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是坦白局
然而楚宥敛的懊恼歉意,颜玉皎并不愿意买账。
她推开楚宥敛,抬起指尖,轻轻抹干脸颊的泪水,然后裹紧破碎的衣衫,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内。
看也未看楚宥敛一眼。
风吹雨斜,砸在廊下的地板上,溅湿了楚宥敛的衣角。
他紧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手指慢慢攥紧,狠狠地锤在门上,不过瞬息,门就裂了几道缝隙。
等调整好情绪,楚宥敛才缓缓睁开眼,抬脚进了屋。
他拨开层层轻纱。
看到颜玉皎裹紧了被子,背对着他躺在寝床里侧,倩影倔强。
“我方才瞧了一眼……娘子早饭用的少,可是身体又不适了?”
没得到任何回应。
楚宥敛默默坐在床上,伸手想摸颜玉皎的肩膀,颜玉皎却好似早有所料,立时往床里面滚了滚。
避开了他的手。
楚宥敛不由顿住,道:“今日是我之过,娘子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千万不要不理我……”
他倒是委曲求全起来了。
颜玉皎原本心灰意冷,这下子听得心火直冒,但还是疲倦至极,没有力气反驳,干脆被子一掀盖过头,彻底缩进寝床的角落。
寝房内进了片刻。
颜玉皎裹着被子睡着睡着,还真酝酿出几分睡意。
眼看着就要深入睡眠,被子忽然传来强烈的扯力。
颜玉皎一惊。
勉强睁开睡眼,回身想看发生了何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楚宥敛已经钻进被窝。
风雨到底寒凉,他与韩翊在风雨中对峙许久,早就侵染一身寒气,一进被窝就把颜玉皎冻清醒了。
等到他捉住颜玉皎温热的小手,将其贴在他饱满的胸肌和腹肌上。
颜玉皎才彻底醒觉——
楚宥敛竟脱了个精光!
嘴唇也不规矩,头深深埋在颜玉皎的脖颈,不管不顾地亲她。
“娘子,别不理我……”
又亲又咬,黏人的要命。
颜玉皎原本就缩在床的最里面,此时已然退无可退。
她骂道:“滚!你要不要脸?都这样了,你还想做!?”
尤其现在青天白日的,他一做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成什么体统?
楚宥敛却掀开被子,将发冠和发坠一一摘了
去,流水般的长发顿时倾泻下来,落在他玉色的胸膛上。
他狭长的眸子居高临下,唇瓣却在刚才的厮磨中,嫣红非常。
简直惑人男色,无边春.情。
颜玉皎看直了眼。
发呆间,便宜就被占尽了。
等回过神,她的手已经被握住污秽之物,黏热非常。
……
门外的风雨越发猛烈,竟然把窗户给吹开了,霎时间,房内的轻纱飘飘扬扬,交叠缠绕。
掩映着寝床上,起伏的胴体。
……
颜玉皎小声地抱怨着,隐隐有细弱的哭腔:“你真是疯子!”
“疯子爱娘子。”
楚宥敛轻喘,吻了吻颜玉皎汗湿的额角,爱怜道:“娘子也喜欢我,对吗?至少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上,别不理我……”
颜玉皎咬住唇,别过脸道:“我讨厌你这样,什么都不解释清楚,就想借着欢好让我原谅你。”
楚宥敛也不反驳。
反而俯下身,色气的舔了舔她的耳垂:“那娘子愿意原谅我吗?”
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厚着脸皮非要用身体道歉的的架势,颜玉皎根本招架不过。
只哭着道:“滚!”
被撞了两下。
叫声压在喉咙里。
许久后,才害怕地颤抖道:“你快停下,别……别弄进去……”
为时已晚。
颜玉皎闭上眼,微微张开唇,深深地呼吸着。
兴奋与疲惫同时抵达顶端。
下一瞬,她柔柔趴在枕头上,玉白的后背也生出一层亮亮的水光。
楚宥敛缓了片刻,才俯身撩开颜玉皎额前湿发,一时看愣住了。
颜玉皎眼尾晕红得艳媚至极,简直像是刚刚吸食人精.血的妖精。
……
二人欢愉一场,方才于雨中的矛盾和冲突,似乎也冲淡了许多。
楚宥敛揽着颜玉皎的香肩,安静的坐在床头,给颜玉皎说起他被先帝选中为皇储的事。
“其实我要谢谢娇娇,若非娇娇曾与我说的那些话,我恐怕无法在皇爷爷面前过关。”
颜玉皎微阖着眼皮,闻言,倦倦地问道:“你谢我,是因为你本来就想当皇储吗?”
楚宥敛默了默。
到底承认了。
“但如果皇爷爷不立我为皇储,我是不会去挣皇位的……我只会做名正言顺的事。”
颜玉皎轻笑一声,已然明白楚宥敛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现在说的信誓旦旦,但若是楚元臻早逝,幼子继位,他这个皇叔,恐怕也不会满足于辅政大臣的权势,而想更进一步。
楚宥敛见她这样,也道:“我承认我极为贪婪,平日里克己守礼,不过是在压抑自己的贪婪。”
他今天似乎打算彻底坦诚,竟然直面自己的阴暗,还深度剖析。
颜玉皎愣了愣。
就听楚宥敛继续道:“贪婪让我总是不满足。不满足明明才能丝毫不逊于堂兄,却只能屈于堂兄之下,也不满足和你做陌生人,于是明明知道自己将要争夺皇位,有生命危险,还是去你家提亲了……”
“成婚前,我原本想着,你不爱我也不要紧,我爱你就够了,但成婚后,我却又不满足了。”
“娇娇……”
楚宥敛眉眼深邃地望着颜玉皎,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凝为一句话:“我希望你能爱我。”
颜玉皎抬起眼皮看着他。
这一瞬间她异常佩服楚宥敛,楚宥敛是怎么从贪婪权势一事,扯到和她的感情上的?
还说的这么深情款款?好似他是个什么要江山也要美人的大情种。
颜玉皎慢慢眯起眼。
她盯着楚宥敛,盯着盯着忽然心底透彻起来,有种被诱骗的感觉。
好像自楚宥敛提亲后,她走的每一步,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走到楚宥敛的怀里,成为楚宥敛的妻子。
“你是不是一直在算计我?”颜玉皎起身,裹着被子问他。
因为疲倦,她耸着眉毛:“如你这般贪欲旺盛的人,我当初若是拒绝和你成亲,你会如何?”
楚宥敛胸膛满是抓痕,还无比坦然地晾着,静静地等颜玉皎发言。
颜玉皎轻叹一声,明白今天这场架是无论如何也吵不起来了。
她别过脸,道:“你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罢?就如当初娘亲派来和亲的丽公主,你却告诉我,无论我耍什么手段,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最终都会是你的妻子……我早该明白的。”
“月华台,圣上为崔上都护和丽公主接风洗尘时,只有我自己心里惶惶不安,担心婚事告吹,怕你误解我的心意,于是当众自毁清誉……”
说起来,还是很酸楚。
谁也不知她那日有多煎熬。
梅夫人执意要搅黄她和楚宥敛的婚事,楚宥敛也不信她的话,冷言冷语的,不给她一个眼神。
不得已,她在圣上的问询下,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自爆怀孕。
整个月华台诧异而不屑的眼神,逼得她几乎落荒而逃。
但她为了楚宥敛撑住了。
颜玉皎现在想想,觉得那个时候她可能就已经很爱楚宥敛了。
所以才有勇气赌上所有。
只是她有些爱而不自知,等反应过来后,已然情根深种。
“你爱我吗?”
颜玉皎眨眨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我有些不确定了。”
“你对我说过很多句你爱我,但我发现,生活中的细枝末节,譬如穿衣吃饭,你处处妥帖。然而大是大非上,你从未向我透露过半句,甚至极少考虑过我的感受。”
“这是爱我吗?”
楚宥敛眉目慢慢压低,而后抬起手要抹去颜玉皎的眼泪。
颜玉皎推开他的手,眉目微冷,语气急促:“我固然有事瞒着你,但我都有苦衷,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算计过你半分!”
“但是楚宥敛,你呢?”
她抬眸望着他,泪水慢慢积蓄,让视线变得朦胧。
“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我知道你今天应该是彻底对我坦诚了,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发现我的枕边人的真面目。”
“我总算安心了。”
“你说你爱我时,我总是愧疚,我觉得你的爱远比我的爱多,这对你实在不公平,所以我每日忐忑不安,总想让自己多爱你一点。”
“却原来七分假三分真……”
“但总算让我松了一口气,既然大家半斤八两,我以后……”
也不用那么爱你了。
然而话音未落——
颜玉皎的唇被楚宥敛捂住。
下一瞬,她也被楚宥敛紧紧地抱住,脸埋进楚宥敛柔弹的胸肌。
她被胸肌来回揉捏片刻。
慢慢的,鼻腔微热,头脑发晕。
她竟然有些生不出气了……
颜玉皎不由无语,又气又好笑。
平生第一次,暗恨自己的好色。
还畅想什么养男宠的美好生活,算了罢,楚宥敛一个男人就让她招架不了,若是再来几个……
她的思维总是漫无边际地发散,直到楚宥敛轻声道:“我爱娇娇。”
才勉强回过神。
“我不知该如何让你信我。”
楚宥敛缓缓说道:“四年前,你与我绝交后,不知多少个夜里,我想你,辗转反侧……””那时我便明白,若有人拿你和江山二选一,我定会选你。”
“我不能失去你。”
“所以,便是问我一万次,楚宥敛也绝对是选颜玉皎!”
