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只有我一个人看出解说在玩梗吗?不会吧不会吧!

    社长常骁的气还没消。见陈默进了里间, 他乜斜着眼,瞟了一下陈默,没好气地咕哝道:“你喝水也真会挑时间, 该不是故意放你同伴结巴进来的吧……”

    之前同样言辞激烈的费梦梦, 这会儿倒想起来唱红脸了:“陈默,你快点去解说吧,让观众分心, 我们大家都忘掉刚才的事吧。”

    见陈默神采奕奕地坐到话筒边,费梦梦长舒一口气, 重新将目光转向球场。这会儿就能现场观摩陈默的口若悬河了。

    却见陈默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字条, 开麦, 大声念道:“收到稿件一份!”

    刚进入演播间的费梦梦疑惑:比赛期间, 不是默认不收稿的吗?

    “只有我一个人看出刚才的解说在玩梗吗?只有我一个人吗?不会吧不会吧!”

    开篇就抓住了全场的注意力。

    刚才的解说?说的是那个结巴?

    玩梗又是怎么回事?他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介绍自己的名字,另一句是说3班进球了。除了口吃,还有什么值得记住的点吗?

    还用了“不会吧不会吧”这句网上冲浪专用挑衅句式, 专业治疗低血压。这投稿人怎么这么狂?

    “3班进第六球时,解说把‘3班’说了三遍,‘进球’说了七遍。精心设计的梗, 都没人听出来吗?这明显是致敬华夏电视台著名解说员啊!”

    全场观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十多年前,华夏电视台的确有个知名解说员,为了模仿南美解说员激情四射的“Gooooooool”,连用七八个“进了”, 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事后褒贬不一。

    可是, 谁会特地去数解说员同一个字说了几遍啊?

    有的人开始回想刚才杜寒的话语,却因为广播社社长骂人的场面更加火爆, 完全忘掉了。

    也有个别同学刚才在用手机拍场上的比赛,应该也把解说同学的声音录进去了,此时悄悄点开视频回放。

    杜寒自己也很意外。什么,刚才自己一边结巴,一边说了七个“进”,三次“三班”?这投稿人是谁,就这么不遗余力帮自己找补?

    听到这篇奇怪的加油稿,广播社那几个刚才还对杜寒骂骂咧咧的同学,此时也都纳闷起来。难道真是杜寒的独特设计?

    依旧将信将疑,刚才还嘴硬的常骁恨不得再骂杜寒两句,此时只能和费梦梦面面相觑。

    他也有点后悔了。

    这听上去结巴的解说,就算是刻意设计的,模仿华夏电视台,也有些拙劣。

    但是,身为社长,不分青红皂白,连给杜寒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上去喷人,还好巧不巧没关麦,被全场观众听见了,好像更恶劣一些?

    稍微冷静下,常骁心中其实很忐忑:自己骂人被现场直播了,这可是比口吃的杜寒解说一句话还要严重的演播事故啊!

    费梦梦看出常骁脸上的尴尬,像解语花一样对杜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说:“杜寒同学,原来你是有设计的,干嘛不早说呢。好了,今天的事儿就这样,下次还是注意一点,也跟我们通个气。你先出去吧。”

    她又转向陈默,指了一下场地中的比赛,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示意陈默继续解说。

    还坐在解说席上的许昊实内心不屑:通气?

    出事前,你们全都跑看台上看比赛了,人家找谁通气?

    出事后,你们根本没给杜寒说话的机会,逮着就给人一顿骂。

    加油稿里所说的“梗”,的确有点拙劣。不过,这条稿件成功转移了全场同学的注意力。

    有人讨论起了那位知名解说员从华夏台离职后的境遇,唏嘘不已。更多的人,则跟随陈默的声音,又关注起了下一场的比赛。

    杜寒被费梦梦请出演播间。垂头丧气的他,意外在准备室里发现了自己的同桌王宇,有些惊异。

    王宇猜到杜寒要问什么:“老班写了一份加油稿,让我赶紧送来。”

    那份从一个自己都从未设想过的角度找补的加油稿?是高松然写的?

    杜寒不语,跟在王宇身后,默默往10班看台回去。

    口吃的毛病,杜寒从幼儿园开始就有了。小时候父母工作忙,他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

    老人说,贵人语迟,小孩说话不流利,反而是聪明的标志呢。于是,尽管杜寒家里条件不差,却也没有提早干预。

    直到小学五年级的一天,因为口吃被同学耻笑的杜寒哭着跑回家,接连三天不愿上学。父母这才意识到,他们眼中的“小毛病”,已经成了孩子正常社交的阻碍,让杜寒只要处在人群中,就会产生窘迫、沮丧的心理。

    但杜寒错过了口吃的最佳干预年龄。花了好几万找言语治疗师,试过各种治疗手段,但收效甚微。

    进入青春期,口吃给他带来的自卑感愈发明显。

    别的同学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地演讲,信手拈来就是一个有趣的网络段子,把杜寒暗恋的女孩子逗得咯咯直乐。

    那女生倒也不是什么班花级人物,甚至长得也不太好看。但她是杜寒一组检查课文背诵的小组长,每次杜寒磕巴了,她也不恼怒,总是很有耐心地用眼神鼓励他,让他慢慢来。

    而杜寒呢,除了检查背课文,连句话都不敢和她说。

    不光是和她,和任何同学,只要杜寒开口说话,被班里某几个家伙听到了,他们就会一边学自己说话,一边做出极为夸张的表情。

    杜寒偶尔会觉得,自己就是下水道里的一只老鼠,只能在背地里对着人类餐桌上的珍馐垂涎。只要他敢于靠近餐桌半步,“正常”的人类就要嘲弄、追打他,不把他赶回幽暗的下水道,誓不罢休。

    因为受到的教导不足,杜寒在过去十年里,遇到了无数还不知如何收敛起人性中恶的那一面的同龄人。但是,即使在成年人那里,杜寒受到的冷眼也不少。

    比如初二的英语老师,为了教导孩子们多多朗读,培养语感,就经常拿口吃人士当反面教材。

    “要大声朗读才能培养语感,否则说的都是哑巴英语。脑子里词汇背了千千万,到了外国人面前,你不结巴谁结巴?!”

    每每说到这儿,那位老师都会看一眼杜寒。班里有些惯常欺凌他人的同学,也会憋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在杜寒矫正口吃的漫长经历中,怎么可能缺少了大声朗读呢?只不过,对他没什么效果而已。

    就像指着小儿麻痹症的患者,教导正常孩子,说孩子你要多多锻炼,免得像这个患者小孩一样,运动能力低下。

    分明都是自己无法选择的先天缺陷,却还要在长大成人的路上,一次次被当做反面教材,一次次受到伤害。

    杜寒有一阵子心情抑郁,不愿上学。要不是成绩底子不错,怕是要和三中失之交臂了。

    上了高中,班主任黄巍开学第二天,就点杜寒复述一段课文,杜寒紧张得再次犯了口吃。

    不过,发现杜寒的缺陷之后,黄老师对他还挺照顾的。一方面,班里有几个公然模仿杜寒口吃的学生,老黄反复与之谈话,这才让以舒惠静为首的捣蛋鬼收敛了一些。

    另一方面,老黄安排他和王宇同桌。两个不爱说话的闷子坐一块儿,倒还相得益彰。

    此外,老黄还特地告知其它任课教师,上课尽量不要点杜寒发言,就算要点名,也尽量让他回答很短的问题,这样,可以让他少陷入因口吃而尴尬的局面。

    杜寒对此还真没什么意见。公开场合口吃,本来就让他感到自卑,不愿说话。

    今天,也不知怎的,那许学长坐在话筒前,示意他去说两句,他竟然真的产生了鬼使神差的冲动。

    然后,果然再次社死。

    唉,以后还是再少说点话吧……

    这时,王宇和杜寒已经回到了10班看台。杜寒低着头,不愿迎上任何人的目光,哪怕是一些关心他、同情他的。

    杜寒在教室里坐第一排,个子不高,低着头避免和人对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过,坐下之后,他便不自觉地看向了高松然的方向。

    本来,让这件事过去就好了。就像这十年来每一次因为口吃被人嘲笑的时候一样,虽然当时会难过一阵子,但过几天也就淡忘了,大不了……

    大不了申请调换社团,不在广播社接着呆就好了嘛。

    高老师为什么要写那张加油稿呢?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当然,那张加油稿造成的效果,还是让杜寒挺受用的。稿件上什么玩梗不玩梗的,虽然不是他的本意,却成功化解了彼时演播间里的尴尬气氛。

    感受到不远处有人盯着自己,高松然目光迎上。杜寒见自己被发现了,第一时间垂下头来,却好像心里又不服气一般,再次抬头,与高松然对视。

    这一次更加坚定,不再慌张地避开。

    高松然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场上比赛也不看了,他挥挥手,唤过杜寒,两人来到看台上一处相对僻静的位置。

    “老,老师,那张条子,是,是你写的?”

    高松然微笑点头。

    “谢谢。可,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单纯,结,结巴了。”

    高松然平淡地接话:“嗯,我知道的,因为这个,你也对自己不太自信。”

    杜寒点头,又告诉高松然,加入电台广播社,不光是想得到口语方面的专业指导,也是想逼自己一把,看看这么烂的自己,到了大家口才都极好的群体里,还有没有一丝希望了。

    在这么厉害的群体簇拥下,说不定也能提升一点自信呢。

    “可,可是,今天的事情,证,证明我,我大概的确没,没希望了吧……”

    透过杜寒低垂的眼帘,高松然从杜寒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幽光。

    这光极弱,好像风一吹就要灭了。

    带着一根散发幽光的蜡烛,杜寒戴月披星,跋山涉水,都不忘了为它遮风挡雨。

    可今天,杜寒又犹豫了:让这弱小的蜡烛继续燃烧,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第82章  薛恒:我连数都不会数了

    从杜寒的讲述中, 高松然知道,杜寒加入电台广播社,练习口才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对自己进行一次心理上的“休克疗法”, 希望不破不立。

    这未尝不是一次勇敢的尝试。倘若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学到有用的技巧,或者能在广播社遇上乐意相帮的贵人,也会提升杜寒的自信心。

    可惜, 杜寒本就因此感到自卑,心理并不强大。猛药急灌是一种赌博, 病人有可能起死回生, 但也有可能因为虚弱的病体无法承受药性, 直接翘辫子。

    今天的遭遇事与愿违, 再次打击了杜寒的积极性。

    学习教育心理学时,高松然接触过一些所谓“问题儿童”的案例,先天不足,后天也缺乏正确引导。

    这些孩子遇到严重打击他们自信的事, 好一点的当耳旁风,浑不在意;次一点的浑浑噩噩,意志消沉。

    最担心的就是将先天不足内化, 最终变成一块无法去除的心魔。他们痛恨自己的毛病,乃至痛恨自己。

    所以,在广播社社长骂人的声音响起时,高松然第一反应是要保护杜寒, 不能让他冲动之下做傻事。

    现在,杜寒平静了下来, 高松然第二步不那么紧急的任务,就是让他悦纳自我, 重塑自信。

    虽然不知自己的办法好不好用,高松然还是决定试试。

    “杜寒,你的口吃,是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比较严重,还是在你独处、自言自语时,也会口吃?可以不急着回答我,仔细想想。”

    杜寒闭上眼睛,嘴里咕哝起来,好像正在演练高松然所问的“自言自语”。

    “好像会,会好一点。我,我自己说话时,没,没那么紧张。”

    高松然满意地点点头,向杜寒面授机宜。

    回到看台座位,王宇小声问道:“杜寒,老班和你说什么了?不会训你,让你别再当显眼包吧?要是他这么说,我可就看不起他了!”

    杜寒摇摇头:“放,放心。他只,只是安慰我。”

    王宇点点头,又想起那张加油稿的事情,心下有些愧疚,恨不得骂自己一顿。

    老班能在短时间内灵机一动写出一张加油稿,替杜寒解围,自己怎么可以把老班往坏处想,什么心态嘛!

    杜寒再次低下了头,两手手指互相掰出“咔咔”的声响。他正在思索高松然刚刚教他的那个方法。

    王宇不好打搅,又坐到了一边。很快,他的注意力再次被高一最后一场双胞胎足球小组赛吸引。

    陈默继续不知疲倦地解说。比赛结束后,他把话筒再次移交给许昊实。

    “让我们恭喜高一3、9、10和15班,通过四场精彩的比赛,在各自的小组中脱颖而出。明年,这四个班将在高二运动会上一较高下。可惜,明年我就毕业了,无法现场见证你们的表演了……”

    说到这儿,许昊实竟然有些伤感。

    陈默见气氛不对,刚准备离开演播间,连忙再补了一句:“许学长明年看不到比赛才是好事啊,说明他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不用回来复读了!当然,我,陈默,大家明年还能见得到。不过,现在得暂时和大家说再见了,我要回去参加跃动格子游戏了,大伙儿别太想我哦!”

    全场哄笑,许昊实那丝伤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高松然感到颇为惊喜的是,跃动格子游戏项目,各班班主任也可选择参加。作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体感游戏馆这类新奇的玩意,他是很有兴趣的。

    如今可以免费游玩,还是和自己熟悉的同学们一起玩,高松然何乐而不为。

    每班参加两个项目,每个项目最多进去25人,注定要有同学重复游玩。这种情况下,作为班主任,参加其中一个不过分吧?

    跃动格子项目,10班全员报名,包括前一阵子腿脚受了伤的朱家荣和李运鸿。10班两个项目,颜色刺客和色块记忆,跑动需求并不算高。

    每个同学在两个项目中选一个更有兴趣的,高松然发现,颜色刺客项目的人气要比色块记忆更高,40个同学中,16人的“第一志愿”是色块记忆,24人选了颜色刺客。

    按照这个人数都能安排上,甚至高松然想要加入人数更多的颜色刺客也不成问题。不过,选了色块记忆的也有可能同样想玩颜色刺客,高松然就去色块记忆,把最后一个席位留给感兴趣的同学。

    听说还有九个名额可以多玩一个项目,同学们纷纷去潘梦影处报名。最终,潘梦影从想要同时参加两个项目的同学中抽签,决定了两组参赛同学名单。

    令高松然感到惊讶的是,他看了看两个项目都参加的成员名单,何珊燕居然位列其中。

    运动会开始前,何妈妈还特地打电话给高松然,说自家女儿不太适应黑暗幽闭的室内空间,可能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大声尖叫、咬手指。

    所以,游戏开始前,高松然还有些担心,带何珊燕提前进入场馆内部感受跃动格子的环境。他告诉何珊燕,如果觉得这个环境会让她觉得不适,不用强求参加。

    但何珊燕似乎并不像她妈妈担心的那样胆怯。看到地上一闪一闪的发光地砖,何珊燕嘴里的确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神情却很兴奋而非害怕。之后,她更是两个项目都报了名。

    高松然想,也好,何珊燕的天赋“闪亮”,也许就能在这次游戏中揭露呢。而且,第一轮色块记忆有自己在,第二轮颜色刺客也有秦添和靳文蕾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随时盯着点,万一何珊燕有什么异常,就迅速带她从紧急出口离开——这些设施运营时都要万一游客突发光敏性癫痫,可以及时施救。

    陈默从解说台离开,回到了10班看台,全班集体进发,前往比赛地点。

    这一次,三中下了血本,从“追光体感游戏馆”租借了整整18台大型跃动格子游戏室。每个年级16个班,还剩两个备用——这样,全年级的比赛就能同时进行了。

    高松然和班里24个参加色块记忆的同学进入了游戏间,门随即从他身后关上。高松然站在靠近紧急出口的地方,何珊燕听他吩咐,站得离他不远。

    同学们站定后,全场灯熄,中央大屏幕开始展现一些图案和编号,每个图案出现10秒,一共20个不同图案。

    按照游戏开始前约定的战术,参加项目的24个同学,其中四人负责记忆编号与图案的对应关系,每个人只要记住五组。

    剩下20人,不需要管编号是多少,只需要在图案出现的时候,迅速记下组成这个图案的是哪些格子。等到游戏开始的时候,再根据记忆里的图案样式,指导同学们站位踩格子。

    至于高松然,他本来也想干点什么的,没想到同学们集体不给面子。

    潘梦影说:“老班,放着我们来,你到时候只要听指示就行了。”

    高松然拗不过他们:“好好好,你们说什么我做什么,可以了吧?”

    记忆图案与编号对应关系,是一项相对简单的活计,除开需要认清图案上画的是什么之外,和背英语单词差不多。

    何珊燕顺理成章分配到了这个任务。她负责记忆的前五个图案很有辨识度:01四叶草、02银杏叶、03爱心、04鱼、05灯笼椒。

    前五个图案依次放出,同学们心中窃喜:这些还不都是小菜一碟!

    可是,到了第六个图案,情况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06树叶,07……怎么还是树叶?!”华薇愣住了,“就是一片胖一点,一片瘦一点的区别吧?”

    孙志亮突然插话:“6号是橡树树叶,7号是桦树的。还有这9号,应该是榆树叶。”

    华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按照孙志亮的提示记下,在嘴里默默念叨:“06橡树叶、07桦树叶、08一朵云、09榆树叶……”

    高松然发现,在华薇被不同种类的树叶快逼疯的时候,孙志亮居然一直胸有成竹,不仅很快区分出树叶的特征,还第一时间分清这些叶子分别属于什么树种。

    对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城市孩子而言,孙志亮似乎是个例外。高松然想,难不成这个成绩极差的后门生,天赋是辨认植物?

    赶明儿有机会一定要开个天眼,或者让余旭凤老师带孙志亮去她退休前的单位农科院转一圈,或许会有新的收获呢。

    当然,孙志亮的分辨能力仅限于树叶。接下来负责记忆11至15的薛恒,比华薇还要崩溃。

    “11,一条鱼……不对,一开始不就有一条鱼了吗?好像我这条稍微身体长一点,是条带鱼……13,河蚌;14,龙虾;15,怎么又是鱼?!好吧,15是扁一点的鱼……”

    刚记完自己的五项,薛恒感觉自己已经乱了。完了,13和14哪个是河蚌哪个是龙虾来着?

    唯一一项不是水产的,是个Hello Kitty的脑袋,编号是11还是12来着?

    薛恒暗自腹诽:真是的,前些日子忽然爱上数学题,没几天热情又消失。消失得如此彻底,连数数的能力也飞走了?

    高松然发现,记完了安排给自己的前五个项目,何珊燕并没有跟没事人一样闲着,也没有像剩下三个同僚一样,闭上眼睛在嘴里重复词条以求加深记忆。

    相反,何珊燕把20个图案从头看到尾,神情异常认真,就好像屏幕是一片透明玻璃,而玻璃的对面正上演着一出扣人心弦的狗血大戏一样,

    不过,幽暗的环境没有吓到她,这就是进步。在一处被她妈妈都认为是危险环境的场地,何珊燕做什么举动,高松然都不会太过奇怪。

    第83章  厉害了燕子!

    不久, 20个图案与编号展示完毕,大屏幕陷入了30秒的黑暗。30秒过后,大屏幕上将只出现一个个编号, 同学们需要凭借自己的记忆, 站上相应的地砖格子,组成与所出现编号对应的图案。

    说实话,大屏幕暗下来的半分钟内, 包括高松然在内,大伙肉眼可见地慌乱, 尤其是后面三个负责记编号与图案对应顺序的。

    这是什么叶子, 这又是什么鱼?每个图案只有五秒钟展示时间, 谁能分得清啊!

    这些同学虽然心里很慌, 却不敢大声抱怨。进场所有人,高松然除外,都有各自的记忆任务,一个人抱怨就可能影响到别人的心态。

    高松然在心中随便记了几组编号和图案, 万一有同学忘了,他又恰好记得,还能当个替补。

    第一个编号亮起:12。

    “12是我的数!”薛恒大叫, “12是……是Hello Kitty脸!”

    编号亮起后,同学们有一分钟的时间组成这个图案。

    听见薛恒的话,胡小舞开了口。她负责记忆Hello Kitty图样具体的亮灯情况。

    “外面一圈,里面还有一圈!一个不完整的椭圆上面长了两个尖尖, 还要三个人去角落组成蝴蝶结!”

    胡小舞原以为,哪些格子亮起来, 她记得非常清楚。可是,要把大屏幕上的格子对应脚下的格子, 又是另一回事。

    展示在大屏幕上的图案是个平面,相当于俯视图;要在地上踩出图案,相当于看一个等轴视图,角度不一样,更何况胡小舞自己也要参与踩格子。

    胡小舞描述了记忆中的图案,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尽管她很急,她说的一堆话却没什么用——谁不知道Hello Kitty长啥样呀?

    同学们需要的关键信息是,要踩哪些格子?哪些人去组成脸、哪些人组成耳朵,又有几个人组成蝴蝶结、五官?

    半分钟时间过去,场内成员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椭圆,离Hello Kitty的形象却还差很远。胡小舞这才如梦初醒,大叫:“外圈缩小一点。李运鸿,你组成眼珠子,往左边站一格……哎呀,也不对,吴震寰,你也往左边一格……”

    好就好在Hello Kitty这个形象人尽皆知,即使胡小舞自己慌了,该怎么踩,大家脑子里也基本有数。即使和正确的格子有偏差,应该也只是毫厘之间,错个把格子而已。

    一边踩格子,高松然一边持续关注何珊燕的动向。何珊燕一点都没有困在幽暗室内环境的紧张感。相反,胡小舞努力知道同学们移动时,何珊燕似乎也很激动,一直想说什么,却不好意思打搅胡小舞。

    有进步啊!要知道,阿斯伯格综合征在一部分人身上的体现,就是“毫无情商”,不管别人在干什么,随意打断,想一出是一出。

    而何珊燕也想说话,竟然因为不想打断胡小舞,而学会了自觉闭嘴。这是好事。

    在一片乱哄哄的环境中,一分钟结束。大屏幕上,用绿色标明10班同学站对了的格子,黄色是站错了的格子,白色则是标准答案。

    16/25,错了9个。组成Hello Kitty左耳的同学站得太靠中央,鼻子也歪了。

    出师不利,胡小舞有些沮丧,却也长舒一口气:自己记的图案用过了,正确率也差不多三分之二了不是?

    “6号……橡树叶!”看到大屏幕上出现“6”,华薇大喊。

    然而紧接着的是快要崩溃的陈默。他负责记忆这橡树叶的图案,可是,橡树叶长啥样来着?

    陈默使劲回想,一边出口:“唔,左右各分了五个瓣儿,尖尖的,从中间对称。中间的叶柄和叶脉需要四个同学组成……温云茵,你往后面站一格,哎,好像不对。黄莹莹,你往左边走两格……”

    依然用处不大。别看陈默在演播间里大出风头,解说时面对全校师生都能面不改色,这会儿却惶急不已。

    陈默双手抱住脑袋,显得有些绝望。不像Hello Kitty,不同种树叶的图案一共出现了四五次,大多数同学脑中连个大概轮廓都没有。

    半分钟过去,由于陈默指挥不力,同学们在地上踩出的图案,只能勉强看出是片树叶,却和橡树毫无关系。

    孙志亮试图帮忙,但他只知道橡树叶的大致轮廓,不记得点亮橡树叶图案,究竟要踩哪些灯。

    这时,何珊燕忽然拽过了高松然的衣袖,另一只手焦急地指着地面,好像要说什么,正在征求自己同意。

    见场上同学一个比一个慌张,高松然干脆吼一嗓子:“安静,听燕子说!”

    燕子?同学们一愣。

    谁都知道,“燕子”是何珊燕的小名,可这会儿,高老师居然让大家听她说话?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同学,能起到什么作用?

