    反正秦楠带了那么多作业出来,究竟做了还是没做,家长也不甚关心。

    秦楠进不了三中的门,秦添就陪着她在学校门口等着。

    很快,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了学校门口。非工作日,校门口有人停车等人,保安也懒得出来管。

    车里的中年男人摇下窗户,朝姐妹俩看了一眼。秦添猜测,这可能就是郑子叶的爸爸。但秉持着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的原则,她不动声色,也没有主动上前询问。

    没过几分钟,郑子叶一行人从学校出来。郑子叶欢天喜地地冲向商务车,和刚刚下车的人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看得秦添姐妹俩欣羡不已。

    “这就是我们班同学。这是想去看狗的秦添,还有她妹妹。这两个男生,范高谦和沈建,听说我带着秦添去看狗,说什么也想跟来。”

    郑子叶热情洋溢地向爸爸介绍几位同学。按照孩子们商定的说法,想要看狗的变成了秦添秦楠一家人,此行最想看狗的范高谦,反而成了好奇来围观的陪衬角色。

    希望这样,就不会让范高谦引起爸爸的注意。郑子叶想。

    郑爸爸热情爽朗,与同学们一一见礼,还特地夸了秦添:“我们家子叶经常说起你,说你学习用功,她有不懂的题目总来问你,尤其是生物。听说你还是竞赛班的?”

    上了车,郑子叶坐前排副驾驶,姐妹俩坐中间,两个男生坐到后排。

    车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建知道,自己是范高谦叫来迷惑郑爸爸的工具人,并不想吸引太多注意;

    郑子叶和范高谦都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在爸爸面前,还是尽量少点互动;

    秦添姐妹俩本就是瞒过了家里才出来的,也不想多说话。

    郑爸爸倒没觉得有什么古怪。调入消防队领导层,他经常被市里各个学校邀请去做培训,再活泼的孩子,有了陌生大人在场,都放不开。

    于是他先开口调动气氛:“秦添同学,你们家想养狗是吧?”

    秦添并不真想养狗,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不置可否:“啊,叔叔,麻烦您和同事了,休息日还特地开车带我们去训练基地。”

    郑爸爸大笑两声:“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基地除了训练、培育犬只,同样也是消防知识培训站点。每年都有近百所大中小学安排学生过来,观摩我们训练搜救犬的过程呢。基地里的训导员,都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的。”

    虎背熊腰的郑爸爸,说起话来儒雅温和,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年纪最小的秦楠虽然知道今天不是真的来领狗的,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叔叔,你们基地的狗狗,会有很多无法成为搜救犬吗?”

    郑爸爸耐心解释了有关搜救犬的许多知识。比如搜救犬除了智商较高、身体素质优秀之外,还需要足够胆大外向,勇于探索的同时,也得足够沉稳。

    “你想呀,像二哈那样的‘撒手没’,身体素质再好,你能放心让它去搜救吗?”

    逗得秦楠咯咯直笑。

    “好了,我们到了。”将车停在训练基地外沿,郑爸爸带着大家通过侧门进入,

    范高谦在敞开的门卫室里看到了一台饮水机。出校门前,他忘了往水杯里灌水,口渴了一路,此时的饮水机于他而言,就像沙漠里的一泓清泉。征求了郑爸爸同意,就连忙拿出水壶来倒水。

    “基地的幼犬从六个月就开始训练。无论是智商、身体条件,还是性格,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观察出来。有的狗狗无法通过考核,就成了淘汰犬只。”范高谦去灌水,郑爸爸继续给同学们科普。

    秦楠听见这话,有些闷闷不乐。郑爸爸又安慰她说:“有些狗狗的性格不适合当搜救犬,却很适合当宠物呢。比如——”

    郑爸爸打开一扇门,和里面的小伙子打了个招呼。

    年轻的训导员正努力将裤腿从身边那只马犬嘴里抢救出来。

    “这只马犬叫逗逗,我训了它快一年了。性格很好,智商也够,就是太贪玩了。自从逗逗来了基地,我裤子坏了几十条。再不把逗逗送养,基地门口开裁缝铺的刘大娘,就要财务自由了。”抢救裤腿行动失败,训导员哭笑不得。

    训导员幽默风趣,同学们乐开怀。

    逗逗在裤腿上扒拉得更加起劲,像是要证明训导员所言不虚。

    “唉,这几个月下来,我投入了不少精力,已经和它相处出感情了。可惜,没通过测试。希望能给它找个好人家收养。”训导员有些忧伤。

    好像听懂了训导员的言语,逗逗停止了玩弄训导员的裤腿,转而蹦跶到众人身前,自来熟地摇着尾巴。

    秦楠蹲下,刚伸出手,逗逗直把脑袋往她手里送,蹭得秦楠手心都痒了。

    训导员又唤过远处一只史宾格犬。忽然来了这么多陌生人,史宾格像是浑不察觉一样,一个狗安静地在角落玩网球。被训导员喊了,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史宾格的毛发柔软光滑,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双眼间本该是一道纯白的毛发带,它偏长了撮半弧形的淡黄色毛发。

    它躲在训导员身后,瞪圆了眼,盯着前来拜访的几人。

    “这个是小月亮,”训导员指了指它头顶那撮弧形黄毛,“也是高智商、身体素质好、嗅觉灵敏、警惕性强的好狗。就是警惕性太强了,以至于有些胆小,和人来疯的逗逗简直两个极端。所以,它也不适合当搜救犬……”

    这时,在门卫室灌水的范高谦跟上来。他个子小,被沈建和郑爸爸两个大高个挡在前面,什么都看不见,只好叫声“抱歉”,挤到沈建、郑爸爸等人前排。

    闻到新的陌生人气息,小月亮躲在训导员身后,隔着老远,朝范高谦的方向嗅了嗅。

    然后,小月亮低声吠了一声,竟然放下了先前的警惕,或者说矜持,径直朝范高谦踱来。

    第66章  基地里著名的高岭之花,居然会对陌生人主动卖萌?

    见到小月亮的表现, 训导员打趣道:“同学,他还挺喜欢你。别害怕哈,小月亮有些高冷, 却不咬人!”

    按照高松然给的不像提示的提示, 这次虽然是范高谦踊跃报名要来看狗的,但除了小时候去小姨家宠物店,他没正儿八经养过狗, 没有多少和狗相处的经验。

    小月亮朝他走来,他只能学着秦楠的样子, 蹲下身子, 抚摸狗头。

    明明生在育种基地, 从出生到现在一岁都没离开过消防队, 小月亮却好像见着熟人一样,原本因为紧张而夹着的尾巴,忽然摇得比逗逗还要欢快。

    训导员也有些讶异:“哎,同学, 你和咱们小月亮还真有缘啊。你知道吗?我刚开始训练小月亮时,它理都不理我,只爱一个狗在角落里玩玩具。好不容易让它习惯了我的气味, 他才愿意搭理我。不过,到现在,我们也只是普通工作伙伴关系,上班一起训练, 下班各回各家,也不主动搭理我、跟我玩……”

    听来竟有些委屈。

    “小佟, 吃醋了?”郑爸爸笑道。

    这位佟训导员很无奈。矜贵的高岭之花小月亮,刚接触范高谦的第一秒, 就跟他玩得那么开心,这会儿,已经在范高谦手上来回蹭脑袋了。

    亲密得仿佛不是第一天认识一样。

    见秦楠、范高谦和两只狗玩得开心,剩下的同学也跃跃欲试,纷纷围上去抚摸狗头。

    郑爸爸和小佟站在一边聊起了天。

    “这两只,除了性格太外向或者太内向之外,没别的毛病吧?给两个上学的小姑娘养,以前还没养过,最好听话一点。”郑爸爸到现在还以为是秦家姐妹要领养。

    小佟拍胸脯保证:“这俩都算听话,身体素质也好——除了逗逗爱咬裤腿这个毛病改不掉。真的,要不是性格不达标,它们都是优秀搜救犬的料子。可惜了,可惜了……”

    肉眼可见的心有不甘。

    他接着说:“真因为不听话被淘汰的,在九房呢。”

    “九房”指的是基地九号犬舍。郑爸爸还记得,他还在训练基地工作时,被淘汰下来、可以被领养的狗都关在那里。

    基地每个月的公开日,会邀请感兴趣的领养者前来参观,与待领养的犬只交流感情。基地和治安部合作,对领养者进行背景调查,无误后,即可领走。

    “九房那群伙计,身体上也都没什么缺陷,就是不听话的居多,跟咱们逗逗和小月亮的情况不太一样。孩子想养,还是从逗逗和小月亮里挑一个。九房那些,最好还是找有养狗经验的领养人。”

    被范高谦薅了一顿,小月亮似乎也不太怕人了。它用湿润的鼻头点了点范高谦的手指,又走在其他同学面前嗅了嗅,摇摇尾巴。

    秦楠高兴极了,恨不得把两只狗都抱在怀里不撒手。

    郑爸爸问秦添:“秦同学,你们选好要哪……”

    “哎?!”话没说完,就听小佟惊叫一声,“小月亮居然会主动对人摇尾巴、舔手指?”

    这可不常见啊。他好奇地靠近。

    这时,范高谦也来到了逗逗身边,同样摸了一把逗逗的头。说来也怪,他摸了小月亮,小月亮就抛弃了高岭之花的行径,直接开始对同学们主动卖萌。

    而逗逗被范高谦摸头后,反倒乖巧安静了一些。面对秦楠,它一边被摸头,一边用前爪扑挠着秦楠的膝盖。

    力道很轻,丝毫看不出它在训导员面前,还有送裁缝大娘一场富贵的本事。

    而在范高谦面前,逗逗乖乖趴下,两只前爪像小猫一样揣在身前。

    “同学,你和它俩有缘啊!”小佟说。

    郑爸爸也跟着开玩笑:“是啊,小范同学,要不你跟小佟到九房看看吧,那里关着一群因为不听话被淘汰的小狗,说不定你能把它们掰成模范狗宝宝呢!”

    郑爸爸这么说也只是开个玩笑。但为了在郑爸爸面前留个好印象,范高谦居然当真了。他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好啊,让我看看那些狗吧。”

    小佟警告说:“同学们,你们领走的狗必须是性格好的。所以,我带你们看看可以,想领养的话,还是在逗逗和小月亮中选。”

    众人不置可否。见小佟要把逗逗和小月亮重新关在这间房里,秦楠有些依依不舍。小佟道:“小妹妹,一会儿还回来呢,我们先带这个男生去九号犬舍看看。”

    九房目前关着七只狗,其中五只都是马犬,剩下两只一个史宾格,一个德牧。

    不同于逗逗和小月亮所在的区域,这里的七只小狗是分开关着的。

    小佟看出了同学们的疑惑,解释说:“就像我刚才和老郑说的,这里的狗不太听话,把他们放一起养,容易打架。打起来那架势,都不是我们随便能拉开的那种,必须分开关。”

    有新人来了,被分开关着的七只小狗很是兴奋,前赴后继地汪起来。秦楠瞬间忘掉了刚才还对小月亮和逗逗依依不舍,又兴奋地走到每个笼子面前,向每只小狗打招呼。

    带同学们认识了九房的七条狗,小佟远远朝训练场望了一眼。见训练场空空如也,便说:“这样吧,今天没有训练任务,我带一条狗去训练场,也让你们看看平时我们的工作吧。”

    小佟打开了九房里的一间笼子,牵出了一只小马犬。

    “它叫饭盆。”

    两个字一出口,叫饭盆的马犬便欢快地“嗷”了一声。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刚来的时候总不好好吃饭。别的狗在饭盆里吃得好好的,就它非要打翻饭盆,在地上吃。打翻自己的还不够,还去打翻别的狗的,非要让大家都在地上吃饭不可,可把洒扫的值班人员累得够呛。我们训了好久,还给它关了禁闭,才勉强改掉它这个毛病。连饭都不好好吃,你们大概猜到它多不听话了吧?”

    饭盆不知听懂没有,又“嗷”了一声,好像还带了点自豪。

    小佟无奈,训斥道:“还给你骄傲上了?”

    包括郑爸爸在内,同学们一阵乐呵。

    小佟牵着饭盆来到训练场一座高空断桥面前,命令饭盆沿着斜坡走上去。

    别看小佟说起俏皮话来,能把孩子们逗得前仰后合,真训起狗来,立马就变得严肃了许多。

    饭盆沿着上坡走了几步,来到坡顶。吊桥断点离坡顶还有一段距离,正常情况下,搜救犬可以利用这段距离向前助跑,便于跳过中间的断点。

    可是,饭盆来到了斜坡顶端,居然既不助跑,也不往前走。它向斜坡下的众人伸出舌头,耀武扬威一般。

    小佟严肃地又叫了一声:“饭盆,走!上断桥!”

    不知是人来疯,还是早知自己被放弃,成不了搜救犬了,无论小佟怎么喊,饭盆都站在上面一动不动。

    小佟很失望,也有些窘迫。九房关着的七条狗,有两条是他训的。在另一只叫“咕噜”的狗和饭盆之间,他选择了饭盆,就是考虑到饭盆虽然不好好吃饭,但在训练中还是相对听话一点的。

    此时饭盆选择摆烂,直接让小佟面对一群学生丢大脸。

    而且,老郑虽然不管训练基地的事儿,可万一他回去随口和领导一聊,自己队长怕是要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吧。

    小佟长叹一声,命令道:“饭盆,下来!”

    一边打手势指挥饭盆,从刚才的斜坡下来,原路返回。

    饭盆挺高兴,大概是因为今天能提前下班。

    刚准备下来,小佟听见身后的范高谦嘟囔了一声:“饭盆,你就跳一下断桥呗,佟叔叔不容易的。”

    就像喧闹的球场里观众抱怨球员“你怎么不射门呢”,球员自然听不见观众的言语,球迷这么说也只为凑个热闹,抱怨一声。

    范高谦这话并没有直接对饭盆说,声音也不大,可饭盆偏偏听见了。

    它歪过头,支棱起一边耳朵,疑惑地看了范高谦一眼。

    范高谦见状,哭笑不得:“你瞪着我干啥,去跳断桥啊!”

    这下声音更大,饭盆听见了。只见刚准备下坡的它,又回到了斜坡顶端。

    助跑,冲刺!

    成功越过了高空吊桥的断点,来到了另一边。站到另一边斜坡顶端,饭盆再次露出了刚才那副耀武扬威的神色。

    小佟吃惊地望着范高谦:这小子,有点狗缘的!

    被一个只比自己小九岁的高中生喊“叔叔”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

    虽然有范高谦帮忙,但饭盆还算给自己面子。小佟把饭盆从吊桥另一端叫下来,接着去钻前方的圆环。

    两个圆环相隔一米左右,离地数十公分。合格的搜救犬必须在合适的地方助跑,达到合适的速度,再在合适的地点起跳,才能在不触碰到圆环上伸出的火苗贴纸的情况下,一次性越过两个圆环。

    “饭盆跳环跳得还算不错,就是有个缺点。”小佟给众人介绍,“它不太能接受失败,只要失败一次,就不乐意继续了。”

    果然,小佟命令饭盆跳环,饭盆助跑、起跳。

    结果,跳得太低了,在飞越第二个圆环时,它的右后腿蹭在了圆环上的火苗贴纸上。

    身体接触到贴纸,就是失败了。饭盆似乎也知道这一点,跳完之后,它就显得有些低落,垂头丧气地回到小佟身边。

    有了刚才在断桥上的成功经验,范高谦似乎和饭盆建立了某种奇妙的联系。他小声对饭盆道:“不要跳得太低,再来一遍,你能行!”

    失望不已的饭盆却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猛地支棱起来,小佟还没说什么呢,它就主动来到了跳环助跑处的起点。

    见状,小佟也顾不上惊奇了。他再次对饭盆喊“跳环”的口号。

    这一次,从助跑,到起跳,再到飞跃。

    饭盆从两个跳环最中央的位置通过,完美。

    第67章  一天刷新三次年度跑圈纪录,而且,都是由淘汰犬只刷新的?!

    大概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有两个训导员身穿和小佟一样的制服,也来到了训练场。

    居然是老郑带来参观的高中生在练狗?

    那小佟又在干嘛呢?

    小佟正表情复杂地看着范高谦,似乎在说, 要不你继续?

    换成成年人, 恐怕会考虑到自己在人家客场,感到不好意思。训导员办不成的事情他办成了,未免有出风头太盛、不给人面子之嫌。

    但范高谦才是个16岁生日都没过的高中生, 哪有这般复杂心思,还巴不得出风头呢。

    于是, 他应允下来:“好啊, 我继续!”

    下一处障碍物, 类似少林寺里的梅花桩。不同的是, 训练基地里的桩子按照高度排列,搜救犬需要从最矮的桩子出发,连续跳跃,直到最高的桩子, 再从最高桩子旁的斜坡跑下来。

    这一次,小佟也不想多说什么了,直接让范高谦领着饭盆去攀登梅花桩。

    范高谦没学过训导员们所用的口令, 只像叮嘱朋友一样,温柔地叮嘱小狗:“饭盆,你从最低点,一个一个跳到最高的那根桩子。中间不要停, 一口气跳到最高处。小心把握平衡,别摔了哈。”

    这时范高谦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指示了。

    饭盆闻言, 四脚向后退了几步,然后, 右前腿就像战马一样,在地上刨了两下。

    助跑,跳起,稳稳落下。不停留,再跳……

    第一个桩、第二个桩……第十个桩。

    饭盆跳得流畅又稳健,把郑爸爸、小佟和两个看热闹的训导员都看呆了。

    “这……这只马犬是哪个?这么强的嘛!”胖一点的训导员咋舌。

    爬完了梅花桩,范高谦又指挥着饭盆去钻了管道。管道分两节,前一节是普通的硬质管道,后一节是瘫在地上的一堆软管。搜救犬需要从软管出口出来。

    如果在软管部分迷失方向,最后退到硬质管道,从这一侧跑回来,也属于失败。

    “饭盆,往前跑就行了,别回头,一定能找到出口的!”范高谦说。

    简单一句指示,饭盆听进去了,从硬质管道入口钻进去,到身影出现在软质管道另一端,小佟盯着训练场的大钟看着,总共只用了七八秒。

    瘦一点的训导员鼓掌叫好:“七秒!咱们基地以前那只‘飞翔’,当年也就是六秒九几的水平啊!”

    郑爸爸向同学们解释:“飞翔,是咱们基地的骄傲,从小天赋卓绝,发展全面,在全国的搜救犬比赛中拿了第三的好成绩。全国第三啊!去年九岁,光荣退役,给消防队里一个后勤小姑娘领回家养老了。”

    等饭盆回到小佟身边,瘦训导把饭盆叫到自己身边,盯了好久,直瞪得饭盆眼睛都酸了,“呜”了一声,委屈地回到范高谦身边。

    “小佟,这真是你带过的那只不好好吃饭的狗?上个月不是被淘汰了吗?”被饭盆“呜”了一声,瘦训导问。

    小佟只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今天老郑女儿的同学想领养小狗,就那对姐妹。这俩男生好像都是一个班的住校生,周末在学校无聊,就跟着过来了。也不知道这小范怎么就让饭盆那么听话。哦对了,你们还记得一起关在五房的小月亮和逗逗吗?小月亮那么一只高岭之花,居然也主动凑过去,让这个小同学摸头!”