隐约间,颜玉皎感到自己的后背落下几滴滚烫的泪水。
又好似是错觉,什么也没有。
楚宥敛的呼吸扑在她的耳垂,忍耐而沉重,是从未感受过的。
“若有一天你要杀我,我绝对不会反抗……我可以死在你手里。”
第62章 暗秀恩爱
楚宥敛猛烈的心跳,好似要冲破胸骨,一下一下砸在颜玉皎的脸上。
震耳欲聋。
颜玉皎都被吓到了,玉手按住楚宥敛的胸膛,想让心跳别那么猛。
按
了片刻,心跳声却更凶了
颜玉皎呆了呆。
慌乱中,她心底忽而一片透亮,楚宥敛方才说的都是真话。
他真的爱她。
楚宥敛还在为颜玉皎方才说的那番话而害怕,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便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他的胸肌。
“娇娇方才说的那些话好绝情,我以为你要离开我……”
他声音低哑而干涩:“那样我会发疯的,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然而楚宥敛嘴上深情卑微,动作却大胆的很,察觉到颜玉皎呼吸变得急促,便握住她的手往下移,移到他的腰腹,一块一块带着颜玉皎数。
颜玉皎晕晕乎乎的。
其实根本没听清楚宥敛说什么,心里就一个感觉。
好弹……好软……
之前他们于床榻间,只忙着抵达灭顶的欢愉,恨不得死在彼此身上,所以颜玉皎只知道楚宥敛身材好,却没从未仔细观察过楚宥敛的身体。
却原来是这种感觉……
好玩。
颜玉皎悄悄抬头,借着明亮的日光打量楚宥敛。
其实她的竹马非常英俊,继承了楚氏皇族的好皮囊,眉目冷峻,肌肤赛雪,宽肩窄腰。
她最喜欢欢愉之后,枕在楚宥敛怀里睡觉,特别温软特别安心。
现在想来,方才和楚宥敛争辩谁更爱谁,真是无聊,若有一日她发现楚宥敛不爱她了,离开便是。
她也应该洒脱一些。
天大地大,怎么都会有她颜玉皎一个小女子的容身之处。
而眼下……
她还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虽然发现楚宥敛并非一心一意地爱她,事情败露后,还企图用男色蛊惑她,将此事糊弄过去,让她有些怅然,但这些还不足以让她与楚宥敛和离……
好罢,其实是她不想离。
真离了,她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俊能干,夜夜都能满足她的郎君?
既然不想离,也吵不起来。
颜玉皎焦灼的心缓缓松懈下来,极致后的昏沉睡意疯狂涌现。
眼皮开始打架。
“好困……”
她抱住楚宥敛,额角蹭了蹭楚宥敛温热的胸膛:“睡罢……累。”
楚宥敛还想说些什么,一低头,发现颜玉皎已经睡得香甜。
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唯有手还放在他腹肌上。
楚宥敛也慢慢松懈下来。
他把颜玉皎抱起来,小心地放在枕头上,又拿被子为她盖上。
而后侧躺着,手掌撑着额角,细细地看着颜玉皎海棠般的睡颜。
像是要记住一般。
许久,他才俯身,吻了吻颜玉皎的鼻尖,又扯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抬手把颜玉皎捞入怀中,听到她被打扰到睡眠后的小声抱怨,不由轻笑一声。
窗外的风雨渐渐消失。
房内陷入静寂。
唯有轻纱还在随风舞动。
楚宥敛静静地感受着怀中柔软香甜的妻子,这一瞬间,忽然懊恼,他当年要是藏拙,不挣皇位就好了。
如此他便能和颜玉皎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那定然很幸福。
正如此时.
等到晚间,他二人是被羽龙卫官署里下值的钟声吵醒的。
颜玉皎不满地推了推楚宥敛,嘟囔道:“响两声就行了,谁下值还会逗留啊……怎么响了五声?”
楚宥敛也困得很,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这是上一任总制留的规矩,我上任后也没有管……改日我就让他们敲两声。”
他轻描淡写就改了规矩,颜玉皎即便有起床气,也不好再计较。
可到底是睡不着了。
颜玉皎便爬起来,揉揉眼:“想必是到了吃晚食的时间?”
楚宥敛勉强坐起身,默了默,二话不说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肌理流畅的后背和挺翘的臀部顿时暴露出来。
颜玉皎不由睁大眼睛。
彻底清醒了。
她瞬间涨红了脸,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本想捂住眼,又觉得这是她的夫君,有什么看不得?
就使劲看起来。
楚宥敛好似一无所觉,慢条斯理地拿起内衫,一件件穿衣服。
他与那些被奴才们伺候惯的皇室子弟不同,吃饭穿衣,事事亲为。
大概得益于他曾在江阳县的生活经历,他当时若是不快点穿衣快点吃饭,颜玉皎就独自去找她的一众小伙伴们玩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家。
颜玉皎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以前性格霸道又脆弱的小呆子,变成现在这副引诱人的花样一套一套的男妖精了?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京城真是可怕,呆子都能变成妖精。
若有机会……
还是离开罢。
颜玉皎悄然垂下眼睫。
若楚宥敛失败了,她就带着楚宥敛逃跑,若等楚宥敛成功了,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她就离开。
毕竟纵观历史,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身边人与他有血仇大恨,也没有哪个皇帝会罢免三宫六院独宠一人。
她不想当什么皇后,旁观后宫的妃子们拈酸吃醋,争夺她的男人。
只是楚宥敛恐怕不想和她好聚好散……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娘亲。
想来可悲可叹,到最后,她的退路还是爹娘……
但是命运总是弄人,万事也总是难以顺遂,正如她最初想嫁个平凡男子,过安稳日子,却嫁给楚宥敛这顶级尊贵之人,还没享受几天安稳,就被接连的谜团砸的头晕。
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吃过晚食后,听闻巫医要来,颜玉皎悄悄把避孕香囊藏起来。
不久后,巫医到了。
颜玉皎本就讳疾畏医,看见巫医戴着一顶遮住脸的黑纱帽,身上的黑袍也宽大无比,遮住手脚,远远地走过来,像黑无常一般吓人。
顿时不敢看病了。
楚宥敛安慰她:“巫医看起来神秘吓人,实则内敛胆小,他过来也是受我邀请,看看你的身体状况,娘子别怕,万事有我。”
巫医确实内敛,楚宥敛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他,他却只缩手缩脚地拎着药箱,连坐也没敢坐下。
窝囊得紧。
颜玉皎心中一叹,只好把手腕放在腕托上:“请巫医坐——”
巫医接到楚宥敛的眼神示意,才把药箱放在地上,小心坐在椅子上,隔着薄纱,为颜玉皎把脉。
他把脉的时间很长,也没有问颜玉皎什么问题。
把完颜玉皎两只手后,道:“王妃近几年思虑过重,肝郁气滞,恐怕脾胃不和,吃饭不香,也失眠多梦,容易消沉……”
颜玉皎不觉得:“本妃近日睡眠很沉,轻易不得醒,胃口也尚可,吃完饭,还能再吃些零嘴。”
巫医继续道:“哦,那是过多的房事,解了王妃的心火,所以王妃才逐渐康健起来,但治标不治本,反而使王妃肾气不足……”
颜玉皎面红耳赤,立时抿住唇,暗暗瞪了楚宥敛一眼。
楚宥敛干咳一声,道:“可以,劳烦巫医开些方子罢。”
一旁侍候的李锦便让小太监拿来笔墨纸砚,铺在桌子上。
巫医沉思片刻,便提笔写来,又细细叮嘱着:“王爷年轻力壮,欲望过剩,但王妃恐怕难以承受,还是请王爷节制一些。”
颜玉皎开始坐立不安,索性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掩饰尴尬。
楚宥敛倒是好整以暇,还认真地问巫医:“那本王减到一日三次,王妃的身子可受得住?”
颜玉皎差点被茶水呛到,猛烈地咳嗽几声,连脖颈都红了。
巫医一个手抖,字也花了几个。
他似是叹了叹,语气含着几分难言的复杂:“三日一次罢。”
楚宥敛:“……”
“这不行。”他道。
“你开些好药罢,不过一日三次而已,王妃应当受得住。”
颜玉皎忍不了,过来暗暗掐了掐楚宥敛的腰,切齿闷声道:“听巫医的,三日一次!”
楚宥敛便凑过来,低声道:“温泉山庄那次,你我一夜八次……”
颜玉皎慌乱地捂住他的唇,又尴尬又羞怯,几乎仪态尽失:“闭嘴,外人还在。”
假装沉迷药方的巫医:“……”
他默默挥笔,写下最后两味药,然后收拾药箱向楚宥敛告辞。
——加了点助孕的药。
王妃一旦怀孕,敏王爷就不会如此张狂,而是日日煎熬了。
巫医不由心满意足。
他是胆小内敛,但是记仇啊,在他面前诋毁他,还炫耀恩爱,呵。
越想,巫医的步伐越快,回去后连晚食都多吃了一碗.
巫医的药方,经过多位投效敏王的太医确认是滋补养身的方子后,颜玉皎也就此喝起了药。
虽然药不算苦,但气味腥苦,颜玉皎总想耍赖,不想喝。
这一次,换成楚宥敛哄她喝药。她若是不肯喝药一回,晚上欢好时便多加一种姿势。
如此三日,颜玉皎躺在床上,虚弱得怎么都起不来。
郯王妃还派人唤她,问她这几日怎么都没来昀梧殿?可是怪郯王妃之前对她冷淡的事?
颜玉皎恼道:“我喝还不行嘛,你晚上……你节制一点!”
楚宥敛捧着药碗,姿态悠然地吹了吹药,等稍凉一些,就让颜玉皎捏着鼻子一口喝尽。
等颜玉皎喝完药,又把蜜汁果脯塞了颜玉皎满嘴。
这一番贴心照料,堵得颜玉皎彻底没话说,只能郁闷地嚼着果脯。
楚宥敛收拾药碗时,忽地抬眸望向窗外的天色,若有所思道:“圣上身体不适,打算在大办乞巧宴,热闹热闹,冲一冲病气。”
颜玉皎嚼果脯的动作一顿:“那岂不是后天?”
……总感觉来者不善。
见她眉眼生出担忧之色,楚宥敛轻笑一声,促狭道:“别担心,你还怀着孕,这种宴会自然不便参与,圣上问起来,我说你孕吐严重,随母妃一起去郊外的庄子避暑气去了。”
第63章 兵来将挡
然而次日午间,圣上的口谕抵达静澜轩,请敏王妃前去乞巧宴。
前来宣旨的公公笑道:“陛下特意嘱咐明妃娘娘陪伴王妃,一应孕妇的注意事项也都安排下去了,王妃不必担忧,赴约便是。”
楚宥敛沉默片刻。
到底应下了这道口谕。
等宣旨的老太监离开后,楚宥敛口中随着郯王妃避暑的颜玉皎,才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颜玉皎安慰道:“别担心,我明日和母妃一起去,娘亲也在的,她们都能照顾我。”
楚宥敛眸色微利:“看来圣上是不想再装下去了,这次乞巧宴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颜玉皎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但圣上口谕已下,眼下他们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不能轻易违背旨意,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明妃娘娘是谁?夫君觉得她的为人如何?我该如何应对?”