    得到了高松然的允许,何珊燕也不像刚才那么急躁了。她按部就班地指挥起来:“温云茵,左边两格;孙志亮,向前一格再向左一格;华薇向左一格……”

    何珊燕的指挥让大家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没想到,他们踩出的图案,比之前更像一片橡树叶子了。

    倒计时还剩三秒,何珊燕道:“高老师向前一格。”

    高松然踩中身前一格时,何珊燕也站到了一块格子上,将其点亮。

    21/25,由于时间紧张,何珊燕只有半分钟左右时间指挥,外围有些细节没来及调整。但是,只错了四个,按照陈默的指挥,错误格子数肯定要上两位数。

    下一个图案,20号。

    “连衣裙!”吴震寰尖细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这会儿,舒惠静可没工夫笑他了,因为连衣裙的图案正是他舒惠静负责记忆的,

    “短袖,长裙,左边长一点……”刚才跟着陈默慌了一阵,舒惠静对连衣裙图案的记忆已经淡了一些,这会儿只能回想起几个特征点,却对同学们拼图案帮助不大。

    他下意识求助似地看向何珊燕,一个曾被自己模仿、嘲笑过的女生。

    高松然在何珊燕肩头轻拍一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黄莹莹、华薇,都往前走两格;孙志亮,斜着右后方走两格;朱家荣,左前方走一格……”

    何珊燕偶尔发音还有些不准,声音里也有些紧张——却是在公众场合发言导致的紧张,而非“完蛋了,我怎么没记住”的紧张。

    她完全不考虑图案是什么,只指挥室内每个人该站在哪个格子上,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24/25。其实这一次有机会全对的,只不过何珊燕指挥完后,孙志亮总觉得自己的站位似乎不太对,便自作主张,在何珊燕没有看向他的时候,悄悄向左边走了一格……

    导致最后出错。

    这会儿,孙志亮也很后悔。何珊燕的情况谁不知道呀,好不容易让她感到有了些成就感,就被自己毁掉了。

    好在何珊燕发挥能力的机会远不止于此。

    下一个图案,是她自己记住的编号,3号,爱心图案。

    负责记忆这个图案如何亮灯的李运鸿干脆不开口了,对何珊燕做了个“有请”的手势,直接交出指挥权。

    何珊燕不含糊:“李运鸿后退一格,华薇往左一格……”

    25/25!分数一出,场内一片叫好,这场没能进场、留在看台上的10班同学也击掌相庆。

    之后的流程就变得轻松了许多。谁都看得出来,何珊燕对图案的记忆极其高效,简直异乎寻常。于是,只要负责记忆编号的同学报出编号所对应的图形,何珊燕就开始指挥了。

    之后的16个图案,10班完成了惊人的8个全对、5个图案只错了一处、2个图案错两处。

    还剩一题,同学们站错了5个灯。因为负责记忆编号的华薇,忘记了这个编号对应的是榆树叶还是桦树叶。

    坑爹之处在于,华薇记的五个数中,有三个对应的都是不同树叶的图案。

    得到华薇不确定的回答后,何珊燕依然不慌,从容淡定地指挥同学们踩格子。正确答案亮起后,何珊燕立马告诉华薇:“那这个应该是桦树叶。”

    还带复盘的?高松然很是诧异。

    运动会结束后,他找何珊燕聊了两句,才知道,她连不确定性都考虑进去了。

    既然华薇不确定,何珊燕先安排一部分同学把两个图案共有的格子站上。剩下的格子,一半人按照桦树叶的图案,一半人按榆树叶。这样就能保证,即使不确定正确图案,也能踩对最多的格子。

    高松然目瞪口呆,自不必表。

    参与色块记忆的半个班大获全胜。

    每个游戏室内都有摄像头,16个班的比赛监控和实时分数,都在主体育场四块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室内除了亮起的地砖,没有光源。所以,各班同学从赛场大屏幕看到的,只有各班踩亮的地砖,至于某块地砖上站了什么人,监控亮度不够,完全看不清。

    有的班级从一开始就没商量过战术,各自为战。一个图案有十个人记,另一个图案却无人问津;还有班级压根没想起来还要专门记编号,图案记得再清楚,也是南辕北辙。

    也有班级抓住了比赛关键。和10班一样,进入场馆的同学分工合作。

    比如2班。他们分工明确,秩序井然,前两个图案都拼出了22/25的好成绩。

    见此,2班同学摩拳擦掌。

    就算10班在运动会总积分榜上一骑绝尘,凭借2班更高的平均智商和学习能力,在考验记忆力的单个关卡,也要把学渣扎堆的10班拉下马来!

    “我们第一题只错3个,10班错8个。第二题,我们还是只错3个,10班……10班居然只错了4个,一定是他们运气好!没事,2班的兄弟姐妹们继续加油!”

    2班班长留在外面,向看台上一些看不清大屏幕的同学高调播报比分。

    “第三题,我们班错4个,10班……10班,只错一个?!哟,幸运女神眷顾了?”

    “第四题,我们班只错1个,2班牛叉,2班伟大!唯2独尊!”2班班长一边喊,一边扬起双臂。

    见看台上的气氛被自己成功鼓动起来,他又转向比分牌:“看看10班的……”

    瞳孔地震。

    “班长,咋回事?比分呢?眼镜丢在学校了,我看不见啊!”

    “班长你说句话嘛!”

    见班长整个人僵在看台最前方,2班另一个女生倒挺淡定:“10班,25个灯全对。”

    第84章  请朋友帮忙培训何珊燕

    刚离开游戏场时, 高松然就叮嘱同学们,关于何珊燕的事情,只在10班内部传扬就好, 不要告诉别班同学。

    何珊燕不喜欢在陌生环境中面对太多陌生人。游戏馆幽闭空间没有让她出现异常就感谢老天了, 断然不能让她一下子迎上太多来自别班师生的好奇目光。

    10班同学还是很听高松然的话的。绝大多数参加了色块记忆的同学,都不会继续参加颜色刺客。

    但是,同时参加两个项目的少数人, 都认真叮嘱即将一起上战场的同学:接下来的游戏里,要是何珊燕发话了——你们听也得听, 不听也得听。

    同时参加两个项目的薛恒, 更是利用起了他和卢浩的同桌关系, 通知和他关系好的周围几位同学:“接下来谁敢不听燕子的, 耗子绝不手软!”

    卢浩无奈笑笑,向更能打的靳文蕾深鞠一躬:“承让。”

    游戏开始。

    高松然这局不参加了,秦添紧紧跟在何珊燕身边,盯着她的动向, 以防她被这幽闭环境刺激出某些不寻常的举动。

    进场地之前,她与正要离开的高松然擦肩而过。高松然不光请秦添注意何珊燕的行动,还告诉她, 若是何珊燕说什么和这项游戏有关的话,听!

    高松然肯定不是为了拿何珊燕打趣,而参加了前一个项目的同学们也都这么说,不由得让秦添更憧憬接下来的比赛了。

    她好奇, 何珊燕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

    这时,大屏幕上亮起了字。红色字体、紫色背景, 写了“绿色”两个字。

    仿佛还嫌不够乱,大屏幕上还出现了一些“捣乱”字幕。比如屏幕边缘的小字写道:“不是黄色, 不是黑色,更不是粉色。”

    这些小字同样用不同颜色写就——反正,能怎么迷惑,就怎么迷惑。

    秦添都要晕了。地面上亮着不同颜色,大屏幕上又是炫彩多姿的提示。

    “绿,是绿色吧?”反应过来,秦添连忙在地面上找绿色格子。

    也有同学果真被多彩的字幕迷惑,啪嗒一脚踩到红色、紫色甚至别的颜色上。

    基本都站上自己认为正确的格子后,同学们这才有时间往四周扫视。

    这就发现,有同学和自己踩的颜色不一样!到底哪个颜色才是对的?

    往往到这个时候,本来还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的同学也会慌乱。然而,大屏幕上的提示显示时间很短,此时已经消失不见,疑惑的同学们无法确认到底谁才是对的。

    秦添明明记得那两个字是绿色,又见不远处的丁悦、王宇都站在红色的砖块上。

    这两个都是10班难得的好学生,有人不确定自己的选择,却见他俩都站在红色砖块上,便跟风,也站在了红色砖块上。

    秦添忽然想到高松然的交代。于是,她看向何珊燕,拉了拉她的手。已经咬定一块绿色格子不放松的何珊燕坚定地回望了秦添一眼,又把秦添拽到离她自己最近的一出空绿色格子上。

    燕子确认是绿色,秦添喊道:“绿色!绿色格子!”

    此前一局游戏中,何珊燕一直在指挥大家站格子、拼图案,嗓子哑到发不出声音。于是,秦添顺理成章成为了她的代言人。

    现场还是一片慌乱,第一轮游戏期间,听见秦添喊叫的并不多,就算听见了,有的人也没当回事。当回事的,又不一定能在身边顺利找到一个空闲的绿色格子。

    第一轮,10班只有13人正确。

    此前的色块记忆游戏中,2班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和刺激,班长原本还抱着看10班笑话的心态,没想到自己成了那个笑话。

    2班和10班抽到了同样的两个游戏,2班班长再次在看台上通报起了两个班的游戏结果对比。

    “第一轮我们班19分。虽然不够理想,但是10班只有13分!”

    “哈哈,这次终于能翻身了吧!”

    第二轮伊始,何珊燕就看准了屏幕上的“粉色”,干扰项完全没有干扰到她。不管这“粉色”二字用什么颜色的灯亮起来,背景又是什么颜色,她第一时间就坚定地踩上了身边最近的一块粉砖。

    秦添再次喊了起来:“粉色粉色!”

    在上一局匆忙找地砖的奔袭中,赵华枫不知何时来到了秦添和何珊燕附近。听见了秦添坚定不移的声音,又见何珊燕踩着粉砖,赵华枫直接吼起来:“都给我找粉砖!”

    班长说话,到底要比温柔的秦添有用得多。虽然很多人不知道班长为何如此笃定,但倘若自作主张又弄错了的话,回去之后,说不定要挨班长的拧头惩罚呢。

    第二轮,大家依然没有完全进入状态,喧闹之间,并没有全体都按照赵华枫的指示踩格子。

    但更多的人注意到,何珊燕才是真正负责决策的人。无论秦添还是赵华枫,都只是她的传声筒。

    与此同时,2班似乎也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进。

    “第二轮,咱们班21分!10班也有进步,不过,他们的17分离咱们还差不少呢!”

    有了前一轮的经验,第三轮开场,10班同学也都不慌了,静等赵华枫宣布要踩的格子。

    何珊燕踩到白色砖块,赵华枫就立刻大吼白色,剩下的同学照做。

    10班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策略。同学们不需费脑筋排除干扰、判断正确的格子颜色,只要听赵华枫的吩咐就好。

    赵华枫也很轻松。她比普通同学多一个职责:观察,并及时汇报何珊燕踩的格子就行。

    颜色刺客项目到底比记忆色块要难一些。即使赵华枫喊得再及时,何珊燕踩格子的速度再快,也有同学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空着的特定颜色格子了,只能跑到房间另一侧踩另一块格子。

    到了另一侧,却发现自己瞄定的格子,又被另外一个同学踩了。

    所以,这场游戏获得满分依然很艰难。

    2班班长发现,2班的成绩基本在20/25上下浮动,不再提升。

    而10班却稳步上升,虽然到了22、23分左右也不再增加了,但是好像……还是比自己班厉害啊!

    这怎么回事?还给不给人装叉的机会了?

    颜色刺客每一轮时间短,轮次数相应增加。

    50轮结束,全员跑得满头大汗。

    “10班居然再次蝉联了单项冠军!”2班班长的声音中带着一丢丢的绝望。

    尽管这一次,10班领先第二名的差距并没有记忆色块那么大。

    参加了记忆色块的同学,同样收到了高松然的严正警告:别把何珊燕的事情说出去。

    在看台上,高松然,一边关注着10班同学的战绩,一边发短信联系一位老友。

    那是高松然大学时隔壁宿舍的朋友,叫石勋。

    石勋报考了师范专业,在大二时却不顾家人反对,毅然改换门庭,转去了导演专业。

    在大三那年,石勋、高松然,还有另外几个同学,一起报了交换留学的项目。

    可惜,万恶的米国领事馆两次拒绝了石勋的签证申请,坑了石勋三百多米刀的签证申请费后,最终没有去成。

    这倒让高松然坐收了渔翁之利。因为,交换时的合租室友,《骑趣保险》的导演马修,便是石勋的笔友。

    本来打算三人合租的,石勋没去成,剩下的同学都各自安排了住处,高松然只得临时改变计划,和马修换了套两居室的小公寓合租。

    租金超过预算,高松然只能尽可能在家做饭,倒是磨炼出了一手还过得去的厨艺。

    马修收受高松然的华国美食投喂长达一整年,感激不尽,又把自己的处子作剪辑完毕,送了高松然。

    两年后,《骑趣保险》在高松然的第一节英语课上收到了奇效。

    缘,妙不可言。

    如今,石勋没能圆他的导演梦,却在运夏市大剧院谋职,干起了舞美灯光设计师的活计。

    高松然联系石勋,便是想让何珊燕跟他学点东西,说不准就能找到适合她的道路。

    精彩纷呈的体感游戏馆项目,把今年的三中运动会推向高潮。运动会在同学们的欢声笑语、惋惜无奈落下了帷幕。

    高一年级方面,10班可谓出尽了风头,总积分一骑绝尘。

    除此之外,解说台前口若悬河、好像永远不会词穷的陈默,也给全年级乃至全校师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甚至包括杜寒。虽然他成名的方式有些另类。

    运动会也让高松然从系统那里得到了不菲的收获。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杜寒]对你的信任度大幅提升,获得春雨点60点。】

    帮助杜寒解围,获得他的信任,这是意料之中的。然而紧接着,系统又告诉他了另外一件事。

    【宿主的引导,帮助学生[杜寒]规避不理智的人生选择,避免了一次潜在的人生悲剧,功德无量!获得春雨点100点、“天眼”两次,限1小时内使用。】

    和帮助吕鸥冉那次一样,杜寒的心理健康,比他外表所展现出来的样子差得多。

    本来就自卑的孩子,又当着全校师生的耳朵,被社长副社长不留情面地骂了一顿。

    十几岁的孩子冲动,心理本来又不稳定,受到刺激一时想不开也有可能。

    幸好自己及时干预,否则……

    高松然后怕不已。

    借着接下来的期中考试以及家长会的契机,高松然决定,至少要和班里每个同学都单独聊一次天——不管是不写作业、逃课的所谓问题学生,还是看似如杜寒、吕鸥冉这种按部就班的好孩子。

    这样,他们心中有什么隐忧,自己也就能够了解一二。

    隐忧不除,终成隐患。

    第85章  揭晓杜寒、孙志亮的天赋,但不知所谓。

    不到一小时, 石勋就回了短信。

    前些日子在朋友群里闲聊时,高松然也提到过,他即将接手一个成绩很差的班。

    所以, 收到高松然的短信, 石勋还以为是班上某个同学成绩太差,放弃了学业。

    作为班主任的高松然,可能还不想放弃这个孩子, 曲线救学生,想让同学直接走上社会, 跟自己学本事呢。

    听说高松然想让自己带的还是个女生, 石勋更严肃起来。

    “你可提前跟你的学生打好预防针, 到了剧院里, 别看到个有权有势的导演、演员就往上扑!”

    石勋是个正人君子。但自从大四开始在剧院实习,石勋就见识了不少演艺圈里的腌臜事儿。

    高中生,还是个差班的学生,想来剧院实习?要素齐全!

    石勋想, 估计又是个偶像剧入脑的小女生,保不齐想和来剧院客串演戏的大明星认识一下。

    在剧院里工作,怀揣着一夜爆红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小年轻, 无论男女,石勋都见了不少。想用身体换前途的,并不在少数。

    “石勋,你误会了。”高松然连忙解释, “我带的学生根本不打算走演艺路线,也不想认识明星。她只是在灯光色彩这方面非常敏感, 所以我想到了你,想让你这个专业人士帮忙发掘一下她的潜力。”

    高松然没说的是, 何珊燕也没有成为演员的能力。一个好演员擅长代入角色,善于共情,这是何珊燕天生缺乏的能力。

    “行,下礼拜天我加班,你学生要是方便的话,让家长带着过来吧。要是你不忙,晚上一起搓一顿?”

    周末加班对石勋来说,就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毕竟,剧院的周末是最忙的,大多数观众只有周末能抽出时间欣赏艺术。

    “就凭你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也得请你吃饭啊。要是嫂子有空,也带她一起呗。”

    石勋英年早婚,“嫂子”自然指的是他的妻子,名叫王雪怡,从师范大学隔壁的大学毕业,目前在一家葡萄酒厂做品控工作。

    大二时,她和石勋在一次两校联谊活动中一见钟情,三个月前刚扯了证,婚礼放在了明年开春举行。

    说到这个,石勋似乎有些头疼。

    “唉,别提了。你嫂子最近忙工作,一个头两个大!”

    原来,王雪怡所在的葡萄酒厂遇到了问题。根据该厂最大的下游分销商反馈,最近一批次生产的T82干红葡萄酒,口感和以前一样,但闻起来总觉得不太对劲。

    自从上星期接到反馈,王雪怡所在实验室紧锣密鼓地开张了。前一批次和当前批次的样品,实验室里提取了各种成分,精心对比化验,除了少许单宁酸含量差别,并没有找出区别。

    工艺流程不变,原料也没变,甚至连包装、运输都排查了,就是找不出问题。

    “关键是,那客户说闻起来不对劲,可又给不出更详细的描述,让她们想排查都没办法!你说这客户咋这么能挑刺呢,喝起来口味一样的东西,偏偏能闻出不一样来。”

    石勋开始发起了牢骚。想必王雪怡工作不顺心,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闻起来不一样?高松然脑海里立即浮现了葛希瑶的身影。

    他有些兴奋,告诉石勋:“你别说。我也许能帮你,不对,不是我,是我们班一同学。”

    石勋只当高松然在开玩笑:“你班上同学?十六七岁的小屁孩儿?”

    隔着电话,但高松然仿佛已经看到石勋满眼不信的狐疑表情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的,这同学嗅觉特别灵敏。这样,我去问问她,要是她下周日也有空,那我去剧院那一天,你让嫂子带两瓶不同批次的酒,咱们试试就见分晓。”

    “行吧。其实实验室离剧院不远,要是你不是拿我寻开心,可以直接去她实验室参观一下。”石勋依然将信将疑,可他知道高松然不打诳语。

    小孩子嘛,也许感官还真比成年人敏锐一些也说不定呢。

    挂了电话,同学们有说有笑,搭上了回学校的大巴。

    这次帮杜寒解围,高松然又获得了两次开天眼的机会。其中一次,他毫不犹豫地回馈给了杜寒。

    ……“阳台”。

    这又是什么天赋啊?!这两个字,高松然在脑中念叨了半天,唯一想到的一个谐音词是“养胎”。

    不过,杜寒这辈子应该没这个机会了吧。

    难道是说杜寒学医,终成一代妇科圣手?

    但杜寒的文科成绩比理科强,似乎也不是学生物的料。

    或者不是谐音,就是“阳台”本身?

    阳台能干什么?无非是晒衣服、种花。

    高松然心中又有一个猜测:也许杜寒家的阳台上,放了某种对应他真正兴趣爱好的东西?

    可是,就这么突兀的去问“你家阳台上有什么”,显然不合适。

    高松然灵机一动。第三单元的英语课,学习重点是描述方位,其中就包括物品之间的相对位置。

    高松然决定,请同学们在家里最喜欢的角落拍摄一张照片,光线明亮一点为好。

    然后将照片匿名上传后,高松然随机分发,由别的同学按照看到的照片,描述照片上不同物体的位置关系,做随堂演讲。

    如果杜寒的天赋真的和他家阳台上的东西有关,也许阳台也是他最喜欢的角落。那自己可以悄悄看一看了。

    能被同学们拍到照片上,应该不算窥探别人家隐私吧?

    第二个天眼机会,高松然给了孙志亮。

    在记忆色块游戏中,孙志亮展现了对不同种树叶的分辨技巧。要么是兴趣使然,要么就是天赋了。

    杜寒的天赋阳台让人有些不解,希望孙志亮的天赋……

    “凄凄”。

    为什么是如此悲伤的两个字?

    高松然有那么一瞬很是暴躁,幸好他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身旁是为了能睡个好觉特地来到最后一排宽敞位置休息的田潼曦,没有人关注到他突然的表情变化。

    77?这个数字还真能和孙志亮扯上点关系,但肯定不是天赋,更不是什么好事。

    刚过去的段考中,孙志亮各科成绩最高的是英语,考了77(满分120),也成为孙志亮唯一勉强及格的一科。

    把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念了一遍,高松然茅塞顿开,脑海中涌入了好几句古诗词:什么“芳草萋萋鹦鹉洲”啦,还有什么“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萋萋,形容草木丰盛的样子——这不就和孙志亮辨认植物的特殊能力对上了?

    农科院,农科院!

    高松然一时有点癫狂。在办公室里见到余旭凤老师,一定要把这事儿和她说说。

    就算余老师不方便。孙志亮身为三中分校副校长的侄子,找他大伯寻个学术界的关系,去某个研究植物的实验室呆上一天,还不简单?

    运动会结束后,就到了期中考试。

    数学马老师对10班近期的学习状况非常满意,觉得孩子们一定是被段考成绩严重打击了,不少人竟然进入了刷题模式。

    马老师注意到,尤其是常年睡不醒的田潼曦。居然把开学以来少写的数学作业全补上了,就连练习册上还没学到的内容,用到的都是马老师没来得及讲的知识,为了刷题,田潼曦都自学完毕、刷题完毕了。

    自觉到离谱!

    还有那薛恒,印象里是个只爱打游戏的男生,居然学得比田潼曦还要起劲。

    剩下的同学做数学题倒没有如这两位般走火入魔,但马老师相信,10班学习效率的提升,一定不是他的错觉。

    马老师猜不到,这些全是算无遗策喷雾液的特效,并不是10班同学真的知耻而后勇的结果。

    算上运动会前帮助卢浩摆脱迷茫,运动会期间杜寒的信任以及避免他的悲剧,本来买了算无遗策喷雾液后几近见底的春雨点,又回到了可喜的240点。

    又可以买一轮价值150点的初级学科喷雾液了!但是高松然还是想攒着。

    中级喷雾液的价格不到初级喷雾液的两倍,但效果却略超两倍,性价比高出许多。高级喷雾液的效果一定会更强,但按照目前的春雨点收入速度,他买不起。

    反正孩子们还在高一,也用不着上来就在学习方面上强度。10班本来就不是擅长学习的,狠抓学习反而事倍功半。

    最重要的是,带他们多体验生活的方方面面,争取发现同学们隐藏的天赋。

    到时候,带领他们一个个走上合适的人生道路,还愁春雨点不够?

    与段考不同,期中考试是更为标准化的考试,不像段考那样,有那么多交由学生自由发挥的题型。自由写作的英语作文、全文默写《逍遥游》这种少见的题型,也不会在试卷上出现了。

    取而代之的是改病句、仿写、应用文写作、阅读题……

    这让顾凯兴很是困扰,因为《逍遥游》整篇文章他除了会背,却一个字都不理解。

    田潼曦倒还好,虽然语文成绩必定会下降,但刷了一整个星期的数学题,还是有用的。数学考试中,她谨记能多做两道就多做两道的道理,整场考试,居然连半分钟都没睡。

    10班的英语成绩,倒是在以微不可察的极小幅度稳步上升着,高松然从孩子们平时在英语课上的表现也能看出来。

    当然他知道,英语成绩的提升,反映的是自己在同学们心中地位的升高。喜欢一个老师,就算不喜欢他讲的学科,也会不知不觉多听进去一点。

    何况高松然寓教于乐,又是放电影,又是放短剧,还灵活运用黄老师、卢浩等同学的个人经历,即兴发挥,从中提炼知识点。

    期末考试前的新课,他还和同学们互动,让他们用家里的照片,进行口语和写作练习。

    除了英语,10班的数学成绩小幅提升,剩下的科目变化不大。

    家长会放在了期中考试出成绩之后的星期五下午。

    最早来到班上的家长是何珊燕妈妈。

    两天后的周日,她要带着女儿去找班主任老师的老同学。据说,女儿在运动会上不仅没害怕幽闭的室内空间,反而在这个环境里表现出了对灯光色彩的敏感。

    所以,高老师特地找来老同学,让女儿向他学本事。

    自从高松然接手10班以来,他对何珊燕可谓格外照顾。先是将她从霸凌者手上救出来,又帮何爸爸找到了一份不用通勤三个小时的工作。

    现在,好像连何珊燕本人都有显著成长。

    要知道,面对这样一个有缺陷的女儿,何妈妈最担心的就是女儿因为社交方面的缺陷,无法在社会上立足。

    自家又不是富裕家庭,无法像黄莹莹那样,给她挣足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高松然为了发掘女儿的潜力,不惜动用自己的人脉,煞费苦心啊!

    第86章  黄莹莹爸爸:我想钓鱼,不想开家长会

    显而易见的是, 何珊燕妈妈近来气色也好了很多,脸上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沟壑,似乎都少了一些。

    何妈妈来过学校好几次。也不用门口的赵华枫指路, 熟练地找到女儿的座位。

    看到何珊燕桌上摆着的是机器人社的学习资料, 上面歪歪扭扭的,是何珊燕认真做的笔记。

    要知道,他们当父母的, 一直在探索何珊燕的兴趣所在。都说谱系孩子可能在艺术方面有特长,何家父母让燕子尝试了画画、雕塑、手工, 还有多种乐器, 却都不得要领。

    没想到, 一次差点给孩子带来心理阴影的社团报名, 反而让她找到了机器人方面的兴趣。现在开了运动会,还发掘了她色彩辨认的能力。

    一定又是小高老师的功劳!