    胖训导有些不服气:“哎,同学!我这儿有秒表。你再让饭盆钻一下管道,我们正式计个时。”

    范高谦还在研究下一组障碍物该怎么通过呢,饭盆就静静地蹲在一旁,一人一狗颇为和谐。听见有人叫他,范高谦又带着饭盆回到管道入口。

    “这次能多快就多快。预备——走!”胖训导摁下秒表,饭盆也像小火箭似的向前冲。到了软管处,里面努力挪动的身影,丝毫没有犹豫。

    “7秒04!”现场所有人瞠目结舌,“这比飞翔在全国赛的成绩只慢了0.1秒啊!”

    “这真的是那只连饭都不好好吃的饭盆吗?该不会是哪只神犬穿越到它身上了吧?小佟,你有什么秘籍,教教我呗!我带的那只刚被淘汰的强子,它还能抢救不?”

    胖训导刚才还不信,这会儿服服帖帖。

    强子是关在九房里的另一只马犬,跟饭盆同一批淘汰的,此前由这位姓汪的胖训导训练。

    别看强子还是只不到一岁的幼犬,拥有一个扔到狗堆里找不着的名字。它的做派,可是整个基地里都出了名的。

    有一首在训练基地里广为流传的五言绝句为证——

    《咏强子》

    [二十一世纪]李贵春

    偷懒第一名,

    干饭最坚定。

    指令听不进,

    练啥啥不行。

    ……

    小佟也对范高谦和狗交流的能力很好奇,替范高谦应下。

    牵出了强子,小汪训导说:“同学,我要求也不高,你要是能让强子把所有障碍物都顺下来走一遍,也不用追求速度了,只要从头到尾不停下,我就服你!”

    瘦训导员便是打油诗《咏强子》的作者李贵春。此时,他也附和道:“这强子,从汪哥带它以来,跑完一圈障碍物,中途没被别的东西吸引注意的次数,屈指可数!”

    刚被放出来,就听见以前的训导员在说自己坏话,强子有些不服气。

    汪训导是自己的训导,好歹算个朋友。李训导你算个什么,也敢说我强子的不是?

    它朝李训导狠狠地“汪”了一声。

    可一旦范高谦移动到它面前,强子就变样了。那桀骜不驯的小眼神,那霸气侧漏的吼叫,瞬间化为绕指柔,比宠妻小说里的男主还温柔。

    五分钟后,整个训练场沉默了。

    在范高谦的带领下,强子不仅顺当跑完整套训练设备,还创下了基地今年的跑圈时间纪录——虽然只是今年的纪录,但打破这项纪录的不是别狗,而是强子,就值得大书特书了。

    小汪问:“同学,这饭盆和强子都是今年咱队里新狗里的困难户,出了名的不爱听话,你有什么秘诀,告诉我呗?”

    表情诚惶诚恐。

    范高谦还是被高松然强拉着读了一段英文原版《野性的呼唤》,才突发奇想来基地拜访的,哪有什么秘诀?

    可三个训导员那期盼的小眼神,就跟小狗等待食盆时一样,他想了想,瞎扯道:“唔,可能因为饭盆姓饭,我也姓范吧。至于强子……唔,或许是因为,以前也有同学喊我‘谦子’?”

    闻言,训导员小佟和小李二脸生无可恋。

    小汪倒是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那或许,我也还能抢救一下?

    郑爸爸忍俊不禁:“不如把‘高佬’也拉过来练练?”

    范高谦心情十分激动:郑爸爸!郑爸爸他记住我的名字了!

    “高佬”也是九房里一只待淘汰的犬只,那七只中唯一的黑背德牧。它比同伴们都高出一截,和强子一样不服管教。

    到了范高谦手下,照样服服帖帖。

    训导员们脸上的表情既惊喜又难看。

    惊喜,是因为自己手下那群要淘汰的训练困难户,居然还能抢救一下。

    难看,是因为自己练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让他们合格,结果换了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高中生,居然都训练成功了?

    范高谦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范”对应饭盆,“高”对应高佬,“谦”对应强子……

    自己到底是什么狗运气啊?

    他不信邪,又对小佟说:“佟叔叔,把剩下那些跟我名字对不上的狗也都叫出来练练?”

    黄妞、多福、咕噜……最后,连早就被放弃的小月亮和逗逗都上了。范高谦一视同仁,只给每只狗交代了几句话,剩下全都让它们自由发挥。

    最后,每一只被认为不听话或者太听话的狗,都顺利把整套障碍设施顺着跑了下来。除了久疏训练场的小月亮和逗逗,练到中途稍微停了几秒之外,剩下的狗停都不停。

    强子几分钟前刷新的年度跑圈纪录,也随即被多福和黄妞接连刷新。

    一天刷新三次年度跑圈纪录,而且,都是由淘汰犬只刷新的?!

    跑完一圈,范高谦命令九条待淘汰犬只排排坐,语重心长叮嘱它们:“你们七个,要好好听训导员的话哦。小月亮,勇敢一点,我相信你!逗逗,工作要紧,有时候也可以不那么黏人的。”

    然后,三个训导员分别又带他们曾经训过的狗,在障碍场地依次跑了一圈。

    只觉得这一次对这些困难户下指令,比以往丝滑了太多太多。

    到最后,连见多识广的郑爸爸,都不知不觉张大了嘴。三个训导员嘀咕一通之后,向秦添和秦楠道歉。

    “对不起,我们觉得,这些狗还都有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你们今天暂时不能领它们离开。让你们失望了。下周,我们会和上面打报告,如果最后毕业清考再不合格,这九只里最终淘汰的所有小狗,你们想选哪个,我们就为你们预留下来!”

    毕竟是投入了不少训练成本的,要是还能抢救一下,训导员都不愿意放弃。

    郑爸爸还想温言软语安慰一下姐妹俩,却见她们云淡风轻。

    秦添说:“没事的,它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好狗狗!在工作岗位上,可比当宠物更能实现价值!”

    本来秦添还在发愁,妹妹不能真的带狗回家,自己就更不能带去学校了,该怎么拒绝领养,才不被人怀疑呢。

    这下,基地主动不给自己带狗回去,连理由都不用找了,可不是瞌睡遇上枕头!

    三个训导员把狗子重新带回各自的房间,稍事休息,在门卫处和众人会合。

    “范同学,以后有没有兴趣考公安院校啊?刑警学院开了警犬技术专业,出来能拿法学学士学位呢!依照你的专业能力,毕业后想去公安、消防、海关,只要用到狗子的,都随你选!”小汪问。

    “是啊,”小佟道,“要我说,干脆连公安院校都不用考。你这么厉害,上四年大学都浪费了。老郑,你能直接跟咱们队长说么?让他高中毕业直接进队。想要学历也没关系,汪哥你不也是边工作边读书,拿了个函授大学文凭么?”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自己,让范高谦红了脸。

    郑爸爸只当他受宠若惊,替他解围道:“哎,小佟,你咋鼓励小孩不好好读书呢。三中好歹也是个重点高中,读完了不考大学,是什么事儿啊。小范同学,你也别压力太大了,我们都是提点建议,具体未来怎么走,还是靠你自己决定!”

    范高谦这才一脸满足,笑了。郑爸爸都开始帮自己规划前途了呀!

    “嘿嘿,孩子想通了!”李训导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老郑说的对。”小佟为自己刚才有些冒昧的建议表示抱歉。

    范高谦却跟他们完全不同频。

    嘿嘿,今天可在郑子叶爸爸面前留下了完美的印象。万一以后到了上门提亲那一步,说不准郑爸爸还会站在自己这边,帮忙说两句好话呢!

    第68章  “教育是爱的艺术”

    又是一个星期一。

    前一天晚上, 范高谦一边高兴,一边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早上起来, 沈建抱怨:“不就是见了潜在的可能的有朝一日的岳父嘛, 咋的,给你激动得一晚上睡不着?”

    周日晚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人。每当沈建快睡着了,范高谦一次翻身, 床板吱嘎吱嘎的声音就搅得人心烦。

    范高谦却是为了另一个原因:“没,跟郑子叶没关系。我是觉得奇怪, 高老师是怎么猜出我擅长和狗沟通的?那天, 段考结束的长周末, 听王宇说, 老班在榕树院子旁边悄悄观察了好久,看我和郑子叶在气根林里背书。过一会儿,他就找上我,给我看了一堆有关狗的作品。我觉得这都不能叫暗示了吧?”

    沈建默默点头, 沉思片刻说道:“秦添说的什么‘高老道’,不会是真的吧?他掐指一算,就能算出班里同学的能力?唔, 这样说,是不是不太符合唯物主义价值观啊……”

    “算了,也别多想了,今天到班上我亲自问问他去。”范高谦下定了决心。

    沈建一边整理书包, 一边糊弄着:“嗨,说不定咱们老班, 就是什么都市小说里拥有异能的男主角呢?”

    沈建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一度离真相如此接近。

    今天的早读时间是升旗仪式,高松然一如既往提前到班, 检查同学们交作业、读书情况。

    走到靠着曹毅的过道时,范高谦举手:“高老师,我想和你聊聊。”

    通常都是老师主动找同学聊天,反过来的情况可不常见。

    不过,高松然已经从郑子叶爸爸那里听说了周末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心理准备。

    电话里,郑爸爸特地夸奖了范高谦,说他为搜救犬训练基地解决了一系列大问题。

    郑爸爸还说,等训导员把这事上报后,消防队长很可能邀请范高谦成为基地的顾问,一旦遇上不听话的狗,就叫范高谦过去,和狗谈谈心。

    这些话,郑爸爸没直接和范高谦说,怕他飘。他只告诉高松然,可以挑合适的时候再和范高谦说。

    范高谦开门见山:“高老师,段考结束的周末,你在教室里给我说的那一通话,一会儿问我有没有养狗,一会儿让我读《野性的呼唤》,一会儿还提到要放电影《闪电狗》。老师,你是不是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气息?”

    高松然才不会傻到透露秘密,装傻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范高谦又把这周末的来龙去脉和高松然说了一通,和郑爸爸的叙述大差不差。

    高松然继续装傻:“这……大概就是一个巧合吧。说实话,那天和你说那么多关于狗的事情,是因为我很生气。”

    生气?范高谦一头雾水。

    “段考后的周末我待在学校,就开始阅卷了。虽然老师不改自己班的卷子,但我也翻了翻我们班的,其中有一张你的,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刻骨铭心啊!你还记得你的作文里出现了什么低级拼写错误吗?”

    范高谦挠挠头。英语不是他的长项,作文里的拼写错误,没有二十个也有十二三个,段考都过去一个星期了,他哪儿还记得?

    “你把dog这么简单的词都拼错了,还拼错两次!”高松然佯怒,“你在作文里写,你暑假去小姨的宠物店帮狗洗澡。第一次,你把狗拼成了dag,第二次,又变成了dug。你知道看到你的卷子我多么不能淡定吗?那天我去教室里做字幕,你正好回来找作业本,我就想,一定也要给你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让你记住dog到底是怎么拼的!”

    说得毫无破绽,范高谦只能低头认错。

    倒不是真不会拼这么简单的词,否则也不会考进三中了。只不过,他写字像狗爬,写英文尤甚,潦草又难看。

    作文里,他第一个o字和后面的g连笔,加了一个明显的小尾巴,第二个o则是封口没封圆。于是,两个o变成了a和u。

    恰好遇上全校最强调卷面整洁的江老师改卷,范高谦就给毫不留情地扣了分。

    “所以,这事儿真是个巧合?”范高谦小心翼翼,本来都快要相信了,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段考周末后,我还特地打电话给曹毅聊了聊。因为我记得,好像他也是在收到你的启发之后,才突然爱上下棋的。曹毅也确认了,你和他说了一通什么智慧啊、淡然啊……”

    高松然内心腹诽:孩子,我好不容易给你编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求求你放过我,别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好不?

    想起自己此前对于“菩提”一词的误解,高松然将错就错,把装傻进行到底。

    “曹毅啊,嗨,我是看他成天玩游戏,还全是那些打打杀杀的游戏。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但十几岁的孩子成天接触这些暴力的东西,总归不太好。我也知道,你们这个年纪都有点逆反,直接让他不玩游戏,不可能有效果。所以,我退而求其次,让他去玩一玩不太暴力的游戏……谁知道,曹毅偏偏擅长此道啊!”

    同样没毛病,但范高谦依然不满足于此。

    刚入学时他就知道,10班是个充斥了关系户、后门生,还有文化课成绩不达标的特长生的班级,和他这种低空飘过分数线,却是正经考进三中的不一样。

    虽然觉得10班有些人不上道,但一个多月相处下来,范高谦还是很喜欢自己班的。同宿舍几个同学都成了好兄弟,班里还有喜欢的女生。

    “高老师,像我这么平庸的人都能在特定场合出彩。还有曹毅,别的老师都放弃他了,你却引导他发现自己的才能。别班同学说我们班是垃圾堆,可老师你觉得呢,我们班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没发现的才能啊?”

    这话让高松然一个激灵。他想起了考入师范大学时秉持的信念:所有垃圾都是放错地方的宝藏。

    上小学时,高松然算不上一个好学生。当然没做过那种杀人放火、逃课作弊的事儿,就是成绩中等偏下,外加上课爱说话,喜欢和老师抬杠。

    降级版丁悦。

    小学高年级时,班里换了班主任,对学生区别对待极其明显。像彼时的高松然,成绩不拔尖,上课还插嘴,自然不遭老师喜欢。

    有一次,高松然上课说话,和另外几个淘气的“差生”一起罚站。

    班主任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毫不留情地说:“你们就是一群垃圾!长大之后,也只配在社会底层混。看到校门口那些摆摊卖玩具的大爷大妈没有?你们还是早点跟他们取经去吧,学习不好,那就是你们的未来!”

    那番话深深刺痛了高松然。也许老师的言语本意是为了激发孩子们心里的羞耻心,事实也证明,高松然的确被激将成功,此后认真学习。

    虽然还是喜欢上课说话,但好歹成绩进入班级前半,老师如此刺耳的责骂也少了许多。

    然而,和他一起罚站的小伙伴,却有一些就此消沉。

    高松然记得,其中有个男同学,会画很好看的风景画,是个左撇子。由于坚持拒绝纠正用手,成绩也不好,老师曾经出手打人,在他的左手腕留下了一道伤疤。

    上一次偶遇,他在机场当行李搬运工。曾经能画出绝美风景的左手,已经变得粗笨、毛糙,伤痕累累。

    升入中学,学校环境好了很多。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也有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老师。

    他们一辈子都没取得过太大成就,于是,当了老师后,手里有了点来之不易的权利,就紧紧抓住,当成发泄不满的的途经。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都倾泻在了孩子身上。

    更有老师简直枉为人师表。孩子下了无比的决心,去信任一个长辈,和他们诉说一些难以言说的青春期困扰,有的老师却对不起孩子的信任。

    高中时,有个大高松然一年的学姐。高三时,学姐向她的班主任坦白,班里一个男生给她写情书,而两人互有好感,她不知怎么处理。

    学姐感到矛盾,一边无法压抑朦胧的好感,一边却纠结于高三繁重的学业和个人情感的矛盾。犹豫之下,她选择询问班主任到底该怎么办。

    那笑面虎班主任一边假意安慰女生,一边却悄悄把整段对话录了音。事后复制三份,两份交给双方家长,一份交给教务处。

    沸沸扬扬,一地鸡毛。

    就连很少关心同学八卦的高松然事后都知道了,那男生直接转学到另一所高中,女生记大过,从此成绩一落千丈。

    毕业后,女生绝情地切断了和高中所有人的联系,包括曾经玩得最好的几个同学。

    这所高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噩梦。

    可是,孩子们有什么错呢?就算男生在高三的关键时刻表白,有扰乱心绪之嫌,批评一顿的事儿,至于玩成无间道,直接转校么?

    女生就更无辜了,本来就因为不敢早恋才和班主任倾诉,结果,反而给自己倾诉出了一次记大过,和永久的心理阴影。

    学生向老师求助,老师不仅没有提供正确的引导,还反倒像抓住了学生的小尾巴一样抓住不放。最后,洋洋得意地看他们在悬崖边挣扎,再狞笑着将他们推入深渊。

    原本,考师范大学,只是因为高松然的成绩够不上更好的学校,老师又是个相对稳定的职业。但听说这件事后,他的目标却悄然改变。

    即使他一个人的力量很小,只能影响到几十个人,他也想成为这几十个同学心中值得信任的大哥哥、叔叔、爷爷。

    无论是优秀、平庸,还是表现暂时不如人意的孩子,他都想让孩子们知道,你们都值得老师的爱和信任。

    举个极端的例子,就算史明升、包宇昆这些霸凌成性的孩子,他也会想办法尽力扭转。

    只不过,现在的高松然手伸不了那么长,越俎代庖的话,高三的班主任也会有意见的。

    教育是爱的艺术。师范大学第一课,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如是说。

    “我从不觉得任何一个学生是垃圾。如果有老师依靠片面的观察评价学生,发现学生的缺点,不去努力帮助学生就直接放弃,这是老师的失职。这样的老师才是垃圾。”

    他对范高谦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第69章  薛恒:雷神降临

    每周一上早晨第一节课的老师, 大概都会觉得自己这学期不太走运。

    高松然就是倒霉蛋之一。升旗仪式刚结束就开始下雨,窗外阴沉沉的,教室里也死气沉沉。

    英语课上, 高松然先花了十分钟时间, 让丁悦做课堂演讲。早在高松然刚接手十班的时候,丁悦和教生物的余老师就“辣味究竟是痛觉还是味道”这一话题展开了激烈辩论。

    最终,这场争论以余老师收走丁悦用来核查资料的手机告一段落。

    事后, 丁悦有些委屈,找高松然说理。高松然发现, 她查的资料是千度搜索随便搜的一家公众号, 并不可靠。

    于是, 高松然借了丁悦一本英文书——《芝加哥事实核查指南》, 旨在教会丁悦,光有一腔追求真理的热血,用处不大,还得学会追求真理的方式方法。

    丁悦也不负期望, 一边查字典,一边将书刻苦啃完。终于,准备了一个周末, 今天终于可以在同学们面前讲解读后感了。

    这篇演讲稿,丁悦找了课代表杨陶璐帮忙修改。作为书评,丁悦的演讲自然比不上卢浩那悬念迭起的亲身经历。

    高松然看到,台下的同学也大多打着瞌睡。

    曹毅大概是感念高松然的指点之恩, 还算给面子,英语课上再也不下围棋了;李运鸿直接在特质躺椅上打呼噜。

    坐在第一排的杜寒, 头都一点一点的,强撑着不睡。

    【算无遗策喷雾液】的特效依然作用在薛恒身上。听着丁悦的演讲, 薛恒雅静一直盯着桌上的一张数学试卷。

    要不是旁边卢浩警惕的眼神不住瞥过来,薛恒恐怕无法抑制抱住试卷狂写的冲动。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系统通过提示告诉他,他又得到了少量点数和一次天眼。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范高谦]摆脱对未来的迷惘,获得春雨点50点,“天眼”一词。“天眼”限1小时内使用,过期无效。】

    这提示是课上了半小时才出现的,证明范高谦大半节课都心不在焉,在想心事,根本没专心听课。

    透过身边同学和家长的反馈,高松然得到了两条重要信息:田潼曦和薛恒,都是喷雾“较小概率”特效的受益者——自从换上新的喷雾液,他们写起数学题都能走火入魔。

    既然这样,那就趁热打铁。从范高谦那儿获取的天眼机会,就用在田潼曦或者薛恒身上好了。

    略一思索,高松然选择了薛恒。

    田潼曦家庭条件更好,父亲是公司高管,母亲在事业单位,虽然没黄莹莹那么有钱,可如果她选择当一辈子躺平的咸鱼,家里也能保证一生衣食无忧。

    薛恒则是普通中产家庭的小孩,在城市里买得起房,二十多年了,还在还最后几年的贷款。相较而言,更早发现薛恒的天赋,帮他找到合适的前路更为重要。

    下课铃一响,“天眼”一开。

    有喜?!

