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手套只会影响她剥虾的速度!

    影月首先反应过来, 她从肩上摘下吉他,皱着眉小声问:“你刚刚叫她什么?”

    夜玫瑰也是一脸震惊,但她比影月稍冷静一些。夜玫瑰斜瞟了黑鸦一眼, 随后又看向王笛, 试探地问道:“我没听错吧,你喊她……妈?”

    王笛和黑鸦相视一笑。

    “没错,她是我女儿。”黑鸦终于开口。

    乐队里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 脸上写满了震惊。一直以来,她们对黑鸦的私人生活知之甚少, 虽然黑鸦已经34岁了, 可她们从没听说她和哪个男人在一起, 要么是铁单身的大龄女青年, 要么她可能喜欢女孩子。

    从没听说黑鸦有孩子,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孩子。

    影月半张着嘴,像是穿越进了什么奇怪的小说里:“天呐,你们怎么从来没提过?完全看不出来!”

    夜玫瑰歪着头, 内心也颇为震惊,笑着说道:“噢,我明白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俩在合作的时候特别有默契吧?我和影月是亲戚,上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搞音乐了,都没你们那种默契。好家伙,原来是打娘胎里带来的, 这让我们怎么比?”

    黑鸦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个乐队的成员, 无论是母女也好,普通队友也好, 我们在一起的目的就是为了做音乐,不是吗?”

    四人又相视一笑。影月和夜玫瑰还在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让人一下难以接受的事实。

    王笛和黑鸦却不知想些什么,各自安静地走到一边,收拾起了行囊里的东西。

    尽管相互之间没有交流,但王笛很欣喜地发现,这个寒假过去,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竟然变得亲近了。

    曾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事情不会在她身上重蹈覆辙,但王笛也开始理解,甚至共情了。

    也许音乐就是连接她们之间的那座桥梁。

    一个学期前放暑假时,许岩在同一天里连续干了两件大事。

    一是湖里救出了好几个差点就要一串三,甚至一串四丢了性命的少年儿童;第二件事就是在游泳馆里,依靠自己强大的水下视觉,帮助绝望的烈士遗孀崔晓晶找到了她的结婚戒指。

    后来,许岩也的确在那游泳馆注册了会员。当然,他很快就发现,泳池里的一切对他这个天才潜水员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更艰难的是拒绝泳池里不少人的要求。

    他还是个17岁的未成年人,没有走上社会,面皮很薄,也不太懂得拒绝人,对他来说,助人为乐能给他带来心灵上的极大满足。

    因此,自从在游泳馆注册会员后,许岩上游泳课或自己练习游泳的时间并不多,反倒是在大水池里,帮游泳馆工作人员和客人从水底摸出他们丢失的泳镜、泳帽、耳环、项链、挂坠……

    甚至——假牙。

    后来,正式通过在汽车厂工作的崔晓晶,10班的张睿琦在汽车厂得到了学习实践的机会,发挥自己的诊断机械故障的天赋。

    尽管已经当了好多年的单亲妈妈,崔晓晶喜欢八卦的性格却从她的少女时代,一直延续到了她的女儿都快长成少女的时代。

    张睿琦在她面前反复说过,自己和许岩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但崔晓晶一直不太相信。

    在她看来,高中生很少会拉下脸来走后门、找关系,许岩能为了送一个女生到汽车厂来观摩学习的机会来找自己,即使不是男女朋友,至少也是有好感的。

    再说了,张睿琦长得温婉可人,和同样秀气的许岩看起来很是般配。

    不知是崔晓晶的心灵感应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因素,自从被问起过一次和许岩之间的关系后,张睿琦再在班里遇见许岩,她的心总要咯噔一下。

    对于这种奇怪的悸动,她感到不解,这促使张睿琦更频繁地偷偷观察许岩。

    没多久,张睿琦就绝望地发现,她好像真的没法把许岩当普通同学看待了。只不过,方向和崔晓晶脑补的完全相反:许岩对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自己好像……有些无法自拔了?!

    当然,长相白皙秀气的小男生在普遍把粗野当成帅气的高中男生里,很难不显得出众。

    好在,10班内部,张睿琦还没发现有哪个女生对许岩有兴趣。

    张睿琦已经知道,下个学期那位热爱抓早恋的邵老师不再担任他们的年级组长,但是有郑子叶和范高谦的前车之鉴,张睿琦依然很谨慎。

    那一次,郑子叶和范高谦两人反应快,加上高老师也随机应变,替他们打掩护——最后还成功地把邵老师引去了后门五金店,看范高谦利用人格魅力说服了五金店老板养的狗不要乱叫,让邵老师彻底忘记了抓早恋这回事。

    但张睿琦下定决心,就算自己班主任和新任年级组长都对早恋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绝不能在学校里被抓着。

    眼下的寒假,就是培养感情最难得的机会。

    于是,一辈子几乎都在随波逐流的张睿琦,开始了大胆的主动进攻。

    放寒假前,她以“感谢你帮我介绍了崔晓晶这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我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和汽车相关的知识”为理由,邀请许岩一起吃顿饭。

    寒假的三个星期,许岩不是画画就是写作业,写作业时还有父母盯着。以和同学一起讨论作业为借口,许岩也从父母那里获得了难得的外出游玩的时间。

    把班里的男神成功约了出来,张睿琦还真的很耿直。既然以请吃饭为理由摇了人,这顿饭是必须请的。

    她问许岩:“你想吃啥?”

    张睿琦觉得,既然自己请人吃饭是有目的的,就得让许岩来选择吃什么。

    吃什么?大冬天的天气寒冷,张睿琦猜测许岩肯定会选择瓦罐汤、牛肉面这类让人从头暖到脚的热气腾腾的食物,再不济也得是火锅。

    虽然大家都说吃完火锅会留味儿,可能在心仪的男生面前并不是最佳选择……

    没想到许岩却给了她一个大跌眼镜的答案:“我们去吃小龙虾吧!”

    许岩的脑回路很简单。他那白皙光洁的皮肤,可不是白白得来的。在家里,父母除了叮嘱他别光顾着画画、也要提升文化成绩之外,几乎对他没有任何额外要求。

    除了一点——吃的东西必须干净。

    不吃甜品、不吃辛辣、不吃油炸,还不喝碳酸饮料……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有些苛刻的食谱,加上基因优秀,才造就了许岩这一张光滑的小白脸。

    但即使是许岩,嘴也是会馋的。对此,许岩父母也不让他像苦行僧那样摒弃一切世俗的愿望,而是允许他每个月可以“破戒”一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中考之后的那个暑假,他和几个初中同学在自己一年一度的破戒日吃了一顿麻辣小龙虾,之后感到特别过瘾,根本忘不掉。他怀念那舒爽的辣味和自己剥壳的过程。

    所以,既然有的选,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小龙虾!

    但在张睿琦眼里,这个答案简直大逆不道啊!小龙虾固然美味,可大多数人都是在夏天夜里的露天大排档里陪着啤酒吃,哪有大冬天剥小龙虾的?

    再说,约自己喜欢的男生出来吃饭,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对,三下五除二——也不对,四舍五入——也算是半个约会了。

    吃小龙虾要剥壳,容易溅到衣服上,弄得满嘴满手都是,吃相过于不雅观。

    她忽然对许岩产生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想法:我好歹也是个女生,你就丝毫不担心你在我眼里的形象嘛!

    但是,见到许岩说起小龙虾时眼里发光、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张睿琦又有些于心不忍。算了,让人家选,人家就做出了这个选择,再苦的果子也是自己摘的,自己也要吞下去。

    碰巧,不远的地方还真有一家小龙虾店。

    一盆蒜香,一盆麻辣,还没端上来,张睿琦就把什么心仪的男神、什么暧昧对象、什么维持淑女形象统统抛到了脑后。

    太香了吧!

    许岩是个文雅人,又顾及到今天是别人请自己吃饭,总不能显得太急吼吼了。他先用消毒纸巾已经洗了一遍的手再擦了一圈,然后戴上店家专门准备的透明手套,正准备慢条斯理地从盆里捞出一只虾,却发现——

    坐在对面的张睿琦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手套一样,已经拿了两种口味各一只,放到了她面前的盆里。

    啊这。

    许岩有些没想到,本来还以为,女生嘛,力气小,有些厚重的钳子她怕是撬不开吧?自己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力士,但比起手劲来,应该不会输给张睿琦这个文弱的女生吧。

    没想到,张睿琦不光看一眼就能知道汽车出了什么问题,看到面前的小龙虾也像庖丁解牛一样,“啪”一声,钳子卸了下来,再一声清脆的“咔哒”,壳剥了下来。

    手法熟练,动作娴熟!

    此时的许岩脑中涌起一句话:手套只会影响她剥虾的速度!

    终于,经过了一个小时的鏖战,两人风卷残云般地解决了面前的小龙虾,各自面前都堆起了小山一样的虾壳。

    看着张睿琦吃得满面通红、满嘴流油的样子,许岩也不再装什么绅士,舒畅地打了一声大饱嗝。他站起来,感觉胃里鼓鼓囊囊的,有些撑,于是主动问道:“要不咱们再去别的地方走走,消消食?”

    张睿琦到底还是没忘记自己约许岩出来的最初目的。许岩主动提出想和他在一起待更长的时间,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大冬天的,在户外走不了太久,两人都拿起手机,搜索附近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唉,有一家水族馆,离这儿1.2公里,走路二十分钟能到。要不然去看一看?”许岩提议。

    张睿琦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点了点头,于是两人手插兜,戴上了帽子围巾,顶着寒风,往水族馆的方向走去。

    第262章  水族馆之行,并不太愉快

    进入水族馆那一瞬间, 张睿琦和许岩眼前的一切都被梦幻般的幽蓝色光线所笼罩,好像整个水族馆里都落入了深海之中,颇有沉浸感。

    入口处的墙壁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宣传海报, 宣传着年度会员卡、水族馆纪念品店的新上商品。大厅中央还放了一排鱼缸, 里面色彩斑斓的鱼群让来参观的孩子们兴奋地大叫、拍打鱼缸,全然不顾每个水缸上都标注的“请勿拍打”字样。

    “你请了我吃一顿饭,这水族馆的门票就让我来付吧。”许岩的话让张睿琦心里暗喜。

    就是, 你来我往才有下次,这绝对是好兆头!

    虽然刚才吃饭的时候略有失态, 但好像许岩也不在意嘛。

    检完票进入展区, 张睿琦的注意力立刻被面前的巨大玻璃水缸所吸引。许岩和她一起, 带着敬畏的心情走近, 目睹几条大鲨鱼在水中优雅地游。

    上方的灯光穿过水面的装饰物,在它们巨大的身体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让鲨鱼显得更加神秘。

    四周的小朋友们发出惊呼,兴奋地拍打着玻璃, 有个小男孩一边模仿鲨鱼游动的姿态,嘴里一边发出有些夸张的咆哮。

    好像自己也成了一条威武的鲨鱼。

    另一个孩子在小伙伴面前大声议论着看到的一切:“鲨鱼牙齿好锋利呀,让它咬一口我人就没了!”

    孩子的奶奶在旁边小声责备:“呸呸呸, 别说不吉利的话。”

    下一个展区是海豹展区。水池不过10米长,池壁上贴着模拟海底的背景画,里面一只孤独的海豹在狭窄的水池里来回穿梭,似乎总是沿着同一条固定的轨迹游动, 偶尔浮到水面呼吸。

    海豹上浮呼吸的地方也好像固定在了水池一处,仿佛它并不是在享受游泳的过程, 而是在完成一项无尽的任务。

    “它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张睿琦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

    许岩也微微点头,他的神色同样凝重:“这里的空间太小了, 游个来回几秒钟就游完了,感觉海豹都没法活动开。”

    两人又走到下一个展区——企鹅展区。刚踏入这个展区,嗖嗖的冷气就钻入两人袖口里。玻璃展厅内,塑料制成的冰雪假山和雪地营造出一个微型的南极世界。围在玻璃前的游客们或用自拍杆与背景里的几只企鹅合影,孩子们则大声喊叫着。不知是在模仿企鹅的叫声,还是在试图吸引企鹅的注意。

    张睿琦喜欢企鹅。她回忆起小时候度过的动物科普书籍,书中描述的一大群企鹅在南极的冰天雪地里穿梭、打闹的照片,让她记忆犹新。

    然而,展区里的企鹅却显得格外沉默、孤独。两只企鹅蹲在水池边,笨拙地抖动着身体,而另一只则一次又一次地从背景里的冰山上滑下,用嘴巴理顺自己的羽毛后,再次沿着同样的路线爬上冰山山顶,再次滑下……如此循环往复。

    “哈哈,你看那只企鹅呆头呆脑的,简直单曲循环了。”站在许岩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孩一边拍短视频,一边笑着评论道,好像在给短视频配音。

    看着企鹅在塑料制成的模拟雪地上,和那只孤独的海豹一样,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许岩喃喃自语道:“它们生活的环境总感觉不太对劲。这么小的空间里养了三只企鹅,而且这冰雪都是假的,只有一台制冷机在它们头顶吹,大概算是模拟生活的环境……这不太够吧?”

    张睿琦附和道:“对呀,这些企鹅虽然有同伴,但看起来也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对了,你看过温云茵写的那本新书吗?讲动物的那一本。”

    写完了那本在全国上下引发轰动的《末日边缘》后,温云茵回归了她商业作家的身份。她的新书是一部以动物园为背景的小说,主角是一只名为“火苗”的老虎。

    故事里的人类为了让小镇上的动物园更有吸引力,把这只小老虎从虎妈妈身边强行带走,关进了一个狭小的笼子里。火苗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绕着一根柱子来回踱步,从一只顽皮可爱的小虎崽,变成了一只活力与生命力都慢慢消逝的青年虎。

    动物园甚至还高薪聘请了大城市里的专业驯兽师,试图教它在观众面前表演钻火圈。

    一次偶然的机会,动物园的麻醉师给火苗的麻药剂量不足,它提前醒来,又遇见了一只患上分离焦虑的猴子、一只不停啄自己爪子的猫头鹰、一只羽毛稀疏到快秃了的鹦鹉,还有一头因为营养失衡而过度肥胖的北极熊。

    10班的同学们一向知道温云茵爱看小说,但直到《末日边缘》发表之时,他们都不知道温云茵不光爱看,还会自己写,并且已经取得了相当出色的成绩。

    之后班里不少同学都成了她的忠实读者。温云茵本不想暴露自己的马甲,可是没办法,捂不住啊。

    许岩却不是爱看小说的同学之一,他问道:“什么意思?这老虎能和其他动物交流吗?他们要一起逃脱动物园,回到广阔的森林里自由奔跑?”

    “这些动物同伴都因为环境的不适应和人类的对他们健康和福利的无视,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火苗’要开始带领其他动物策划一场反抗行动。”张睿琦也想介绍更多内容,没办法,连载进度就到这儿了。

    她又看了一眼玻璃墙后面的企鹅,说:“我感觉这些企鹅和小说里动物园里的动物行为举止很像……对了,我想起来了!温云茵写过这个词,叫动物的刻板行为。”

    到底是能上三中的,许岩也是一点就通。他看着那只企鹅不停地从假山上滑下,笨拙地整理一下羽毛,再爬上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一套动作。“还有我们刚才看到的那只来回游泳的海豹,也是刻板行为吗?”他问道。

    温云茵有些低落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吧?”

    就在这时,水族馆里的大喇叭响起,声音在嘈杂的馆内回荡:“水族馆动物表演项目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请馆内的大朋友、小朋友们来到中央表演区集合!”

    目睹了馆内大部分动物的刻板动作的样子,张睿琦对所谓的动物表演并不抱什么期待。

    天知道这些能在人类面前做出各种讨人喜欢动作的动物,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经受了多少折磨?

    不过,像她这样想的人却不多,因为两人几乎是被水族馆里的其他人裹挟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中央表演区。

    表演区的观众席上已经七七八八坐了不少游客。区域中央是个巨大的水池,上方还设置了一个跳台,或许是给动物在上面跳跃翻腾用的。

    随着现场报幕员的声音再次响起,观众席顶部的灯光逐渐暗淡,只剩下水池中央一盏最明亮的聚光灯。驯养员身着轻盈的潜水服,夸张地做着各种动作,向现场观众介绍自己。

    很快,第一只表演动物出现了,驯养师吹响了哨子,一只海豚跃出水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轻巧地穿过了挂在半空中的金属圆环。

    海豚落入水中,溅起一阵水花,周围的游客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有几个小孩子不顾家长的阻拦,冲到了观众席第一排,兴奋地叫了起来。

    紧接着,一只海狮扭动着它圆润的身体,从水中缓缓爬上台阶。驯养员挥舞着手里的诱饵,引导它一步步扭动上那跳台。

    “大朋友小朋友们看好了,这是我们海狮呱呱的经典绝活——倒立!”又一声哨音响起,海狮站在跳台边缘,有些笨拙地用一对前肢撑起身体,做出了倒立的动作。

    只不过,没撑上几秒,它就“啪”地一声落入了水里。

    场面十分滑稽,观众席上爆发出阵阵笑声。

    表演继续进行,海豚跃出水面,开始进行更复杂的交替旋转、相互顶球等动作,展示着它们的训练有素。

    驯养员走上台,笑容满面地宣布:“接下来我们会进行一项互动环节——骑海豚。当然,海豚背上能够承载的重量有限。那么问题来了,哪位九岁以下的小朋友愿意当这个志愿者呢?”

    台下瞬间举起了几十只小手,还有孩子冲驯养员喊道:“九岁以下,包括刚刚九岁的吗?”

    最终,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被选中,他套上水族馆的救生衣,脸上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现在大家都准备好了吗?”驯养员从台上高声喊着,为接下来的表演造势。

    尽管没有被选中的小朋友有些遗憾,但他们依然兴奋地回应着。

    驯养员熟练地挥动手势,水里的两只海豚也一如往常,迅速游到水池边的台阶旁。

    “我们看得到海豚圆润的额头,嘴角还带着笑,”驯养员继续说着,“海豚就是这样温顺友善,善解人意的动物……”

    驯养员一边搀扶着小男孩颤颤巍巍地坐上了一只海豚的背上,一边继续和观众互动。

    小男孩趴坐在海豚背上,发现尽管海豚的皮肤在水里闪烁着亮眼的光泽,但好像表面也不是很滑。

    他的家长在观众席里忙不迭地拿起手机,拍摄着自家儿子在海豚背上的场景,脸上写满了自豪。

    随着驯养员再一声口哨,海豚开始带着男孩在水里缓缓游动。

    然而,异变陡生。小男孩兴奋地拍了一下海豚的背,却听海豚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又尖锐的鸣叫,吓得小男孩浑身一抖。

    紧接着,不只是驮着他的海豚,还有旁边伴游的海豚也一起好像忽然发疯了一样,猛烈甩动身体。

    小男孩失去了平衡,尖叫着从海豚背上滑进水里。

    第263章  海豚为什么发疯?

    “天哪, 大宝!”前一秒,孩子妈妈还在开心地拍着视频,向朋友们炫耀她的儿子在水族馆里多么显眼;后一秒, 她吓得花容失色, 手机都差点扔到了地上。

    观众们同样一片哗然。看到小男孩落入水中溅起的巨大水花,台上的驯养员也明显愣了一下。不过毕竟是专业人士,他迅速反应过来, 脸上强装出微笑:“别担心,孩子身上有救生衣。各位观众稍等一下, 我马上把孩子救上来。”

    驯养员跳入水中, 开始往男孩所在的方向游泳。

    然而,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另一只陪着载人海豚游泳的海豚忽然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刚刚下水的驯养员, 好像要故意挡在他面前,阻止他靠近落水的男孩。

    驯养员试图绕过这只反复干扰他的海豚,但每次只要他试着朝男孩游过去,两只海豚就用尾巴用力拍打水面, 水花溅得四处飞散。

    驯养员没戴泳镜,在飞溅的水花中很快就看不清了。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他养的这两只海豚从来都是最乖巧的!

    以往表演中,海豚载人环节也出现过孩子没抓牢,或者在海豚背上乱动,导致小孩掉水里的情况。可是他只要一下水捞, 很快就能把孩子救上来。今天的情况他可没见过,为什么海豚要阻挠他救人呢?

    “怎么回事?”台下有观众开始惊慌地议论起来。

    “海豚怎么在阻止饲养员靠近去救那个小孩?”人群中的疑惑、担忧逐渐扩散。

    尽管小男孩穿着救生衣, 一时间沉不下去,但他在水中惊恐地扑腾着, 越扑腾越是漂向水池中央。他的哭喊声更是让孩子妈妈心如刀绞。

    她焦急地呼喊着:“救救我家大宝!”

    驯养员加快了游泳的速度,奋力朝男孩冲过去。

    然而,两只海豚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轮番冲向驯养员游泳的方向,不让他靠近孩子。原先眼神温和的海豚,此时明显露出了紧张的敌意,场面变得异常混乱。

    张睿琦和许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那孩子虽然不会沉入水里,但一个孩子的心智很难理解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看到海豚表现失常时,他已经慌到不行,双手不住地拍打水面,反倒把不少水溅到了自己口腔、鼻腔里,呛咳不已。

    在游泳馆里帮工作人员和群众捞了无数泳镜、墨镜、首饰甚至假牙后,许岩也不像半年前那样,还以为自己是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了。

    瞥了一眼身边紧张不安的张睿琦,他下意识脱掉了厚重的外套,扔到张睿琦手里,一个健步跨出观众席冲向水池边缘。

    “许岩等等……”张睿琦还没来得及阻止,许岩已然纵身跳入了水池里。

    潜入水中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迅速适应水下的环境。身边的海豚显然察觉到了他进入水面,也开始向许岩游来。他们试图再次用尾巴拍打水面,制造混乱,干扰许岩的前进。

    但许岩快速潜入水下,反倒让两只海豚都觉得有些意外,好像在说,这人不要命了吗?这年轻人怎么回事,怎么就那么鲁莽地冲进了水里?

    有围观群众议论纷纷,他们看向与许岩同行的张睿琦,却见张睿琦同样一脸懵圈。

    许岩和崔晓晶相识,是因为许岩帮崔晓晶找到了“一样她以为丢失很久的东西”——这是崔晓晶对外宣称的。在汽车厂,鉴于崔晓晶是自己半个导师,张睿琦也一直没好意思细问,许岩到底帮崔晓晶找了什么。

    于是,张睿琦自然也不知道,许岩竟然是个潜水健将——当然,半年之前的许岩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

    驯养员心中暗叫倒霉:那孩子还没救上来,怎么又跳下去一个?而且,好像还是没穿救生衣的!这要是出了事儿,他这个工作人员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转念一想,刚才跳下去的就算不是个成年人,也是个能承担一部分法律责任的半大小子。再说,小男孩是在自己引诱下参加活动的志愿者,而那大男孩纯粹是自愿跳下去的。

    如果真要淹死一个人,他这个工作人员宁愿淹死的是那个大孩子!