    反正,在何妈妈眼里,不管何珊燕身上发生什么好事, 只要发生在学校,她觉得都很简单,感谢高松然就行了。

    不久, 另外一些家长也找到了10班教室,在赵华枫、王宇、华薇等班委的帮助下,找到自己孩子的座位,慢慢落座。

    这其中也包括朱家荣妈妈。

    原本, 高松然觉得,朱妈妈给人当保姆的, 偶尔还熬夜带婴儿,工作很辛苦, 应该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没想到,她居然春风满面。

    这些日子,每天回家,朱家荣都给爸妈各来一套肩颈按摩。

    困扰了朱妈妈三四年的肩周疼痛,已经得到了有效的缓解。无怪乎现在她一副无痛一身轻的样子。

    朱爸爸也类似,在工地干体力活,腰酸背痛是常有的事儿。每天让朱家荣按一通,也好了很多。

    趁家长会没开始。朱妈妈在教室里巡视一圈。

    早知道10班有钱孩子多,发现也就何珊燕妈妈和她气质相近,应该是同个阶层的。

    于是,这两个女人攀谈起来。

    “上次,我儿子突然受伤,小高老师自掏腰包,带受伤的儿子去医院拍片检查,我可感谢他了。”

    “可不是嘛?高老师接手10班之后,可帮了我家好大忙……”

    朱妈妈和何妈妈一样,都在心底里把孩子出现的一切积极变化,全都归功于新班主任。

    当然,也不是10班所有的家长都爱高松然。

    黄莹莹爸爸就不是太开心。星期五下午,秋高气爽,天光大好,鱼儿肥美,是黄爸爸跟钓友约好去钓鱼的日子。

    结果,还非要来开这劳什子家长会。

    本来想请假的,结果女儿在家里三求四告,说这是高老师第一次见各位家长,希望爸妈给点面子。

    女儿都这么说了,老婆的麻将局又推不掉,黄爸爸也不好再拒绝。

    真是的,女儿学习好不好,又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儿。人生嘛,享乐要紧,干嘛非把他从钓鱼佬朋友身边拽走啊?

    家长会虽然名义上由各班班主任主持,却也没有多少自由度。

    前一个小时,全体家长坐在教室里,听校长、年级组长等校领导轮流说片汤话;第二个小时,各科老师轮流到班,向家长们通报孩子们的期中考试情况。

    第三个小时,才是班主任做陈词总结。

    与此同时,同学们呆在实验楼大教室里自习,家长会后回班,和家长一起离开。

    在教室里连续呆两个小时,跟坐牢一样,家长们一个个都听乏了,这会儿看到班主任只会有一个反应:咋还没结束呢?

    在工作单位要听冗长的会,到孩子学校还要开会——你开你也乏!

    高松然早就预料到了家长们的反应。所以,尽管10班在期中考试中成绩再次垫底,高松然却没有利用这宝贵的最后一小时批评10班学生。

    相反,他播放了一段视频,向家长们展示了10班同学在运动会上的优异表现。

    “这是吕鸥冉同学,别看视频上的她细胳膊瘦腿的,扔起实心球来却毫不含糊!说实话,咱班男生都不一定能那么轻松扔到10米远吧!朱家荣同学,身为优秀的体育特长生,虽然这一次受伤了,无法为班征战,但是他也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在看台上引导参赛队员进行拉伸活动,有效提升了参赛同学的成绩;杜寒同学,勇于超越自我,克服自卑……”

    每个同学都夸了。全方位,多角度,想得到、想不到的层面,高松然都能找到赞美的点。

    前两个小时,尽听年级组长、教务校长、各科老师唱空10班的前景,家长们的心情也很糟糕。

    学习上的事,任课老师都说了。有心的家长回去,自然会督促孩子好好学习。

    但对黄莹莹爸爸这种无心的家长,再把任课教师说过的话回锅,起不到正面效果,反而炒糊了,令人厌倦。

    星期五开家长会,家长本来就不开心。

    那不如让他们听点开心的!

    果然,高松然的夸夸策略收到奇效。家长会临近结束,别班家长一个个赶快逃离班级,带孩子回家吃饭。

    10班家长则精神抖擞。即使是黄莹莹爸爸,都为女儿感到高兴。

    厉害了呀!高老师用来在全班面前展示的视频素材,都是他家无欲无求的莹莹帮忙剪辑的!

    当年炒股赚了钱,买了一整栋住宅楼让亲戚朋友来住,图的不就是在亲友面前挣点面子嘛!

    家长会结束,不少家长还不愿走,想留下来和高松然单独谈谈。

    浸淫职场多年,不少家长早看出了年轻班主任的不同寻常。

    也有听说曹毅、陈默等人被“仙人抚顶”后的事迹,想和高老师聊聊自家孩子,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天赋?

    也有家长内心比较古板、传统,认为高松然对孩子的夸夸政策,只是夸夸其谈。他们留下来,好像不从高松然这里套出孩子的缺点就不罢休。

    这其中就有潘梦影爸爸。

    何珊燕妈妈、朱家荣妈妈不在其中。

    她们觉得,自家孩子平时麻烦高老师的事已经够多了,再把别的家长和老师沟通的时间都占用了,岂不是给人添麻烦?

    两人心情很好,带上孩子,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郑子叶爸爸起先想和高松然聊聊女儿的学习,可他一转眼就瞧见了范高谦。

    “小范同学,好久不见,我、训练基地的导员们、狗子们,都想死你了!”

    范高谦选择性聆听。

    什么?郑子叶的爸爸想他了?

    眼见想找自己说话的家长排成了队,高松然微笑着,冲家长们喊道:“各位大哥大姐,别急!班长,你帮我把排队的家长姓名记下来。今天时间不早了,估计没法挨个聊完。不过别担心,这周末,我会按照各位方便的时间,逐个打电话,和你们聊孩子的情况。”

    家长大多是职场人,周末的大好时光放弃休息,与家长沟通,这老师真的很负责了。若是这会儿执意留下来,小高老师也要陪着留到很晚,连晚饭都来不及吃了。

    大部分排队的家长顺水推舟,去赵华枫处登记了名字和空闲时间后,笑着和高松然打个招呼,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剩下还在排队的,只剩顾凯兴、葛希瑶、吕鸥冉、秦添几位家长了。

    顾凯兴妈妈没耽误多久。她只想在高松然面前吐槽孩子不认真学习,这次期中考试又亮了两盏红灯。

    “老黄还带10班时,就总说,顾凯兴上课为头的喜欢插科打诨。小高老师,上课的时候,要是他打扰你教学了,你一定要提前跟我们说,我会骂他的!”

    高松然失笑。相声可是顾凯兴的天赋所在,现在有了社团课,顾凯兴从那位德高望重的张老师那儿学到了许多本事,上课插科打诨的时间已经少了。

    高松然不可能把顾凯兴的天赋“言皆”直接告诉顾妈妈,只安慰她:“顾凯兴不太爱交作业,学习方面,的确需要家长多费心。但他的课堂表现尚可。您放心,这个年纪的孩子偶尔调皮捣蛋一下,不是什么大事。有时候,大家听课听累了,来个玩笑也能活跃一下课堂气氛嘛。小顾在10班可受同学欢迎了!”

    先顺着她批评一下孩子不交作业,再拐弯抹角夸孩子性格好,笑容一下子就回到了顾妈妈脸上。

    葛希瑶爸爸,本来是来和高松然确认周日的出行计划的。

    听说一家什么葡萄酒厂的员工,要请葛希瑶去担任品鉴专家?

    女儿一直没说,直到家长会这天早晨,才通知了爸妈。还说是班主任高老师牵头介绍的机会,若是不让自己去,后果自负。

    葛爸爸相信,班主任老师不会把女儿骗到什么地方去,可……这也太离奇了吧?在女儿期中考试三门不及格的情况下,正规葡萄酒厂,邀请未成年的女儿去当专家?

    “大哥您放心,后天我也会去的。那位酒厂员工,是我大学同学的媳妇儿,我们认识好几年了,人品可靠。凭借葛希瑶的特殊才能,去帮这个忙,再合适不过了。”

    这通表扬,却属实拍到了马腿上。

    “特殊才能?”葛爸爸轻蔑一笑,“她除了那点可怜的拉琴的本事,还有什么才能?考试不及格的才能?”

    葛爸爸贬损起女儿来,丝毫不留情面,毫不顾忌身后还有几个排队的家长。

    身后的秦添妈妈一脸诧异。哪有这样在公开场合贬损女儿的?

    养了女儿,可不得尽力往天上吹么?

    这样,才有可能让普通出身的女儿高嫁富二代,给儿子挣买房钱嘛。

    高松然被他弄得有些尴尬。我夸葛希瑶,是想给你台阶的,可你不仅不下来,还接着往上爬是要作甚?

    “唉,老师啊,你不知道,不管是我们葛家,还是孩子她妈妈家,同辈小孩一个比一个厉害。就我们家葛希瑶最拉胯!我大哥家的儿子,高考全省前50!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就是华清、燕大之间选哪家了!我老婆大姐家的姑娘,高中竞赛拿奖,直接保送华科院大学!我大姐家的……”

    这一家人还真够优秀的。人到中年,孩子都是家族聚餐时躲不开的话题。亲戚孩子从小优秀到大,葛希瑶从小被比到大。

    每一次比较,葛希瑶家长的心态也逐渐失衡,看自己姑娘,怎么看怎么恨铁不成钢。

    第87章  “吕鸥冉妈妈,你也向她迈出一步吧。”

    葛希瑶父母双方的家族攀比孩子这么多年, 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平心而论,要是高松然也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孩子,肯定也忍不住在亲戚面前大吹特吹。

    多年养成的习惯, 和不甘落于人后的心态, 加上葛家父母或许本来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多方因素叠加,高松然估计,别说一时半会儿他扭转不了葛家父母的观念, 再过十年,估计还是老样子。

    高松然不是不切实际的人, 不指望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改变家长的心态。他的目标是唯一的:扫清葛希瑶未来发展路上的一切拦路虎, 其中也包括了父母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葛希瑶爸爸, 这我可就要说两句了。我说葛希瑶的好, 你别急着反驳啊。你想,我是她的班主任,从功利的角度说,葛希瑶学习好了, 我不光面子上有光,更有绩效呀。可是,学习这玩意得慢慢来, 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你越拿她和亲戚家的孩子比较,总在她面前提那些优秀的哥哥姐姐,她越逆反, 不愿学习。”

    画饼嘛,葛爸爸也明白。不过, 他算是听懂了,班主任是觉得自己给孩子压力太大, 反而起不到激励的作用,适得其反啊。

    这会儿,葛爸爸好像才发现身后还有其他家长。自己方才的确太激动了些。

    得亏让女儿一个人先回家了。否则,要是让她听到刚才自己当着班主任、别的家长的面埋汰她,回家可不又要一顿吵。

    葛爸爸也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

    “唉,小高老师说的也有道理。其实吧,这么多年,我们也看得出来,葛希瑶就不是那块学习的料。只不过,每年家族聚餐,孩子的话题躲不开啊……”

    这么多年习惯成自然,哪怕和亲戚家的孩子比较每次都被完虐,葛希瑶父母却也养成了一种斯德哥尔摩情结。

    “人一辈子都活在比较之中,会很累的,葛希瑶也会学得很累。亲戚的孩子优秀不假,可葛希瑶好歹会拉小提琴呢,小提琴水平都能让她降分进三中了,也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而且,葛希瑶的能力,还远不止会拉小提琴那么简单……”

    “知道知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关于葡萄酒厂的事儿,我知道,高老师也想跟我卖个关子,那咱们星期天见吧。”

    葛爸爸离开高松然的桌子,就掏出了手机回短信。高松然往后一看,却发现秦添妈妈急吼吼地冲上来。

    吕鸥冉在教室后方随便找了张桌子写作业,她妈妈坐在旁边,既不和她说话,也不玩手机,只静静地看着女儿,眼里充满了忧色。

    原以为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应该不怎么关心女儿的。可秦添妈妈此时却一副讨好的样子,看向高松然,倒让高松然不自在起来。

    “高老师呀,我想问三中初中部。有没有可能扩招名额?”

    初中部?高松然一头雾水,但立马又想起来,秦添家里那个弟弟似乎上小学高年级了。

    难不成,秦添妈妈来开家长会,会后留下来找班主任聊天,主要目的都不是关心大女儿,而是为了小弟的升学?

    高松然理直气壮地把话题转回秦添:“这个我不清楚,我也是刚来三中。关于秦添,你有什么想聊的吗?说起来,秦添在学校关心同学,这次期中考试也比段考有了不小的进步。尤其是化学科目,她越来越适应高中的学习节奏了。”

    “适应了,那可太好了!”秦妈妈满脸堆笑,高松然差点都信了。

    然而,下一句又现原形。

    “老师,要是你对初中部的事情不了解,那我想问问,你们学校优秀的高中生,可以由学校推荐去培训中心做兼//职,辅导更小的孩子吗?”

    高松然心里翻了个白眼。

    此前,郑子叶她们们去训练基地看狗前秦添与爸爸的交流。高松然并不知晓。他还以为让秦添去辅导孩子,只是秦添父母为了让她少花钱,给她施加压力的说辞。

    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是来真的。而且,还舞到了自己这个班主任面前!

    好大的脸啊!

    就像对葛希瑶爸爸那样,高松然知道,秦家不重视秦添,已经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了,他没有办法改变他们,只能选择尽可能让秦添受益最多的路线。

    换言之,让父母少影响秦添的未来。

    高松然知道,秦家父母让秦添读书,也并非真看好她的未来。只不过嘛,女孩子多读点书,以后就能嫁得更好,他们能拿到更多彩礼罢了。

    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这么短视。

    这时,站在门口的葛希瑶爸爸回完短信,正准备和高松然告别呢,就听见了秦添妈妈这番话,很是不能苟同。

    “这位妈妈,你说什么呢?高老师都说了,你孩子成绩好,你怎么还成天说什么让她去兼//职?换成我家丫头,想让她好好学习都学不好。你这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嘛!”

    秦妈妈听了,也不再缠着高松然了,转而跟葛爸爸争论起来。

    “切,女孩子学习再好,嫁了人,不还是别人家的。”

    “什么叫别人家的?敢情我那些亲属的孩子,考上燕大、华清、华科院大学的,都是替别人考的试呗?”

    这两人争论起来,高松然乐得清闲。虽然对自己女儿过分严厉,甚至当着外人的面都要贬损两句,但葛希瑶家里还是注重教育的。

    正好,让葛爸爸和秦添妈妈好好掰扯掰扯。葛希瑶家这么多优秀女孩子,葛爸爸又是工作好、见识广博之人,肯定不会被秦妈妈的歪理说服的。

    高松然求助似地看向身后,赔着笑说:“两位家长,您两位如果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有意见,就私下里讨论吧。我这儿还有家长等着谈话呢,是吧?”

    吕鸥冉妈妈排队呢,连忙帮着解围,说道:“是啊,这两位家长,我还等着和高老师谈话呢。”

    在亲戚那里,葛爸爸总被背地里明嘲暗讽,说他教育孩子观念不够先进,否则,双方那么好的基因,怎么就培养出葛希瑶这个学习不行的姑娘了?

    这会儿,葛爸爸居然见识到了一个教育观念比自己还要落后的家长,那自尊心和好胜心,蹭蹭蹭就上来了。

    秦添家人没脸没皮,但也不至于毫无眼色。秦妈妈懒得和班里女同学的爸爸吵架,可葛爸爸偏偏认准了这个辩论对象,颇有不扯出个是非曲直不罢休的味道。

    吕鸥冉妈妈想找高松然聊的,主要是一个奇怪的发现。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孩子,最近似乎改了性子,时常在嘴里念叨些东西。待到吕妈妈靠近了想听听,女儿却闭嘴了。

    一开始,吕妈妈还觉得,女儿是不是在学校有了喜欢的男生,或者开始追星了。

    别人防孩子早恋、防孩子追星,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吕鸥冉妈妈呢,有时候甚至都巴望着孩子在学校有个额外的心理寄托。

    否则,她总拿几年前她还不懂事时说的一句话惩罚自己,心理越来越阴暗。成天都是那副全世界欠自己一千万的德性,阴恻恻的看着人。

    说实话,和女儿相处,吕妈妈偶尔都觉得心里发毛。

    自从段考之后,女儿似乎振作了。以前,吕妈妈从机场下晚班回家,只能见到女儿紧锁的房门。她要么一个人想心事,要么就直接睡觉,主打一个拒绝沟通。

    最近几天,吕鸥冉要么呆在房间里,却把房门打开,要么干脆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

    就好像……就好像敞开了怀抱,邀请自己和她沟通似的。

    更奇怪的是,吕妈妈时常能听见女儿双手合十,望着天空念叨些什么。有时候,她念的甚至还是英语。

    太诡异了!

    吕妈妈思索了很久,却不得要领。

    “高老师,跟你说家里的私事有些冒昧,可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吗,有时候我甚至有种错觉,小冉把爸爸的去世当成了她自己的过错。”吕鸥冉妈妈眉头紧锁,“前些日子,我在机场上班的同事给我说了些东西,他是当故事跟我讲的,国外有人信什么黑魔法、复活之类的魔咒。看小冉那么神神叨叨的样子,还说英文,我都……我担心,她不会信了什么邪//教吧……”

    高松然记得,自己上次和吕鸥冉聊天,教她了一招:哪怕取得微不足道的成就,都可以和在天上的父亲汇报。要是觉得事情太小,汇报起来羞耻,就用英语,可以提高口语能力,一石二鸟。

    听起来,吕鸥冉也在努力践行着自己的建议。

    “您放心,她在用自己的方法怀念父亲,不会是什么□□的。”接着高松然,又讲到吕妈妈和他说的事儿,“她愿意参加学校运动会,还拿了块金牌,说明她并不是封心锁爱,对一切都不在乎。既然你觉得女儿想和您沟通,那放心大胆的去吧。”

    这些年,吕妈妈有什么心思,也不敢随便和女儿沟通。女儿封闭了心扉,自己万一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又刺激到她,后果难以想象。

    和哥哥姐姐聊吕鸥冉的情况,他们都说,孩子叛逆期,不愿意沟通就让她去吧。专心工作,等她成年自然会懂事的。

    班主任老师却说,吕鸥冉打开房门、坐在客厅,是想和自己沟通的标志。

    吕妈妈在女儿面前谨小慎微惯了,又想不通,既然女儿想和自己沟通,干嘛要别扭地暗示呢?

    高松然似乎看出了吕妈妈的疑虑,笑着说:“对吕鸥冉来说,愿意不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和你正面相见,就已经消耗了许多勇气。封闭心扉这么多年,她能勇敢走出第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吕鸥冉妈妈,你也向她迈出一步吧。”

    第88章  这场舞剧,绝对要比想象中还要完美。

    晚上回家, 葛爸爸和媳妇谈了谈家长会上的内容。

    “高老师觉得我们对她太严格了?可是孩子本来就成绩不好,还不爱学习,缺乏主动性。要能像她二堂姐那样, 每天回家, 就算电脑开着、闲书搁书架上放着,都能心无旁骛的看书,我们也没必要成天盯着她学习了。”

    “说是这么说。可我们把她盯得紧紧的, 成绩提高了吗?没有。小高老师的意思是,偶尔也可以让孩子开心开心。对了, 星期天, 瑶瑶上次说的那个葡萄酒厂的事儿, 本来是下午去的。不过, 高老师上午还要带班里另一个学生去剧院体验生活。我想,干脆让瑶瑶也跟着去,感受一下大人工作不容易,说不定, 比我们直接盯着她学习效果更好呢。”

    葛希瑶妈妈迟疑不决,又对老公说的另一个话题吸引了注意:“小高老师还带学生去剧院体验生活,这真的不是给学生开小灶吗?”

    “听说去剧院的同学, 这里不太好。”葛爸爸压低声音,用手指了指太阳穴。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瑶瑶也提到过班里有这么个姑娘, 得了个叫阿什么博的病,跟自闭症有关系。”葛妈妈道。

    “话说, 是不是就跟历史上好多大艺术家一样,脑子不太正常的人, 都有超出常人的艺术细菌呢?你说咱家瑶瑶,也没多聪明,怎么搞起艺术水平也没那么高,小提琴也就拉了个半脚猫功夫呢……”

    果然,没说两句又开始埋汰孩子。

    第二天。爸爸开车载着葛希瑶来到了剧院。

    不用在家被爸妈盯着学习,葛希瑶开心极了。

    “爸,你不用陪着我,多不自在啊。有高老师在,还有燕子和她妈妈在,你还担心有人把我拐走不成?”

    有高松然在身边,葛希瑶底气足了很多,也敢当面跟老爸叫板了。

    剧院里,石勋正在调试设备,媳妇王雪怡坐在观众席。高松然和小两口打过招呼,向他们介绍了何珊燕母女,还有跟来的葛希瑶。

    早从高松然处听说了何珊燕的特殊情况,可看到她的样子,石勋又皱了皱眉,对高松然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带过来的,是个脑子不好,但是力大如牛的莽姑娘呢。要知道,灯光师可不是站在操作台前摆弄键盘就行的。我实习前半年,干的活跟搬运工没两样:搬架子、搬灯箱、爬梯子、走线、装灯泡,全是体力活。”

    高松然耸耸肩:“你如实展示就行。”

    孩子们看到的都是工作光鲜、挣钱的一面,给他们见识一下另外一面,未尝不是坏事。

    石勋心想,算了,一上来就劝退孩子也不好,尤其是脑子不太对的孩子。于是,他带着众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卷成圆筒的纸。

    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画了好多道交叠在一起的线。

    “这是灯光设计图。一场表演需要多少盏灯、什么颜色的灯、安装在哪里,都画在这张图上了。灯光设计图,是设计师和导演、舞美共同讨论得出的。按照设计图,技术人员进行装台,然后才能测试灯光效果。我实习那年,连中控台都碰不到,除开搬运工,干的最多的工作,就是按照设计图安装灯泡。”

    石勋拧了拧手腕,做出拧灯泡的姿势。

    “当然,灯光图是传统的方法。用专业的灯光效果模拟软件,不用实地装灯,就能实景模拟效果。”

    他晃了晃鼠标,点开桌面上的一个图标。

    瞬间,剧院大舞台的平面图便展现在众人面前。石勋又点了点,随便安装了几个灯,展开一个模拟中控台界面,用摁了几个按钮,模拟出的灯光便照射在了虚拟舞台上。

    “当然,软件也不完美,只能模拟出打灯的角度、亮度。实际效果,很多时候还要看演员的走位、服装、布景等等。”

    葛希瑶听着都困了,何珊燕倒还津津有味。虽然说到搬运重物、装灯泡、爬楼梯时,何珊燕也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石勋又来到另外一间屋子。

    “这里就是我们的中控台了。知道你们好奇,千万别碰啊。”他警告地看了何珊燕刚伸出的小手一眼。

    何妈妈有些揪心,但何珊燕倒没不高兴。

    “舞台灯光就是从这里控制的。顶光、面光、角光、耳光——没错,就叫耳光,我第一次听了,也觉得好笑呢!从舞台两侧发出来的光,就像人脸两侧的耳朵一样。其实,不光灯光,就连烟雾这类特效,都可以从中控台进行控制、释放。”

    又带着孩子们把剧院后台参观了一遍,舞台上稀稀拉拉的,已经出现了几个带着淡妆的演员。

    今晚,一部叫做《森林破晓》的舞剧即将上映。这将是石勋第一次主持灯光控制,演员还要进行最后的排练。

    剧情介绍的小册子人手一份。故事讲的是住在森林中的精灵少女,救下一位闯入森林的人类猎人后,爱上了他。

    精灵少女单纯可爱,没有防备。她交付一颗真心,猎人却只想利用她对森林的了解,猎得更多收获。

    最后,猎人将枪口对准了与少女灵魂相连的一只棕熊。少女终于看清了矮人的本质,带着棕熊逃到了森林深处,再也不与人类相见。

    “故事分为五个阶段。开场部分,我们用柔和的绿光营造出森林的氛围。”石勋在中控台上按了几个按钮。

    透过大屏幕,控制室里众人看到舞台上出现了淡淡绿光,照射在树木、灌木丛的道具上,清幽又神秘。

    “少女和猎人相遇了,这时候灯光要逐渐变得明亮,在猎人身上聚光。这高光也代表了少女眼中猎人的高光形象。这时候。少女看他是自带光环的。这个场景之后,猎人开始利用少女,他身上灰色与暗红色灯光交映的场面,和现在形成对比。”

    跟着舞台上彩排演员的表演,石勋讲解着剧情和灯光变化的关系。

    操纵着灯光,石勋看到何珊燕的双眼在中控台和大屏幕间摇摆,微张着嘴,不知念叨着什么。

    嚯,难道这个脑子不太好的女生,还真看出什么门道了?

    石勋随口问道:“小何同学。有何指教?”