    薛恒一个男生,这辈子……除非生殖科技飞速发展,大概很难有喜了。

    但结合他的爱好,这条天赋真正的意思呼之欲出——

    游戏。系统又玩谐音梗了。

    薛恒爱玩的游戏,不是《王者联盟》、《英雄荣耀》这类竞技游戏,而是制作精良的单机大作。

    和曹毅因为从没下过围棋而不知自己擅长围棋不同,从小到大,薛恒也被朋友们带着打过竞技游戏,手机电脑都有。

    打竞技类游戏的薛恒中规中矩,没有灵气,更没有兴趣。按卢浩的评价,薛恒远比不上已经基本从游戏界退隐的曹毅。

    电竞选手的路走不通,难道还能把玩单机游戏发展成一种职业?

    又或许,薛恒其实是个隐藏的游戏设计师?玩了这么多剧情丰富、玩法多样的高档游戏,薛恒也该潜移默化从中学到点东西。

    比如,如何设计关卡,能让玩家不至于开场被难倒劝退,却又不会简单到让人通关后毫无成就感。

    如果是这样,可以有意无意把薛恒朝游戏设计师、策划的方向引导。

    说干就干。上午最后一节课,高松然等在门外。

    薛恒刚出门,高松然就无情地将薛恒从小伙伴中拉走,告诉他:“来,今天老师请你吃顿饭。”

    薛恒惶然。老班的表情很平和,甚至很友好,似乎不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他生气。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不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师生间的单独谈话,永远让人感到不安。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薛恒沉默着,跟着高松然来到了教师食堂。

    一路上,薛恒脑补了许多可能。

    最大的可能性是父母打电话找老师告状,抱怨自己在家打游戏打得太凶。父母教育不来,也许会寄希望于“大哥哥”一样的老师。从小到大,哪个老师没被父母拜托帮忙,劝说自己不要没日没夜打游戏了?

    咦,不对呀,薛恒忽然回过味来。

    过去几天,他连电脑都没开过!更遑论玩游戏了!

    直到此刻,薛恒才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太对劲。最近几天居然都在做数学题,热情比以前打游戏还要高涨。

    什么情况?我不是疯了吧?做了个长达好几天的梦,以至于现在还没醒过来?

    如果这世界并不是个巨大的梦魇,那么父母一定是觉得自己狂刷数学题的举止太过古怪,报告给老师了。

    也许今天老班是为了表扬我呢!

    高松然刷教师卡买了两份套餐,示意薛恒在面前的水果筐里挑个喜欢的——这是教师食堂的福利。

    捧着加了根香蕉的食物托盘,薛恒比起刚离开教室时轻松了一些,却依然有些惴惴不安,坐在了高松然对面。

    学生出现在教师食堂并不罕见,很多老师都会在用餐时间和学生谈话。

    “发现你下课都在用功写练习册,学习态度有所提升嘛!你的态度我很喜欢,段考成绩不理想没关系,知耻而后勇很重要。”高松然惯常一阵商业吹捧。

    等待着暴风骤雨的薛恒忽然被夸,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头。

    高松然立马变了脸色,制止他:“停!薛恒,你这头,几天没洗了?我可不想吃你的头皮屑啊!”

    正在挠痒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不过,这一有关头皮屑的调侃,也让薛恒彻底放松下来。他赧颜道:“唉,这周末太忙了,就一直没洗澡。”

    “忙什么呢?”高松然假装无意地追问。

    虽然做数学题是好事,可不知为何,薛恒却感到一丝难言的羞耻,犹豫着要不要直说。

    “呃,高老师,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啊……整个周末,我都在刷数学题,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刷题,好像没干别的了。”

    像是害怕高松然果真不信,薛恒紧接着补充说:“老师,我大概也知道我在各科老师心中的形象,但是真的,我最近都没怎么玩游戏了。”

    越说,薛恒自己越觉得怪异。就好像《独狼》、《仁后2》,还有他能连续玩40小时不睡觉的《凤雏:王朝崛起》,突然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取而代之的是数学题。一题接一题,比打boss都爽。

    高松然笑笑说:“这有什么不信的。再说了,我信不信,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嘛。当然,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度。刷数学题虽然是好事,但太过投入了,有可能影响到眼睛、体姿和膀胱,还有可能影响到其他人。”

    还在吃饭,高松然就无所顾忌地说起人体某些“下三路”器官,薛恒似乎也被高松然的大大咧咧感染,丝毫没觉得话题反胃。

    薛恒羞愧地低下头:“老师,很抱歉影响到你了。我身上味儿是不是很大啊?”

    差点一边羞愧,一边又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发梢的前一秒,薛恒及时收住,没再往油光锃亮的头发上挠一爪子。

    高松然接着说,语气轻松写意:“放心,味儿倒还好,就是头皮屑掉饭里比较严重。你坐在葛希瑶身后,要是味道太冲,她早就提意见了。不过,说起对他人的影响,体味和头皮屑都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

    薛恒不解,试探着问:“唔,长虱子,传染给别人?皮肤发痒,挠痒打扰别人?”

    高松然摇摇头:“你头上那么多油,招惹米军来侵略我们学校了怎么办?”

    原以为老师在严肃警告自己要讲卫生。没想到,铺垫这么多,只为讲冷笑话?

    薛恒一时被这个笑话冻住了,没笑出来。

    “嘿嘿。”他干笑一声。

    被笑话一闹,薛恒的戒心也完全消除,心情轻松起来,居然回了句玩笑话:“万一美军打来学校,我们也有枫姐和‘雷神’。”

    枫姐一定是赵华枫,成天对人拧天灵盖威胁。

    “雷神是谁?”

    “靳文蕾啊!老师,你还没听说过么,周末,雷神和两个朋友出去唱歌,晚上抄近路回家,意外遇见四醉酒流氓,看她们三个女孩子结伴,嘴里开始不干净了,还围上来跟雷神她们要联系方式。结果,高老师,你猜怎么着?”

    高松然听说过靳文蕾在社团的英勇事迹,猜到半分。不过,为了不打搅薛恒的兴致,他假装一无所知,兴致勃勃地继续听下去。

    “……有传言雷神一挑四,把所有人都干进医院了。不过,事实证明,这话有点夸张了……”

    说着,薛恒竟然掏出手机,毫不避讳高松然的目光,打开了一个小聊天群,10班好几个男生都在里面。

    群文件——“卢浩”上传于周日22:01。

    《监控.mp4》

    第70章  学姐,点到为止啊!你满16岁了,可得小心点!

    监控录像的确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 但监控质量很高,不知是卢浩还是别人,还把视频做了亮化处理。大概是因为小巷环境寂寥, 这视频的收音效果也相当好。

    视频从四人醉醺醺地接近靳文蕾三人开始。

    喝成这样在黑暗的小巷子里拦人, 靳文蕾当然不答应。

    当第一个小流氓大笑着,不干净的手即将碰到她的前一秒……

    靳文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过小流氓的脏手, 也没用多大劲,就将其两个手腕紧紧困在一起。

    那被摁在地上的小流氓还没反应过来, 眼见着面前身材窈窕的姑娘居然抓住了自己的手, 还邪性一笑:“妹妹这么主动啊……啊!啊——”

    话音未落, 此人一声惨叫, 原来是小腿前侧挨了靳文蕾一脚。

    这是她在第一节社团课上学到的宝贵知识:实战中,击打头面部造成伤害立竿见影,却也是挨打者率先保护的地方。

    所以,想要真的对人造成伤害, 就得打一些在常人看来不太容易成为击打目标,却痛感强烈的地方。

    就比如小腿胫骨。

    再者,靳文蕾没打算一上来就下死脚。人家也就调戏一下, 还没对自己和朋友造成实质性伤害,能吓退就行,不至于当即给人断子绝孙。

    无奈酒壮怂人胆。哪怕靳文蕾有意放过对手,这醉醺醺的小流氓却还是不识好歹。

    这小姑娘身材纤细, 哪像真会打架的样子?他们几个人还没桌子高的时候,就开始走街串巷打群架, 实战经验极其丰富。

    何况己方四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对方三个高中女生, 人数优势、体格优势、经验优势。论打架,还能怕了?

    看她一个同伴那花容失色的样子,都快哭了,面前这小姑娘嘛,多半也是强装镇定。

    她踢得自己小腿生疼,肯定也是巧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的一个同伴听见惨叫,原本还在围堵另外两个女生,这会儿看过来,却丝毫没有担忧,只是嘲讽——呵,连个小丫头都能把你放倒?

    只不过胫骨被踹,的确有点疼,此人捂着小腿倒在地上叫苦,一时半会儿没能起得来。

    到底还是一起打过架的兄弟,另外一个染了一撮小黄毛的男人走向靳文蕾,一边威胁道:“小姑娘,你还有点本事的嘛!我们只想带你们出去玩玩,明早全须全尾送回来。配合呢,你我都开心,不配合呢……”

    掰两下手指,咔嗒作响。

    靳文蕾不语。

    叫唤那人只当她怕了,继续朝这里走来。他得寸进尺,冷笑道:“你把我兄弟踢疼了呢,我给你个巴掌,这不算过分吧……”

    “啪——”

    巴掌打出,鲜红的掌印却出现在了小黄毛脸上。

    靳文蕾这才冷冷地说:“嗯,怎么不算呢?”

    天算地算,算不到这小妮子居然这么刚。嘴上刚也罢了,还真敢上手?

    说真的,那巴掌打得不轻,跟小流氓前女友的巴掌比起来,强力多了。

    此人捂着脸退了两步,看向靳文蕾。

    他再次冲向靳文蕾,右拳挥去,同时左腿抬起,想给靳文蕾来个左右夹击,让对手顾了上身就顾不上下盘。

    靠这招,他干了村里的小霸王,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村霸。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靳文蕾一边跳起,闪避了他的扫堂腿,一边向后仰头,又避开了他的右手摆拳。

    更绝的是,靳文蕾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光流畅,还瞅准了时机。靳文蕾落地之时,正好踩在此人伸出的扫堂腿脚踝上。

    靳文蕾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人脚踝踩断了,但当即最紧迫的,是让对方彻底失去袭击她和小伙伴的能力。

    她头向前一点,直接用脑瓜子往对方肋骨处撞。

    右手左腿同时打出,左手必须蜷在身侧才能保持平衡,就不能用来保护躯干了。所以,小黄毛的肋骨完全不受保护。

    颅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部分之一不假,但是……

    谁没事拿头打架呀?!

    虽然靳文蕾也撞得有些头皮发疼,但那小黄毛已经疼到快昏厥了。双手抱住被猛烈撞击的肋骨,恨不得再长第三只手去按摩剧痛的脚踝,整个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只管“哎哟哎哟”叫唤。

    第一个被靳文蕾踢在小腿前侧的那位,其实已经恢复了,但亲眼看到靳文蕾在和自己同伴小黄毛争斗中,那矫健的身姿、灵活的动作……

    这姐们,不走寻常路啊!

    所以,小腿被踢的这位,干脆全程抱着小腿的姿势,嘴里只管叫苦。他蜷缩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和刚刚到底的同伴遥遥相望,假装还没有从胫骨受伤的痛苦中恢复过来。

    剩下两人围住的是靳文蕾的另外两个同伴。他们并没有看清靳文蕾的方向发生了什么,毕竟,这是一条晚上没有路灯的小巷。

    不过,接连听到两个伙伴熟悉的声音,还是尖叫声之后,他们立刻知道大事不妙:那身材最好的姑娘,居然是玩武术的?!

    好在被围住的两个姑娘,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威猛。尤其是那个小个子女孩,都快哭出来了,神色完全没有打人姑娘的云淡风轻。

    看来没有身手。

    第二个女孩呢,说好听点是“健壮”,说难听点,应该超重了。这种敦实女孩也就吨位出众一点,多半也不是什么好勇斗狠的角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实在不行,要是那打人女孩乘胜追击,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两个不能打的当成人质嘛。难不成,那高中女生还会因为打人上头,不管同伴的性命?

    其中穿灰色夹克的小流氓想着心情畅快了不少。唉,虽然那打人女孩才是三人中身材最好、脸蛋最可爱的,可她是朵带刺的玫瑰啊!

    算了算了,剩下这两个小妮子虽然没那么好看,好歹也是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啧啧……

    要是靳文蕾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非得笑出声不可:都生死攸关了,脑子里还全是黄色废料啊!

    靳文蕾倒不像卢浩,从她整治欺负何珊燕的那些高三学生就能看出来,她打架相对理智,不会上头,更不会把人往死里揍。

    眼见放倒了其中两人,靳文蕾依然很小心。小巷地上堆了一堆杂物,里面似乎有些塑料水管之类的东西。

    靳文蕾想了想,还是没去那管子。双方现在都是徒手搏斗,而她从来没有持械搏斗的经验。万一拿过什么武器,哪怕是塑料管子这类威力有限的,只要被人抢夺过去,反而可能伤到自己或者同伴,陷入被动。

    穿着长袖兜帽衫的男子再度凑近剩下的两个女孩。只见敦实女孩对瘦小那位试了个颜色,后者会意,瑟缩着闪到了敦实女孩身后。

    “哟呵,小胖妞,还挺讲义气的嘛!哥哥很欣赏你这一点啊!”灰色夹克直接上手,向敦实女孩胳膊上抓去。

    那么粗的胳膊,原以为会抓到一手松散的肥肉,没想到,这胳膊好像比他想象得结实不少——这是人的胳膊还是钢管呢?

    灰色夹克心下大叫不妙,刚想出言提醒同伴。可酒精控制了大脑,他不仅无法理智思考,连嘴也不听使唤了。

    兜帽衫见同伴抓住了敦实女孩的一只胳膊,嘴里咕咕哝哝,不知说些什么,往地上啐了一口:“切,喝点酒就说不清话,哪儿来的毛病!”

    说完,也上前来抢另一只胳膊。

    敦实女孩眼里喷火,大叫:“你敢过来,小心我踹你!”

    被这么一喊,灰色夹克嘴里不嚷嚷了,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下意识觉得这胖妞外强中干。

    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嘛。

    倒是那兜帽衫,反倒被这句威胁激发了奇怪的好胜欲。他下意识看向她的腿——挺粗壮,要不也撑不起那么结实的身体。

    于是,同样喝多了的他突发奇想,趴下身子,就要往敦实女孩的小腿抱过去。一边抱,一边还油腔滑调来了一句:“来呀胖妞,有本事踹我呀。”

    就这样,他的脏手搭上了敦实女孩的小腿肚.

    哎,这腿怎么跟大理石柱一样,硬到掐都掐不动?

    没容他多想,敦实女孩就实现了她亲口许下的诺言。被抱住的左腿,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兜帽衫男人的怀抱。

    一个大脚踹出,此人脸上就多了个鞋印,还没来及爬起来,先在地上滚了两圈。

    而抱住她上臂的灰色夹克也没好到哪儿去。敦实女孩一边抵挡着他拽住自己手臂的力量,一边曲肘,砸在了灰色夹克胸前。

    那人吃痛,松开了手。敦实女孩这下彻底摆脱了束缚,没等灰色夹克反应过来,又是一记下勾拳,结结实实往他下巴上招呼,震得他眼冒金星。

    她还想再打,就听靳文蕾喊:“学姐,点到为止啊!你满16岁了,可得小心点!”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高松然眯起眼睛看着视频。靳文蕾他自然是认识的,那小个子女孩他毫无印象,而敦实女孩一头短发,高松然总觉得她的身形有些眼熟。

    只不过,敦实女孩所在的角落比靳文蕾打架的地方更暗,而且她一直没有正对这个监控探头。

    薛恒接着高松然之前的笑话:“所以,高老师你还不放心吗?就算美军开坦克来咱们学校入侵,有雷神,还有这个胖学姐,完全不用怕嘛!”

    高松然却全然没了开玩笑的心情,一串问号抛出:“这事儿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没人跟我说?卢浩这视频哪儿弄的?”

    靳文蕾今天正常到班上课,在英语课上,也和其他人一样昏昏欲睡,没有显出半点异常。

    高松然没了和薛恒继续掰扯的心思,不过,午饭都请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一会儿回去,我会找靳文蕾谈谈的。对了,倒是薛恒你自己……”

    “哎呀,老师,我知道了。”薛恒收起手机,嘿嘿一笑,“今天晚上一回家,我保证什么事都不做,立马洗澡!数学题再有趣,我也要保持良好的个人卫生。”

    高松然哑然失笑:“行,你说的对。还有啊,不管是做数学题还是打游戏,都要有个度,争取从中收获别的东西。你看曹毅也玩游戏,我没反对,就让他找到了新的乐趣。你也试试呀。”

    又和薛恒随便客套几句,高松然放他离开。

    走在校园里,薛恒倒没把高松然最后几句话太当回事。游戏算什么?人家陈省身老爷爷说的对,“数学好玩”!

    第71章  粉碎性骨折?

