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永别 你好啊,新的世界。

    新家具到家的当天, 连星夜就拉着楼照林在每个家具上体验了一把,势必要把楼照林的心理阴影洗刷干净。

    往后,楼照林只要路过家具城, 脑海中首先蹦出来的, 再也不是梦魇般的大雪,还是盛夏少年美丽的身躯,和耳畔一声又一声浪般的“我爱你”。

    楼照林很快就开学了,他又托万能的唐兰茹找了关系,帮他申请了外宿,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学校里交朋友。

    虽然清华人均状元, 但楼照林的头脑依然出众,更别说他还有鹤立鸡群的外型, 开学第一天, 就成功让全班同学记住了他。

    不过他并不打算竞选任何干部, 或者参加学生会, 这两者都太耽误课外时间了,他所有的课外时间都属于连星夜。

    系里的社团倒是报名了一个, 他以后是要自己开工作室的人,计算机的社团偶尔会组织团员出去比赛,或者一起做点小玩意儿赚外快,通过社团认识点人, 提前为自己未来的工作是招兵买马, 也挺方便的。

    大学课堂是能随便坐的,只要不是一个或两个班级一起的那种几十个人的小班课, 根本没人在意谁是谁。

    每当这种大课,楼照林都会把连星夜带着一起去上课,他们坐在一起, 就像高中时那样当同桌,楼照林上大学的课,连星夜就复习高中的内容,或者自己看看书。

    这么一对容貌出众的大帅哥坐在一起,实在引人注意,楼照林的同班同学还特意来问他,连星夜是哪个专业的。楼照林直言连星夜是他男朋友,因为生病了,正休学在家休养,所以他才申请了外宿,就是为了照顾他的男朋友。

    楼照林本来还想说,说不定明年连星夜就是他们的小师弟了,但他还是怕给连星夜压力,到底没说出口。

    女同学们听完,心碎了一地,男同学们听完,直呼羡慕,上学还有家属陪。

    从此,楼照林和连星夜两个人几乎成了他们学校的一对神奇的传说情侣。

    连星夜并没有报名今年的复读,他需要吃一整年的药,这一整年内,药物都会作用他的大脑,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学习的阶段。

    但学习这种事,本身就不存在什么适不适合的时间,只要想学,就算瘫痪在了床上也能学。连星夜不是能闲住的人,不可能真的白白等待一整年,他在治疗的期间,依然没有放弃学习。他会试着看一点书,或者做一些最简单的题目,认一些最简单的单词。

    但不知是吃药的副作用,还是MECT的后遗症,连星夜的手一直很抖,这导致他写起字来很艰难,连筷子都拿不住,还得时不时让楼照林喂饭。

    楼照林的担忧并不是无的放矢,连星夜确实对学习产生了心理阴影。

    最开始,连星夜完全一个字都看不了,他觉得自己单个的字是认识的,但就是没办法把它们组合成完整的一句话。有一次他盯着一个简单的词语,却半天理解不了这个词语的意思,甚至崩溃地大哭起来。

    连星夜几乎产生了阅读障碍,还去医院做了检查,但医生说他大脑没问题,更多的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

    这是一个好消息,证明他的硬件条件还是完好的。但他的手抖还是确诊了锥体外系综合症,这几乎是每个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的患者的必经之路,医生安慰他,说等他彻底停药后,会随着时间逐渐减缓的。

    仿佛一切的希望都在停药后。

    但连星夜却又控制不住地担忧,要是停药后也没好,该怎么办?要是停药后他的学习能力也没有回来,该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焦虑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是没有意义的,但知道是一回事,是否控制得住又是另一回事。他对学习到底还是有恐惧的。

    但说实在的,连星夜现在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但他性格如此,只能尽量克制,却做不到一下子彻底改变。

    好在无论何时,楼照林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支持他,鼓励他。

    楼照林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他们曾探讨过情绪的产生和疏通,而楼照林就是那种本身就不容易产生负面情绪,就算产生了也能快速疏通的人。

    连星夜从前的生长环境非常不稳定,这造就了他敏感易焦虑的性格。

    楼照林却像一阵温柔的夏风,但凡连星夜冒出一点崩溃的苗头,楼照林马上就能用自己强有力的稳定性和控制性将连星夜逸散的情绪扑灭,用爱包容他,浇灌他,近乎在饲养一株刚刚冒头的小新苗一般,小心翼翼地培育他。

    楼照林就是连星夜最有效的镇定剂。

    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而当一个曾经艰难爬到顶峰的人,突然被一脚踹下山,让他从头开始,是一件让人很唏嘘的事。

    连星夜被他过去的骄傲和压力束缚太久了,他几乎不知道放松为何物,也从来没学过“放下”二字。

    现在,连星夜必须要学会放下了。

    放下他曾经骄傲的一切,放下那些早已过去的辉煌。放下他对自己无形的压迫。

    他必须丢掉过去的一切,从此时此刻起,重新开始创造他全新的未来。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从零开始。

    他曾经成功过的,不是吗?

    他不相信人一辈子只能成功一次,既然曾经的他也是他,那曾经的他做到了,凭什么未来的他就做不到?

    这些连星夜曾经用来劝那个危机来电的女孩的话,此时又拿来劝自己。曾经他对那些来电的人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也是他想对自己说的。

    但他总是太着急了,这几乎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他习惯于压迫自己,没了家人的逼迫,他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奴隶主。

    连星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小他就给自己设立了一套严格的惩罚机制,一旦他没有达到自己心理的某个标准,他就会从外物环境中惩罚自己。比如不允许自己玩手机,不允许看喜欢的节目或电影,不允许吃喜欢的东西。更甚者,他会自掴,掐自己的肉,揪自己的脸,或者啃自己的手和手臂。而他更熟练的,是从心理方面狠狠责罚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辱骂自己,贬低和打压自己,让自己深陷在悔恨和自责中。

    然而连星夜越着急,就越难以达成心中所想。

    他经常会看着书突然哭起来,或者因为写不出一个字,而控制不住拍打自己的手。

    楼照林第一次发现连星夜偷偷打自己的时候,和连星夜一起哭了。

    他把连星夜被打红的手捧在手心里亲了又亲,滚烫的泪水就那样一颗颗明目张胆地砸在连星夜的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几乎烫穿了连星夜的皮肤。

    连星夜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楼照林,楼照林那么放在心尖尖上珍爱和守护的人和事物,却被他那样随意地作践和毁坏。

    连星夜依然不太怜惜自己,但他疼惜着楼照林的眼泪,疼惜他因自己受伤的心。

    从那以后,连星夜再也不敢随便对自己动手了。楼照林也不敢放他一个人学习了。

    连星夜仍然有着急上火的时候,情绪不能堵,得疏,于是,楼照林强硬要求连星夜必须在自己怀里看书。

    楼照林会一边咬着连星夜的耳朵,抚摸他,亲吻他,一边用最能带动连星夜情绪的低沉动人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连星夜的耳朵诵读书上的句子。

    无论连星夜想学什么,楼照林都亲自读给连星夜听,做给连星夜看。

    连星夜必须跟着重复和学习,甚至完整背诵下来,一直学会为止,楼照林才会暂时放过他,然后进行下一个知识点。

    情绪确实需要疏通,但至于从哪个地方疏通,楼照林说了算。

    楼照林的治疗方法是显而易见的。

    连星夜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记忆那么清晰过,也从来没有感到学习效率这么高过。

    楼照林只要在他耳畔说一个时间地点的关键词,碰一碰他身上某个特定的部位,连星夜就能一下子回想起那天他们都背诵了哪些知识。

    楼照林这时就会抱着连星夜,一边奖励地亲吻他,一边露出一个狡猾的笑:“看吧,我就说你的脑袋好好的,根本一点都不笨。”

    虽然学习过程让人挺不好意思,但显著的学习成果确实给了连星夜信心。

    连星夜之前总怕自己学不会,但如果楼照林非要用这种方式……他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除了学习知识,连星夜还得跟着楼照林学一些新事物,比如如何逗自己开心,如何对自己好,如何好好爱自己。

    这些听起来仿佛是一个人生来就该有的东西,连星夜却一个都不会,而从小到大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

    楼照林一样连星夜好好记住他对他说过的每一句浓情蜜语,记住他对他每一次呵护备至的关怀,记住他爱他的模样。

    他们到底不是真的连体婴儿,不能每时每刻都连在一起,但楼照林希望,当他不在连星夜身边陪伴的时候,连星夜可以代替楼照林,好好地爱自己。

    楼照林现在要教给连星夜的,就是怎么去爱自己。而这是一个漫长的课题,楼照林会用自己余生的所有时光,去一点一点耐心而用心教会连星夜。

    连星夜是楼照林的第一个学生,楼照林也希望,连星夜能成为这个人生课题里,学得最好的一个学生。

    ……

    除了日常学习和读书,楼照林还会带着连星夜出去运动。

    这也是在出院之前,燕仙子一直跟连星夜强调的,一定要坚持运动。

    运动可以促进大脑分泌内啡肽,使人镇定和快乐,缓解焦虑和紧张。运动还能释放压力,增强血液的流通,缓解肌肉的疲劳,当大脑氧气充足时,情绪也会更加稳定。除此之外,运动还能刺激大脑释放神经递质,有助于提高思考能力。大多数抑郁症患者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当人实现阶段性的运动目标时,还能增强信心和自我认可。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运动对抑郁症患者的治疗都非常重要。

    连星夜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身体素质大不如前,躯体化留下的后遗症也很艰难。

    刚开始,连星夜跑几百米就累了,动不了了,楼照林更多的,是陪连星夜散步。

    他们并没有设置很高的目标,仅仅是把公园绕一圈,无论是跑还是走,都算完成。

    这个小公园离他们的家很近,每天早上都有很多附近的居民来运动,空气和环境都很好,他们是如此自然地融入其间,也不会有陌生人来随便打扰。

    三天后,楼照林就把圈数增加到两圈。

    不过他们大多数依然还是在走,偶尔在路上看到了漂亮的石头,还会一起开心地走过去捡起来,带回家洗干净。

    一周后,连星夜已经能坚持走五圈了,甚至还能跑上一圈。

    他们捡回家的石头越来越多,每天出门都像在寻宝,不知道会带回家什么惊喜。

    有次连星夜还看见,湖里总是在游泳的小鸭子居然上了岸,周围运动的人们都纷纷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给它们拍照。

    连星夜和楼照林也停了下来,连星夜给楼照林和鸭子拍了一张比耶的合照。

    渐渐的,连星夜爱上了每天早晚和楼照林一起出门运动的时光,他能跑的圈数一天比一天多,运动的时长也一天比一天长。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事,连星夜的精神也越来越好了。

    某天,连星夜还主动提出,想和楼照林一起去游乐园玩。

    难得连星夜主动想出门,楼照林立即买了两张周末的票,还问连星夜主要想玩哪些项目,他们提前做好攻略。

    连星夜想了想,说:“我想玩刺激的,越刺激越好。”

    楼照林并不知道上辈子的连星夜在跳楼前特意去过一趟游乐园,就是为了提前体验一下从高处跳下去是什么感觉,但他依然从连星夜的想法里感受到了惊慌和惶恐。

    连星夜毫无所觉,还在畅所欲言:“我还想试一下蹦极的感觉。”他顿了一下:“其实主要就是想去玩蹦极。”

    他说完,抬头,才注意到楼照林望着他的惊恐的目光。

    连星夜愣了一下,随即不禁一笑,捏了捏楼照林的脸道:“你想哪儿去了?别害怕,我已经不想死了。”

    楼照林望着他的眼睛,表情很紧张:“那你好好的,干嘛想从高处跳下去?”

    连星夜睫毛颤了颤,轻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初我从车上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重生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全新的我了,但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真正跳下去是什么感觉?”

    “是疼的感觉,”楼照林立刻说,他心头莫名惊慌,只想快点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没什么好想的,你已经疼过了,想这个,不如想想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吧?”

    连星夜舔了舔嘴唇,还是选择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其实以前的我本来打算,要不撑到高考之后再死的,我上了十几年学,就为了一个高考,要是连高考都没考就死了,岂不是太亏了,所以我是打算等高考结束后,从学校的楼上跳下去的。”

    听到这里,楼照林脊背陡然发凉,一股他几乎快要忘却的来自久远从前的恐惧感从脚底蔓延到他的全身,他像是陷入了某个上辈子的可怕梦魇中,呼吸一下子停止了。

    连星夜察觉到楼照林的不对劲,连忙握住他的手,触感却是一片不正常的冰凉。

    他顿了一下,当即抱住楼照林,捧着他僵硬的脸,直视他的双眼,认真道:“楼照林,你听我说,我可以确信,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所以你真的别太害怕,也别想岔了,我已经有你了,答应过要陪你一辈子,是绝对不会再随便丢下你一个人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呢?是不是?”

    楼照林混乱的大脑缓缓回神,他的呼吸仍然有些凌乱,望着连星夜的眼睛缓缓红了,哽咽地说:“那你为什么非要去蹦什么极?好好的在家里的床上躺着不好吗?”