    何妈妈刚想开口感谢石勋带女儿参观,何珊燕直接打断了妈妈的客套。

    “最开始的森林,加一盏粉色灯。男女主角相遇的时候,绿色减淡,增加蓝色。□□前面最好放一张半透明的、有花纹的滤光片,同时轻轻晃动灯头,调整角度……”

    她激动起来语速很快,一时让石勋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自己半调侃的问一句,小姑娘还真给自己指教起来了?

    石勋脸有点臭。虽然他也只是个刚刚入行的年轻人,可大四整一年都在剧院跟师傅搬东西,今年也终于跟着搞设计,学了不少知识。

    ——怎么也轮不到一个高中小姑娘教自己怎么打光吧?

    要不是高松然提前交代过,这姑娘脑子不太正常,石勋肯定要发脾气了。他保持着最后一点耐心,问道:“你为什么会提出这些建议呢?”

    何珊燕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半晌,只冒出来一句:“这样才好看。”

    何妈妈连忙说:“孩子不懂事,小石师傅,不好意思啊。”

    石勋无奈,对高松然摊摊手,意思是:瞧你给我惹的什么事儿。

    没想到,高松然比那个脑瓜子不好的小姑娘还不给他面子,居然堂而皇之地说出“要不,你就按她说的试试”这句话。

    天呐,大学时那个善解人意的高松然,怎么变这样了?!当了几天老师,就变得这么好为人师了?

    演员过完了一遍完整的剧情,接下来,就要按照导演的要求,将特定场景单独排演,以求获得最好的效果。

    开场第一幕,导演就不太满意,总说扮演精灵少女的姑娘,跳的还是都市少女的味道,不够有仙气。

    反正是着眼于舞姿的专门排练,灯光打得好点差点,导演不会太在乎。

    高松然都这么说了,看在晚上他要请自己吃的那顿饭的份上,石勋将信将疑地在开场的一大片绿色灯光中,加了一盏较为柔和的螺纹灯——粉红色的。

    “这盏灯,稍微晃一晃。”见石勋居然真的听自己话了,何珊燕变本加厉提要求。

    加了这点粉色,让原本被一片绿幕笼罩的舞台多了一丝柔美。

    本来,石勋认为,森林布景嘛,只要绿色就够了,加暖色会让舞台变得很奇怪。可是,这一盏粉红色灯打在舞台上却刚刚好,不仅没有破坏森林本身的和谐,反而添加了一份温暖神秘的光芒。

    石勋若有所思地看了何珊燕一眼,又尝试着加了第二盏粉色柔光灯。这时,粉色就显得有些喧宾夺主了。

    导演关注着舞蹈演员的动作,没说什么,但石勋一看舞台就皱起了眉头,关掉了第二盏灯。

    舞台再次恢复柔和温暖的氛围。

    看着舞台上辛苦排练的演员,导演点了点头。

    “这次不错,仙气飘飘的样子表现出来了。”

    那女演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一遍,还没刚才整体排练时跳得认真呢,怎么就“仙”了?

    导演又说:“少女和猎人相遇的时候,你的表演有些生硬。之前好不容易跳出来的仙气又没了,不像森林里的精灵,却像广场卖艺的。”

    何珊燕之前提的一长串建议,石勋没当回事,这会儿早就忘了。他再次回头:“小何,这光怎么打?”

    何珊燕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关于滤光片,要让技术工人安装到灯头前面,暂时做不到。不过我们可以试试加一盏蓝色灯?”石勋问道。

    “没有滤光片的话,减掉绿色,增加蓝色柔光。”像一台面无表情的指挥机器,高松然恍惚间,看到了运动会上指挥同学们站格子的何珊燕。

    这会儿,何妈妈已经目瞪口呆了。这专业的灯光师,真的在征询女儿的意见?征询也就算了,还……听了?!

    减少了绿光照射,森林环境的气氛依然在,但相对而言,更多高光给到了两位主角,而不是观众们前几分钟已经看得有些腻了的森林布景。

    接下来的一些场景,石勋依然采用了何珊燕的建议。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对光影有些神奇的理解。

    有些场景,石勋自己想了半天,也调试了很久,总觉得差一点。按照小何提出的别出心裁的意见,同一种颜色灯光浅一点或者深一点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再混加一种甚至更多种完全不搭的颜色,反而成了!

    石勋如获至宝,直到王雪怡发来短信,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下午,高老师的另一个学生还要去酒厂实验室呢。

    “小何同学,你下午要是没事儿,跟妈妈一起留在这儿吧,我再带你参观剧院里的其他设备。顺便,再帮我参考参考打光。”石勋的表情,从先前的不屑直接转成了讨好。

    有这姑娘帮忙,这场舞剧,绝对要比想象中还要完美。

    第89章  香水、葡萄酒……没什么能难倒葛希瑶

    何珊燕有妈妈陪着, 高松然不担心。

    石勋带大家参观剧院、陪同排练时,王雪怡一直呆在剧院里,一边看演员跳舞, 一边好奇地打量起跟着前前后后参观的葛希瑶。

    高松然说, 这女孩也许能帮到自己。起初王雪怡也不信,可一上午过去,看见了何珊燕一个性情有些古怪的小姑娘, 居然给自己老公提了好几条实用的建议。

    王雪怡对葛希瑶也拉满了期待值。

    吃过中饭,何珊燕和妈妈跟着石勋留在剧院。剩下高松然领着葛希瑶, 坐上王雪怡开的车, 来到了相距并不太远的葡萄酒厂实验室。

    和上午的流程差不多, 王雪怡带着师生二人在实验室转了一圈, 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工作环境。

    出了问题的一批酒,已经倒出放在试管里。回到实验室,王雪怡从冷藏柜里拿出两根试管,放到了实验台试管架上。

    “喏, 这是最新的批次,那边之前一个批次的。闻一闻的确有些差别,可是具体也说不出哪儿不太一样, 反正顾客鼻子尖,闻出来了。最大的经销商说,客人不喜欢新批次的味道,强烈要求我们恢复原先的品质。”

    两根试管摆在面前, 葛希瑶来回嗅。王雪怡看到她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就说嘛, 不管是品控实验室里的同事,还是厂里其他领导, 都是来回闻了好多次,依然说不出什么门道来。这小姑娘看起来也不是能创造奇迹的呀。

    有那么两秒钟,王雪怡的内心甚至有些嫉妒丈夫:高松然怎么就给石勋带去了小何那么一个宝藏?面前这个姓葛的女孩好像没什么特……

    “我好像闻出区别了,”葛希瑶突然开口,打断了王雪怡的思绪,“这款最新一批的酒闻起来多了一点咖啡豆的香气。还有一点点香草的味道。前一批次这一种。果香味更浓,有点酸酸涩涩的。”

    一口没喝就能说出酸涩,描述还如此清晰,王雪怡有些讶异。

    她还没告诉葛希瑶和高松然的是,他们在实验室做过化验,客人喜爱的前一批次酒里,没食子酸浓度略高于新一批的葡萄酒。

    没食子酸这种物质,的确会导致葡萄酒出现涩涩的口感。

    可是,下游经销商明确反应,酒品的口感没有区别,只是气味上的差异。

    这就让王雪怡在内的实验人员毫无头绪。原料工艺制作流程都没有任何区别,那差的到底在哪儿呢?

    葛希瑶继续盯着新一批次的试管嗅,似乎又有了些新的头绪。

    “新一批次酒,好像还有一丁点有些奇怪的木头味道,具体是哪种木头,我不懂,也分不太清。”

    木头?王雪怡的第一反应,就是酿制葡萄酒时必须要用的橡木桶。

    在他们厂里,有专门的橡木桶陈酿、发酵设施。可是,整个工艺流程都是明明白白写写规程文件中,工人也都经过了严格培训。再说了,就算一个工人忘了某个步骤,还没被小组长发现,也不至于影响到整个批次那么多的的酒吧?

    除非……除非是木桶本身出的问题!

    王雪怡点点头,向实验室的领导提出检查陈酿设施的橡木桶。

    今天是周末,厂里许多单位都不工作。虽然王雪怡的领导十分敬业,但他也不能保证提出的检查就能很快落实。

    果然,几分钟后,上级领导回了条消息。下星期上班后第一个排查陈酿设施里的橡木桶。

    “我领导说,这一批次的葡萄酒进行酿制之前,厂里的确从法兰国进口了一批新的木桶。”

    而此前,在进行问题排查的环节时,厂里只对比了陈酿操作时与现在的陈酿操作流程是否有变化。对于使用的酿酒桶本身,因为一直都是稳定的供应商,谁也没觉得这可能是问题所在。

    实在没想到,高松然班上的孩子个个都有两把刷子。

    面前这个据说是拉小提琴的女生,居然短短几分钟内。就找到了生产线上一个因为不易察觉,所以没有排查的潜在漏洞。

    《森林破晓》七点开场,还有好几个小时需要消磨。然而,周末的酒厂里,以王雪怡的员工权限能打开的地方,她基本都带着参观过了。

    王雪怡忽然心生一计:“葛同学,你的鼻子的确特别灵,我都震惊了。不是我不相信你啊,是姐姐实在想再开开眼界。我想把厂里几款标志性的葡萄酒都让你闻一闻,看看你能闻出什么感觉?”

    新的挑战?!葛希瑶兴奋不已。在酒厂闻酒,可比关在家里写作业,或者去琴房拉小提琴有趣多了。

    王雪怡从实验室冷藏柜下一层又拿出一个试管架。

    这个试管架规格为8x4。看得出来,里面大概装了八种不同的葡萄酒,从颜色就能分辨。每一种酒都装了4个试管,应该是专门“复制”的样本,方便实验人员取用。

    试管上并没有写明酒品的名称,只是用一串串字母和数字编号代替。实验室里的人每天和这些代号打交道,都大概记住了后面代表的是哪一款酒,但外行人搞事业和葛希瑶都不清楚。

    “唔……第一款,似乎有一种樱桃和李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离远一点闻,还有一种很清新的薄荷香气。”

    第一个试管装的是成熟的赤霞珠葡萄所酿的酒。葡萄产地为澳国某河谷葡萄园。这种葡萄的标志性气味,便是成熟后的浓郁水果香气,像桑葚,也有人说像李子。

    薄荷的味道则是许多人品酒时喝出来的,属于澳国葡萄园的特色。葛希瑶一滴没喝,居然也说得一点不差。

    “第二种……”葛希瑶闻了闻,眼睛就亮了,“感觉是一款很甜的酒呢。不对,先甜后苦!闻起来像菠萝,再过一会儿又像柚子。闻起来这样,不知道口感会不会一样?”

    第二款白葡萄酒。是用白威代尔葡萄酿制而成的,浓郁的果香和较高甜度是这款葡萄的卖点。

    葛希瑶闻了八种酒,对每一种的气味特征,她都用自己的语言描述了一番。

    王雪怡已经不止震惊了。这姑娘,不仅光靠鼻子就能分辨出不同葡萄酒之间的差别,而且还能信手拈来,随口找到合适的水果名称,借用水果的香气,描述她闻到的葡萄酒的味道。

    真是天才啊。

    “小葛,你嗅觉这么灵敏,要不帮我一个忙吧。”

    在实验室里,王雪怡有个同事。有一天单位聚餐,工作时间禁止喷香水的同事,难得找到了喷香水臭美的机会。

    王雪怡也关注各种香水,却注意到这同事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和自己平时常闻的各大品牌都不一样。

    尽管和那个同事不算很熟,为了找出那款香水的牌子,王雪怡还是去问了。结果,她告诉王雪怡:“这是我妈在家自己调的,外面买不到。”

    说着,同事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容量只有三四十毫升的棕色按压瓶。

    果然不是什么品牌香水,就是自己制作、自己灌注的。

    “太喜欢这味道了!经过同事同意,她也往我自己的按压瓶里装了一点好闻的香水。”倒不是故意想探听别人妈妈的秘密配方,可是有葛希瑶这个bug在,王雪怡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

    “这味道甜甜腻腻的,第一下就闻出来桂花香气了!中调的话,有一种木头香,还是针叶树种,比如雪松……”不料,葛希瑶闻着闻着,居然皱起了眉头,“后调……怎么一股肉桂卷面包的味道?提神倒是很提神,可……把我闻饿了!”

    王雪怡被葛希瑶天真地样子逗乐了:“那咱们快去吃饭吧,晚上还要看舞剧呢。”

    王雪怡打电话给丈夫。石勋却说,彩排太忙了,他在剧院里随便对付一顿十块钱的盒饭,让王雪怡带着高松然和葛希瑶去吃饭,七点前赶回剧院观看舞剧就行。

    “可是何珊燕和她妈妈呢?她们也跟你一起吃便饭吗?你没空的话,让她们出来,我们这里五个人出去吃呗。”说到这,高松然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是,老石头,你也太客气了吧。我把她们带出来的,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石勋苦笑一声:“我?我现在都接触不到她们俩了。”

    “啊?”

    “什么?”

    “怎么回事?”

    电话公放,这一头的高松然、葛希瑶和王雪怡都紧张起来。

    有妈妈陪着,何珊燕总不会还能出什么事吧?

    听见电话对面人的语气明显紧张了,石勋不敢再卖关子,解释道:“我跟的老师,几十年的资深灯光设计艺术家,说那女孩子是个天才,就把她们母女俩拽去翡翠雅苑请吃饭了。”

    翡翠雅苑?!这可是运夏市最出名的中餐馆之一。光吃饭不喝酒,人均消费也有五六百往上。

    高松然大概能猜到,何珊燕在灯光方面的才能,已经强到了引起石勋老师的注意。老师请吃饭,或许还有招揽人才的意思在里面。

    “对了,你、我媳妇,还有另外那个姓葛的女生,要是还没吃饭的话,赶快一起去吧!”

    可是石勋上午带着何珊燕在后台参观时,王雪怡并非全程在场,没这个心理准备。

    “你师傅花这么多钱请客,你又在这干嘛呢?你怎么没跟着去,抢着买单呢?”

    石勋只能继续苦笑:“我?小何被老师叫去吃饭之前,给我准备了一大长串的打光建议!我都记录下来了。临时改了不少灯光方案,现在还跟导演还有演员一起,加班加点排练呢。不过呀,你们晚上来看的时候,就等着欣赏咱们剧院本年度,哦不,近三年来最最最精彩的一场表演吧!”

    第90章  与其说是舞剧,不如说是灯光秀,美得让人目不暇接

    资深影评作家赵勇先生, 从朋友那儿收到了两张赠票。

    作为工作的一部分,他电影看的多,歌剧舞剧只是偶有涉猎, 了解不深。这部舞剧的名字《森林破晓》也没有给赵勇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媳妇懒得出门, 宁愿在家看电视,赵勇便拉上了赶作业的女儿一起去。

    从家到剧院,坐地铁只要15分钟, 很是便捷。

    “舞剧时长两个小时。假设七点不能准时开始,要耽误几分钟时间, 就算九点半结束吧, 演员再稍微返个场, 来个‘安可’什么的, 我们十点也应该能够离开剧院了。算上地铁拥堵,十点半到家。距离十一点还剩半个小时,应该能把剩下的一点数学作业写完。高中生,晚上十一点睡觉也不算太晚。”

    赵华枫千算万算, 把自己赶作业的计划算得明明白白。

    却根本算不到,她和老爸居然能在运夏市大剧院的检票口,发现班主任老师的身影。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 高老师居然在贵宾席的检票口排队——排着队还有座的那种。

    坐在一旁和他相谈甚欢的,是个和自己妈妈年龄相仿的中年妇女,赵华枫也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可能是家长会上的某个家长。

    再往后一瞧,赵华枫明白了, 这不是何珊燕的妈妈吗?却又不明白了:怎么,高老师带着何珊燕母女俩, 还,还有葛希瑶来看舞剧?

    这是什么奇怪的剧情走向啊?

    赵华枫当场愣神。检票的队伍又往前挪了好几米,她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站在她后面的一对老夫妇不耐烦地催促她:“前面的小姑娘,望什么呆嘛,快往前走呀。”

    赵华枫这才发现,站在身前的老爸,已经来到好几米开外了。

    “你看啥呢?还在想你刚才那没做出来的数学题呢?”老爸也注意到赵华枫心不在焉,问道。

    “爸,你看那边。”赵华枫用手指向贵宾席的检票口。

    赵勇想都没想,看都没看,就说:“那是包厢的检票口,老杨送我的是两张普通票,只能在这儿检票。不过你放心,位置也挺好,基本是剧院正中间的位置了。也不用老羡慕人家能坐包厢的,包厢的观看效果不见得多好,更多是作为有钱……”

    “有钱……有钱人?你们高老师这么有钱的吗?”

    终于发现了另外那条队伍里的高松然,赵勇也傻眼了。赵华枫是10班的班长,虽然家长会是她妈妈去开的,但赵勇也认识班主任老师。

    这高老道,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穿衣打扮普普通通,又是个刚当上老师的小年轻,没想到是能出得起剧院贵宾席票价的有钱人呢?

    可是何珊燕和葛希瑶又是怎么回事?

    赵华枫已经等不及了,跑出了队伍,来到另一条队伍边上和老班打招呼。

    听说了事情来由,高松然很高兴地表示:“咱们包厢能容纳十个人。少了人也是浪费,不如你跟你爸过来,大家在包厢里一起坐着呗!”

    进包厢之前,赵华枫还把老爸的两张赠票送了人,确保资源不浪费。

    售票处颓唐地站着一对小情侣。两人差了几分钟没能买到平价票,正一边懊恼,一边犹豫要不要加钱上包厢票呢,就被天降大饼砸中,一分钱没花就拿到两张票,两人千恩万谢地去检票口排队了。

    “高老师。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看剧?”赵勇好奇起来。女儿班主任还是个文艺咖?

    “这都要托何珊燕的福呢!”

    运夏市大剧院包厢价格不菲,此次《森林破晓》首映,普通票早早抢空,但开演之前,还有好几张包厢票没有卖出去。

    按照惯例,开场两小时还剩余的包厢票,会送给剧院里当天上班的职工作为福利票。他们可以以二折的低价买下,邀请亲朋好友来看剧。

    只不过,这一次,全体有分福利票权利的员工一致通过:不管谁拿到福利票,都送给那位神奇的小何同学吧!

    两天后,知名影评人赵勇,通过自己的博客发表了一篇难得一见的舞剧观后感:《略显老套的故事。美不胜收的视觉盛宴》。

    “森林覆盖率全球最高的芬国,哺育了热爱自然的剧作家奥克萨宁,年纪轻轻便展露出剧本写作的才华。本剧作为他23岁时的作品,青涩尚未褪去,浪漫爱情、背叛、决断等元素表现得较为直白,略显老套。”

    赵华枫读着爸爸这位专业影评人的随笔,吸收营养。

    “但此番运夏市大剧院一行,却依然没有让我失望。舞剧最有看点之处,无疑是演员美轮美奂的舞蹈动作,以及动作与音乐协调一致产生的和谐统一的韵律感。不过,这部剧最有魅力的地方,不是乏善可陈的剧情,而是无与伦比的光影效果。”

    “每一处打光都是设计师精心考虑的结果。舞台布景并不奢华,灯光的运用却让简单的布景有了无限深度。大半故事都在森林中进行,深邃的绿色,伴着斑驳的黄光,就像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叶中透下,在舞台上随着轻风摇动,形成点点光斑,真实感无与伦比。精灵少女与猎人在湖边相遇,舞台上分明没有湖的布景,淡蓝色柔光灯前的波纹滤光片,却在平滑的舞台上营造出了波光粼粼的湖景,令人向往。”

    “猎人出现后,打在他身上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他的影子错综复杂,似乎预示了猎人将为这片森林带来不可预测的危险。故事的高潮,是猎人将枪口对准棕熊的那一刻。灯光忽然变得明亮刺眼,仿佛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舞台上的灯光频繁闪烁,伴随着惊悚悬疑片中常见的音效,生死存亡的紧张情绪,也向看台上的我袭来……”

    赵勇本就是有名的影评人,评论文章甫一发出,就有好多人阅读。

    《森林破晓》虽是第一次在运夏市大剧院上映,但一线城市爱看舞台剧的人更多,许多都看过了其它一线城市剧院的版本。

    有人便说:“赵勇这篇文章,明显收了钱的。《森林破晓》剧情老套,也就首都歌剧院的常驻演员舞蹈水平高,跳得还算看得下去。一个普普通通的中部省会,要是有水平特别高的团体,早就被大城市的歌舞团发掘了吧?”

    “不一定是收了钱的,有可能只是水平问题。赵老师点评电影擅长,这种现场表演,还是歌舞形式的,评价起来也不比我们门外汉强多少呢。”

    还有人嘲讽起来:“赵勇老师名声在外,但偶尔也是要现场见识一下,什么才是高水平表演。”

    评论区里只有少数的声音是支持赵勇这篇文章的。

    “你们都忘了伟人那句‘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了吗?没看过运夏市大剧院的表演就随口嘲讽。那天我在现场,我过去看过的舞剧数量,你们可以从我的相册里查,都有票据留影。赵老师说的有一点真是说到我心里了。虽然有些喧宾夺主之嫌,但那天的表演与其说是舞剧,不如说是灯光秀,真是美得让人目不暇接。”

    随着《森林破晓》在运夏市大剧院不断加演,赵勇这篇评论文章下的嘲讽声越来越小,赞同他的越来越多。

    有前排所谓的“大城市资深舞台剧观众”的网友,专门赶赴运夏市看了一场表演,回来后连夜删除回复。

    却不料因为传播范围太广,平台将他的留言锁定,无法删除。他只能把自己嘲讽赵勇的话语编辑掉,改成吹捧《森林破晓》灯光效果的。

    倒显得楼中楼里,那些后排打脸他的人不知所云了。

    工龄仅有一年的新手灯光设计师石勋,第一次担任一场舞剧的灯光设计就大获成功,不仅让《森林破晓》成了舞剧迷大众瞩目的焦点,运夏市大剧院也空前火爆。

    石勋和他的师傅都受到了剧院的隆重表彰。

    师傅打趣:“小石头,你可以啊。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这一套秀下来,我很快就没饭吃了。”

    石勋毫不隐瞒,没有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而是全都推脱给了何珊燕:“我有个大学同学在三中当老师,班里有个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学生。这次,还是我那同学推荐,这个小姑娘才来跟我学习灯光师的知识呢。”

    阿斯伯格综合征?老灯光师回忆起了自己刚入行时候的故事。

    三十年前,人人平等的观念还不像现在一样深入人心。现在的学徒如石勋,要做的最多也就是在工作单位帮老师打打下手、拧拧灯泡、搬运器材什么的。

    而三十年前,石勋的老师还要负责给他的老师端茶倒水、买菜带饭、接送孩子。

    “我老师的儿子,脑子也是一根筋,不知道跟你说的什么阿什么症有没有关系,反正……也不太正常。我帮老师接孩子放学,有时候能看到孩子脸上又挂了彩。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跟我傻笑。我以孩子叔叔的名义找学校问情况。学校老师却从来都不管,只向我摊摊手说,你家侄子上课突然发出怪声,别的孩子想听课都会被他打扰。下课了,别的同学不愿意跟他玩,他非要凑上去。我能怎么办?强迫别人孩子和他玩吗?”

    老师傅回忆之时,脸上也在模仿侄子的老师那厌恶嫌弃的神态。

    “其实,日常相处中,我何尝看不出这小孩不正常呢?可是,虽然为人处事方面的确愣,但小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灵气的。乱七八糟的木头,他敲敲打打,能组装成一个像模像样的木头模型。唉,可惜他在学校被欺负,在家里,我师傅和师娘也对他的情况很是失望,一心只放在相对正常的小儿子身上。”

    “后来又怎么样?”石勋急切地问。

    “后来,我自己的事业逐渐迈上正轨,师父也有了更年轻的师弟,替他干这些杂事。虽然那孩子还是最亲我,但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少了,只有逢年过节去老师家拜访。才能遇得到他。再后来,他也就是个普通人的命运吧。不适合与人交往,就进了一家玻璃罐子厂,在流水线上给罐子贴标签。”

    “可师傅,您说那孩子以前擅长组装木头……”

    老师傅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声音里多了一丝坚定,对石勋道:“你说的那女孩子,什么时候再来剧院,我想见见她。如果有可能。我也想亲自带她。”

    三十年前,老师傅亲眼目睹,一个孩子的灵气,因为先天社交能力不足而逐渐泯灭。

    三十年后,在自己专业的领域,老师傅不想让同样的悲剧重现了。

    第91章  演讲的时候,你的心是会骗你的。

    这个周末, 不光高松然带着的葛希瑶、何珊燕,以及路上偶遇的赵华枫很忙,10班别的同学也过得颇为充实。

    范高谦再次被郑爸爸带去训练基地练狗。

    郑子叶想跟着去, 却被郑妈妈要求留在家里。段考和期中考试, 郑子叶都有亮红灯的科目,这可不得呆在家里好好写作业、查漏补缺?