“她是大皇子的母妃。”
“也是一个疯子。”
楚宥敛慢慢蹙起眉,在檐下徘徊思索,似乎有些焦躁:“总之,她对你越热情越是有鬼,给你吃的喝的,你都要万分注意……””不过,娘子可以放心。”
楚宥敛回身,把颜玉皎揽入怀中低声道:“明妃娘娘不敢害你的,她心知肚明……她今日若是敢动你,我必然让大皇子活不过明日。”
他的语气之狠,像浸了毒一样,让颜玉皎都不寒而栗。
颜玉皎只得乖乖点头。
心里却想,楚氏皇族和皇妃们怎么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次日一早,天气舒朗。
颜玉皎妆容低调素雅,穿上王妃礼服,登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因乞巧宴男女不同席,甚至男女进皇宫的门都是不同方向的,所以楚宥敛并未和颜玉皎乘同一辆马车。
临行前,楚宥敛不放心,让李锦跟着颜玉皎,还派了两个暗卫。
他这般谨慎严肃,让颜玉皎也有些忐忑,害怕真会出什么意外。
李锦却乐呵呵地走过来,不当回事一般:“王妃请上车,小心些。”
颜玉皎心中暗忖,李锦是先帝赐给楚宥敛的太监,也不知如今在宫里还能不能说得上话。
她勉强宽下心,最后望了楚宥敛一眼,才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车内,郯王妃正端坐着,一见她就道:“近几日都不见你,本妃还以为你忘记本妃曾对你说的话。”
颜玉皎连忙道歉:“夫君为儿臣找了个巫医,把脉后忙着调理身体,故而没有登门打搅母妃。”
郯王妃这才收起幽怨的眼神,起身把颜玉皎扶过来,问道:“可是和你怀孕有关?”
郯王妃好像还不知道颜玉皎是假怀孕,言谈间都是长辈的关切:“快坐下,真不知圣上如何想的,你的月份渐渐大了,不该随意走动。”
颜玉皎抿了抿唇,发现郯王妃好像也不知道圣上和楚宥敛之间的矛盾即将爆发,还以为圣上会像以前一样处处包容楚宥敛……
一时间,她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向郯王妃解释,只能沉默着。
郯王妃毫无所觉,淡声道:“今夏炎热,听王爷说,少庸有事要忙,怕是顾不上你,等乞巧宴过去,你便随本妃去郊外避暑罢。”
颜玉皎点点头,片刻后,她又犹豫地摇了摇头。
她是假怀孕,能受得住暑气,而且楚宥敛即将和圣上你死我活,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楚宥敛。
“还是听本妃的罢。”
郯王妃轻轻握住颜玉皎的手,眼角的细纹都深了几分,道,“他们男人的事,便由他们男人去解决。我们女人只要能平安无事,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和帮助了。”
颜玉皎慢慢眯起眼,若有所悟地道:“母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郯王妃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她几息:“在你没嫁过来之前,静澜轩的所有账本,本妃一清二楚。”
颜玉皎心中一惊。
差点忘记新婚夜后,楚宥敛并没有把他的私产用途告知她的事。
郯王妃这番话的意思……莫非楚宥敛那些巨额私产,都用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储备粮草?——所以楚宥敛一开始不敢给她看账本,是怕她看出他想当皇帝的心思么?.
乞巧节已至,街道异常繁闹,隔着车窗帘,商贩的吆喝不绝于耳。
“卖巧果嘞!卖花灯!”
“上好的染指甲膏!”
“五色线!裹头香!应有尽有!快来瞧!快来看一看呐!”
远远的,还听到女子们在比赛穿七孔线——这是一年来,女子们难得的可以抛头露面的机会。
似乎有人“输巧”了,引来一片唏嘘声和起哄声,让她把提前备好的礼物送给“赢巧”的女子。
颜玉皎掀开车帘往外瞧,正巧看到一头牛角戴着野花的老牛,自她的马车旁悠悠走过。
还有家卖巧果的商铺,似乎在油炸什么东西,冒出滚滚浓烟。
路过的行人却迎着这烟进门了,嚷着:“烤羊肉串?西域来的?”
马车行驶速度很快。
繁华街道渐渐离他们远去,沉寂肃杀的皇宫即将抵达。
颜玉皎趴在车窗边,看着人间烟火气离她而去,眉目微微怅然。
“若是喜欢,改日和少庸一起穿得寻常一些,去玩一玩罢。”
郯王妃轻声道:“也就是你们孩子还喜欢这些东西,本妃已经老了,哪里都不想去了。”
颜玉皎从郯王妃这些话中品出郯王妃年少时应当和她一样,向往自由和朝气。
她不由笑了笑,道:“和男人逛街多没意思,还是母妃随我一起罢,若有什么好看的衣服首饰,还需要母妃帮我参谋参谋呐!“
郯王妃没有立即同意。
她的目光悠远,似是怀念:“本妃上次出门逛街,还是和你娘一起,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颜玉皎怔了怔,恍然想起,娘亲和郯王妃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她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过了几息,她慢慢磨蹭到郯王妃身边,像幼时撒娇一般,抱住郯王妃的胳膊摇了摇:“那下次,母妃、娘亲和我,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见郯王妃愣神不语。
她乘胜追击:“我都嫁进来了,两家便是有天大的矛盾,也足以化解了罢?是时候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郯王妃蹙起的眉毛慢慢松下来,却望着她,压低声音问道:“你可知你娘的身份?”
“我知道……我娘,旧高句丽的丽公主嘛,说来真是有些荒唐。”
颜玉皎眨眨眼:“也不知道我娘亲怎么敢搞出一个假丽公主,还要和楚宥敛和亲……”
颜玉皎敢直白地说出梅夫人的身份,就是笃定楚宥敛已经知晓的事,郯王妃定然也知晓。
郯王妃果然道:“你娘实在是个潇洒的女子,本妃其实很羡慕她。”
“当初你爹娘初到京城,怕圣上调查与郯王府交好的人,然后查到他们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灾祸,他们不怕死,却怕连累你,权衡之后,选择与郯王府断绝来往。”
颜玉皎默默垂下眼睫。
心想,就她的身份最致命,谁连累谁还不一定呢……
但总算明白两家为何会绝交了,还是老生常谈,门不当户不对,莫说结亲,就是想做朋友,都难上加难。
颜玉皎心中叹息。
想了想,她抱住郯王妃的腰,娇声娇气地道:“我生辰宴时,爹爹和娘亲其实想来给父王母妃讲和的,只是多年不来往,不知如何破冰。”
她抬起头,红润的脸蛋露出狡黠的笑容:“母妃,改日摆一桌,一家人坐一起聊一聊~好不好嘛~”
郯王妃不仅手凉,身上也冰冰凉凉的,盛夏里抱起来非常舒服,一点儿不像楚宥敛,大火炉似的。
郯王妃似乎很少与人这般亲密,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般,手指试探性地摸了摸颜玉皎头发,见颜玉皎小狗一般得寸进尺蹭她的手,她便笑了笑。
“本妃一直想有个女儿……”
楚宥敛从不曾和她这般亲近,郯王爷也整日忙得见不着人,自梅夫人不再与她来往后,她其实很寂寞,可惜她年岁大了,身体不宜有孕。
“儿媳也是女儿嘛!”颜玉皎眨了眨眼,“您之前和我说想让我做您的干女儿,如今梦想成真啦!”
郯王妃眼尾的细纹便荡起来,轻笑道:“是啊,本妃梦想成真了。”
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颜玉皎的脸蛋,眼中渐渐溢出欢喜.
马车终于抵达皇宫门前。
但还没到宫门大开的时间,颜玉皎和郯王妃就都没有急着下马车。
路上闲聊的间隙,颜玉皎也从郯王妃口中得知郯王爷为何对楚宥敛这般狠了,爱之深责之切,郯王爷怕楚宥敛一步走错,会让全家丧命。
就比如今日这场乞巧宴——
圣上一句话,他们明知是“鸿门宴”,也得跪谢皇恩。
巍巍皇权,令人如履薄冰,它何其诱人,何其可怕,若想将其彻底掌握,又何其艰难……
郯王妃拿起团扇,起身道:“随本妃下马车罢,时间到了。”
话毕,果然听到太监的唱词。
“开——宫——门——”
轰然一声,两扇巨大而古老的朱色宫门缓缓开启。
颜玉皎走下马车,遥遥望见前方几十个渺小的身影走入那黑洞洞的宫门之中,像是只身走入深渊的蝼蚁。
这一幕,让她久久失语。
直到一旁躬身等待的李锦走上前来,道:“二位王妃,老奴方才看到旧识,随老奴这边走罢,。”
颜玉皎心里才微微紧张起来。
莫怕!
她给自己打气。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是相信楚宥敛这狗鸡能让她平安无事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郯王妃也安慰她,“有本妃在,明妃娘娘不敢对你如何的。”
第64章 乞巧节至
本朝并没有皇后,故而召集朝臣女眷们的乞巧宴由后宫位分最大的明妃娘娘主持,设在云台殿。
李锦口中所谓的旧识,就是云台殿的大总管太监吴绛,他见到颜玉皎和郯王妃后,因为人多眼杂,也没有多说什么,领着他们往云台殿去了。
不过送到云台殿的时候,吴绛到底说了一句:“宴席一应饮食,老奴都一一看过,应当没什么问题。”
郯王妃道:“辛苦吴公公。”
话毕,郯王妃的大侍女就过去,把一袋金锭子悄悄递给吴绛。
吴绛接过来,眉眼笑开了:“为王妃做事,不辛苦。”
临走前,又暗示道:“云台殿侍候王妃的侍女们,尽可以放心用,都是自己人……”
李锦陪着颜玉皎和郯王妃进了云台殿,只让他的徒弟去送吴绛。
进了云台殿,颜玉皎才知道宫中的各种规矩繁杂诡异,甚至面对不同品阶的妃嫔,还需要行不同的拜礼,幸好有郯王妃在旁引导,她的礼仪并没有错漏之处。
令颜玉皎庆幸的是明妃娘娘对她一点儿也不热情,丝毫没有遵从圣旨陪伴她的意思,凉凉看了她一眼,任由她坐在郯王妃身旁。
可惜梅夫人身份低,坐在下面,隔着重重人影,颜玉皎几乎看不到,只得放弃寻找。
但颜玉皎也没有轻信吴绛的话,她没有使唤她身旁任何一位侍女,连案上的酒水和菜肴也一口不碰。
一开始倒也风平浪静,明妃娘娘讲了几句场面话,歌舞和杂耍就一一等台,女眷们饮酒欢歌,很是纵情。
颜玉皎暗暗安慰自己,只要明妃娘娘不来找茬,其余妃子还没有郯王妃的品阶大,不敢得罪她们,如此她也能平安地度过这场鸿门宴了……
然而事情怎会如此容易?