    见海豚的注意力被忽然跳进水里又潜入水下的年轻人暂时吸引,驯养员又开始尝试接近小男孩。不过他可不会潜水,只会游泳。海豚再次注意到水上的他,又一次向他冲来,放弃了水下的大男孩。

    驯养员心叫不妙:要命了,这海豚怎么就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呢?更要命的是,越过重重水花,他发现那小男孩居然……居然离自己越漂越远了!

    之前小男孩在水池中央,自己离他不过三五米,若是愿意顶着海豚拍打水面的巨浪,愣是冲过去,应该也能救下孩子。

    可那孩子怎么还越漂越远了?离自己有七八米了——不对,他还在漂得更远——不,更不对,这孩子的速度哪是漂呀?

    驯养员脑子里忽然涌过一个荒谬的想法:西天取经的四人一马组,走过通天河时,大概也是这样被那老乌龟驮到对岸去的吧!

    水下的许岩伸出手,一把拖住了男孩的腰,避免他进一步下沉或者咽下更多的水。终于,他潜泳到了岸边,几个热心的家长一起拉住了孩子的手臂。

    那孩子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张睿琦在岸边也非常着急,手里还紧紧攥着许岩的外套。

    抬起头看一眼岸边,确认小男孩已经被安全拉上岸,许岩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也爬上池边。现场观众六成以上都是有孩子的,不少人盯着刚被救上来咳的满脸通红的小男孩,欣慰不已。

    也有围观群众盯着许岩看,不知这个天降英雄是哪里钻出来的?驯养员都没搞定突然发疯的海豚,这小年轻居然采取“迂回战术”,不和海豚刚正面,直接从水底下把小男孩捞上来?

    而且,这年轻人在水里潜的时间好长啊!

    这时,驯养员也狼狈不堪地从水里爬了出来。他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的众矢之的。尤其是带孩子来的家长,都还心有余悸,幸好刚才的志愿者没选中自家孩子!

    一个孩子父亲摇了摇头,拉着自己的孩子就往后退:“我早说了,这种动物表演不安全,幸好你没上去!”

    另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老先生则质疑道:"不会吧,海豚的确如驯养员所说,是一种温顺且友好的动物,怎么就会突然发狂呢?"

    落水儿童的母亲连忙检查孩子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看看有没有磕着碰着的迹象。

    突然,她注意到孩子胳膊和大腿上有几处红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伤口看起来还很新鲜,有一处红点甚至还在向外渗血。

    “天呐,大宝受伤了!”孩子母亲一边惊呼,一边皱紧了眉头,拉着孩子的手,转头就朝刚爬上岸的驯养员喊道:“这水族馆怎么回事?先是海豚把我家大宝甩到水里,把孩子吓坏了,现在你瞧瞧他身上这伤,很明显是在水池里面被什么尖锐物体扎了吧?”

    驯养员有些手足无措,结巴着说:“我,我们从没出过这种事,可能是孩子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许岩上了岸,张睿琦第一反应就是把外套还给他,却又意识到许岩浑身湿漉漉的,不擦干怎么穿衣服?

    面对心仪的男生湿/身/诱/惑出现在自己面前,张睿琦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敢看许岩,随便找了个借口去看落水孩子了。

    孩子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对驯养员的态度感到很不满。

    张睿琦的眼神在孩子和母亲之间来回游移,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那孩子低垂着头,越来越不安,不敢直视母亲和周围的围观群众。一位大娘蹲下来开导孩子:“孩子别怕,咱们报警,水里面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让治安队员找出来。”

    听到“治安队员”四个字,孩子有些害怕,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嘴唇颤抖着嘟囔了一句:“不,不是水里的东西……”

    母亲愣了一下,声音颤抖地问:“那是什么?”

    孩子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带着哭腔低声说:“我看海豚皮糙肉厚,正好身上揣了几个回形针,就把回形针掰成了铁丝。”

    母亲瞪大了眼睛,脸上顿时写满了难以置信:“你做了什么?”

    孩子颤抖的声音继续道:“我以为皮糙肉厚的海豚不怕疼,所以我把回形针藏在身上,扎了他们几下。”

    原本还群情激愤的围观群众,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了。有人不满地低语:“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对待动物?”

    有人在后面冷笑一声:“报应。不懂得尊重别的生命,这下被教训了吧?”

    孩子的母亲涨红了脸,向驯养员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么做。”

    驯养员摇摇头,表情复杂:“难怪呢,海豚被激怒了才会发狂。我们表演进行这么多次了,这种情况也从来没发生过。当然,这两只海豚我们不会再让他们参加表演了,会给他们好好关禁闭!各位观众请放心,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听到这里,张睿琦彻底忍不住了。野生动物本来就不该在如此逼仄的环境里生活,更不应该被困在这儿,靠表演换取食物、维持生计!

    过度的表演,过度接触人类,让这些海洋生物长期处在压力下。就这,还要关它们禁闭,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张睿琦想说些什么,但她知道,对驯养员说这些根本没用——这是人家的饭碗。任何因为考虑动物福利而反对动物表演的人,都天然和驯养员站在了对立面。其次,他只是个驯养员,也根本没有权利做出有关动物表演的决策。

    她下定决心回去要写一封信,顺便把今天的遭遇转换成素材,告诉赵华枫和温云茵。

    第264章  也耐不住你拿锥子扎呀

    本以为会是一次愉快的水族馆之旅, 却没想到变得如此令人糟心,还发生了小孩子因好奇心而虐待动物的事件,许岩和张睿琦都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水族馆的工作人员得知情况后迅速赶到, 为许岩提供了一套换洗衣服。

    许岩在换衣服时才发现, 自己的湿透了的T恤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痕迹。

    原来,在动物表演中,海豚载人之后还有一个环节, 会用到这些五颜六色的颜料。驯养员先将颜料放在水池里,而许岩在救人时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小心踢翻了颜料盒, 导致身上沾染了这些颜料。

    新衣服是水族馆工作人员的换洗工作服, 虽然简陋, 还带着一些洗不掉的可疑颜色, 很不符合许岩平时文雅的形象气质,但是还能怎么办呢?

    由于许岩的机敏、水性良好,帮助水族馆避免了可能的重大人员伤亡,许岩换完衣服后, 连水族馆的经理都亲自来象征性地慰问他。

    许岩询问经理,今天肇事的两只海豚将会如何处理。

    经理似乎误解了许岩的意图,以为他是在关心水族馆的运营, 共情落水受惊的孩童,便回答说:“虽然事出有因,海豚被孩子扎疼了,但这样的报复行为是我们水族馆绝不允许的!这两只海豚, 今后将只会出现在展览水族箱里。”

    许岩继续问道:“那动物表演还会继续吗?”

    也许是他脸上的关切神情太过明显,经理误以为他不希望动物表演结束, 便安慰他说:“海豚表演暂时会暂停一段时间,但我们馆里还有其他年幼的海豚, 只要经过两到三个月的系统训练,它们就可以在表演场上重新和大家见面了……”

    敢情这么老半天你都误解了我的意思,还以为我是舍不得动物表演呢?我是舍不得那些动物啊!

    许岩听了经理的话,都快气笑了,他直言不讳道:“我认为,你们水族馆并没有给动物提供良好的生存环境。我们去过企鹅区、海豹区,这些动物的活动范围实在是太狭小了,以至于一些动物都出现了刻板行为。而且,水族馆里并没有提供足够的丰容设施,动物们只能和游客大眼瞪小眼。还有,那动物表演也有问题,海狮在正常情况下并不会那样倒立,强行训练它用前肢倒立,肯定对它的骨骼不好;在背上驮着人游泳,也不是海豚的自然习性。至于那个用回形针扎海豚的小男孩,说得好听点是好奇,说得难听点就是虐待动物……”

    经理没等许岩把话说完,就连忙打断他:“好好好,同学,你提的所有建议和意见我们都会记录在案。”

    许岩听出了经理话语中的敷衍,却也无可奈何。是啊,很多游客都是被花样百出的动物表演吸引来的,而提升水族馆动物的福利,都是需要花钱的。自己向水族馆经理提的两个建议,恰好是提升成本、降低收益的两个方向,人家怎么可能乐意呢?

    逛完了水族馆,两人都有些失落,也再没了逛其他场所的闲情逸致,只好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许岩看着自己身上五颜六色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他该怎么和家里人解释?自己和他们说,是出去写作业的,怎么就穿了一件别人的工作服回家?而自己原来的衣服不仅潮湿,还沾满了颜料?

    好在爸妈还在单位上班,许岩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许岩小心翼翼地将水族馆工作人员的工作服换下来,藏在衣柜最里层,然后换上了宽松的睡衣。他把被染了色的衣服留在自己平时画画的颜料架旁边,假装自己回家之后画画,却忘了把刚换下来的T恤衫拿走,故而沾染上了颜料。

    这样,虽然可能会因为损失一件衣服被家人批评,但至少可以打消家里人的怀疑。他们不会知道,自己今天不光吃了小龙虾,还去逛了水族馆,甚至救了人。

    更不会知道,自己是和班上一个长得还挺可爱的女生一起出门的。

    看了一眼斑驳的色块凝结的T恤衫,许岩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作为艺术特长生,他所擅长的只是按部就班地根据绘画老师的教导进行临摹,和一点点创作。而这些所谓的创作,也只是按照绘画要求的描述,比如“一位老人坐在矮凳上”、“一对父子放鞭炮”等主题明确的作品。

    他的创作中,却鲜少融入自己的情感和理念,更少有绘画形式上的创新。

    自从高二上学期去了趟覃山艺术学院,学习了老艺术家覃山对艺术形式、媒介创新的理念,许岩就时常在思考,如何在自己的画作中融入自己的特色。

    今天的水族馆之旅虽然不太开心,但却好像为许岩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那么多人喜欢看动物表演,却不一定每个人都意识得到,这所谓的“娱乐”,是建立在动物们的□□、精神痛苦之上。

    他们喜欢逛的水族馆条件有限,无法给动物提供更好的环境,却不代表逛水族馆的人就是有罪的。人们参观水族馆,是因为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机会看到海洋世界是什么样的,只能通过水族馆这一侧面浅浅地去了解。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大海有多美,又有多残酷。

    许岩再次换上另一件衣服出门,他家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型图书馆。许岩从图书馆里借阅了好几本介绍海洋生物的书籍——想要通过自己的画作传达海洋世界的美好,总不能对大海一无所知吧。

    到了晚上,许岩的父母下班回家,许岩也拿出了自己早就编造的完美无缺的谎言,向父母汇报今天的行程。

    “我和同学约在了附近的图书馆一起学习,之后同学先有事离开了,我又在图书馆里多学习了一会儿,还借了几本书。你看都是讲海洋生物的。”许岩一边说着,一边展示了他借来的书籍,“回来之后。我又画了会儿画,只不过嘛……”

    他有些羞赧地拿起了浸在颜料盒里的那件t恤。

    “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件T恤扔到了颜料盒里,一会儿就成这样了。妈,不好意思了,浪费了一件衣服。”

    许岩道歉的态度非常诚恳,他的家庭条件也比较优越,一件穿了一年多的T恤,还不至于让父母大发雷霆,反而是许岩主动承认错误,让他的父母感到一丝欣慰:呀,他们觉得孩子终于知道了父母挣钱不容易的道理,看来平时富养他,并没有把孩子养成一个骄纵、浪费的人。

    不过让许岩意想不到的是,他殚精竭虑编造的几乎天衣无缝的谎言,却很快被揭穿了。倒不是他编的故事里有什么漏洞,而是他憎恶水族馆那位肥头大耳的经理的原因,又可以增加一条了:你那么高调干嘛?坏事都要故意宣传成好事吗?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打开电视,调到本地新闻频道,一边消遣时光,一边吃饭。

    忽然,一张让许岩感到熟悉的脸出现在了一家人的面前:水族馆经理正在接受采访。

    他心里一紧,暗道不妙:今天的水族馆,还发生了什么能上新闻的大事吗?

    “水族馆会进行内部整顿,保证这样的安全事故不再发生。同时我们也会加强对员工和表演动物的培训,保证出现在观众们面前的都是最为训练有素的表演人员和动物。今天这桩意外事件让人虚惊一场,但之所以没有酿成更严重的后果,还要感谢动物表演现场一位高中生……”

    新闻播到这儿,许岩已经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他连忙试图岔开话题,说些有的没的,吸引父母的注意。然而那经理又说道:“这名高中生没有留下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咱们运夏市三中的学生……”

    这句话一出口,许岩的父母立即来了兴趣。

    “哎,许岩啊,这水族馆经理说的是你们三中的同学呀,这孩子干了什么事呀?”许岩的妈妈问道。

    许岩爸爸吐出一根鱼刺,缓缓道:“这经理不是说了吗?好像是救了个小孩?”

    下一秒,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张照片,是许岩刚从水里救下那小男孩后,穿着湿漉漉的五颜六色的T恤衫站在水池边,有些疲惫的样子。

    许岩父母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他们看到的是……自家儿子?!

    许岩更恨现在的电视都有回放功能,他爸爸干脆把画面暂停在了那张照片上,仔细端详。虽然照片似乎来自现场某位观众的手机抓拍,像素并不是非常清晰,但也很明显了,就是自家儿子呀!

    “这是怎么回事”许岩爸爸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许岩只好硬着头皮说:“哦,其实没好意思说,我和同学学得有些累了,就跑到市中心逛了逛,也去了那家水族馆。就是这样,本来想做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无名英雄的,没想到这水族馆老板还拿了我的照片出来宣传,真是的……”

    冷不丁的,许岩妈妈又问了句:“和你一起出去的同学,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许岩没防备,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男,男生。”

    许岩父母就知道孩子在撒谎了,于是许岩妈妈语重心长的教育孩子:“和女孩子交往要注意尺度,你还在上高中,有些责任你承担不起的哦。妈妈就点到为止,不多说了,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许岩满脸通红,他编造的完美无缺的谎言,到底还是因为水族馆老板好大喜功,把这件事捅上电视台,才被揭穿了。

    但这并没有打消许岩下午心中萌发的那个主意。他联系上了家附近的游泳馆,想要展开一场合作。

    第265章  行为艺术

    和许岩合作的这家游泳馆自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他帮馆内工作人员打捞起游客不慎丢入泳池的无数杂物, 整个游泳馆的员工早已认识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

    尽管许岩的水性极佳,但游泳馆工作人员都知道,他并不是学游泳的, 而是个艺术特长生, 主修的是画画而非游泳。

    当许岩提出要在游泳馆的儿童泳池里进行一次艺术创作,还想把泳池的瓷砖装饰得像大海一样美丽时,游泳馆的领导虽然感到有些诧异, 却很快答应了。

    “你想在我们馆里表演?还想装饰儿童池的瓷砖?没问题!反正你这半年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次算是互利共赢吧。”游泳馆领导很爽快。

    虽然从没遇过这样的请求, 但场地空着也是空着, 何不顺水推舟, 给这个未来的艺术家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若是画得好, 游泳馆还能因此多一个宣传亮点。就算效果不尽如人意,毕竟是在水里,只要不会吓到小朋友,能有多糟呢?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构思和筹备, 终于,在开学第三个周末,许岩准备就绪。他不仅请来了高老师, 还邀请了班里的几位同学,包括张睿琦、温云茵、张睿琦的同桌杨陶璐、刘二明和冯仁杰。

    刘二明是他在10班中最好的朋友,冯仁杰则是他的同桌。要搞行为艺术,当然不可能不请好朋友。

    至于女生, 许岩本没打算请那么多人,但如果只请张睿琦, 未免显得太过刻意。虽然说实话,他内心确实很想让张睿琦来观赏自己的作品。

    至于高老师, 许岩请他来的理由也很简单——班主任一直鼓励他多锻炼,少请假。此次正好可以在高老师面前展示一下成果。

    “这里是大海——青年艺术家许岩水底画展!”游泳馆的广告牌上赫然写着这行字,让不少游客感到困惑。

    水底画展?这是什么鬼?难道艺术家要在水下作画?

    “你居然不知道许岩吗?就是上次,咱俩去游泳馆,我那颗一千多块钱的假牙掉池子里了,还是这小伙帮忙捞上来的!”旁边一位阿姨向同伴解释,“这孩子厉害着呢,虽然是个学艺术的,却潜水也挺在行,真是奇怪。”

    此刻,许岩正站在游泳池边,穿着一件游泳背心,露出并不宽厚的肩膀。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旁边的颜料桶。这些颜料可是他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的,安全无毒无污染,而且最神奇的是——不会与水混合。

    他伸手抓住泳池旁的梯子,轻巧地跃入水中。游泳馆里的大屏幕一改往日循环播放的失物招领公告,今天特意分成了四个画面,全程直播许岩的水下作画过程。

    水下的世界,宁静得让人仿佛与外界隔绝。水的浮力包围着许岩,他感到无比专注。他的手握着那只沾了特殊颜料的画刷,在水下挥舞。

    颜料一旦落在瓷砖上,就牢牢附着住,并很快干了。许岩先用柔和的蓝色白色,画出几道海浪的轮廓。

    “卧槽,我同桌这么厉害吗?”冯仁杰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多学期前,许岩说自己需要多多锻炼身体,学会游泳。

    能一口气在水里潜两分多钟,还需要学游泳?同桌扮猪吃老虎呢?!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不约而同地为许岩的这场行为艺术感到惊叹。

    有人低声议论:“这孩子真是玩得极限,居然能在水下这么久,还能画出这么复杂的东西。”

    虽然他们没法亲眼看到许岩水下的动作,但泳池四周的大屏幕清晰地展示了他头顶安装的摄像头所捕捉到的画面。

    “天啊,我连在水里走几步都觉得费劲,潜水就更别提了。这孩子怎么能在水下呆这么久,还能专心作画?”

    “他不觉得缺氧吗?怎么做到的?”

    许岩在水下潜了三分钟,终于浮出水面,调整呼吸,然后将笔刷再次蘸上特制的颜料,再次下潜。

    这片池子的面积并不大,是专门为儿童和初学者设计的浅水区,画满整个池底不过需要三次下潜。

    随后,许岩换了支更细的笔,这次蘸的是深灰色的颜料。尽管他已经连续三次潜水,每次都憋气三分钟之久,然而浮上水面时,脸色都没怎么变,也丝毫没有缺氧的痕迹。

    “卧槽!我同桌牛叉!铁肺啊!”冯仁杰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这只深灰色的笔勾勒出了一只鲸鱼的形象,但水底的这只鲸鱼,脸上却露出痛苦的神色。在它身旁是同样深灰色的一团神秘物质,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将鲸鱼的生命力从它身体上抽走。

    早在这学期刚开学时,许岩就曾在英语课上主动做了一次有关海洋保护的主题演讲,便是从寒假期间他在水族馆的经历切入——当然,隐去了当时是和张睿琦一起去的事实。

    于是,在接到许岩邀请来看他“水中画展”的时候,10班的同学和一同受邀的高松然几乎立刻就猜到,许岩今日的作品,主题八成与保护海洋生物有关。

    而围观的群众则有些困惑,四处打听:“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这时,许岩刚好再次浮上水面,笔刷蘸上了之前画海浪用的白色颜料,轻巧地在深灰色的色块上刷刷几笔,像是阳光照射在油污表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看到这里,配上10班同学的热情讲解,现场的一些围观者开始明白了许岩这次行为艺术的主题。

    这不就是世界新闻上时常看到的油轮泄漏事件吗?海水被污染,大批海洋生物死去……

    然而,也有一些观众表示担忧:“这画作给孩子们看会不会太吓人了点?毕竟,画在儿童泳池里,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站在一旁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孩子父亲听到这话,立刻反驳道:“拜托,这算什么呀?我小时候看宣传禁毒的海报,那才叫可怕!那些海报上把吸/毒者的面脸都不打码,活生生展示给我们看,宣传效果杠杠滴!相比之下,这画简直温柔爆了!”

    “宣传保护自然,可不就是要把不保护的惨烈后果展示给你看嘛!”

    许岩又画了一群鱼,五彩斑斓的,好像电影《海底总动员》里那群奇特又美丽的生物一样。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海龟,在浅滩处旁若无人地划动四肢。

    可还没等观众们来得及叫好,许岩已经换上了一支棕色的笔刷,笔下渐渐出现破碎的垃圾、散落的塑料瓶,还有沉在海底的种种废弃物。

    一条小鱼挣扎着游过,却无处躲避这些腐烂的碎片,被破碎的渔网缠住鱼鳍,无力挣脱。鱼群里的其它鱼离这些垃圾不远,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同伴的生命力逐渐消亡。

    接着,一只美丽的海龟出现在画面里,然而它的四肢被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紧紧缠住。

    “这就是海洋污染的结果吧?”有人在一旁议论着。

    这时,围观人群中一个小孩突然扑簌簌落下泪来。她不久前刚看完一部讲述海洋污染的纪录片,那些画面如今眼前重现,让这个多愁善感的孩子感触颇深。

    许岩的画作还未结束。他再次浮上水面,短暂调整后,重新潜入水底,手中换回了那两支蓝白相间的笔刷。

    海浪再次将垃圾、油污、渔网等污染物一点点覆盖,画面里的海洋渐渐恢复了它应有的模样。最后,瓷砖上的大海终于变得平静祥和,蓝白交织,仿佛再度生机勃勃。

    许岩终于浮上水面,这一次,他的脸庞微微泛红,显出些许疲惫。整个游泳馆安静了几秒钟,随即,暴风雨般的掌声骤然响起。有人急忙掏出手机,后知后觉地想要拍下这画面,然而水面的折射却让他们的镜头无法清晰捕捉。

    隔壁大水池、温水区的游客听到这边的喧闹声,纷纷好奇地赶来围观。可当他们到达时,看到的却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泳衣站在水池边,满身湿漉漉,正在接受围观群众的掌声与致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忽然,场边出现了一个身影,让许岩感到意外和愤怒。

    “咳咳,各位,”此人清清嗓子,试图吸引周围人的注意,整了整西装,摆出自信的姿态,“这位年轻的艺术家刚刚完成的作品,正好体现了我们水族馆的经营理念。一直以来,我馆致力于海洋生物的教育与展示,欢迎大家继续关注我们即将举办的海洋保护展览,还有重新开放的洋动物表演……”

    许岩有些懵逼,因为突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水族馆那位好大喜功的经理。

    你搁这儿喧宾夺主来了?

    听了水族馆经理的话,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有些反感,原来这什么绘画表演,只是一场商业行为,给水族馆打广告的?

    他们投向许岩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善了起来。

    “这幅画不是为了宣传你们水族馆的,”许岩丝毫没给经理面子,走到泳池边,严肃地反驳,“我画的,是为了让大家看到大海的美丽和残酷。那些困在渔网里的鱼群、那些因为塑料垃圾受伤的海龟,它们属于干净的大自然,不是用来给人类表演、娱乐、牟利的工具。”

    经理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他下意识摆了摆手,想打断许岩的话:“我们水族馆的初衷是教育公众,表演只是附带的,我们……”

    “如果真的关心它们,”许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经理,“那么就不该让这些海洋生物每天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重复表演!最合适的教育机构不应该是它们的监狱,而是它们的家。”

    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陷入沉思。

    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轻声对孩子说:“小哥哥说的没错。海豚应该生活在大海里,不是在水池里跳圈圈。”

    “是啊,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人家艺术家格局那么大,才不是给你打广告、做嫁衣的!”有人直接怼起了现场发挥的经理。

    经理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窘迫极了:“当然,我们会考虑更多的动物福利问题……不过,今天的重点是欣赏艺术嘛,哈哈。”

    “这孩子说得有道理啊,运夏市水族馆我不久前带孩子去过,有些展区确实挺小的,一个小水缸里七八条鱼,挤都挤死了!”一个大叔挠了挠头,“还有动物表演,也都是违反动物天性的!”