    全国搜救犬大赛将在明年二月开始。

    本来,运夏市消防局的搜救犬训练中心压根没打算报名——几年前勇夺全国第三的“飞翔”, 好似用掉了这家基地的所有气运。接下来几年,基地都没培养出达到全国比赛入围成绩的搜救犬。

    都是体制内的人, 要是运夏市消防队带出来的狗成绩太差, 门门功课垫底, 他们也没脸在同行们面前现眼了。

    所以, 只要基地里没练出成绩突出的狗子,运夏市消防队干脆就装死,不报名全国大赛了。

    可是今年不一样。就在全国比赛报名截止前三天,强子——没错, 差点被放弃的那只强子——在多跨越障碍项目中,都刷新了基地的年度最佳成绩,甚至近三年内的最佳成绩。

    这等好苗子, 可不能放过了!沉寂了好几年,运夏市消防队搜救犬训练基地,终于又看到了希望。

    基地领导一拍板,“带‘强子’报名!”

    最高兴的是汪训导员。

    他这辈子也没想到, 在训练基地里混吃等死的他,居然有机会带着自己练的狗去参加全国比赛。

    更传奇的是, 要参加全国比赛的狗,差点因为不够听话, 失去了成为搜救犬的资格,险些要被人领养走了。

    汪训导员甚至已经做起了带领强子在全国比赛中得奖的梦。到时候,得了奖,被记者一采访,说强子当年差点被放弃,这该多有话题热点啊!

    一切传奇,都要从郑爸爸带女儿的同学来基地参观的那一天说起。

    按照往届全国比赛的平均成绩,强子目前跨越障碍物的时长,至少能让它拿个中游排名。但是,从基地领导到王训导员本人。看到强子在短期内突飞猛进的样子,都对它产生了更高的期望。

    想要取得好成绩,带着强子继续训练是必不可少的。比赛中最终出场的训导员会是小汪,但如果能在训练中请来似乎能与狗通话的范高谦,那是最好的。

    还是要走老郑这道关系呀!

    郑爸爸提出请求,范高谦欣然应允。

    范高谦的家长一个是公职人员,一个在国企工作,觉悟都挺高。

    儿子被消防队看上了?这是为人民服务的大好事啊!哪有不去的道理?

    被妈妈禁足在家的郑子叶都嫉妒了:怎么感觉自从范高谦去了一趟训练基地,老爸对范高谦,比对自己还宝贝了?

    家长会后,按照高松然的要求,每位同学都给家里自己最喜欢的角落拍了张照片。

    愿意和其他同学交换,将照片上交后,再随机抽取其他同学的照片进行描述。

    有的同学不愿意交换,只愿意介绍自己家里的陈设,高松然也给予了他们足够的自由度,可以不用上交照片。

    当然,高松然想得周到。10班家里有钱的孩子不少,但也有像朱家荣、何珊燕这样条件一般的家庭。

    无论将照片上交还是自己介绍,高松然都要对照片进行初步审查,要保证照片中出现的家具物品,都是普通华国家庭常见的陈设,防止孩子们有意无意地炫富。

    天赋提示词是“阳台”的杜寒,拍的照片上还真是他们家阳台。他也没有选择上交照片。

    杜寒家住在老式筒子楼,没有电梯,又在高高的第六层。家里没有养小动物,也不担心小贼爬窗进来偷东西,所以杜寒家里并没有封锁阳台。

    阳台并不算特别宽敞,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杜寒拍照的时候,还有微风吹过,高松然能从照片里看到盆栽里的花花草草在风中摇曳,仿佛还闻到随风送来的清香。

    阳台的栏杆上,挂了一排小花盆,里面种着牵牛花、雏菊,还有一些高松然认不出来的多肉植物。

    最多的,还要数各式没开花的绿叶盆栽,从小在城里长大的高松然一个都认不出来。

    杜寒拣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拍照,盎然的绿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杜寒一个人在家写完了演讲稿。高松然告诉他,自己在家练习演讲的时候,让家里人当听众,同时拿个手机拍视频。

    他不解其意,但出于感激高松然在运动会上帮自己解围的心理,还是照做了。

    杜妈妈当了他的听众。说来也怪,杜寒和人说两句话都能结巴,但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对着镜子演讲,却还算流畅。

    此时,哪怕是在家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环境中进行演讲,哪怕他只有一位听众,哪怕听众是一直在鼓励他,让他不要紧张的妈妈,杜寒依然能感受到,他的脸上依然紧张到燥热。

    “My Bal……balcony……”

    分明对着镜子熟读了好多遍,一个人练习的时候也不紧张。

    怎么面对妈妈就紧张成这样?唉,自己这结巴的毛病,妈妈看了肯定也很失望吧。

    眼神到处游离、声音颤抖、双手各种不自然的动作、心跳加快……杜寒觉得,凡是正常人进行公开场合演讲时,因为紧张而出现的外在表现,他一个都没落下。

    磕磕绊绊讲了两三句,又迎上妈妈有些迫切的眼神,杜寒心道不妙:妈妈肯定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好不容易讲了一半,又见妈妈拍视频的手稍微放低了一点,他心想:完了,我结巴那么久,妈妈拍照拍得都累了。

    普通人七八分钟能念完的演讲稿,杜寒恐怕讲了快有20分钟,终于念到了最后一个词。

    杜妈妈关掉视频,给孩子鼓掌。

    杜寒更愧疚了,自己讲成这种烂样子,还要妈妈违心地鼓励自己。

    世上到底只有妈妈好啊!

    杜妈妈将拍了视频的手机交到杜寒手里,也不知是在向儿子问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儿子,不知道你们高老师干嘛要让你们拍在家练习视频?是不是拍一下在家练习的视频,再和在班上演讲的视频进行对比,好看看你们进步有多大呀?这小高老师,不愧是年轻老师,主意还真多……”

    杜妈妈和高松然也只有家长会上的一面之缘。家长会后,她也没单独留下来和高松然交谈。

    不过,从高老师的言谈举止中,杜妈妈还是挺欣赏这个小年轻的,觉得他平易近人、对每个孩子都很尊重。自家这个在某些方面有点小缺陷的孩子,放在高老师手里,应该不会受欺负。

    杜寒只是机械地点点头。高松然告诉他的,和妈妈的猜测并不完全一样。

    运动会上,高松然告诉他的是:“拍完视频之后,你当一回自己的听众。详细观察视频里的你演讲时的神态动作,并从观众或者听众的角度,写下视频里的你给观众什么感受。不要反思,不要后悔,只以观众或者监考老师的角度去看这段视频。”

    杜寒困惑不已。为什么还要当自己的观众?自己在演讲时候什么心理状态,自己最清楚了,看视频还能比当时的自己更清楚?

    上初中,乃至老黄当高中班主任那些日子,老师们都还挺照顾他的,知道他说话结巴,也不会特地让他当着全班的面演讲。

    高松然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让全班同学每个人都要上台演讲,还按照同学姓名的字母顺序来。

    他姓杜,排在他前面的也只有曹毅、陈默丁悦三个人了。

    杜寒颤颤巍巍地点开视频。在妈妈面前的心惊胆战,他还记忆犹新呢。他大概能想到出现在屏幕中的自己,是怎样哆哆嗦嗦、瑟瑟发抖、两股战战了。

    “My Bal……balcony……”

    果然,说了第一句就结巴,丝毫不出所料啊。杜寒自嘲地想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

    在杜寒的想象中,演讲时的他肯定面色潮红、头上全是汗。不过,视频里的他虽然磕巴,却还算面色如常。

    接着往后看,杜寒的脸上竟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来自己表现的也没那么紧张嘛!

    面对妈妈做演讲时,他总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手上也不受控制地做着一些动作。可是,从视频上看,他的身体站得笔直,手上那些所谓多余的动作,也只像正常人在演讲时附加的手势,不光不多余,反而给人一种“这人说得很投入”的感觉。

    这是真的吗?看到视频末尾,杜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演讲的时候,明明心跳那么快,觉得随便一阵风就能把自己吹倒了,慌得要命。

    可是视频里的自己,虽然说话还是结巴,却没自己想得那么厉害,虽然谈不上镇定自若,却远不及自己想象中那么紧张。

    杜寒把进度条拉到最前面,又看了一遍。这一遍,他的关注点更着重在了语音上。这么听下来,好像结巴也不算太厉害嘛!

    好像自己……还有救?

    又对着镜子将演讲稿基本背熟,晚上,杜寒对妈妈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妈,我再在你面前演讲一次,你接着帮我拍视频啊。”

    虽然嘴上不说,但杜妈妈心里还是有些烦的。自家儿子口吃,做妈妈的不好嫌弃,但不得不说,听他讲话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难不成这又是小高老师的主意,不光给孩子布置了课堂演讲作业,还要通过视频的形式进行抽查,保证他们在家充分练习?

    抽查也就算了,一个视频还不够?这不是折腾家长吗?

    杜寒再次开口。

    “My Bal……balcony……”

    又在同样的地方结巴了,但是这一次杜寒心里却没慌。

    看着前一段视频,他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演讲的时候,你的心是会骗你的。

    你以为自己紧张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可是在你的观众面前,你可能还是那个唾沫横飞、口若悬河的著名演讲家呢,自信又昂扬。

    演讲说到中段,杜寒未免又紧张了一些,语速再次放慢,磕巴的地方又变多了。不过这一次也有进步——7分钟的演讲稿,他15分钟就说完了,而第一遍,那视频足足拍了19分钟。

    杜寒妈妈也微微点头:“儿子,不错嘛,这一遍稍微流畅了些,看来你这一下午练了好多遍呀,妈妈真的很欣慰。”

    杜妈妈以为是因为杜寒又把演讲稿背得更熟了些。

    只有杜寒自己知道,那是看了视频,才知道自己的当场感受和他人的感受,很可能是不一样的。

    第92章  胡乱内耗,徒增烦恼

    很多时候, 人总觉得自己最了解自己。但是,自我感觉也会背叛你。

    在发现自己演讲时并没有预想中那么紧张后,杜寒松了口气。长年累月的口吃不可能一蹴而就恢复, 但公开演讲带来的紧张心情, 杜寒已经掌握了有效的控制方法。

    他想起曾经接受口吃矫正的经历。

    曾经遇到太多自称专家的人,或许有真正懂行的,或者只是为了牟利。

    有些人, 把口吃夸大成天大的问题,吓唬他的妈妈, 仿佛只有在他们那里缴费、矫正, 杜寒才能重获新生。

    ……虽然, 杜寒也并非完全不同意这一说法, 有口吃的毛病,人生已经废一半了。

    也有老师温柔体贴,告诉他,口吃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无法完全纠正, 也可以努力尽量减轻口吃程度,恢复与人正常的交流水平。

    于是,自从十岁开始, 杜寒每天都花费一两个小时,练习各种唇部操、发音吐气练习。

    每一天,杜寒把所有唇部操口部操的歌谣背得滚瓜烂熟,在矫正机构老师面前也能朗朗上口地背出来, 字正腔圆,毫不出错。

    但是, 换成日常与人交流的场景,或者语文、英语课文, 杜寒还是束手无策。

    他知道,自己对那些练习里的歌谣早就烂熟于心,肌肉都产生了记忆,可是日常和人交流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怎么可能像做练习一样呢?

    还有的老师,大概是传//销机构的亲传弟子。科学发声的方法没教几招,却成天让杜寒对天高吼:“口吃不可怕!我能战胜它!”

    这种方法,在杜寒看来太过荒谬,甚至给他带来了一些心理阴影。

    杜寒家住在城市里最常见的那种老小区,想要对天高吼,势必招来无数邻居的侧目。

    对杜寒而言,如果光是邻居嫌吵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高吼的内容实在令人羞耻又尴尬——这样做,岂不是让他在全世界面前宣告:“大家快来看呀,我有口吃”吗?

    但是,为了尝试各种可能,杜寒一边流泪,一边试过这个方法。

    结果,小区里一些孩子,即使和他不在一个学校,都知道了一件事:小区里有个孩子是个结巴,每天都要在小区里大喊大叫。

    有时候,这些孩子掐着杜寒去楼下高喊的时间,也跑去小区广场上,围在杜寒身边,学他的样子一起喊。

    就连一开始强势鼓励杜寒尝试这个方法的杜爸爸,都觉得有点丢不起这人,更遑论本就有些自卑的孩子了。

    到最后,杜寒还是以“你再让我去这家机构,我就从这6楼跳下去”来威胁爸妈。这才停止了每天对天大喊的耻辱经历。

    这些机构、这些所谓“老师”的共性,是让杜寒时时刻刻都铭记一个事实:我有口吃,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口吃”这两个字,本就让他背负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心理压力。再让他每时每刻都想着这两个字,杜寒心里不崩溃,谁崩溃呀?

    崩溃的总不会是连资格证都不知有没有的所谓“机构”,所谓“老师”吧。

    而高松然告诉他的办法,似乎完全无视了他口吃的这个毛病。这也不叫麻痹他的思维,骗他说“你没有口吃,你就是个正常人”。

    高松然教他的演讲练习方式,放在任何一个普通孩子身上都适用。脸皮稍微薄一点的孩子,在公众场合上台演讲都会觉得紧张,都会心跳到嗓子眼,都会以为自己手脚不受控制。

    可是,演讲的人从来没有站在观众的角度审视过自己。

    就算把真正的观众告诉他们,“你看起来并不紧张”,演讲者也会私下揣测,这是观众在安慰自己。

    我自己感到那么紧张,我还不知道吗?

    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

    排解了无谓的情绪,只剩下因为口吃带来的不流利,似乎也让杜寒心中释然。口吃暂时无法改变,那就不去多想——把剩下可以控制的部分做好。

    而且,和那些唇部操发音练习不一样的是,杜寒今天反复练习的是他自己写的英语演讲稿,内容也是他自家阳台——属于杜寒的角落。

    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杜寒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郊区。郊区的筒子楼,一楼有个小小的院子。

    爷爷退休后,在院子里种了几十盆各式各样的花。

    小小的杜寒不爱和人说话,就爱在花丛里徜徉。到后来,爷爷见他喜欢得紧,干脆把浇花剪枝的许多任务,通通交给了杜寒。

    上小学后,杜寒离开爷爷奶奶家,回到运夏市和父母一起生活。没有了广阔的院子,却还有个阳台,阳台就成了他的乐园。

    父母带他四处奔波,寻找矫正口吃的老师,但一直无果,反而让杜寒更不喜欢和人交流了。

    看小区里其他孩子之间快乐相处,杜寒却总是孤单一人,父母也很无奈。

    为了排解他的孤独,妈妈便让他在阳台上种花种草。杜寒总能把小盆里的植物照顾得井井有条。

    这一次他拍的照片、写的演讲稿,完整地介绍了阳台上的植物。

    乍一看到阳台上的植物,高松然以为那些花才是焦点。但杜寒最心水的、花了最多心思照料的,却不是花,而是并没有开花的一片绿油油的植物。

    有油菜、青椒、番茄等等。现在是秋天,虽然运夏市的秋冬季并不会冷到植物都冻死,但现在也不是结果子的日子。

    英语课时间到了。排在杜寒前面的曹毅和陈默,拿到的都是其他同学家里的一角。

    曹毅忙着下棋,要不是演讲按照姓名拼音顺序来,让他排在第一个,他根本不会花时间准备。

    陈默的演讲内容同样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中文口才很高,英语却只能算一般,丝毫看不出这就是在运动会上靠一张嘴征服全场的解说大神。

    丁悦拿到的照片,来自班上另一个女生张睿琦。她直接把自己的床和书桌拍进了照片里。

    照片一出现在同学们眼里,全场都激动了。

    “哇,这么多玩偶!”同学们的第一反应,和丁悦看到照片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张睿琦,你床上这么多毛茸茸,挤了半张床,你自己还有地方睡吗?”王笛问。

    “这就是女生的世界吗?恐怖如斯!”顾凯兴在后排怪叫。

    张睿琦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道:“个人爱好,个人爱好,家里正好也支持,大家切莫见怪……”

    丁悦讲得很是仔细。这只兔子的耳朵耷拉在旁边那只小狗的头顶、小狗的尾巴又正好摆在小熊玩偶的身前……

    可算把这一单元学到的所有表示方位的词汇、词组都用上了。

    丁悦讲完,杜寒深吸一口气。

    看到接下来要上台的是口吃的杜寒,全班同学也都为他深吸了一口气。

    舒惠静坐在教室中央,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杜寒,看他一步一顿地走上讲台,将U盘插进高松然的电脑。

    舒惠静看了看表,小声对同桌钱增增吐槽:“我感觉今天要看到一场悲剧了呀。英语课还有20分钟,你猜杜寒能讲完吗?我怕他直接在台上哭出来。”

    钱增增也不是什么关爱同学的好孩子,家里有点小钱,对班里事情毫不关心。

    虽然他不像舒惠静那样给人起外号,但他也知道杜寒的问题,冷笑着说:“要我是杜寒,这节课早就请病假了,太丢人了。”

    坐在他们前面的温云茵反感地回头,白了他们一眼。

    至于这么刻薄么!

    杜寒点开ppt,感到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抖了半天,还是发不出第一个音。

    这时,理智稍稍回归大脑。想起了周末在家练习时得出的结论,以为嘴唇抖得厉害,其实下面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过多把注意力放在嘴唇上,只是给胡乱内耗,徒增烦恼而已。

    “My balcony……”这一遍,居然没有在老地方卡壳!有进步啊!

    给了自己正面的心理暗示,杜寒说得越来越流畅了。

    尽管口吃的毛病改不掉,但心中一直记着高松然教他的演讲技巧,杜寒完全没有在自己卡壳时往口吃方面去想。

    只要看开了就好了,别紧张,他们看不出来的。

    一边演讲,一边告诫自己。

    杜寒演讲完毕,高松然带头鼓掌。

    舒惠静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本来打算看点好戏的,结果杜寒的表现出乎意料地不错。即使还在结巴,演讲的内容本身也可圈可点,并没有出现在台上结巴到直接哭出来这种所谓“好戏”。

    “讲得不错啊。”钱增增又变了一番脸色,“他说种番茄的经历好有意思。赶明儿,我也在自家院子里种点好吃的。”

    和之前几位同学不同,说到后面,杜寒似乎完全忘了,这个演讲是高松然为了让他们巩固所学的方位词、方位描述知识而设置的。

    讲到兴起之处,杜寒热情地回忆起了种植各类阳台作物的经历。

    虽然跑题,但听起来也非常有趣。

    排在杜寒后面的范高谦,已经带着他抽到的照片上台。

    他抽到的应该是某个女生家的房间,书柜上大喇喇摆着一本《恶魔总裁爱上我》,还有一本《花之仙梦王子》。

    众人看向温云茵,她却连连摆手:“不是我啊,我的照片没上交,我自己讲自家的!”

    范高谦已经开口,高松然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杜寒的天赋提示词“阳台”,指的就真是阳台吗?也许他的专业就是用植物美化每个人家的阳台?或者是是阳台农业?让每个城市家庭都能体会到自耕自种的快乐?

    第93章  活了十几年都从未感受过的属于学习的快乐

    高松然没注意到的是, 这节课,主管教务的鲁校长又躲在10班门外偷听了。

    自从高松然接手10班以来,先关心老师们眼中的“武疯子”卢浩, 而后更是剑走偏锋, 树立卢浩为班级榜样,并让他担任纪律委员——让一个开学以来被记过三次的学生当纪律委员,偏偏效果还出奇好, 10班的纪律分扣得越来越少了。

    又在社团报名打架事件后,在教务副校长杭山面前死命保护自己学生, 不让他们遭受处罚。

    抛开班级建设, 就算教学, 高老师也很标新立异。每周固定花一节课时给同学放美剧, 到现在课程进度还落后其他班好多。

    这个星期,居然还利用宝贵的课时让同学们上台轮流做演讲。

    鲁校长对这个起初还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年轻教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段时间,鲁校长对10班全班都进行了一次摸底调查。班里同学家庭、个人本身有什么问题, 他都摸了个大概。

    问题大的,如发育缺陷的何珊燕、父母都不管的卢浩,还有另一种含义的“父母都不管”的黄莹莹;小到游戏上瘾的曹毅, 薛恒、单亲家庭的王笛、家里有个废柴哥哥的丁悦……

    大小细节,他都找人打听了。

    鲁校长最大的信息来源,就是还在医院里做康复治疗的黄巍老师。

    “鲁校长,既然你问了, 方便的话,再帮我跟小高老师带个话呗。10班这个杜寒, 因为口吃有些自卑,心理似乎比较脆弱。这一次运动会, 小高老师帮忙解围了,不一定每次他都能解围。对了,提醒一下小高老师,如果在班上公开提问,杜寒结巴了,容易下不来台。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上课尽量少提问他,就算提问,也只让他读一两个单词那种……”

    这是运动会后,鲁校长打电话提及杜寒解说风波时,老黄亲口跟他说的。

    只不过,运动会后这几天,鲁校长忙着准备各年级的家长会演讲,待到想起老黄让自己向高松人带的话,时间已经到了今天。

    正准备在旁听这节英语课后,再向高松然转达这个消息呢,鲁校长就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晚了一步!

    高松然一视同仁,请杜寒上去做了演讲?!而杜寒呢,虽然还是有些结巴,却也在8分钟内,把限时5分钟的演讲说完了,讲得还算明白。

    一丝欣慰的笑容掠上鲁校长的心头。小高啊小高,你真是个可造之材!

    英语课结束吗,高松然这才发现在后门不知观察了多久的鲁明。

    和高松然打个招呼,鲁校长却并没有转达黄老师在病床上和他说的话。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勉励:“小高老师啊,你们班英语考试成绩有所进步,不过不要骄傲,课堂进度还是慢了……”

    其实,不用鲁校长提醒,高松然也知道这点。

    随着3班苏老师的预产期越来越近,高松然承担的助教工作也愈发繁重。除了帮苏老师改作业,现在3班的英语答疑课,也轮到高松然去做了。

    对比实验班,他自然清楚,高一年级普遍都把第四单元讲完了,而他还乐呵呵地带着10班同学们,学习着第三单元那些方位词。

    但高松然深信一个道理,“磨刀不误砍柴工”。

    10班的学习积极性,就算不用系统提示,他也看得出来——除了王宇、杨陶璐这些知道好歹的,其他孩子对英语的兴趣寥寥。

    如今,依靠一部在青少年受众之中反响颇佳的《骑趣保险》,10班同学对英语的学习兴趣已然大大提升了一个台阶。下课、午休、乃至放学后,都有同学照着剧里一些古怪滑稽的场面玩模仿秀。

    目前,高松然对10班的教学策略,主要是将课本上的内容从课文,到单词,再到课堂练习,尽可能压缩课时讲解。多出来的时间,就让同学们围绕着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进行发散。

    介绍自家某个角落的课堂演讲也是出于这个目的。给予了学生交换照片演讲的机会,又满足了他们小小的窥私欲。

    不少人都想看看别的同学家长什么样。甚至,假如、要是、如果、万一真的随机抽到有好感的同学呢?

    高松然甚至不满足于只在英语课上让同学们探索感兴趣的话题了。

    每个星期,语文老师都会布置一篇题材相对自由的周记,或者叫每周随笔的作业。而高松然和徐扬帆老师已经说定了,徐老师允许同学们愿意在周记中用中文写《骑趣保险》的观后感。

    不是每个人的随笔写的都是《奇趣保险》。

    比如赵华枫,她就利用自己每周的随笔时间,书写她对于这世间不公的不满。

    大部分同学还是愿意写《骑趣保险》的。班里有不少同学会在每周三刚放完剧当天,对剧的印象还热乎的时候,就把下星期一要交的随笔作业写完。

    从这些随笔中,徐老师也发现了一些可喜的变化。

    自第三集开始,顾凯兴就不满足于写观后感了。

    他从剧中案例开始发散,借用了网上的相声小品中或是广为流传烂大街的梗,或是小众新奇的笑点,编造起了“衍生剧”,畅想剧中的米国保险评估员,来到华国后可能遭遇的种种搞笑事件。

    比如来华国第二天,就因为市区禁摩令的存在,无法在指定时间到达任务地点,被迫改换电动车。

    又比如骑着车,被治安队员以没带头盔为由拦下,当场注册微聊账号,发一条“今天我违反了交通规则,请大家引以为戒”的动态。可是评估员们哪有好友?只能现场找路人加好友,磨叽一个多小时,才集满30个赞。

    再比如,把车停在路边进小区处理事故,回来之后发现两个轱辘都不见了,连丢在车上的手套都给小毛贼卷走了。

    ……

    不知不觉中,每个星期读一读顾凯兴随笔,已经成了徐老师每周一早晨的固定娱乐项目。

    说真的,顾凯兴写的《骑趣保险》衍生剧本,开头就用梗,引人入胜;人物性格与原剧本相一致,笑点密集,抛梗的节奏也有变化。

    除开他对场景设定的描述不够清晰明了、语言有些干瘪之外,顾凯兴每个星期的剧本,都是不可多得的优秀喜剧模板。

    徐老师似乎也受到了高松然的感染。10班的语文教学进度同样落后,别的班都把戏剧这单元快讲完了,10班才刚开始。

    但徐老师也破天荒地拿出了整整两节课的时间,让同学们分组表演。

    表演的内容就是顾凯兴每周的衍生剧。

    总之,10班同学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从英语和语文两门课的学习,收获了他们也许活了十几年都从未感受过的快乐。

    ——属于学习的快乐。

    课后,高松然又找来杜寒,和他谈话。

    “看到照片时,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普通的、爱种花的盆栽爱好者,没想到阳台里头大有乾坤,一年四季都能收获好吃的!更让我吃惊的是,整个阳台上快有一百盆不同的植物了吧。这些,全都是你一个人种的?”