宴至半酣,明妃娘娘就忽然盯着颜玉皎,淡淡道:“敏王妃,怎么不见你用餐?可是嫌弃本宫安排的菜肴过于简陋,入不了你的口啊?”
颜玉皎心里咯噔一声,明妃这话完全可以治她一个蔑视皇妃之罪了。
她立时起身,却被郯王妃暗暗握住手安抚了下,勉强定了定神。
就见郯王妃气定神闲道:“明妃娘娘布置的席面极好,只是敏王妃害喜严重,什么都吃不下罢了。”
颜玉皎顿时呼出一口气。
暗暗庆幸她在外人面前还是身怀有孕的状态,否则明妃这一番责难恐怕不容她轻易逃脱。
“说到底,还是席面不好。”
明妃仰头把杯中酒喝尽了,酒杯摔在地上,不依不饶起来:“布下此宴的御厨,让敏王妃没了胃口,就都拖出去斩了罢!”
热闹的宴会顿时陷入死寂。
乐师和舞女们纷纷停下,慌乱地左顾右盼,又乖顺地跪在地上。
女眷们更是噤若寒蝉。
谁也没料到明妃娘娘会如此喜怒无常,说杀人就杀人。
颜玉皎猛地睁大眼睛,发现果真有太监领命,忙道:“明妃娘娘,此举甚是不妥,乞巧佳宴,怎么能轻易见血呢?未免……有伤天和啊!“
准备去宣口谕的太监顿住脚步,高台上,明妃勾魂摄魄的眼眸也淡淡地扫向颜玉皎,一脸恩威深重。
郯王妃则不赞同地摇摇头,到底还是站起身道:“还望明妃娘娘不要责怪敏王妃,她年纪小,说话总是口无遮拦,不过敏王妃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今日毕竟是民间佳节,若是见了血,总是不吉利的。”
明妃立时冷笑一声,指尖轻轻点着软椅的木把手,宴会的气氛就在她指尖的“笃笃”声中越发沉肃恐怖。
“有伤天和?……敏王妃,本宫想问你,你觉得天和是什么?”
她竟然视郯王妃如无物,便是连圣上也不敢如此。
郯王妃脸色微暗。
贵夫人们更是神情异样。
倏忽间,众人心中都有一种不详的风雨欲来的感觉。
颜玉皎心念急转,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勉强道:“回禀娘娘,天和,乃自然和顺之理……”
明妃就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极为夸张,发髻上的凤尾流苏都在甩来甩去,打在脸侧,一片绯红。
“本宫觉得陛下就是天!”明妃一拍桌案,猛地站起身。
她身上殷红的妃制礼服,好似缓缓流淌的血河,让人不寒而栗。
“陛下近日身体不适,正需要一场盛大的血的洗礼来冲刷病气!还愣着作什么?把那些厨子都杀了!”
前去宣口谕的太监立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奴才这就去!”便扶着差点惊掉的官帽,一路小跑离开。
疯子!
真是疯子!
颜玉皎一时惊怒交加,眸中冒出汹汹火焰——楚宥敛还真没骗她,明妃怎么疯成这样?
这可是举国同庆的乞巧盛宴,怎么能轻易杀人?
然而她回身环顾一圈,却发现宴会上所有女眷都低眉顺目,没有一个人敢站起身劝说,就连郯王妃方才都不赞同她方才的阻止行径。
颜玉皎微怔了怔,于这一瞬间,忽然明白先帝为何自登基后,就开始严苛京城的风气了。
把京城的女子都养成这等怯弱的性子,凡事生怕污了名声乱了仪容,于是唯唯诺诺,唯命是从……和皇室养的狗有什么区别?
颜玉皎默默地攥紧了手,忍不住还想再辩驳什么。
梅夫人走出来,行礼道:“臣妇觉得明妃娘娘此举甚好!”
颜玉皎呆住了。
不知该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是该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是她娘亲说的话?
“哦?”明妃斜斜睨了梅夫人一眼,“你倒是和你女儿不同。”
梅夫人淡淡道:“下人既然做错了事,自当要责罚,若是轻易饶过,下次这种宴席,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难以下口之物。稚子愚钝,不懂此番道理,更不懂皇权不容反驳,不容撤回,娘娘不必为愚钝之人伤神。”
明妃挑高了眉,奇道:“这话有点意思……来人,赏千金!”
梅夫人躬身行礼,道:“多谢娘娘!”又趁机看了颜玉皎一眼。
颜玉皎本来一腔的难以置信,却渐渐在梅夫人眼神中,消解下去。
她看出来了,梅夫人这般做,定然有梅夫人的道理和手段。
她只需要静静等待。
颜玉皎按耐住心中激荡,行礼致歉道:“臣妇无礼,还请娘娘念在臣妇初次入宫的份上,饶恕臣妇!”
明妃端起琉璃酒杯,望着里面紫红葡萄酒,摇了摇,道:“圣上嘱咐本宫要好好照顾你,所以本宫才杀了那群慢待你的厨子,敏王妃,本宫是在为你好……你偏偏狗咬吕洞宾。”
“罢了,你怀了身孕就坐下罢,有圣旨在,本宫受了委屈,也只会待你好,安分待着罢,你若是出事,陛下还会怪罪本宫……唉……”
明妃轻叹一声,娇媚如蛇般的腰肢懒懒靠在软椅上,望向颜玉皎的眼神中分明是刻骨的讥讽。
颜玉皎只能压制怒火,装作视而不见,道:“多谢娘娘体恤,臣妇定然谨言慎行,不给娘娘添乱。”
然而颜玉皎不知道,她这副看似妥协实则倔强的模样,很容易惹来一些心思阴暗之人的不愉。
明妃就是如此,她立即冷下脸,淡淡道:“既然如此,敏王妃也不必待在此处了,免得受了什么意外,落了胎……来人!把敏王妃送到后厅,等宴会结束了,再放她出来。”
这简直是变相的软禁了?!
颜玉皎下意识看了梅夫人和郯王妃,正要就要反抗,就看到梅夫人稍安勿躁的手势。
梅夫人微微俯身,道:“禀告娘娘,臣妇请求与敏王妃同去,也能对敏王妃照料一二。”
明妃似乎是不想再看她二人,摆摆手不耐烦道:“随你。”
郯王妃也想跟着去,被梅夫人眼神制止,只得坐在原地未动。
这一路有梅夫人相伴,颜玉皎心中总算安定几分。
她方才气得发抖,只因为她不肯吃宴席上的食物,就害死了一群无辜的厨师……虽然下诛杀令者是明妃,但始作俑者是她。
她的心如何安宁?
梅夫人扶着颜玉皎慢慢来到云台殿的后厅,路上轻声安慰道:“你总是多思多虑,除了害自己,没一点儿好处,此事莫要多想,你便是吃了这些餐食,明妃还会找其他理由杀人,逼你低头认错的。”
颜玉皎也能想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事情发生的突然,她从未经历过,一时难以接受。
“明妃视人命如草芥,”颜玉皎低声喃喃,“这样的人若是成了一国太后,简直是百姓之灾……”
梅夫人顿住脚步。
她回眸往四周巡视一圈,云台殿所有侍从都去前厅的宴席帮忙,后厅便空荡荡的,除了她和颜玉皎,就只有李锦和两个小太监在五步之外。
梅夫人慢慢收回目光,扶着颜玉皎继续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她哎呀一声,崴住了脚,倒在地上,狠狠摔了一下。
颜玉皎吓了一跳,慌忙过去要把梅夫人扶起来:“娘亲!你没事罢!怎么好端端的……”
梅夫人好似摔狠了,手腕青紫,额头冒出细汗,咬着牙摸了摸右腿,又疼得嘶了一声。
颜玉皎不由害怕起来,担心梅夫人摔骨折,立时往四周望了望,看到李锦眼前一亮,唤道:“李公公!李公公!快帮我把娘亲扶起来!”
李锦这才加快脚步,赶到梅夫人身边,帮着颜玉皎把梅夫人扶到后厅的一把软椅上。
太监虽然算不得男人,但若是当着他们的面揭开梅夫人的裤管查看伤势也是不太妥当的。
李锦便出门回避一二。
可颜玉皎一掀开梅夫人的裤管,就被腿上一道巨大血痕吓得哽咽。
她放下梅夫人裤管,忧虑地擦了擦梅夫人汗湿的额角,便推开门。
“麻烦李公公去找个太医,就说是本妃伤到腿了!还请公公快去!”
颜玉皎明白,太医未必愿意给娘亲这个四品官夫人看病,但定然愿意给她这个敏王妃看病。
李锦犹豫一下,到底不敢离开,准备派其中一个太监去。
颜玉皎担心小太监人微言轻,请不动太医,还是请李锦去一趟。
“明妃已经说了,有圣旨在,她会好好看顾我的,不会让我出事,李公公莫怕,放心去请太医罢。”
李锦还是犹豫。
直到梅夫人急喘几声,而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颜玉皎无措地抱着梅夫人,哭得好不凄惨。
李锦才不得不低叹一声,留下两个小太监,亲自去请太医了。
他不知道,他刚离开,两个小太监就被一棍子打晕了。
顷刻后,一个白衣男子悠然推开云台殿后厅的大门。
“表妹,我们又见面了。”
第65章 初逃未果
李公公走后,颜玉皎小心地帮梅夫人揉腿,揉着揉着莫名困倦起来,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多时,韩翊推门进来,径直走过来,把颜玉皎横抱入怀中。
他盯着颜玉皎沉静的睡颜,似是喟叹道:“表妹,我们又见面了。”
梅夫人似是警告地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玉儿是你在此世间唯一的亲人,你定然会好好照顾她,带着她远离京城的风波。”
“这是自然。”韩翊淡淡地看了梅夫人一眼,“若是您早些让表妹嫁给我,我们早就离开京城了,也不至于和楚元臻合作,惹一身骚。”
梅夫人冷笑一声:“小盟主明明早就打算和楚元臻合作,何必把责任推卸到我的身上?”