    高松然回到班上。不少同学还没吃完饭, 或者刚吃完饭,趁着静默午休开始前,去风景优美的校园里散步。

    靳文蕾还没回班。高松然来到教室外的走廊, 看见几个住校男生没有回宿舍睡觉, 而是拥在卢浩的座位边上,看卢浩手机上放的东西。

    “牛掰啊!我怎么不知道,咱班里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姐!”沈建大笑。

    “巴掌快如闪电, 还有闪避的姿势,简直非常人所能及!这是何等惊人的战斗技巧啊!”陈默旁若无人, 居然开始解说起来。

    几人盯着卢浩手机小小的屏幕, 聚精会神地看着, 直到赵华枫往沈建背后拍了一掌, 小声提醒道:“喂,老班来了,你们收着点儿。”

    几个男生一惊,抬头就见高松然从前门进入教室。

    卢浩收起手机, 露出一脸假笑端坐在座位,堪比著名的“乖巧.jpg”表情。

    高松然很是严肃,三两步走到卢浩面前, 问道:“卢浩,那视频,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跟班里同学有关,怎么不说一声?”

    自从上次当着全班的面做过英语演讲, 卢浩对高松然信任有加。这信任是相互的,高松然也安排了许多协助管理班级纪律的活给卢浩, 减轻赵华枫的负担。

    卢浩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到高松然这么严肃地盯着自己是什么时候了。

    “视频是昨晚雷……靳文蕾发给我的。事情是星期六的。”

    看来“雷神”的外号已经在班里小范围传播了起来。高松然皱眉, 问道:“她发给你这干嘛?”

    卢浩头埋得更低:“我一开始犹豫过,要不要报格斗社,提升战斗能力,万一再遇到那群明里暗里搞我的家伙,就更游刃有余了。不过,后来还是选了更喜欢的足球。靳文蕾不是在格斗社么?前些日子,我就跟雷神,啊不,靳文蕾说,要是她在社团课上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经验,千万告诉我,我愿意拜她为师。”

    高松然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卢浩到现在还没忘掉那群骚扰小苹的小流氓,还指望找他们拼命?

    “他只给你发了视频,没说别的?”高松然不死心,还想从卢浩这里套点信息。

    卢浩无奈,只得点开她和靳文蕾的对话框。这两人很少聊天,倒不像郑子叶范高谦那样公然暧昧。

    就在星期六晚上,靳文蕾给卢浩传了个长视频,附带几行文字:

    “耗子哥,你看看这个,我和副社长学姐的实战经历。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打法,她是力量配合技巧,我是……歪门邪道[笑脸]。不知你适合哪种,先看着吧。”

    卢浩回应了三个感叹号。十分钟后,三个问号。

    靳文蕾发来一个[调皮]表情:“没事,都解决了,刚从治安部出来。我们正当反击,一点责任都没有。监控视频也是治安部好心的小姐姐拷给我的。”

    盯着聊天记录里“学姐”和“副社长”五个字,高松然心里隐隐有些印象了。那天社团报名,10班又出幺蛾子,何珊燕、高诗静等人分别被几个高三的坏孩子纠缠,卢浩和靳文蕾也陷入其中。

    结果,靳文蕾就是从那天开始爆发小宇宙,发现自己好能打的。

    带着孩子们去德育办公室处理完事情,就是那视频里身材敦实的女孩,在半路上拦住靳文蕾,主动邀请她报名格斗社。

    那高二女生自报过家门,高松然却不记得她姓甚名谁。不过,那天记忆里一头短发、身材健壮的形象,倒和监控里的短发女生重合起来。

    高松然抬起头。教室中央靳文蕾的座位依然没人,她同桌王笛倒回来了。王笛和靳文蕾关系不错,经常见到她们在食堂坐一桌吃饭,不如问问王笛。

    高松然叹了口气,摆摆手,把围在卢浩桌边看视频的几人赶回自己作为,小声对卢浩说:“这视频,先别传播了,你们小范围看一看、爽一爽就够了。”

    换做别的老师遇到这种事,怕是要第一时间要求卢浩删除视频,连备份都不准留。

    卢浩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他知道,高松然连“你们小范围看看爽爽就够了”能都说出来,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何况卢浩也有没告诉高松然的。被靳文蕾一行人胖揍的小流氓中,有个人他认识——就是骚扰小苹的。

    所以,对其他同学来说,看靳文蕾惩恶扬善看得爽,而在卢浩这里,又多了一层意思。

    “王笛,你同桌呢?今天没有一起吃饭?”高松然问话时,王笛已经掏出了桌肚里的U型枕,准备趴在桌上睡觉了。

    她抬起眼皮,又仰起脸,说道:“雷神……哦不,靳文蕾,她今天跟社团里一个朋友吃饭,我就没跟着去。”

    高松然心里有些打鼓。社团本来就是交朋友的地方,和学姐一起吃饭没什么不对。可是,偏偏是她们周末刚揍了人,还进了一趟治安部的时候。

    门口进来一个人,高松然背对门框和王笛说话,第一时间并未察觉。

    后排的顾凯兴和陈默,争先恐后地喊了声“雷神”。

    靳文蕾这会儿既没有羞赧地说“哎呀,你们别这么叫我”,也没有笑着和后排男生打成一片。相反,她愁眉不展,满脸忧色。

    和那个三拳两脚撂倒醉酒小流氓的飒爽英姿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才看见高松然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同桌王笛身边。靳文蕾光看高松然的表情就知道,老班要找自己谈话了。

    靳文蕾硬着头皮走到高松然身边。完蛋,事情没解决,还要挨老班骂。

    两人走到走廊。高松然看出她有心思,便向她详细询问起事情经过。

    整件事要比卢浩所说的复杂一些。

    靳文蕾发给卢浩的监控视频并不完整。监控结束后,靳文蕾、苗龙韵和第三个女生准备离开。

    苗龙韵将纠缠她的两人踹倒后,越想越气。靳文蕾好歹没让前头两人近身,可苗龙韵的胳膊和小腿可都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啊!

    于是,不顾靳文蕾和另一个女生劝阻,苗龙韵折返回去。

    那四个人当中,已经有两个正要爬起来。见刚才的三个煞星又折返回来,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苗龙韵也没追他们。剩下两个还痛得在地上打滚的,一个是被苗龙韵肘击在胸口的兜帽衫,一个是被靳文蕾甩巴掌、踩脚踝的家伙。

    苗龙韵上前,给他们一人一脚踩在脸上。

    然后,三个女生主动去治安部陈述情况。治安部队员调出监控,看到三人被围堵调戏的场面,都为她们捏了把汗。

    那四个人,是辖区内有名的街溜子小团体。杀人放火没干过,小偷小摸也不干了,成天就喝酒耍威风。要说真治他们什么罪,好像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治安部队员安慰靳文蕾一行人。她们是正当防卫,即使后面又有返回现场补刀的行为,是报复行为。但考虑到她们都是未成年人,返场泄愤时也没有对小流氓造成实质伤害,倒不会有刑事责任。

    由于是周末发生的事情,又是在校外,治安部只通知了三人的家长,没有告知学校。

    没想到,那群小流氓脸皮实在是厚。就像他们几个月前反咬一口卢浩一样,周一一大早,苗龙韵就收到了家里的七个未接电话和留言。

    上课时关机,只有中午才打开。那么多电话都打不通,苗龙韵妈妈又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你星期六打的一个人,鼻梁骨粉碎性骨折了!他报了警,要你赔偿呢!下午放学赶紧回来,他们家属要在治安部谈和解条件……”

    鼻梁骨?粉碎性骨折?!

    苗龙韵有点懵。这怎么可能,她自己下脚深浅是有数的,顶多在脸上划个口子、软组织挫伤,怎么会骨折?

    吓得她赶紧搜了搜“粉碎性骨折”的定义。

    这一查不得了,彻底把她吓得够呛:那对面的意思是,他的骨头碎成三块以上了?

    想起前天,靳文蕾警告自己的“你满16岁了”,苗龙韵有点悔不当初。对方不是善茬,明摆着要死磕到底。万一真是自己把人踹成粉碎性骨折,她也到了可以负刑事责任的年龄。

    越想越慌。苗龙韵联系靳文蕾,两人一起吃饭,商量对策。

    靳文蕾习惯了高松然的处事态度,想当然地以为所有班主任老师都是这样。她建议苗龙韵找她的班主任聊聊,争取让学校出面保她。

    可靳文蕾大概是忘了,在高松然执掌10班事务之前,黄巍老师是怎么对待卢浩的。

    同样,苗龙韵听了靳文蕾的建议,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以为我们班那个老学究还会帮我?算了吧,他成天跟我爸妈抱怨,说我就爱打架,女生不像女生样。我在外面跟人打架,哪怕打的是抱了我胳膊和腿的小流氓,他说不准也会怪我!”

    靳文蕾咕哝了一句:“谁规定女生该是什么样?”

    抱怨归抱怨,靳文蕾知道,这事儿她解决不了。

    回去复仇的是苗龙韵,她和另外一个朋友只在旁边看。而且,三人中只有苗龙韵满了16岁。

    可是,学姐教会了自己那么多东西,就不能帮帮她吗?

    和下午就要再访治安部的苗龙韵告别,靳文蕾独自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高老师,我想帮学姐……”

    第72章  丁悦:明显、显然、无疑!

    这个要求让高松然发懵。

    理解靳文蕾和苗龙韵在很短时间内建立起的友谊, 但高松然真的没有解决办法。

    一方面,自己只是10班班主任,连天眼都开不到外班同学身上, 去插手高二年级的事务, 未免有越俎代庖、手伸得太长之嫌。

    其次,苗龙韵在对方失去反抗能力之后又踹人,的确是泄愤的行为。这又不是能用昆山龙哥的案例类比的。

    而且高松然也不懂相关法律, 能提供什么指导?

    见靳文蕾心急,他也只能安慰一把, 再给她指条路, 靳文蕾用不用、好不好用, 就不是他一个卑微的班主任能决定的了。

    “别慌, 他说鼻梁骨粉碎性骨折,就一定是了?他说这是苗龙韵踢的,就一定是她踢的?这些都还不确定,你也没必要干着急。卢浩和人打架的事情你还记得不?小流氓反咬一口, 他还没正式入学就告到学校来了,不还是在经过好些天的调查之后,才弄清楚情况?”

    靳文蕾想想也是。想起卢浩后来在黄巍老师那里的遭遇, 她又担心地说:“那学姐的确是做错了……她会不会也被通报处分?她毕竟……的确是回去泄愤了。”

    高松然想,能意识到学姐的行为并非毫无瑕疵,不搞盲目崇拜那套,靳文蕾也算有进步。

    等靳文蕾冷静下来后, 一定要再好好和她说道说道。打流氓是好事,事后补刀看起来爽了, 却容易把自己陷入违法的深渊。

    适可而止并不代表怂,也是保护自己。

    “我没有看到那人具体的伤情鉴定, 还有学姐返回补刀的详情。当然啦,就算看了我也看不懂,毕竟我们都不是法律专业人士嘛。”

    靳文蕾逐渐平静下来。

    是啊,吃饭的时候,她比学姐还急,抓住高松然就想当根救命稻草。

    高松然承认自己的无能,不仅没让靳文蕾感到失望,相反,反而让她逐渐意识到一点:别人的选择、命运、后果,她靳文蕾无法代人承受。

    高松然接下来的一席话,倒是让靳文蕾好像抓住了一丝希望:“先等消息吧,说不定是对方诬告,根本没事呢。要是有了事,该认栽认栽,能和解的花钱和解,让她找个好律师和对方谈,尽量别真的留案底。”

    靳文蕾依然有些惴惴不安。回到座位,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教室另一侧靠墙处的冯仁杰。

    多年前,冯仁杰的父母在南方政法大学结缘,如今都是小有名气的律师。

    靳文蕾不了解这对中年才俊的具体成就,却知道冯仁杰的家庭情况。

    刚开学时一节思政课,梁老师讲到货币与经济章节时,提到了最近发生的一些社会新闻,什么制造□□团伙、操纵商品垄断,给同学们举例。

    本来认真听思政课的就没多少,没想到,冯仁杰居然在台下驳斥梁老师的例子。

    梁志鸿老师40岁,并非什么农科院退休专家,自然没有教生物的余老师那么大的架子。不过,被冯仁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驳斥,梁老师下不来台,就让冯仁杰有理说理,没理闭嘴。

    于是,冯仁杰背了二十分钟的经济相关法律文件,逐一指出梁老师举例中不合理的地方。

    也就是那节课后,同学们才知道,冯仁杰的父母都是法律行业从业者。妈妈是大公司法务部领导,爸爸则是刑辩律师。

    从小到大,冯仁杰都被父母逼着背诵不同的法律条文,希望儿子以后也能走上法律工作者的道路。无奈,冯仁杰实在不是这块料,这让冯家父母很是失望。

    静默午休结束,距离下午第一节课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时间。靳文蕾迫不及待地去找了冯仁杰。

    原以为冯仁杰看在同班同学的面子上,至少也会答应回去问问父母,没想到,冯仁杰却摆出了一张苦瓜脸。

    “雷神,我在爸妈面前,就不能跟他们谈法律!唉,虽然我不是艺术特长生,可我一直有个学画画的梦想。我才不想学那么枯燥的法律条文呢。要是我在他们面前提什么‘帮同学找律师’,我妈肯定会找到由头,再让我背两个小时的法律条款了。哼,也不知道背这些玩意儿除了在思政课上装叉之外,还有什么用。”

    冯仁杰想当艺术生,只有和他关系最好的小部分同学知晓。靳文蕾感到很是震惊。

    上周的美术课上,老师教授了基本素描技巧,又在投影仪上放了三个人像,让同学们随意挑选进行临摹,作为当堂作业。

    冯仁杰挑选的是左边那个走猫步的模特。模特身上的衣服,冯仁杰画得称不上惟妙惟肖,却也能看出是件时装。

    然而,冯仁杰笔下模特的脸成了圆角四边形,修长的双腿与其说是在走猫步,到更像在扎马步。

    就像陈默一直想当体育生而不得一样,冯仁杰对艺术生的渴望,也仅限于他的一厢情愿。

    不过,哪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没有过此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靳文蕾在发现自己擅长的不是舞蹈,而是打架之后,不也想着扫黑除恶、拯救地球么。

    结果,遇上几个死缠烂打的小流氓,就要瞻前顾后了。

    冯仁杰对靳文蕾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靳文蕾高低也是个面容姣好的舞蹈生,在自己面前求情,冯仁杰到底还是心软了。

    “我爸是刑辩律师,对治安部的工作流程略有了解,也常在饭桌上谈起他的案子。在我的印象里,治安部会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分析监控、确认对方的伤势,最重要的是,确认伤势与学姐动作之间的因果关系。学姐还没成年,肯定不至于直接把她拘留起来的。对了,咱期中考试之后,不是要开家长会么?到时候,不管我爸还是我妈来开,如果学姐还需要律师帮忙,你自己找他们说吧。”

    冯仁杰仁至义尽,靳文蕾心下稍安。

    数学课代表丁悦来到两人所在的角落,下发改好的作业。

    冯仁杰的后桌李运鸿,不知是坐在特质躺椅上舒服到无聊了,还是被段考成绩刺激到,痛定思痛,昨天居然交了数学作业——开学一个半月以来,这是李运鸿上交的第二份数学作业。

    “啊?雷神,你们打架的视频还有第二段?”丁悦把两人的对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好奇地问道。

    “唉,学姐中午刚给我看的,还有那小流氓的验伤报告。”说着,靳文蕾把手机交给丁悦,点开了连卢浩都还没看到的第二段视频。

    这段视频时间很短,只有两分多钟。

    视频中,苗龙韵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小巷,两个人瞬间跑路,连剩下两个还躺在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了。就像靳文蕾对高松然所说,两人的脸上一个大脚印。

    “你是说穿夹克衫的人,鼻梁骨骨折?!”丁悦反复端详视频,放到苗龙韵踢灰色夹克脸的片段时,她还前后几次拨动进度条,反复观看。

    靳文蕾无奈地耸耸肩,表示默认。

    “这不可能!”丁悦忽然斩钉截铁,“无论是学姐下脚的力度,还是她发力的方向,都不可能导致那么严重的伤害。你们看,学姐踢得甚至是他一边脸蛋,哪里碰到鼻子了?”

    说着,丁悦又把进度条拉回苗龙韵踢脸的瞬间。

    “丁悦,你眼神那么好?视频里这么暗,你都能看清学姐踹人的细节?”冯仁杰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哪儿看出来的?”靳文蕾也惊了。

    没等丁悦答话,冯仁杰斜后方的刘二明插嘴道:“当着全年级的物理尖子生讲题,半个实验班的同学都服气,咱10班自己人服气一下丁神和吴神又怎么了?”

    刘二明被高松然生拉硬拽参加了物理竞赛选拔,虽然没考上,但他在化学竞赛班有熟识的实验班同学。相互交流之下,丁悦揪出作弊者、在物理竞赛班当众讲题的事迹,很快也为刘二明所知。

    众人不觉看向了班里的物理大神吴震寰。后者是今天的值日生,对冯仁杰这个角落的动静浑然不察,擦完了黑板,默默地整理讲台上的粉笔盒。

    无意间一抬头,只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吴震寰一个激灵,转过身去,对着湿抹布擦完黑板的一点反光看看自己的脸——不会是午休时在脸上压出了个大老虎吧?

    他的反应让众人一笑。靳文蕾赶紧拉回正题:“就是啊,丁悦你和大家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丁悦盯着手机上循环播放的画面,目光深邃,好像凝视着未知宇宙:“假设骨折是学姐的一踢造成的,那么这一脚的力量必然超过了男人骨骼可以承受的力量。我对鼻梁骨的解剖结构并不了解,不过,我们可以明显看到,学姐的出脚是横向发力,大部分力量应该会划过男人脸部,被脸颊上的肉分散大半,造成脸颊上的肉被划伤。即使有少量残存的力冲击到鼻梁,无疑只会打歪鼻梁正中的软骨。此外,很显然,他的粉碎性骨折,要从脸中央用钢板猛击才能造成……”

    一边躺在躺椅上听,李运鸿一边默默数数:刚才那段话,丁悦一共说了三次表示肯定的副词:明显、显然、无疑。

    问题是,哪儿明显了?!