    连星夜抚摸楼照林的头发,在他的鼻尖上亲了亲,和他有条不紊地说话:“虽然我现在死不了了,但我还是想替曾经那个苦苦挣扎的我去体验一下濒临死亡的感觉,蹦极是离我原来的打算最近的一种,我想替曾经的那个我跳下去一次,这样,我应该就能跟他彻底道别了。”

    楼照林撇过脸,闭嘴不言,一副闹别扭的样子。他是真不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想体验死亡的感觉。可当这个不理解的人变成了连星夜,变成了他爱的人,他想,即使他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连星夜有时的心思,他依然会包容他一辈子。

    “楼照林,就带我去吧,”连星夜将自己送到楼照林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他很少有撒娇的时候,脸上微微带着一点红晕,“有你陪着我,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自己,你相信我,好不好?楼照林,你就是我留在人间的一缕执念,我是不可能放弃你的。”

    最后楼照林在连星夜的软磨硬泡下,到底还是投降了。虽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拒绝连星夜的任何请求。

    “那到时候我要跟你一起上去。”楼照林红着眼睛拦住了连星夜的腰,别扭地提出了唯一的要求。

    连星夜顿了一下,觉得游乐园的蹦极可能没办法双人,但他没把这事说出来,连忙点了头。

    反正,先去了再说。

    ……

    到了游乐园,他们首先直奔跳楼机。

    连星夜打算在蹦极之前,先在跳楼机上浅浅感受一下。

    排队的时候,旁边有一对第一次来玩的女生,其中一个一直在小声说好紧张,好害怕,另一个看起来却很兴奋,表情和连星夜如出一辙。

    楼照林扭头望向连星夜:“一会儿你要是害怕,就抓着我的手吧。”

    连星夜看了一眼楼照林的手,笑着应了一声,没有说他其实一点都不害怕。

    没一会儿,他们就坐上去了,脚底很快悬空起来,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尖叫了。

    和他们一起站队的那对女生在入口处就分开了,坐上了对面的另一台跳楼机,此时那个上来就说害怕的女生已经紧张地抓住了她同伴的手,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的同伴激动地左顾右盼,甚至晃动起自己的腿,一直在说:“把眼睛睁开啊!闭上有什么好玩儿的,睁开啊!”

    连星夜觉得他们挺有意思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一只宽厚潮湿的大掌握住了。

    连星夜愣了一下,扭头,看到了楼照林冷汗密布的脸,嘴唇都吓白了。

    他连忙握紧楼照林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询问道:“你怕高吗?”

    “不是,我不怕高……”楼照林深呼吸,喉结滚动,声音有点抖。

    他只是上辈子留下的心理阴影,但他没办法跟连星夜讲。

    连星夜却隐隐猜到和自己有关,他心里揪了一下,捏捏楼照林的手指,安抚他:“楼照林,我们现在很安全,屁股下还坐着凳子在呢,不是真的悬空,你要相信游乐园的设备,我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你不是还陪着我在吗?我们还手牵着手呢,对不对?”

    “嗯。”楼照林舔了一下嘴唇,深呼吸,平息心跳,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连星夜的手。

    跳楼机突然在某一刻直冲云霄,把他们猛地送了上去。

    楼照林心脏都快吐出来了,耳畔全是尖叫声,连星夜却在一旁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么好笑。

    楼照林:“……”

    跳楼机到达了顶点,停顿了几秒,给大家留下了充足的欣赏美景的时间。

    连星夜真的在欣赏美景,他先扭头看看身边的楼照林,然后抬头望望天,望望远处的旋转木马和草木湖泊,接着低头看看脚下密集的人群们,还晃动起脚丫来。

    他抬眼,看到对面那个女生和他一样,自由自在地晃着脚,还扭着脑袋,对着身边紧闭眼睛的女生锲而不舍地说话:“把眼睛睁开呀,我们到顶了,真的不如把眼睛睁开看看吗?”

    连星夜莫名想起了网上那个特别经典的一只小鸟扭着头凑到另一只用羽毛掩着脑袋的小鸟脑袋下,问他:“真的哭了啊?”

    他不禁噗嗤一笑。

    下一刻,跳楼机突然极速下坠,失重感一瞬间袭来。

    耳畔响起了尖叫声。

    连星夜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当做一颗球一样抛了起来,随即又悬在空中,而身体已经猛地掉下去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有趣,连星夜并没有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只觉得很好玩,便和对面那个神奇的女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女生:“快把眼睛睁开呀哈哈哈!”

    连星夜笑了两下,忽然大喊:“楼照林!看看我!”

    楼照林下意识扭头看过去,随后被突然凑近的连星夜亲在了嘴唇上。

    对面的大笑声像被掐住脖子似的猛地静止了。

    连星夜张开嘴巴,在飙升的肾上腺素里与楼照林接了一个深吻。

    而楼照林在短暂愣怔后,便像彻底释放了某种压抑一般,深深地回吻了过去。

    等到跳楼机停下来,连星夜赶紧松开了嘴唇,捂嘴轻咳。

    楼照林却从上去时的脸色煞白,变成了满面红光,要不是现在人多,他还想按着连星夜的后脑勺,跟他再亲一会儿。

    他的阴影不止这辈子,还有上辈子。

    然而连星夜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用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快乐,把他上辈子破碎的心,也一起轻轻拾起来了。

    连星夜和楼照林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继续去玩别的项目。

    身后传来一个女生疯狂的叫声:“让你睁眼你不睁眼!你都不知道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好东西啊啊啊!”

    ……

    楼照林唯一的底线,就是必须有他陪着连星夜。只要他能陪着,就算连星夜想在天上飞都没关系。

    然而当他们到了蹦极的地方后……

    “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支持单人蹦极。”工作人员对着楼照林露出抱歉的微笑。

    “什么?”楼照林一脸天塌下来的样子,抿着嘴唇就想把连星夜拉走,“谢谢,那我们不跳了。”

    连星夜赶紧无奈地拉住他:“楼照林,来都来了……”

    “……”楼照林瞪了连星夜一眼,眼眶又开始发红了。

    连星夜微微一梗,赶紧跟工作人员打了一个招呼:“不好意思,我们先过去商量一下。”然后把楼照林拉了出去。

    连星夜转身面向楼照林,直视他泛红的双眼,直言道:“楼照林,让我跳吧。”

    楼照林深吸一口气,在原地走了走,又捏紧拳头,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你就非得从那么高的地方蹦下去吗?你不会害怕吗?”

    连星夜试着牵住楼照林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声音很柔软:“放心吧,不会。”

    楼照林抿了抿嘴唇,脑袋上的狗耳朵都耷拉下来,望着连星夜的眼睛又红又伤心,可怜得要命:“今天要是没让你跳,你就会记一辈子吗?”

    “对。”连星夜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尽量温声道,“我觉得我非得跳一下,才能彻底跟过去道别,否则这事儿会一直压在我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楼照林反复深呼吸,抬头望了望天,又抹了几下眼睛,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好。”

    他一把拉着连星夜走了进去,对着工作人员指了一下连星夜,眼睛红红地说:“他要跳。”

    “好的,麻烦到那边量一下血压,然后签一份协议。”工作人员古怪地看了他俩一眼,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来跳的人不紧张,反而是送人的那个人怕得要命。

    等连星夜把他的名字签完,工作人员便要带他上去。楼照林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楼照林一愣,心头有不好的预感:“我不能跟上去看看吗?”

    “抱歉,先生,家属只能在楼下等待,这是规定。”

    “……”楼照林心态彻底崩了。

    “好了,楼照林,别为难人家了,我真的可以,你不是说了相信我的吗?”连星夜也顾不上周围人的视线了,连忙走上去,在楼照林的脸上亲了亲,又抱了他一下,揉着他的后脑勺,哄他道,“你在下面好好看着我,一会儿第一个过来迎接我,好不好?”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协议也已经签了,楼照林梗着脖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闷闷的“嗯”字。

    连星夜便松开双臂,对着楼照林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楼照林抿了一下嘴唇,别扭地上前亲了一下连星夜的嘴巴。

    接下来,楼照林目送连星夜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坐电梯到了楼上。

    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连星夜还朝楼照林笑着招了招手。

    楼照林紧紧盯着电梯的荧幕,等到数字终于跳到了2,楼照林立刻冲了出去。

    蹦极的下面是一片湖,就算绳子不小心断了,掉到湖里也能把人捞起来。当然这是最坏的一种结果。

    然而楼照林盯着那片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提前把上衣和鞋子脱了,随时准备跳下去捞人了。

    最后,楼照林还是没有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连星夜社死。

    他抬起头,迎着大太阳,目光死死锁住空荡荡的蹦极台。

    此时上面还没有人。

    ……

    连星夜上去之后,立马有一个教练走过来,让他先把鞋子脱了。

    他把鞋子脱掉,放到一边,教练又让他把鞋子往里面放,他只好提着鞋子又往里边走了走,这才走过来,让教练给他穿安全背带。

    连星夜感觉自己像一块自动烤肉一样,原地转了一圈,安全背带就穿好了。

    他又继续往前走,此时已经走到了台子最外边的那块地,脚下的杆子是镂空的,往下看,甚至能够看到有一个小小的人正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湖边,抬头目光紧锁着自己。

    其实湖边还有很多人,他们都站在原地望着天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等待看上面的人跳下去。

    但连星夜仍然一眼认出,那个孤零零的人一定是楼照林。

    不过他没看太久,就被另一个教练抓了过去。另一个教练是一个外国人,又飞快把他在原地转了一圈,一边拽着他身上的各种绳子,一边嘴里不住说着“ok”“good”,似乎用英语把他全身上下夸了一遍,最后又拍着他的肩膀,飞快说了一段英语。

    连星夜一句话都没听清,就一直听着那外国人夸他“good”“good”。他感觉这群人有点着急,不过越磨蹭,确实会越增加挑战人的心理压力,不如快刀斩乱麻比较好。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落下了一只手,接着中国教练平静地说:“一会儿不要跑,也不要用力往下跳,身体自然往前倒,放松地落下去就好,知道了吗?”

    连星夜说:“知道了。”

    “等你下去之后,我们会放下来一个东西,你把它抱住,然后我们就拉你上来。”

    “嗯。”

    随即,中国教练用中文大声问:“准备好了吗?”

    连星夜望着脚下几十米的高空,内心却从未感到如此平静过。

    他又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眯着眼睛轻轻点了头,说:“准备好了。”

    “我现在数321,数完之后,你就自己往前走一步,好不好?”

    连星夜:“好。”

    教练倒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3,2,1。”

    连星夜张开手臂,想象自己是一只终于挣开囚笼,被放飞自由的小鸟,面朝天空踏出了勇敢的一步。

    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间,他的脚底骤然响起了人群惊叫声,失重感陡然袭来,连星夜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落了一拍。

    紧接着,他的身体极速下坠,肾上腺素在一刹那猛然飙升,连星夜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是安全的,他并不会真的掉下去,他不会被摔死。

    而他最心爱的人,还在陆地上,等待着他回去。

    好像只过了短短一秒,连星夜的身体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拽了回去,他甚至都还没有好好体验一下失重的快感。

    安全背带的弹力绳把连星夜弹了回去,他的身体被高高地抛向天空,随即又被马不停蹄地拽了回来。

    连星夜开始在空中做无规律的旋转,他觉得比起失重的恐惧,好像转圈圈的眩晕会更让人难受一点。

    蹦极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根本没有一点濒死的感觉,反而转得人头晕。

    连星夜趁着自己再次被高高抛向天空的时候,连忙张开双臂,感受自由的风和无限接近太阳的炽热的光芒,像一只巨人的大手一样将他紧密包裹住的触感。

    连星夜仍在空中旋转着,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块烤肉,被阳光翻来覆去地炙烤,烤得暖烘烘的。

    风一直打在他的脸上,却像楼照林的手一样温柔。

    连星夜假装自己是一只自由的小鸟,正在空中尽情地翱翔。

    他全程都没闭眼,也就能看到脚下的人们在他跳下去的时候蹦起来欢呼,还有人在为他鼓掌,吹口哨,大喊:“好勇敢啊!”

    连星夜便如一个在花车上巡游的光荣凯旋的勇士一般,笑着朝脚下挥舞双手。

    地面上的人们顿时更热情了,纷纷举手朝连星夜回应。

    楼照林也在疯狂朝连星夜挥手着,他是所有人里挥舞得最用力的一个,舞得汗都冒了出来,挥得气喘吁吁,整个人都恨不得跳起来,蹦到天上,和连星夜一起自由翱翔。

    这回楼照林终于没有认错连星夜给出的信号了。

    这回的连星夜没有在求救,而是真的在朝他招手,在朝这个世界招手。

    ——永别吧,过去的他。

    ——你好啊,新的世界。

    连星夜身体弹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了,等他完全在空中停止下来,台子上的教练就放下一个安全抱枕,让连星夜抱住,然后把他慢慢拉了上去。

    说实在的,连星夜还挺意犹未尽。整个蹦极过程,撑死也就一分半,他觉得自己能一口气蹦十几次。

    等他上去后,他的后面已经又来了一个男生,正在穿戴新的安全背带。

    那个男生看起来胆子挺小的,一直抓着教练问这问那,等连星夜上来了,就连忙问他道:“感觉怎么样啊?吓人吗?”

    连星夜想了想,如实回答:“好像没什么感觉,就是升级版的跳楼机,区别就是跳楼机屁股下面有凳子,蹦极没有凳子,所以就会在空中360度旋转,吓倒是不吓人,感觉更多的是头晕,至于失重感,其实也跟跳楼机差不多,也就一瞬间,然后你整个人就像一个弹簧一样,在天上弹来弹去。”

    连星夜说着,顿了一下,朝那男生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总结道:“挺搞笑的。”

    “听起来好像确实没那么吓人,”那男生舒了一口气,又有点紧张,“可是我连跳楼机都没坐过啊。”

    中国教练在里面朝连星夜无奈地喊道:“你们还在这儿聊起来了,快回来啊。”

    连星夜连忙往里边走,这才远离了危险了台子边缘,边走还边跟男生分享经验。

    “没事的,你就想象自己是一只小鸟,在空中飞就好了,一会儿你还可以张开手,跟下面的人打招呼,他们可热情了,”连星夜安慰了他一下,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在天上的见闻,觉得挺搞笑的,就笑了,“我感觉下面看的人比上面跳的人还开心,他们叫得可大声了,你都不需要怎么叫了。”

    男生望着连星夜背光而来的身影,觉得他真是一个勇士。他似乎被连星夜轻松的表现迷惑住了,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连星夜低头穿鞋子的时候,那个外国教练好奇地走过来问他:“How are you feeling?”