    “爸爸,我们不去水族馆了,以后等我长大了,挣钱带你们看真正的大海!”一个孩子声音洪亮,他的父亲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266章  许岩这个人类,竟成了白杨市水族馆里唯一的“表演动物”

    至少对于游泳馆附近的居民而言, 这次合作非常成功。

    消息一传开,许多人都惊呆了:有个17岁的小艺术家,竟能在没有氧气罐、潜水面罩等设备辅助的情况下, 连续在水下下潜、上浮超过四十分钟, 用防水颜料作画。

    有孩子的家长们更是感慨,把许岩当作孩子们的榜样,劝导他们学好游泳。有人甚至半开玩笑地说, 虽然不一定靠游泳这项技能吃饭,但至少落水时也不至于被淹死。

    不仅如此, 这场表演还吸引了不少赶时髦的网红们。他们穿上凸显身材的泳衣, 聚集到游泳馆, 虽然从水面上看水底的画作不太清晰, 但一潜入水中,用防水摄像机拍摄,那些照片便呈现出一般人难以想象的“高级”效果。

    于是,一大波网红蜂拥而至, 购买单次票、天票入场打卡,游泳馆的生意瞬间火爆。

    不过,拍照打卡的网红们为了拍到完美的照片, 是不愿意让自己的照片里还出现其他人——尤其是其他网红的。于是,为了避开人流,他们甚至填补了游泳馆早晨和晚上闭馆前的低谷时段,变相提升了各个营业时间段的利用率。

    本来嘛, 学校刚开学时正值早春时节,尽管立了春, 天气仍然寒冷,游泳馆一般在这时的客流较少。然而, 借着许岩的造势宣传,游泳馆不仅不再为紧巴巴的冬季现金流发愁,反而迎来了一波人气高峰。

    能经营游泳馆这么多年,游泳馆的老板也不是吃素的,敏锐地抓住了这次机会,迅速在大厅里引入了运动用品商家的展位。

    听说自己的“小财神”许岩的同学家里有亲戚就是做户外用品生意的?没问题,安排上!

    于是冯仁杰家的户外用品店,也沾了许岩的光——哪怕冯仁杰在看这场行为艺术表演之前,还不知道许岩会游泳,更遑论潜水了。

    许岩趁热打铁,决定继续在游泳馆的其他两片更大的池子——温水池和大泳池——创作池底壁画。由于大泳池面积太过辽阔,即便肺活量惊人的他也无法在一次表演中完成创作。于是,他连着三天在游泳馆继续作画。

    购买了季票和年票的附近居民们也因此大饱眼福,接连几天都来观赏他的创作。

    许岩甚至还请来了一些专业研究海洋生态的专家。秦添现在在大学里生物工程实验室打工,接触到相关行业的科学家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不是每个教授都喜欢和众多陌生人接触,但这么多教授手下总有那么一两个“e人”硕博,不仅愿意介绍自己的研究成果,还乐于向公众科普,展示他们对海洋生态的见解。

    水族馆经理本想再试一次,也在游泳馆占据一个广告位——毕竟,在许岩看来,这个世界上比这位经理先生更不要脸的人已经不多了。

    不过,在确定最终活动邀请名单时,游泳馆老板还是接受了许岩的意见。万一请了不该请的人,人家大艺术家挥挥手,去竞争对手的游泳馆那里画画了,那可不就得不偿失了?

    许岩也确实讲义气。在这家游泳馆的热度逐渐消退后,他才接受了其他游泳馆的邀请去作画。甚至在一年多后,那个高中毕业的暑假里,他仿佛和水族馆有一股“孽缘”一样,再次和另一家水族馆产生了联系。

    在许岩、张睿琦、温云茵、赵华枫,和一批热心向公众科普的海洋生态学研究生们的共同宣传下,越来越多的游客开始意识到动物福利的重要性。看着运夏市水族馆里狭小拥挤的水缸、毫无人道可言的动物表演,民众自发组织起抵制活动,呼吁停止对动物的不人道对待。

    “林河省又不是只有这家水族馆!你们知道吗,白杨市的水族馆可比省城这家好多了!别看城市小,里面的动物种类很丰富,企鹅、海龟、各种鱼都有。环境也搞得特别好,馆里的冰雪全是真的,还能看到苔藓植物,完全是按照真实生态环境布置的!”

    “对啊,而且那里没有什么动物表演,票价也不贵,游客还少。我们带孩子去水族馆,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了解真正的海洋生物和它们的栖息地吗?这种关心动物心理健康的水族馆,才是我们应该支持的。动物表演什么的,本来就不是海洋生物在大自然中的应该有的行为,我们作为游客可以用脚投票,应该抵制动物表演!”

    白杨市是距离省城运夏市40多公里的一座地级市,人口不到二百万。水族馆老板是个港地生意人,兴许是接触西方有关动物福利与动物保护的概念比较早,在建设这座水族馆时,他也将这些理念融入了日常经营中。

    然而,本身立足于白杨市这个小城市,水族馆又是私人经营,缺乏政府拨款,再加上没有动物表演等能够吸引大量游客的项目,这家水族馆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谁能想到,过去这一年里,情况发生了变化。原本冷清的水族馆,忽然成了不少游客心目中的“良心馆”,似乎人们一下子觉醒了,纷纷认为白杨市的水族馆在动物福利方面远胜运夏市的那家——当然,老板也是这么觉得的。

    意见反馈簿上,许多游客大大赞扬了白杨市水族馆的“丰容”措施——通过模拟动物的自然栖息环境,让它们感到舒适。而不像运夏市水族馆那样,水缸狭小、环境恶劣,宛如监狱一般,将从野外捕捉来的动物关在里面,只要不死就算万事大吉。

    直到后来,水族馆老板才通过调查得知,运夏市水族馆的衰落,竟然与一家游泳馆的行为艺术表演有关。在泳池里作画的表演?听起来怎么都有些……抽象?

    却出乎意料地吸引了大量游客。

    这对生意嗅觉敏锐的白杨市水族馆老板来说,自然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商机。

    他也趁热打铁,又邀请来了许岩。在白杨市水族馆里没有动物表演,可不代表就没有任何吸引人的看点了。

    要知道,虽然游泳池底的瓷砖坚硬平坦,便于绘画,却不适合观众观看。观众只能在池边水面上,或者透过视频直播观看,因为水下的光线和水面波浪的流动,都让地面上的观众难以捕捉到画作的每个细节。

    而在水族馆高大透明的水缸里,光线透亮,观众可以从多个角度看到内部的每个细节。

    对宣传一家在动物福利方面可以打满分的水族馆,许岩自然乐意接受这个邀约。

    就这样,他这个人类,竟成了白杨市水族馆里唯一的“表演动物”。

    也有别的游泳馆,羡慕许岩家附近这一家游泳馆爆红得不可思议,也不甘落后,纷纷请来自称擅长游泳的艺术家,跟风在泳池底作壁画。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许岩的潜水水平可是被高老师的系统评定为“非普通品级”的,哪是普通游泳者能比的?

    一般会游泳的人,别说在水下作画了,连睁眼看清楚都够呛。那些算是游泳技术不错的,就算能够习惯池水里的模糊视野,也最多能憋气一两分钟,再来挥动画笔?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脑子能动过来,肺也不允许啊!

    有一个成天想着沽名钓誉,却不好好搞自己创作的艺术家不信这个邪,硬是在另一家游泳馆里尝试,结果差点酿成了一场安全事故。

    巧的是,那家游泳馆拨打120急救电话时,接线的正是调度中心的实习调度员——顾青丽。

    她及时调度,救援车也赶上了周末的非上下班高峰期,路上车不多,最终救回了这位差点溺水的艺术家,

    不过,这位艺术家,这辈子再也不敢踏入游泳池半步了。

    自从上个学期末开始,顾青丽也很少逃课,和黄莹莹出去玩了。家长会上,顾青丽妈妈特地找到再次被老婆逼迫着来开家长会的黄莹莹爸爸,和他聊起了两个姑娘逃课外出的事情。

    自家女儿不管躺得多平,只要不学坏,黄莹莹父母管不着,也懒得管。但如果黄莹莹带坏了其他孩子,那他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黄莹莹爸爸可就要和女儿说道说道。

    他们夫妻俩从无到有,挣了那么多钱,全是靠运气。

    不会炒股的人,随便买了几只股票,就迎来股市疯狂大涨;从不炒房的人,随便用股市收益买了一栋荒郊野岭里的居民楼,就迎来政府大开发,居民楼还变成了学区房……

    “运气”这个词,在网络语言里又叫什么?人品!

    所以尽管已经提前退休了,可黄莹莹父母在日常生活中也尽量行善积德。

    见到街边要饭的老头老太,他们会专门绕道去高档酒店,给人家打包一份单价两三百的高级海鲜饭;见到那些受人指使出来要饭的残疾儿童,他们也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是躲到一边报警。

    在不了解他们的人看来,黄莹莹父母就是一对走了狗屎运的夫妻,成天不工作,只知道打麻将钓鱼,还培养了一个有意当短视频网红博主的女儿。

    可熟悉他们的人却知道,黄莹莹父母是有口皆碑的大好人。

    “再带同学逃课,我就收你手机、不给你零花钱了!”终于,黄莹莹妈妈对孩子下达了大约是十年之内的第一个带了些威胁的命令。

    第267章  都考过急救证了,没道理怀疑自己的能力

    这下黄莹莹可急了, 收手机对她来说,就意味着她苦心经营一年之久的“真实店铺故事”账号无法继续更新了。

    刚上高一那会儿,曹毅也经常因为上课玩手机游戏被前班主任黄巍老师收过无数次手机, 可是曹毅家里人不在乎。他收一个, 宿舍里还藏着十部备用,所以曹毅才能玩得如此嚣张。

    可黄莹莹不一样,固然她的零花钱也足够她再买十部手机, 但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爸妈认真起来, 会连电话卡都给她停了的!她是未成年人, 手机号是挂在爸爸名下的, 就算买了新手机, 在新设备上登录她宝贵的颤音账号,也是要手机短信验证的。

    ……为了捍卫自己身为勤奋更新的短视频博主的荣耀,黄莹莹只能屈服了。

    当然,这也都没有阻止黄莹莹自己逃课、外出游玩的脚步。毕竟, 爸爸只限制她别带着小伙伴一起出去,又没说她自己逃课也会被收手机。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葩,但事实就是这样。

    顾青丽能够进入急救中心调度室实习, 还和班主任高松然的努力分不开关系。急救中心调度室通常都从不愿继续往上读的医学、公共卫生类专业的本科生、专科生中招人。

    因为是事业单位,混久了拿编制也不难,所以,急救中心的工作也是个香饽饽。高中没毕业, 又想来调度中心实习的,还真没开过这个先例。

    不过高松然好说歹说, 拿着顾青丽曾经代表10班在国旗下讲话时就一心一意想当急救中心调度员这件事向领导反映。最终,他草拟了一份推荐信, 并得到了三中汪校长的签名。

    四舍五入,顾青丽就是三中校长推荐去调度中心实习的了。

    毕竟是名校,三中的面子急救中心还是给了的。名义上是实习,实际上就是每个星期六去观摩一下急救中心工作而已,又不会当真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上调度台接电话,甚至指挥急救车辆。

    因此,调度室领导同样没给顾青丽的“实习”设置什么障碍。

    刚到急救中心实习的第一天,调度室的人并没有太多反应。调度室不大,十六七个工作人员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其中有5个人正在通话中。顾青丽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不敢随意往里面走,生怕打扰了里面工作人员的工作。

    其中一人将电脑调到“休息”状态,站起来倒水,看见了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的顾青丽。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她瞥了顾青丽一眼,语气淡淡地问道:“哎呀,你就是今天第一天来实习的那个高中生吧?活地图?”

    见终于有人搭理自己,顾青丽甚至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她点点头,打起精神回应:“我叫顾青丽,运夏市第三中学的高二学生。”

    接水的女接线员给水杯灌满了水,回到自己的工位,敲着键盘解锁电脑,漫不经心地指向了自己身旁的位置:“你先坐我旁边吧。今天暂时没什么紧急的事情,你就看看我们是怎么工作的,自己学着点。注意,我们接线员接电话期间和电话结束之后两分钟,都尽量不要打扰我们。听明白了吗?”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姓李。”

    “好的,李姐。”顾青丽讷讷地点了点头,听话地坐在了这位女工作人员身旁的一个角落。

    李姐此时并没有在接电话,但屏幕上地图和信息不断跳动,显示着运夏市下属四十多辆工作中的救护车此刻在城市的什么位置,以及整座城市各级别医院诊所的方位。

    无论是李姐还是其他工作人员,偶尔都会瞟她一眼,却没有一个人向顾青丽介绍屏幕上显示的都是什么内容。

    她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无形又令人窒息的疏离感,将她和这些工作人员隔开。

    当然,能允许自己进入调度中心这样的机要单位观摩体验,本身就是一种特权,总不能再指望工作人员放下工作,专职给她做介绍吧?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此时似乎也暂停了手头的工作,伸展腿脚休息一下。

    “你就是三中校长推荐来的‘活地图’?”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里也带着一丝揶揄,“现在这年头,谁还靠脑子记地图啊,手机点一下全都有。”

    旁边一个同事附和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嘲弄。“姑娘,你这本事有用,但是放在二十年甚至十年之前还有用,现在……想当调度员,还是努力考医学专业吧。”

    顾青丽想过自己很可能得不到调度中心人的重视,却没想到他们直接把自己当笑话看。分明刚得到这次宝贵机会的时候,她充满干劲,可此时却有些迷茫。

    到底是这些人故意排挤新人,还是因为自己只是个高中生,引以为豪的辨认方位能力在专业人士看来的确毫无用处呢?

    想来也是,刺激她想成为急救调度员的,也只是高一某一天在违章建筑扎堆的棚户区,指挥一辆救护车,成功找到了心脏病突发的米线店老板娘。可是,像那样连门牌号都没有的违章建筑村,在城市里都快绝迹了,那一次高光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位伸展腿脚的小伙子看着顾青丽低眉顺眼,似乎在思考什么,又突然开口:“你知道咱们这岗位得掌握急救知识吧?遇到患者失去意识,甚至心脏骤停,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咱们接线员可不光是看得懂地图、知道怎么派车就行的,还要负责安抚患者家属情绪,指导家属做急救呢!”

    顾青丽一时语塞。她已经知道,调度员并不只是会看地图就完事的,也需要相当丰富的医学知识,而自己偏偏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经验。尽管在本地红十字会上了两天的急救课程,还拿了个急救证书,可这远远比不上读过三四年专业课程的年轻人。

    但她也看得出,那小伙子的话语,并不是语重心长的关心,更像是在考验和质疑她。

    “不知道吧,”那小伙子嘴角微微上扬,有些轻蔑,又有些没来由的得意,“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就是个实习生,每周才来一次,跟着我们后面看看就好,不用勉强。”

    在急救中心实习的第一天,顾青丽几乎枯坐了四五个小时。

    有时听见电话响起,她便默默地挪到接电话的接线员身旁,隔一个工位的位置,怕打扰了人家工作,却又竖起耳朵,听接线员的话术,试图从中捕捉一些自己能够学习的东西。

    然而,离开急救中心的傍晚,她依然感到心情沉重。

    天上刚下过雨,路边的积水反射着一盏盏昏暗的街灯,顾青丽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几句让她心情低落的话语:“你就是个一周来一次的实习生,不用太认真了。你记地图的本领放在20年前有用,现在算不上什么。”

    那个让她引以为傲的活地图本领,在急救中心真的派不上用场。这里不需要记地图的人,而需要专业的急救知识和经验,这恰恰是她最缺乏的。

    星期一刚回到学校,高松然就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他知道,顾青丽这周末第一次在急救中心实习,也一直支持她的梦想。发现她的失落,高松然猜测顾青丽可能遇到了一些困难,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询问情况。

    “还好吧,就是觉得我可能还是不太适合那里,”顾青丽低着头,声音也有些低沉,“我觉得那些正式的接线员都很厉害,懂得很多医疗知识,而我什么都不懂,我只会认路,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高松然听完后沉默了片刻,安慰她道:“每个人在刚开始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都是从不会到会的。你说的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接线员,还不都是从无到有?也许他们也忘了自己刚刚成为接线员时经历的一切艰难,又或者他们刚入行时,也被前辈这样霸凌过,才想在你身上出一口气吧。”

    高老师的话,的确让顾青丽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我每周才去一次,平时还要上课,学的有点慢。而且急救知识好难,我担心自己学不懂。到时候,赶鸭子上架,误导了真正需要帮助的患者怎么办?”

    “很多时候,困难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人们不都说嘛,人学习能力和知识储备量的顶峰都在高中!你现在可是最能学的时候啊!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轻视的言语就动摇了自己的信念,可不是我所认识的顾青丽。这些人现在因为你是高中生而看不起你,也许他们心里没准多羡慕你呢——羡慕你年轻,还保有较为强大的学习能力。今天看不起你的人,等你有一天做出成绩,他们会第一个为你鼓掌的。”

    望向高老师坚定的眼神,顾青丽忽然意识到,之所以被那些人的言语打击得这么重,是因为在她走进急救中心调度室大门那一刻,她也没有百分百相信自己能做好,只在担心“如果这样”、“如果那样”这些有的没的。

    正好,现在黄莹莹也被家里禁止带自己外出游玩,多出来的时间,除了补上平时来不及写完的作业,还可以学习各种急救案例、心肺复苏、创伤处理、突发疾病应对等知识。

    她是有基础的,都考过急救证了,没道理怀疑自己的能力!

    第268章  顾青丽一愣,李姐还提供了互动教学?

    高中的课业已经够繁忙了, 但顾青丽每天写完作业后,都不忘记复习急救课程,查询各种案例。

    尽管已经获取了急救证书, 但说实话, 考取这张证书的考核过程还是比较“水”的,对于处在高中这个人生知识量和学习能力高峰期的孩子来说,并不困难。

    实际上, 许多知识,尤其是各种骨折、创伤的包扎知识, 培训讲师只是简单带着同学们过了一遍, 并没有进行任何巩固练习和考核, 就让同学们过关了。

    所以, 即使考完了证书,对于不少知识,顾青丽还是一头雾水。

    这一次,为了捍卫自己“实习急救调度员的荣耀”, 她不仅要牢牢记住这些急救中的标准化内容,还需要尽可能用自己的语言将它们复述出来,以便在未来接听急救求助电话时, 能够指导伤患者的家属在电话另一端进行第一时间的救助。

    顾青丽的父母看着她一有空就盯着急救资料,简直哭笑不得。好不容易通过与黄莹莹的家长多方会谈,让自家女儿不再逃课,不再随便去外面乱逛了, 到头来还是不务正业!

    起初,他们还以为她只是三分钟热度。顾青丽的妈妈有些担忧地对丈夫说:“这孩子真是的, 多出来的时间也没用来好好学习、写作业嘛!”

    顾爸爸则不以为然:“没事,过两天她就会放弃了。”

    虽然当父母的都对自己的孩子有很高的期待, 但是顾青丽父母也清楚,自家女儿这个学习成绩,就别想学医了。她现在整天抱着各种医疗资料,左啃右啃,几乎到达废寝忘食的程度,到时候高考成绩不够,考不上医学院,不会很失望吗?

    哦不对,根本不用等到高考,她很快就会觉得医学知识点太多太杂,学不下去了。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女儿不只是应付,而是真正投入了进去,认真学习。

    第二次来到急救中心实习,顾青丽的表现明显与第一次大有不同。她带了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她的字迹工整而秀气。

    急救中心的同事们路过时,不经意打眼一瞧,满满当当,全是与急救知识相关的学习记录。

    同事没有电话可接,也没有其他工作的时候,顾青丽不再木讷地对着工位上正式员工电脑屏幕发上闪烁的地图发呆,而是打开笔记本,反复咀嚼那些她不太明白的知识点。

    如果顾青丽的父母看到她的学习状态,一定会感慨,要是孩子学习语数外能像学习这些急救知识一样用心就好了!

    上个星期,顾青丽第一次来到急救中心,碰巧遇上了急救中心并不算忙的一个周末。尽管在她到场的几小时内,工作人员们也接了些电话,但顾青丽初来乍到,没敢凑得太近,去听他们的电话内容,也不敢针对自己不懂的地方进行提问。

    尤其是那些休息的同事对她毫无来由的冷嘲热讽,更是让她连话都不敢跟这些人说。

    不过,经过星期一与高老师的谈心,加上这一星期的努力学习,她倒重塑了一部分对自己的信心。

    不懂就问,只要不问特别蠢的问题、不打扰正常工作,一心学习的她有什么错?最最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急救中心员工受不了,被问烦了,把自己的实习资格停了。

    不就是再当回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根本损失不了什么!

    看着孩子认真的样子,又或者是领导在周中作出了指示,不要对一个来实习的孩子太过残忍,李姐给了顾青丽一对蓝牙耳机。

    耳机接通了李姐的对话频道,这样,只要李姐接起电话,顾青丽就可以听到报案人和调度员的全部对话了。

    就在这时,李姐的电话铃响起,她迅速按下按钮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和慌乱的声音:“我的天呐,这辆车超速,撞到水泥柱子上了!我骑电动车路过,差点被卷进去!车里没人出来,看起来有三个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太恐怖了……”

    李姐的目光一沉,立即进入了急救状态,她的声音平静地安抚着报警人:“您做得很好,先请您保持冷静。不要离车辆太近,在周围检查一下,确保没有漏油或者火花出现。”

    听到李姐的话,顾青丽迅速拿起笔记本,记下了“确保环境安全”这六个字。

    这是她在急救课程中学到的理论,而此时,她亲眼见证了这个理论在实际情景中的运用。

    报案的电动车骑手依然很慌张,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像没有起火的迹象……哎,已经有另外一个路人在准备靠近车辆了。”

    电动车骑手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车子本身好像是安全的,对了,副驾驶这位,他的头上流了好多血。要不要把他从车里拽出来?另外还来了个小伙子帮忙,大学生模样,我和他两个人力气应该够的。哎呀妈呀,他身上真的好多血,都流出车外来了……”

    电话对面的报警人好不容易镇定了一些,可是看到车祸现场的惨状,又不太行了。顾青丽听得出来,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在强作稳定和濒临崩溃之间大幅度摇摆。

    尽管情况紧急,但李姐的语气依然保持平稳。顾青丽同样牢牢记在心里:作为连接求救者和急救者的桥梁,如果急救调度员因为情况紧急而显得仓促、慌乱,那就更别指望报警的人能保持冷静了。

    “好的,请您在手边找一些干净的衣物,对他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压迫止血,但请注意,无论是您,还是另外一位热心相助的路人,千万不要移动他的头和身体,以免造成进一步伤害。请您先查看驾驶员,再查看后排另外一名伤员的情况,他们是否清醒?”