韩翊抱着颜玉皎转身就要走。
“还望小盟主谨记,以后玉儿是小盟主的妹妹,而不是妻子,等京城之事平息了,我就会去连炿盟,带玉儿去安东都护府度过余生。”
梅夫人到底有几分不舍和担忧,攥紧了桌角,厉声道:“你若是敢欺负玉儿,来日我定不会饶过你!”
韩翊心中不屑,眯起眼,正欲说些什么,忽而若有所感,低下了头。
怀中美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泪水从眼眶中缓缓溢出来。
“表妹是何时醒的?”
韩翊眸色
闪了闪,轻轻抬起手,要把颜玉皎的泪珠擦掉。
“还是……一直都醒着?”
颜玉皎猛地躲开韩翊的手,水润眼眸也冷冷瞪着韩翊。
她根本没想到韩翊这个反贼头子能堂而皇之地进出皇宫。
更没想到梅夫人会把她交给韩翊这个和她毫无血缘的陌生人照料……甚至为了引开李公公,不惜自伤。
梅夫人讶然道:“玉儿?!”
说着,就要站起身解释,可惜腿伤严重,一直站不起来。
颜玉皎胸口剧烈起伏,勉强闭上泪眼平息心绪,一脸黯然道:“我讨厌娘亲这样……不和我商量,不经过我允许,就擅自为我下决定……明明我才是你的女儿,为何你不相信我而相信韩翊呢?”
“看来表妹一直都醒着。”
韩翊从破口的窗户纸一扫而过,视线落在略显无措的梅夫人身上。
“只是……你对你娘似乎也不太信任,想必是刚嗅到飘过来的异香,就屏住呼吸了罢?”
颜玉皎冷冷道:“请小盟主把我放下来!”
韩翊挑眉,倒是好脾气,依言把颜玉皎放下,解释道:“表妹别气,你娘也是担心楚宥敛和楚元臻打起来,会祸及到你,这才托我帮忙。”
颜玉皎没有理他,只满眼痛楚地望向梅夫人:“我不会跟韩翊走的,娘亲死了这条心罢。”
梅夫人也流下泪,迎向颜玉皎的目光道:“玉儿你不明白,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的身份被宣之于众,楚宥敛就属于和前朝公主成亲,楚元臻立即就能倒打一耙,说楚宥敛和连炿盟联手,意图谋反!”
“到那时,你觉得你是会被楚宥敛手的下逼死,以证楚宥敛的清白,还是被楚宥敛亲手杀了……”
“不会的!”
颜玉皎立时打断道:“夫君不是这种人,他会护住我的!”
“我根本不信!”梅夫人眼底冒出血丝,疯狂的偏执让她整个人如同冤魂一般可怖,“我被男人骗过多少次!你根本不知道!”
梅夫人拖着伤腿,冲过来死死握住颜玉皎的肩膀:“我为什么好好的公主不当,千里迢迢来到烐朝皇宫?我是和情人私奔啊!但那个男人把我卖给了你爹,也就是灵帝那个畜生,换取了荣华富贵!”
梅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爆出来,多年过去,她回忆往昔,刻骨之恨依旧难消:“若不是贵妃娘娘,也就是你娘,拼命护着我,我早就死在你爹的折磨下了!”
“你相信男人颜玉皎!?”
“我带着你逃亡时,钱财不知道被男人骗多少回,遇到颜祁望之前,多少男人对我甜言蜜语,说会视我如珍宝,视你如亲女,结果呢?得到我身子后,卷了我的钱就跑了!”
梅夫人咬牙切齿,忽而笑着哭起来:“我最后一次相信的男人就是颜祁望,他说此生只会娶我一人,只会视你为他唯一的孩子,结果呢?……娘亲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都看在眼里啊玉儿!你怎么还能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甚至把自己的性命,交到男人的手中啊?!”
颜玉皎不知道梅夫人还有过这样惨烈的过往,一时间也痛苦不已,哭得满脸通红。
她不是傻子。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
楚宥敛明知道自己要当皇帝会与圣上你死我活,还非要这个紧张的时局娶她,害她也深陷漩涡之中。
她也知道郯王妃对她不够真诚,嘴上说疼爱她,结果替楚宥敛瞒着,眼睁睁看着她嫁入郯王府这个火坑。
颜玉皎心里都明白。
但是她忽然发现她已经深深爱上楚宥敛了,她不舍得和他分开,不愿意相信楚宥敛不够爱她,所以自欺欺人,选择性忽视楚宥敛对她的残忍。
以至于此刻都还在强辩:“韩翊也是男人,娘亲为何信他?万一他利用我的身份号令其余反军,或者逼着我生下连炿盟的继承人……”
颜玉皎惨笑了一声:“我的下场又比被楚宥敛杀死好到哪里?”
韩翊忍不住插话:“如今的连炿盟独属于本盟主一人,一众不服者早已被我除掉……表妹不会被关起来生孩子,相反,你会以我义妹的身份成为连炿盟圣女,受万人敬仰。”
梅夫人也不怕韩翊知道:“连炿盟有我的人,玉儿只管去,娘亲保证你能好好的。”
韩翊默了默,忽地笑道:“原来如此,我说您怎么敢威胁我……”
颜玉皎抬手捂住耳朵,眼泪拼命地往下掉:“如此好事,娘亲为何不早点与我商议,而是企图迷晕我,强行把我带走?”
“楚宥敛好比狗看骨头似的看管着你,根本不让你出门,若非韩翊从中运作,楚元臻也不会下旨要你进宫赴宴,你我连这次见面也不会有。”
梅夫人喘了口气,担忧道:“我担心啊玉儿,我担心真正想利用你的身份做文章的人,是楚宥敛!”
颜玉皎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耳畔响起嗡鸣声。
天旋地转。
“是啊表妹,楚宥敛为何非要娶你,不会真是什么爱你罢?”
韩翊淡淡道:“人心是很小的,一辈子只能装下一件事,要么儿女情长,要么功成名就……表妹觉得楚宥敛这等野心勃勃之人,会是前者?还是后者?”
梅夫人接着道:“纵观历史,哪一个想当皇帝的人会执迷于情爱?就连你爹颜祁望,不过当个四品官,就飘飘然了……玉儿你清醒一点!”
颜玉皎不想清醒。
她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干了,明明此地有三个人,她却觉得自己站在乱葬岗,身边都是鬼魂在飘荡。
“再,再给楚宥敛一次机会……我把我身世告诉他……”
颜玉皎哽咽得语不成句,绝望的眼泪如水般流下来,滴在地上,洇出的水痕好似夏日的暴雨。
“娘亲,求你了,至少让我当面告诉他实情,看一看他的反应,他若是有半点心虚,我扭头便走……”
“傻玉儿!你根本走不了!楚宥敛他是个薄情寡义的疯子!你若是真和他撕破脸了,你便是半分自由都不会有了!”
“不会的!不会这样!娘亲,夫君不会这么对我!他爱我,他对我特别好,我们还养了一条狗,我们要做一生一世的夫妻,白头偕老……”
梅夫人泪流不止,深深无言。
“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丢掉自己的心,爱上自己的夫君……”
她懊悔无比,竟然开始认同韩翊的话:“我若是早早让你嫁给韩翊,今日你我也不必如此痛苦!”
颜玉皎茫然地跪在地上,望向空荡荡的宫殿里暗黑处:“楚宥敛和我自幼相识,一直以来,他对别人冷若冰霜,对我却极尽温柔……娘亲,我不是轻易爱上一个人的那种人,我是感觉到他在爱我,我才爱他的……”
韩翊旁观许久,见母女二人谁也没说服谁,知道今日恐怕不能带颜玉皎离开了。
他之前倒是和楚宥敛正面交锋过几次,隐约明白,楚宥敛应当知道颜玉皎的身世,也应当喜欢颜玉皎——或者说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他不确定楚宥敛对颜玉皎的喜欢有几分,身为男人,他自然最了解男人,他不认为自己会爱上哪个女人,在他心里,女人多的是,但谋求宏图大业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一想到自己将来有可能对哪个女人至死不渝,他都觉得荒唐。
想了想,韩翊轻叹道:“表妹若想证实楚宥敛对你有几分喜爱,倒也不必向他全然托出自己的身世。”
颜玉皎望向他,哭得如同兔子般柔弱的眼眸中,是深切的怀疑。
韩翊顿了顿,不知为何想伸手掐一掐颜玉皎软嫩的粉面。
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听说迎夏宴给楚宥敛下药的贼人抓住了。”
颜玉皎一怔,立时站起身:“抓住了?谁啊?”
时过境迁,她一想起这个改变了她命运的贼,依旧恨的牙痒痒。
“楚宥敛抓到的,乞巧宴应该快散了罢,表妹可以去问问他。”
颜玉皎一脸迷茫。
下意识望向梅夫人。
梅夫人沉吟片刻,道:“今夜是我冲动了……玉儿,你去问一问罢,若是得到答案后,你还想待在楚宥敛身边,我会
遵从你的决定。”
韩翊低叹一声,默默转身,走到宫殿门口,抬首望向皇宫深处。
最高处的那座宫殿上方。
烟火如花,美轮美奂。
真是歌舞升平,好似太平盛世,也真是可惜……维持不了多久了……
第66章 谁下的药
今夜注定不眠。
不止云台殿的宴会有些许风波,北辰殿朝臣的宴会也乱成一团。
楚元臻举杯与臣子用乐,结果一杯酒尽,突然口吐黑血,倒地昏迷。
掌印太监立时尖叫道:“快来护驾!有刺客!陛下中毒了!”
不过瞬息之间,禁卫军们持刀赶过来,封锁了北辰殿。
满座朝臣惊慌不已。
却不约而同地看向楚宥敛。
然而众目睽睽下,楚宥敛忽地眉头微蹙,也俯身吐出一口黑血来。
正为陛下把脉的太医,也立即跑到楚宥敛身边查看,不消片刻,眉目凝重道:“也是中毒了!”