    连星夜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第一次跟野生老外交流:“I feel good.”

    他想了想一下,又补充:“Very funny.”

    外国教练一愣:“Interesting?”

    连星夜纠正:“No,no,是funny.”

    外国教练:“……”

    此时他的心里也产生了和那些跳楼机上的人们心里一样的疑惑,到底哪里搞笑?

    中国教练在后面喊他,外国教练跟连星夜道别后,走了过去,开始对着那个男生用英文鼓励他。

    男生又惊又恐:“No,no,I听不懂,教练用英文怎么说?教练,I不想down,I还没有ready好……啊啊啊!”

    连星夜刚系完鞋带抬起头,就听到远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是谁在叫啊,叫得好好笑。”连星夜没看到男生跳下去的一瞬间,此刻笑起来,只觉得这个人的尖叫声听起来可真逗,叫得五花八门,跌宕起伏的。

    “是刚才跳下去的那个男生吧,啧,叫得真大声啊。”中国教练走过来收了连星夜留下的安全背带,然后帮连星夜按了电梯,欢迎他下次再来。

    连星夜:“……”

    完了,我是不是不小心把人坑了。

    连星夜进电梯的时候,还在想一会儿那个男生爬上来之后,会不会在心里疯狂控诉他刚才的“招摇撞骗”。

    然而电梯打开的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首先扑了过来,一把将连星夜抱进怀里。

    连星夜愣了一下,接着便笑着环住了楼照林的后背,趁着楼照林后面的人看不见,和他悄悄接了一个小小的吻。

    楼照林牵着连星夜的手,带他走出来,激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别人看着,他真想抱着连星夜狠狠吻两下:“连星夜,你真的特别勇敢,特别棒!”

    工作人员笑着朝连星夜鼓掌道:“恭喜你挑战成功!”

    其他正在排队等候的人们也纷纷向连星夜表示祝贺,那些本来还在徘徊不定的人看了连星夜勇敢的表现,也终于鼓起了勇气,决定上去挑战一下自我了。

    蹦极过程有录下视频,还有证书,但是要多给几百块钱才能拿。

    连星夜觉得没有必要,但楼照林觉得很有意义,自己给他买下了,打算把这个证书跟之后他在大学里获得的奖杯奖状一起摆进柜子里。

    连星夜这一跳,不仅是替曾经的那个他“圆了梦”,更是替上辈子的楼照林彻底跳出了梦魇。

    ……

    随后,他们又玩了最刺激的过山车,玩了大摆锤,海盗船,还有一些把人悬在空中像涮火锅一样360度旋转洗涮的项目。

    连星夜觉得挺好玩的,就是太晕了,还不怎么刺激。

    楼照林:“……”

    楼照林按捺下复杂的心情,牵着连星夜的手说:“以后我带你去跳伞,去坐滑翔伞,去滑雪和冲浪吧,那些就够刺激了。”

    “好啊,”连星夜背过身来,倒退着走了两步,迎着太阳朝楼照林笑,“到时候你负责滑雪,我负责躺在你的怀里,被你从山坡上抱着滑下去。”

    楼照林愣了一下,下一秒,他的脸上便扬起欣喜若狂的笑,慌不择路地贴上去,撞了一下连星夜的手臂:“这些好像是我曾经说过的话吧?”

    “是啊,我想起来了,”连星夜低着头笑了笑,声音又轻了一点,“不过更多的,我还得慢慢想。”

    楼照林却喜不自胜地抱着连星夜的腰,在连星夜的惊呼声中,把他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道:“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想不起来我就给你重新说一遍,你重新记住就好了!”

    虽然连星夜喜欢刺激的,但当楼照林提出要跟他一起坐旋转木马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就是了。

    旋转木马这种漂亮的东西,就是要晚上坐才有感觉。

    排队的时候,连星夜凑到楼照林耳边,悄悄给他出主意:“一会儿栅栏一打开,你就直接上去抢中间那匹最大最漂亮的。”

    楼照林顺着连星夜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给他比了一个ok。

    栅栏打开的一瞬间,所有排队的人全都一哄而上。

    “楼照林,快抢啊!”连星夜笑着喊。

    好在楼照林身高腿长,一下子就抢到了连星夜最喜欢的那匹马。

    “连星夜,快上来。”楼照林像一个英俊的王子一样,扭头朝连星夜伸出一只手。

    旋转木马梦幻的彩色灯光像打翻的糖果一样,噼里啪啦地落在楼照林的头发上,肩膀上,还有他望着自己深邃专注的眼眸里。

    连星夜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随即心动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心爱的王子的手上。

    楼照林一把将连星夜拉了上来,让连星夜在自己身前坐稳,自己则用双手紧紧环住了连星夜的腰,还把下巴舒舒服服地搁在了连星夜的肩窝里,顺嘴就在连星夜的耳后跟亲了一下。连星夜感觉有点痒,就缩着脖子笑起来。

    旋转木马很快缓慢转起来,优美的音乐声响起。

    身下的马儿伴随着甜美的旋律上上下下轻缓地浮动,仿佛童年温馨的摇篮,又像孩童时期昏昏欲睡时做的一场美梦。

    晚上9点,夜空里准时燃起了烟花秀。

    在周围的惊呼声中,所有人都一起朝天空中绚烂的火树银花看去。

    连星夜和楼照林曾经也在一场类似的烟火下接吻。

    此时此刻,楼照林再次轻轻勾住了连星夜的下巴,把他的头扭到了后面。

    连星夜反过一只手,搂住了身后楼照林的脖子,和他再度在一场盛大的烟花下接了一个漫长而深情的吻。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会离去。

    一吻毕,当连星夜缓缓抬起头时,他竟然在不远处的另一匹空马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形。

    是Apollo。

    他们已经好久不见了,自从连星夜开始正式治疗后,他们就很少见了。

    上次有印象的会面,似乎还是跟徐启芳一起进行燕仙子的家庭诊疗时。

    每次Apollo出现时,对除了连星夜以外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但他确实是陪伴了连星夜无数寂寞日夜的唯一朋友。

    “连星夜,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听到Apollo的话语,连星夜愣了一下。

    “没想到最后你也没有来找我,”Apollo骑着一匹小矮马,语气嗔怪,“但现在看来,就算你不跟我一起走,你也可以开心了。”

    “对不起,Apollo,这个世界已经有我留恋和绝对不能抛下的人了,我可能没办法去找你了。”连星夜愧疚道。

    “哼,我就知道啊,自从他出现在你身边之后,你就很少来找我了。”Apollo说着,顿了一下,忽然道,“连星夜,希望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

    连星夜望着面前逐渐消散的人影,连忙喊住他:“Apollo,在你最后走之前,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

    Apollo却丝毫没有减缓消散的速度,反而对着连星夜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其实我在你心中一直都是有模样的,不是吗?”

    连星夜愣了一下,下一秒,他看到Apollo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五官。

    Apollo的嘴巴像徐启芳,鼻子像连文忠,眼睛像他的班主任,脸型和其他细枝末节的地方,又像是融合了他过往遇到的所有同学老师。所有他曾相处过的,在他身上或有意或无意地划下一刀的人们的脸,全都组合在Apollo一个人的脸上了。

    他们共同组成了Apollo的脸。

    连星夜惊愕得说不出话。

    “你曾渴望过太阳的照耀,但他们都不是你的太阳,反而变成火焰灼烧了你,在你的身上留下伤口,我是你过往所有期盼过的人们的组合,所以我也只会伤害你。但好在,你终于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太阳。”

    Apollo说着,脸上的五官又变化起来,竟然逐渐转变成了楼照林的脸。

    他飘到连星夜的面前,恋恋不舍地抚摸连星夜的头,说:“连星夜,我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已经不需要我的陪伴了。”

    连星夜不知不觉落下眼泪:“Apollo,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你对曾经那个我的陪伴。”

    “永别吧,连星夜,希望余生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Apollo飘了起来,飘向天空绽放的烟花。

    他最后又变成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身影伴随旋转木马的旋转,终于和天气洒落的烟火一起缓缓消弭了。

    楼照林摸到了连星夜湿漉漉的脸,愣了一下,连忙把他的脸转过来,亲了亲他湿热的眼睛,焦急地问道:“怎么突然哭了?”

    连星夜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声音听起来却不怎么悲伤:“我有一个朋友离开了。”

    楼照林连忙说:“没关系,你们以后还会再见到的。”

    连星夜顿了一下,望向天空,被泪水洗过的黑眸倒映着夜空中盛放的焰火,像是在看向自己同样璀璨的未来:“不,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楼照林愣了愣,隐约反应过来,连星夜说的可能不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

    他在夏日盛大的焰火晚会里将连星夜紧拥入怀,和他一起沉浮在旋转木马梦幻的人生舞台上。

    楼照林亲吻连星夜的嘴唇,紧扣连星夜的五指,与他一起拥抱他们共同的未来。

    “没关系,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一辈子的。”

    第62章 承认 “未来就是很值得期待。”……

    大学考完试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在最后一个考试的时候,很多人甚至会在头天晚上就清理好行李,第二天直接拉到考场, 考完试拉着行李就走。所以大学生回家的时间完全决定于最后一节考试确定的时间。

    楼照林他们系比较幸运, 最后一趟考试定的时间比较早,他考完后就带着连星夜回晋华市了。

    连星夜虽然跟家人们疏远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徐启芳每个月都会固定给连星夜打钱,连星夜时常也会给外婆打电话。连文忠倒是完全没联系了。

    回到晋华市后,连星夜先回家了一趟,看了一下徐启芳和外婆, 连文忠不在,说是去奶奶家了。

    连星夜点了头, 表示知道了, 他打算等连文忠回来后, 再去看望奶奶。他一点都不想跟连文忠碰面。

    “今年过年我就不回去了。”连星夜在吃饭的时候, 忽然跟家里说道。

    外婆一下子不满了:“哪有过年不回家的啊,这像什么样子?你要是不喜欢你爸, 你就到外婆家来住,不跟你爸一块儿,你又不是没有家,怎么可能过年还在外面流浪呢?”

    徐启芳想到了楼照林, 脸色一变:“你该不会还想跑去别人家过年吧?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人, 别人也有自己的家啊,过年还跑去别人家, 别人会怎么想?”

    连星夜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一回来就跟他们吵架,也不想每次回来都要听他们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每次他家里人跟他说话, 没吵架也像吵架似的,只有命令和压迫,从来都没想过跟他商量一下,听一听他的意愿。

    “外婆,其实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过年的时候,那些亲戚我一个都不认识,而且他们都很吵,还要在他们面前假装很亲近的样子,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次面,我真的很不喜欢这样,而且今年我出了这种事,他们肯定要问东问西,问我为什么不参加高考,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了,难道你们要直接告诉他们我去自杀了吗?还是要跟他们说我去精神卫生中心住院了?我不管你们在他们面前怎么回答,但我本人不想听到这种问题,也不想回答他们这种问题,更不想在你们回答他们的时候,还要在旁边装腔作势。”

    外婆和徐启芳一下子不说话了。

    连星夜疲惫地看向外婆:“外婆,我知道你至今都不理解抑郁症,我已经跟你解释过那么多次了,抑郁症不是疯病,我的脑子也没有问题,我不是因为神经病才去精神病院住院的,不会发起疯来到处杀人,燕教授也跟你解释过,但你还是不理解,这没有办法,但因为你爱我,所以就算你不理解,也仍然能接受我,我很感谢你,你可以就当我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去做了一次手术,如果外面的人问你,你就这样回答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别多说,问你们就说不知道。”

    连星夜低头吃饭,把话摊开了一字一字给他们说清楚:“今年过年我不会回去的,以后看情况再说,但每年过年之前我都会回来看你们的,我对你们没有怨言,只是不想走亲戚,希望你们也不要想多了。”

    外婆和徐启芳眼神复杂地望着连星夜,明明在半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孩,如今却好像一下子长大成人了,变得疏远了,变得陌生了,但也变得更成熟了。

    在这一刻,他们真切地体会到,以后他们真的再也管不了连星夜了。

    ……

    过了两天后,连星夜又抽空去看了一下奶奶。奶奶的年纪比外婆还大,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怕她出事,谁也没跟她讲连星夜去自杀的事,奶奶只知道连星夜身体出了一点问题,所以有段时间去住院了。但当她问起连星夜出了什么问题,家里人却又都语焉不详。

    奶奶也搞不清楚什么是抑郁症,估计也以为是神经病之类的,搞不好连星夜消失的那段时间就是被抓去精神病院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奶奶猜的也没错。

    连星夜把之前对家里说的那一套话拿来又说了一遍,再三跟奶奶保证自己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休息一年就会好好去上学,奶奶这才勉强放心。临走之前,奶奶又强行给连星夜塞了1000块钱。

    “知道以后你跟你爸不来往了,你好歹是他亲生的,我让他平时给你点钱,他那人犟得要死,他不愿意给,我给!反正我们这些老人的钱都是你们的,就当提前给了。”

    连星夜不想收,但奶奶心脏不好,怕她着急上火,到底还是收了。

    离开的时候,连星夜碰到姑姑了。姑姑也正好今天来看奶奶。

    姑姑是知道连星夜自杀的事的,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明媚又亲近,拉着连星夜说了好多关心的话,仿佛跟连星夜之间没有一点龃龉。不过也确实没有,所有的裂痕都在连星夜自己的心里。

    姑姑也是真心关心连星夜的,从大人的角度出发,她自然觉得自己没错。但连星夜的家里人谁不是真心关心他,谁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呢?