    高松然脸上的吃惊,并不是为了哄杜寒而装出来的。

    杜寒羞赧道:“个,个人兴趣罢了。老,老师谢谢你,你的演讲技巧。我,我录了视频之,之后,的确没那,那么紧张了。”

    高松然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谢的,跟谁我都会这么教,这也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一些技巧罢了,作为老师也没有必要藏私不是?”

    “对了,”高松然话锋一转,“如果我准备在班里设置一个‘阳光角’,也种上一些植物,你愿意成为这‘阳光角’的负责人吗?”

    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眼帘的杜寒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热情的光芒。高松然知道,这事儿有戏!

    “好,好啊。”杜寒答应下来,瞬间完全进入了角色。

    他先问高松然,想在班里种哪些植物,要不要自己从家带一些种子;接着,又关心起周末、寒暑放假时,班里的植物谁来照顾。

    第一个问题,高松然也没有答案。提出“阳光角”的原因有三:

    首先,他想让沉默寡言的杜寒在10班更有班集体的参与感;其次,可以在自己眼皮底下发掘杜寒的“阳台”才能。

    顺便,如果在班里种上植物,也许有助于深入了解孙志亮的天赋“萋萋”。

    杜寒的第二个问题,高松然已经考虑过了。学期内,高松然大部分周末都留校。“阳光角”里也只象征性地种两三盆,放假时,由高松然自己将盆栽带回老家照管,开学前再放回班上。

    杜寒积极得很。周末回家,随后就带了两个花盆来学校。两个盆里长着不一样的植株。

    没等杜寒介绍,孙志亮率先挤过去看,嚷嚷起来:“这是鼠尾草!另外这盆,像是辣椒?”

    杜寒拘谨:“青,青椒。”

    清新又浓郁的香气,让葛希瑶不禁沉醉其中。她从来没有闻过鼠尾草的气味,乍一进盥洗室,她还以为值日生喷了薄荷味的空气清新剂。

    “不对,不是薄荷。薄荷的味道更加清凉甜美,而这味道,有一丝不讨嫌的苦味……”

    等葛希瑶陶醉完了,她才注意到个子小小的杜寒,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而后小声解释:“这,这是鼠尾草……”

    鼠尾草的香气振奋人心,徐老师发现了摆在10班盥洗室里的这盆植物后,一不做二不休,将鼠尾草搬到了讲台上。

    这样,她上课上得就更有动力了。

    时光如梭,家长会后的10班,着实平静了一阵子。

    个人层面,何珊燕每两周去一趟剧院,接受灯光师的教导。给石勋看得有些眼红——自己给60岁的师傅打了一年的下手,现在要给16岁的高中生接着打下手。

    不过石勋心里还是有数的。剧情平平无奇的《森林破晓》,居然在运夏市大剧院成了爆款舞剧,还不是要感谢何珊燕的发挥?要不是这小姑娘对光线卓越的感知能力,他石勋哪儿来的奖金?

    葛希瑶帮助葡萄酒厂找到了问题所在。尽管工人们的工作流程没有改变,但在对这一批次葡萄酒进行陈酿工艺时,恰好用了一些新木桶。

    木桶生产商在品控阶段犯了错。合同上写的是“中度烘烤”,木桶上印刷的也是代表中度烘烤的“MT”字样,但实际上,这一批橡木桶却是“轻度烘烤”的。

    烘烤程度对葡萄酒的风味会产生影响。由于酒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整个批次混用了不同烘烤程度的新旧木桶,总体不至于大幅影响口味,但足以让对此敏感的客户群体发觉异常。

    还有曹毅,在龚秋给他推荐的围棋老师那里学得开心,好像也是如鱼得水。

    但高松然却忙了不止一倍。3班苏老师生育在即,由于高松然带10班效果卓著,教务办对他的能力表示信任。

    所以,按照原计划,高松然将在12月走马上任,兼任3班的英语老师。

    第94章  忙!

    接手3班之前, 高松然还从系统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是关于吕鸥冉的。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吕鸥冉]的家长对你的信任度大幅提升, 获得春雨点100点。】

    家长会上, 与吕妈妈简短交谈一番后,高松然一直密切关注着吕鸥冉的情况。

    在学校里,她还是一副生人莫近的冷淡模样, 似乎变化不大。

    教生物的余老师还来高松然这里打听过:“小高啊,你们班那个……叫什么来着?华薇的同桌。”

    “吕鸥冉?”

    “对对对!唉, 年纪大了, 记性不好。说起来, 那天她在我的课上突然情绪爆发, 哭了出来,说是她爸爸前几年去世了,这姑娘一直没走出来,又被我在课上举的例子刺激到了。最近她怎么样呀, 我还一直挂念着她,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呢。每次上课,又不敢问, 只能来问问你了。”

    高松然让余老师放心:“我和她,还有她妈妈都聊过了。吕鸥冉在运动会上拿到了高一年级女子实心球的冠军呢!别的任课教师也跟我汇报说,她最近作业也交得勤快,心理状态想必是有所好转的!”

    每天和爸爸汇报好事的时候, 也有了更多可以说的话题,这是高松然没有告诉余老师的。

    “这我就安心了。”余老师欣慰地笑了, 慈祥的目光在她眼里流连,“哦对了, 小高,前些日子,你说过10班那个关系户……叫孙志亮是吧?是什么事儿来着,还需要我帮忙吗?”

    前些日子,高松然的确在办公室里和余老师提过一嘴。不过,那天刚开了话头,高松然就接到了苏老师的电话。

    月份大了,苏老师肚子里的娃越来越不安分。虽然还没开始休产假,可她临时请假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苏老师打来电话,就是想让高松然临时帮他代一节英语课。

    一个小时之后的课,高松然得赶紧准备,所以根本没来及把孙志亮的情况和余老师详说。

    余老师对孙志亮这个学生有印象,毕竟是三中副校长的侄子嘛。

    高松然请她帮忙,却没来及详说帮什么忙。好几天过去了,没见高松然再特意找她,余老师自然以为,这个忙高松然已经找别人帮完了。

    也就是今天,两人再次有机会单独谈话,余老师才想起来这话头。

    倒不是高松然不关注孙志亮,实在是近来有些忙。余老师再次问起,高松然便把他在孙志亮身上观察到的特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余老师。

    10班阳光角开放以来,两株植物都是杜寒在照顾。其中一株鼠尾草,被语文徐老师搬到了讲台上,另一株青椒还留在阳光灿烂的盥洗室。

    没隔几天,青椒就开出了小小的杯状白花。不少同学吃过青椒,却没见过结青椒的花长什么样。

    见状,有人好奇地问杜寒:“每朵花都能变成辣椒吗?”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主动和杜寒搭话。是以,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告诉好奇的同学:“一般来说,会的。”

    孙志亮恰巧路过,看了两眼长势喜人的青椒,却不留情面地反驳了杜寒。

    “这几朵花的花梗都太细了,估计等不到结果,花就要落下。我觉得,现在开的大部分花都结不了果,只有靠近土壤的这朵花,花梗还算粗,有可能结出青椒来。”

    被扫了兴致,不太开心,杜寒却从来没有和人辩驳的习惯,唯唯诺诺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这番讨论,又恰好给高松然听见了。

    此前,高松然只知道孙志亮擅长辨认不同树种的树叶。这下可好,连一株青椒哪朵花能结果都能预测出来?放到农科院,可不就是个宝藏学生吗?

    余老师听了这个故事,淡淡笑道:“行啊,要是孩子愿意,我这周末就带他去咱们农科院的大棚里转悠一圈!”

    她只当高松然是在推荐学生。

    老师嘛,尤其是像小高这样刚刚入行的,还对教育事业充满热情,看每个学生都跟亲爹亲娘一样,恨不得加一套炫彩滤镜——孩子稍微有点辨认植物的爱好,老师就把孩子当成这方面的天才,跟不少家长的所谓的“亲妈眼”差不多。

    和余老师说完孙志亮的事,高松然回到座位,假寐之间,从桃李商城中买了一套【中级人文副科喷雾液】。

    售价340点春雨点,把高松然的余额掏得不能再空。

    同样是中级喷雾液,“人文副科喷雾液”的效果数值、特效的触发几率都一样,价格却比“中级算无遗策喷雾液”贵50点。

    区别在于,“算无遗策”,包括先前买了初级版本的“洋腔洋调”、“创意源泉”这几种喷雾液,只对一门主课生效。

    而人文副科喷雾液,则可以同时作用于思政、历史、地理三门课。

    高松然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的精力要被3班的教学工作分走许多。10班的思想建设和英语教学,他还是会全力以赴,但不能像现在这样关注其它学科的教学了。

    以前时间灵活,可以频繁去10班后门查访同学们的学习情况。接手3班后,备课、教课、答疑……都要分出不止多一倍的时间。

    所以,能让系统帮忙的就交给系统吧。

    已经当了好几个月的助教,3班每个学生的名字,高松然都记住了。3班是实验班,学生的学习动力和能力基础,都比10班孩子优秀得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3班的教学会比10班轻松。

    首先,来自上级的期望值就不在一个等级。

    教务办公室对10班的成绩要求并不高,班里几个正经靠分数考进三中的,能保持水平就可以。

    剩下那些特长生、关系户、后门生,能把他们留在班上,不管是睡觉、看闲书,还是打游戏,只要不逃课、不打架,就是当老师的成功了。

    所以,英语教学方面,高松然得以采取寓教于乐的方式,以提高10班同学学习英语的积极性为出发点,看剧、课堂演讲,不亦乐乎。

    3班就不一样了。实验班的学生嘛,虽然不是个个冲着清大燕大去的,但即使在实验班的垫底学生,目标最少也是双一流大学。

    作为任课教师,高松然也只能将大部分时间花在相对枯燥的课本内容上。

    苏老师频繁请假的时候,高松然曾经突击去代过不止一节课。其中一节课来得太突然,他没有太多时间备课,只能随机应变,给3班的同学们放了一集时长20分钟的英语微电影。

    这部电影讨论了社交媒体对人的心理带来的负面影响。而第四单元课本的主题,也是社交媒体,和课本内容还算契合。

    本来,高松然打算前半节课放一部微电影,后半节课让同学们自由讨论。可是,电影一放,他却很失望地发现,自从电影开场,3班有不少同学干脆连头也没抬一下,一直在下面做自己的作业。

    包括班里英语成绩相当好的几个学生。

    找3班的课代表问了话,课代表告诉高松然:“看电影不能直接提高成绩,还不如多做两道题,巩固学到的语法知识点呢。”

    说实话,学生的这种想法,是和三中一直贯彻的素质教育理念大相径庭的。

    然而,即使坚持奉行素质教育,三中也依然被应试的压力裹挟着。

    分数到底还是最重要的衡量标准。

    值得庆幸的是,3班的教学进度快。讲完一遍,高松然对课本内容、知识结构、重难点都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可以更好地规划时间,以便将内容浓缩起来,用更有效的方式讲给10班听。

    《骑趣保险》这部剧,一共只拍了一季10集,两个半月就放完了。10班同学们都看得意犹未尽。

    在语文课上,徐老师用顾凯兴写的衍生剧本,让同学们自己表演。

    到底还是没有专业制作的效果好。不少同学都私下找到高松然。想让他找点类似的剧集。

    高松然也很无奈呀!大洋彼岸的马修,似乎在他拍的第一部剧集扑街后,有些心灰意冷。

    高松然问他近况,马修只说,导演依然是他的梦想,但有新意的剧本就那么几部,他又买不起太好的剧本。

    所以,《骑趣保险》在米国扑街后,马修暂时找了个剧组打杂的工作,并没有再拍剧了。

    就算马修还拍,就算他还愿意把剧集免费当礼物送出,多了一个班的教学任务,高松然空闲时间变少,很难保证像以前一样,有时间加字幕了。

    可是,如果随便在网上找一部剧给同学们看,班里的闲人这么多,保不齐就有谁提早看过。

    全班一起看一部谁都没看过、甚至没听说过的剧,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如果失去了体验感,依照10班的尿性,高松然所期望的培养同学们兴趣的目的,也会大打折扣。

    小众的原创故事,好难找啊!

    一个人影浮现上高松然的脑海——语文课代表温云茵。

    借助天眼的力量,高松然知道,温云茵的天赋叫“晋江”,和著名网络小说平台一样。结合她的兴趣,天赋估计也差不离。

    上一次和她坐下来谈话,已经快两个月了。

    当时,看到同桌黄莹莹受过点拨,似乎找到了人生的努力方向,温云茵也想来找班主任“仙人抚顶”,偏偏遇上何珊燕被高年级学生关在空教室里欺负。

    又过了几天,温云茵才找到时间和高松然谈心。顺理成章地,高松然也对她开了天眼。

    记得当初谈话时,高松然开了天眼,鼓励温云茵在网上发表她写的文字。

    就算她写出了优秀的故事,等到拍成剧集,10班怕是都要毕业了。

    但是,不代表就不能提前把她,还有她的故事引荐给高松然认识的唯一一个导演。

    第95章  温云茵拒绝了小说改编电影

    找了个由头, 高松然把温云茵和黄莹莹同时叫到办公室。

    “你们俩最近没交几次英语作业啊?温云茵,怎么回事,写小说写疯魔了?黄莹莹, 你呢, 拍视频拍得乐不思蜀了?”即使批评人,高松然也就事论事,并没有许多老师批评起学生来那副居高临下的架势。

    黄莹莹委屈道:“老师。按照我们的约定, 我现在几乎都不逃课了,出去玩也是周末居多。作业嘛……你就别埋汰我了。”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 《骑趣保险》放完了, 赵华枫“拧头威胁”的危险程度瞬间下降了好几个数量级。

    温云茵却丝毫没有即将挨骂的恐惧:“就知道高老师能猜到我最近在干嘛!我真的开始在网上连载小说了, 小说的内容还和语文课上学到的东西有关呢!故事背景是19世纪法老国的青年努力反抗殖民统治的故事。大鹰帝国在法老国挑起内乱, 法老国的青年男女在反抗过程中,收获了自由,也收获了爱情……”

    温云茵对作品充满了自信,就像夸耀自家孩子一样, 骄傲得不行,介绍起来滔滔不绝。

    黄莹莹没有看小说的爱好,对十九世纪外国历史更没有兴趣, 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高松然没有打断温云茵。等她说完,他问道:“很有意思的故事嘛!你已经发表在网上了?不介意的话,我来看看?”

    不务正业,班主任老师似乎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反而展现了兴趣。

    温云茵更兴奋了,回答道:“是啊!而且网站也很看好我这篇作品, 都和我签约了呢。”

    在办公室里,温云茵堂而皇之地掏出手机, 点了两下放到高松然面前:“高老师,这就是我写的小说。”

    《尼罗河之夜》,收藏:10293,评论:1877。

    点开第一章。

    好家伙,一开头就是女主角被人追杀,夺路狂奔!

    温云茵的行文节奏紧凑,几个短句并用,成功将女主角身处形势的紧张烘托到位。

    “成绩还不错呀,”高松然笑容瞬间收敛,消失不见。“不过,你们这段时间的英语作业都没做,还是要接受一些惩罚的吧。”

    黄莹莹从来没有见过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身体紧绷,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高老道,果然不走寻常道。

    “这样,你们两个负责拍一部短剧。用温云茵写的故事作为剧本,黄莹莹负责导演、拍摄。演员嘛,你们在班上自己找,尽可能挑角色多的桥段,不至于把所有戏份都给一两个人。你们把故事改成英文小短剧,一个月后,我抽一节课让你们表演。”

    两个女生都有些不敢相信她们的耳朵。什么玩意?就一个星期的英语作业没交而已,结果给自己揽了一项大活?

    转念一想,两人却还有些激动。这项大作业,不比平时的练习题有趣得多嘛?能用自己写的故事当剧本,温云茵差点原地蹦起来。

    黄莹莹也挺高兴。她学了不少视频剪辑的知识了,也采访了好几家他认为的宝藏小店的店主。

    不过,高松然亲口让她当导演,也让黄莹莹感到成就感满满。

    是以,两人度过了前几秒的气恼,就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拳头。表面不甘,实则心潮澎湃,接下了这项额外的大作业。

    放两人回去,黄莹莹走了,温云茵却停了下来。

    她鼓起勇气,对高松然说:“高老师,你让我们按照我写的故事编英语短剧,可是我觉得我写的这个故事,潜力不止于此。”

    哦?高松然来了兴趣:年纪小小,志向远大啊!

    “说来听听,你觉得这部作品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我说了,高老师你别笑我,我想拍电影。唔,电视剧也行的。”

    正中下怀!高松然怎么会笑她呢?

    不过,骄傲使人落后,表面的片汤话,高松然还是要说一句的:“第一本就有这么多读者,的确很了不起。不要飘啊,万一以后的作品没法一直保持同样的水平,难保你的心态不会受到影响。”

    确认黄莹莹已经走远,温云茵这才说:“倒不是防着她,就是……什么事都没敲定呢,先低调一点好。是这样的,我这本书篇幅不长,已经差不多结尾了。前两天,刚收到了来自版权方的改编邀请,有人想买故事,拍成电影。我和网站确认过了,联系我的不是骗子,是个新兴电影公司。”

    这么厉害!高松然也很吃惊。

    班里被他开天眼的同学不少了,没想到,率先做出大成就的,居然是他并没有着重培养的温云茵。

    自己写的小说被改编方看上,这是好事。但温云茵此时的表情却并没有那么开心,高松然想,其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吧。

    果然,温云茵说道:“可是我连16岁生日还没过。按照网站上的规定,我的作品如果要改编的话,必须经过监护人的同意,让监护人替我签合同。”

    “但你的监护人并不同意。”高松然已经猜到了大致的剧情走向。

    温云茵叹了口气:“也不叫完全不同意吧。但我妈觉得学习要紧,写小说赚了一些钱,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更大的动作,最少也得等高中毕业了再说。可是,人的灵感就像一阵风,影视的热度更是如此。我写的东西现在火了,过半年,说不定人家就看不上了。”

    孩子才高一,等她上了大学,黄花菜都凉了。

    “你希望我帮你劝劝你妈妈?”

    温云茵想了想,又说:“其实,我妈相对来说还是好搞定一点的,更难的是电影公司。我写的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十九世纪的法老国么?我和那家电影公司简单聊了聊,他们好像想把这故事换个皮,改成在咱们华国发生的故事。可那样就没意思了呀……”

    “他们说,法老国这种小国家的历史,拍出来没什么人愿意看,还要请外国演员,甚至专门去国外取景。不如把我的故事改到清朝末年,反正都是十九世纪末的故事,内核都是反抗殖民统治。按照他们的改法,拍摄成本降低,受众反而更乐意看了。”

    高松然想,片方好像也没说错。如果片方不想往国外市场发展,只留在国内,那修改之后的故事无疑能迎合目标市场的口味。

    他也理解温云茵的不满。

    对温云茵来说,故事就像她的孩子,还是家里第一个大宝贝。是还没进入社会的高中生,用一腔热血,一点点摸索培养出的孩子。

    花了心血,花了时间,去研究怎么才能把故事写到最好。别人却告诉你,要大刀阔斧给孩子整容,整得亲妈都不认识。

    别说自我意识急剧膨胀中的十几岁高中生了,任何一个对文字怀有赤诚之心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太开心的。

    “为了写这个故事,我研究了不少有关十九世纪法老国的资料。不少剧情只有放在那个时代背景之下才说得通,改成华国背景,或许受众会稍微多一点,却不符合我写作的原意了。举个例子,我的主角都是虔诚的教徒,可以利用大鹰帝国是异教徒的理由,鼓动周围的人反抗。换成华国背景,这个动机就弱化了许多。还有,法老国此前在奥斯曼帝国治下,人们的生活习性、社交方式,都与清朝人完全不同……老师,你明白吗?”

    温云茵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关于法老国历史的内容,高松然听得懵懂,却能感受到她的确在题材方面下了苦功夫研究。

    “如果把你的故事强行改成清朝背景,许多剧情就失去逻辑了。如果要强行符合逻辑,势必对整个故事结构进行大改。是这个意思吗?”

    温云茵脸上好像突然写上了“知音”两个字。

    她两眼望天,畅想起来,又道:“所以我想,这个故事发生在法老国,最好是能找个法老国的导演,才能原汁原味地把故事呈现出来。”

    听起来有点狂。一个才写了一本书的小孩,居然敢大言不惭要求导演了?

    不过,既然已经有影视公司联系上了温云茵,想要改编她的故事,说明故事本身云谲波诡,是很有价值的。

    但高松然心道:这你就强人所难了啊!我这辈子都没认识过来自北非的人,更遑论导演了!

    温云茵看出了他的为难,继续说道:“当然啦,我知道,我一个新人小写手,没资格挑这挑那的。高老师,你是大人,认识的人多,你认不认识哪些专业的导演啊?或者编剧?我的要求不高,能把这个故事原汁原味呈现出来就可以了。”

    呵,这不是瞌睡遇上枕头了吗?高松然想。

    才想着把好友马修引荐给温云茵,温云茵反倒主动提出来了。马修缺故事,温云茵缺一个尊重她的导演。

    一个初出茅庐就一鸣惊人的小作者,尝试写异国他乡的故事;另一个是自认为执导了一部失败喜剧的无名导演,企图东山再起。

    《骑趣保险》在10班很受欢迎,高松然在与马修的通讯中也提到过。当然,马修没有太过当真。

    或许是这位善良的华国前室友看自己一直太过消沉,故意这么说,只为鼓励自己吧。

    “我也不认识什么有名的导演啊。”

    这话一出口,温云茵期待的目光失去了神色,表情也垮了下来。

    “唯一能沾上点边的,就是你们刚刚看完的这部《骑趣保险》的导演。”

    温云茵旋即多云转晴。不对,是多云转骄阳似火。

    “天哪,《骑趣保险》的导演?!这是什么神级反转!高老师,我愿意无偿把剧本捐出去给他拍!”

    没等高松然做出反应,她又开始拍高松然的马屁:“哇,真不愧是通天的高老道啊,我就说嘛,这剧名不见经传却那么好玩,网上搜不到的资源,你却能弄到全集,肯定跟制片方有过什么屁……啊不!我的意思是,呃,你肯定熟识制片方的人!”

    “PY交易”几个字,可千万别在班主任面前说出口。温云茵觉得自己嘴太快了,信马由缰——要是写故事也能这么快就好了。

    为了减轻高松然的疑虑,温云茵连忙转移话题:“高老师,要是你见到《骑趣保险》的导演,一定要帮我跟他要个签名哦!”

    答应了温云茵把她的故事给马修过目,又到了午休时间。每天都要去班上看午休还挺累的,而且,卢浩和赵华枫两个人维持秩序,成效显著。

    今天就稍微放松一会儿吧。高松然在手机上找到了温云茵的《尼罗河之夜》。

    原本只想看个开头,瞧瞧温云茵到底是什么水平,第一本书就让专业的电影公司看中。

    没想到,文章环环相扣,对网络小说没有太多兴趣的高松然都手不释卷。

    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高松然才浑身一抖:呀!都看到三十几章了!

    心思一定,高松然给马修发了条消息。

    地球另一边是深夜一点,马修不是夜猫子,高松然根本没指望马修秒回。

    第96章  骨折根本不是苗龙韵打的

    米国扭腰市郊, 一间小公寓。

    马修一个人瘫在破旧的沙发床上,两眼无神,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房间里没有开灯, 他什么也看不见。

    “没钱真难。”半晌,马修嘴里咕噜了一句。

    这时,手机“叮咚”一声。是他的几年前的华国好室友:“Bro, 最近怎么样?”

    网络实在是太方便了,马修正失眠呢, 就看到高松然的消息。华国正是中午, 他在学校教书, 这会儿发消息来寒暄, 估计闲着慌,找人聊天呢。

    或者,想给班里学生找个便宜的口语外教?

    马修不磨叽,一个语音电话拨了回去。

    “你说, 我一个毫无背景和人脉的年轻人,选择电影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呀?”一上来就是如此消沉, 让高松然大吃一惊。

    哥们别呀,我还想给你贡献剧本呢!好歹等《尼罗河之夜》拍完再转行啊!