满座哗然,面面相觑。
顾子澄猛地站起身,嚷道:“大事不妙啊!敏王爷也中毒了,这究竟是哪个贼人想要乱我嵒朝!”
崔玶在旁边也装腔作势道:“定然是连炿盟!除了他们,还有谁想要陛下和敏王爷都遭难?!”
一场宴会,当朝两个权势最胜者纷纷中毒,在场之人定当难辞其咎。
朝臣们沉默片刻,纷纷意识到崔玶的话正是一个绝妙的推锅好时机。
便连声附和道:“连炿盟竟狂妄至此?我等若是不能将其铲除,陛下难安,百姓难安,天下难安啊!”
“速速发布讨伐檄文,抓住连炿盟的教徒后,就地诛杀!”
“连炿盟固然可恶,但一切定论还是等陛下苏醒再说罢!”
“……”
朝臣争执不休时,顾子澄和崔玶对视一眼,把昏迷的楚宥敛背起来,让太监们小心带路,把楚宥敛移到北辰殿的偏殿内。
才关上门,楚宥敛就睁开了眼,勉强把口中的黑血吐出来,对上顾子澄二人担忧的眼,道:“别怕,是巫医给我的毒药,有解药。”
顾子澄松了一口气,平瘫在地上直喘气:“妈啊,吓死我了!老大你下次做这些事之前,能不能提前告知我一声,要不是看到你打的手势,我真以为你中毒要死了……”
崔玶也心有戚戚:“事发突然,少庸刚被陛下降旨责辱,陛下就中了毒生死难料,若非少庸也中了毒,满朝文武恐怕都会怀疑陛下中毒,是少庸心怀不满,意图谋朝篡位。”
楚宥敛垂着长睫,神色冰冷。
片刻才起身,嘱咐道:“先去传我口谕,我中毒的事,不许任何人告知王妃……我怕她心疼。”
楚宥敛走过去,悄然推开偏殿的窗户,外面灯火通明,是禁卫军举着火把,在四处搜查逆贼。
幽幽火光之下,是朝臣们一张张噤若寒蝉的僵硬的脸。
楚宥敛喃喃着:“楚元臻今日到底是真的毒发,还是装的毒发?”
心里却暗暗盘算着,有些事要加快速度了,否则…….
因为圣上骤然中毒,所有人都不得出宫,明妃深爱圣上,惊怒之下,将所有女眷禁足云台殿。
韩翊离开后,颜玉皎心乱不已,脸色苍白地等李锦回来。
李锦携带两个太医进门,见到两个被打昏的太监,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让太医快给梅夫人医腿。
太医们忙活着,颜玉皎却有些坐不住了,忙问李锦道:“王爷何在?李公公,你可以带我去找王爷吗?”
李锦瞧了颜玉皎一眼,见她神情恍惚,气若游丝,好似经过了一场重大的打击,暗自思忖片刻道:“等梅夫人的腿伤包扎好了,老奴便带王妃去找王爷。”
颜玉皎点了点头。
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不多时,梅夫人的伤包好了,颜玉皎再也等不及了,麻烦太医把两个太监喊醒后,仔细守着梅夫人,就随李锦离开了。
云台殿和北辰殿间隔不远,但离开云台殿需要明妃娘娘的同意。
颜玉皎说明来意后,明妃以为颜玉皎是知道敏王爷也中毒的消息了,想要前去北辰殿照顾敏王爷,不由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可惜她不能像颜玉皎这般自由,在夫君生病时能守着夫君,身为皇妃,她肩负着稳定后宫人心的责任,半点走不开。
就摆摆手道:“去罢,顺便问问陛下如何了,传些消息到云台殿,让本宫安心。”
颜玉皎诧异于明妃突然间的通情达理,但也来不及试探什么,道了声多谢娘娘,就在郯王妃担忧的眼神中离开了云台殿。
此去北辰殿的路上,颜玉皎心跳异常激烈,额头阵阵冷汗。
从韩翊和梅夫人暗示的话语中,她隐约感知到,那个在迎夏宴给她下药的人就是楚宥敛。
颜玉皎越想越觉得定然如此。
楚宥敛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忠心耿耿,谁也没想到他在背地里早已生出夺得皇位的念头。
可见他极善伪装,城府极深,是个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定然会用尽手段去得到的人。
颜玉皎不敢想——
楚宥敛如此迷恋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韩翊,而毫无作为呢?所以……迎夏宴那一场意外,定然是楚宥敛自导自演的计谋罢?
颜玉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差一点就脚滑摔入湖中。
还是李锦扶住了她,带着她慢慢往前走,又提醒道:“老奴不知王妃遇到何事,但王爷看到您这副模样,定然会担忧的。”
颜玉皎心中惨笑。
楚宥敛会担忧吗?
她有些不确定了。
颜玉皎突然不敢直接问楚宥敛答案了,若害她的贼人真的是楚宥敛,她该怎么办呢?
迷茫间,颜玉皎的视线缓缓定在李锦身上,她的眸眼亮起来,像是抓到救命稻草,问道:“听说,迎夏宴给王爷下药的贼人已经被捉住了?李公公可知道此事?”
李锦眉梢动了动,道:“回禀王妃,那人确实被王爷抓住了。”
“是谁?”
颜玉皎紧紧掐住掌心,迫切得眸眼都瞪得有几分可怖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
李锦老老实实道:“给王妃下药的贼人是陈侯夫人,给王爷下药的则是连炿盟的小盟主韩翊。”
颜玉皎一怔:“韩翊被抓了?”
李锦摇摇头:“没有,抓的是陈侯夫人,据说她也是前朝余孽。”
颜玉皎神情茫然。
才反应过来,李锦说,给她下药的是陈侯夫人。
“前朝余孽,又是前朝余孽……怎么那么多前朝余孽?!”
颜玉皎望向夜空,烟花散尽,只剩下漫天凄清的星子。
泪水缓缓滑落。
别人不知,她心里清楚,若陈侯夫人真是前朝余孽,害楚宥敛尚且有理有据,害她这个前朝公主作什么?
莫不是楚宥敛故意抓了一个和迎夏宴息息相关,还得罪过他的人,用来搪塞她?
“前朝余孽是多了些,毕竟对于百姓而言,无非是朝代变了,年号变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变了,其他的什么也没变,身边还是那些人,吃的还是那些饭,赚的还是那些钱。”
李锦瞧了颜玉皎一眼,这个以笑面虎出名的阴毒老太监,难得生出几分可怜之心:“所以,对于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前朝余孽,王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放过则放过的。”
颜玉皎并没有受到安慰。
抵达北辰殿时,颜玉皎拿出敏王妃的信印,不仅顺通无阻地进入了北辰殿,还有太监前来引路,带着她前去楚宥敛所在的地方。
一路上,禁卫军凶狠无比,以怀疑是连炿盟的奸细为借口,捉住了不少大臣,颜玉皎暗暗看了一眼,其中有不少和郯王府交好的臣子。
她不禁叹道,圣上这步棋真妙,不过一场自伤,便趁机斩了楚宥敛的诸多羽翼,偏偏在外人看起来,圣上斩除的是郯王爷的羽翼。
而圣上排斥郯王爷,偏宠楚宥敛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若非有心人,谁
能猜到圣上是对楚宥敛起了杀心。
行至偏殿,门口有几位羽龙卫把守着,见到颜玉后皎轻声行礼,又将引路的太监赶走。
看来殿内在商量密事。
心念急转间,颜玉皎生出偷听的注意,便打算支走李锦。
谁知还没等她想到什么借口,圣上身边的掌印太监就携带一群禁卫军走过来了。
见到她后,微微行礼:“见过敏王妃,今日之事,让您受惊了。”
又直起身,冷眼看向李锦,阴声怪气道:“来人,此人乃前朝余孽,把他给咱家押下去!”
颜玉皎一愣,觉得十分荒诞。
连李锦都是……
圣上是想趁着自己中毒一事,把楚宥敛身边人都按上“前朝余孽”的身份一网打尽罢?
那下一步,岂不是会给楚宥敛按上一个“与前朝余孽交好,意图通敌卖国”的罪名?
颜玉皎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李锦的诸多手段让她害怕,但到底是相处过许多时日,她不愿意李锦莫名经受牢狱之灾。
“高公公仅凭一句怀疑,就想把李公公押入大牢,未免也太儿戏了?圣上尚未清醒,本妃敢问高公公,是奉谁的旨意前来捉拿敏王爷身边的大太监?高公公如此擅权专断……”
颜玉皎冷冷望向禁卫军道:“诸位也装聋作哑?甚至助纣为虐?”
谁料掌印太监丝毫不虚,再次端着嗓子道:“都还愣着作什么?快快把李锦给咱家押下去!”
羽龙卫始终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楚宥敛的指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要是动了,那就成了禁卫军和羽龙卫的冲突,也自然就成了陛下和楚宥敛的冲突了。
意图谋反的帽子今日就能给楚宥敛戴上,明日就是抄家斩首。
颜玉皎孤身一人阻拦不得,只得看着禁卫军把李锦押走。
面对巍巍皇权,她再次生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道:“高公公,来日你定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高公公微微动了动嘴角,好似在笑一般,道:“老奴所作所为皆是圣上旨意,如何后悔?”
颜玉皎哑然无声。
其中一个羽龙卫劝她:“王妃,此地危险,您还是快些进门罢。”
万一再给她扣上一个前朝余孽的帽子,那今日他们羽龙卫恐怕是不得不和禁卫军起冲突了……
颜玉皎心里也咯噔一声。
瞬间明白羽龙卫的未尽之意,尤其别人罪名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她的罪名却是货真价实的。
颜玉皎转身进了偏殿。
偏殿院内并无一人,唯有正厅的门窗处冒出莹莹烛火。
颜玉皎一向怕黑,下意识踮起脚尖走路,走到门窗外面,听到楚宥敛和几个男子的低声细语。
她不由屏住呼吸,拼命按耐住疯狂的心跳,细细聆听。
“……就说是陈侯夫人下的药,我们本来就捉住她了……”
“……她恐怕不会认账……”
“她当然不会认账。”
颜玉皎猛然睁大眼,就听到楚宥敛嗓音淡淡道:“因为那药,是我给我自己下的……”
第67章 因果循环
守门的羽龙卫做好部署后,也跟着进了偏殿,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颜玉皎僵立在正厅门外,动也不动。
他们心生奇怪,不由问道:“王妃为何不进去?”