    这事儿站在不同的角色去看,就是有不同的评判标准,谁也没办法苛责谁。

    连星夜生来运气不太好,和这群人牵上了血缘关系,没办法。

    好在连星夜已经彻底放下了,放下了对家人的执念。如果把他们当成一群关系还不错的陌生人看待,给他钱,还关心他,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是他对家人的标准太高了,没想过不是世界上的每一个家庭都能像楼照林家里一样的。

    而且他现在已经和楼照林建立了自己新的家庭,他已经有全世界最好的家人了,不是吗?过去的那些求而不得,就让他们永远地过去吧。

    ……

    这天连星夜和楼照林一起在超市采购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跟连星夜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其实连星夜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来他了,是连星夜的初中同学。

    但连星夜跟他的初中同学并不亲近,就没想打招呼,没想到他们付钱的时候,又不小心站在了一起。

    那个初中同学盯着连星夜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询问出声:“连星夜?”

    连星夜没办法装下去了,只好也笑着喊了一下那人的名字。

    那人却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甚至还拍了一下连星夜的后背:“真的是你啊,连星夜,我们都好多年没见了吧?当初上初中的时候,我跟你关系还挺不错的,结果一毕业,你整个人就像原地消失了一样,把所有人都删了,还把群也退了,大家有时候想一起聚一聚,都找不到你人。除了跟你上同一个高中,还能听到你的消息,其他人连见你一面都难!”

    连星夜高三时候传出去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就一笑而过了。

    那人似乎很自来熟,眼睛瞄到和连星夜看起来很亲近的楼照林,就问连星夜:“这是你朋友啊?”

    “嗯,男朋友。”连星夜淡淡说。

    那人眼珠一下子瞪大:“卧槽,没想到你居然……”

    他兴奋地舔了一下嘴唇,跟做贼似的,凑近了一点,压低嗓音说:“放心吧,连星夜,我不会歧视你的,我在大学里也见过你们这种人的,男人喜欢男人,也是性取向的一种,是天生的,改不了的,是吧?”

    真正的尊重只会将他们当成普通人一样自然对待,而不会特意跑到他们面前来强调他们不会歧视他们,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自然把自己的地位放到了高处。

    连星夜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也不想跟他说谢谢,就对着他笑了一下。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高冷啊,”那人一点都没感觉到连星夜的疏远,居然还想跟他们一起走,“对了,你考上哪个大学了啊?要不要把群加回来啊?最近我们还打算办一场同学聚会,我把你拉回来吧!我想大家见到你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楼照林被那人挤到一边,脸都黑了。

    连星夜忍不住笑了一下,悄悄把楼照林拽了回来,牵住了他的手。

    那人一下子忘了自己在说什么话,望着他俩亲密的模样,都傻眼了。

    连星夜呼出一口气,又喊了一下这人的名字,直视这人的眼睛说:“我记得你,在初中你跟我关系确实挺好的。”

    那人顿时开心了:“刚才我跟你说半天你都不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还有点担心来着,就知道你还记得我!”

    连星夜淡然一笑:“当然记得啊,当初全校只有你跟我两个人把第一道数学选择题做错了,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挨了老师两个巴掌,你可是我唯一的难兄难弟,我怎么会忘记呢?”

    那人脸色一下子僵住了,眼珠混乱地转了转,挠着头发尬笑:“哈哈,居然还有这种事吗?我都忘了。”

    他明显不想提这个话题,连星夜却假装看不到他脸上的排斥,又说:“对了,话说不止那两个巴掌,有次做操的时候,我们在队伍最后面一边讲话,一边玩地上的土,班主任在前面喊我们,我们也没听到,班主任就直接冲到后面来,又当着隔壁班那么多同学的面,给了我们一人一脚,我们可是老战友了啊,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哈哈,这些糗事谁会记得啊!我反正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人脸都黑了,他其实真的不太记得了,但连星夜一提起,他就都想起来了。可他明明一点都不想回想起这些黑历史!他明明早就忘了,连星夜为什么要提醒他?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

    “不好意思啊,连星夜,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那人狼狈地逃走了。

    “你这个同学情商不怎么样啊,”楼照林等那人一走,就立刻吐槽道,“他都没发现你一点都不想搭理他吗?而且我们可在过二人世界啊!他怎么跟个憨锤一样,一直想往我们中间插呢?”

    “嗯,他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儿,甚至有点缺心眼儿,初中的时候也确实有一段时间跟他关系还不错,”连星夜说了两句,忽然想到什么,“对了,现在初中还没放假吧?”

    “对,我们回来得挺早的,很多大学生们都还没放假呢。”

    “那你陪我去初中看一眼吧。”

    “你怎么突然想回初中看了?”楼照林愣了一下,小心地看向连星夜,“你的初中老师对你也不怎么样吧?”

    “也不太好说,他对我确实挺严格的,但有时候又对我很亲切,我对他的观感其实很复杂,”连星夜顿了一下,思绪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中,“其实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幻视过他是我的爸爸,他跟我爸爸一样会打我,但又比我爸爸对我要好一点,有时候看见我在咳嗽,或者打喷嚏,还会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去,我战战兢兢的,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事,结果他却把他自己的保温杯洗干净后,给我冲泡了一杯感冒药,还叮嘱我回去后多穿一点衣服,明天要检查我穿了几件。”

    楼照林听完,感触也挺复杂的,但他还是抱有自己的观点:“但不管怎么样,打人就是不对的,你不能因为他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要用他的这点好,抵消掉他对你的那些不好,没有这种抵消法的。好就是好,不好的就是不好的,就得分开算。”

    “你总是很有道理,”连星夜笑着捏了捏楼照林的脸,“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关心我,毕竟大人要讨一个小孩子的喜欢,实在是太容易了,只需要给颗糖就好。”

    楼照林噘嘴道:“那你还想回去看他,要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回去了。”

    “嗯,是还有点话想问问他。”连星夜垂下的眸中藏着点复杂的情绪。

    他永远做不到像楼照林那样,说不在意就不在意,说放下就立刻抛得远远的,总是能将自己放到核心位置上。而他想放下什么东西,必须真实地回到当初的那个点上,再看看那些事,再见见那些人。

    ……

    初中也不是能随便进的,但连星夜特意找到了自己初中时的校牌,说自己是今年的毕业生,想回母校看望一下老师,还把楼照林是状元的那一套又拿出来说了说。

    虽然楼照林不是他们学校的,但楼照林是连星夜的状元朋友啊,四舍五入也跟他们学校有点关系了。

    不过以防万一,保安还是问了连星夜他们当年班主任的名字,听连星夜回答的确实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就放他们进去了。

    连星夜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根本不记得班主任的名字了,但他昨天找初中校牌的时候还翻到了初中的课本,课本的第一面他通常会写上每个老师自我介绍时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还好他多瞄了一眼,记住了班主任的名字。

    以前的连星夜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真的有鼓起勇气再次踏入这个学校的这一天。

    连星夜并不知道现在那个班主任在教几年级,他也根本不记得当初他们教室在哪栋楼的哪一层,干脆跟楼照林沿路一栋栋地找过去。高年级的班级通常在楼上,防止学生总是跑到操场或者小卖部去。

    连星夜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他从前的班主任现在应该又在带初一,就和楼照林从一楼开始找。

    这会儿初中还在上课,他们运气不错,正好看到了教室里一个熟悉的面孔。

    连星夜本来还有点担心自己要是认不出来班主任的长相该怎么办,让他凭空回忆起班主任的脸,他根本想不起来。但当他真的看到了班主任的那一刻,他却还是一下子认出来了,就跟之前在超市里遇到的那个阔别数年的同学一样。

    很多东西你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但实际只是大脑帮你藏在了记忆深处而已。记忆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他们耐心地等班主任上课,然而下课铃都响了,还没下课,他们只好继续等,直到第二节课的预备铃都响了,班主任才回到了办公室。

    连星夜忍不住跟连星夜吐槽:“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拖堂。”

    楼照林舍不得松开连星夜的手,捏捏他的手指问:“那接下来你就自己进去了?”

    “嗯,对,”连星夜怕楼照林无聊,就给他找了点事做,“你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吧,我初中还没有吃过学校的零食呢。”

    “那你肯定没吃过辣条吧,我知道有几种特别好吃的,我从小就吃到大,一会儿买给你尝尝。”楼照林便带着任务离开了,心中还是不免对连星夜有些担忧,打算快去快回。

    连星夜目送楼照林离开后,便缓缓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办公室门没关,班主任正埋头批改作业。他的头发看起来比几年前少了很多,头顶秃了一大块,头发也变白了,那微微皱起的眉眼熟悉又陌生,连星夜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连星夜没有想到,班主任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你是……连星夜?”

    连星夜心跳了一下,舔了一下嘴唇,下意识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喊了他一声,缓缓走了进去。

    ……

    楼照林一路跑着找到小卖部,飞快买完了一袋零食,又一路跑出来。

    他以为自己动作这么快,连星夜肯定还没说完,结果他回去的时候,连星夜竟然就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发呆。

    楼照林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连忙抱着零食跑过去,气喘吁吁地抓着他的手问:“连星夜,你跟你老师聊得不太好吗?是不是他又说了你什么话?”

    连星夜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朝楼照林安抚地笑了笑:“没有,他没说什么,但聊得确实不算多好。”

    他说着,顿了顿,大概讲了一下刚才他们谈话的过程。

    当时班主任看到连星夜居然来了,表情非常惊讶,立刻推开椅子站起来,手足无措道:“连星夜,你怎么突然回初中了?对了,你们是今年高考的吧?考得怎么样?”

    这可能是老师的职业习惯吧,上来首先问成绩。

    连星夜心中无奈,直白道:“老师,我得了抑郁症,前段时间住院了,现在正在休学吃药治疗中,可能要明年才能复读。”

    班主任愣了一下,确实没想到他们当年的年级第一居然会遇到这种事。他让连星夜坐下来,问他道:“抑郁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太清楚,但估计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吧,只是那时候没有这个意识,我是在高三的时候才查出来的。”

    班主任扼腕道:“怎么正好就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间段呢?你以前成绩那么好,要是今年有好好参加高考,肯定能排上全省前面几名,真是可惜了。”

    连星夜不想听这种容易让人沉浸在过去的后悔中的话,便说:“没什么可惜的,我当时生病了,就算去考也不一定考得好。”

    班主任习惯性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你以前成绩真的挺好的,又不是绝症,高三那么重要的阶段,撑一撑就过去了,放弃了真挺可惜的,就算以后复读,也要永远比同龄人落后一年了。”

    连星夜心里有点烦躁了,他吸一口气,忽然道:“其实准确来说,自从老师您打了我一巴掌之后,我的耳朵就一直耳鸣了。”

    班主任表情忽然一变,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什么一巴掌?”

    连星夜缓缓讲述道:“老师,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数学考试的时候,我和班上的另一个同学第一道送分选择题选错了,全校只有我们两个选错了,您当时就把我们叫出座位,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了我们两巴掌,您平时也老是喜欢动手,有次我跟那个同学在做操的时候开小差,您就跑到操场后面踢了我们两脚。如果非要问我的抑郁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从您打了我那两巴掌之后,我的耳朵就开始耳鸣了。”

    班主任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恼羞成怒地瞪着连星夜说:“你什么意思?你今天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责怪我害你生病了吗?”

    连星夜脸上的表情却很淡然:“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件事。”

    班主任怒目圆瞪,丝毫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所以你自己不参加高考,自己高中不争气,现在反过来怪我了?”

    连星夜依然淡定:“老师,其实我一直很感谢您,因为您教的真的特别好,给我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但是我有时候想起您,还是会感到恐惧和有所怨念,从教学的角度,您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但如果从对待学生的态度和与学生相处的角度,小时候的我确实受到了您的伤害,并且这种伤害一直伴随着我长大,至今都让我记忆犹新。”

    班主任教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俩的谈话一下子就闹掰了,连星夜被赶了出去,班主任还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楼照林听完了后,忽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安慰一下连星夜,因为连星夜看起来挺厉害的,大过年的跑到母校把自己过去的老师气了一顿,估计他的班主任这个年都要过不好了。

    最后,楼照林也只是笑着亲了亲连星夜的脸,问他:“你现在把话都说出来了,舒服了吗?”