    顾青丽融会贯通,又看向了笔记本:不得随意移动伤员,以防脊椎损伤或严重内出血。

    电话那端传来另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想必就是电动车骑手口中的大学生了。那人中气十足,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害怕:“驾驶员脸色特别白,身上也出了血,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但他还睁着眼。”

    紧接着,电动车骑手又说:“后排的乘客一直在喊痛,身上也有血。”

    电话那端的背景声音颇为嘈杂,顾青丽几乎能听见那后排的伤员嗷嗷喊痛的声音。

    经过这番对话,李姐在心中已经对这三名伤员的严重程度有了判断,她再次沉静地向电动车骑手下达指示:“请让后排这位伤员保持原位。用您手机的手电筒查看前排两位伤员的呼吸和血流情况,如果他们有意识,请保持和他们的对话。不需要太过复杂,反复问他们的姓名、年龄、出生日期等基本信息即可。我们已经派了救护车,几分钟内就能赶到,如有可能,请您继续留在现场,保持电话畅通,千万不要移动他们。”

    幸运的是,这几个人出车祸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辆救护车正在待命。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救护车就赶到了现场。

    等李姐整理好此次报案记录,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向旁边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似乎若有所思的顾青丽。

    感受到李姐的目光,顾青丽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道:“李姐,我有几个问题。您在知道车里有三个伤员后,率先让报警人查看了前排两位伤员的情况,是不是因为在车里前排的乘客更容易受伤,后排位置的冲击相对较小呢?还有,我在急救课程里学过,急救者在确认环境安全后,第一个检查的应该是伤患者的心跳、呼吸和意识,可为什么您并没有指导他这么做,而是让他找衣服,对副驾驶的伤者进行压迫止血呢?”

    这一连串问题让李姐有些意外。上个星期,顾青丽来了之后就一直坐在自己和同事们身边发愣。

    一个高中生,没有受过任何专业医学知识培训,就以所谓“活地图”的名头来急救中心这个事业单位香饽饽实习,包括李姐在内,大家私下里都在猜测:这孩子铁定是个关系户,来这儿体验生活来了。

    顾青丽问的这一连串问题,技术含量并不算低。这让李姐开始意识到,她似乎不只是个靠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也是个懂得观察、努力钻研的年轻人。

    李姐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你说的不错。根据车祸数据,在撞击车祸中,副驾驶位通常是最危险的。对了,既然你上过急救课程,那你告诉我,如果看到一个人失去意识倒在地上,你要怎么检查他的心跳和呼吸?”

    顾青丽一愣,李姐还提供了互动教学?

    回想起急救培训时学到的知识点,她连忙答道:“耳朵贴紧这个人的嘴,眼睛看向他的胸前,看胸腔是否有起伏,能不能听见他的呼吸?”

    李姐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可是当伤员坐在车里时,你能轻易做到这一点吗?”

    顾青丽摇了摇头,听李姐继续说:“报警人也说了,副驾驶的伤员受伤最重,血已经流到了汽车外面,头部也受了伤,很可能出现脊椎损伤和瘫痪的情况。所以我们不能移动伤员。而伤员坐在车里,不移动,路人又无法轻易判断他的心跳和呼吸。作为路过的急救者,他们能做的,是防止伤员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休克。所以,我让他给副驾驶的伤员率先进行压迫止血,不是指望让一个不懂急救的路人能判断并拯救一个重伤员,而是为专业救援争取时间。”

    之后,顾青丽又提了几个问题,而李姐也解释得非常详细。

    有路过的同事听见了两人的对话,都向顾青丽投去了复杂的目光。

    原来,这个“关系户”小姑娘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一无是处。上个星期木讷的样子,只是因为她还没和自己这些人混熟啊!

    就连顾青丽自己都没想到,就在一小时后,她真正的特长也得到了体现。

    第269章  活地图’名不虚传

    下午两点, 急救中心接线人忽然发现,他们的网络断了。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每隔两三个月,这种断网事件都会出现一次, 通常只需重启一下路由器就能解决。

    听上去很离谱, 但即使是急救中心这种高大上的机构,有时候也会遇到这种状况。

    世界有时候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调度中心的电话都是固定电话,不受网络状况干扰, 调度员需要查地址,各位调度员也可以在手机上查。再说, 重启一下网络都不要一分钟。每两三个月需要重启一下路由器的日子, 他们已经习惯了两三年。

    家常便饭小插曲而已, 根本不是事。这一次, 他们也以为和往常一样,只是日常,哦不,月常重启路由器的日子。

    然而, 这次却有些不同。顾青丽上周第一次来调度室那个对她冷嘲热讽的那个小伙子,勤快地去重启路由器,却发现那盏表示“正常运行”的绿灯迟迟没亮, 同事们的电脑网络也没有接通。

    好在断网的瞬间倒是没接到什么紧急电话。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救护车驾驶员向调度室求助:“喂,我在虹溪大道上,正在赶往桥对岸的硕明小区, 档案号465303。”

    一位姓关的女调度员反应过来,这是她大约十五分钟前接的电话:有个住在四楼的居民探出身子擦窗户, 却没有配备安全绳,不小心坠楼。人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但痛得直叫唤。他的家人也不敢擅自挪动伤员,只能打电话叫专业人士救助。

    患者无生命危险,且小区位于开发中的新城区,关姐将优先级调为中低,派出了一辆救护车。可是,为什么驾驶员会突然打电话回调度室?难道小区不好找?

    驾驶员的解释让关姐无语地皱起了眉头:“有两辆车争先恐后地给我让行,结果撞到了一起,连带撞上了第三辆倒霉蛋。三辆车的驾驶员和乘客都没受伤,只是车辆受损,一辆车的引擎盖瘪了一块。但现在整条大道都堵上了,我还可以掉头走,但需要你们提供一条最近的替代路线,好让我尽快到达硕明小区。”

    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我们调度台临时断网的时候出事!关姐脑门上冒出了一头的汗,心里暗暗骂道。

    幸好这不是生死攸关的急救案例,否则这不耽误事儿吗?万一因为她没能及时查到替代路线而耽误了救护工作,导致人丢了命,他们整个班组都要被问责。

    关姐一边在键盘上敲打,装作在搜索路线,一边赶紧用手机查询从虹溪大道到硕明小区的路线。然而手机上用的是民用地图,对突发事件的更新不如数据库的专业地图及时,也不能显示救护车的实时位置。

    旁旁边一个正在休息时间的调度员也在手机上查路线,可是手机地图怎么走都只推荐同一条线路:虹溪大道。

    毕竟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

    可问题是虹溪大道现在堵上了,根本走不了!救护车“呜哇呜哇”叫着,亮着灯、鸣着笛,肯定不可能停在原地等待,可是往哪儿走,调度中心还没给出答案。

    驾驶员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还没找到路线吗?”

    他哪知道,无论关姐还是调度室里其他员工,一个个都在焦急地想办法,却一整个抓瞎。小伙子更是把路由器重启了三次,却依旧无法让它正常工作。

    顾青丽一听“硕明小区”,眼睛一下就亮了,这就是好朋友黄莹莹父母买的那座楼所在的小区啊!

    黄莹莹父母用炒股赚的钱低价买入了一整座居民楼,除了二楼改造成了临时客房,亲戚朋友来访时可以进去住以外,其他楼层的单元全都租了出去。

    作为黄莹莹的好朋友,顾青丽也被邀请到黄莹莹家的客房住过两天。那还是高一暑假的时候。

    当然,那两天,顾青丽也不是白住的,她当上了黄莹莹颤音号的临时摄影师。两天一夜,两个姑娘走访了附近的四家小吃店、两家手工艺品店、一家文具店,还有一家二手电子产品回收店,对店主进行深度访谈。

    顾青丽开始在急救中心实习,已经是高二上学期期中的事情了,距离她在硕明小区住的那两个晚上已经过去了四个月。然而,那附近的地形就好像印刻在她脑子里一样,尤其是自己的双脚亲自走过的路,更忘不掉。

    她迅速在脑海里建立起了3D模型,好像自己坐在某款驾驶模拟器游戏里一样。尽管远隔数公里,那些画面却历历在目:虹溪大道的分岔路、街角的标志性建筑物,还有一些她曾经走过的、偏僻但能够连接到小区的捷径。

    她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的地形迅速整理成一条清晰的路线图。

    “关姐,我知道怎么绕开虹溪大道去硕明小区。我可以告诉你们一条路,让救护车尽快到达。”

    尽管关姐神情焦急,近乎绝望,但她还是愣了一下,看向顾青丽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顾青丽坚定地点了点头:“那里我去过,还住过几天,周围的路我还记得。”说完,她在脑中飞快整理了思路,开始向驾驶员描述路线。

    一直对她冷嘲热讽的年轻小伙挑了挑眉,小声咕哝道:“还真是活地图啊?”

    顾青丽却没有理会,指着电脑屏幕上此刻因为网络中断并没有及时更新的地图:“让救护车从虹溪大道往东绕行,右转进入临溪路,之后直行约五百米,就能看到一个建筑工地的标志牌,建筑工地叫什么我忘了,但我记得是用绿色的漆刷上的标志。工地东侧有一条小路,能开车进去,地图上没有显示,是工地运送材料的路线,不用的时候也有私家车通过,想必他们也不会阻止救护车进去,可以避开堵塞区。穿过那条小路,对面就是硕明小区。”

    关姐还在犹豫,旁边的李姐忍不住插嘴:“试试吧,网络总不好,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关姐最终点了点头,赶紧将路线通过对讲机传达给救护车驾驶员。对讲机那头传来驾驶员惊讶的声音:“工地的临时小路?你们确定?好,我照办!”

    “这姑娘对开发区的路还真熟得像背地图似的。”一个年长的调度员忍不住感慨道。

    几分钟后,传来消息确认救护车顺利绕开了堵车处,成功通过工地临时小路,到达伤员所在小区的信息。调度室里的大家相视一笑,纷纷对顾青丽竖起了大拇指。

    关姐长舒一口气:“顾青丽,这回你帮了大忙了,你这‘活地图’名不虚传啊!”

    一旁的小伙子也悄悄放下了手机,眼中带着不甘,却不得不承认顾青丽刚才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他摇了摇头,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活地图,还真有点厉害了。”

    当然,事后调查发现,这次网络中断的事故和急救中心关系不大,而是由数据机房的一场网络攻击引发的。急救中心的网络系统连接到全市核心数据机房,而该机房遭遇了黑客攻击。全市多个服务系统,包括急救中心、部分金融机构和交通部门,都遭遇了网络波动,导致临时中断。有些讽刺的是,对月常断网现象熟视无睹的急救中心调度室,却因为在此次事故中临危不乱,没有耽误救护车派遣和引导工作,全体受到了表彰。

    调度员们逐步让顾青丽参与接听一些优先级较低的电话,比如轻微受伤或简单疾病的求助。这些电话虽然不紧急,但同样需要调度员判断准确,提供迅速有效的帮助。资深调度员们也终于对她刮目相看,教她一些接线过程中常用的问答技巧,以及更加细致入微的急救策略。

    闲暇时,顾青丽也开始花更多时间走访城市。主要道路自不用说,她还会特意留意城市各个街区的地标,比如某个不起眼的便利店、菜市场旁的石凳、地铁站边的一棵大树等。

    渐渐地,几乎整座城市的每条主干道、每个社区的分布,甚至哪几个老旧小区存在一两条隐秘的巷道,她都能熟记于心。

    又是下午将近五点,顾青丽正准备下班离开,急救中心的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声音嘶哑的喘息从听筒那端传来:“我头好痛……73岁……脑梗……”

    接线员王叔敏锐地意识到,这名患者情况不妙,似乎意识不清、反应迟缓。他迅速询问:“您现在身边有人吗?”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气若游丝的喘息,随即,一个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没人……家……我……”

    王叔继续问道,语气短平快:“您的地址?我派救护车马上赶过去。”

    可对方在沉默了好几秒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家……红桥……桥下……”接着,声音再次变得支离破碎,甚至开始前后矛盾起来。病人似乎在试图说清楚位置,却因为意识模糊,无法形成连贯的句子,只能断断续续提到“桥、超市、小区门口”这些散乱的词。

    急救中心可以定位求助人的方位,靠的却是电话信号的三点定位,对通话时长有要求,且定位不如治安部门的准确。然而,时间就是生命,拖得越久,对面的情况就越危险。

    一时无从判断患者的具体位置,只好尝试让对方提供更多线索。然而随着问题的深入,患者的回答却愈发混乱,几乎是前言不搭后语。

    王叔按住电话,小声叹了口气,想先调度一辆救护车派到定位的附近街区,以免耽搁太久。

    “桥,桥北……不对,不对,桥东……花园超市,啊好痛……”他费力地说着,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模糊的信息让其他调度员都皱起眉头,但顾青丽却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附近符合描述的几个小区,让王叔问道:“您在虹溪大桥下的桥东小区,北门口有个‘花园超市’?”

    病人没有回答,但电话中传来了一声含混的“嗯”,像是确认。

    第270章  每天都可能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

    王叔当即立断, 决定相信顾青丽的话。通话时间还不够,暂时无法定位,但是至少可以将救护车派到顾青丽所说的地方。离患者越近, 获取详细定位后, 再需要花的时间就更短,更有可能救人一命。

    随着通话时间逐渐增加,求助者的位置信息也在逐步确定, 地图上,代表求助者当前定位的范围圆圈逐渐缩小, 已经缩小到了半径30米之内。

    而顾青丽在完全没有看地图的情况下, 就敏锐地从一位疑似脑梗患者并不清晰的只言片语中, “听”出了他的地址。

    电脑上的定位圆圈也显示, 患者的定位的确在虹溪大桥东侧。

    可以听出,此时电话那端的求助者已经快要丧失意识了,他用最后的一点意识报出了自己的单元号:“307……”

    然后,无论电话这头的王叔怎么试图和他通话, 他都只能含混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或者沉重的呼吸声。

    幸好有了顾青丽的帮忙,救护车已经抵达了桥东小区。

    小区的保安看到救护车来, 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放行。听说救护车司机并不确定求助者在小区哪栋楼里的307房,保安还火急火燎地拿出了小区业主名单,帮忙对照。

    “咱们小区不是很大, 一共有二十栋楼,其中五栋都有307号, 我帮您看看……1号楼307暂时空置,没人住;5号楼307是一对带孩子的小夫妻在住;9号楼307是出租房, 不太可能有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吧?13号楼……对了,13和17号楼的307都有老人在住,其中13号楼是一对老夫妇,17号楼则是一个独居老人。这样,我先给13号楼那里打个电话,要是有人接,说明没问题,您先去17号楼307看看情况!”

    也是赶巧了,这座小区的保安大爷是个退伍侦察兵,不仅热心服务人民群众,还具有极强的个人素质,在形势紧急的情况下,他也能迅速抓住重点,并制定最佳战斗策略。

    很快,小区保安接通了13号楼307室老奶奶的电话,她说自己在家,老伴在看电视,并没有打120求助。

    而17号楼307的电话响了半天,却一直没人接,保安大叔连忙通知救护车驾驶员,基本确定了求助者的具体楼号。

    几分钟后,几位急救人员破门而入,将已经倒在地上、几乎不省人事的求助者抬上了救护车,送进医院。

    几天后的工作日,顾青丽还在三中上着课,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天的急救中心调度室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那位求助者的女儿。

    这位女士的家在城市另一个角落,当天早上才和老父亲通过话,没想到当天傍晚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自家老爷子突发脑梗,正在医院抢救。所幸送医及时,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这位女士听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医院及急救中心调度室都送了锦旗。

    患者的女儿送来锦旗的时候,当时接电话的王叔和在定位病患位置时作出突出贡献的顾青丽都不在调度室。之后的一个周六,顾青丽再次来到调度室,见到了同事们将锦旗放在调度室正中央。

    她刚走进急救中心,空闲中的几位同事就鼓掌欢迎她,给她看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

    听完了众人的解释,顾青丽心里感到满满的成就感。果然,高老师说的没错,自己的能力的确是有用武之地的!

    哪怕在现在这个网络十分发达的年代,功夫再快,也怕菜刀嘛!

    关姐好奇地问:“你家是住在虹溪大桥附近吗?怎么对虹溪大道、虹溪大桥附近的小区,甚至小超市叫什么名字都那么熟悉?”

    另一位姓赵的年轻调度员也说:“我家楼下好几家早餐店,我每天上班之前轮流去光顾,却也记不得他们的门牌都叫什么……”

    顾青丽的答案却让他们都大吃一惊:“没有,我只是在虹溪大道附近的硕明小区住过两个晚上,我同学家在那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走过的路,就很容易记住那附近的地形、地貌、地标特征。”

    小赵更加好奇了:“我家在城东静芳门城楼下,那算是咱们运夏市的一个景点,你去过吗?”

    顾青丽点点头:“静芳门那片属于老城区,有不少很有特色的小店,我和我同学去拜访过好几次。”

    还不等小赵继续问,她便主动开始了自己的回忆:“从那门楼穿过,有一家汪哥饺子铺。我去那儿吃过,饺子铺旁边是一个卖废品的小店,隔着一条小巷,有一栋老居民楼。那栋居民楼的大铁门是白色的,和大多数刷了深绿色油漆的单元铁门不一样,很有记忆点。”

    只见小赵的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那白色大铁门的居民楼就是他家所在的楼!那“汪哥饺子铺”也是他刚才提到的自己买早餐的店面之一,可是,他下了单元楼就往店里走,却从来没留神门牌上写着什么。

    顾青丽还在继续回忆:“那居民楼对面还有一家卖早点的,我没有进去过,也不记得门头上写了什么。再往前,是‘静芳门文具店’和一家叫做‘土家手抓饼’的小吃店……”

    小赵都惊呆了,自己土生土长的老城区人,七岁那年就随父母搬到了静芳门城楼下的那座居民楼里,将近二十年没搬过家。可是要问起家附近这些细节,他还真没法像顾青丽一样如数家珍。

    之后休息的时候,又有一些调度员好奇地询问顾青丽自己家小区附近有什么特征、地标,只要顾青丽去过一次的地方,她都能给出答案,让同事们惊叹不已。

    傍晚,顾青丽结束了今天的实习工作,走出急救中心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同班同学季满月!

    只见季满月穿着一件宽松的校服外套,背着双肩包,正站在街角等红灯。

    看到顾青丽从楼里出来,季满月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开心地打招呼:“顾青丽,这么巧,你也在附近啊?”

    顾青丽也很惊喜,城市这么大,居然能碰见同班同学。

    季满月并不知道顾青丽在急救中心调度室实习的事情,于是顾青丽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问道:“你呢,这么晚还在这儿,有什么事吗?对了,你身上大包小包的买了那么多菜,要我帮忙拎一些吗?你是帮家里人出来买菜了?”

    季满月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四周,似乎并不想让无关路人听见自己说什么,低声道:“我刚从安心食府出来,今天店里刚到了一批新货,我赶紧过来买,家里人忙没空陪我,只能自己跑一趟了。”

    “安心食府?”顾青丽知道,这是一处售卖健康绿色食品的连锁品牌,她家附近也有一家连锁店。

    她忽然想起,季满月最出名的特征,就是对各种各样奇怪的食物过敏。顾青丽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和你身体有关吗?”

    季满月点点头,声音还是很轻:“是啊,我身体的确有些麻烦,有不少你们吃得开开心心的东西,我碰都不能碰。别说一些加工过的食品了,就连菜市场上的新鲜蔬菜,都有可能因为有少量农药残留,让我出现过敏反应。这家安心食府,算是我比较放心的店,老板也认识我了,知道我对什么过敏。”

    顾青丽很是同情:“对哦,记得以前你在班里说过,小时候因为吃了一串烤蔬菜,被直接送到急诊室的事情。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接到你的求助电话。”

    季满月哭笑着回答:“应该还不至于,现在我出门,不管去哪里都会随身带一支肾上腺素。万一过敏到了喘不过气的程度,打一针,至少能暂时保命。嗨,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平时多注意就好了。对了,你刚才说你在急救中心调度室实习,还顺利吗?压力应该挺大的吧?”

    顾青丽点点头,认真地说:“压力的确有一些,毕竟每天都可能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但同时也觉得很充……”

    如果这世界上有言灵,顾青丽一定会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因为她这句话还没说完,两人走到一条巷口的拐弯处就真的出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情况。

    但这件事让她感到的却是恐惧,而不是充实。

    一对年轻情侣神色慌张,尖叫着从巷口奔了出来。那男人把女朋友往前一推,自己回头看,却不防女朋友恰好要撞上另外两个路过的年轻女孩。

    那男人大叫道:“快跑!他有刀!”

    很多时候,明知有危险,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身体僵直,而不是快跑。这倒不一定是爱看热闹的本性使然,而是人体的自然反应。

    顾青丽迅速循声望去,只见巷子深处一个中年男子双目圆睁,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天色昏暗,整个巷子里只有一盏路灯,但顾青丽和季满月也能看出,这男子的神色有些迷乱。

    他挥舞着菜刀,朝周围的一切漫无目的地乱砍,步伐也有些踉跄,似乎精神状态有些问题。

    除了那对刚刚逃出巷子的情侣,另外一些还在巷子里的人,也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一天工作的疲惫,让顾青丽的反应有些迟滞,倒是身上挎着大包小包的季满月反应更快,连忙抓住顾青丽的手,想要后退几步,带她离开这条小巷。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持刀男子好像忽然发现了她们一样,猛地转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女孩所在的方向。

    第271章  你救了我一命哦!