    “别这么灰心。又不是没跟你说过,你拍的《骑趣保险》,在我教的班里人人爱看。现在, 我们班的语文课讲到戏剧鉴赏,语文老师都带着同学们改编你的剧!”

    “谢谢你的安慰。电影库网站里, 有人评价了这部片子,他们说, 和现实差距实在太大,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社会敲打的小年轻拍出来的。说句不好听的,没有鄙视你学生的意思,但他们大概对我们米国人的生活不了解吧,才会觉得这部剧有趣。现在回想起来,尤其是当我自己也买了车之后,我发现,保险评估时的定损、事故现场勘查、与治安部沟通……这些工作,都比剧里面要复杂得多。”

    反思了一通,牢骚了一通,马修终于告诉高松然,为什么今天这么晚了,他还在公寓里辗转难眠。

    原来,马修正在考虑转换拍摄题材,最近一边在剧组打工,一边找好的故事。

    他在网上发现了一部不错的剧本,可以拍成一部悬疑剧。

    然而,作者报价太高了。马修一个初出茅庐的独立导演,能拉到的投资极其有限,报价远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一个月后,这个剧本就被米国一家有名的制片厂以高价买下。

    “好故事真的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篇,却又买不起。我那群演员朋友倒是够义气,大家都是小透明,都愿意陪我闯。可是我也不是个写故事的料,没有好的剧本。”

    翻来覆去,马修最大的问题,他能找到的剧本,无法同时具备“适合他”和“买得起”这两项条件。

    眼见着他纠结不完了,高松然也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你想转型,改换拍摄题材。跟我说说,想拍什么?华国校园故事吗?这个我可能为你提供好多素材呢。”

    高松然释放的善意,马修感受到了。他笑了笑:“华国校园剧?算了吧,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在想,导演电影的能力,很多时候是和对生活的体验相挂钩的。生活经验不足,我就不适合现代都市生活的剧本。如果以后还要拍电影,我在大学时辅修过历史,或许可以拍拍历史剧。”

    高松然一阵兴奋:“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酒?”显然,马修没听说过这个流行于华国的梗,“你忘了吗?我酒精过敏,就连红酒炖的菜里那少得可怜的酒精量。都能让我难受一整天。”

    高松然便将温云茵写小说的事情和马修如实道来。说到一半,高松然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这么快联系马修的,他应该先把温云茵写的故事通读一遍。

    因为,马修听了这个故事的题材,就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

    “哦,我的上帝!法老国!你的学生眼见好开阔。据我所知,现在市面上有关法老国历史的电影,基本都是在讲古法老国的历史,古墓探险、艳后情史、与罗马人的战争,九成以上都是这些题材。像你学生写的十九世纪法老历史,还有奥斯曼帝国统治带来的影响……在全世界的电影界都很少见吧!哦,或许有,但很可能只在法老国内部发行,没有翻译成英语,走上国际舞台……”

    当听见高松然告诉他,“这故事我也只看到了高潮处,并没有读完”时,马修突然发狠:“你小子,肯定在故意吊我胃口吧?”

    到最后,高松然答应马修,接下来这几天,不说进行全文翻译吧,高松然会把温云茵的文章内容大致提炼出来给马修过目。他还要催促写这个故事的小姑娘,赶紧把结尾写完。

    温云茵一激动之下,说愿意让马修无偿拍《尼罗河之夜》,只是她表达对《骑趣保险》喜爱的方式。如果马修当真想拍,有高松然在其中斡旋,或许能减少中间商赚的差价,但他不可能允许温云茵吃亏的。

    前些日子让靳文蕾心神不宁的打流氓事件,也让治安部调查出了分晓。

    那断了鼻梁骨的小流氓,并不是被苗龙韵踹成这样的。苗龙韵下脚后,他鼻子只受了点淤伤。

    四人灰头土脸、一身淤青回到住处。也不知是其中一人在哪儿学了点法律知识,听说苗龙韵去而复返,非说她的行为是防卫过当,给伙伴出了个馊主意。

    “都被打成这样了,回去要被全城的小混混笑话。不如再把伤弄严重点,把那个打他的胖姑娘弄进去拘留!清白家世的中学生,家里肯定不愿意让她蹲班房,肯定会主动出钱找你和解!咱们挨打不能白挨不是?”

    另外那个最开始被靳文蕾踢在胫骨上的家伙,一听就开始找起了趁手的工具,想要照做。

    被打那人摸摸鼻子,听说学生家长可能给钱,有些意动,可眼见另一个伙伴要去找工具把自己的伤弄得更严重,又有些犹豫了。

    和他关系好的小流氓,也被去而复返的苗龙韵在脸上踹了一脚。他运气好,只吃了点灰,脸上连淤伤都没有。

    他帮腔道:“咱们四个都挨打了,你腿上不也挨了那漂亮女孩一脚,你干嘛不自己上,非要让狼哥来?鼻子那么脆弱的地方,万一打出毛病怎么办?”

    伤了鼻子的家伙越听越有道理,也嚷嚷起来:“就是,她们回来的时候,你俩都溜号了,就我跟鼠仔还在那儿挨打……”

    起先提议的外号叫“阿花”,怎可能听不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喷回去:“哎哟,知道你们关系好,也没必要把我好心当驴肝肺吧!是是是,我俩先跑了,你们留那儿挨打。可你都知道她们回来之后,我俩已经不在那儿了。我给你掰扯一下啊,我们缠上她们,她们正当反击。说个不好听的,这会儿就算她们把我们打死了,你我都没地方说理去!”

    “之后那胖女孩回来打人,这才防卫过当呢!我们想在她们身上做文章,从家长那儿弄到钱,可不只能揪着这段时间的动静?是,你俩挨打了,可也就是你俩伤重了,才能让治安部找到她们的不是!”

    伤了鼻子的“狼哥”一听有理,连替他说话的“鼠仔”都安静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找来一根铁棒,在“狼哥”本就受伤的鼻子上又来了一下。

    一下不够,两下。

    血红的液体从鼻子里汩汩流出,混合着眼泪,狼哥痛得嗷嗷直叫。本来拿棍子那人还打算在来一棍子,鼠仔给拦下了。

    阿花说:“狼哥受苦了!这会儿受苦,等治安部把那胖妮子拘留了,咱就都能享清福了!”

    狼哥痛得无暇思考,鼠仔却怎么咂摸怎么不对劲:从头到尾,挨踢的是狼哥,挨棍子的也是狼哥。怎么就是“咱”享清福了?

    不过,狼哥依然血流不止,得先处理了。阿花却让鼠仔去报告治安部,举报那胖姑娘寻衅滋事,防卫过当。

    只不过,阿花自忖聪明,完全低估了治安部的刑侦手段。虽然去医院开具了报告,但他们得意太早,直嚷嚷着要那胖姑娘的家长赔钱。

    治安部很快从这伙人的态度中嗅出不对劲来。再次检验,发现狼哥的鼻子很像是被金属硬物打断的——总不至于苗龙韵是穿着一双铁靴子踢人的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接下来就是治安部的主场了。当晚在场的四人分开审讯,鼠仔很快就招了。他承认,是他们那伙人里最机灵的“鹞子”往狼哥鼻子上打棍子的,出主意的,是那天同样在场的阿花。

    “警官大哥,我真的只是最后负责打电话给你们的,完全没有参与其中啊!”

    在治安部的压力之下,阿花也交代了:他和三中学生本就有龃龉,听说几个女孩也是三中学生,又动了敲诈家长一笔的心思,便教唆狼哥加重自己的伤势,以此冤枉几个学生。

    涉事人员都受到了治安部的惩处。至此,靳文蕾和苗龙韵的危机解除。

    星期五下午基本都是副课,很多同学不当回事,心早就飞回了家,或者周末要出去玩的地方。

    下午没课的,高松然却呆在办公室里。

    成为3班的英语老师后,他的空闲时间明显变少。实验班的孩子学习态度没得说,一下课,成批成批的人找到他问问题。

    刚从师范院校毕业,又有海外学习的经历,虽然高松然教学经验不足,但他给学生解释问题时,喜欢旁征博引举例子,而不是死抠枯燥的语法概念,讲不明白就让学生死记硬背。

    因而,问他问题的学生感觉还挺受用,甚至有一些外班学生,只要发现自己老师不在,就兴冲冲跑来问高松然。

    最后一节自习答疑课,办公桌前围满了学生,这让习惯了10班的松散气氛的高松然还有些不适应。本来约好这个星期把温云茵小说的故事大纲总结出来,翻译好,再发给马修,看来又要爽约了。

    离放学还有十分钟,高松然遣散了还围在桌边的3班学生,说道:“今天答疑就到这里吧,我是班主任,放学前还得跟我们班同学交代两句。”

    小高老师嘛,懂的都懂,刚毕业就分到全年级最差的班当班主任,也是够他受的了。3班学生也知趣,反正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英语老师在答疑,就算是不认识的老师,遇到同学问学习上的问题,哪有不回答的道理。

    高松然急着在放学前回班。倒不是担心10班孩子们会出事。只不过,余老师和孙志亮约好这周末去一趟农科院。

    退休返聘的生物老师,突然约自己去农科院?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孙志亮怎么都没来找班主任问问情况?

    这不科学!是高松然平时“知心大哥哥”的形象没扮演好,还是孙志亮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希望和孙志亮确认一下。

    来到10班门外,大部分同学已经把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等下课铃响的那一秒,狼奔豕突,冲出教室。

    孙志亮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见到走廊上的高松然,孙志亮就停下了收拾书包的手。看样子,他还是打算和班主任聊聊的。

    下课铃响,不少同学走出教室才看见高松然。欢快地和班主任老师打了个招呼,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孙志亮背上书包,走向走廊,却发现有个同学抢在了自己前面。

    第97章  曹毅:“高老师,我再也走不了职业道路了……”

    曹毅?孙志亮和这个同学并没有多少交集。

    不过, 孙志亮的同桌是沈建,而曹毅又是沈建的室友,偶尔能从沈建口中知道一些有关曹毅的动向。

    比如, 他某日突然不玩手机游戏了, 反倒着了魔似地下围棋。

    在app上跟网友下还不满足,直接花钱找了外班一个围棋特长生,毫不犹豫地掏出四五百块, 就为了跟人家对弈一小时;和特长生下了几盘,居然把人打服了, 特长生还引荐了老师给他……

    最近, 孙志亮倒没从沈建那里听到有关曹毅的新闻了。上一次沈建说到曹毅, 还是曹毅每周末都跟专业的老师学习, 那老师也姓曹。

    孙志亮不了解围棋,也没有刻意钻研过什么业余爱好。要说爱好,要是曹毅还在打游戏,孙志亮可能还和他有些共同语言。

    不过, 孙志亮三分钟热度,玩什么都不精。

    他是个后门生,大伯是三中分校的校长, 每天除了混,就是混,也不担心会被开除。

    哦对,他小时候还有另一个爱好, 就是读各种百科全书。

    小学生嘛,谁还没做过当科学家的白日梦呢?都不用等到初中, 到了小学高年级,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个料了——哪个科研机构会要一个成绩连本科都上不了的差生?

    因而, 前几天生物课下课,余老师主动找到他,邀请他周末一起去农科院转一圈时,孙志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者,老太太年纪大,记错人了?

    确认余老师邀请的确实是自己,孙志亮勉强答应下来,但心里却不住嘀咕:这到底怎么回事?

    孙志亮心里有数,自己是三中分校校长的亲戚。坐拥这个身份,就要保持低调,否则就会有老师为了谋得好前程,特地讨好自己。

    如果有人想靠讨好自己谋得好前程,最可能的候选人应该高老师吧。他年轻,晋升前景大,脑子又灵活,还是班主任——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要说最没可能讨好自己的,余旭凤老师算一个。老太太本来就是名满天下的植物育种专家,只是对教育事业怀有热情,才返聘来高中教书的。

    别说让她讨好三中分校校长了,自家大伯讨好这位老专家才对吧?

    还是说,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家里安排的?让余老师带自己参观农科院只是走个形式,事后家人可以借着感谢余老师的由头,请她吃饭,给她送礼……

    涉及到成年人的人情往来,孙志亮只略懂,却不敢问。在心里纠结了好几天,他决定,还是先找高松然旁敲侧击问一下吧。毕竟,高老道值得信任,口风紧,就算察觉了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也不会到处乱说。

    刚一出门,孙志亮却见到了满面愁容的曹毅。怎么回事?该不会上课下围棋太专注,带到学校的十几部手机都被老师收光了,这才不高兴的吧?

    曹毅的低落,倒让高松然一惊。

    和围棋老师学艺有两个月了,一开始好像还挺顺利。

    高松然猜测,也许老师见曹毅学有所成,安排了几个真正的高手和他对弈,结果直接把曹毅打得没了脾气?

    毕竟,山外有山,如果觉得赢了一个业余4段的龚秋,就自以为是不世出的天才,未免有坐井观天之嫌。也许在专业的围棋老师那里吃了瘪,连续受挫,他这才闷闷不乐?

    “高老师,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从来没有听过曹毅如此消沉又萎靡的声音,高松然连忙说:“好啊。要是嫌这里人多,我们去办公室吧。办公楼里有专门的会议室,隔音的。”

    曹毅小声“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两人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一路上再未发一言。

    高松然心里有些不安。好像不只是输棋的问题。

    到了会议室,高松然贴心地给曹毅倒了一杯水。

    孙志亮本来以为,被收走几部手机嘛,曹毅肯定要跟高松然去办公室拿走手机,顶多再挨高松然两顿训罢了,不会等太久。

    于是,孙志亮便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到了办公室才发现,他们直接坐进了会议室。看这架势,要打持久战啊!

    孙志亮倒不急,就躺在办公室外的沙发上,大剌剌地掏出手机刷短视频。

    好像一路上都在憋眼泪,此时来到了相对封闭、有隔音的会议室,曹毅终于忍不住了,说出的话也带了些许哭腔:“高老师,我再也走不了职业道路了……”

    直到现在,高松然还怀着一种期望,觉得曹毅这副样子是被真正厉害的棋手打击到了,要不就是在围棋老师面前自命不凡,被老师用言语刺激了一通。

    但无端揣测不符合他的性格,高松然没有多说。他将水杯递给曹毅,又抽了两张纸,静静地看着曹毅,等他开口。

    曹毅到底还是把眼泪水咽了下去,冷静了一会儿,说道:“我真恨自己,把童年的大好时光都浪费在打游戏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曹毅居然开始反思以前不分昼夜、不分上下课、不分在学校、在宿舍、在家……高强度打游戏的行为了?

    “和你的围棋老师闹了不愉快吗?”高松然觉得,还是应该适当引导一下话题。

    无奈的是,曹毅的思路并没有跟着他引导的方向走。

    “自从开始学围棋,我就在想,能把爱好变成职业,是多开心的一件事儿啊。以前打游戏,也想过成为职业电竞选手。可是,看了顶尖选手的表现,我心里也有数了:我在业余玩家中算比较强,但真的跟打职业的比起来,还差得远呢!也就是下棋。才让我第一次觉得,我在某些方面是有天赋的。”

    高松然点头:“是啊,你很厉害的。”

    不光有天赋,还是系统盖章认证的天赋呢!

    “我跟老师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相反,他很看好我的能力。刚去他那里学习。我自以为能和龚秋打的有来有往,就很厉害了,还对他还说了些不敬的话。但老师也没生气,没有教训我,而是把一切都放到棋盘上解决,打得我心服口服。”

    “遇到好老师了啊!”高松然说。

    听闻此言,曹毅抬头,盯着高松然的双眼看了两秒,这才道:“是啊,好老师。”

    回望向曹毅骤然变得坚定的眼神,不知怎么,高松然有了一种错觉。明明说的是围棋老师,怎么好像自己也被夸了?

    “可是,就在今天中午,我给老师打电话确认这周末的课时。确认完了课时,我们闲聊了几句。然后,我就听说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五雷轰顶,如遭雷击?”

    “刚和老师学习的时候,他并没有给我讲什么职业、业余、段位之类的。我也幼稚地以为,只要水平到了,想走职业还不简单吗?”

    高松然也不明白:这还有什么限制吗?

    “以前的棋手,到18岁入不了职业段,就失去入段资格了。前些年,这个限制放宽到25岁,可是我算了算,还是有点紧张。我已经满16岁了,但就算我水平再高,也不可能直接考职业,先要走业余路线,一段一段往上考。”

    曹毅说得很复杂,高松然请他重复了好几遍,才大概听明白。

    业余考段比赛由各省围棋协会组织。他们所在的林河省,以16岁为界,将所有考段选手分为两组。16岁以下的业余升段赛每年三次,16岁以上选手每年却只有一次。而且,今年的比赛已经过了报名时间。

    林河省围棋协会不允许跳级考段,就算再强,也得从业余一段开始考。

    拿到业余5段后,才有资格参加职业段位的考试。按照林河省目前的规定,就算曹毅水平足以一年升一个业余段位,也要等到22岁了。

    更何况,他的天赋再强,也不一定能保证一年一个业余段位。围棋老师坦陈,龚秋是业余4段,但他的棋力在同段位的孩子里算比较弱的。

    能够成功升到4段,只是因为那年的升段赛,龚秋比较幸运,没有遇到强劲的对手。

    龚秋12岁就升上业余4段,也就此获得了特长生资格。然而,此后每年三次升段赛,龚秋几乎场场不落,却次次折戟,丝毫没有看到升上业余5段的希望。

    而曹毅呢,也还没有真正战胜过龚秋一次。所谓“掀翻特长生”这个说法,大多数来源于那几个室友的商业吹捧。

    实际上,比赛有龚秋轻敌、心态失衡的因素在作祟。

    龚秋把老师介绍给曹毅,无论是出于担心输棋还是别的原因,也在暗示曹毅:我不想再跟你打了。

    几堂课下来,原本兴致很高的曹毅也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的围棋学习能力很强,但学习任何事物都要尊重客观规律。

    按照老师的估计,刚开始和他学习的曹毅,水平大约在业余2段左右,两个月下来,提升到了强业余2段、弱业余3段之间。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或许可以超越龚秋。

    但越往后学,提升段位的难度越大。

    所以,在今天中午的电话里,听说曹毅还有意走职业路线,那老师连忙劝阻,想要打消他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天赋的确不错,但这个年纪,说实话,我不太看好。且不说能不能在八年内打到职业了,就算能入段,到了二十五岁往后,体力精力走下坡路,还会被家庭、婚姻、孩子等因素分心,很难了。”

    曹毅深刻记着围棋老师劝退的言语。

    “高老师,在发现自己会下围棋之前,我一直做好准备,以后接手家里的食品厂。可是,我现在满心期待着自己能当职业棋手,在世界赛场上为国争光的。我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是老革//命。我爸创办食品厂之后,每年依法交税,还时常捐款到慈善基金,帮助国家发展。可能是受他们影响吧,我从小就想成为对这个国家有用的人。”

    志向远大,值得称赞。

    说实话,以他的家庭背景,家里坐拥好几个小有名气的食品品牌。只要不胡乱挥霍瞎投资,这辈子也不用愁了。

    但是发现了自己的围棋天赋后,曹毅选择放弃稳妥地继承家业,而是开辟一条新的赛道。这样的勇气,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十几岁的青少年,尤其是曹毅这样吃穿不愁、要啥有啥的条件,谁还没有过自视甚高的时候呢?都以为自己稍微努力一把,就能上天下海,无所不能。

    曹毅的国手梦亦然。

    高松然不能打压他的梦想,但也要让他认清现实,不能永远活在“我很牛逼”的幻境之中。

    第98章  你能分出哪些是水稻,哪些是稗草吗?

    “小曹同学, 你所苦恼的东西,还是很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高松然刚说了一句,曹毅就回答道:“一边是几千万的家业, 一边还有围棋天赋。别人的确羡慕不来, 就我这样还成天唉声叹气,真是不知足。就应该放弃下职业围棋的念想,直接回去继承家业得了。”

    这话一听, 就知道孩子心里还没转过弯来。内心在自暴自弃和再努力挣扎一下之间摇摆不定,话说出口, 就是对自己的阴阳怪气。

    高松然换了个思路:“你也别把继承家业和下棋对立起来嘛。寒国那家做方便面的企业, 赞助农心杯有二十年了吧。等你接手了企业, 也去赞助个围棋比赛, 到时候观众发现:哟,这家企业老总这么了解围棋!并不是一时冲动,或者单纯为了提升知名度而赞助的比赛,肯定也对你们品牌有正面宣传作用嘛?到时候, 你赞助的比赛扬名全国,甚至享誉世界,搞得比人家寒国的农心杯更加盛大, 不也是为国争光的一种形式吗?”

    这个建议倒真有点新奇。曹毅不禁再次感叹起了班主任老师的脑洞。

    他试探着说:“可是,真正等我有了做这种决策的权力,我至少也四五十岁了吧。在这之前还有这么多年,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围棋。”

    孩子要的还真多。倒不好说他不知足, 就是对围棋实在太热爱了。

    “行,咱们先不谈你家厂子的事情。不用丧气, 咱先说说最坏的可能性:不就是25岁入不了段吗?你的围棋老师可能已经劝过你了,水平高了, 就算不打职业也没关系,可走的路线还有很多。比如,像他一样当老师,发掘培养更多能为国争光的国手。”

    “嗯,”曹毅点头,这的确是围棋老师建议过的,“可总觉得差点什么……”

    “你对名气真的有这么大的追求吗?只想自己在赛场上闪耀,才是为国争光,还是说,当一个幕后英雄也可以呢?”

    “幕后英雄?什么意思?你是说,让我给到场里的职业棋手端茶倒水、做后勤?”曹毅感到不可思议。

    高松然觉得这孩子真钻牛角尖了。

    “我完全不懂围棋,但无论是龚秋还是你的老师,都说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咱们华国的乒乓球队多强,你是知道的。乒乓球队的队员之所以那么厉害,不光因为他们天赋好,暴打国外选手的比赛结果,背后是无数陪练的辛勤付出。陪练努力模仿有威胁的对手的球风,这样才能让主力队员适应对手。陪练寂寂无名,却是赛场上的选手为国争光不可缺少的一环。”

    这话说到曹毅心坎上了。他两眼一亮:“对呀,我打游戏最爱打输出,但如果排到一个不会打辅助的搭档辅助位置,我就算打得再好,也会很难受。辅助也很重要嘛!”

    曹毅又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对高松然道:“高老师,我再回去想想。谢谢你今天开导我,我心情好多了。”

    高松然知道,曹毅的心结不可能这么快就完全解开。但既然都说心情好多了,也没有必要在跟唐僧似的在他耳边唠叨。

    该想通的他能想通,想不通的话,以后再说吧。

    孙志亮葛优瘫在办公楼大厅的沙发上刷视频。

    不认识他的老师,懒得管;认识他的老师,基本都是10班的任课教师,知道他的背景,也不愿多管闲事。

    万一给孙志亮记恨上了,往大伯那里一上报,影响到自己在三中的前途怎么办?

    期间,倒是有几个穿着高二高三校服的同学,劝孙志亮把手机收起来。不过无一例外,孙志亮把他们华丽丽地无视了。

    看着曹毅进办公室,孙志亮等啊等,等了有半个小时,才见曹毅出来。

    “孙志亮,你在门口干嘛?”曹毅的声音明显轻快了不少。

    “祖宗啊,你终于和老班聊完了,我还等着问他事情呢。”孙志亮随口一叫,顺带连自家在分校当校长的大伯,都成了曹毅的晚辈。

    曹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唉,遇到了点小挫折,想不通,就去找老班谈谈心。兄弟快进去吧。”

    高松然刚打开温云茵的小说,准备再总结提炼一段翻译成英文,孙志亮又进来了。

    “老班,余老师邀请我明天跟他去农科院转一转。我没太想明白,这事儿你有听说过吗?和我家里有关系吗?是我家里人想找关系攀附农科院,还是怎么回事啊?”

    高松然失笑。不会是有背景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从小就对关系、后门的问题有所思考。

    不过孙志亮还真想多了。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余老师邀请你去农科院,本来就是我牵头的呀。”高松然说得云淡风轻。

    “啊?”孙志亮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是老班要讨好自己家人吗?

    他狐疑的目光在高松然全身上下一打量,高松然就知道,这孩子又会错意了,连忙解释:“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我真没有别的想法!你还记得运动会上,我们班一起玩踩格子游戏的时候吗?那么多树叶图案,不管是我,还是班里其他同学,都束手无策。结果,只有你一个人,分得清清楚楚。还有杜寒带来的那青椒。有同学问,是不是每朵花都能结出青椒来,你也回答得头头是道……”

    讲真,要是高松然不说,孙志亮根本意识不到。

    在他看来,不同的树叶长什么样、辣椒花能不能结果子,不都是小时候读的少儿百科全书里的常识?