    “舒服了,”连星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瘫倒在楼照林身上,“特别爽。”

    楼照林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连星夜默了两秒,他想到了之前那个初中同学,又想到了今天见面的班主任,轻轻低叹道:“承认过去的自己也是自己,原来真的很难啊。”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过去的,你能重新踏进这个学校,直面过往的伤害,并想办法彻底解决他们对你今后的影响,已经超过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了,像你之前遇到的那个同学,还有你今天的老师,我不信过去的事情对他们没有一点影响,他们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楼照林正了正神色,握住连星夜的手,望着他说:“连星夜,你不一样,你是一个与痛苦的回忆作斗争的勇士。”

    连星夜释然一笑:“其实我以前也跟他们一样,总是喜欢自欺欺人,逃避现实,但现在我确实不一样了。”

    他凑过去亲了一下楼照林的嘴角,暖冬的阳光照得他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副被幸福滋润过的模样:“这些都是你教会我的。”

    楼照林忍不住也笑起来,确认连星夜是真的没事,总算彻底放下心来,把连星夜拉起来,一手拎着零食袋,一手牵着连星夜,一起迎着冬日往回走,边走边说话。

    “我未来还有很多很多要教你的东西呢,教你怎么每天怎么多喜欢自己一点点,然后每天也喜欢我一点点,教你很多生活中开心的东西,教你怎么过得越来越好,教你怎么放眼我们的未来。”

    连星夜故作苦恼道:“除了每天也喜欢你一点点之外,其他的听起来似乎都很难学。”

    楼照林晃了晃连星夜的手:“没关系啊,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全都学会的。”

    “那我岂不是要成为第二个楼照林了。”

    “才不会,你永远都是连星夜,”楼照林凑到连星夜耳边,蹭蹭他的脸,“只是会成为一个被楼照林的爱滋养过的全新的连星夜。”

    连星夜被逗笑了,脸颊贴着楼照林的脸轻蹭:“听起来似乎很值得期待。”

    楼照林手里的塑料袋被他捏得沙沙响,他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和连星夜一起笑:“是啊,未来就是很值得期待。”

    第63章 重逢 “杜易水?”

    冬天的时候, 楼照林带连星夜去神龙架滑雪。他们是突发奇想的,定好的三天正好卡在了神农架滑雪场开门的最后三天。

    那段时间是滑雪场的淡季,雪都快下完了, 也就没什么人。但连星夜本来也不喜欢人多, 楼照林也觉得很好,就当是包场了。

    包场倒是不至于,虽然旅游的旺季已经过了,但还是有一些人抱着和他们差不多的想法,趁着快关门来滑今年的最后一次雪。

    他们从高铁下来后,就坐专车到了当地最大的酒店。因为这会儿旅游的人少, 酒店的费用特别便宜,一个最好的大床房一晚上也才两百块钱, 第二天还包早餐呢。而且房间特别大, 还有独立的厨房和小阳台, 尽管这些他们都用不上。

    他们放好行李后, 就用大众点评一个个看附近小餐馆的评分,专挑差评看, 总算找了一个没什么差评的,刚好就在他们酒店两百米远的距离,就直接过去吃了。

    过去的时候,餐馆没开门。准确来说门是开的, 但里面一片漆黑, 一个人也没有,就那么大咧咧把门敞着, 也不怕被偷。

    说是餐馆,其实就是居民自己家用楼下一层开的一间路边小吃店,店面特别朴素。

    不过他俩一路看过来, 发现除了一些金碧辉煌的大店,大多数餐馆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隔壁是一家小超市,他俩就先去小超市里采购了一堆零食,顺便问了老板隔壁老板去哪儿了,小超市的老板从收银台后面二话不说地走出来,对他俩道:“麻烦帮我看一下店啊。”

    然后就把店丢下跑掉了。

    连星夜和楼照林:“……”

    不过老板也没走远,就是跑到对面麻将馆喊了一声:“喂喂!隔壁老张,你们家来生意了,别打了,快回家做饭啊!”

    没一会儿,麻将馆里就走出来一个憨厚的光头,搓着手,小跑着回来,连忙打开了隔壁小餐馆的灯,一边朝他俩道歉:“不好意思啊,两位小帅哥饿坏了吧?我马上给你们做饭啊!”

    这话听着挺有意思的,他俩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板给他俩擦了桌子,然后他俩赶紧坐下来,接着去烧开水,扭头见他俩已经开始看菜单了,不禁劝阻说:“米饭可能还得半小时才蒸好,你们先看看想吃什么,慢点看,不着急,菜炒得比饭熟得快。”

    连星夜噗嗤笑了,这是怕他们一会儿把菜吃完了,饭都还没来。

    楼照林笑着说:“没关系,老板,要不我们先点着,等您什么时候想炒了再炒,我们不着急。”

    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连星夜喊道:“老板,当地最具有特色的菜有哪些啊?”

    “哎呀,看那些菜单没用,那些就是用来充数装面子的,都是一些小菜,最有特色的都在这儿呢。”老板忽然从收银台下面摸出了一个小黑板,骄傲地点了点上面的菜品。

    野菌炒土鸡蛋,野菌炒腊肉,野菜炒土鸡蛋,虾米菇炒土鸡蛋……总结来说就是菌子和土鸡蛋炒各种野菜的排列组合。

    不过都来神农架了,当然得尝尝当地最特色的菌子。

    连星夜看了楼照林一眼,楼照林笑着推给他:“你挑吧,我啥都吃。”

    “那就……点这四道吧。”连星夜反复确认自己的排列组合没有任何重复,然后把菜名报给了老板。

    楼照林又补充道:“不要葱姜蒜香菜芹菜不要辣。”

    老板:“……”

    老板应下,就去洗菜了。

    距离饭熟还有二十几分钟,他们就先出门在四周转了一圈,没几分钟就被冷风给吹回来了。

    虽然现在已经三月份了,但神农架上还是很冷。神农架到处都是山坡,上下坡要是没车,得走个把小时。

    他们现在就坐在一个坐落于山腰上的小餐馆门口的座位上,餐馆门大敞着,放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对面的麻将馆,再往麻将馆的后面看去,能够轻易眺望到远处覆盖着白雪的山顶。

    楼照林提前在酒店下好了综艺,这回儿正好招呼连星夜一起看。

    看了一会儿,菜就端上来了,他俩干脆并排坐在一起,一边看综艺,一边哈哈笑着吃饭。

    野生菜品确实香,而且这里的菜都特别物美价廉,一盘菜有他们脑袋那么大,不过他俩一路坐车过来,大半天没吃饭,早就饿疯了,两个大男孩没一会儿就把四个盘子全部洗劫一空了,真正的光盘行动。

    楼照林以前来过神农架,吃过这边的特色菜,连星夜倒是第一次,虽然算不上惊为天人,但尝个鲜也挺不错的。

    吃饱喝足,他们回到酒店,洗漱完后躲在被窝里一边吃零食,一边继续看没看完的综艺。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山上的民宿纷纷点亮灯牌,连星夜在换集的时候,不经意扭头朝落地窗看去,入目便是在灯火阑珊之下纷飞的白雪。

    连星夜连忙逃出楼照林的怀抱,从床上爬下去,趿着拖鞋小跑到窗边,望着窗外惊叹道:“楼照林,快看,外面又下雪了,我们不用担心明天的滑雪场没雪了。”

    下一秒,熟悉的温暖体温和暖烘烘的棉被将连星夜一同拥入怀中。

    “你倒是把衣服穿好再下去啊,”楼照林从后往前的将连星夜抱在被子里,亲了一下他的后脖子,“不冷吗?”

    楼照林一进门就把房间里的空调开到了最高,连星夜还真不怎么冷。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应楼照林了,因为楼照林已经沿着他的脖子,逐渐往下亲到了他的脊椎上。

    连星夜的双手无力地贴在窗户上,吐出的热气喷洒在冰凉的玻璃上,形成了一团团朦胧的薄雾。

    他隔着薄雾,望着倒影在玻璃上的自己和楼照林交叠的身影,以及从他们的影子中间交错着落下的雪花,低叹道:“今晚的雪可真美。”

    楼照林抬头看了一眼,怕连星夜的手被冰着,忽然将连星夜扭过身,面朝自己将他抱了起来。楼照林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连星夜的身体,让连星夜浑身除了脑袋,一寸肌肤都没有露出来。他把连星夜绵软的双手放置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连星夜搂好。

    连星夜后脑勺靠在玻璃上,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紧紧地抱住了埋在自己胸前的毛茸茸的脑袋,微微张开的嘴唇殷红而润泽,溢出滚烫湿热的吐息。

    楼照林自下而上地仰视着连星夜盛放的模样,赞叹道:“今晚的雪确实美。”

    ……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得赶紧起床去吃早餐。酒店门口每天早上都有来自滑雪场的专车将游客们送到山顶,因为现在滑雪场已经快关门了,每天早上只有一辆车,把他们送上去后,再在当天滑雪场关门的时间把他们送回去。每天只往返一次,要是错过了就得自己搭出租车上去了,甚至还要包出租车的往返钱。所以最好还是坐大巴上去。

    去滑雪的会在酒店里提前把头一天租好的滑雪服穿好,再上车。

    楼照林有钱任性,一直有自己全套的滑雪装备,这回带连星夜来神农架滑雪,早就提前给他也购备了一套滑雪装备。

    整个车上也没多少人,穿上滑雪服后连男女都分不清。楼照林自己穿着一身特别帅的全黑,给连星夜买了一身白。连星夜笑着说他俩是“黑白双煞”。

    不过连星夜跟楼照林不同的是,他还额外穿了小乌龟,也就是屁垫儿。

    楼照林特意给他选了一只粉色的,还有两只卡姿兰大眼睛,特别萌。

    一开始楼照林给连星夜屁股后面绑屁垫的时候,连星夜还疑惑:“你怎么不穿?”

    楼照林帅气一笑:“因为我帅。”

    连星夜:“……”

    “好吧,”楼照林悄悄凑到连星夜耳边说,“其实是因为你是受,要保护菊花。”

    “……”连星夜都无语了,把楼照林的脸扭成了各种形状,咬牙切齿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贱呢?”

    “因为你还在新手保护期啦,必须要穿小乌龟,否则屁屁要摔坏了,”楼照林嘴巴被捏成了小鸭子,漂亮的眼睛弯起来,笑得贱兮兮的,“不过我说的也是事实啊,屁屁摔坏了还怎么跟我那个……”

    楼照林捂着屁股逃跑道:“救命!有人要谋杀亲夫啦!”

    ……

    楼照林还特意买了一对小耳朵,绑在他俩的头盔上。

    楼照林是大灰狼,连星夜是小兔子。

    按照楼照林的说法,就是一看就知道谁把谁吃干抹净了。

    连星夜觉得有些时候楼照林真的幼稚得让人无言以对,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楼照林特别鲜活,特别可爱。

    大巴车晃晃悠悠地上了路,在盘山公路上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车上有个女生一直在干呕,连星夜特别怕她吐出来。等车一停下,那个女生第一个冲了下去,连星夜透过窗户,看到那女生对着草地大吐特吐。

    他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给人家送一瓶水,就看到那女生吐完就满血复活了,蹦蹦跳跳地进了滑雪场。

    连星夜:“……”

    好……好顽强的生命力。

    “在看什么?”楼照林凑过来问。

    连星夜指着那女生奔跑的背影感慨:“那女生刚吐完就爬进去滑雪了,都没有冷却期,好厉害。”

    楼照林忽然说:“我怎么感觉那人看着有点眼熟?”

    连星夜惊讶:“她都把自己包成那样了,你居然还能觉得眼熟?”

    司机喊他们下车了,楼照林背好装备,无所谓地摆摆手:“算了,没事,有缘滑雪场再见。”

    楼照林带着连星夜进了滑雪场,买门票要身份证,交五百一人的押金,然后就能获得一个不记名的卡片,到时候要凭这个编号退押金的。

    楼照林先把编号拍了照,然后把两人的卡片都藏在了自己内衬里面的兜儿里,保证万无一失。

    单板和双板要提前选,选了中途就没法换了,入口也不一样。

    通常新手推荐双板,入门简单,连星夜自然是要用双板的。楼照林自己惯用单板,方便耍帅。不过这回出来,楼照林把双板和单板都带上了。他俩不用租借装备,就一起选了同一个入口进去了。

    滑雪场真的特别大,分三种赛道,初级中级和高级。初级和中级要坐魔毯,高级的得坐缆车到山顶上。

    楼照林有经验,推荐连星夜直接从中级开始,初级的坡太小了,滑不过瘾,可能刚有点感觉就结束了。他从穿鞋子教起,教完又教了摔倒在地后怎么靠自己爬起来。

    楼照林告诉他:“滑雪杆是用来加速的,你越往地上杵,就滑得越快,所以你想停下来的时候,千万不要用杆子,只需要把双脚打开成八字就好,开得越大越减速,反之,你的脚尖越向前,就越加速。不过你可以把杆子横在胸前,把握平衡。”

    本来有教练想过来找生意的,一看楼照林这么专业,以为是同行,就悻悻离开了。

    楼照林教连星夜的时候,还有几个新手在后边蹭课,跟着连星夜一起不停练习摔下去再爬起来。等连星夜学完了,楼照林就带着他去上坡。

    楼照林一走,那群新手顿时像离了妈妈的小鸭子一样手足无措了,教练们就像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来推销自己了。

    连星夜在下面时,还大言不惭地觉得这个坡看着不怎么高,结果站到上面一看,本来不恐高的他都有点头晕了。

    依然从穿鞋开始,穿好后,连星夜就不敢站起来了,紧紧抓着楼照林的手臂死活不放手:“楼照林,快扶住我!快!”