    丁悦不是治安部专业法医,“面部软组织挫伤”这种词她不会用,只能用“脸颊上的肉”代替。

    但说起力学知识,她说得头头是道,听得众人如坠云雾,当真“云里物理”。

    第73章  运夏市三中的运动会,从来都是三中学子走上社会几十年后,依然津津乐道的回忆

    下午放学后, 靳文蕾接到苗龙韵的电话,安心了不少。

    苗龙韵去了趟治安部后,伤者的亲属就气势汹汹跑上来想打苗龙韵, 被治安部的人隔开了。

    苗龙韵和妈妈在治安部里接受问讯,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可以继续上课,而且多半没什么大事。

    治安部那位很和蔼的阿姨表示, 看监控录像,苗龙韵那脚应当没那么大力道, 一般情况下不会造成粉碎性骨折。

    不过, 对方既然实打实去了医院, 还拿出了医院开出的验伤报告, 治安部依然会配合调查。

    主要是调查者粉碎性骨折是怎么来的。如果对方为了诬告苗龙韵而伪造证据,还会遭到更严重的惩处。

    法律方面,和冯仁杰说的相去无几;痕迹分析方面,还是丁悦所说更详尽。靳文蕾可算长舒一口气。

    两星期后, 就是同学们十分期待的校运动会了。

    作为全国素质教育的先锋军,运夏市三中的运动会,从来都是三中学子走上社会几十年后, 依然津津乐道的回忆。

    每年,三中都会花费重金,租用大学里的专业体育场来开运动会。

    运动会项目也是精彩纷呈,除了中学里常规的田径比赛, 还有一些创意集体项目。

    比如运动会上人气最高的“双胞胎足球”项目。

    与普通足球比赛不同的是,场上除守门员之外, 十位球员两人一组,男女不限。比赛期间, 组内两人需要把一条腿绑起来,一起行动。

    由于时间紧张,这个项目不可能像常规足球比赛那样,先进行小组循环,再依次淘汰。三中采取的办法是,先将每个年级各班分成四组混战,比赛时间内净胜球最多的队伍晋级淘汰赛。

    这淘汰赛还不是当场进行的。由于三中实行跑班制,高二分科不分班,高一年级进入淘汰赛的四支球队,在高二时再进行决赛。

    到了高三,没进高二决赛的班级再次抽签混战,决出两个最强的“攻擂班”,与高二决赛时的冠亚军进行“巅峰之战”。

    一开始的分组完全靠抽签决定,随机性拉满,同学们为了取胜,在比赛中合纵连横、远交近攻、落井下石、背刺反水……

    两人绑腿的设定,也给比赛增添了更多滑稽的乐趣,令人捧腹的场面源源不断地出现。

    五年前,一位毕业生在省体育台当记者,还给三中的“双胞胎足球”项目做过专题报道,更让这项比赛火出圈了,无数学校跟风效仿。

    但三中的创意项目还不止于此。每年运动会,三中还会和运夏市多家游戏馆合作,将游戏馆里的项目搬到运动会里。

    去年游戏项目是“接力投篮+问答”。每班派出10人,在限定时间内接力投篮,连续投完三个球不管进不进,都站到队伍末尾。

    听起来挺无趣,但投篮的同时,篮筐上会出现一些简单的问题,诸如两位数四则运算、古诗文名句填空等。

    投篮进筐只能得到基本分,而一边投篮一边答对题目,则能让投篮分数加倍。参加比赛的同学不光准心要好,还得反应快、多线程工作。

    前年的游戏项目则是“模拟打靶”,和街机厅里的打靶游戏大同小异,却要求全班至少80%的同学同时参与,最后取平均分作为班级分数。

    三十多个人同时对着一个屏幕里的目标打靶,很容易出现几个人一起瞄准同一个目标的情况,这就要考验班里同学的默契程度了。

    今年的特殊游戏项目,三中还没公布,但这不影响同学们热火朝天讨论运动会报名。

    运动会大概是10班同学唯一能在高一其它班级面前秀一把优越的地方,10班别的不多,活力四射的同学扎堆。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一点的话,就是10班几乎全员精力过剩。

    ——大概除了昏昏欲睡的田潼曦吧。

    高松然带班一个月以来,所有老师都觉得,10班学生的学习动力略有加强——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是系统的功劳。

    但更明显的进步,是整个班级的凝聚力。

    高松然信任班里的“问题生”,善于发掘每个人的闪光点。

    卢浩在同学们中间有号召力,高松然为他当众平反,不知不觉间也让班里同学同仇敌忾。让记过两次的卢浩当纪律委员这事儿,别的老师压根不会去想,但卢浩在这个岗位上干得极好。

    班级凝聚力的提升,最直观体现在运动会报名上。运动会前两周的班会,学校专门留出来给各班班主任播放过往校运会精华视频,动员同学们报名。

    10班连动员都不用。根本不用等到下午的班会,周一早晨,潘梦影拿到报名表。大课间时,10班同学就把能填的填上了。

    韦闲仲和孙志亮还因为报名吵了起来。男子1500米每班限报两人,一个名额归了体育生沈建,另一个名额他们都想要,就在潘梦影的座位旁喋喋不休。

    和潘梦影隔着一条过道的是田潼曦。虽说睡着后连林老师上课的声音都喊不醒她,可这两人吵架让本来就还没睡着的她难以入眠。

    “我去,你们两个吵了有十分钟了吧,有什么用啊?争出个结果了吗?”田潼曦一脸怨气。

    韦闲仲本来就吵得火大,此时也怼起了田潼曦:“你睡你的,没事别捣乱。来,我们再说说理,我中考1000米满分!”

    孙志亮不甘示弱:“1000米满分也能拿来吹,你跑过1500么?”

    潘梦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有点烦这两人。还有别的同学想报名呢,你们老堵这儿干嘛呢?

    “你们在这儿打嘴炮,别人都没法报名了,有本事去楼下比试比试啊?再不济扔个硬币,让命运决定这个名额归属好了。”田潼曦道。

    操场距离教学楼不算近,现在下去跑步,肯定没法在下节课上课之前赶回来。于是,两人约好,今天放学后去操场比试1500米。

    10班这一次也有劣势,原本被人寄予厚望的长跑特长生朱家荣受伤了。由于不愿意打封闭针去强行跑省队选拔赛,朱家荣和之前带他的教练处于冷战状态,随时可能闹掰。

    学到按摩的新本事,朱家荣觉得自己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可以报名少量跑步项目。

    “高老师,我只想报一个项目,其它时候保证留在看台上给同学们加油。真的,上初中的时候,我从来都是包揽我们班200米到1500米比赛的。这次,我只报一个1500米,就让我去吧。”

    高松然觉得,朱家荣连关乎前途的省队选拔赛都放弃了,为了一个只有所谓荣誉、没有实质好处的校运会比赛,搭上可能影响一生的风险,不值得。

    “你的集体荣誉心,老师非常欣赏。不过,即使你不参加跑步项目,你也可以做点别的贡献嘛。”

    朱家荣想说,他除了跑步也没什么别的特长了,总不能把他关在看台上写加油稿吧?这可比坐牢还难受。

    不过朱家荣话不多,即使心里有想法,也没有表露出来,继续听高松然说。

    “班上有的同学报名了好几个项目,中间几乎没有休息时间。这下,你刚学的康复科知识不就派上用场了?当然,你不是正经医生,我不会同意你在班里同学身上试验按摩手法的,但你也可以教教他们如何有效拉伸、放松肌肉嘛。”

    朱家荣从输出变辅助,对10班是个损失,但如果他能把真正的天赋发挥出来,无论从他自己的角度还是10班同学的角度,长远意义上说,反倒是好事。

    他不能跑,不代表10班的男子田径就全军覆没了。沈建是个练跳高的体育生,一米九五的大高个,两条腿粗壮却灵活,身体素质优良,跑起步来也是虎虎生风。

    朱家荣无法参赛,沈建自然而然,将大部分田径项目包揽到了自己手上。

    除了沈建,卢浩、韦闲仲、孙志亮、舒惠静,乃至成天琢磨化学知识以及如何将药品从化学实验楼偷出来玩的刘二明,也都是体育高手。

    陈默同样跃跃欲试。好多项目他都想报,却被体育委员潘梦影劝了回去。

    最终,陈默想起高松然那天晚上对自己的谆谆教诲,选择报名了广播室志愿者,可以念诵各班同学传来的加油稿,也可以参与部分高关注度比赛的解说。

    女生方面,体育特长生只有一个即将转行搞艺术的潘梦影。虽然体操和大部分运动会项目放在一起,似乎有点专业不对口,但练体操也需要兼顾持久力和爆发力。

    身为体育委员的她带头报了女子800米长跑。

    班上另外几个女生赵华枫、王笛、杨陶璐,虽然都不是体育生,但也有极强的运动能力,纷纷在报名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更别说靳文蕾了,校运会没有格斗项目,她还没有报名的唯一原因,是还没想好选什么项目。

    与10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5班。

    5班名义上不是实验班,但5班的学生大多是有意文科的尖子生。三中高二往后实施类似大学里的跑班制,如果放在一所实施分班制的学校,5班就是妥妥的文科实验班了。

    别的班男女比例基本持平,而5班的构成却是29个女生,11个男生。

    5班班主任正是10班的历史老师储梅。运动会将至,每次去10班上课,哪怕只是路过10班,都能听见同学们热火朝天地讨论报名事宜。

    收作业时,她的课代表范高谦还兴致勃勃地讲了前一天下午,班里两个同学为了争一个1500米名额,专门留下来比赛的趣事。

    5班11个男生也为运动会报名而争吵。不同的是,他们和10班完全是反向争吵。

    第74章  5班班主任储梅老师:运动会多好玩啊,怎么就不能像10班那么积极呢?

    5班班会课上, 储梅老师按照学校要求,播放了前几年运动会的精彩集锦。

    班里占多数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好像还挺有兴趣, 男生却个个怨声载道。

    原因无它, 只有11个男生,项目还是那么多个,分到每个人身上的担子就重了许多。

    29个女生把项目分完了, 5班男生却只有两个人还算踊跃,剩下的九人一声不吭。

    单人项目报不满, 储老师也忍了。可集体项目响应者寥寥, 实在扫兴。

    不限性别的“双胞胎足球”项目, 10班早在报名第一天就选好了主力、替补, 放学后都开始训练了。

    5班呢,在储老师的鼓励之下,有8个女生报名。

    想着自己班的姑娘,要和别班的肌肉大高个在场上争球, 储老师于心不忍。

    而且,5班再怎么阴盛阳衰,也有11个男生。需要大量跑动、身体对抗的集体项目全让女生上, 到时候挨别班同学笑话的,不还是5班男生自己?

    只是这话,身为老师,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同学面说出来罢了。

    “大家看看, 人家10班那么积极,你们总不会连10班都比不过吧。”储梅老师到底还是用了激将法。

    她觉得, 高一年级所有学生都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一种共识:在任何方面比不上10班,都是一种羞辱。

    储老师年龄比较大, 但她带班作风相对民主。男生里没人报名,她也不至于强拉着人去,只能趁校运会开始前,反复强调运动会的重要性。

    大概是听了太多一样的言语,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5班有个男生逆反心理蹭一下就上来,坐在台下就和储老师叫板:“老师,我理解您,希望我们不要整天就知道看书,也要去参加运动会。要不然,我们班好多项目参赛者挂零。可是,您经常和我们说,要做追求卓越的人,可是,让我们去参加运动会,却和您这番叫道背道而驰啊。”

    没举手就坐在座位上发言,储老师心里很不开心。

    不过,叫板的是班里一个成绩拔尖的男生,她忍了忍,问道:“怎么就背道而驰了?在赛场上展现不服输的风貌,也是挑战自我、成就卓越的机会呀。”

    那男生好像早就猜到了储老师会这么说,得意地笑着说:“老师,我们5班男生少,擅长运动的更少。拉我们去比赛,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我们不得不在无法取得成绩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精力。这不是暴殄天物么?10班同学精力过剩,喜欢动,就让他们大显身手,而我们喜欢静,就让我们扬长避短,这样,大家都开心。”

    果然是文科班的学生,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一个成语接着一个成语。

    有人附和:“是啊,报名了还要参加训练,太麻烦了。反正我们也没那么大本事,把学习搞好不比这强?”

    这人倒还讲礼貌,知道站起来和老师说话,说出的言语却让储老师寒心。

    多年前,有位燕大教授提出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一概念,此时的储老师觉得,她面对的就是一群这样的人,自私也就算了,还挖空心思将其合理化。

    换成年级组长邵老师当班主任那会儿,他指定谁,谁就得上。哪怕断了腿也得站在起跑线上做个样子,发令枪不响,都不准下场。

    如若不然,邵老师会对轻易放弃的学生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除非脸皮比城墙还厚,否则,过不了几天,这学生就要主动向邵老师道歉,并在接下来的集体活动中,竭尽全力为班级添砖加瓦。

    储老师不愿意这样。向她这样的老派文科教师,都还有些所谓自由主义思想,她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完全被集体所裹挟。

    可也不能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啊!明明她都那么迁就同学了,怎么还是没有人相应她的呼吁呢?

    运动会,多好玩啊!

    不限性别的“双胞胎足球”都那么困难,像跳长绳、绑腿协作跑这类传统集体项目就更难了。这些项目,原则上要求男女参赛人数相等,照顾到5班以及高二高三年级文科尖子班的情况,学校特批他们,可以按照4:6的男女比例报名。

    “双胞胎足球”还能两人一组单独训练,跳长绳、绑腿协作跑必须全员到齐,同学们报名积极性更低了。

    5班体育委员江虹,这几天嘴皮子都磨破了。她虽然不是体育特长生,但运动能力强,一个人报了四个单人项目,也报了长绳队。

    原以为能给同学们塑造一个榜样,却不料,连储老师都响应者寥寥,她一个小小体委,说话就更没人听了。

    到了比赛前一星期,长绳队还缺两个人,连报名甩绳的两个男生都时常因故缺席。5班长绳队还从来没有满员训练过。

    江虹气不过,直接从不愿报名的男生中抓阄。抽中管敬飞和沈琥两个“倒霉蛋”,他俩被强行填了上去。

    江虹想,真到了比赛那一天,难不成他们还真好意思当着全校同学的面,站在那儿挨绳子打?怎么都得跟队训练一两次吧。

    放学后,储老师来到操场查看同学们的训练情况。

    本来,储老师是不想来的,可5班体委江虹刚打电话给她,说长绳队负责甩绳的管敬飞没请假就缺席训练,导致本该连跳绳的男队员们只能轮流甩绳。

    储老师一看,管敬飞正安安稳稳坐在班里写作业呢。

    “我都没报名,凭什么要我去啊……”管敬飞很委屈。

    她又是一顿苦口婆心的劝解,才让管敬飞答应回去训练。

    一边是稀稀拉拉、没精打采的5班长绳队,另一边则是精神抖擞的10班长绳队、协作跑队。储老师数了一下,10班至少有三十个同学,在运动场上训练不同项目。

    5班集体项目少人报名,经过江虹协调,一些愿意参与的同学报名了两个集体项目。但分身乏术,所以即使5班的集体项目凑齐了人数,训练也很难满员。

    10班呢,“双胞胎足球”不光有主力队员,还有替补。万一赛前赛中拼得太凶受伤了,还有换人的余地。

    替补队员的存在,也不只是起到“备用”作用。双胞胎足球项目本身就很好玩,水平不足、没机会在运动会赛场大显神威的同学们,至少可以在训练时玩个畅快。

    得益于没有家庭的牵绊,高松然也很忙。一会儿在长绳队帮同学们计时计数,一会儿跑去双胞胎足球队当裁判,一会儿去协作跑队喊口号……

    好不容易等到10班训练完毕,夕阳下孩子们挎着书包有说有笑,而5班则一个个愁眉苦脸,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们钱似的。

    储老师找到高松然:“小高啊,你们班参赛的积极性真高,要是我们班能有你们10班一半就好了!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卢浩,那真是一呼百应啊!还有那韦闲仲,上课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练起长绳来那么用心!”

    那天放学后,孙志亮和韦闲仲比赛1500米,体委潘梦影当计时裁判,还有好事者叫上高松然来围观。

    事实证明,中考1000米满分的韦闲仲,的确没跑过1500米。尽管前半程大幅领先,但韦闲仲后半程彻底脱力,被稳扎稳打的孙志亮超过。

    没了1500米名额,短程项目也报满了,韦闲仲无奈,一口气同时报了长绳和双胞胎足球两个集体项目。

    暗地里,他和孙志亮较劲呢——我长跑跑不过你,但我要在别的项目上证明,你孙志亮也不比我强多少!

    至于卢浩,也让高松然眼前一亮。以前只觉得他在同学们面前混得开,让他管纪律。在训练场上,高松然还发现,每次联系开始前,卢浩会对大家说一些鼓舞人心的话语,给予同学们鼓励。

    高松然找到卢浩,笑着说:“你越来越厉害了。以前只知道你擅长管纪律,没想到,你还有领队的才能嘛。”

    卢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同学们上了一天的课,放学还要来练项目,太累了。我吼两句,发现大家又都精神了。我也不知道为啥,嘿嘿。”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卢浩]摆脱对未来的迷惘,获得春雨点50点,“天眼”一次。“天眼”限1小时内使用,过期无效。】???

    这就让他找到未来的道路了?

    系统惊喜还没完:

    【由于学生[卢浩]此时的天赋尚未揭露,额外奖励宿主一次折扣“天眼”机会,可使用50点春雨点,购买原价100点的“天眼”。】

    正好,班里同学正在收拾东西离开,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好几个还没开过天眼的。

    打对折的天眼还是值得的。高松然准备把其中一次天眼留给卢浩,另一次嘛……

    早在他接手10班班主任之前,杨陶璐就在英语课代表的岗位上兢兢业业服务了。她也是高松然在10班最早认识的同学之一。

    就她了!

    “异口”。

    什么异口?异口同声?同声?

    结合杨陶璐英语课代表的身份,是说她以后能成为同声传译译员?

    她的口语的确不错,却也只是在10班内比较的结果。别说实验班那群学霸了,隔壁11班就有个父母都是留学生、从小双语教学的女生,在省市级的中小学生口语大赛中多次获奖。虽然比不上高二年纪主持英语角的谢麟婉,却也相当优秀了。

    和她们相比,杨陶璐只能算“还行”。她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并没有条件给她创造双语环境。

    当然,英语专业的高松然清楚,拥有优秀的语言能力,不代表就能成为同传译员。专注力、记忆力、反应速度,乃至抗压能力都必不可少,同时具备,才能胜任同传这项高难度、高回报的工作。

    剩下几项,杨陶璐都不算差,今后专注往这个方向培养,看看她的接受程度如何。

    随后,高松然又看向卢浩。

    被自己夸了“拥有领队才能”后,系统忽然给的提示,可以猜测卢浩的天赋就是领队相关。

    ……但是,为什么“天眼”告诉高松然,卢浩的天赋叫做“绳艺”啊?!

    第75章  三中的运动会,从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开幕式

    这词怎么和“领队”联系在一起呢?

    生意?卢浩适合当老板, 领导一个团队?这还算合理。

    虽然父母离异,但吃穿从没少了他。卢浩父母甚至有一种“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别来烦我就行”的心态。

    所以, 要是卢浩下决心做生意, 本钱不会缺。

    圣衣?是说卢浩当领队的团队,可以爆发小宇宙?

    或者说,天赋用的就是“绳艺”二字的本意, 卢浩擅长把手下队员拧成一股绳?