    眼见那男人步步逼近, 昏暗的街灯下,刀刃上反射的光芒却好像夏日的炎炎烈日一样,刺进了季满月的眼睛。

    顾青丽忽然想起白天在调度室接到的一个电话——一伙小年轻喝酒斗殴, 结果操起了刀子, 其中一个人连肠子都捅出来了。不知怎么,看到这挥刀的精神病男人,顾青丽竟然不自觉地把种种可怕的后果往自己身上联想。

    尽管季满月努力把她拉开, 但她的身体却僵直在原地,怎么都跑不动, 难以抑制的恐惧情绪涌上心头。

    挥刀男子还在步步逼近, 从小巷的一间居民楼里冲下了一个拿着拖把棍的大叔, 似乎想以拖把棍为武器, 和挥刀男子抗衡。然而挥刀男子却不管不顾,直接朝小巷外面的两个姑娘冲来。

    季满月也不明白,为什么顾青丽突然像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定在原地不动了。她急得要命, 却又不忍心放下顾青丽一个人自己逃跑。

    情急之下,她看见离自己最近的一家不知卖什么的店铺,大门上挂了一串并没有锁上的铁链锁——店铺大门上, 如今已经换成了高科技的电子锁,想必这把已经生了锈的铁链锁也失去了曾经的价值。

    不过现在,它对季满月是有价值的,因为这铁链锁足够沉重。

    就像跳下湖水之前的许岩一样, 身体仿佛受到了某种奇怪本能的驱使,季满月没有多想, 迅速伸手一抓,便紧紧攥住了最重的锁头。

    持刀男子还在快速逼近顾青丽, 就算来得及躲避,顾青丽也不一定跑得过这成年男子!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但季满月心里却反倒平静下来,她朝挥刀男子迅速掷出铁链锁。

    几乎都没有瞄准的过程,整套动作只凭本能,只见铁链锁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宛如奥运会上的链球比赛一般——“呼!”还发出尖锐的破风声,径直朝那男子握刀的手腕砸去。

    季满月扔铁链锁的力道恰到好处。好到什么程度?锁头重重砸在持刀男子的手腕上,他一个吃痛,手指一松,刀便应声而落,摔在地上,发出“铛铛”两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持刀男子愣住了,又见锁头之后的铁链“哐哐哐”三圈绕在了他的胳膊上。他低头痛苦地捂住手腕。

    突如其来的疼痛,好像让他眼中的狂乱消失了一些,不知痛感是不是也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身后小巷里,举着根拖把就冲出来的大叔,趁男子手上绑着铁链还没反应过来时,从背后一棍子将男子撂倒。

    之前那对差点撞到顾青丽和季满月的年轻小情侣也返回现场。年轻女孩连忙打电话给治安部,男孩则加入了拖把大叔的行列,将持刀男子牢牢地按在地上。

    危机终于解除,周围的路人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包括顾青丽在内的不少人却惊异地看向季满月。

    “这姑娘跟演电影似的,从路边随便捡个东西,就能砸得那么准!还触发了捡来这工具的特效——铁链缠身!”

    拖把大叔也坐在那男人的身上,对季满月竖起了大拇指:“别看我这块头大,手上还拿着根拖把,其实,要真让我上来和这个拿刀的疯子搏斗,我心里也虚。还是你这姑娘有勇有谋,今天要不是有你这一砸,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人给制服了呢!”

    这会儿顾青丽也终于回过神来。好像还没意识到危机已经解除,她仍站在原地不敢动,只是满脸惊愕,愣愣地看着季满月。

    季满月的手同样微微颤抖,好像也还没从先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然后,见周围人都赞许地看着自己,她半张开嘴,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顾青丽。

    “我也不知道,刚刚……就是看他朝你跑过来,我也,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那锁丢出去了。”

    顾青丽惨然一笑:“你救了我一命哦!”

    季满月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哪有啊,我就是下意识随便一扔。”

    可回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那铁链锁怎么就这么巧砸中了持刀男子的手?链子还缠了三圈?

    就在这时,治安队员的车赶到了。在大城市里,有精神异常的男人挥刀乱砍无辜群众,无论如何都是重大治安事件,所以治安队员来得很快。

    他们从现场围观群众那儿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只把持刀男子以及那把早就被季满月砸落到地上的刀带走,并没有要求现场的任何围观群众也跟着走。

    顾青丽和季满月也离开了小巷。快到家的时候,顾青丽忽然眼睛一亮,看见路边垃圾桶旁散落了一些小石子。

    “你刚才随便一扔就能把锁头扔得那么准,要不再来试试?”顾青丽突发奇想。

    季满月愣住了,看了一眼那一地的小石子:“啊,你说现在?”

    刚刚砸中的男人的手腕,她都觉得是误打误撞,那种即将出现生命危险时迸发的肾上腺素罢了,她怎么可能觉得自己真有准头?这不成百步穿杨的古代大将军了?

    顾青丽却好像不容她拒绝一样,已经弯腰捡起了好几块小石子,递到季满月手里。接着,就开始四处寻找可以让她砸,却又不至于损坏他人财物的东西。

    一脸懵逼地接过几块小石子,季满月忽然心生一计,对顾青丽说:“跟我来。”

    这里离季满月家很近,她对这周围的环境也相当了解。现在是冬天,小区里到了这个点就没什么人了,也不用担心砸到人。

    季满月来到一棵树下,叫顾青丽抬头看。

    “哎呀,那树上怎么挂了一只鞋子?”

    季满月笑着解释道:“就两个星期前的事。我家楼上邻居,家里有个刚上初一的小弟弟,带同学来我们小区里打羽毛球。结果一不小心,把羽毛球打树上了。”

    顾青丽连忙抢话说:“然后他们扔鞋子,想把羽毛球砸下来,结果鞋子挂在树上下不来了?”

    季满月摇摇头:“不是。”

    顾青丽还以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结果季满月只是说:“中间还多了一个环节:他们先找在附近打篮球的几个大孩子用篮球砸,想把羽毛球砸下来,可是篮球一下子就卡在树枝上,够不到了。这才有人想到用别的东西扔篮球——别的东西嘛,就是这只鞋,对面那栋楼一个小男生的鞋。”

    顾青丽忽然想到了葫芦娃救爷爷的梗:来一个葫芦娃,就被挂在树上一个。

    她还是对季满月说道:“正好咱们也不用葫芦娃了,就靠这几块石子,看看你能不能把那只鞋子砸下来。”

    季满月没明白什么“葫芦娃”,可看顾青丽这么热心的样子,那自己就陪她玩玩吧,想必刚才的突发事件也让她受惊不小。

    季满月深吸一口气,把一枚石子攥在手里,用力扔了上去。

    “啪嗒”一声,石子正好砸在了那只鞋上。不过这一下,鞋子只是连带着树枝轻轻地晃了晃,却依然挂在树上。季满月撇撇嘴,不服气地捡起另一块石子,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出手。

    “啪嗒”,这一声比刚才更响亮一些,鞋子在树枝上颤了颤,紧接着,好像不甘心似的摇晃了几下,竟然真的被砸了下来,落在下方的草地上。

    看到这个场面,两个姑娘都开心地笑了。顾青丽说:“好了,现在也到我家小区了,你家还有多远?回家小心。”

    她本来打算坐公交车回家的,可是两人这样一路走一路聊,甚至一路冒险,也就忘记了时间。

    她告诉季满月,自己家并不远,再走一站路就到了,于是两人分手道别。

    季满月回到家,并没有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父母详说,尤其是那持刀男子的事情,她不想让父母担心。她只告诉父母,自己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同学,所以多聊了一会儿,两个人在小区楼下看到树上的那只鞋子,还萌生出了挑战欲,用石子砸鞋子,居然把挂在树上半个月之久的那只鞋子给扔了下来!

    季满月的爸爸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自家姑娘怎么这么调皮?

    她又上楼找到邻居家,告诉邻居因为自己和同学调皮,居然把他家儿子的同学的鞋子给扔下来了,这下,对面楼里那孩子又有鞋子穿了!

    回到家的顾青丽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想到了高老师经常对他们说的一句话:“尽管很多人都觉得咱们10班成绩差,除了瞎玩花样,也没什么特长,但是我知道,你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擅长的能力。每个孩子都是一座独一无二的宝藏,请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会尽量在与你们相处的这三年之间,帮助你们发掘身上最强大的潜能。”

    顾青丽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只是和大部分人相比,方向感稍微好一点,却从未想过这就是自己最独一无二的天分。

    直到高老师在她面前点了出来,她才逐步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加强并思考这种天赋的实际使用意义。

    现在,她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那么季满月呢?

    在大部分人看来,季满月只是个“擅长”对各种食物过敏的孩子,学习成绩一般,也没什么体育或者艺术的特长。今天的事情,一定要告诉高老师!

    第272章  当时的准确只是幻觉吧?那天的“准头”都是运气使然吧?

    早读课还没开始, 顾青丽坐在靠着窗口的位置,望着窗外出神。恰好看见高松然走过,她便连忙从窗口打招呼:“高老师, 跟你说个事, 你听了肯定觉得很有意思!”

    自从顾青丽第一次在急救中心调度室实习已经过去好几个星期了,高松然眼见她从一开始被人嘲讽后的自我怀疑,逐渐变得自信起来。

    今天又怎么着, 是要主动和自己说说在调度室遇见的趣事吗?还如此狡黠的样子?

    高松然露出好奇的表情,没想到顾青丽和他说的却是季满月的事情。

    季满月的天赋词是“大坝”, 这一点高松然早就开过天眼了, 尽管也怀疑过这个“大坝”是“打靶”的谐音, 可是毫无前因后果, 就硬拖着季满月去打靶,有点不好解释,容易引起同学们怀疑。

    “老师,你是不是都市小说男主角, 身上配备了教学系统,能看出我们每个人的特殊能力啊?”万一遇到这样的问题,高松然怎么回答?

    让天赋词是“菩提”的曹毅学围棋, 以及让天赋词是“假摔”的许岩多锻炼身体,进而发现潜水的天赋,都是出乎意料的歪打正着。

    对于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高松然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逐渐发现他们的天赋, 顶多利用自己并不算发达的人脉,为同学们使用或提升这些天赋, 做出一点微小的贡献。

    这下可好,季满月自己暴露了自己的长处, 就省得高松然这个做班主任的旁敲侧击了。

    季满月一向是个低调的孩子,说实在的,在10班大部分的任课教师看来,季满月都是很难让人记住的一个同学。高松然知道她身体容易过敏,是因为他是班主任。

    教生物的余老师和教化学的袁老师也大致清楚这一点,是因为季满月对实验室提供的乳胶手套都过敏。第一次生物实验还没过半,那乳胶手套缠在已经肿起来的季满月的手上,摘都摘不下来。

    好不容易等余老师帮着剪开,却发现季满月的两只手都肿得跟莲藕似的。

    余老师是农科院退休返聘的老教师,教学本就是她的热情所在。本着“不让任何一个学生掉队”的原则,小老太太自掏腰包,定制了一盒非乳胶手套,供季满月上课取用。

    除此之外,想必在剩下的任课教师看来,季满月大概都是他们在班里最后记住的几个学生之一。

    正因为平平无奇不容易被人记住,季满月也很不习惯被老师夸奖。她的眼神犹疑,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当时一股冲动,就把那锁头扔出去,还扔得那么准……”

    高松然笑着点头说:“我听顾青丽说,不光扔了个锁,你还能扔石子把挂在树上半个月的一只小男生的臭鞋子砸了下来。她还说,你砸了两块石头,两次都中了。这应该不是运气能解释的吧?”

    季满月有些无语,怎么顾青丽把这些都和高老师说了。

    “她说得那么神奇,我可期待了,所以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试着去打靶场练一练?”

    季满月怔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看向高松然:“打靶场?我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东西。是打枪还是射箭啊?无论是枪还是弓箭,我都没碰过。”

    高松然不想勉强自己的学生,但能看出,虽然季满月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她眼里也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于是,高松然坚定地劝她:“没关系的,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都能扔得那么精准,说明你的潜意识里对目标打击有相当好的判断力。试试看嘛,我请客,把你的好朋友们也叫上,权当体验一种新的体育运动呗。”

    季满月本想请同桌杨陶璐的,但顾青丽也很好奇,扔锁头、扔石子都那么精准的季满月,是不是真的能把天赋挥洒在打靶场?

    她和调度室的同事换了班,星期六和高老师以及季满月去打靶场玩,星期天再去调度室实习。

    黄莹莹听说好朋友这周末的行程,也好奇地跟了上来。不过,她坚持认为高老师想要观察的只是季满月,所以黄莹莹自掏腰包,替自己和顾青丽付了入场费。

    ——这不是逃课出去玩,而是星期六有正当理由的出去玩,带上顾青丽也不至于让黄莹莹再被爸爸收了手机。

    高松然自己当然没有玩过射击,他也不认识什么会玩枪的朋友。选择的这家射击场,也只是他在地图上搜了一搜,找了一家价位、用户评价等多方面因素相对均衡的射击馆。

    这家射击馆位于一座红砖旧建筑的二楼,一楼的门面房是做摩托车改装涂装生意的。所以,四人走上二楼,依然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味,混杂着硝烟火药的气息。

    射击馆入口处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区,墙上挂着射击馆七八个不同教练的证书、陈年旧合照,还有个小陈列柜,展出了一些奖杯和奖牌。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块全运会铜牌了。能在全国比赛拿第三,哪怕只拿一次,也足以说明射击馆老板的水平。

    走进场馆,四周和天花板都布置了隔音墙,吸收子弹射出的震耳欲聋的枪响,难怪在休息区里都听不清太多子弹的声音。

    射击台排列在场地左侧,当前场地里有五个戴着护目镜和耳罩的人在练习,其中两人身旁还有教练指导。靶子后面是一块厚实的软墙,确保即使射击者严重脱靶,子弹也不会反弹回来。

    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微笑着说:“您好,是高先生的预约是吧?巧了,我也姓高,是这里的教练。”

    确认了预约的细节,这位高教练又问到:“所以你们都没拿过枪?”他顿了顿,继续说:“没关系,我们有适合初学者的入门课,慢慢来,先了解基本手法。”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带着三个十来岁的未成年女孩来打靶,虽然这年轻男子说自己是他们的老师……但有些人脑子里都是些黄色废料,这位高教练也不例外。

    来射击馆射击的年轻人三教九流都有,喜欢在年轻女孩、还是好几个年轻女孩面前显摆的男生,他也见过不少。

    虽然我的水平和全国第三的射击馆老板相去甚远,可我怎么都是个教练,总比你们这些连枪都没碰过的人强太多了!射击可是门严谨的技术,没三分真本事,光在小姑娘面前装模作样可不成!高教练心里这样想着。

    高松然完全没有显摆的心思,今天季满月是主角。他也只是本着“钱都花了,不摸两下枪好像亏了”的心态,尝试着拿起了枪支。

    见高教练就要向自己走过来,指导自己的动作,高松然连忙放下了枪:“你先指导我学生吧。”

    顾青丽和黄莹莹也知道,今天的主角是季满月。季满月怯生生地摸了一把自己射击台上的步枪,更加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来。

    高教练的目光落在季满月完全生疏的握枪姿势上,故意带上一份专业的腔调,得意洋洋地瞥了高松然一眼,才对季满月说:“小妹妹,看好了,枪可不是随便拿起来玩玩的东西。我们射击讲究的是姿势、手感、状态,是成千上万次练习后积累下来的直觉。”

    学着教练的示范站姿,季满月身体微微前倾,双脚分开到与肩同宽,并将重心压在前脚掌上。高教练又说:“你先把枪托靠在肩膀,别想着一上来就瞄准靶子射击。第一次摸枪的人都不知道这家伙有多重,你先习惯它的重量。对了,手肘别抬那么高……”

    边指导季满月的握枪姿势,高教练一边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高松然。

    见这个年轻的老师在一旁神游天外,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中未免有些得意:还真想来装叉呢,在自己这个专业教练员面前,不还是一句话都炫耀不出来了?还是我这种专业教练靠得住,年轻人就别跟着添乱了!

    站在射击靶前,季满月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手心微湿。这是她第一次拿枪。

    盯着远处的靶心,她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

    子弹偏离目标,落在靶子边缘。脱靶!

    季满月叹了口气,再试两次。

    三轮下来,竟然有两次连靶子都没能命中,第三次才勉强中了几乎是最外圈的“2”。

    旁边的顾青丽和黄莹莹本来是来陪季满月,顺便玩玩从没尝试过的新兴趣的,倒没抱什么期待。

    她们随意地尝试了几枪,没想到,竟然都打得比季满月还好。顾青丽看了看自己三枪“0、6、2”的成绩,中规中矩,再看了看季满月的“0、0、2”,轻声安慰道:“月亮,可能是你刚开始不太习惯,多试几次就好了。”

    三次都中靶,打出“1、5、3”的黄莹莹则说:“没关系呀,我们都是第一次玩射击,能打中靶子就不错了。”

    自己明明能在危急关头扔出锁头,击中那男人的手,还在上面缠了两圈,可现在手里握着的枪却显得格外沉重,每一发子//弹都偏离目标。

    当时的准确只是幻觉吧?那天的“准头”都是运气使然吧?

    不过,现场还有比季满月成绩更差的。高松然走到她身边,哭笑不得:“你至少能中一次,我三次都脱靶……放松,就当是出来玩的,你本来也不需要验证什么嘛。”

    高教练本就不希望看到高松然年轻气盛的样子,可当高松然不仅一点都不“气盛”,反而开始自嘲,教练反倒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也只好鼓励明显是这个小团体“主角”的季满月:“还行,注意打出去之后的后坐力,保持稳定。”

    季满月重新站稳脚跟,努力让呼吸和心跳都平缓下来,心里默念着两句话:放松,相信自己。

    第273章  看来她真的有天赋,也许当初我真该早点带她来的!

    再次站上靶位时, 季满月微微闭上眼,手心已不再出汗,手臂也开始放松, 周围的杂音也离她远去, 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是啊,就是高老师出钱,请“深陷学业压力”的自己和顾青丽出来玩而已, 为什么一定要证明什么呢?忘掉那天晚上的意外,从零开始就好。

    她打开眼睛, 举枪瞄准。深吸一口气, 再屏住, 手指果断地扣下扳机——

    “砰!”一声, 子弹飞出,稳稳地打在了靶子的“7”环上。

    旁边的顾青丽和黄莹莹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顾青丽有些兴奋,拍手鼓励道:“你看,这次不是很有进步嘛!”

    黄莹莹也不禁点了点头, 露出了笑容。她们本来也有些担心,季满月会再一次失误,从而彻底丧失信心, 但这一发射中的成绩,让她们对季满月刮目相看。

    高松然微微一笑,双手交叉在胸前,欣慰地注视着季满月的背影。

    高教练站在一旁, 本来还对这个“主角”有些不屑,可这一枪却让他不得不稍稍改观。他清了一声嗓子, 假装随意嘟囔一句:“咳咳,有点意思, 再接再厉。”

    但他的目光却落在季满月的枪上,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进步。

    作为专业教练,高教练看到的不只是季满月打出环数的进步。

    第一次射击的新手容易犯一些常见的错误,姿势不稳、不懂控制呼吸导致瞄准节奏被打乱……这些错误的外在表现就是射击者眼神不定,且射击前频繁调整姿势。

    这一枪之前,季满月身上的这些小毛病几乎消失不见。

    季满月对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她低头看了看枪,嘴角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又抬起头,看向下一轮靶子。

    尽管有上一枪的成功打底,她这次也不再犹豫,不再有“一定要证明什么”的包袱,再次举枪扣下扳机。

    “砰——”

    子弹出膛的一瞬间,季满月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眼睛、手都融为了一个整体。

    这一次,子弹又稳稳地命中了“6”环区域。6环及以上都是黑色的靶心区域,靶上一颗白色的小洞清晰可见。

    高教练看到,她的瞄准动作不再生硬,甚至带着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流畅感——或者说,专业感?

    一旁有个刚打完十枪,正在休息的年轻人。他和他的教练刚才就注意到了这四个年轻男女。

    一开始,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太过留意,他在这一家射击馆练了挺长时间,像这样第一次来射击的新手,他见过无数次了。大部分人第一次打不出好成绩,以后就再也不拿枪了。

    他自己则是个例外。上大学之前,也同样没摸过枪,有一次,大学里的室友——或者说那三位“共轭父子”,借着其中一位室友成功找到女朋友的理由举行团建。

    团建的地址就是这家命运中的射击馆。

    正如大部分新手一样,其他室友一开始还跃跃欲试,尤其是那两个经常在宿舍里开黑,拿本来该用于学习的笔记本电脑打射击游戏的室友。

    可是,真正来到射击馆的他们才发现,在电脑上看着屏幕瞄准,再用鼠标射击,和在现实中用缺乏锻炼的身体、高度近视的眼睛,和因为缺乏锻炼而颤抖不已的手进行瞄准、射击,完全是两回事!

    到最后,只有这个叫李翔的年轻人成绩最好。他是沿海地区一个小渔村长大的孩子,家庭条件虽然够不上贫困生的标准,但过得也很拮据,买不起电脑,自然也不会和室友们一起宿舍开黑。

    在上大学之前,他甚至连电脑游戏都没怎么玩过。他的另外三个室友则都是城里孩子,对于许多流行的新鲜事物如数家珍。

    李翔和他们并不怎么玩得到一起去,平时要么在图书馆学习,要么回了宿舍,也只是安静看书,或者刷刷手机新闻。

    那三个室友打完了一轮枪,就兴味寥寥,没什么动力了。毕竟,打完十枪也还有人没找到靶子在哪,这么强大的挫败感,没吃过苦的年轻学生并不喜欢承受。

    而生平从没有摸过枪、从没有进入过射击馆的李翔,十枪却打出了一共60点的好成绩——这还是建立在他第一枪脱靶、第二枪只有2环的基础上。

    剩下八枪,平均成绩超过了7环。对于新手射击者而言,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好成绩。

    当天,这家射击馆的老板,也就是那位曾经在全运会上获得全国铜牌的退役射击手正好在店里。他看到了李翔的成绩,当机立断,不仅免了这群人的账单,还请李翔和他的室友们吃了一顿饭。

    毕竟,要是没有那几个提议来射击馆的室友,老板哪能发现这么个射击天才?

    老板邀请李翔来他的射击馆训练,还安排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一名教练专门教导李翔。

    季满月的第三枪,直接命中靠近中心的“8”。

    李翔看着季满月,就好像看着一年半之前的自己。开始连靶子都很难找到,可是无论是心态的调整还是对于技巧的学习,这个姑娘都掌握的非常迅速,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他的余光甚至看到了身旁的教练,教练的目光也在自己和那年轻姑娘之间逡巡。

    顾青丽看着季满月专注的眼神,忍不住扬起嘴角,轻轻对黄莹莹说:“我就知道她可以的。”

    黄莹莹也笑了:“月亮还真是有股韧劲啊!”

    高松然知道,这只是季满月射击之路的开端,却也是季满月跨越了心中某个障碍的标志。

    因为有些不幸的特殊体质,这个孩子自从懂事起,就对一切谨小慎微。吃的喝的要仔细查看配料表,穿的衣服也要小心选取不容易让她过敏的材质。

    永远都在担心这个世界会给她带来什么危险,永远惶惶不可终日。

    可现在,高松然在射击场上看到的季满月,却是一个心态彻底放松的季满月。

    高教练虽没说什么,但眼里已经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摸了摸下巴,重新评估起季满月的潜力。

    连续三枪总分2环,之后连续三枪又是总分大幅提升,这究竟是她的运气,还是当真开始掌握技巧了?

    他已经把那个“想在年轻女孩们面前显摆的二十多岁的男人”抛在脑后,开始用职业的眼光看着这女孩。

    高教练缓缓道:“想要更上一层楼,你不仅要专注于控制呼吸,保持持枪的手部稳定。真正的高手还要学会‘预判’。你知道子弹飞出去的瞬间是什么的样吗?子弹离开枪膛前的那一刹那,枪身会有细微的晃动,你要学会提前感受,并调整自己的手指力度,用手指、手腕的控制能力抵消这晃动对瞄准的影响。”

    视线再度对准靶子时,季满月隐约能感到枪口的微微颤动。

    “好,现在记住,当你扣动扳机时,预判出靶心移动的瞬间,把握住那一个细小的节奏。”

    高教练缓缓退后一步,将舞台留给季满月。

    季满月轻轻点头,再次举起枪。这一次,她瞄准的时间比先前打出好成绩时稍长了一些,因为她在尝试感知高教练所说的“晃动”。她感到自己的手臂也在随着枪托微微颤抖,但很快便又沉稳下来。

    “砰!”