    楼照林难得见连星夜这么畏缩的时候,想当初连星夜连蹦极都眼睛也不眨地就跳下去了啊,他眼中不免惊奇,但不敢在这上面逗连星夜,老老实实地教他:“你把腿打开,摆八字……对,只要感觉自己快滑下去了,就张开摆八字。”

    连星夜缓缓往下滑去,嘴里的尖叫声都快压不住,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老是想去抓楼照林。

    “没事没事,有我在旁边看着呢,试着松开我自己,一点一点慢慢往下滑,对……一点点慢慢滑就没事,对不对?只要一直把腿张开摆八字就好,想什么时候停下就什么时候停下,想滑的时候就把八字缩一点,这样一点一点往下挪,不会有事的。”

    楼照林踩着单板,跟着连星夜一点点往下蹦,连星夜每往下面滑一点,他就往下面蹦一点。连星夜磨蹭了几分钟,也才只往下滑了十几米,但楼照林没有丝毫不耐,每当感觉情况不对,他就立刻跳过去把连星夜搀扶住。连星夜用奇妙的眼神盯着楼照林脚下的单板看,不明白这么硕大的一块板子在楼照林的脚下怎么会像他的脚一样灵活。

    “楼照林,你前世该不会是一条人鱼吧?没有双腿都这么游刃有余。”

    楼照林就笑道:“那你肯定是救了人鱼的人类王子。”

    连星夜看见身边不断有实力不错的人滑下去,忍不住道:“你就这么一直陪着我,不自己上去玩一会儿吗?”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一个人啊,想也不可能啊,”楼照林觉得连星夜的小脑袋瓜简直在异想天开,“就算我要上去,也要先把你教会了,等你能松开我,自己滑下去了,我再上去耍帅给你看。”

    连星夜噗嗤一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耍帅啊。”

    楼照林摇头晃脑道:“反正,能勾引到你就算我成功。”

    跟楼照林说了一会儿话,连星夜觉得放松了一点,也渐渐掌握了一点平衡。他慢慢尝试松开楼照林的手臂,控制着脚下八字的幅度,缓慢增加自己的速度。

    终于,连星夜顺溜且平稳地滑下去了,甚至还慢慢试着左右转弯。

    “楼照林,你看!”连星夜立刻惊喜地抬起头,在身边到处找楼照林。

    “对对,就是这样,”楼照林像一个忠实的守卫一样,一直踩着单板死守在连星夜的身边,“连星夜,你滑得特别好!”

    “楼照林,你手机在口袋里吗?快点拿出来给我拍个视频!”

    “OK,让我来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百万运镜,蛇皮走位。”楼照林立刻从滑雪服里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开始在连星夜面前左右游走,蹲下又站起,凑近又远离。

    不断有人路过他俩,忍不住惊叹:“卧槽,这走位,高手啊。”

    楼照林举着手机喊连星夜的名字:“连星夜,看镜头!来比个耶!”

    连星夜看了楼照林一眼,然后朝他抛了一个飞吻。

    “哎呦,我中枪了!有人袭击我!”楼照林假装在滑倒上晃了晃,又在连星夜着急的目光下摇摇晃晃地站稳。

    连星夜看得心惊肉跳:“你好好滑,别乱动啊。”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生的惨叫:

    “前面的人让开啊啊啊——”

    楼照林扭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连星夜,小心!”

    连星夜下意识一扭头,就看到一个浑身粉嫩嫩的人影朝自己飞扑过来。

    两人都是新手,谁也躲不开,就这么直愣愣地撞在了一起。

    砰!

    人和杆子一起飞了起来。

    连星夜是屁股先着地的,还好楼照林给他的屁垫绑得死紧,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屁垫在地上弹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就在空中翻了一个面。

    连星夜双手下意识向前展开,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地上呲溜滑了十几米远,扑了满脸的雪,才缓慢停住了。

    “连星夜!”

    楼照林收起手机飞快滑下来,在连星夜面前平稳地停住了,迅速脱了单板,跑过来把连星夜搀扶起来,在他身上四处检查。

    “连星夜,你没事吧?”

    “没事,一点都不疼,”连星夜踩着双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庆幸道,“还好有你给我绑的小乌龟,要不然我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楼照林帮他拍掉了小乌龟上的雪,跟连星夜一起扭头去看那个屁股开花的女生。

    “哎呦!什么鬼屁垫,完全垫歪了,该护的一个都没护住!”女生躺在雪里龇牙咧嘴地大喘气,像一条挣扎的鱼,怎么都起不来。

    连星夜和楼照林却一起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连星夜试探地喊道:“杜易水?”

    杜易水愣了一下,放弃挣扎地躺在地上的脑袋艰难地扭过去看他们。

    他俩连忙走过去。

    连星夜在坡上站不住,干脆一屁股坐在杜易水旁边,惊喜地对她说:“杜易水!真的是你啊,刚才楼照林在车上看到你,还觉得你眼熟呢,没想到这么巧,你也来滑雪啊!”

    杜易水身上穿的滑雪服,可不就跟刚才跑下车去吐的女孩身上穿的衣服一样吗?

    连星夜感慨:“她把自己裹成这样你都认出来了,楼照林,你眼神真好。”

    “杜易水,要不要我拉你一把?”楼照林把手伸了出来。

    然而,面前满身狼狈的女生奇怪地打量了他俩一眼,疑惑道:“你们是谁啊?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连星夜和楼照林一愣,全都傻眼了。

    第64章 易水 “这跟结婚照有什么区别?”

    “不好意思啊, 我刚才停不下来,不小心撞到你们了,你们没事吧?”杜易水抱歉地笑了笑。

    连星夜舔了一下嘴唇, 小心翼翼地问道:“杜易水, 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杜易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们认识吗?”

    连星夜下意识无措地看了一下楼照林。楼照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楼照林把她拉了起来,问她:“你不是通过了我们的好友吗?而且你回去之后没有看录像吗?怎么会不认识呢?”

    连星夜猜测道:“难道在看完录像之后又做了一次MECT?”

    楼照林理所当然道:“那就再看一遍啊。”

    连星夜继续猜:“所以她在失忆的时候不小心把录像删除了?或者她换了新手机,以前的数据清除了?”

    楼照林点头:“这倒是挺有可能的,企鹅号的数据总是莫名其妙被清除了。”

    杜易水:“……”

    连星夜跟楼照林讨论了一会儿,余光瞄到杜易水的脸,隐隐觉得她的表情不太对。

    连星夜:“?”

    他愣了一下, 心中缓缓升起一个猜测。

    “啊,既然失忆了, 那就算了吧, ”连星夜背过身朝楼照林挤了挤眼睛, 推着他走装模作样地走掉了, “没事,我们确实不认识, 楼照林,我们走吧,别打扰别人滑雪了。”

    这回轮到杜易水傻眼了,下意识伸手制止道:“不是, 你俩等一下……”

    楼照林也回过味儿来了, 扭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杜易水,道:“杜易水, 你该不是装的吧?

    杜易水:“……”

    这下她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好你个杜易水!居然演我们!”连星夜咋咋呼呼地扑上去,两人又摔倒在地上了。

    连星夜抓起地上的一捧雪就往杜易水的身上砸,杜易水穿着双板爬不起来, 只能像一条死鱼一样在雪里扭动,左右闪躲连星夜的攻击。

    楼照林无奈地过去劝说道:“你俩要不下去再打吧?上面太危险了。”

    杜易水: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

    楼照林捡回了连星夜掉落的装备,带着两个新手磕磕绊绊地滑下去了。

    连星夜一落地就把双板脱了,然后抓起地上雪去砸杜易水。

    “不是,还没打完吗?”杜易水在雪地里疯狂扑腾,哈哈大笑,“救命,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刚才逗你们的啦,我没忘记你们,行了吧!”

    连星夜也打累了,一屁股坐在雪里,笑着指了一下杜易水:“你真烦,一见面就吓唬我们。”

    杜易水好不容易把滑板脱了,躺倒在雪地里,累得气喘吁吁道:“我中间有段时间确实把你们忘了,出院以后,我就收到了你们的好友申请,通过了之后,楼照林就给我发来了视频,虽然我完全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这么两个大帅哥交过朋友,不过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其实渐渐的又想起来了。”

    杜易水说着,就回忆起了过往一些无语的经历:“你还说我烦,你比我更烦吧,想当初你连续把我忘了十几次!”

    “好吧,算我们互相伤害。”连星夜提到当初,也有点心虚。

    杜易水着急道:“要聊天的话,等回酒店再聊吧,现在赶紧抓紧时间滑雪啊,滑一天的钱可贵了呢。”

    连星夜重新穿好鞋站起来,把滑雪杆当拐杖杵:“你也是第一次滑吗?要不要让楼照林教你啊?他滑得可好了。”

    杜易水无语了:“靠,你们怎么没早点认出我来,我刚还花了300块钱请了教练,请一次才一个小时,一个小时300块钱就没有了!300块钱就滑了三次!三次,我连站都没站稳呢,太坑爹了!我心痛死了!”

    她扼腕不已地对楼照林说:“早知道你会,我就让你来教我的!”

    楼照林立马举手认错:“怪我没早点跟你相认,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吧。”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杜易水迅速掏出手机道,“你们住哪个酒店啊?我们先互相发个定位吧,一会儿在酒店,你们收拾好了咱们就找个地方碰面。”

    “……”

    ……

    接下来楼照林带着两个新手滑了几遍。

    有了新的菜鸟小伙伴的加入,连星夜顿时觉得自己不孤单了。

    他俩都滑得不咋滴,有跤一起摔,有雪一起吃,时不时还彼此拖累一下,互相伤害得很愉快。

    “楼照林,你上去自己玩儿吧。”连星夜说道。

    楼照林不太放心:“你们自己可以吗?”

    杜易水也说:“哎呀,没问题的,我们现在差不多能自己站起来了,再滑两次就差不多了,要是有谁摔倒了,就互相帮个忙拉起来就是了。”

    连星夜推推楼照林:“你上去滑一个花活给我看看吧,我在下面给你录像。”

    “那我再最后带你们一次,跟你们一起到底下去吧。”楼照林退而求其次。

    他们一起滑到底后,楼照林又拉着连星夜嘱咐了几句,然后去坐缆车登顶去了。

    杜易水朝连星夜提议:“欸,你要不试试在中级的坡上等他下来,然后举着手机跟他一起滑下去?”

    “一边滑一边录啊?”连星夜惊呆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跟你一样菜?”

    杜易水叹气:“唉,好可惜,要是我们谁稍微滑得好一点就好了。”

    连星夜望着远处天际已经看不清人影的缆车,咬了咬牙:“没关系,后面还有两天,够我练习的,争取最后一天做到!”

    “这就是爱的力量吗?”杜易水赞叹。

    连星夜最后还是决定去中级的坡上给楼照林录视频,他和杜易水一起坐魔毯,忽然想起来:“说起来,刚才你撞上我的时候,楼照林正在给我录像,估计把我俩撞在一起的样子也录下来了,回去后发你啊。”

    杜易水一想起刚才戏剧性的久别重逢就想笑:“这么大个滑雪场,竟然刚好就跟你们撞上了,我们果然有缘分!”

    到了坡上,杜易水迷茫地望着高级赛道顶上屹立的一排小芝麻:“你认得出哪个是楼照林吗?”

    连星夜微微一笑:“那当然,我的目光只会锁定他一个人。”

    杜易水默默捂脸:“……够了,我牙疼!”

    楼照林站在山顶,朝连星夜挥了挥手。

    连星夜马上把手机举起来晃了晃,告诉楼照林自己准备好了。

    “我去,居然真认得出啊,”杜易水来回扭头看他俩的互动,一遍遍感慨,“你们太牛了。”

    连星夜按下了录像键,等待几秒后,楼照林便从山顶滑了下来。

    楼照林几乎是垂直下落的,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减速,然后开始疯狂暴力刻滑,不停压弯,转向,时不时跳一下刃,雪被他锐利的板刃像浪一样劈开,哗啦啦地四散开。

    楼照林当真像一个乘风破浪的人鱼王子一样极速滑下,身后坠着一大片尚未停息的白浪,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开屏的孔雀,荷尔蒙爆表。

    杜易水都惊呆了。

    而被开屏的连星夜快激动死了,要不是要拿稳手机,他都恨不得蹦起来欢呼。

    不过他仍然压抑不住惊呼,不断朝楼照林招手道:“楼照林,楼照林!看这边!”

    楼照林眨眼到达连星夜身边,来了一个360度悬空翻转,溅了连星夜一身的雪,那一瞬间还对着摄像头比了一个飞吻。

    连星夜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兴奋得满脸通红:“啊啊啊楼照林,你帅爆了!”

    杜易水:“卧槽,卧槽!太牛了,太帅了吧楼照林!你牛的啊!”

    楼照林在中级赛道上继续走刃,还伸手接了一把被他切飞的雪,然后开始搓雪回转,控制速度,在最后快落地的时候,又直板快速滑了下去,最后一个完美的后刃急刹车,溅起了一堆的雪。

    完整视频录完,连星夜和杜易水赶紧滑了下去。

    底下的人全在惊叹,沿路一直有人冲楼照林竖大拇指:“太牛了吧,兄弟。”

    楼照林停下来后,帅气地单臂把滑板杵在雪里,一手插兜,笑望连星夜从坡上跌跌撞撞地滑下来,然后连忙张开双臂上前把刹不住车的连星夜一把抱住了,顺着惯性原地转了一个圈,随即两人就亲到一块儿去了。

    随后而来的杜易水直愣愣地从他俩身旁滑过头了。

    周围一堆起哄声。

    连星夜和楼照林抱着亲了一会儿,就松开了,连星夜不住拍打楼照林的后背,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眼里满是崇拜,一副被楼照林迷得找不着北的模样。

    “楼照林,你刚才也太帅了吧!我嗓子都快喊破了!真的帅飞了!”

    慢吞吞蹭回来的杜易水完全插不上话。

    楼照林被夸得满面春风,再听一会儿都能上天了:“连星夜,你要不要试试被我抱着滑下去?”