寂静的庭院,昏黄的灯火,他们的声音如此清澈。
正厅内的对话瞬间停了下来。
不消片刻,门被推开。
楚宥敛的官服染了血,只穿着一件单衣走出来,迎着闷热夜风,他的身影竟显出几分清瘦之感。
“娘子怎么来了?”
楚宥敛丝毫没有被偷听对话的不愉,神色如常地靠近颜玉皎,然而离颜玉皎两步远时,他看到了颜玉皎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脚步不由一顿。
“发生了何事?”
顾子澄和崔玶也出来了,见到二人这副形容,立即对视一眼,而后招呼羽龙卫们和他们一起离开偏殿。
远远的,听到他们在说——
“李公公也被带走了?”
“……真他爹的荒谬啊……”
“一共被带走了多少人?”
“……”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颜玉皎僵硬地抬起头时,已经被楚宥敛抱在怀里。
他蹙起眉,语气满是担忧:“可是明妃难为你了?手这般凉……”
见颜玉皎不答,又问道:“还是禁卫军粗鲁无状,吓到你了?”
颜玉皎静静地看着楚宥敛,他和以前一样,对她满心满眼的喜欢,便是遇到手下被圣上押入大牢,也依旧先来温柔地安慰她。
她看不出他任何不爱她的破绽。
可偏偏,他自己承认了,迎夏宴是他下的药,是他毁了她一生!
颜玉皎不由紧紧抿住唇,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楚宥敛愣了愣,难得有几分慌乱地捧住她的脸:“别哭,别哭……娇娇你今日是怎么了?”
颜玉皎越发忍不住,泣不成声,浑身颤抖,见楚宥敛还想俯身吻她,心中生出怨怒,抬手推了他一把。
楚宥敛才解了毒,身体尚且虚弱无力,竟然被推得踉跄了一下,扶着廊下的柱子,才撑住身体。
他抬眸,眸中全是茫然不解,但似是察觉到什么,没有开口说话。
偏殿安静了下来。
颜玉皎凝视着他,而后默默擦掉眼泪:“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楚宥敛悄然挺直脊背。
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你带兵去颜府捉拿韩翊那日,我不是被韩翊的身份吓哭的……”
颜玉皎吸了吸鼻子:“我是被我自己的身份吓哭的。”
“韩翊说,我是炿朝灵帝和俪淑贵妃的女儿,是连炿盟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前朝遗宝……”
终于将深埋许久的秘密说出口,颜玉皎心里竟有几分快慰,但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涌出来。
“楚宥敛,我是和你有着血海深仇的前朝公主——玉诏!”
楚宥敛瞳孔微缩。
颜玉皎恨不得一口气说完。
“我觉得很荒谬……”
“我以颜玉皎的身份活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人告诉我,我不是颜玉皎,而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前朝公主,城外有一大批反贼已经摩拳擦掌,就等我一声令下,群起造反了!”
颜玉皎偏过脸,避开楚宥敛的目光,嘴角淡淡的嘲讽笑意:“灵帝杀了俪淑贵妃,我亲爹杀了我亲娘,这笔家仇,我该找谁报?”
“而国仇……”
“千古兴亡多少事,拼命去复兴一个已经灭亡的王朝,除了会带来生灵涂炭,我不知还有何意义……”
“骂我懦弱也好,无能也罢,我绝不会成为膨胀所有人野心的傀儡!让那些所谓的复仇,该死的反贼都去死好了!我是我自己!其次才是什么公主什么王妃!”
颜玉皎脖颈暴起青筋,直到将所有心思都倾诉出口的这一刻,她才鼓起勇气,双眸猩红地看向楚宥敛。
“今日之前,我打算瞒着你一辈子,和你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楚宥敛手指悄然按紧了柱子,低声道:“那为何突然不瞒着我了?”
颜玉皎深吸一口气。
泪水却又落下来。
她总是这样,情绪激动,就会疯狂掉眼泪:“我忽然发现,你听我说完我的身世,一点儿也不惊讶……楚宥敛,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对吗?”
今日是乞巧节,民间的情人节,许多有情人都会去河边放花灯,对着皎洁的弯月许下一生一世的愿望。
如果韩翊没有突然造访,如果圣上也没有突然中毒,乞巧宴后,她和楚宥敛也定然会像普通情人一样,携手去河边放灯许愿,或许还会在无人处悄悄接吻。
但世事没有如果。
他们这对有情人,终究在今日,在月光下,彻底决裂了。
这就是命运罢?
他们这桩婚事的开头并不光彩,就注定了结局也是如此难堪。
“你说话啊!”
颜玉皎走过去,泪眼模糊地紧盯着
楚宥敛:“告诉我!迎夏宴给我下药的人是不是你?你费尽心机得到我究竟是想作什么?爱我?别再说这些让我干呕发笑的话了!……楚宥敛,你是想利用我对吗?想挟持我,让连炿盟对你俯首称臣吗?”
楚宥敛静静地听完这些话。
浑身气势也随之沉下来。
等他抬眼看向颜玉皎时,眸中的血丝丝毫不比颜玉皎的少。
却解释道:“迎夏宴给你下药的人不是我,是陈侯夫人。”
颜玉皎顿时疲惫至极,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我方才亲耳听你说,那药是你给你自己下的,你不要再推到陈侯夫人身上!”
“我说的是我今晚中毒的事。”
楚宥敛缓声道:“陛下中毒昏迷后,群臣都怀疑是我给陛下下的毒,毕竟陛下两日前才下旨斥责我有谋逆之心,为了避免被怀疑,我就给我自己下了毒。”
颜玉皎愣了愣。
下意识道:“你中毒了?”
“已经解了毒……只是我中毒,需要要有个凶手,掩饰过去,陛下中毒,更需要一个凶手……”
“才被羽龙卫抓住的陈侯夫人,最适合当这个凶手,所以我们几人才商量把此事推到陈侯夫人身上。”
楚宥敛说完后,凝视着颜玉皎慌乱茫然的脸,道:“只是娇娇,我非常奇怪,你为何会把我和崔玶他们说的这些话,联想到迎夏宴上面?”
颜玉皎心里立时咯噔一声,抬眸就看到楚宥敛渐渐放大的英俊面容。
他俯身凑近她,呼吸交融:“是不是今日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这一刻,颜玉皎不得不佩服楚宥敛的敏锐,但话题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否则又会被他糊弄过去。
“你先告诉我,迎夏宴时,陈侯夫人为何要给我下药?”
“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楚宥敛直起身,抬手擦掉颜玉皎额角的汗水,轻声道,“天热,娘子随我到殿内凉快一二,再交谈罢。”
月色如水,浅浅笼罩万物。
模糊的光线中,楚宥敛的眉眼依稀充盈着温柔,仿佛他们俩什么隔阂都没有,恩爱如初。
颜玉皎被这种溺毙人的温柔,逼的喉咙堵塞,不得言语。
可酸涩的眼泪却还没有流出来,就被楚宥敛舔吻入唇了。
他低声道:“别哭,除了床榻间的欢愉,我讨厌看到你哭。”
颜玉皎却哭得更厉害了,推了推楚宥敛:“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是和你有血海深仇的前朝公主,你对我就没有……丝毫芥蒂吗?”
她才把她的身世和心绪血淋淋地摆在他们面前,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还对她如此亲昵……
“那娇娇对我有芥蒂吗?”
“……”
“我不知道。”
颜玉皎是真的不知道,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根本没时间细想。
“那娇娇还爱我吗?”
“……”
这次颜玉皎回答不上来了。
其实她觉得她还爱着楚宥敛,毕竟爱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快消磨殆尽了?只是他们俩的身份横亘在这里,谈情说爱显得太过浅薄了。
“我还爱娇娇。”
楚宥敛勾唇笑道:“我不觉得你和我的身份能阻止我爱你,就像你我幼时毫无身份之别,同席而坐,同床而睡……在我的眼中,你始终都是颜玉皎,曾经是我的妹妹,现在是我的女人……我爱你,如此理所应当,天经地义,又如何对你心存芥蒂?”
颜玉皎呆呆的,完全说不出话。
她觉得她完了。
她恐怕即将成为她最讨厌的那类眼中只有亲亲夫君、只有男欢女爱的蠢女人了……
该怎么办?
她要被楚宥敛三两句话哄好了,任由他重新抱她,重新亲她了……
这不行!
绝对不行!
颜玉皎使劲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不能再像上次楚宥敛色.诱她,她就忽视他们之间的问题一样了。
必须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好,我们去殿内,你把迎夏宴的事从头至尾都和我说一遍。”
颜玉皎抿了抿唇,推开楚宥敛,闷着头往殿内走。
然而走到一半,颜玉皎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原本不是在说她的身世吗?怎么就只解释迎夏宴了?
“等一下!”
颜玉皎回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身世?”
啪——咔嚓——
门被关的死死的。
钥匙顺着门缝扔出去了。
灼灼灯火中,楚宥敛倚着门,深邃的眉眼藏在阴影里,像是藏了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颜玉皎心中一紧。
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气息略有些仓皇道:“你好端端的,锁门,扔钥匙作什么?”
楚宥敛静静地盯着她。
颜玉皎咽了咽口水,手指攥紧,结结巴巴地道:“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话没说完,楚宥敛快步走过来,颜玉皎吓得转身就要跑,可门被锁死了,殿内就这么大点地方,再怎么跑也只有被抓住的份。
最终,她被楚宥敛抱住腰,被捏住下巴,承受他的唇舌。
“滚——”
她讨厌这样,什么都不说清楚,就对她动手动脚。
可这次楚宥敛亲了几下,就撤回去了,微喘道:“还不够吗?”
颜玉皎舌头酸痛,说不出话,只委屈怨怒地盯着他。
“我爱你,娇娇。”
楚宥敛亲了亲她的眼尾:“我若只是想利用你控制连炿盟,对你并未感情,我根本不会委屈自己亲你,讨你欢心,甚至每日想办法让你欢愉,研究你喜欢哪个姿势。”
颜玉皎的脸瞬间爆红,支支吾吾半晌,尴尬地狡辩道:“是你好色,别推到我身上,我才没有!”