    周围所有人都盯着靶子。靶纸上清晰地出现了一个命中孔,正正好扎在数字“10”上。

    黄莹莹和顾青丽两人直接异口同声地尖叫出声:“月亮牛叉啊!”

    不消说,这又是在班长赵华枫的影响下逐渐养成的语言习惯。

    幸好戴着射击馆给配备的耳罩,否则这一左一右两个高分贝、高频次的尖叫,非得让高松然年纪轻轻就吓出心脏病不可。

    不过,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耳朵了,没想到季满月进步这么快,高松然惊喜满满,笑着对激动的顾青丽说:“看来她真的有天赋,也许当初我真该早点带她来的!”

    顾青丽怎么会知道,高松然早就看过了季满月的天赋是“大坝”,也怀疑过,“大坝”就是“打靶”的谐音。她歪过头,俏皮地对高松然说:“可是高老师,要不是我们那天遇到那个持刀男子,才不会发现她有这天赋呢。”

    她的邀功请赏让高松然忍俊不禁:“是啊,你发掘了她的天赋,还鼓励她用树上挂的鞋子练习天赋。如果月亮以后在射击上有什么重大成就,给你顾青丽记头功!”

    每一枪打出后,高教练都会给出进一步的指导。这一枪10环,的确有些运气的成分,因为季满月并不是之后枪枪都能打出10环。但是她的成绩也能稳定在了6环以上。

    换到隔壁乃至场地最边缘的靶子,季满月同样拿出了稳定的发挥。

    只要季满月想打,高松然是不可能吝惜这一瓜两枣的。这一天,季满月一共在射击馆打了八十枪。而黄莹莹和顾青丽之后却都和高松然一样,根本没心思自己打,而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季满月身上,为“月亮”每一次出彩的成绩感到由衷地高兴。

    四人临离开射击馆之前,高教练和李翔的教练小声议论了什么。高教练走上来,对季满月说:“两个星期之后,我们射击馆会举办一次多家俱乐部的训练赛,虽然已经过了报名时间,但如果季同学有意去参加,我可以帮她补报上。”

    尽管在之后的射击中增长了不少信心,但季满月还是万万没有想到,射击馆这么快就希望她能去参加比赛了。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微微点头:“行,那……那我报个名吧。”

    又打了一轮枪,再次回到场边休息的李翔也看着季满月的背影。小姑娘和他当初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第一次来到射击馆一个月后,他也被教练推荐去参加了市里的某个比赛。

    第274章  如此朴素的出场,让现场观众都愣住了

    事情就是这样, 季满月在这家射击馆打第一枪的那一天,就成了教练们争相议论的焦点。甚至她连俱乐部里其他的队员一个都不认识,就被推举参加比赛, 成了代表“万年青”俱乐部的选手。

    听到她的经历, 谁不说一句不可思议呢?季满月的主业是学生,她也并不是体育特长生——至少现在还不是——自然不可能像忙里偷闲的大学生李翔,或者代表俱乐部参赛的另一名成员、家里做生意的富二代万辉一样, 在工作日也能跑出来训练。

    听说自己手下的教练擅做主张,帮一个第一天来射击就展现出天赋的小姑娘报了名, 射击馆的庄老板也和李翔一样, 立刻想到了李翔过去的经历。

    第二个周末, 季满月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来到了射击馆。复杂, 倒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怀疑,只是她感觉这一切都太梦幻了。

    什么时候,她,季满月, 一个先天身体条件如此不幸的孩子,“幸运”这个词也能降临在她的身上?

    这一天,庄老板也来到场地。射击馆里都有录像, 上个星期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全都知道了,不过天才少女究竟水平如何,还是要现场见证一下的。

    这一次, 有了射击馆老板在现场热情洋溢的介绍,季满月才真正明白了她第一次来射击时完全懵懂的知识点:□□、气手枪、速射, 不同射击姿势……

    这些词语,她只在陪爷爷奶奶看奥运会的时候听说过, 没想到,有朝一日,它们竟然也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第二节课,季满月是由她爸爸陪同来到射击馆的。顾青丽要在急救中心实习,高老师?总不能每个星期都麻烦人家班主任老师吧。

    这一次,射击馆老板还亲自下场,向季满月介绍了许多她不知道的技巧。

    李翔今天不在,另一名参赛选手万辉倒是被射击馆老板介绍给了季满月。

    万辉家里经营着一家成功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从小不缺钱,生活优越,这一点倒是和10班不少同学颇为相像。为了磨练孩子,也因为万辉本人热爱刺激,他从上中学开始便沉迷射击,成为市里不少家射击馆的常客。

    在他的朋友圈子中,许多人来打靶只是为了放松疏解生活的压力,可万辉却练出了不俗的实力,这也让射击馆老板对他高看一眼。两人逐渐从客户和老板的关系转变成了朋友。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这家射击馆的教练都是男人,射击馆的常客性别比例也和和尚庙差不多。由于俱乐部友谊赛规定,三名参赛者中必须至少有一名女选手,而这家俱乐部却没有固定的可以参赛的女选手。

    若是俱乐部里少有的几位女士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参赛,那么万辉总会叫上自己的女朋友。她跟着万辉来过几次,也算“练过”一些射击,哪怕成绩却不怎么好。唯一的优点是,万辉女朋友不怕丢脸,无论在赛场上打成什么样,只要万辉让她上去帮忙,她都愿意报名。

    如今有了季满月这个令人惊喜的发现,整个射击馆都捡到宝了。亲眼目睹所谓“天才少女”的表现之前,万辉还有些不以为然。

    这只是她第二次练习射击,姿势生疏,拿起枪的时候,还要那位高教练在旁边指点,如何用正确的姿势站立。

    “临时加入的新人,水平估计不怎么样。”他猜测,这大概是射击馆老板或者这里某个教练家的亲戚。毕竟,总让自己女朋友一个水平三流的选手在正式比赛场上丢人现眼,也是抹了自己的面子。

    可是,当万辉亲眼见证季满月打出的成绩越来越好时,他也忍不住对这个年轻女孩另眼相看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女孩似乎有种天然的直觉,哪怕从没进行过正规训练,但她同样也没有受到固定技巧的束缚。这种运气,或者说天赋,让他觉得新鲜不已。

    她可能成为万年青俱乐部的一张王牌!

    季满月第一次正式认识李翔,则是在比赛当日,也就是她加入这家俱乐部后两个星期的“纪念日”——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便是如此。

    李翔和万辉算是老熟人了。万辉随意地靠在墙边,双手抱胸,看上去有些油里油气,还带着些射击俱乐部常客的傲气。李翔则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调试器材。

    万辉看了安静的李翔一眼,调侃道:“你咋还手抖呢?你可是咱们俱乐部不世出的天才,我们都等着你大展神威呢!”

    季满月在一旁有些拘谨,没有主动和两人搭话。李翔却将话题转移到了季满月身上:“什么不世出的天才?我看这个小妹妹才是。我感觉,她比我厉害。”

    季满月都快疯了:她已经尽可能保持低调了,怎么这两个队友还努力把话题往她身上引?她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呀!

    她假装没有听见李翔的话,往准备室的角落走了走。另外两个参赛选手看着她的模样,有些玩味,甚至有些好笑。

    比赛开始前,三人没有更多的交流。尽管随行的庄老板和高教练都希望三个队友之间能够更熟悉一点,但团体射击比赛虽然有队友的因素,可说到底,还是和每位选手自身的心态调整关系更大。

    如果选手觉得相互之间不交流会让他们表现更好,教练也无从干涉。

    三位选手抽签决定出场顺序。不同俱乐部的选手分成三组,每组在同一时刻出场。

    这是季满月最为担心的,因为她还从来没有练过和其他人一起射击时,应该如何避免干扰。但她还没意识到,其实第一天在俱乐部参加射击时,她就体会过了这种感觉。

    当时,射击馆里不光有包括李翔在内的其他练习射击的人,甚至季满月身边就有顾青丽和黄莹莹两个分贝极大的尖叫喇叭。

    可以说,那一天的季满月已经用实力诠释了“手感一来,谁也不爱”的酷炫射击手形象。

    季满月恨不得早点比完离场,免得心里紧张,尤其是看到来自其他俱乐部的选手们一个个从射击装备到护目镜、耳罩这些配件,都极其专业的样子。而她自己是穿着三中的校服来比赛的。

    可是没办法,事以愿违,偏偏抽到了最后一个顺位出场,她只能耐心地等着。

    代表万年青俱乐部出战的万辉首先走入赛场。他身着一身深蓝色的射击服,勾勒出并不算挺拔的身形。他的全套装备都选了最好的、最贵的。

    不少资深观众认出了他,万辉可是已经替这家俱乐部出战好些年了。

    站在射击位上的万辉神情自若,没有了季满月平时看到他时那副油腻油气的表现。举起枪。稍作调整,他便扣动扳机。

    十枪里有九枪都精准地落在了7环到10环之间,只有中间一枪略有失误,只打了4环。

    万辉有些懊恼地离开比赛场地,对第二个出场的李翔伸出大拇指,又给了他一个拥抱,鼓励道:“兄弟,看你的了,我这次失误了啊……”

    李翔默不作声,肩头无形的担子却好像又重了一分。第一个出场的万辉有失误,导致目前俱乐部只排名中游,自己可不能再失误了。

    毕竟,随后出场的,是谁也不知道在压力下会拿出什么表现的新人小妹妹。

    李翔上场的步伐同样稳健,但比万辉显得稍微拘谨一些。他穿着射击馆为他提供的装备,与万辉的悠然自得不同,进入场地后的李翔专注而警惕,不受身边人的干扰,目光沉稳地注视着自己前方的靶位。

    有几名观众看出了他的表现,窃窃私语道:“这小子看着挺紧张的,应该不是个老手吧。”

    “不清楚,之前一次比赛他上过,好像是这家万年青俱乐部的什么天才,还是个大学生呢?”

    李翔的最初两发子弹都打在7到8环之间,中规中矩,并不出彩。

    他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行,心态太容易受到影响了。

    逐渐适应了现场氛围,李翔之后的分数微微上升,最后几枪稳定在了9环以上。虽然没有打出10环的好成绩,但这样稳定、几乎没有失误的表现,还是赢得了现场不少观众的赞叹。终于有人相信了他所谓“射击天才”的名号。

    季满月出场时,身着一套干净利落的校服,背后还写着大大的“运夏市第三中学”。她带着自己圆圆的细框眼镜,只在耳朵里塞了两块超市里买到的防噪音耳塞,既没有专业的护目镜,也没有射击耳罩。

    如此朴素的出场,让现场观众都愣住了。

    资深观众发现,这一次万年青俱乐部派出的女选手并不是万辉那个三脚猫水平的女朋友了,而是一个更加年轻的女孩子。

    有人调侃道:“哟,那富二代不会换妹子了吧?”

    “不至于,他就算换女朋友,也肯定会给妹子买专业的射击服和装备,哪会让她这样穿着校服就上场。”

    “就是,人家小妹妹还是个高中生,咱们嘴上稍微积点德吧。”

    有人转过头来,和身后对季满月的身份议论不已的观众说道,“喂,听说她才加入这个俱乐部两个星期,练射击也不过练了这么久。你看,万年青这一次才排名中游,估计知道另外两个参赛选手状态都不好,俱乐部奖金肯定拿不到。所以,庄老板才派了自己家一个亲戚体验射击的。”

    季满月走向射击位时,脸上还有些紧张。她在靶位上稍作停顿,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第一次射击时,高老师和自己说的话,还有黄莹莹、顾青丽两位同学开心鼓励她的样子。

    她屏住呼吸,手指轻轻触动扳机,又想起了高教练所说的感受和预判。

    然而,第一发子弹飞出,却偏离了靶心,只打出6环。

    现场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果然没经验,这一枪打得不怎么样。”

    “哎,你可别说,人家小妹妹是个新手,能打中靶子已经不错了……”

    第275章  尽管自己只站在第三名的领奖台上,却是吸引现场目光最多的

    第二枪响起, 子弹稳稳地落在了8环之上,观众们顿时一阵惊叹:“哟,这个校服妹妹有点意思, 看来还是有些能力的……”

    这一组的女选手不多, 恰好站在季满月旁边一个靶位的,就是这组剩下的女选手。看到这个女孩子第一眼,季满月就想到了她的10班同学胡小舞。

    胡小舞最近也改剪了短发, 英姿飒爽的,还挺酷, 唯一没变的就是她额前的那一撮毛, 还是染成了蓝色。这个女孩也差不多, 她的头发比胡小舞稍长一些, 染成粉色的一撮头发则在左耳之后,右耳边没有染发,显得个性十足。

    这个女孩比胡小舞个子高一些,每一枪打完, 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俗称“扑克脸”,毫无变化。

    不知为何, 大概是这一轮的全部靶位上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子的原因,两人站的位置又近,季满月不经意间就把这女孩当成了自己打靶的标杆。

    扑克脸女孩的前两枪,8环、7环, 显然也是个高手。

    大概是心里有了些杂念,季满月的第三枪又打在了7环上。

    她有些无奈地撇撇嘴:不能再乱想了!要是对旁边的女孩好奇, 可以比赛之后再去和她打招呼、交朋友呀,在比赛场上过多关注其他选手的表现, 会给自己带来压力,导致心神不稳。枪拿在手,最忌讳的就是杂念太多,不是吗?

    她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前三枪之后,她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射击姿势,虽然和高教练一直教她的略有出入,但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第四枪,9环!

    从这一枪开始,季满月只盯着自己的靶子,旁边的选手再让她好奇,也目不斜视。

    有观众忍不住激动地喊道:“哇,校服妹妹真有一手!”

    第五枪,10环!

    接着第六枪……依然是10环!

    尽管此次到场的观众都是各大参赛俱乐部的注册会员,非常清楚射击场内要保持环境安静,但是这个什么装备都没有、还穿着校服过来比赛的高中女孩,连续打出两枪10环,还是让不少观众不住惊呼起来。

    裁判都不得不用广播维持纪律,让大家安静一些,以免影响选手发挥。

    已经比赛完毕的万辉和李翔也坐上了观众席。观众席有一块为参赛选手特地划出的位置,比赛前后都可以坐在这里观战。

    不过,两位师兄比赛时,季满月却没有进入观战区观战。她一直在后台摆弄、检查自己的枪械,尽管刚刚入行两个星期的她,根本不知道枪械应该怎么调试、检查——一切都是庄老板和高教练帮她弄好的,采用了最普适的调试方法。

    有了季满月这两枪高分打底,万年青俱乐部的排名也从十五支队伍的中游,提升到了第五名。

    看到季满月前三枪就打出6、8、7环的好成绩,李翔心中惊讶不已,不由得默默点头,眼里多了一丝钦佩。这个刚开始射击半个月的小姑娘,比自己当年还厉害!自己虽然有天赋,但心态容易崩,而这妹妹竟然还挺稳定,哪怕自己和万辉两人都有失误,她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万辉一开始有些漫不经心,他觉得,自己和李翔两个人的发挥都算不上太好,这比赛,“已经结束嘞”!万年青再想获得什么成绩,别说冠军了,哪怕能分到奖金的前三名,都是“很蓝的啦”(*)。

    季满月的前三枪也只是中规中矩的成绩,虽然超出了万辉对一个新手的期待,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接下来的9环,和连续两枪都打中10环……这可是他和李翔这两个练射击时日不短的选手在正式比赛中都难以做到的!

    万辉的表情由戏谑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看来我还是小看她了……”他小声对李翔说道。

    接下来几枪,季满月虽然没有一直连续打出10环的好成绩,但她同样渐入佳境,基本稳定在9环以上。

    不光她自己的成绩不断攀升,连带着万年青俱乐部的成绩也逐步提升。

    十枪打完,她的比赛成绩是这一轮所有选手中的第一名。只不过,前两轮中别的俱乐部还有高手,加上李翔和万辉的表现实在不尽如人意,万年青俱乐部最终排名第三。

    站在领奖台上的季满月,好像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不习惯被人关注、有些局促、又有些窘迫的小女孩。

    感觉到自己被现场一百多双眼睛聚焦,季满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能看得出,尽管自己只站在第三名的领奖台上,却是吸引现场目光最多的。

    不光因为她的着装太过朴素,和身旁八个一身专业射击服的选手比起来反倒更加突出,更是因为她初出茅庐,就打出了如此优秀的成绩。

    她的站姿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也不知道该不该维持下去。奖状和小小的奖杯雕塑拿在手里,有些自豪,也有一些无法适应的羞怯。

    李翔注意到她的窘迫,小声提醒她:“多笑一笑,今天你是我们万年青的英雄。”

    季满月感到一丝安慰,却还是有些拘谨。

    离开领奖台,拿了冠亚军队伍的选手,却一股脑地要上来和她合影!这让季满月更加无语了。

    这辈子,她只因为身体太容易过敏而被老师、同学关注,因为中考成绩低空飘过市里名校三中的录取分数线,被家里亲戚关注。

    能因为自己在某个领域做出成绩而吸引了如此多的目光,17年人生头一遭啊!

    拿到第三名,全队也能分到三千元的奖金。奖金分配模式是选手代表俱乐部报名时就谈好的:一半奖金归属俱乐部——老板和教练们怎么分就不清楚了——另一半奖金,则由所有参赛选手共享。

    俱乐部把奖金给选手的时候还挺注重仪式感,庄老板当场就写了三张五百元的支票。由于俱乐部里,有些选手注册时用的并不是本名,为了防止兑现支票时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庄老板会把收款人位置留空,让选手们自己写名字。

    万辉微微皱眉,将自己的支票递到了季满月面前,自嘲地笑道:“这次咱们能拿到第三名,真的多亏你了!要不是今天抱了你的大腿,我们俩也不可能上领奖台。我这份钱,你拿着吧!”

    季满月一怔,看了看万辉手中的支票,又看了看一边同样惊讶的李翔。

    李翔不免有些尴尬,因为万辉说的的确不错,如果不是季满月最后“弯道超车”,他和万辉的成绩只能排名中游,一分钱都拿不到。

    可这可是五百块钱呀!李翔的家庭本就不富裕,父母供出他一个大学生读这么多年书,都得节衣缩食。幸好庄老板惜才,赞助了李翔在万年青俱乐部的所有射击相关费用,他才有钱学射击的。

    这五百块钱,如果能寄回去给父母,他们也能少辛苦一点。

    季满月只瞥了李翔一眼,就看出了他脸上的尴尬和挣扎。这种局面,该是走上社会那些油滑的大人要处理的。万辉师兄你这个坑货,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局面让自己一个17岁的未成年人处理?

    当然万辉也的确没有想到,自己这“大度”的举动,还有道德绑架李翔的嫌疑。毕竟,他是富二代,这五百块钱对他来说就是洒洒水,他自然无法时刻站在家庭条件没有他那么优越之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季满月觉得,万辉递到自己面前的支票实在烫手,连忙摆摆手说:“没有的事!虽然我这次走了狗屎运,发挥的确有点好,不过最后也是记总分的嘛!要不是你们在之前也打出了不错的成绩,我哪怕枪枪10环,也不可能追得上来呀!这奖金就是我们三个人的。”

    万辉还想坚持,却又听季满月说:“这样吧,正好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既然你们想感谢我,就请我吃顿饭呗!”

    万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不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和李翔相视一笑,觉得这孩子挺可爱。

    季满月的话让李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季满月让他们两个请吃饭,但到最后,结账的肯定会是万辉。

    他在内心甚至感谢这个小师妹,没有因为贪图多一千块钱,就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个姑娘不光射击水平高,有天赋,还是个格局颇大的孩子!

    由于此次俱乐部友谊赛仅限各大俱乐部注册会员入场观赛,尽管季满月的爸爸妈妈也想来观赛,但是资格所限,他们无法入场。

    于是,季满月和父母约好,比赛结束后和爸妈发个短信,他们来射击馆接她。

    万辉开车,贴心地载着两位选手和两个教练,来到离季满月家只有一站路的一家饭庄。这样,一会儿也不用季满月父母辛苦去接她了。

    这里并不是运夏市最高档的中餐厅,但季满月的父母几年前带她来吃过两次,在菜谱的选择上,这家饭庄给出较大的定制空间,方便了季满月这个极端过敏体质的孩子。

    身体原因,季满月很少在外就餐。这家饭庄也只是几年前来过,并没有太多印象。

    她在心中暗暗记下饭庄的名字和地址,如果真吃出了什么让自己感到惊艳、又不过敏的菜,回头去学校告诉黄莹莹,让她也来探探店。

    五人在大堂坐下,季满月发短信给父母报了平安。

    饭庄的领班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到季满月身上的校服,不知是勾起了某些回忆,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一直盯着这件校服看了许久,还不时看向季满月的脸,似乎想把季满月的长相和她见过的人对应起来。

    众人酒足饭饱,最后,万辉在争抢买单名额的比赛中输给了庄老板,这顿饭成了庄老板请的。

    那中年领班过来结账,又看了一眼季满月的校服,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同学,没记错的话,你也是高二10班、高老师班的吧?”

    第276章  过去的三个星期,平凡的季满月好像活在一场不平凡的梦里一样

    季满月愣了愣, 不过她看出这个领班并没有什么恶意,说不定她是10班哪位同学的家长,在家长会上见过自己呢。

    她点头, 问道:“是的, 我是10班的。请问您是?”

    见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验证,那领班十分惊喜道:“我就说,觉得你眼熟!我是薛恒的妈妈。上次开家长会, 就是你把我引到他位置上的!当然啦,你那么热心, 帮了那么多家长的忙, 肯定不记得我了。”

    季满月有些懵懂地点点头, 再次看向这位中年妇女, 觉得她似乎确实和班上的薛恒长得有点像——哦不,这什么话,应该说薛恒长得像这位中年妇女才对。

    季满月和薛恒并不熟。她个子矮,坐第一排, 薛恒则是卢浩的同桌,坐在倒数第二排。两人平时的交集仅限于收交、分发作业,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说得上一句话。

    意外遇见薛恒的妈妈, 季满月也有些不知所措,实在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毕竟是大饭店的领班,薛妈妈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她随口和季满月寒暄道:“你今天是朋友聚会呢?”

    季满月也将自己外出购物时意外遇见实习下班路上的顾青丽、意外遇上持刀疯子,并靠一把链子锁将其轻松制服、高老师带她和朋友们去射击馆, 意外发现她的天赋……一系列事件的来龙去脉,她都和薛恒妈妈说了。

    倒是听得一旁的李翔、万辉以及两个教练啧啧称奇。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先经历了如此奇遇, 才被发掘出了射击的天分。

    却见薛妈妈脸上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她为儿子同班同学取得的成就感到高兴。

    忧, 却也是因为自家儿子。面前这个季满月,在射击场上风光无限,而她口中无私地发掘了他的才华,并向高老师推荐她练射击的同学顾青丽,也怎么着?在急救中心调度室实习?