    连星夜立刻扭头道:“杜易水,你帮我们拍个视频吧!”

    “……”杜易水无语了,“你忘了我是和你一样的菜鸡吗!这也太难为我了!”

    楼照林笑着说:“没事,我找个人帮我们拍一下吧。”

    他随便找了一个刚才起哄的兄弟,跟他说了来意,然后把自己的手机给了他。

    高级赛道太危险了,楼照林就去了中级赛道,把连星夜抱在怀里,滑了下去。他滑得很慢很稳,连星夜对他完全信任,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满满的幸福和安全感。

    也就这时,天上忽然飘起了雪。

    漫天白雪飞扬,落在脸上冰凉凉的,又瞬间被连星夜滚烫的脸蛋融化掉。

    连星夜甚至还伸手接了一朵。

    当然,这些全都被前面那个蛇皮走位的老哥忠实地录了下来。

    杜易水在坡底下也给他们录了一个自己视角的。

    等楼照林把连星夜放下来后,那个老大哥立刻把手机还了回去,骄傲地展示自己的摄影技术。

    杜易水忍不住感慨:“天呐,这也太幸福了吧,这跟结婚照有什么区别?”

    大兄弟羞赧地一挠头:“别说,我还真是专业拍结婚照的。”

    楼照林连连感谢:“太专业了,兄弟,太感谢了!”

    那哥们真挺害羞,脸红得跟连星夜也差不多了:“没事哈哈哈,我最喜欢看别人恩恩爱爱了,看着特别幸福。”

    杜易水:这是什么天生磕cp圣体啊。

    ……

    第一天滑雪特别累,连星夜和杜易水滑了一上午就不行了,想到后面居然还有两天就觉得难以置信。

    中午,楼照林带连星夜去滑雪场里面的餐厅吃了饭,顺便休息跟换袜子。

    他们一共带了四双袜子,一早上就湿了三双,打算明天带六双袜子。

    滑雪场里面的饭贵得跟抢钱似的,杜易水自己带了自热米饭。楼照林本来想请客的,但杜易水说留着出去请更好吃的,楼照林只好随她去了。

    又苦苦玩了一下午,连星夜和杜易水都不行了,最后一小时,两个人就像瘫了一样,仰面躺在雪里,看天上的雪往脸上飘,然后欣赏楼照林帅气逼人的身姿。

    大巴车比滑雪场关门的时间还要早半小时发车,他们至少要提前一小时准备离开。

    坐上车的时候,连星夜腿都在抖:“我本来还觉得三天会不会不够玩啊,没想到一天就把我打趴下了。”

    杜易水坐在他们后边,欲哭无泪道:“别说了,我也是,是我们太菜了吗?”

    她郁闷地问楼照林:“为什么你看着一点事都没有啊?”

    楼照林笑着解释:“我以前的体力也没有现在这么好,但是之前连星夜有段时间病得太重了,动不了,我为了有力气抱他,特意锻炼过,从此以后就坚持每天锻炼,体力也越来越好了。”

    杜易水顿时说不出话了。

    连星夜凑上去亲了亲楼照林,然后靠在他肩上,打算歇一会儿。

    ……

    他们在自己的酒店各自整理好后,出来一起吃了一顿饭,互相讲了讲彼此分开之后的经历和对未来的打算。

    杜易水是在九月份出院的,然后跟家里闹了一番。她想跟连星夜一样,在家自学,参加后年的高考,去上大学。但她家里觉得她已经疯了,考上大学也上不了,他们不可能放一个疯子出去害人。而且她一个女生,学那么多干什么,总不是要嫁人的,就想让她去跟她爸一起开网店,当客服,然后在当地随便找一个人嫁了就行了。

    但杜易水也有自己的理想,她的手特别灵巧,不管做什么手工都学得很快,所以她想去学文物保护和修复。

    这不巧了,连星夜也想去学考古。

    连星夜顿时笑了:“到时候,我就负责把古董挖出来,你就负责把他们修复好。”

    楼照林问道:“那你现在是?”

    杜易水耸耸肩:“因为我家里不愿意给我钱,我就带着我所有的存款离家出走了,在外面偷偷租房子住,打算先在网上卖一点我做的小东西,赚一点钱,一边复习高中的内容,等攒够钱了就去高考,然后去上大学。”

    她说着,顿了顿,语气轻松道:“不过出都出来了,我打算先痛痛快快玩一顿,没钱了就去打一点工,暂时的目标是不被饿死,反正总是有办法能活下去的。”

    连星夜听得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你要是实在困难了,就跟我们说。”

    杜易水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不跟你们客气,现在还没到绝路呢。”

    楼照林说:“正好你俩都是要高考的,平时还能互相交流一下学习经验什么的。”

    “对啊,还真是,”杜易水惊叹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说不定是同一届考生呢。”

    连星夜认真地望着她:“杜易水,我真的觉得你特别强大,特别厉害。”

    “知道你崇拜我,不用一直说啦,”杜易水被他夸得都快不好意思了,连忙从包里掏出来两个东西递给他们,“给,答应要送给你们的小人。”

    连星夜接过来一看,是两个特别萌的钩针小人儿,也不知道杜易水是怎么做到的,一看就知道钩的是他俩。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似吗?”连星夜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两个小人儿,然后就一直不止把玩楼照林的小人儿,他总觉得楼照林的小人儿比自己的可爱多了,“杜易水,你居然还记得,我都快忘了!”

    “毕竟我都对着视频许下承诺了,想忘记都难啊!”杜易水叹气。

    楼照林笑着说:“你怎么连旅游都还带着这个?你也太爱我们了吧?”

    “你别太自恋啊,”杜易水翻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白眼,“我本来差一点就钩完了,但要出来旅游,又不想把事情做到最后一步就丢在那不管了,干脆带出来了,昨天晚上刚钩完的,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你们了,你们也是赶上巧了。”

    “你的手真的好巧啊。”连星夜把楼照林的小人儿翻来覆去地看,他自己的小人儿一直被冷落,就被楼照林抢去玩了。

    连星夜瞥见杜易水的腰间,随口问:“你身上的这个小娃娃也是自己缝的吗?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老是喜欢把娃娃带在身上。”

    杜易水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僵硬了,她下意识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小娃娃,垂下眼睛,轻轻说:“这个……是用你们之前送我的棉花娃娃剩下的布料和棉花做的。”

    连星夜和楼照林同时愣住了,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随后,杜易水就告诉他们,原来她带着棉花娃娃回家后,她家里特别生气,觉得她连住院都在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爸爸也不管那是别人送的,就把娃娃用剪刀当着她的面剪碎了。

    “娃娃剪碎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上突然特别疼,我看到娃娃的耳朵掉了,脸被从中间剪成了两半,眼睛被分开了,然后手臂和脚也都掉了,我就觉得自己的耳朵、眼睛、手和脚好像也被剪掉了一样,疼得在地上打滚,爬都爬不起来。我爸爸觉得我在装,没理我,就让我在地上躺了一晚上。”

    杜易水讲这些的时候,眼泪忍不住缓缓流了出来,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小娃娃,用手背不停擦眼泪,眼眶和脸颊全都擦红了。

    “凌晨的时候,我能动了,就赶紧起来把地上的碎片和棉花捡起来了,我把它们藏了起来,之后在网上找了手作娘,想让人帮忙修复一下,但是她们都说毁得太彻底了,修复不了,我没办法把一堆烂了的布和几斤的棉花一直藏着,只能用完好的布块和干净的棉花自己重新缝了一个。”

    连星夜突然有点懂,杜易水为什么想学文物修复了。

    “其实我也不是心疼少了一个娃娃,就是忍不住会想,它被剪碎的时候,该多疼啊,是不是跟我当时一样疼。”杜易水用卫生纸捂着脸,流泪不止。

    楼照林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再给杜易水买一个这种话。物品的价值在于它身上承载的记忆,即使换了一个新的,也不是曾经和自己共同创造回忆的那个它。

    连星夜忽然道:“杜易水,我们现在一起给它举行一个离别仪式吧。”

    杜易水抬起一张流泪满面的脸,迷茫地望向他。

    “你不是还没有跟它好好道别吗?那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跟它最后好好道一次别吧。”

    ……

    他们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一起用雪堆了一个白色的病床。

    因为杜易水说,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病院里。

    道别仪式其实很简单,杜易水把新做的迷你娃娃放在了雪做的病床上,然后虔诚地蹲在旁边,闭上眼睛,在心里悄悄地对它说了一些话。

    然而,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却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娃娃的身体里走了出来,温柔地拥抱住了她。

    她的爱人摸了摸她的头,说:“杜易水,你真的好勇敢,请继续坚强地走下吧。”

    杜易水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望着漫天的飞雪,再一次捂着嘴,哭了出来。

    第65章 探险 “愿你余生再也不留下任何遗憾。……

    第二天, 连星夜和楼照林交换了滑板,想试试帅气的单板,然而现实教做人。

    一小时后, 连星夜把湿透了的袜子换了, 把楼照林的单板还了回去。

    他还是老老实实划他的双板吧。

    在学滑雪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平衡能力这么差!

    原本他们还要再滑两天雪的,但连星夜和杜易水的体力都不行了,最后一天滑雪的日程临时改成了神农架景点一日游。

    楼照林在做出这个决定后,表情就一直十分古怪。等杜易水和连星夜坐着包车,到达了传说中的景点之后, 他们终于露出了和楼照林的同款表情。

    车是和其他人一起拼的,九座车, 一个人五十块钱, 相比平时便宜了好几倍。

    他们上午要去神农顶景区, 第一站是金猴岭。说是岭, 其实就是一座荒山,除了猴就是雪, 别的什么风景都没有。今天又下雪了,路上车还被拦了下来,让司机上了防滑链。到了地方后,司机就停了车, 给他们半小时自己去里面转一圈然后回来。一群人便风风火火地看金丝猴去了。

    园区是开放式的, 有桥但没水,有点像荒废的公园, 猴子们被围在铁丝网里,旁边有牌子写着猴子的名字,周围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一路一张张铁网看过去,猴子就看完了,根本要不了半小时。

    连星夜看到有只小猴子一开始用手指在地上一颗颗地捡东西吃,捡得烦了,干脆把脸贴在地上舔。他赶紧拍下猴子翘起来的红屁股,用手肘碰碰杜易水说:“杜易水,你看这个猴子像不像你把薯片不小心撒到桌子上时的样子。”

    杜易水:“……你走开!”

    楼照林用相机拍了几只猴子,不知看到什么,定眼放大看了看,然后啧啧道:“地上好多屎啊,回去要p好久。”

    杜易水:“……楼照林你也够了,太毁气氛了!”

    他们三个互相以猴子和荒山为背景,给彼此拍了照,然后准备跟着大部队回去了。

    路上,突然有人想上厕所。

    上厕所这东西就是想不到的一直没事儿,一旦谁要开个头,马上所有人都想上了。

    连星夜是不想上的,但他问了楼照林想不想上,楼照林倒是有一点,便跟那群人一起找厕所去了。杜易水也跟着去了。

    厕所在一座桥下边,要走一条特别长的石头路才能下去。石头一脚踩上去特别滑,第一个下去的人差点摔倒了,连忙提醒后面的人小心点。

    连星夜目送楼照林进去,结果楼照林没几秒又出来了,脸上的表情还十分古怪。

    连星夜奇怪道:“这么快就上完了?”

    “不是,我没上。”楼照林闷闷说。

    连星夜更好奇了:“怎么了?”

    楼照林眼神复杂地看了连星夜一眼,凑到他耳边旁,别扭地小声说:“那个厕所底下居然是镂空的!”

    “……噗!”

    杜易水疑惑地走上来说:“咋了?说什么悄悄话呢?”

    楼照林惊讶道:“你上完了?”

    杜易水满头雾水:“上完了啊,怎么了?”

    楼照林就不说话了。

    杜易水莫名其妙:“什么啊,神经兮兮的。”

    其他还有人没回来,楼照林就拉着连星夜嘀嘀咕咕:“你们一点都不惊讶吗?拉的屎直接就掉下去了啊!”

    连星夜憋着笑,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觉得楼照林有一点少爷样子了,他一本正经地安慰道:“不用怕,现在是冬天,掉下去就结冰了,不会有味道的。”

    楼照林:“……”

    连星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杜易水频频望他们。

    连星夜擦了擦眼泪,对着楼照林的耳朵小声问:“你是不是没去过农村啊?”

    “没有啊。”

    “农村的厕所都是这样的,就是旱厕,坑底下就是贮粪池,”连星夜说,“我小时候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的老房子还没有拆迁的时候,外面种了田,要浇粪,一家人就去外面的茅房上厕所,拉的屎就直接掉进下面的粪池里。”

    楼照林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回到车前往神农谷的路上,楼照林还一脸难以接受,连星夜就一直在笑。

    楼照林难以置信道:“金猴岭需要做粪池吗?”

    连星夜:“不,我觉得他们就是单纯懒得修厕所而已。”

    等到了神农谷,楼照林吹了冷风,又满血复活了。

    神农谷上面也一个人都没有,沿着阶梯爬上去后,四面八方都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头顶是蔚蓝的天,天被鱼骨形状的云层层覆盖,远处还有鸟在“哇哇”地叫,整个世界一片荒凉。

    连星夜360度环绕录了一个视频,录到楼照林的脸时,楼照林立刻对着远方的群山做了一个张开怀抱的动作,录到杜易水时,杜易水蹦起来摸了一下云。镜头的最后,连星夜跳起来在楼照林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在杜易水抓狂的表情里结束。

    连星夜回放的时候,才发现背景的鸟叫声特别大,他问道:“那是乌鸦吗?”