    再一想,百科全书哪能说得那么详细?自己好像……的确比较擅长辨认植物?

    “我也不瞒你。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家人跟我说,虽然你是通过众所周知的渠道进咱们三中的,但他们依然希望你能在三中找到合适自己的前途,不要总靠家里的关系,请我帮忙多多留心你的才能。这不,我就留心到这儿了。正好余老师是农科院的,可以带你去那里体验一下。”

    原来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多弯弯绕,纯粹是班主任老师发现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天赋,还动用了余老师的关系。

    真是用心良苦!

    余老师退休后不再保有农科院正式研究员的身份,想要进入训练基地,还要找旧相识开证明。再说了,六十多岁,周末放假还请她老人家出远门,总归不合适。

    所以,她并没有亲自带孙志亮参观,而是请自己退休前的学生孟俊帮忙。

    孟俊想,自己是余老师以前的关门弟子,孙志亮是她现在的学生……

    ——四舍五入,是师弟了!

    开车带孙志亮绕着偌大的农科院试验田转一圈,再找几个重点研究项目稍微介绍一下,基本上半天就过去了。

    “过了这条线,就是我们的实验田。”孟俊指着路旁一处并不算显眼的标识,向孙志亮娓娓道来,“实验田并没有用围栏围起来,因为,在实验田周围进进出出的啮齿类动物、鸟类、昆虫、蚯蚓等等,都是整个生态环境的一部分。没有了它们,做出来的结果,很可能只在实验室环境下有意义,却脱离了农业生产实际。”

    孙志亮点点头,若有所思,目光却很快被车窗外的风景吸引。

    大部分户外实验田在冬天闲置,黄褐色的枯萎稻草,或者残留的秸秆铺陈在田地里,被冬日暖阳照着,金光灿烂,倒别有一番凋零的美感。

    孟俊介绍说,实验田上堆着的枯萎稻草都是该清理的。个别田大冬天还在做实验,大规模机械清理有风险,只能人工来。

    按理说,这种活计,招十几二十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就行,但每个团队的经费都有限,必须用在刀刃上。

    反正田地还不急用,科研人员每天蚂蚁搬家清出一些,开春了若是还清理不完,再招几个学生。

    “我的实验都在温室大棚里,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三分钟后,车停在了一片大棚前。

    和枯败又清冷的户外实验田相比,大棚里温暖如春,空气中氤氲着泥土的芬芳,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棚顶洒落下来,照在翠绿的秧苗上,显得生机勃勃。

    孙志亮嘴角扬起,不禁感叹:“真美啊。”

    这个大棚里正是孟俊自己的研究项目。听“师弟”夸赞大棚里的景色,孟俊也很高兴。

    “这个大棚里有四块实验田,种的都是水稻。种水稻的农民都知道稗草——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是水稻田里最常见的一种杂草了,和水稻长得像,难以依靠肉眼判断,和水稻抢夺营养。目前,最有效的除稗草方式是化学除草剂,它们伤害特定种类的杂草,却伤不到水稻。可是,除草剂的问题在于,过量除草剂进入土壤后,会渗入地下水,对周边的生物圈、水源安全带来负面影响,不仅破坏生态平衡,也会影响人体健康。所以,我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研究对生态影响更小的除草剂上了。”

    余老师特地交代自己带着参观的小师弟,不用孟俊多想,要么余老师很喜欢他,要么,就是有什么背景。

    所以,在给孙志亮介绍自己的研究项目时,孟俊尽心尽力,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生怕孙志亮听不懂,又担心孙志亮听烦了,他甚至还设计了一个互动问题:“早期生长阶段,稗草在外表上和水稻高度相似,不是经验极其丰富的农民,根本看不出差别。来,同学,我手机上左边的图片是水稻秧苗,右边是稗草。我左手边这片田地是不加除草剂的对照组,混合了水稻和稗草。依照图片,你能分出哪些是水稻,哪些是稗草吗?”

    孟俊也直接把手机交给孙志亮,让他对照着找。

    孟俊心想:自己研究水稻好几年,还要凑近仔细查看叶片形状、茎的高度,才能分辨出各种差别。一个高中生,还是个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城市孩子,就更……

    他的思绪被孙志亮的话语打断了。

    “哦,还挺好认的呀。这个是水稻,这根是稗草。这边两根都是水稻,它们中间夹着的这根应该是……哦不对,应该也是水稻。这边这根才是稗草。”

    哈?怎么回事?孟俊的脑子一时间有点宕机。

    本来以为孙志亮随便往田里看两眼,就会因为两种植物太难分辨而直接放弃。

    结果,他不光没有放弃,认真去辨认了,而且根本没对着手机上的图片看上两秒,就做出了解答……

    该不会是瞎蒙的吧?

    “等等,同学,我刚才有些走神了,你再指给我看看。”孟俊抖擞起精神来。

    “好啊,”孙志亮也很爽快,“这根是稗草,这根是水稻……”

    孟俊凑上前去一番辨认,忽然间感到头皮发麻。

    指了□□根。准确率百分百。

    就算“师弟”全是瞎猜的,这准确率也太高了吧!有这本事,不如去猜下期三色//球的号码吧!

    孟俊惊叹,又问道:“哇,好厉害!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哦,你不是给我看了例图嘛。图上的稗草叶子挺宽,叶脉处有些发白,和水稻不一样。还有,水稻的叶子和茎连接的地方长了些细细的绒毛,但是稗草却没有这些绒毛,同样的部位看起来很光滑。哦对了,还有,稗草的叶子好像比水稻更绿,不知道是不是两张图片曝光不一样啊,我没敢用这个来区别,只作参考。不过,只靠之前说的两个特征,就差不多够区别了。”

    孟俊看着孙志亮,嘴不由得张得老大。

    第99章  孟俊看他的眼神,既不是羡慕,又不是讨好。

    孟俊是三年前才开始研究水稻的。此前, 他一直跟着余老师研究几种蔬菜的抗虫病品种改良。余老师退休后,蔬菜项目转移给了另一位资深研究员,孟俊转而研究水稻。

    这是他第一次主持研究项目。团队里有帮他做实验的技术员, 但田里的工作, 要么亲力亲为,要么从合作大学勤工俭学的本科生中招募人手。

    两年前的孟俊,对水稻与稗草的区别几乎一无所知, 还得查阅资料、请教村里的几个老农,才勉强总结出一些特征。

    一间大棚, 四片实验田, 虽然规格比户外实验田小得多, 但是都密密匝匝种着水稻。每块实验田里喷洒的除草剂种类浓度都有区别, 一片田地中,水稻与稗草数量的比率,是衡量除草剂效果的指标。

    成天和它们打交道,不由得孟俊对这两种植物的区别不熟悉了。

    俗话说, 熟能生巧。这两年来,只要不在办公室里写论文、在实验室里做配方成分检验,孟俊的大部分时间就扑在实验田里, 耐心地数稗草和水稻的数目。

    两年下来,他也掌握了些属于自己的方法。不过,即使熟能生巧,轮到孟俊辨认的时候, 他还是要仔细凑近了去看。在同一棵植株上,至少花上三四秒钟的时间, 才能准确分辨。

    ……结果你告诉我,这个高中生只看了手机上的图片两眼, 就能辨认出水稻和稗草的区别,还又快又好又准确?

    孟俊这会儿才开始相信,余老师让自己带这个学生,绝不是她老人家一时兴起。或许,余老师真的师者仁心,发现了这位小孙同学的特殊才能吧。

    心里一边感慨: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另一边,孟俊又想继续测试孙志亮一下。

    孟俊手指向从左边数第二片试验田。先前那一片是对照组,没有使用任何除草剂,而这第二片实验田,则施用了浓度5%的PATV-32号除草剂——这是孟俊新近配制出的除草剂,溶于水后可以在几天内迅速降解,对生态环境影响较小,但除草效果还需要验证。

    之所以选择让孙志亮去数这一块实验田,原因很简单。昨天记录数据时,孟俊刚数过这片田的良害数量,也计算了比率。

    短短24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无论是水稻还是稗草,都不至于疯长。所以,等孙志亮数完了,也方便孟俊核对。

    本来以为来参观农科院就是走个过场、玩一玩的,没想到还给自己摊上了一项大活计。

    这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孙志亮却并没有多少不满。说实话,在混杂长了水稻和稗草的田地里分辨两种长相高度相似的植物,还……挺有趣的。

    现在孟俊让自己数的第二片实验田摆在面前,孙志亮仿佛看见了一项有趣的挑战。

    “嗯,孟老师。”孙志亮忽然回头。

    还没数呢,要退缩了?孟俊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能给我一支笔一张纸吗?这里水稻比较多,我怕数着数着就忘了。”

    哦,原来是这样。

    像孟俊这样经常下地的研究人员,衣兜里永远装着不止一根笔。

    笔记本倒是没随身带着,丢车上了。不过,大棚里挂着一本每日例行安全检查人员汇报表,已经翻过去好几页了。单面打印,背面空白,孟俊扯下一张时间较为久远的,把空白那面对着孙志亮,示意他就在这上面写。

    孙志亮开始数水稻和稗草的数量。孟俊倒难得一丝清闲,他双手插腰,身体向后躬,做了一个背部拉伸动作。

    长年累月躬着身子在田里熟水稻,孟俊不过30出头的年纪,已经出现了轻度腰间盘突出的症状。

    这个大棚长80米,宽8米,里面四片实验田,算上过道、设备、操作台,孙志亮要数的这片二号实验田,也有100平方米。插秧时,间距20厘米左右,整片田里,水稻和稗草加起来有2000多株。

    孟俊还记得,他腰疼得最厉害的那两个星期,实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无奈,孟俊从自己担任讲师的大学里,招了两个勤工俭学的本科生。

    本科生的工作很机械:每五天一次,在实验田里干一件枯燥的活——属水稻和稗草的数量。

    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孟俊把两个本科生叫到自己床边,在网上搜了各种各样的图样,解释水稻和稗草区别,让他们对照着看。

    结果,短短两个星期的时间,每片田地也就那么三四次数据记录,两个学生却直接把本该相对平滑变化的水稻稗草数量比折线图,变成了一波三折的心电图。

    还以为同时找两个人去,可以互相印证,能保险一点呢!孟俊悔不当初。

    培训了半天,其中一人遇到分不清的,全都当成水稻计数。另外一人正好相反,分不出的全成了稗草,两人的误差都远高于合理范围。

    气得孟俊顾不上身体疼痛,提前出院了。

    见老师对自己的工作很不满意,有个学生很慌张,向孟俊道歉。

    孟俊恨铁不成钢,问道:“我在勤工俭学的同学名单上挑了半天,特地选中你们两个来自南方乡下的孩子。你家那片大平原应该还是著名的水稻产地吧,你咋也不认识水稻和稗草的区别呢?”

    学生低下了头:“我家种稻子都是用的除草剂。都这个年代了,谁还靠眼睛辨认用手去拔杂草啊。所以从小我爸妈也没教过,该怎么分辨杂草——反正好几种除不同杂草的除草剂也都不贵,往田里一喷,过两天,杂草就自己发黄枯萎了……”

    这的确是许多地方种水稻的方式,但滥用除草剂还容易污染地下水,还容易造成土壤肥力损失。这个学生的家乡便是如此,二十年前的水稻之乡,如今产量大大减少。

    事已至此,孟俊还能怎么办呢?遣散了两个大学生,他只好花大价钱,请来农科院的一个同事帮忙。

    这同事同样研究水稻,却和孟俊研究的是两个方向,两人并不存在竞争关系。同事辨认水稻和稗草的能力,要比两个本科生强太多。

    唯一的不足之处,请同事帮忙消耗人情,还耽误人家工作。就算不消耗人情,别人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孟俊总得请人家吃好几顿饭吧?要不,总得在自己的研究论文上给这个同事署个第五第六作者吧?

    想起半年前的这件事,孟俊心里至今,都不得安宁。

    腰疼依然困扰着他,虽然再也没有像第一次发作那样疼到无法起身,但不时痛一下的老腰,就像悬在孟俊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心中一直惶惶不安。

    万一再发作一次,同事又正好不方便帮忙,研究就要耽误了。

    眼看孙志亮已经走到了2号实验田的中线位置。中线还算明显,踩上去的时候,孙志亮下意识回头朝孟俊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孟俊用眼神鼓励他,有话就说。

    “孟老师,这半片田我数下来。943株水稻。45株稗草。”

    孟俊微笑,点头让他继续,一边也不知从哪儿摸出半张纸。

    孙志亮报告的两个数字,他记了下来。按照这个的数字,2号田这一半大约1000颗植株中,有95.22%是水稻。剩下不到5%是稗草。

    这和他昨天数的结果相差不远啊!孟俊数了整片田的,得出的结论:水稻占比95.73%。在孟俊的印象中,孙志亮已经数完的这半边田中,水稻的含量的确略低于孙志亮正要出发继续数的另一半。

    等孙志亮把整个2号实验田里的植株都数完了,这个比率还有可能继续上涨一些。

    这孩子是何等深藏不露啊!孟俊再次远远打量起孙志亮来。

    外套是北欧某国著名的运动品牌,鞋子是钩子和篮球明星联名的最新款,裤子看上去也价格不菲。

    要不是自己真的见识了他的本事,遇到这样的孩子,自诩清高的孟俊肯定不屑一顾,把他当作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要是孟俊能开个天眼,看到孙志亮在学校里的表现,肯定要说,他的刻板印象还真没错——孙志亮就是个不学无术混日子的纨绔。

    结果,就是这个纨绔,不光有着亮眼的才能,还任劳任怨。自己让他在实验田里数水稻,他就勤勤恳恳地一直认真数,不抱怨无聊,也不抱怨累。

    又过了一会儿,孙志亮把整片田数完。数目一报,与孟俊昨天的结果相差只有十几棵。

    孟俊感到大为震撼。农业专业的大三本科生,干起活来,还不如一个看起来游手好闲的高中生利索。

    更难得的是,昨天孟俊亲自干活时,把这2号实验田数清楚,花了他两个小时,回家之后腰酸背痛。

    而孙志亮呢,起初比较谨慎,数得慢一些。后来,应该也掌握了某些规律,在每根植株上停留的时间也就一秒。总共花了一个小时,就把整个2号实验田数完了。

    这效率,杠杠的!

    孟俊两眼放光打量着孙志亮,倒把后者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父母都在管理层,大伯又是三中分校的校长,家世显赫。

    从小到大,成年人的目光,孙志亮见过不少。

    有的人敬畏他家的权势,连带看孩子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讨好;

    也有人知道他成绩不好,还不努力学习,羡慕嫉妒又不屑。看着孙志亮的时候,心里就在想:要是我有他这家底,配上我用功的程度,还不比孙志亮混得好?老天不长眼啊!

    可是孟俊这眼神,既不是羡慕,又不是讨好。

    等等!孙志亮想到了一个人——电视里鉴宝节目上专家。

    收藏人带来的不起眼的瓶子,连收藏人自己都以为是赝品。然而,鉴宝专家却像发现了遗失数百年的传国玉玺一样,眼里惊讶狂喜交织。

    “宋代定窑出产!”

    “同学你好厉害!”

    那鉴宝专家的喜出望外,和孟俊的样子如出一辙。

    第100章  这是学生义务劳动去慰问老人,还是老人义务劳动,给学生当群演呢?

    孙志亮觉得自己好尴尬。

    被一个年长自己二十岁的人直勾勾盯着, 孙志亮竟一时不知所措,甚至不确定自己的目光该投向何方。

    “咳咳,”孟俊也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连忙开口, “嗯,孙同学,你刚数完了一整片田的秧苗数量, 感觉怎么样?”

    孟俊的本意是询问孙志亮是否喜欢干这项工作。如果孙志亮对此感兴趣,孟俊心想, 这个孩子上高一了, 就算还没有16岁, 稍微等几个月, 可以招募他来研究所帮自己兼//职干活了。

    孙志亮还是学生,就算孟俊找他帮忙干活,也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每隔一两周来一次,一次待一个下午, 对孟俊而言已是不小的帮助了。

    但孙志亮误解了孟俊的意思。他回答道:“我认为这片田里的水稻,长得比刚才那片对照组的要好一点。”

    孟俊只当孙志亮在恭维他的研究成果,赧颜一笑:“2号田里施用了除草剂。和水稻争夺养分的杂草少了, 水稻自然会长得更好一点。”

    孙志亮又指向旁边的3号4号田地:“旁边这两片田,也用了除草剂吗?”

    孟俊微微一怔,随即回答:“是,是啊。2号田使用了5%, 3号田3%,4号田则是8%。”

    这都是他牢记在心的数字了。

    他以为孙志亮还想继续数秧苗, 连忙阻拦:“同学,不必麻烦, 我的数据每五天采集一次,3号和4号田还没到时间呢。”

    看出来了,两人根本没在一个频道上。

    孙志亮只能说:“我想说的,跟采集数据没关系。我观察到,你这2号田的秧苗,似乎比其他田里长得都高一截。如果用了除草剂,不应该浓度最高的一片田杀死杂草最多,水稻长得最好吗?”

    孟俊闻言,不由得重新审视那四块有田埂相隔的稻田,平时走在田埂上,总是俯视秧苗,孙志亮是怎么察觉出2号田的秧苗高一些的?

    带着疑问,孟俊从工作台抽屉里翻出了把尺子,刻度都磨包浆了。他要验证孙志亮的话。

    在每片实验田的不同位置,孟俊随机找了十几株水稻进行测量。他惊讶地发现,孙志亮完全没说错,虽然样本数量有限,但2号田的水稻的确比其他田里的高出1至2厘米。

    孟俊欣喜若狂,自言自语道:“呀,这就奇了怪了,难道除草剂还有肥料的作用吗?这二氯喹啉酸和恶唑酰草胺按比例配制的……”

    这就触及孙志亮听不懂的领域了。讲真,这些术语,就算让化学课代表刘二明来也够呛。

    一时间都忘了孙志亮的存在,孟俊忽然想起之前想问孙志亮的问题,这才问道:“孙同学,你满16周岁了吗?”

    来家里拜访的叔叔阿姨们,和孙志亮套近乎的也不少。问他几岁了、属什么、上几年级,孙志亮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没有,我生日比较晚,7月份才16岁。”

    听了孙志亮的回答,孟俊一脸惆怅,嘴里喃喃道:“还要等上半年多啊。”

    注意到孙志亮疑惑的眼神,孟俊这才把想招研究助理一事对孙志亮以实相告。

    这就没办法了。

    根据华国法律规定,除非是得到批准的文体机构,否则,任何机构雇佣童工都是非法的。农科院作为科研机构,自然不在豁免之列。

    孙志亮感激孟俊对自己的欣赏:“孟老师,没关系的,数秧苗这事还挺有意思。看起来枯燥,但是,说句心里话,比那千变万化的数学题、语文阅读有意思多了。课本、习题集什么的,我看了就头疼。你需要帮忙,我来帮你就是了。”

    孟俊苦笑着摇头。到底是孩子,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并不明白每个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宝贵的——往俗了说,时间精力都是可以换成钱的。

    他是个老实的科研人,并不是压榨下属的黄世仁。若让孙志亮什么好处都不拿,免费打工,连孟俊的心理关都过不去。

    之后,孟俊又开车带孙志亮参观了一些同事的研究。由于今天是周末,如果同事不在,孟俊也不好贸然带一个陌生人闯入同事的大棚里。

    在农科院外围又绕了两圈,愉快的参观就结束了。

    本来,孟俊只需要把孙志亮送到农科院地铁站即可。不过,自从发现了孙志亮的才能,就有一种奇怪的本能驱使着孟俊。

    他要来孙志亮家小区的住址,执意把他送到小区。

    孙志亮对孟俊介绍的一些农科院研究项目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涉及到不同物种竞争的项目。

    一路上,两人聊得颇为投机。

    不过,没坐地铁回去,导致孙志亮一路上都没看手机。到家敲门,无人应答,他这才发现,妈妈一个小时前发了条消息。

    “今天家里不开火,去大伯家吃饭。”

    孙志亮家和大伯家住在同一个高档小区里。大伯母在高档酒店上班,有客人预定餐点后又临时跳票,她便能从餐厅带些菜回家。

    到了大伯家,菜已经摆好了。孙志亮妈妈惯常抱怨道:“看到消息怎么不回呢?我都担心了。”

    孙志亮自知不占理,也不反驳,默默坐下开始吃饭。

    菜过五味,大伯聊起了最近工作中的烦心事。

    林河省教育厅规定,高中生三年内必须完成累计60小时的志愿服务。而三中作为素质教育的领跑者,无论本部还是分校,都将时长要求提升到了90小时。

    大伯抱怨说:“前几年还是40小时。现在改成60小时,咱们三中还再翻一倍,这不是折腾人嘛!”

    孙志亮深以为然。即将到来的寒假,他家里和附近的老年大学谈了个所谓合作事宜,让孩子们去老年大学帮忙打扫卫生,就算志愿服务了。

    “志愿服务,不过是模仿国外高中教育课程那一套,但是时间要求比国外还多一倍。可是,人家发达国家拥有什么样的社区环境?各种社区中心、图书馆、医院,义工岗位比人多!三中要求90小时的志愿服务,我看同学的服务记录,要么帮忙指挥交通,要么去慰问孤寡老人,或者去福利机构打扫卫生。我们这里机构太少了,分校附近的银花养老院,一年要接收将近100波学生的慰问。我就搞不懂了,这是学生义务劳动去慰问老人,还是老人义务劳动,给学生当群演呢?”

    孙志亮堂姐提出疑问:“爸,你不是校长吗?省教育厅的要求是60小时,你就不能按照教育厅的要求来吗?”

    大伯瞥了女儿一眼,教训道:“都要考研了,还那么天真,一副没见识过社会的样子,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说简单点,学校不是校长的一言堂。三中本部的汪校长,你以为她喜欢这个90小时的要求吗?没这回事!可是,三中是运夏市乃至林河省素质教育的标杆,总得干点对得起这个名声的事儿吧!”

    被老爸怼了一通,堂姐只能附和着:“确实啊,这志愿服务的制度人浮于事,学生体会不到奉献的快乐,也根本学不到东西。素质教育,素质是形容词,核心还是教育。到头来只学会了形式主义,糊弄人。”

    孙志亮一路跟着点头,直到堂姐幸灾乐祸地来了一句:“幸好我那会儿只要40小时。”

    扎心了,老姐!

    忽然想起今天在农科院的经历,孙志亮终于开口:“大伯,高中能不能和科研机构合作?今天去农科院参观,他们的户外实验田上,堆满了枯萎的秸秆作物,到了冬天都要清理。招外人,没文化的不放心,招大学生又贵。我想,三中的高中生不正好合适吗?他们需要的人数多,一次十几二十个人,甚至更多。”

    孙志亮没敢说的是,除了清理实验田,他还能当研究助理呢。

    大伯手撑着脸颊思考一番,不太确定地说:“我得跟本部的汪校长商量一下,要是能通过余老师联系到农科院那里,多一个合作机构,也让孩子们少受点罪——敬老院里的老人也可以少受点罪。”

    社会地位到了一定层次,很多事情都要靠人脉、靠关系。对孙志亮而言,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早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想明白了这一残酷的社会现实。

    孙志亮差点脱口而出:“大伯你看看我,我也是在那儿能说上话的人了!”

    想想还是算了。他也就受到农科院一个普通研究员的青睐,能认识孟俊,还多亏了余老师引荐。

    他这点关系,哪能跟德高望重的退休研究员比呢?

    能请得动余老师让她的学生带自己参观,归根到底还要感谢高老师。

    孙志亮不得不感叹,高老师真是心细如发、对学生负责的好老师。别的老师知道孙志亮的家庭背景,即使他不好好学习也避之不及,生怕稍微说教两句,自己就要和大伯告状。

    而高老师呢,另辟蹊径。他没有执着地劝学,相反,他想方设法发掘同学们在学习之外的潜能,争取让每个在学习上不出众的孩子,都有大放异彩的机会。

    星期一上午,没等孙志亮找到高松然表达感谢之情,另一个人先找上了高松然。

    一见来人面色凝重,高松然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高老师,今天大课间之后,来办公室找我一趟。”年级组长邵老师走近,一丝阴云笼罩在他的脸上。

    高松然瞪大了眼睛,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邵老师,出了什么事?”

    几个3班同学还在办公桌旁,等着高松然答疑。邵老师好像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多说,讳莫如深道:“我们待会儿再说。”

    如果是教学方面的问题,来找自己的会是教务副校长鲁明;

    如果是学生违反校规,惹祸了,比如卢浩或者靳文蕾在校外打架,那么应该是负责德育的副校长杭山来处理——而且杭山通常不会亲自前来,而是打电话把自己召唤过去。

    邵老师亲自前来,很可能意味着,班里学生违反纪律,但未触及校规。

    按照邵老师的尿性,最有可能的情况是……

    班里有同学被抓了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