    薛妈妈不熟悉这岗位,但是——不明觉厉!

    偶尔听薛恒回家说学校发生的事,好像他们班里不少小伙伴都早早找到了未来的出路。这让薛恒妈妈忧心不已,现在却只有羡慕季满月等人的份儿。

    “真好啊,像我们家薛恒,成绩一般般,成天还就知道打游戏。要是他也能像你、像顾青丽一样有出息,我也就不操心了……”薛恒妈妈叹了口气。

    季满月一时不知怎么接下这话茬。居然有这么一天,普普通通的自己,也能成为其他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过去的半个月,或者算上路遇持刀疯子的周末,过去的三个星期,平凡的季满月好像活在一场不平凡的梦里一样。

    这些日子,她的虎口都被掐青了,一次次的疼痛一次次地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当然,不管心里再高兴,现在也不是炫耀的时候。她对薛妈妈说:“我也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被顾青丽发现准头比较好、可能擅长射击的。薛恒肯定也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而且高老师又是那么开明一人,他的天赋终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薛妈妈知道,季满月好心安慰自己,也没把她的话太当回事。

    收完了这桌的账,薛妈妈又去忙其他的工作了,射击馆一行人也互相道别,分别离开。

    在薛恒父母看来,孩子是个大宅男。别的孩子在学校憋了一星期,周末都盼着外出放风。薛恒都不爱出去玩,就知道窝在房间里玩游戏。

    事实上,可只有薛恒自己知道,他在搞个大项目,谁都不知道的大项目。

    说起来,这个项目还是薛恒在高松然的鼓励下,才有机会参与的。

    早在高一上学期,高松然就对薛恒开了次天眼,看到他的天赋词叫“有喜”。

    作为一个胡子长得比头发还快的男孩子,除非在他有生之年,人类的辅助生殖技术取得突破性进展,否则薛恒这辈子大概很难有喜了。

    那么,结合薛恒的兴趣爱好,这个“有喜”谐音“游戏”,有没有可能表示他的天赋与游戏有关?

    可是身为班主任老师,总不能直截了当地鼓励学生多玩游戏吧?尤其是薛恒的家长,还对他每周的游戏时长怨念颇深。

    所以,高松然几次与薛恒单独谈话,都在努力把他往游戏策划、游戏设计的道路引导。

    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薛恒其实是个热爱思考的孩子。他打游戏不只追求纯粹的“爽”感,更喜欢在一次次失败中琢磨,该如何打败给了自己巨大挑战的的boss。

    自己操纵的主角积攒了足够的怒气后,是早一秒放大招,等待怒气重新积攒,还是晚一秒,等boss露出弱点后再放大招?获得盾牌等防御道具后,是在面对小怪时就使用,以保证自己面对难度较高的boss时保持健康的血量,还是先收起来不用,保存盾牌的耐久度?

    对于这些不同策略的思考,也成了薛恒对游戏乐此不疲的动力。

    薛恒在玩游戏的过程中,不仅感受着这些游戏的魅力,更在高老师的鼓励下,开始关注自己玩的游戏背后精妙的设计。

    薛恒很快观察到,这些游戏之所以能成为受到全世界人民喜爱的爆款游戏,数值平衡非常重要。角色的攻击力、防御力,怪物的抗性、血量,物品的补血、回蓝效果,都要让玩家在挑战中获得成就感,却始终保持一点压力。

    ——玩游戏的爽感要一点一点地释放给玩家,多一分少一毫,都有可能让玩家失去挑战的兴趣,或者继续下去的信心。

    以他最喜欢的RPG游戏为起点,薛恒特意拉了张Excel表,建立了一套相当复杂的表格系统。他不厌其烦,记录起关卡递进时遇到的每个小怪的各项数值、玩家装备的成长、掉落记录等数据。

    薛恒的数学成绩一般,只在喷雾液的某种特殊效果作用下,和田潼曦一起成为“做数学题上瘾”的两个幸运儿,却也只是昙花一现。

    然而,在面对这些和游戏相关的数据时,他却时常灵光一现,推算出自己喜欢的游戏中的数值曲线、升级曲线、掉落几率……

    再把自己喜欢的几款游戏放在一起对比,一点就通。

    对于如何在难度与乐趣之间把握微妙平衡,薛恒逐渐产生了自己的感悟。

    在父母看来,薛恒只是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他最喜欢的游戏的画面。可他们都不知道,儿子已经参透了游戏设计中一些相当高深的理念。他们眼中的“宅”,实际上是薛恒在游戏设计领域的一次次探险。

    有了自己总结出的理论支撑,薛恒迫不及待地想将抽象的概念转变成实践。依然是通过Excel表格,他花了大量时间设计了一款肉鸽爬塔类游戏,进行数据调试,还通过Excel的随机数功能,为他的游戏数值增添了一些不确定性。

    然而,每当他尝试把这个想法投入实践,却发现自己总被编程难倒。他尝试学习编程,却一次次发现自己在写代码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

    看着自己在Excel表格中规划清晰的关卡进度、完美平衡的数值模型,薛恒却束手无策,感到格外沮丧。

    概念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办法变成真实的互动体验?

    那些在Excel表格中跳跃的数字再鲜活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没法变成屏幕上活生生的游戏世界?

    有一天在学校,薛恒听同桌卢浩说起他的室友曹毅学围棋的故事。一开始,曹毅只是在手机上和网友下棋。后来,两盘棋直接把7班的围棋特长生下服了,再后来,那围棋特长生又推荐了自己的老师,亲自教导曹毅……

    卢浩这番话,薛恒只听进去了前半部分。在网上和网友一起下棋也能提高棋艺?

    薛恒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对呀!既然自己不会编程,怎么学?都不太学得进去,为什么不在网上找一个志同道合的、或许能帮自己实现想法的朋友呢?就像他苦于不会学编程一样,也许浩瀚的互联网上,有同样热爱游戏开发的人,正好缺一个擅长平衡数值、规划关卡的伙伴呢?

    回到家,顶着老妈一句句“作业都不写,就知道玩电脑”的怒吼,他在某个游戏制作人的论坛里发帖,说自己有个绝妙的游戏创意,但苦于不懂编程,也不会美工,无法实现。

    帖子里,薛恒详细描述了他对于游戏关卡设计、数值平衡的个人感悟,还提到他研究了许多游戏大作的数值模型,甚至自己在Excel里模拟过关卡设计。他的文字充满诚意,希望能够吸引到技术高手。

    没过多久,薛恒的帖子就收到了五花八门的回应。帮忙顶贴的居多,也少不了嘲讽楼主“眼高手低、怕不是只有三分钟热度”的。

    但最终,有个昵称叫“霸王花”的网友引起了薛恒的注意。此人自称是一名程序员,业余时间喜欢开发游戏,开了无数次头,却最终没有完成的项目。

    “霸王花”一直梦想做自己的游戏,但因为有本职工作,并没有精力调试参数,对游戏宏观平衡的理解也欠佳。

    就这样,两人一来一往聊了起来。

    “我研究过不少3A大作的数值设定、随机事件的概率控制、升级经验值曲线这些,发现了不少规律。不过,纯粹是我的兴趣爱好。我们学校同学爱打游戏的多,可是谁也不愿意和我聊游戏数值这么枯燥的内容。我班主任倒还算鼓励我研究这些旁门左道,可他是教英语的,我和他简单说过一些,好像他也听得不怎么明白……”薛恒在私信里写道。

    霸王花很感兴趣,回复道:“我倒是会不少编程语言,也研究过主流游戏引擎,但在平衡细节上花时间的话,进度会慢很多,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没什么耐心了。听起来咱俩正好互补。你有什么构思好的游戏大纲和玩法吗?”

    薛恒向霸王花分享了自己的点子:肉鸽爬塔游戏。

    “每一层都会遇到不同的怪物,击败怪物后,随机出现不同的奖励选项,玩家可以选择升级装备、提升主角的属性值、增加带小兵的数量、提升小兵攻防等等,有时候脸黑,几个选项都不符合玩家的发展路线,但总体而言,风险与奖励成正比。”

    霸王花越听越觉得靠谱,对面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人还真有一套,不是一个头脑一热就的眼高手低之人。

    当码农多年,霸王花见过不少稍微想出几个谁都看不上的点子,不付诸努力,也不考虑实际可行性,就心比天高,想开发项目的同事——甚至上司。

    聊得越多,薛恒越觉得自己和这位霸王花越投机。说干就干!

    当然,游戏设计的道路,并不会因为“你班主任说你有天赋”,就变得一帆风顺。

    第277章  这一天放学前,薛恒真正参透了“祸不单行”这个词的意思

    霸王花自己捣鼓过游戏, 虽然都因为种种原因半途而废了,不过他能给薛恒提供一些开发上的小窍门,包括初始开发、后续推广发布的流程。

    而薛恒这边, 尽管只会纸上谈兵——或者说“Excel上谈兵”——实操经验为零, 但他在Excel里摆弄的那些数据和公式,时不时能蹦出些让霸王花眼前一亮的点子。

    自从两人联手开发项目后,游戏设计进展迅速。霸王花负责将薛恒的纸上谈兵转化为代码, 薛恒则在霸王花的代码逻辑基础上进行测试,这比他在Excel里调整参数要直观得多。

    夜深了, 家中一片寂静, 薛恒确认父母已经熟睡, 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打开电脑。霸王花是个夜猫子,凌晨时分正是他灵感迸发、效率最高的黄金时段。

    正好,回到家后的几个小时,薛恒用来写作业, 待半夜父母睡下之后,他可以爬起来与霸王花在网络上汇合,讨论游戏。

    薛恒的房间里没有耳机, 而他钟爱的游戏都需要声音才能体验最佳效果。平时,哪怕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游戏,父母从房间外也能听见,从而监控他的游戏时长。

    好在薛恒的键盘是无声的, 所以现在,他在键盘上敲字, 即使父母看到他房间里透出的微光,也只会以为他在挑灯夜战, 熬夜学习。薛恒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完美。

    他们正在调试第10关的boss关卡,也遇到了游戏开发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

    霸王花发来了一条消息:“这段代码逻辑太繁琐了,每个怪物的数值和属性都要随机计算,工作量巨大。你确定这个关卡里随机事件要同时触发那么多种吗?”

    被问的一愣,薛恒抬起头想了想,回答:“对啊,正因为是boss关,所以要比前几关复杂一些。到了这个阶段,玩家已经熟悉了基本的游戏内容,是时候给他们上点强度了。你想想,在挑战boss的关键阶段,玩家以为这个boss和前面的小怪也没什么两样的时候,突然遭遇一个随机陷阱——这种不确定性带来的挑战,太有游戏体验了吧!”

    薛恒说得颇为激动。也不怪他激动,这些随即小陷阱,都是他在认识霸王花之前就在自己的Excel表格上模拟好的。

    正如他所说,这些都是这款游戏的核心体验。

    霸王花在屏幕另一端微微摇头,回复道:“我理解你说的核心体验,也理解你在涉及这些数字时的确下了功夫。但这里的运算负担太重,如果玩家的设备因为庞大的计算量而卡死,那么再好的游戏体验,他们也享受不到。”

    这句话简直给薛恒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之前遇到的些许小困难,两人通过合作都迎刃而解。可现在,两人似乎在对游戏设计的思路上出现了较大的分歧。

    在有现实工作经验的霸王花看来,这些都是正常的,他的语气也比较尖锐:因为在工作场合中,你不尖锐又明确地把自己的逻辑思路表达出来,同事老板都不会听你的。

    但薛恒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接受不同意见,以及正视挫折,本就是他还要在人生路上学习的东西。

    电脑前的薛恒紧盯着屏幕,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那我把其中一些事件的触发机制改一改,让一些计算量特别繁琐的事件——比如你说的boss随机召唤小弟,为自己增加攻击力——就不在尾数为0的大boss层触发,而是放到尾数为5的小boss层。”

    霸王花对这个提议颇为赞同,认为这样不仅能保留自己先前的想法,还能减少不少计算量,便同意了薛恒的修改提议。

    在这般反复的交流中,两人的配合也愈加默契,每每一个问题提出,薛恒总能迅速根据他的数值模型提出修改建议,而霸王花则在代码里实现他们讨论的改动。

    美工则采取了极简的火柴人风格,由霸王花的同事义务承担。

    很快,游戏前20关设计完成。霸王花告诉薛恒:“现在的20关下来,玩家最少也有两个小时的完整游戏体验了。游戏的随机性也很强,适合反复多次刷。我们可以把测试版发到网上,接受玩家的评论反馈,在后续的开发中,根据这些评论再进行微调。在玩法机制上,和市面上主流的肉鸽爬塔游戏相比,咱们的游戏有很强的创新性,我很有信心!”

    测试版在某一天工作日的晚上发布,不过游戏平台的审核人员都下班了,第二天才能正式上架平台。

    自从第二天早上九点开始,薛恒对手机的关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上课的间隙,他时常偷偷掏出手机摁两下再盯着屏幕看两秒,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一会儿不安地皱眉,一会儿欣喜地微笑,完全沉浸在了手机屏幕的世界里。

    同桌卢浩在旁边观察了几节课,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和薛恒当了这么久的同桌,卢浩早就熟悉了薛恒的习惯。虽然喜欢玩游戏,但薛恒玩的都是电脑上的3A大作,手机游戏向来都是他最看不上的——按薛恒自己的话说,那些都是“一味追求爽感的低级货色”。

    何况薛恒这股兴奋劲儿,也不像是对游戏呀……

    这一天放学,卢浩见薛恒再次掏出手机,神神秘秘地看了两眼,又关了屏幕。

    卢浩看不见,屏幕上显示着游戏平台的评论区。薛恒和霸王花的游戏发布不久,已经有少量玩家发现了这款创新性十足的肉鸽爬塔游戏,正在评论区里讨论着游戏体验。

    有人赞扬了游戏的创新,还有提出改进意见的,这些评论让薛恒心里翻江倒海,紧张又激动。

    卢浩忍不住开口调侃:“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今天手机都没离手,表情也老丰富了!”

    “啊,谈恋爱?”薛恒完全没想到,自己今天看手机看得过于频繁,已经被同桌瞧出了不对劲。

    更没想到同桌的脑洞竟然是这样开的。

    薛恒笑着摇了摇头,“别瞎猜,没谈。”

    见同桌笑得神秘莫测的样子,卢浩越发觉得有问题:“别糊弄我啊兄弟,我也没见你和哪个女生有暧昧,可你这模样又不像是在打游戏,反而像是在回短信啊。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薛恒挠挠头,含糊地笑了笑,“真没有,只是最近忙点别的,嘿嘿。”

    在获得成绩之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做游戏,总觉得说出来会没什么底气,但心里那股兴奋劲儿还是按捺不住的。

    见薛恒不肯多说,卢浩也只能作罢,却依然在悄悄关注薛恒,试图窥得一些蛛丝马迹。

    “真是的,谈恋爱还藏着掖着,不和兄弟说,拿不拿我当兄弟了?”薛恒迫不及待地回家,卢浩在教室里自言自语。

    可四天后,薛恒好像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模样,上课也不再频繁看手机了。偶尔把手机拿出来,也是看一眼屏幕,就叹口气。

    卢浩心里暗忖:别呀,兄弟,虽然我对你不老实交代这件事有点怨念,可我也不希望你恋爱谈了几天就被人甩了吧。

    薛恒不知道卢浩的想法,但他心里却有些委屈。就在前一天晚上,或者说今天凌晨,他依旧等父母睡下了,悄悄爬起来,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

    根据网友的反馈,第17关的小怪难度过高了,除非之前选奖励时一路欧皇,否则根本很难过得去。

    屏幕左边展示着玩家评论的网页,右边则是他的Excel表。正一点点调整这个关卡里的多项数值,薛恒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砰”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

    是爸爸。

    看着屏幕左侧极其显眼的“企鹅游戏”四个大字,薛爸爸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失望:“都高二下学期了,你居然还半夜爬起来打游戏。我们睡觉之前你装得乖乖的写作业,睡觉之后,还爬起来废寝忘食玩游戏是不是?压根不想高考了?”

    之前计算数值算得太专注,薛恒根本没听见父亲刻意隐藏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将手里用来算数值的草稿纸拿起来,讷讷道:“我,我在算东西……”

    薛恒爸爸一手扬开草稿纸,语气更加严厉了:“算?算你个头!哪个老师教你做数学题还要开着电脑,开着企鹅游戏算的?我知道,你们小年轻玩游戏还不够,还要上网查什么攻略是吧?哟,你还做了表格,研究采取什么策略打怪效率最高?你小子,不学习也就算了,还学会撒谎了!”

    薛恒低下头,不敢正视父亲愤怒的眼神。他的确在忙,也的确在算数据,并没有在玩游戏。

    他在制作游戏,修改里面的细节,为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业努力。

    可是,这总归是在父母看来大逆不道的事情。薛恒内心颇为挣扎,嘴唇也抿得发白,他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并非在虚度光阴,而是在埋头做一件对他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事。

    最终,他还是决定不把真相说出口。毕竟,父亲正在气头上,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再说,就算告知了真相,对游戏本身就有偏见的父亲,也不会理解游戏开发是什么正经出路的。

    沉默的样子,让父亲更加恼火。父亲走上前,按住薛恒的肩膀,却发现孩子已经比自己还高了。

    “真是白长了这么大个子,怎么就分不清孰轻孰重呢?”重重叹了口气,父亲的声音里透出失望,“电脑关了,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父亲关掉电脑,转身,重重关上了门。

    看着关上的房门,薛恒胸口有些堵。眼睛落回已经黑了的屏幕上,心里有些委屈,更有些倔强,他想:我要拿出实际成果,证明我并没有在荒废时间!

    半夜干活被父亲抓个现行,第二天,来到学校的薛恒心情也不太美丽。刚想掏出手机,再看看玩家的最新评价,却发现手机的网络功能也停了。

    一定是父亲担心自己在学校同样不务正业,电脑上查不了游戏攻略就上手机查,所以干脆把网关了,只留下手机的基本功能——电话和短信。

    好在薛恒和霸王花的联系并没有切断,两人早就留了手机号码。

    这一天放学前,薛恒真正参透了“祸不单行”这个词的意思。

    电脑的使用被严格控制,手机也断了网,游戏开发的进度又要变慢了。

    尽管他早些时候已经发短信和霸王花解释了这件事,霸王花也表示理解,但最后一节课时,却收到了霸王花发来恍如当头一棒的新消息:“我勒个去!企鹅平台上有人抄袭了我们的游戏,请了更好的美工。宣传截图却是我们的。”

    第278章  在一腔热情下还能考虑到现实条件的限制,这点非常好

    听到这个消息, 薛恒的心情跌落谷底,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想到自己投入的无数心血、精心调试过的参数可能被他人窃取,改头换面就成了另一款游戏, 心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不甘。

    更糟糕的是, 正当他最需要用电脑详细查看对手开发者究竟抄袭到哪一步时,他却被限制了继续开发游戏的权利。这几天,爸妈肯定会在半夜高强度巡查, 如果再被抓包,怕是连使用电脑的权利都没有了。

    说起来也是, 平日里父母把电脑放在自己房间里, 也没有完全禁止自己打游戏, 正是薛恒表现出自控力的结果。然而, 自己半夜还要爬起来,趁父母睡觉打开企鹅游戏的网页,说什么都很可疑,这么长时间以来建立的信任很快就要崩塌。

    最需要电脑时, 却失去了唯一能够让他捍卫劳动成果的工具。这样的打击,让薛恒心中沮丧不已。他在想,能不能主动和父母承认自己在做什么, 以换取晚上写好作业后使用电脑一两个小时的机会?

    可就像他自己担忧的那样,面对本就对游戏抱持了偏见的父母,尤其是严厉的父亲,告诉他们自己在开发游戏, 只怕落得更惨的下场。

    真是的,高老师明明和他说过好几次, 游戏开发也是一项正当行业,还挺赚钱的, 这些老一辈的老古板们,思想怎么就不能与时俱进呢?

    对了,高老师!有没有一种可能……薛恒心中萌生起一个念头。

    能不能把自己的想法通过高老师的嘴,向父母传达呢?虽然高老师没比自己大几岁,可他是老师啊。如果由开明的高老师告诉父母,薛恒其实是在做一件有利于人类精神文明发展的高尚事业,父母会不会更听得进去呢?

    这样想着,薛恒便好像从接二连三的打击中很快振作起来,迫切盼望着最后一节课结束,好去找高老师聊一聊。

    没想到,放学之后,高老师没等他去找就率先来到了教室,而且直接看向了薛恒,要找他聊一聊。

    这是什么意思?瞌睡遇上枕头,而且枕头是自己长了腿跑上门来的?

    这是薛恒第二次踏入教师食堂。和第一次一样,他的心里依然忐忑不安。

    上一次来到教师食堂之前发生的一切,让薛恒至今回想起来都感到不可思议。那段时间,他好像脑子里被外星人注入了某种奇怪基因一样,茶饭不思,成天就想着做数学题,连热爱的游戏都放到了一边。

    当时,高老师就是在这间教师食堂里和他说,爱做数学题固然好,可是还要注重个人卫生。否则,头发太油,可能让三中遭到米军侵略呢!这个冷笑话,薛恒记住了好久,每次洗头都会想到。

    好像也就是在那番对话之后,高老师开始启发他。高老师才不像他家长一样,把游戏看作洪水猛兽,而是认为游戏开发和设计也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和上次一样,高老师帮薛恒刷了饭卡,还让他从水果篮里挑一只自己最爱的水果。刚坐下,薛恒的屁股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对了,高老师,你打个电话和我爸说一下。要不然,放学没有及时回家,他指定怀疑我跑外面打游戏去了。”

    高松然意味深长地看了薛恒一眼,看得薛恒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高老师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对于薛恒的请求,高松然并没有拒绝。

    一个电话打过去,高松然却告诉薛恒的父亲说,薛恒和几个同学在办公室里找老师答疑,稍微晚点再回去。

    高老师并没有和薛恒爸爸说自己找薛恒单独谈话,而是撒了个小谎,这也让薛恒心里想不明白。

    再次坐下,高松然轻声问道:“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你这眼袋重的,都可以割下来放菜市场论斤卖了。”

    高老师的语言艺术总是那么接地气,就像上一次在教师食堂,又是什么头皮屑落饭里、又是头发太油招来米军攻击的,丝毫没有顾忌。

    薛恒点了点头,吞吞吐吐地说:“是的,最近熬夜了。”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在设计一款游戏。”

    父母不理解他在游戏设计上的投入,但薛恒心里却有一丝期待,希望高老师能支持自己。

    见薛恒心理包袱好像很重的样子,高松然又道:“是这样的,你爸爸今天刚给我打过电话,说你现在玩游戏玩得变本加厉,甚至趁他们睡下后还熬夜打电脑,他们担心你荒废了学业。”

    薛恒抬起头,目光中多了一分倔强:“高老师,我半夜起来,是因为我在做一款肉鸽爬塔游戏,设计数值,研究游戏平衡,还在网上找了朋友帮忙编程。”

    没等高松然开口,薛恒重重地咽下一口口水,郑重其事道:“这是我的梦想,不是玩物丧志!”