    激发了卢浩“摆脱迷惘”的效果,其实已经找到了卢浩未来职业发展的道路, 本来也用不着再花钱买天眼了——50点虽是打对折, 那也是点数啊。

    不过, 抱着微小的希望, 想要搞清楚系统给天赋命名的规则,高松然依然决定把这50点花在卢浩身上。

    然后不出意外,再次失望——依然没有搞懂。

    三中财大气粗,今年的运动会格外有排面, 竟然租到了奥体中心场馆。从场地规模到设施质量,和前几年租用的大学体育馆相比,都高出几条街。

    有专业体育馆的气氛烘托, 同学们兴致更高了,刚坐上去体育场的大巴,就开始摩拳擦掌。

    奥体中心少不了专业演播设施。当然,校运会不至于还配上专业主持人, 那装修豪华的演播厅是用不上了,可光是看到后台演播间里的专业设备, 就让电台广播社的同学们欣羡不已。

    宽敞的空间、各种专业的影音处理设备,还有舒适的座椅……

    负责念加油稿件的, 是校电台广播社里不参加个人项目的同学。

    热爱体育运动的陈默自然无法错过校运会这么好的机会,一开始,他想报名100米和400米。

    却见潘梦影面露难色,卢浩极力劝阻,赵华枫闻言更是动用了拧头威胁。

    她威胁的不是陈默,而是潘梦影:“你要是让陈默上了这些项目,我就把你头拧了。”

    潘梦影知道班长在开玩笑。陈默也理解大家纷纷来劝退的动机——自己不报名,把名额留给更擅长的同学,才是对班级最好的。

    团支书华薇见陈默没报上名,担心他会对赵华枫她们心生芥蒂,便劝慰道:“班班不是针对你,的确我们班有更擅长跑步的同学。你呢,也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呀!”

    陈默这才想起,高松然看好自己的口才,鼓励他去解说比赛。加入篮球社团后,陈默还只跟着老师练基本动作,既没有上场的机会,也还没捞到可解说的正式比赛。

    解说比赛的梦想,渐渐在沉默脑海中淡去。

    就是不知道,这专业演播间,人家播音社的老师会不会让自己进去了。

    保险起见,陈默找了个熟识的高三学长打听。学长和朱家荣一样,都是优秀的长跑特长生,却也和朱家荣一样,在运动会前不久遭遇了伤病。

    此次运动会,播音社特邀这位姓许的学长作为解说嘉宾,进入演播间。

    陈默战战兢兢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许学长却激动不已,道:“解说?播音社正缺人,就在几分钟前还在开会讨论,要不要对外招收优秀人才来客串呢!你等着,我给他们发个消息,就说有人愿意来播音!”

    播音社成员中,没有个人比赛项目的很少。毕竟,念加油稿这项费口水的活计,看似一直坐着挺清闲,实际上也要消耗不少体力。

    有项目的社团成员,很多都不乐意在演播厅里白白消耗精力,生怕影响发挥。就算没有项目,也更偏好在看台上看比赛。

    演播厅里虽然装了十几台屏幕,可以从多角度同时关注不同场地的比赛,但坐在演播间也有个致命的缺点——演播间范围方圆五米禁止饮食,演播间内连水都不许喝,以免污染、损坏昂贵的设备。

    运动会嘛,本来就是学生放松的契机。十六七八岁,更是长身体、最能吃的时候。

    不能吃零食,运动会的休闲意味就降低不少。

    如今有人主动报名去演播间,播音社自是兴奋不已,连带着不苟言笑的许学长都笑开了花。

    说实话,陈默想进演播间,倒不是真的想在运动会上出风头。只不过,高松然都鼓励他练习解说了,怎么也得找机会熟悉一下未来的工作环境吧。

    进入演播间,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墙壁上的十几台电视屏幕。

    演播间后还有个准备室,念稿件的同学轮流上阵,轮班休息时,便可以在准备室里喝喝水、聊聊天。

    算上陈默和许学长,准备室里只有八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陈默怎么都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的一位——同班同学杜寒。

    杜寒端坐在播音准备间后排一张绛红色天鹅绒沙发上,两腿交叉,双手合拢加在两膝中间,身体还在颤抖。

    杜寒是王宇的同桌,个子小小,成绩一般,家境普通,也不爱运动,在班里存在感极低。

    开学快两个月了,要不是杜寒难以启齿的特征,陈默都有可能记不起班里还有这号人物。

    杜寒说话结巴,紧张时尤甚。

    记得刚开学第二天,时任班主任兼英语老师黄巍点他起来回答过问题。偏偏不是那种填一个词就完事的简单问题,而是用英语复述一段课文的内容。

    课文不难,杜寒也在早读课上认真读过,但闭卷复述又是另一回事了。杜寒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结巴更厉害了,一个单词都要重复四五遍。

    陈默还记得,那节课上,黄老师对杜寒很无语,因为他磕巴得厉害,往往说完一句话,听众早已忘记上一句说了什么。

    等杜寒终于答完,老黄对杜寒一声叹气,此后再也没有点杜寒回答过篇幅超过三个词的问题了。

    彼时,还让陈默对杜寒产生了一丝同情。

    难道他报的是电台播音社?

    看到陈默,杜寒拘谨地“嗨”了一声。

    也许是陈默脸上的疑惑出卖了他,没等陈默开口,杜寒就解释道:“我,我是播音,音社的。下,下午集体项,项目之前都没有比,比赛,所以就呆,呆在这儿了。”

    陈默尴尬地笑了笑。

    算了,都是同班同学,藏着掖着别人也能看出来,干脆把想问的问了。

    “我知道,这问题可能有点不礼貌。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怎么会……”

    陈默不知道的是,杜寒早在社团报名当日,就对同桌王宇解释过相同的问题,故而他也没觉得尴尬。

    从杜寒处得知,因为高考要考英语口语,杜寒担心,如果他不练练表达能力,恐怕要得零分。

    想练习表达能力,跟着播音社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有意此道的同学嘴皮子大多都很溜,指导老师也是某有声书平台上的主播,不仅普通话字正腔圆,还懂得根据稿子的节奏调整感情投入。

    陈默和杜寒根本不熟。见杜寒在自己面前袒露缺陷,陈默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拍了拍杜寒的肩膀:“兄弟加油!”

    刚想去演播间另一边转转,陈默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回来对杜寒说:“哎,你刚说,你想练表达能力是为了英语口语。你和高老道聊过没?我感觉,他这人很擅长因材施教的。我这么废柴一人,他都能给发掘出解说的本事。与其一个人埋头苦练不得法,不如去和他聊聊吧。”

    “和高松然聊聊”的威力,杜寒也听说过。曹毅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就连开学后反复逃课,以至于杜寒开学快一个月时都还没记住人长什么样的黄莹莹,好像都被高松然说动了,开始郑重其事地学起了什么视频剪辑。

    杜寒双眼盯着地板,微微点头,似是听进了陈默的话。

    三中的运动会很是硬核,从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入场方阵、学生开场表演、冗长无聊的开幕式等等。

    校长汪雪梅简短致辞后,再由运动员、裁判员代表各自宣誓,整个开幕式在半小时内就结束了。

    高二高三的同学们习以为常,高一年级新生可开心坏了。初中的校运会,哪个不是辛辛苦苦排练方阵走正步过来的?就为了开幕式上在领导面前亮相那一分钟。

    汪校长深知,运动会是让孩子们享受运动的,不是用来折磨学生、让台上领导享受形式主义的。

    开幕式结束,各班找到自己的看台,运动会就要开始了。

    率先开始的是田赛。

    平日里爱打篮球的赵华枫报了跳高。她在比赛中名列前茅,但6班有个体育特长生就是练跳高的,她只能屈居次席,却也满意了。

    杨陶璐参加跳远。这个项目本来也不是她的长项,只不过10班有意报名的女生一次跳了几次,还真是杨陶璐的平均距离最远。

    比赛中,她最终拿到第四。拿到第一的是6班一位练跳远的体育特长生。

    虽然没登上领奖台,但杨陶璐的冲金项目是稍晚些的100米短跑。既然跳远没有夺牌的可能,不如省点力气,第四名也不差了。

    男生方面,舒惠静参加了跳远项目。不出所料,负责检录的老师看到他的名字之后,第一反应是:名单搞错了吧,怎么把女生的名字放到男生组了?

    检录跳远的老师以为名单出错,自作聪明,直接跳过了他的名字。直接导致运动员都要上场了,舒惠静还没等到自己被喊名字。

    解释了半天,那老师才把名字补上。

    不过,这一点小插曲没有影响到舒惠静的发挥。

    跳远项目中,舒惠静奋力一跃,居然比11班那个练短跑的体育特长生还远了一毫米,又以不太明显的差距,败给了1班的一位大长腿选手,获得银牌。

    有趣的是,在领奖台上给他们颁奖的,正式负责检录的那位。当老师看见差点因为自己搞错性别而错失比赛机会的男生,居然站上了领奖台,脸色有些不豫。

    舒惠静倒像是战胜了的斗鸡一般,骄矜地看着检录老师。

    大家都以为,10班的第一枚金牌将由参加跳高的沈建斩获,要么实心球,更大的可能性是跳高——跳高特长生嘛。

    没想到,参加了扔实心球的吕鸥冉,却抢在沈建之前夺得了金牌。

    第76章  沈建:10班首金居然不是我的!

    女生实心球项目本来没什么人有兴趣报, 偏偏这个项目每个班还能报两个。

    除了靳文蕾之外,10班女生们好像都对自己的臂力不太有信心。实际上,即使靳文蕾, 也是在体委潘梦影的劝说下报名的。

    潘梦影觉得, 靳文蕾擅长打架,手上力量肯定不会差。却不知,靳文蕾是走技巧路线的, 光说力量还真不一定有多强。

    第二个女子实心球的名额空了两节课。

    周一午休前,吕鸥冉来到潘梦影桌前, 见女生组还空着一个扔实心球的名额, 小声对潘梦影说:“要是没有别人, 就让我报吧。虽然我没练过, 但反正上去也是凑数。要是之后又有比我厉害的同学报名,把我划掉就行了……”

    名额空缺时有人报名,潘梦影没多想,大笔一挥, 把“吕鸥冉”三个字写了上去。

    吕鸥冉一报名,10班所有的空缺名额都填满了,作为体育委员也可以少一件烦心的事。

    除开实心球之外, 吕鸥冉只报了一个跳长绳,集体项目都放在了午饭后比试,单人项目都在上午,两者之间互相影响的几率微乎其微。

    报名结束, 开始训练。吕鸥冉沮丧地发现,她满怀信心的跳长绳项目, 好像也不是特别好,只能进入长绳队替补队员的行列。

    黯然伤神中, 她沮丧地找到器材管理老师,借来实心球训练——既然长绳队不要她,索性练练实心球,至少得保证上场之后不会出现“搬起实心球砸自己的脚”的情况吧。

    吕鸥冉身材消瘦,看起来不怎么有力量的样子。

    负责器材管理的校工是个快退休的大叔,看她细胳膊瘦腿的,担心起来:这姑娘这么瘦,能不能把实心球举过头顶都不好说。

    他站在器材室门口,看向吕鸥冉的方向。

    这么瘦弱的姑娘,万一球没拿稳,砸头上了,自己一定要第一时间去救人!

    第一次扔时,靳文蕾陪着吕鸥冉一起练。虽然靳文蕾也没练过实心球,但自忖擅长格斗,跳舞时也需要一定的手臂力量,再怎么样,臂力也该比吕鸥冉强吧?

    “来,像我这样,左脚在前,两脚之间跨开宽度与两肩同宽,身体稍稍后仰……”

    吕鸥冉依葫芦画瓢,在一旁怯生生地跟靳文蕾学。

    球还没掷出,靳文蕾就傻眼了。

    吕鸥冉摆臂时,上半身极为稳定,既没有因为摆动不足而无法积聚足够的力量,也没有因为过度摆动而造成身体失衡。

    她扔球的时机也把握得刚刚好。很多选手都很难把握扔球的时机,但吕鸥冉却像有魔力一般,每次都在球摆到最高点时撒手。

    速度,高度,都有了——

    9.3米!

    看着自己扔出的落在7米处的实心球,靳文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好为人师了?

    吕鸥冉和华薇同桌久了,华薇的心细也在潜移默化之下影响着她。上一次,在生物余老师和高松然的帮助下解开心结,她也慢慢开始学会为别人考虑。

    “一定是……新手光环!”她安慰着靳文蕾。靳文蕾指导自己扔球,自己比她扔得还远,好像有点打她的脸了。

    靳文蕾走到沙坑里,把两人的球拾回来。递给吕鸥冉一个球,靳文蕾示意再来。

    第二投,8.8米。

    靳文蕾干脆不扔了,把自己的球也递给吕鸥冉。

    第三投,9.9米!

    俗话说,事不过三,就连吕鸥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真有新手光环的话,第四投,肯定不会再这样了吧?

    果然,吕鸥冉的第四投很不一样……

    ——10.1米!竟然达到两位数了!

    器材室的大叔也傻了。他一定盯着这姑娘扔球,原因是担心她太弱,以至于连球都握不住。要是球砸头上,自己这个当校工的,也好及时救助。

    怎么就见证她投出两位数了?!

    靳文蕾好尴尬。捡完球回来,都不知该和吕鸥冉说什么好。

    却见吕鸥冉抬头看向天空,嘴里咕哝着旁人听不太清的东西。

    靳文蕾感到尴尬,倒不是出于嫉妒。很多人的长处都是不经意间发掘出来的,要是因为这个就嫉妒吕鸥冉扔实心球的能力,那还不知道多少人要眼红她靳文蕾打架的本事呢。

    发现以力量出名的学姐苗龙韵也在训练场上,靳文蕾把她叫来。

    苗龙韵也报了实心球,高一时就拿了冠军。不同年级分开比赛,苗龙韵和靳文蕾、吕鸥冉不存在竞争关系,可以放心大胆指导。

    然而靳文蕾再次被开心地打脸。经过苗龙韵的点拨,吕鸥冉扔球的姿势反倒别扭了不少,最高点发力的那一点,好像也找不到了。

    两个球下来,她的平均成绩只有7.9米。

    吕鸥冉继续安慰学姐和靳文蕾:“这又不是你们的错,我相信每个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心得。适合一个人的,很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地狱……”

    苗龙韵看到吕鸥冉扔球的全过程,又躲在观众里偷听到高一年级两个男生在八卦靳文蕾在格斗社的表现。

    苗龙韵点头称赞:“就像格斗一样,靳文蕾就不适合走力量路线。让一个注重力量胜过技巧的人指导她,不说事倍功半了,自己也很难再打出曾经的表现。”

    虽然学姐这么说了,吕鸥冉还是戒骄戒躁,并不满足。只要长绳队不打算让自己上场,吕鸥冉就会一个人默默去练实心球。

    即使有外班同学闻讯赶来围观,吕鸥冉也不担心。这玩意投多远都是实力,根本不存在田忌赛马。

    最终,吕鸥冉不出所望,以9.9米的距离,拿到了实心球项目的冠军,靳文蕾拿到第五。站在领奖台上的第二第三心悦诚服,因为她们两人的距离差了第一名一米多。

    第二第三虽然不在一个班,却是一个初中的校友,早早相识。在颁奖前的等待时间,她俩窃窃私语。

    “10班这小妹妹,不会就是传说中古希腊掌管扔球的神吧?”

    “什么,她也是10班的?我的天,这班有点邪性的!我们都觉得这是个废柴班吧,可上次物理竞赛班第一节课发生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第二个女生正在津津乐道丁悦和吴震寰的光辉事迹,第一个突然发现,10班哪个身材纤弱的冠军,居然双手指天,嘴里念念有词。

    站在身后也听不太清,只捕捉到什么“爸爸”、“好事”、“汇报”这些关键词。

    两人面面相觑。这……这位同学果然也是个邪性的?

    10班,在这两人心中又增添了一层神秘面纱。

    载誉而归,吕鸥冉回到10班观众席。在高松然的带领下,10班同学玩起了人浪,庆祝她获得佳绩。当然,没有拿到冠军或者奖牌的同学,高松然也不会亏待了他们,有人回来,都带头报以热烈的掌声,以资鼓励。

    沈建是练跳高的体育生,而这届高一就没有第二个男子跳高体育生了,他对这枚金牌势在必得。

    听说率先举行的项目中,10班同学虽然有登上领奖台的,更有差点夺冠的,沈建既为他们遗憾,又有些窃喜。

    自己还有替10班拿到首金的机会!

    第一跳,1.82米,与二级运动员标准持平。

    其他选手果断认输。沈建那流畅的助跑、漂亮的背跃,非特长生难以望其项背。

    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这么轻易认输了。别的颜色的奖牌哪怕没有金牌那么耀眼,也是荣誉嘛。

    第一名已无悬念,第二第三的争夺变得激烈起来。有三位同学都跳出了超过1.6米的成绩,在沈建看来,没特地练过的,能跳1.6米已经不错了。

    这三人相互都不服输,一厘米一厘米地向上加码。杆子抬到1.65米时,三人集体失败;再此降到1.64,全部成功。

    眼见着三人都没有跳过1.65的能力,杆子停留在1.64,谁先失败谁出局,最后一个失败的获得第二。

    三人又接连成功了好几次。

    终于,在1.64高度跳到第五轮时,其中一人体力不支,没能跳过,剩下两人继续跳。

    虽然沈建已经是毫无争议的冠军,但比赛并没有结束,沈建的这块金牌,属于看得见摸不着。

    又互相杠了好几轮,其中一人大概体力槽空了,助跑到杆前双腿一软,跳都没跳起来。

    沈建长吁一口气。在一旁围观久了,他都有点烦了,这下总算能见分晓了吧。

    试跳失败的选手和另外一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另一人助跑之前,用手开心的在胸前比了一个“耶”,即将把胜利(第二名)收入囊中。

    俗话说,骄兵必败,他高兴太早了。助跑至杆前,心态的变化让他一时失去了节奏,跳起时稍稍慢了一拍,直接把杆子碰掉。

    就在志愿者不厌其烦地将杆子再往下调整时,另一个场地的检录老师走来,和跳高场地裁判耳语两句。

    接着,裁判对沈建说:“沈同学,你还报了实心球,现在实心球那里除了你都已经检录完毕。这场比赛,你是毋庸置疑的冠军。这样,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剩下他们两个继续比,你跟实心球检录老师去跳高裁判席签个字,先确认跳高比赛的冠军归属。”

    沈建正准备离开,广播台传来了一个让沈建五味杂陈的消息:

    “恭喜高一10班的吕鸥冉同学,夺得女子实心球项目金牌!”

    第77章  跃动格子!