    杜易水表示怀疑:“这么高的山上会有乌鸦吗?”

    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但能够在这么广阔的雪山顶上翱翔,一定非常自由吧。

    连星夜一直用手机拍楼照林,楼照林就用相机拍连星夜,纯洁的少年和纯白的雪山如此般配,美得像仙境一样,不过打个卡就差不多要下去了。

    到神农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升高了的缘故,天顶被阳光破开了一个像天窗一样的大洞,所有人都新奇地对着它拍照。

    楼照林用相机拍了一张,特别震撼。连星夜让他回头把这张照片洗出来,还开玩笑说可以试试送去评奖。

    神农顶上人多了起来,上面布置着一些打卡点,有秋千和月亮形状的台子,还有眺望角。

    连星夜和楼照林一起坐上去,让杜易水帮他俩拍了情侣照。杜易水翻开着相机里的捏脸和亲亲,感慨道:“要是没有我,你俩可怎么办啊。”

    楼照林理所当然道:“用自拍杆啊。”

    杜易水伤心了:“……”

    原来她的作用就等于一个自拍杆!

    中午,他们在车上吃了自热饭,下午又要去大九湖。司机说一二三四湖都没什么看的,要看就从五号湖开始,但他们非要看,毕竟来都来了。

    司机没办法,就把他们在二号湖放下来,让他们一直走到七号湖和他汇合。

    然而等他们下车才发现,大九湖比今早看的金猴岭还荒凉。人是没有的,山是荒的,树是秃的,草是枯的,湖面是灰扑扑的,换个滤镜就能上演湖边抛尸案了。

    不过连星夜难得出门一趟,感觉就像在和心爱之人以及小伙伴一起探险,兴致高涨地酷酷走。湖里有黑白天鹅,他们就走过去逗鸟,对面有一群野鸭在游泳,似乎是妈妈带着孩子们来觅食,野鸭好不容易从对面游到这边,突然,从茅屋后面窜出来一群成群结队的大鹅,张开肥大的翅膀,对着野鸭“鹅鹅鹅”地叫,把它们赶回了湖对面。

    一群人目睹了鹅鸭之争,还摸了天鹅,都觉得这片湖没白看。

    几号湖连在一起,其实谁也分不清哪个湖是哪一号,总之,一直沿着木头栈道往里走就是了。

    他们从树林里穿过去,看到了湖中心独钓寒江雪的孤舟,拍了一堆荒景。

    楼照林望着自己拍的照片都沉默了,连他这么好的技术也救不回来,荒是真的荒。

    连星夜只好安慰说,回去换个滤镜应该还能拯救一下。

    不知道走到哪片湖,里面居然还有特别多店铺,店铺上挂着火红的灯笼和各种奇形怪状的装饰,隐约能窥见曾经盛典盛大热闹的模样。不过如今所有的小店铺全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店铺的门都没有锁,推门进去还能看到破了洞的塑料凳子,还有放在墙角的铁锹和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胶鞋。

    他们边走边拍,一路上遇到了特别多打卡点,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他们的客车。车停在一个大闸门门口,司机让他们自己进去看剩下的湖,绕一圈出来就行了。

    他们进去后,看到里面有餐厅,但是关门了,旁边有一个保安室,里面有一个保安在一边看老电视一边吃泡面,保安身后还有很多货架,似乎能买吃的。

    “终于见到活人了!太难了!”一个同行的男生如同荒野求生的野人终于看到了久违的人类同类一样急吼吼地冲了上去。

    一行人也纷纷跑进去,保安室里一下子塞满了逃生的“野人”。

    保安一边看电视,一边乐呵呵道:“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看湖,啧。”

    大家:“……”

    他们现在也知道自己在大冬天来看湖有多么智商税了,决心回去后就一定跟身边的每一个人狠狠避雷,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吃一口热乎的。

    货架上本身就没几桶泡面,全被这群人抢光了。

    保安好不容易烧好的一壶热水,一下子被他们瓜分了,只能啧啧地重新烧。

    连星夜在车上吃了自热饭,不饿,就去一边玩货架上的泡泡棒。

    他小时候只看过别人玩,自己从来没有玩过,忍不住把泡泡棒抽出来,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吹出来满天的泡泡。

    保安笑眯眯地走过来说:“喜欢啊?喜欢就拿一个吧?”

    楼照林马上扫了码:“我来给钱。”

    “……”连星夜连制止都没来得及,就获得下了一只泡泡棒,他突然有种游戏主角在探险路上开随机宝箱获得道具的即视感。

    泡泡面需要等几分钟,这群人就去翻冰柜去了。

    “叔,您这儿的冰棒多少钱一根啊?”

    “你大冬天吃冰棍啊?”

    “冰棍就是要冬天吃才过瘾!”

    “靠,怎么过期了?”

    “不是,怎么全都过期了啊?有没有没有过期的啊?”

    保安又回去看电视了,抽空提醒了他们一声:“我劝你们别吃那些冰棍了,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夏天的时候还停过电,一直化了又冻冻了又化化了又冻,都不知道能不能吃。”

    大家:“……”

    这破地方到底有多久没来人了?

    对了,那他们的泡面岂不是也……

    他们忽然脸色大变,赶紧冲到泡面跟前翻看包装上的日期,接着便松了一口气,没过期就好。

    连星夜心想,看来宝箱也不能随便开,稍不注意,还可能获得拉肚子debuff。

    最后他们吃完泡面,又拿了几包薯片和辣条,每样都认真看了保质期,确定不会食物中毒,然后继续踏上他们的探险之路了。

    连星夜拍了门口的路线图,进去后马上发现完全用不上,因为根本对不上路。

    好吧,那就随便走了。

    他们一直在走各种桥,各种石头路,脚下是成人高的枯芦苇,芦苇长在泥巴里,泥巴覆着一层厚厚的雪,还有流水在桥下哗啦啦地冲过去。偶尔他们能走到一些有牌子的打卡点,就停一下,拍个照,象征性地打一下卡,也不算白来。

    杜易水捡了一根笔直的木棍,特别骄傲地拿给连星夜看:“连星夜,你看,这根棍子特别直!”

    楼照林立刻说:“你等着,我要找一根比你更直的。”

    于是,他俩开启了莫名其妙的比赛。

    一行人走过同心桥,路过芦苇荡,经过落水孔,踏过橡胶栈道,跳过石头河,路上还遇到了坟墓,然后到了巨大的海棠树下。

    树上系了一个大红蝴蝶结,树下面有个香坛,上写着“万年香火”。

    连星夜和楼照林觉得来都来了,不能就这么无聊地回去,就在树下抱着大红蝴蝶结拜了一个天地,台词还是让杜易水喊的。

    他俩一路压根没隐瞒,同行的人早看出了他们的腻歪,这会儿一下子全闹开了。

    还有人主动拿过连星夜的泡泡棒,在他俩周围吹泡泡,给他们制造氛围感。

    他们来之前万万没想到,这趟旅程最好看的居然是两个男人亲嘴!

    连星夜和楼照林亲身炒热了气氛,大家的热情又重新高涨,他们还分了辣条吃,说是喜糖,虽然大家的手都不干净,但都快成野人了,也不讲究了,只是他们继续酷酷往里面走了一会儿后,眼见面前的荒郊野岭又出现坟墓了,不禁默默问道:“我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原路返回啊?”

    “司机师傅不是说,最多一个半小时就能走完吗?这都一个小时了,怎么感觉我们越走越深了?”

    “要不还是原路返回吧,我感觉我们走不出去了。”

    “我同意原路返回。”

    “我也同意。”

    于是他们果断扭头,回程。

    他们再次路过一座座坟墓,一片片枯萎的芦苇,跨过一座座石头桥和木头桥,总算在半小时后气喘吁吁地看到了大门,和门口等候他们的车。

    楼照林回来的路上捡到了比杜易水那根还直的木棍,杜易水的棍子早在她拿棍子翘泥巴的时候就断掉了。

    不知道是谁起头跑起来,一群人突然朝车狂奔起来,跟有丧尸在身后追似的。

    杜易水抢先上了车,占了座,正想回头向连星夜炫耀,扭头看到楼照林居然还拿着他那根破棍子,顿时无语了:“你这是想把这根棍子一直拿回酒店吗?”

    “也不是不行啊。”楼照林一手玩棍子,一手还不忘跟连星夜牵手。

    杜易水吐槽:“你干脆带回你学校算了。”

    楼照林百无聊赖地晃了晃棍子,懒得回应。

    司机再前面喊道:“数一数人头都到齐了吗?到齐了我们就出发了啊。”

    一行人有气无力地应着。

    冬天的大九湖狠狠伤害了大家的心,其实大家已经想直接回去了,但来都来了,还是去了最后一个地点——鹿苑,看了一眼。

    真就看了一眼。

    车停下,一群人下去,隔着栏杆给鹿拍了拍照,指着鹿唧唧歪歪地侃了一会儿天,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回车了。

    其实游客是能进去喂食的,十块钱一个人一包饲料,连星夜还挺想去的,但是不好意思让一车人等他,就没开口。

    楼照林打量了一下连星夜的表情,忽然在车里说:“你们想去摸摸鹿吗?”

    连星夜一愣。

    一个人说:“要钱的吧,算了。”

    楼照林却笑笑:“没关系,我请你们啊,你们刚不是帮我们拍了照吗?我挺想下去看看鹿的,就当陪我一趟,好不好?”

    杜易水这下也忍不住看向楼照林,觉得他突然的这出不太对劲。

    楼照林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家也不好意思回绝,就说:“那就下去看看吧。”

    一行人又下了车,进了鹿苑。

    楼照林当真给每人买了一包饲料,然后牵着连星夜的手,单独走到一只鹿旁边,把饲料塞进连星夜的掌心,笑着把他推过去说:“去喂吧。”

    鹿真的特别温顺亲人,还聪明,看见连星夜手里有饲料,主动走过来,用脑袋轻轻拱了拱连星夜的掌心。

    连星夜冰凉的手忽然碰到暖烘烘又湿漉漉的大鼻头,不免惊了一下,接着心都要萌化了,赶紧把饲料拆开,倒在掌心。

    鹿就低头舔连星夜的手。

    连星夜感觉好痒,忍不住缩了缩手指,还笑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鹿的头,鹿抖了抖耳朵,专心致志地吃饲料。

    他于是大了胆子,把手伸到鹿的脖子上厚重的皮毛里,感觉像是伸进了粗糙的电热毯里,特别暖和。

    楼照林笑眯眯地给连星夜和鹿合照,拍下两个萌物互动的场景。

    连星夜一边摸着鹿,一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看出来了啊?”

    楼照林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道:“看出什么?”

    连星夜微叹:“就是我想来看鹿啊。”

    旁边的杜易水正好听到了,嗖地扭头看过来:“你是说,楼照林为了让你看鹿,请了一车的人……”

    她又震撼地看向楼照林,感慨万千:“你真是……”

    楼照林挑眉:“真是什么?”

    杜易水深吸一口气:“爱惨了连星夜。”

    连星夜看着楼照林都说不话了,他内心又震惊又温暖,他从小就习惯于妥协,平时对自己说的最多的话也是“算了”。

    楼照林却说:“想做什么,就是要在想做的这一刻去做,想要什么,就要在想要的这一刻得到,不是这一刻做的和得到的,以后的弥补都没有意义,因为错过的那一刻已经回不去了,当时遗憾的感受也不是未来可以补上的。”

    算了,下次吧,以后再说……

    可谁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可谁知道以后又何时到来?

    当时“算了”的,未来很可能就再也不记得了,只有遗憾的心情永远留在心中。

    杜易水都听呆了,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连星夜能这么快走出来了。

    因为他真的有一个非常好的,深爱他的爱人啊。

    楼照林笑着摸了摸鹿角,然后轻轻推了推连星夜的后背,说:“抱抱它吧,我给你们拍个照。”

    连星夜被推到鹿前,还呆愣着,楼照林已经举起相机对准了他们。

    连星夜便蹲下来,伸出手,轻轻环住了鹿的脖子,朝楼照林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真的很幸福。

    走的时候,鹿还恋恋不舍地跟在连星夜身后,不断舔连星夜的掌心。

    连星夜也很舍不得,最后摸摸它的头,朝它挥手道别:“你真的特别可爱,下次再来看你哦,再见,快回家去吧。”

    鹿这才走掉了,就像真的听得懂似的。

    连星夜觉得今天最好玩的就是鹿苑了,上车后还一直在翻开楼照林相机里的照片,时不时露出傻笑。

    车上的人也玩儿得很开心,纷纷对楼照林表示了感谢,声称这是今天一整天最棒的时刻了。

    楼照林贴着连星夜的脸,用手指揉他另一边的耳朵:“开心了吧?”

    连星夜耳朵被搓红了,垂着睫毛,笑着说:“开心了。”

    楼照林又问:“今天还算满意吧?”

    “特别满意。”连星夜便扭头亲了楼照林一下,望着楼照林的眼眸特别亮,特别黑,仿佛一个纯真的孩子。

    楼照林抵着他的额头,笑着抚摸他的头后脑勺,和他一起看相机里一张张甜蜜欢乐的瞬间,低沉的话语飘荡在客车的行驶声和人们的欢笑声中:“连星夜,我会让你做任何你此时此刻想做的事,满足任何你此时此刻的欲望和要求,无论是大是小,我都希望你往后余生,再也不要留下任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