    高松然却好像瞬间被“肉鸽爬塔游戏”几个字吸引了,好奇地问道:“你设计的是这个类型的游戏?我以前也玩过。在米国交换时,我和我室友——就是《骑趣保险》的导演——联机打过一款叫做《困在地牢》的游戏,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不确定国内有没有引进,英文版叫《Trapped in a Dungeon》。”

    听高老师居然没有接着“爸爸打来电话”的话头教训自己好好学习,而是一本正经地讨论起了他自己玩过的游戏,薛恒也来了劲:“我设计的游戏和这类传统的都不一样,并不是从头打怪打到尾。我的游戏,玩法、机制很丰富,除了打boss,还有的关卡是在时间限制之下采集足够资源、协助关卡内的农民单位造塔防御,甚至井字棋等多样的玩法……”

    看出薛恒介绍游戏时眼里藏不住的骄傲,高松然笑吟吟地道:“太了不起了!你以后想往游戏设计这个方向发展吗?想自己和几个人合作做独立游戏,还是去大厂当游戏数值策划师吗?”

    薛恒做游戏也只是一时冲动的结果,他对自己的未来却并没有认真规划过。这时高松然问起,他思考了一下,想到自己学代码怎么都学不会,想独立一个人做游戏是不可能的。

    而像霸王花这样的合作者,之所以有底气做独立游戏,也是因为他有全职的程序员工作为支撑。而且,这个项目上他们合作,如果霸王花对下个项目不感兴趣,或者生活中出现了更重要的事,他随时可以抽身,只留下自己这个不懂编程的数值策划师抓瞎。

    更重要的是,大厂通常都配备了完整的法务部,大厂的游戏哪怕被抄袭个边边角角,都能立马告得抄袭者翻不过身。

    而自己的游戏呢?刚出了个测试版,虽然还没有确认对方抄到什么程度,但是霸王花鉴定下已经被抄了。霸王花一个有全职工作的程序员,做游戏只是爱好,他自己更是即将升高三的全职学生,两个人都没有与抄袭者对簿公堂的精力。

    所以,尽管独立做游戏听起来很诱人,但能力所限,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找个厂上班吧。

    一番心理活动过后,薛恒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想继续做游戏,但估计还是去大厂更现实。”

    于是,高松然继续循循善诱:“在一腔热情下还能考虑到现实条件的限制,这点非常好。你有想过现实里大厂招聘是什么样的情景吗?”

    薛恒歪过头,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他同辈的堂表兄弟姐妹里,也有毕业找工作的,可好面子的年轻人,谁会在走亲戚的时候大吐苦水,谈自己投简历面试有多辛苦呢?

    见薛恒面露疑惑,高松然的语气坚定起来:“有自己的理想,看到自己的能力,就在理想的道路上前行,这点我很赞同。但是咱们现在这个社会,不管有多强的能力,没有一张好的大学文凭,很多门槛你根本跨不过去。尤其是你想进的大厂,简历刚投进去,人家第一轮就用机器把双一流大学之外的学生筛掉,简历都到不了人力手里。”

    薛恒默默听着,也明白高老师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保留着一丝倔强,心想:霸王花都说了,他觉得自己能力出众,只要薛恒拿到任何一家高等教育机构——哪怕是大专——的文凭,都可以能内推进霸王花供职公司的游戏部。

    高松然好像看出了薛恒眼里的一丝不服气,预判了他的预判:“就算你通过霸王花,或者其他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拿到了内推机会,不用把学历当成进入公司的敲门砖,可学历不光是你的职场上的门票,也是今后升职加薪时与公司谈判的底气。一个清大燕大的毕业生,公司知道,他们想要跳槽的话,遍地都是下家。可是,换成一个游戏制作能力同样优秀、但学历不出众的年轻人,公司就可以在薪资方面给予打压。因为公司知道,薪资低一点也能留住人,学历不出众,意味着跳槽机会的急剧减少。”

    说得非常有道理,薛恒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说实话,如果因为做游戏不好好学习、休息的不是你,换成钱增增、黄莹莹、曹毅他们,我都不一定乐意和你说这么多。”高松然顿了顿,严肃地补充道,“我知道你家的条件不差,但还远没有到你可以躺在父母的积蓄上活一辈子的程度。”

    想到父母每天辛勤的奔波,薛恒的神色开始动摇,却依然略带不甘:“可是我也不想放弃这款游戏,何况我刚刚听说……它还被抄袭了!”

    第279章  给开发团队寄一根皮鞭,不要偷懒,赶快给我起来加班开发以后的关卡!

    高松然并不知道游戏被抄袭这一茬, 现在明白了,也不怪薛恒看起来如此焦急。

    在如此关键时刻被抓包,父母肯定会加强巡查, 不让他半夜上电脑, 甚至都没给解释的机会。

    高松然认真倾听着薛恒的苦恼,安慰道:“我明白你的不甘。不过,我相信你父母并非完全不理解你, 他们只是担心你因此耽误学习。你想想,那电脑现在是不是还在你的房间里?他们既没有设密码, 也没有把电脑搬走?”

    薛恒想了想, 有些不解地“嗯”了一声:“是啊, 可他们连我手机的网都断了……”

    高松然继续说道:“他们知道你喜欢打游戏, 平时也没有完全禁止你打游戏。甚至这一次,半夜把你上游戏网站的事情抓个现行,都只是断了你手机的网,而没有把电脑收走。说明他们还愿意相信你, 给你一次机会。你之前和我说,除了我和‘霸王花’之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你在做游戏这件事, 包括你父母和卢浩他们。老师感谢你的信任,但我认为,如果你把实情告诉家人,也许他们并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 把游戏开发当成一件不正经的事。”

    就像高松然说的,面对不同风格的家长, 他也采取了不同的策略。薛恒的父母还愿意把电脑留在他房间里观察,说明信任的基础还在, 只不过,需要薛恒去重建。

    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给孩子留有余地,在高松然看来,这样的父母就是可以沟通的。

    如果换成潘梦影家长那样对孩子极度苛责,有的没的都要主动往孩子身上揽责任、对孩子吹毛求疵、恨不得把孩子打压得毫无自信,那么高松然根本不会建议潘梦影去和她的家长沟通。

    说起潘梦影,自从住校以来,她和家长就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权力平衡。

    回家找不了孩子的茬,夫妻两个倒也没有互相找茬。每天下班到家没有了那个出气筒,他们方才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都把孩子当成了出气筒。

    尽管已经造就的伤害难以弥补——直接表现就是女儿根本懒得回家,但好歹这对父母终于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回家的路上,薛恒构想了好几种可能性,在脑中反复排演着自己到家后和父母发生的对话。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踏入家门,向父母开口时,紧张情绪还是不亚于参加一场重要考试。话刚说完,只见薛恒爸爸眉头皱起,脸上神情看不出是在发怒还是在思考。

    薛恒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他担心父亲还在为他不务正业的行为生气,担心因为自己还是没有放弃“游戏”的念头,惹得父亲再训自己一顿。

    薛妈妈反倒显得冷静,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

    “你是认真的吗?”妈妈缓缓开口。

    薛恒颇为小心地关注着父母的一言一行,却似乎没在妈妈语气里听出任何责备的意思,反倒有些好奇。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看上去更坚定、更诚恳一点:“对,那天我的确没有在玩游戏,而是在根据网友评论,设计、修改自己的游戏。我和一名专业的程序员合作开发,现在游戏的半成品已经发布到企鹅平台上了。所以,那天爸爸才看见我打开企鹅平台的网页。我知道,我一直瞒着你们,让你们很不开心,可是现在我们的项目遇到了一点点阻碍,需要我投入一定精力。我会保证学习和休息时间的,所以今天和你们承认了,希望你们能允许我继续开发。”

    父母对视一眼,薛恒看出他们眼神里的一丝惊讶。爸爸沉吟了一下,提了一个看起来并不难回答的问题:“这样,那你给我们制定一个计划吧,保证你的学习和休息不受影响,也有时间贡献给你自己做的项目。”

    薛恒愣了一下。居然真的和高老师说的那样,貌似把电脑游戏当成洪水猛兽的父母也挺开明,没有一味地阻止他,反而愿意给他机会。

    妈妈也点了点头,附和道:“对,既然说你能做到,那就拿出个明确的时间安排,让我们看看你怎么在三者之间保持平衡。”

    利用晚饭前的半个小时,薛恒制定出了自己的计划表:

    每天放学后以及周末,优先完成学校的作业。周二、周四以及周末两天,每周安排八个小时给游戏项目;

    具体时间分配自己安排,但必须保证每晚十一点前放下所有事情,不得熬夜;

    考试周、复习周,减少游戏开发时间投入,全力备考。

    如果除了开发项目还想玩游戏,就从这八小时里扣除。

    虽然薛爸爸对孩子分配的时间还是有所怀疑,觉得八小时太长了,但薛妈妈表示,至少现在的业余时间是花在能让薛恒有所提高的项目——“制作”游戏上,而不是在她看来毫无用处的“玩”游戏上。

    意外于父母的开明程度和对他做游戏的支持力度,薛恒干脆彻底坦白,把他的游戏遇到抄袭者的事情也和父母说了。

    父亲听了怒不可遏。虽然并不希望自家孩子废寝忘食,可是孩子废寝忘食搞出来的东西,居然有人抄?

    “既然你很诚实地向我们交代了你的计划,那今天我们也给你破例。一会儿写完作业,你去排查一下游戏抄袭者的事情。爸爸妈妈虽然不懂电脑,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至少也能给抄袭的人刷两条差评不是?”

    原以为会很古板的父母,居然如此支持着自己,这让薛恒莫名有些感动,不知不觉间,今天写作业的动力和效率也提升了不少。

    回到电脑前,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抄袭者的游戏,心里既愤怒又好奇。对方的美工团队显然实力不俗,除了游戏场景画得细腻又逼真,角色和怪物的设计也挺讲究。

    从视觉效果而言,比他和霸王花的火柴人动画更吸引人。

    不过,玩了几局后,观察到对方的游戏内容,薛恒心里的愤怒和不满被另一种“看好戏”的复杂心情取代了。

    他很快发现,之所以霸王花称其为抄袭,是因为他们照搬了自己设计的多样化任务模式。与当今市面上大部分的肉鸽类游戏不同,薛恒和霸王花的游戏《曙光之路》不只是无脑打怪,更在打怪过程中加入了多样的采集、建设、防守任务。

    然而,抄袭了他们玩法的游戏《破晓之旅》,尽管画面质量上乘,但在任务的设置和数值平衡方面却没有经过精细的测试。

    照抄了《曙光之路》的采集任务模式,但任务内容做得稀碎且繁琐——玩家跑来跑去累个半死,换来的金币还不够升级。

    在接下来的观察中,薛恒还发现,因为角色成长速度赶不上关卡难度提升速度,升级装备和属性的节奏也忽快忽慢,玩家玩到后面往往发现,一个关卡中的怪物强度暴增!

    导致很难完成任务,只能在满屏的敌人中挣扎至死。

    玩了不到半个小时,薛恒就对对方的游戏就丧失了兴趣。

    他相信,就算自己不是《曙光之路》的作者之一,就算自己是肉鸽类游戏的狂热爱好者,也容易被《破晓之旅》劝退。原因无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霸王花也是在白天上班时刷手机,才发现抄袭者的游戏,还没找到机会自己尝试一下。

    薛恒冷笑一声,给霸王花发去一条消息:“放心吧,他们的画质美则美矣,数值平衡一塌糊涂,十分劝退。估计是投入了不少推广费用,才获得这么高关注度的。看他们游戏的最近评分降得很快,我们的评分则相对稳定。真金不怕火炼!”

    游戏平台上,最开始的评分还可以自己雇水军,时间越往后,真实玩家越来越多,刷的高分就顶不住了。

    还在办公室加班奋战的霸王花,看到这条消息,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回复道:“我们游戏的平衡可是你经过无数次测试计算才做好的,他们顶多抄个毛皮,根本不懂我们设计的精髓。既然这样,倒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可以继续优化。刚看到他们游戏的时候,我有点担心他们靠美工取胜,可现在我也想开了,咱们就沿用火柴人风格,简单而不简陋,对用户设备的负担还小。”

    薛恒顿时也感到士气昂扬,没错,玩家肯定能感觉出差距!

    尽管时间有限,但薛恒早期建立起的模型,让他们改进游戏数值平衡和操作细节的过程变得容易许多。根据玩家的评论,他和霸王花还微调了任务难度,不断通过测试来平衡不同玩家的体验。

    有玩家先玩到《破晓之旅》,以为薛恒的《曙光之路》才是跟风之作,带着怀疑的态度下载,却惊喜连连。

    “先玩了另一个有采集、建造元素的爬塔游戏,再下了这个,最开始以为是个画风都欠费的跟风者,不过后来发现,这款《曙光之路》玩法细节丰富多了!关卡难度也比对手合理很多!”

    “这游戏初看是差不多,还很简陋,但体验了几小时后,完全不一样。不同关卡的任务设计居然还有逻辑关联,第三关做出的选择居然影响到了第九关的路线,设计很到位!”

    “本来只是下载来坐车打发十几分钟的,只想玩一会儿,结果人已经下车,三小时过去了终于打通测试版全部二十关。还想接着爬下去!给开发团队寄一根皮鞭,不要偷懒,赶快给我起来加班开发以后的关卡!”

    尽管出了被抄袭风波,但《曙光之路》上乘的游戏质量,还是吸引了更多玩家的目光,如潮好评纷至沓来。

    第280章  我和我爸请你们吃饭!

    尽管《曙光之路》纯粹是两个年轻人的热情之作, 没有投入半分钱的宣传资金,也没有投放广告,它还是成了企鹅平台上一部现象级的免费肉鸽类游戏。

    薛恒和霸王花按照已经建立好的模型, 对游戏进行着稳步更新。薛恒一度有些急于求成, 想在节假日期间加班加点测试关卡,为玩家连续更新二十关内容,可霸王花却安慰他, 让他不要着急。

    作为有几年职场工作经验的社会人,霸王花懂得, “能者多劳”不假, 但多劳未必多得——只会吃更多的苦, 并不一定能够拿到更多的收益。

    在老板面前表现得太勤快, 老板不一定会在升职加薪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你,只会把你当成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初入职场的毕业生,甚至像薛恒这样还在读书的高中生,往往会在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中极力表现出工作能力, 希望得到赏识,换来的却是与工作成果无法匹配的酬劳。

    于是年轻人的热情会在这样的职场PUA中被消磨殆尽,更有甚至, 完全错误地低估自己能为公司带来的价值。

    自己走过的弯路,霸王花不希望这个颇有前途的年轻人再走一遍。

    尽管名义上的合作方是企鹅游戏,但两人实际上要满足的却是千千万万游戏玩家的胃口。这一次呕心沥血,给玩家带来了惊喜, 也会拉高玩家的期望值。

    到最后,为了满足玩家的期望, 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丧失继续做游戏的兴趣, 这是霸王花不愿意看到的。

    尤其是还有半年,他的合作伙伴就要升高三了。别人家孩子的前途,他可耽误不起!

    因而,两人开发更新的进度也颇有余裕,既保证了游戏的质量,也照顾到了薛恒的学业和未来。

    一款受欢迎的游戏出炉,总不乏跟风者。最开始模仿《曙光之路》的小工作室,并不是很聪明的模仿者,《曙光之路》里游戏人物限时采金矿,他们也采金矿;《曙光之路》里的塔防关卡,需要造冰、火、圣光、黑暗四种防御塔,他们直接照搬,只把防御塔的名称拙劣地改成了红、蓝、黑、白四种法术塔,欲盖弥彰。

    后来的跟风者更聪明,你《曙光之路》采金矿,我《黎明宝塔》就改头换面,改成钓鱼、砍木头,塔防关卡也换成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塔。

    也就是在这些游戏出现之后,薛恒才知道,原来抄袭玩法,在法律意义上算不上抄袭。

    甚至也有游戏大厂在《曙光之路》出名后,投入大量成本进行模仿,但是想要不重蹈“跟风先行者”《破晓之旅》高开低走的覆辙,后来的跟风者必须在数值平衡方面做出大量的调试。

    大厂自然可以配备专门的策划团队,在这方面下功夫,但是多投入进去的一个人,就是多了大量成本。

    外加跟风者想要超越《曙光之路》,就要在其他方面多下功夫,比如在许多人看来有待加强的美工。

    尽管极简火柴人画风也受到不少玩家追捧,尤其是设备条件不佳、玩游戏容易卡的玩家,但也有许多玩家更追求画面的精美。

    但这些都是成本。薛恒和霸王花两个人分工合作,完成了游戏的主题设计,霸王花的美工同事随便做几个火柴人动画,便造就了一款完成度高的优质单机游戏。

    跟风者要么是小团队,没有薛恒这样优秀的对于游戏平衡的直觉,要么投入了大量成本进行开发。后续阶段,为了赚回投入的成本——羊毛出在羊身上,以各种花里胡哨的方式从玩家手里要钱。

    和他们比起来,有少量可选广告的《曙光之路》简直是纯净版!

    完整版长达100关的游戏终于正式上架。免费部分的盈利全靠可选广告。

    第一次做游戏就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但薛恒和霸王花都出乎意料地很佛系。

    霸王花开始过好几个游戏项目,却都因为精力不济——主要是没时间调试游戏数据和数值平衡——导致半途而废。此次完整完成了一款游戏的开发,对他而言已经是一项里程碑式的成就。

    薛恒就更别提了,在Excel上大开的脑洞变成了现实,还很受人欢迎,每个月甚至还有小几百块的广告分成收入,一本满足!

    薛恒还计划了这款免费游戏的付费扩展包,万圣节高塔闹鬼支线、春节年兽支线等等。

    游戏主体开发完成,对于付费扩展包的更新,两人也不用像之前那样紧锣密鼓地赶项目了。平时关注游戏内的报错、平台上的评论等反馈信息,小幅修改程序,或者在数值上进行微调即可。

    有人甚至通过企鹅游戏平台内部的关系,挖出了开发者的个人身份,想鼓动开发者跳槽到他们公司做游戏。

    当他们挖出这个游戏团队只有两人,算上美工只有“两个半人”之后,都震惊不已。

    尤其是……全权负责游戏数值策划的竟然还是个刚成年不久的高二学生?!

    他们更加不知该做何反应了。有人甚至开出高薪,诱惑薛恒放弃学业,还举出国外的脸书、巨硬、水果等大型公司CEO半途退学,进而在软件开发行业取得成功的例子。

    然而在自己的游戏开发之旅中,薛恒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像吹捧者说的那样,在游戏策划方面全知全能。高老师在教师食堂里和他的谈心,也牢牢印在了薛恒的心里:高中毕业证都拿不到,以后想谈升职加薪都轮不到你!

    于是,对于那些有意劝他放弃学业、直接加入他们团队开发游戏的邀约,薛恒直接回复:“脸书、巨硬、水果等公司的创始人或者CEO,就算退学,退的也是哈佛、斯坦福,而不是运夏市三中。”

    这样一段意味深长的回复过去,各怀心思的邀请人知难而退。

    当然,有些眼界和格局更宽广的人,反倒更加欣赏这个孩子了。薛恒一出道就取得了重大的成功,但他不骄不躁,也没有急功近利地追求眼前的利益。

    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更明白自己想要达成目标需要走过怎样的路。

    霸王花的身份也被好事者扒了出来。说实话,在此之前,薛恒甚至连霸王花的真名都不清楚。游戏上架时涉及到的备案、注册等工作,需要和游戏平台实名,霸王花直接将薛恒的身份要了去,由他全权办理。

    理由也很简单:霸王花是有工作经验的成年人,而薛恒刚刚成年,社会经验不足。每一次,只要薛恒问起霸王花任何有关真实身份的信息,霸王花总是三缄其口,只告诉他,自己在知名电商企业“四十大盗”当码农。

    看到网上好事者对霸王花的身份爆料,薛恒这才哑然失笑。无怪乎霸王花不想告知自己真名呢,是因为他的名字实在难以启齿——田边牛。

    知道自己的名字再也瞒不住薛恒,霸王花无奈一笑。薛恒则表示,他这辈子只在现实生活中认识两个姓田的人,一个是他们班同学,著名睡神田潼曦,另一个就是他霸王花了。

    让薛恒颇为意外的是,听见了10班睡神的名号,霸王花居然陷入了长时间的回忆和思索。

    “田潼曦?女生,喜欢睡觉?我勒个去,你这同学的爸爸是不是叫田方闻?”

    薛恒哪知道班里随机点名一个女同学的爸爸叫什么名字?他答应霸王花,到学校之后去问问。

    第二天来到学校,从田潼曦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薛恒转告霸王花,才勾起了霸王花久远的回忆。

    “我爸和他爸好像是堂兄弟……没错。我们的爷爷是亲兄弟。你说起她的名字,我就忽然想起来了。我爷爷是他们兄弟姐妹中年纪最长的,所以逢年过节,大家族都会在我爷爷那里聚会。你班上这个女同学刚出生那段日子,我还在家庭聚会里见过她。那会儿我8岁,看到这个粉嫩的小妹妹,老可爱了!唯一让我不爽的有两点:第一,就像她爸妈所说的,这孩子自从生下来开始就特别爱睡觉。像她那么大的婴儿,一天一般睡十三四个小时,她能直接睡十七八个小时!在他妈妈看来可省心了,可是我却苦恼于不能和小婴儿一起玩。”

    薛恒继续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的合作伙伴和同班同学居然还是远方亲戚。

    “那让你不爽的第二点是什么?”薛恒好奇地问。

    霸王花继续说:“就是她的名字!我那会儿上小学,求知欲特别旺盛,看到家族里刚出生的孩子,就问她的名字叫什么?田同溪?听到这个名字,我可骄傲地把这三个字写在了纸上,递到他爸妈面前。之所以骄傲,是因为我写出了溪水的‘溪’字,多难的一个字!结果,她爸妈笑着告诉我,不是这样写的,又在纸上写了另外两个更加复杂的字。我都不认识,拿回家临摹了好久。”霸王花叹了口气,“嗨,也就这两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自从霸王花的爷爷去世后,家族第二代的堂表兄弟姐妹们便好像少了一个聚会的理由。霸王花上一次见到这个爱睡觉的小妹妹,田潼曦才两岁,自然什么都记不得。

    有了薛恒意外的从中牵线搭桥,田潼曦和田边牛爸爸这两个堂兄弟在多年后再次联系上,聊起人生中的际遇,感慨万千。

    霸王花告诉薛恒,也告诉根本不记得他这个远房堂兄存在的田潼曦,若是他们有朝一日去帝都玩,一定告诉他。

    “我和我爸请你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