    好像有魔咒一般, 这条消息刚刚念完,男子跳高比赛的悬念就见分晓。

    杆子降到1.63米,此前腿软的同学调整了脚步, 此番跳跃虽然蹭到了杆子, 却没把杆子碰掉。

    之前一度以为胜券在握的那位,却好像让前一次试跳失败磨平了心气,碰掉了杆子。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争夺第二名的三位同学, 虽然互相之间还是不很服气,但他们对第一名的沈建那可是心悦诚服。

    三人为正匆匆离开的沈建送上掌声, 却见沈建面露酸楚之意, 假哭起来:“啊, 我的首金啊……”

    田赛部分结束, 10班虽然“只”拿到两块金牌,但没拿到奖牌的项目也都位于排行榜前列,班级总分以微弱的劣势落后于6班。

    6班那位练跳远的女生,报了每一个田赛项目。

    不过, 10班同学也没有因为总分落后而失望。6班也就这一个体育特长生,别的学生运动能力都属一般。她把大部分体力倾注在了田赛上,接下来的项目就算参与了, 也会受到影响。

    而10班呢,哪怕最强的体育特长生受伤无法全力出战,哪怕报名时高松然强调别让体育特长生把所有项目包圆了,要让所有同学都有参与感, 10班的同学们也有十足的信心,能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实现弯道超车。

    径赛开始前, 汪雪梅校长向全校广播每届校运会最大的秘密:今年三中与体感游戏厅合作的集体运动项目。

    跃动格子!

    这是一项新近流行于国外的室内娱乐设施,房间内铺满具有感应器的电子砖格, 不停变换颜色。根据具体玩法不同,场内玩家需要躲避、追逐特定颜色的格子,并按照踩中的格子加减分。

    早在数日前,合作方游戏馆就将设备搬进了奥体中心,保密至今。

    把以往只能在电子游戏中实现的幻想搬运到现实中,简直梦想成真!

    汪校长话音未落,观众席间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紧接着,汪校长又请裁判长介绍了游戏规则。

    “依照三中班级人数,我们的合作单位‘追光体感游戏馆’特地提供了大型场地,每场游戏最高可进入25人。每班抽签,在三种玩法中抽取两种,进行积分赛。下面,我为大家介绍这三种玩法!”

    裁判长的普通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放在课堂上是极为催眠的存在。但此刻,全场兴奋的同学都安静下来,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玩法一,色块记忆。游戏开始前,全体玩家站在场地边缘,同时场内部分砖格亮起,亮灯砖格数目与本局参与人数相等。砖格组成不同图案,每个图案都有一个编号。

    游戏开始后,室内大屏幕会亮起编号,在一分钟内,玩家们每人踩一个格子,组成编号所对应的图案,踩到正确的格子就能加分。

    玩法二,抱团取暖。游戏开始后,地上的砖格会亮起不同的数字,同学们需要在数字亮起半分钟内,组成一定人数的小队,一人一格,站在相接的格子上,并保证任何小队队员所踩的格子不得与另一个小队队员的格子相邻。

    当然,如果总人数实在无法被要求的数字整除,成为余数的同学也可以单独成一队或抱团,但必须保证余数之外的同学成功抱团,否则会扣分。

    比如23人入场的局,如果数字是4,便注定有三人无法组队。这23位玩家按照4x5+3、4x5+1+1+1、4x5+1+2的组合抱团时,全团都不会扣分。

    但如果前面4x5的前提没有达成,譬如出现了4x4+5+2、4x3+5+5+1的组合,整个团队就得不到满分了。具体扣除多少分,要看组队失败的队伍数量。

    玩法三:颜色刺客。每20秒,大屏幕上会用文字指示一个目标颜色,玩家需要在指示出现10秒内站到目标颜色的格子上。

    亮起目标颜色的砖格和入场玩家人数相等,但难免出现附近的格子都站了人、剩下的空格子又太远的情况,导致个别玩家无法及时踩到目标颜色的砖格,导致整队扣分。

    这个玩法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之所以名字里带有“刺客”二字,是因为大屏幕显示的目标颜色往往有诈——文字分明写着“绿色”,但显示这两个字的背景是红色,字体颜色却是蓝色。

    10秒内,既要做出正确判断,又要找到格子踩上去,对玩家的脑力和体力都是考验。

    每个班随机抽取两种玩法,每场最多可进入25人,而全部三个年级中,班级人数最多的也不超过50人。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特殊项目依然在鼓励全员参与。

    “请各班体委前往演播间休息室,抽取本班所参与的游戏!”

    裁判长终于介绍完三种玩法,全场都燃起来了。

    今年,大手笔啊!

    5班看台就在10班正下方,高松然还记得,5班班主任储梅老师还因为班里同学报名运动会不积极而向他抱怨过。

    此时,5班同学一个个讨论得热火朝天,体委江虹离席去抽签时,被她强行抓阄抓进长绳队的男生沈琥还冲她的背影高喊:“虹姐,一定要抽到报团取暖啊!”

    江虹回头一笑。两人之前为了强迫报名一事,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现在也算一笑泯恩仇了。

    就连55岁的储梅老师都跃跃欲试起来。见高松然就在10班看台前方,离她很近,她走到高松然身边,半开玩笑地问道:“小高老师,你说这运动会结束之后,我们老师能不能也进去玩一圈啊?”

    一把年纪的储老师都这么积极,年轻些的老师更不得了。

    10班教物理的林鹏老师在群聊里发了一条消息:“@所有人。哪天大家周末都不值班,去这家体感游戏馆玩一圈?”

    群里十几个老师,都是高一年级任课教师中相对年轻的,共同点是要么单身,要么有对象但没孩子。互相没什么代沟,共同语言也多。

    高松然举双手双脚同意,不过他一时还顾不上回复消息。因为身后的10班看台已经炸了锅。

    5班同学都兴奋成那样,10班讨论起体感游戏时的火爆程度,是5班的十倍还不止,连广播里还在放得注意事项都听不见了。

    “希望我们班抽二、三吧,第一个还要考验记忆力,我脑子本来就不好……”孙志亮毫不避讳自己的弱点。

    “老孙你扯呢,是谁第一单元单词表背得滚瓜烂熟?”沈建还记得同桌段考前英语背诵水平大爆发的日子,却不知道孙志亮触发了“洋腔洋调喷雾液”特殊效果。

    王宇、吴震寰、杨陶璐三人则一本正经讨论起了作战策略。

    “如果抽到抱团取暖,我们最好派24个人去,24的因数多,更容易组成队伍。”

    “要是抽到色块记忆的,必须分工合作,一部分人记图案和编号的对应关系,另一部分人记各个图案具体亮哪些灯……”

    这是高松然接手10班以来,最难管的一天。就连他的御用纪律委员卢浩,此时都顾不上让同学们稍微安静一点了——他也正和同桌薛恒讨论“颜色刺客”该怎么玩,才不容易出错。

    10班看台倒是在有人看到潘梦影抽签回来之后,终于安静了一些。

    “同学们,我们班抽到了第一项,色块记忆,还有第三项,颜色刺客!”潘梦影喊得声嘶力竭,只恨自己不是那声如洪钟的林老师。

    像是预料到同学们会对今年的体感项目产生强烈的兴趣,抽签结束后,汪校长愣是放同学们又吵嚷了十分钟后,才再次从演播间里宣布,运动会继续,请参与各项径赛的同学准备检录。

    同学们这才冷静下来。要参加径赛的选手在朱家荣的指导下,局部拉伸,科学热身,倒也把赛前的紧张心绪拉走不少。

    朱家荣原本打算一大早就带着参赛选手做操,可早晨时间紧,同学们刚找到各班看台集合,田赛参赛选手就要下去检录了——没办法,场地太大,耽误不得。

    孙志亮跟练得格外认真。他的1500米参赛名额,是从韦闲仲那里“虎口夺食”竞争得来的,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当然,虽然孙志亮练得认真,他也只是把朱家荣教的动作当成安慰剂来用。不管这些扭来扭曲的动作究竟是为了干什么,只要起到积极的心理暗示作用也好。

    什么玩意,要把头偏到一边,身体扭到另一边?双手抱在后脑,然后弯腰,用手肘碰膝盖?

    孙志亮将信将疑,刘二明则直接狐疑地看向了跟着练操的潘梦影:这朱家荣的动作,该不是体委教的吧?

    怎么都像是体操里练柔韧性的动作,跟要求耐力、爆发力的跑步有半毛钱关系啊?

    但见班主任老师都带头跟着朱家荣练,像模像样的,哪怕周围几个班有同学对着他拍照,高松然都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

    本着对老师的信任,刘二明也硬着头皮跟了一套。

    离开看台去检录的路上,刘二明问潘梦影:“朱家荣这是在干嘛?你们练体育的特长生都会的吗?真有效?”

    潘梦影其实也不太摸得着头脑,只知道是高松然让朱家荣教大家拉伸动作的。

    “我也不清楚,体操热身和跑步不一样。唉,我估计呀,朱家荣因为受伤无法出战,心理有负担,所以老班让他带我们做做操,装装样子,为班级做点贡献,也让他心里好受一点嘛。”

    刘二明深以为然。这就不难解释,这么奇怪的动作,为什么高松然不惜被别班同学当成乐子看,也要带头跟练了。

    第78章  5班班主任:我们班重在参与,你们班,这就是来进货的啊!

    刘二明和杨陶璐分别报了男女组100米短跑。

    听见刘二明和潘梦影在身后议论朱家荣的拉伸操, 杨陶璐默然不语。

    刚才练过一通之后,杨陶璐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循环加速,一股温热的气息在体内流转。别的热身运动她也尝试过, 都没有这么立竿见影的功效。

    而且, 为了能在运动会上取得佳绩,杨陶璐没少上跑道练习。刚过去的两天,她有意减少了训练量, 但肌肉依然有些酸痛。

    跟着朱家荣练了一会儿,不知是心理作用, 还是动作真起效了, 杨陶璐紧绷的小腿肌肉似乎也没那么酸了。

    其实, 从看台下到场地的路上, 刘二明和潘梦影也隐隐约约感到,身体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关节好像打开了一些,下楼时整个人变得轻盈了不少。

    率先开始的是女子100米短跑。杨陶璐站在起跑线前,学着身边那位短跑特长生的样子, 甩甩手腕脚踝,又做了几个扩胸、侧身运动。

    也就是在她两手撑地,头向下垂, 后膝跪地准备起跑时,体内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她的脊柱向上升腾,前所未有的舒适畅快感在周身蔓延开来。这份暖流散溢到身体各处时, 又变成了一股清凉的力量,让她有了种无与伦比的轻盈感。

    用小说里的话说, 简直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砰——”起跑发令枪响,杨陶璐却还沉浸在这奇妙的身心感受中, 起跑就比身边人慢了0.5秒。

    刘二明和潘梦影站在另一边等待检录,一边关注同班同学的比赛。

    “起跑都慢了这么多,没戏了……”两人都不是专业练跑步的,可杨陶璐起跑慢了人家半拍,瞎眼可见。

    却见起跑落后的杨陶璐“噌”一声蹿了出去,好像离弦的箭。她加速迅猛,双腿如弹簧一样有力,脸上洋溢着坚定又自信的笑容。

    最终,杨陶璐以14秒21的成绩夺得银牌。第一名是那个练短跑的特长生,她望尘莫及。

    潘梦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陶璐前几天的训练,她也一直关注着。从来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精神,步频极快,摆腿幅度也很大。

    本以为只要拿到奖牌就是胜利,结果在起跑糟糕的前提之下,杨陶璐反而夺得第二名。

    冲线后的杨陶璐,脸上的兴奋愈发明显。她冲到正在准备长跑热身的潘梦影身边,激动地说:“有用!太有用了!”

    有用?什么有用?潘梦影一脸不解。

    杨陶璐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朱,朱家荣那拉伸操,简直给我打通了任督二脉!”

    杨陶璐又被叫回去领奖了,剩潘梦影一个人在800米准备处纳闷。朱家荣那套糊弄小孩子的拉伸,能让杨陶璐直接夺得银牌?

    她很快就不再质疑了。女子800米,上了跑道的潘梦影仿佛和风融为一体,从起跑就领先别的选手一大截。

    别的选手也没当回事。有的知道潘梦影是体育特长生,哪怕不是练跑步的,身体素质也比她们强很多;有的只当这是潘梦影的战术,领跑的人后程发力时容易缺乏目标,被人赶超。

    还剩最后100米,后程发力的选手开始拉近与潘梦影的距离,但她依然保持着对剩下选手的领先优势。身后的人追紧两步,潘梦影就好像不知疲倦一样,也加速向前冲两步。

    潘梦影张开双臂,第一个冲到终点线。

    整场比赛,她的步伐一直轻灵稳健。比赛结束后也不像别的选手那样气喘吁吁,好像刚跑完800米的不是她一样。

    此刻的潘梦影也真切体会到了杨陶璐所说的:有用,真的有用!

    然后是刘二明、卢浩、孙志亮……体内那股奇特的力量,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涌出,恰到好处。

    径赛单项、接力……

    5班班主任储梅老师羡慕嫉妒恨,对高松然打趣道:“我们班是重在参与,你们班这就是来进货的啊!”

    高松然知道,朱家荣在梁医生那里学了一些按摩技法,帮他爸妈缓解了腰肌劳损的毛病。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朱家荣从梁医生那里借来那本大部头后,学习了不少有关骨骼、肌肉的知识,竟然融会贯通,自己琢磨出了一套集热身、拉伸、放松为一体的动作。

    要不是有系统,又碰巧遇上了那位出租车司机,朱家荣此时恐怕已经打了封闭针参赛,

    上午径赛结束,10班的总积分早已反超6班,在高一年级遥遥领先了。

    下午“双胞胎足球”,10班虽然没有针对该项目进行长时间的装箱训练,但每组两人都绑腿,至少绕着学校操场走了两圈。

    抽签结果出来,10班将在小组赛里与1、5、8班展开混战。

    分组结果出来之后,1班和8班想法都是一样的:早听说5班报名不积极,没几个想来参加双胞胎足球这种身体对抗激烈的运动。而10班呢,从运动会班级总积分就能看出来,一骑绝尘。

    所以,尽管1班和8班赛前并未通气,但他们心中都规划好了同一个战术:盯着孱弱的5班打,10班嘛,就交给别人吧。

    按照规定,双胞胎足球项目期间,各班老师不得离开看台,场边主教练必须由班里同学担任。

    本来参赛选手们推举卢浩,但卢浩和搭档林鹰在训练中表现过于优异,配合默契,很少摔倒,需要作为主力球员出战,无法执教。

    高松然一拍大腿:朱家荣啊!

    当然,双胞胎足球场地宽阔,教练也需要来回跑动才能实时了解战况。考虑到朱家荣很有可能一激动起来就不顾伤势,在场边疯跑影响伤势,高松然又派潘梦影协助。

    反正,只要各班场边人数不超过五人,谁管你是替补球员还是教练啊。

    分组完毕。高三率先进行双胞胎足球项目的比拼,高二年级参加室内跃动格子项目,高一年级先去奥体中心食堂吃午饭。

    朱家荣端着餐盒做到高松然身边:“高老师,前段时间的训练你也一直跟着看,咱们班要不要按照分组执行什么特殊的战术?”

    不远处潘梦影附和:“是啊,咱要不盯着5班打吧?他们比较弱。”

    高松然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反其道而行之?”

    本来,储老师就向高松然吐槽,说她班里运动会没人愿意报名。可是,当一上午的比赛结束,5班当真积分垫底之后,5班同学的斗志反而触底反弹了。

    三人一齐望向下方5班的看台。为了下午的集体项目,看台上的同学摩拳擦掌,一边吃饭,一边还有人在随身携带的草稿纸上勾画战术路线图。

    写写画画这人,还特地回头看了眼10班,大概是怕10班有人偷窥天机吧。

    另外一个男生好像有些后悔,追问体委江虹能不能补报名,至少给个替补位置。

    少年人的心性,不服输。5班所谓的运动废柴,可能会在1班和8班的夹攻之下迸发出神奇的力量,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杀不死你也要咬你一口。

    循着高松然的目光,潘梦影和朱家荣也看到了,5班此时斗志昂扬得很。

    高松然没告诉他们的是,5班斗志有所回升是一回事,另一层原因,则是他不想让自己班里的同学养成欺凌弱小的习惯。1班8班实力中等,只能揪着5班欺负,而10班实力比他们都高一阶,可以挑战更高级别的对手嘛。

    朱家荣一边下到场地,一边和潘梦影讨论:“上场先观察形势,要是1班8班都盯着5班围攻,咱们反而可以攻其不备,甚至和5班结盟。”

    站在一旁听热闹的许岩也是10班即将作为主力上场的选手之一。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假装跟着一起围攻5班,实际上声东击西,盯住另外两个班的球门,趁他们全力压上,不知道能偷几个。

    想到这是高松然提点的主意,许岩后背一阵发凉:别看老班不必自己大几岁,成年人看事情角度就是不一样了。

    演播间的广播员们都忍不住离开演播间,去外头的看台观赛了。反正,这个时间也没有要读的广播稿。

    演播间里的多角度大屏幕,到底还是无法完全重现现场观赛的激情,无怪乎在电视网络极为发达的现代,依然有球迷前赴后继地买门票,去现场观看体育比赛呢。

    很快,演播间里只剩下了陈默,还有那位受了伤的解说嘉宾许学长。

    准备室里,还坐着辛苦了一上午的杜寒。

    作为电台广播社中最“特殊”的一个,自然不会有人给口吃的杜寒安排念稿件的任务。甚至,杜寒想进演播间看两眼,都有人把他挡在门外。

    于是,杜寒整个上午都在为社团里的同学跑腿,帮他们收集、审阅、挑选加油稿。

    电台广播社大部分人离开了,杜寒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进入演播间。

    那许学长没说什么,陈默直接拉开一把椅子,让杜寒坐在自己两人中间。

    “比赛期间,我们要说些什么吗?”陈默闭麦,询问许学长。

    许学长参加过两届双胞胎足球了,回忆一番后回答:“没有,偶尔会有广播社成员为自己班喊加油,或者报报比分什么的。”

    陈默低头思索。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79章  三中特色团队项目

    比赛开始。

    不出高松然的预料, 负责开球的1班紧紧护住球,也不和旁边上来强求的8班、10班同学多纠缠,一路带球直奔5班球门方向。

    这两个开球的1班同学, 应该也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两个人三条腿, 绑右腿那人口里念着“一二一二”,把握步伐节奏,另一人则不时抬眼观察四周, 两人用中间绑在一起的脚带球向前冲。

    追赶在他们身后,尝试断球的8班两组球员, 一组铲球失败还把自己带倒了, 另一组跑得太慢, 跟不上1班这两人。

    就连配合默契的卢浩和林鹰组合, 也只能勉强跑在他们身后,看不到任何弯道超车的希望。

    本来,学校没有在双胞胎足球项目中安排解说员,因为光是现场的加油声, 就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了。

    却听广播中传来一个意气风发的声音。

    “榕月广播台,榕月广播台,大家好, 我是客串解说员陈默,这位是解说嘉宾,高三9班的许昊实。现在,我们一起看向场上10班两位同学。尽管他们的一只脚被帮在了一起, 但依然展现出惊人的默契,好像真是一对双胞胎一样心有灵犀。剩下三个班的同学围住他们、追赶他们, 却无法阻拦他们,更无法超越他们。”

    这串排比句一出来, 跑到看台上的广播社成员意识到,许昊实带进演播间的,是个强人,还会即兴编词儿呢。

    “看,8班和10班有同学试图抢断,都被两位1班同学甩在了身后。他们直奔5班的方向去了!5班有五组球员和一名高大的门将,蓄势待发,做好了随时拦截的准备。10班的进攻就能能否收到成效?5班第一组防守球员出动了!1班两位同学用三只脚,居然也能做出如此精妙绝伦的盘带动作,人球分过晃过了5班的防守球员!”

    许昊实和杜寒坐在一边,目瞪口呆。与其说被陈默即兴解说的能力震撼,不如说,他们实在没想到,陈默太能自嗨了吧!

    “5班第二组防守球员也动了!哎呀,出师不利,他们摔倒了!这时,我们看到靠近5班球门的两侧,又另外两组来自1班的同学正悄悄接近。没有办法,5班被迫从防线中抽出两组同学,盯住这两组从两路包抄夹击的1班选手。”

    电台广播社成员离开后,没想到演播间里还会有人开口,更没想到开口这人解说如此顺溜,场上形势描述起来从不停顿。要不是场上每时每刻瞬息万变,他都能及时捕捉到,广播社成员差点以为他在按稿子念呢。

    看台上的其他同学也注意到了这位解说,尤其是高二高三的学生。以往的双胞胎足球,他们可从来没听过现场解说。

    而且,话还那么密,念起词儿来跟一挺机/关/枪一样,几乎没有停顿。

    “在广播室里解说的同学叫什么名字?我没听清。”

    “他是几班的呀?”

    有眼神好一点的,已经朝演播间方向望了过去。演播间的一面玻璃幕墙正对赛场,可惜这块玻璃幕墙在下午明媚的阳光下有些反光,很难看到里面坐着谁。

    这会儿,10班同学倒都乐了。尤其是住校生,这声音太熟悉了,晚自习上突兀的叫好声,他们都听过无数次了。

    王宇带了作业来奥体中心,本来想着趁有的项目无聊,就坐看台上偷偷写作业。不过,此时的王宇也坐不住了,连忙朝下方的5班大喊:“这时我们班解说员,陈默!告诉我,他牛叉不?”

    “快看,有一组1班同学突破了5班的防线!在他们面前,只剩下了5班最强的一组防守球员和门将。1班同学助跑,射门!哎呀,1班同学射门之前居然踩在了球上,直接失去平衡!倒地前一秒,其中一位同学用脚尖将球往边路一捅,居然传给了在门前边路接应的同伴。哇,这配合,这默契,实在令人叹服!边路这组接应的同伴是两个女生,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虽然跑步速度略慢于刚才带了一路球的同学们,但……快看,她们射门了!皮球在半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直奔球网,多么完美的一次战术配合!”

    进球后,陈默忽然意识到自己嘴有点干,继而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得有点多了,让一旁担任解说嘉宾的许昊实毫无见缝插针的机会。

    不料,转眼一瞧,许昊实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上,一边很享受陈默的解说。

    许昊实近视100多度,属于不戴眼镜也能看个大概的程度。奥体中心太大,今天球场还是远了些,虽然勉强分得清各班队服颜色,可场上细节他一点都看不到,全是靠陈默解说,许昊实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陈默忽然沉默了。许昊实疑惑地回头一看,却见陈默有些尴尬地盯着自己,又用手指了指话筒。

    许昊实微微一笑,却又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陈默刚才说得那么精彩,他说什么都……太逊色了。

    “目前场上比分,1班1分,8班10班0分,5班负1分。”许昊实又怕冷场,只能机械地当一个比分播报员。

    好像自己话说太少了,他又不自然地和陈默互动起来:“咦,陈默同学,你们10班最终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预测一下?”

    这下全校同学都确认了,刚才那位口若悬河的解说员的确来自高一10班。

    陈默还没开口点评,就轮到被进球的5班开球。陈默看着场上暂时没有出现激烈的变化,便回答说:“我们10班门将沈建,身高1.95米,高一年级男子跳高,领先第二名20公分夺冠的就是他!后卫组合……哎呀,我先不吹了,快看场上!5班两位同学似乎想要带球冲向8班的阵地!”

    一个“吹”字,自我调侃,姿态放低,场内场外极少数反感陈默突然在广播里横插一脚的人,也不那么反感了。

    “不过8班防守队员也不是吃醋,啊不,吃素的。一组中后卫是两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两位5班中锋像撞击在一堵墙一样撞在了他们身上!5班球权丢失!斜刺里插出另外两组8班球员,其中一组截下皮球后,又往5班门口冲去。”

    在陈默的情绪感召下,原本对别的年级比赛兴趣缺缺的高二高三学生,都饶有兴味地分析起了场上局势。

    离开演播室的广播社社员们更是傻眼:怎么办,现在劝这个人改社团还来得及吗?

    “两个8班女生得球后,正面迎上了10班的秦添和王笛组合。8班同学一个踉跄,把球直接踢到王笛脚下,但8班同学没有放弃,两组球员对王笛秦添展开包夹逼抢。王笛会选择怎么办呢?嗬,王笛伸脚一捅,皮球直接飞上半空!”

    许昊实今天最后悔的就是把眼镜丢在学校里了。

    “另一边是10班球员韦闲仲和许岩,韦闲仲头球抢点,许岩胸部停球!啊……虽然停球两米远,但四周无人,皮球依然处在他们控制之下!”

    场上的许岩听见陈默调侃自己停球,好气又好笑。

    “韦闲仲抬头一看,又往左路去了。果然又要围攻左侧的5班球门吗?1班8班也有三组围拢过来,都聚集在5班门前!看来,是有摘桃子的准备。”

    按照规则,不管是谁把球带到5班门前,只要不越位,哪个班能在皮球进门之前最后一次触球,这个进球就算在哪个班头上。

    “10班两位同学吸引了5班防守球员的注意。另外,又有六组来自1班8班的同学盯上了韦闲仲和许岩的组合,他们应当如何应对?兵临城下,5班门前风声鹤唳,又该如何破局?”

    在看台上观战的5班同学快气疯了。怎么全盯着自己班打呀?趁火打劫吗?

    “就在这时,韦闲仲忽然用左脚把球挑起,在膝盖上颠了一下,直接弹到了许岩的胸口,这是什么操作?又想看停球三米远的表演了?”陈默滔滔不绝,这会儿却也呆了,愣住了一秒。

    此前就调侃过许岩的停球,这会儿全场再度会心一笑。

    陈默本想夸一夸许岩的,又怕他不经夸,只好硬着头皮吹捧韦闲仲:“被绑住一只脚,依然能做出如此丝滑的颠球动作,小韦同学,基本功不差嘛。哎,快看!许岩直接头球接下,不负众望……又把球停到了两米,啊不,七八米开外的空地上……”

    全场一片哗然。

    “那个叫韦什么的同学,颠球还有模有样的,结果居然被他的同伴搞砸了。”

    “这10班是来搞笑的吗?别的项目那么猛,别的球员也挺猛,非要派上这个叫许岩的喜剧人?”

    然而,下一秒。

    “快看!被许岩一顶七米远的皮球,竟然落到了场地中央,正是10班另外两位队员顾青丽和赵华枫的控制范围之内!顾青丽用肩膀卸球后,两人竟然往8班奔去!8班场上有三组队员都在5班禁区内抢点,只有一组同学在中场接应,而他们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人想要追击10班两位女将,剩下一人却还站在原地,瞬间摔倒!8班只剩一组球员在禁区内防守了!”

    峰回路转?5班有同学回头看向10班看台,不管这就是他们的战术,还是10班给自己班面子的结果,就……感激一秒钟吧。

    “10班这两位女生身高相仿,胳膊挎在一起,迈步也很整齐。8班最后一组防守球员就要接近并上来逼抢了,10班同学能抵挡住8班两个高个子大汉的铲抢吗?快看!赵华枫直接将球踢到半空,右脚凌空抽射,皮球绕出一个弧线,直接绕开了两名防守球员!”

    8班门将视线被挡住,并没有及时捕捉到赵华枫的射门动作.待到皮球来到自己身边,已经太晚了,只能望洋兴叹。

    又进了一球,这回许昊实面无表情地接过话筒,勤勤恳恳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好的,现在的比分是,1班1分,5班负1分,8班负1分,10班1分!”

    第80章  杜寒:搞砸了

    “10班攻其不备, 很有趣的战术啊!”报完比分,许昊实仿佛惜墨如金般简单点评了一句。

    他已经不需要说话了。演播间里有一个陈默,话已经很多了。他说什么都只有两个字的评价:

    寡淡。

    接下来, 几乎相同的剧情又复制在1班身上。

    丢球的8班开球, 继续直冲最弱的5班而去,在禁区混战中被10班的舒惠静、冯仁杰组合半路截下,长传给留在1班禁区内的卢浩林鹰组合。1班毫无防备, 被进一球。

    有了这两个球打底,1班8班都看出来了, 10班的战术颇为狡诈, 趁着大家大举压上围攻5班的当口, 调虎离山。

    只可惜, 即使意识到了这一点,欺凌弱小带来的快感,还是压过了他们对于10班的警惕心。

    虽然只有最强的班级能晋级,但1班和8班好像较上劲了。就算赢不了10班, 至少得抢个第二。

    5班这个柿子手感太好,1班8班根本不舍得留给对方捏。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1班8班各进了5班一个球, 但同时只要在围攻5班期间被10班断球,那么后方空虚,被进球也是大概率事件。

    5班净吞三蛋,毫无翻盘希望, 但场上队员都生气了,尤其是集体荣誉感爆棚的体委江虹。她跑得满头大汗, 无奈同学实力不济,赛前练习也视同儿戏。

    半小时的比赛还剩最后五分钟。场上球员体力下降, 加上1班8班到底还是忌惮10班的运动能力,每次围攻5班时,多留了一组人在场地中央,防一手10班的突击。

    5班好不容易进攻到了1班前场一次,又被8班抢下打反击,江虹疲于奔命地跑回己方阵地回防,却见10班那个颇为泼辣的女生靠近。

    “喂,结盟不?你们班抽两组人去1班门口,我们把皮球踢过去,你们在门口接应。咱们俩班,谁碰进去谁得分。”

    江虹不太记得这女生的名字,只记得她姓赵,应该是个班委,几分钟前还在场上骂一个叫冯仁杰的队友不跑位、不回防。

    比赛都要结束了,还结盟?该不会是使诈吧。调虎离山,把自己班里两组人抽走,然后打自己班一个措手不及?

    转念一想,开场那么久,10班还没进过自己班的球呢。而且,每次5班被围攻,10班人拿到球之后,明明有直接射门的机会,却非要长传出禁区,偷袭剩下两个班。

    也许他们真的是劫富济贫的罗宾汉?

    见5班同学一个个垂头丧气,都不愿跑了,江虹心一横,先对听到赵华枫这句话的同伴点点头,又叫过另外一组队友,吩咐了同样的事。

    队友倒没多想。反正比赛快结束了,体委想搏个命,真能拼个进球,也不算太丢面子了。

    要是10班同学潜伏在自己后方,1班可能还会多留心点。可面对5班,那些满场飞奔却收效甚微的运动废们,留两组人到自己禁区里,好像也无伤大雅。

    10班再次从5班禁区内抢下球,故技重施将球顶到靠近10班阵地的地方。1班守在后方的球员严阵以待,盯紧了每一组试图拿球的10班同学。

    ……可谁想得到,10班会和5班打配合啊!

    长传球离开5班禁区后,并没有如1班同学所想,被10班同学接到,反倒是那停球三米远的许岩一个大脚,直接开给了潜伏在1班禁区里的5班组合?!

    5班那组最不起眼的队员,居然还能在力竭之后再度冲锋,打进他们1班的大门?

    最终被5班打进的一球,成为1班和8班“第二名之争”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一球。1班觉得很屈辱:5班那么弱,他们还能被打进一球。

    都怪10班!

    第二组的2、3、6、13班组合中的最弱队伍6班,就没有5班这么好的运气了。2、3两个实验班早早联手,同攻同守。比赛中,13班也发现6班最弱。三队默契地围攻6班,6班净吞七球,一无所获。

    陈默再次解说了全场,到最后嗓子都哑了,这才被许昊实和杜寒强行拽下火线去休息。许昊实接过话筒,却囿于视力和口才的双重限制,时常找不到话题。

    许昊实并非广播社社员,并不知道杜寒口吃。冷场时,他求助似地看向杜寒。

    难得有人愿意让杜寒解说,杜寒虽然紧张,却还是靠近话筒。

    “大,大家好,我,我是解说员杜寒。”

    这会儿还好,不怎么磕巴。

    恰逢此刻,6班被进了第七个球。这球是个远射,进得漂亮又突然,是许昊实交过话筒时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一幕。

    杜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么一上来,自己就轮到了大场面!

    一紧张一激动,口吃更严重了。

    脚一跺心一横,杜寒大声叫道:

    “快看,3,3,3班,又进进进进进进,进球了!”

    跑出演播间看比赛的广播社社员,忽然听不见陈默那仿佛机/关/枪一样连绵不绝的话,本来就有些意兴阑珊。

    这会儿,显然许昊实把话筒交给了社里唯一的结巴……

    自己班拿到了小组赛冠军,晋级明年的决赛,高松然心情十分放松,怀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场上剩下的比赛。

    就在这时,杜寒的声音响彻整个体育场。

    高松然早知道杜寒选了电台广播社,也猜到他大概是想锻炼自己的口才。

    10班同学听出是杜寒,也震惊不已。

    “这……是杜寒吧?”

    “王宇,你同桌咋回事,这么勇?”

    王宇也懵啊。杜寒平日里极少说话,不鸣则已,一鸣……也没有很惊人嘛,反而有点尴尬。

    杜寒弄了这么一出,谁都没想到,就连场上3班的进球都没多少人关注了。

    讨论很快从这位解说的身份,转变成了对他的讥讽。

    “广播社缺人缺到这程度了?结巴成这样,都能去解说?”

    “我们三中果然是搞素质教育的,人才辈出,从不缺乐意丢人现眼的。”

    “现就现呗,非要挑那陈默解说之后出来现,这对比也太明显了。”

    杜寒如此吼了一嗓子,本来发挥就不好,看到身边许昊实惊愕的眼神,便再也不敢开口了。

    陈默从休息室补充完营养和水分,又去厕所放了水,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他刚回来,就遇到这么尴尬的场面,连溜号出去的广播社社员都跑回来询问情况了。

    一见杜寒像做错了事一样低头垂手,社长常骁当场就甩脸子了,张口便训斥道:“谁让你逞能的?有点自知之明好么?滚出我们社,丢不起这人!”

    “传出去,别人都把我们广播社当笑话看了!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笑我们?”副社长费梦梦声音高亢又尖锐,平时端庄优雅的播音腔消失不见,完全听不出来。

    “当然笑结巴也能当主播,我们广播社实在是太励志了!”常骁接茬,继续讥讽。

    许昊实刚想替杜寒辩解两句,是自己没话说了,才突发奇想让杜寒说两句的。况且,杜寒一直跑前跑后递送加油稿件,挺辛苦的,怎么就不能说两句了。

    刚准备开口,许昊实忽然发现演播间话筒没关,连忙静音,却晚了。全场都听见了正副两位社长对杜寒毫不留情面的辱骂。

    这会儿,场内观众分成了两派。

    一部分同学觉得,那位不知名的结巴同学自不量力,本来就不该说话,太丢人。

    另一部分同学没那么“社达”,开始同情起那位口吃的同学来。

    他也就喊了一句话而已,至于被两个社长轮番轰炸么?演播间闭麦了,里面什么情况大家也不知道,没准口吃同学还在被狂骂呢!

    “运动会比赛那么激烈,他也就喊了这么一句,就被两个社长当众喷,社长们这辈子没出过糗吗?”

    “一点小错就要上纲上线,一个社长一个副社长,还开着麦喷。拿着鸡毛当令箭?”

    “就是啊,要说这也是广播社自己的失职。这结巴男生难不成还是拿枪顶着社长脑袋要说两句的?肯定是社团里的人偷懒,没在岗位上呆着,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主席台处,汪校长神色不豫。

    今天有省电视台记者到场,报道三中运动会的盛况。

    杜寒的结巴解说被录像录音也就罢了,要是他被轮流责骂的声音也上了电视台,会对三中的名誉带来巨大损失!

    到时候,别人会说,三中所谓素质教育,都培养出了什么低素质的学生啊!

    汪校长扶额。她只希望演播间早点消停,让同学和记者都重新专注于正在举行的比赛。

    10班看台上,王宇气得直跺脚。虽然他不管班里的事,可杜寒是他同桌,是他在10班少有的朋友。听广播社肆无忌惮辱骂杜寒,王宇听了很是不得劲,好像自己也被骂了。

    他看向高松然,却发现高老师似乎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我去!”王宇心焦,差点一句粗□□了出来。都这会儿了,你个当班主任的还搁这写生呢?!

    王宇气愤不已,往看台下跑,险些被哪位同学的书包绊了一跤,踉踉跄跄跑到高松然身边。

    高松然适时抬头,见是急得满头大汗的王宇,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高松然从本子上撕下那张他刚写了字的纸,两次对折后,交给王宇。

    “新鲜出炉的加油稿,帮我送去广播室。能见到陈默的话交给他,实在找不到人的话,给那位许学长也行。”

    王宇皱眉。老班都在搞什么幺蛾子?是想用一条加油稿转移视线,让全校师生忘掉杜寒引起的风波吗?

    当然,班主任吩咐了,王宇不敢怠慢,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

    王宇来到演播间,发现这会儿有点乱,谁也没在意王宇就这么闯进了准备室。

    隔着一层隔音玻璃的里间,杜寒低着头面壁,一言不发。他脚尖对准的地面反光,似是有几滴晶莹透明的液体。

    王宇在准备室里看到了陈默。他也有些低落,垂着头单独坐在准备室里,和闻讯赶来的广播社成员离了挺远。

    “这是老班写的条子,让我交给你。”

    陈默打开匆匆折上的纸条,先是瞳孔一震,起初还颇为疑惑。看着看着,眉头舒展。

    王宇这才想起来,自己赶路匆忙,都没想起来看看纸条上的内容。

    不过,陈默这会儿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大跨步走进里间,脸上重又恢复了此前解说比赛时,那副睥睨天下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