楚宥敛轻叹一声:“娇娇定然了解我,我不是委屈求全之人……我只对娇娇好色而已。”
颜玉皎当然知道楚宥敛不是个能忍耐的家伙,否则他幼时就会忍下野心,不在先帝面前暴露什么,从而被暗中立为皇储了。
但是——
“我还是那个问题,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世的……为何没有选择告诉我?”
第68章 真相大白
见男色失去了作用,楚宥敛沉默片刻,只得先解释迎夏宴一事。
陈侯夫人确实是前朝贵族,在嫁给陈侯爷之前,她还生了一个孩子,只是她那时无力赡养,便将孩子卖给何家的小妾,这孩子也就成了何家庶女何茹芸。
嫁给陈侯爷后,陈侯夫人越发厌恶言行无状的继子陈世子,又在一次宴会上看到被贵女们欺辱的何茹芸,顿时生出一条歹毒的计谋。
——让何茹芸以世子妃的身份嫁进陈侯府,待生下继承人后,就把陈世子弄死,她们娘俩不仅可以团圆,还能享尽侯府的荣耀,不再被欺辱。
只可惜陈世子不喜欢何茹芸,反倒对何家嫡女何茹宓穷追不舍,甚至偷偷尾随何茹宓至天香茶楼。
“我记得闫惜文和我说过—”
颜玉皎打断道,“赏花宴时,陈世子当众说,他于半个月前和何茹芸在天香茶楼私会过……果然是假的,我就说何茹宓怎么可能看上他?陈世子真是该死,女子的名声比生命还重要,他却给何茹宓泼这种脏水……”
楚宥敛淡淡道:“娘子莫急,且听我往下说。”
被陈世子这等猥琐之徒追求,何茹宓跟吞了苍蝇般恶心,可一时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正巧陈侯夫人见陈世子和何茹芸迟迟没有进展,就打算在长公主的迎夏宴上赌一把,给陈世子和何茹芸下药,引他二人共躺一床,再让人做一出“捉奸”的
戏,众目睽睽之下,定然能逼得陈世子迎娶何茹芸。
“那药怎么就下给我了?”颜玉皎简直莫名其妙,“他们两家我都没有得罪过呀!”
楚宥敛冷笑一声:“怎么没有?你和韩翊悄悄订了婚,何茹宓又喜欢韩翊,可不是咬碎了牙想害你?”
颜玉皎呆住:“何茹宓还真喜欢韩翊?……我只是在心里猜过……但这也不对罢?不是陈侯夫人下药吗?怎么药到了何茹宓的手里?”
楚宥敛道:“因为何茹芸不想嫁给陈世子,又不敢忤逆陈侯夫人,端着酒杯犹豫不决时,被一旁盯着她的何茹宓看出了端倪。”
颜玉皎默了默。
许久,才轻叹道:“陈世子可真是人人嫌弃啊……”
但说到此处,颜玉皎也隐隐有些印象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何茹宓突然走过来撞倒了为我倒酒的侍女,因为她一向看不惯我,我只以为她故意找茬,也没也多想……却原来偷偷调换了酒杯吗?”
“正是。”
楚宥敛眯起狭长的眸子,语气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怒意:“她想让你和陈世子被捉奸在床……如此一来,她就能摆脱陈世子的纠缠,你也不能再嫁给韩翊了。”
颜玉皎的心不由寒了寒,陈世子这等糟污之徒,若此事真成了,不需要风言风语,她自己都不想活了。
还真是一语成谶。
幸好是楚宥敛和她被捉奸。
楚宥敛也是想到此处,脸色渐渐沉下来,似乎在盘算要什么人死。
但他到底还是轻笑了笑,试图缓解压抑沉闷的气氛。
“我其实要感谢韩翊,在旧高句丽使臣给我敬酒时,他暗中给我调换了一杯毒酒,但我辨出了那杯毒酒,换了另一杯酒。”
“没想到……”他勾住颜玉皎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眸眼却如媚钩一般盯着颜玉皎,“换的这杯酒,竟然是和娘子的交杯酒……”
那夜后,数年积攒的欲.火骤然得到释放,却更加食髓知味,楚宥敛再也不肯冷眼旁观颜玉皎嫁给别人了。
他也彻底不肯坐以待毙,决心要与楚元臻争一争皇位了。
他要活着。
他一定会活着!
他要和他的娇娇白头偕老……
……
婚后,颜玉皎就整日和楚宥敛于床榻间厮混,楚宥敛一个抬眉,颜玉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不由羞愤地推开他:“我在说正事,别摸我……迎夏宴的事我姑且信你,但我身世的事,你还没说。”
楚宥敛垂着眼睫,静静看了颜玉皎一会儿,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只轻叹一声:“我不知要说什么,到了此时此刻,娘子何必还装呢?”
颜玉皎一愣,怎么是她在装?一直以来明明都是楚宥敛在装。
“今年上元灯节时,羽龙卫的密探突然截到消息,连炿盟小盟主找到了前朝遗宝,不日便会带着前朝遗宝回西南境。”
楚宥敛抬手将颜玉皎凌乱的额发勾到耳后,嘴角还噙着温柔的笑。
“上元灯节,小盟主韩翊只和你接触过,没多久,你们就订婚了,与此同时旧高句丽使臣进京,而你娘频频与使臣联系……”
他掐住颜玉皎的脸,望着她茫然的眸眼,心里却渐渐麻木下来。
“密探追查数月,查出你娘竟是曾和臣子私奔才被旧高句丽的大王以病亡之名处理的丽公主。”
“却原来,十多年前,炿朝熊熊燃烧的皇宫,没烧死所有皇族,有一个才出生的小公主逃出来,成了前朝最后的瑰宝。”
这番身世之谜,再次听人娓娓道来时,颜玉皎依旧觉得很不真实。
六年前,她还在江阳县挖泥巴,下河摸鱼,爬树打枣。
进京后,所有贵女都嘲讽她言行粗鄙,秉性顽劣,骨子里流淌着泥腿子下贱的血。
结果她竟是什么公主。
颜玉皎摇了摇头。
羽龙卫名不虚传,任何秘密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看来韩翊登门提亲时,娘亲应当就和连炿盟联系上了,娘亲可能还以为自己行迹隐蔽,才从未被发现,熟不知是楚宥敛手下留情……
颜玉皎心里很不是滋味。
“既然你早就猜到我的身世,那你为何不抓我?还非要娶我?若是陛下得知我的身份,你可想过你会遭到怎样的诬陷?与反贼勾结意图谋反,简直板上钉钉。”
楚宥敛也彻底开诚相见了。
“其实我之前对你说谎了,我察觉到圣上不想让我继任皇位后,即便还在畜养私兵,却仍旧没有夺帝位的打算,至少在迎夏宴前是如此,我觉得风险太大,我不能这么任性,否则身边的人都可能会为我陪葬。”
“那为何迎夏宴后就变了?”
颜玉皎说完就顿了顿,好似猜到了什么,缓缓吸一口气。
果然,楚宥敛道:“因为我想娶你,但我不想让你担风险,在我原本的计划中,你我绝交了正好,以后我圣上诛杀也不会连累你……”
“可偏偏,那夜发生了。”
楚宥敛眼眶渐渐发红,握住颜玉皎的纤瘦的肩膀:“娇娇,我不可能再放手了……我无法想象,你会以那副情态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我只是想想都会发疯,恨不得杀了那个人!我一定会杀了那个人!”
颜玉皎被楚宥敛的厉声吓到了,喉咙哽了哽,道:“不会有那个人,你别这样……”
“如何不会有?”楚宥敛越说也有些克制不住,“陈世子是,韩翊也是,我以前真蠢,竟想着让你和别人成婚生子……”
颜玉皎轻咬了下唇,她如今也能理解楚宥敛这番感受了。
她以前也是想着楚宥敛和别的女子生儿育女,她远远的看着他幸福就好了,如今却一想到楚宥敛的唇会被别的女人亲吻,楚宥敛的薄腹肌大胸肌也会被别的女人抚摸……
简直要气炸了!
果然爱会生妒……
看来她也不能怪楚宥敛屡次吃韩翊的醋,若非迎夏宴,她和楚宥敛真的要分道扬镳了,而她……也可能真的会和韩翊行夫妻之礼……
颜玉皎思虑片刻,却忽然想到某个可能:“据说陈世子被阉了,莫非是你派人干的?”
“可惜了,不是我,”楚宥敛眯起狭长的眼,“是陈世子喝醉酒后,调戏陈炜炜的夫人明瑠郡主,陈炜炜怒发冲冠,当即联系连炿盟的线人,阉了陈世子,也因此暴露了身份,被羽龙卫抓住了……”
颜玉皎想起她去绣嫁衣那日,在城郊大理寺的刑讯场,看到楚宥敛带领羽龙卫捉拿陈炜炜。
原来那一夜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又环环相扣至此。
然而真相彻底大白,颜玉皎却没有丝毫轻松之感。
“话都扯远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方才说我装什么,是什么意思?你能再解释解释吗?”
见楚宥敛不答,颜玉皎心中轻叹一声,继续道:“你心思深,什么事都瞒着我,你之前说,你幼时就有当皇帝的打算,可你方才又说,你是因为我才想当皇帝的,我不知该不该信你,你似乎每句话都只说了三分,留了七分,那三分只是用来糊弄我的,那七分才是真的。”
“对我坦诚一些罢,夫君,你既然想与我白头偕老,那就应该遵守夫妻之道,不隐瞒,不欺骗。”
她的眸眼亮晶晶的,如同今夜北辰殿上方绽开的绚丽烟花。
楚宥敛静静地看着她,心情一时复杂至极,他似乎意识到这些问题他再也避不开,终于放弃了转移话题。
可张口欲言时,却莫名问道。
“娇娇,你爱我吗?”
“之前我问你这个问题,你没有回答我,我现在再问一遍。”
颜玉皎顿了顿。
她向来承受不住楚宥敛的恳求,心里柔软几分,到底实话实说了。
“我爱你,在我生辰那日,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
然而颜玉皎期待地看向楚宥敛,楚宥敛却淡淡地笑了下,有几分难言的苍白和凄惨。
“我不信。”
颜玉皎一怔:“什么?”
楚宥敛眼眶发红,嘴唇干燥,喉咙滚了滚:“我不信你爱我。”
“这话说出口,其实对我而言,无异于凌迟,但我清晰地知道,睡在我枕边的心上人,早在四年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与我决裂。”
颜玉皎蹙起眉头,心中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他们的认知怎么会
有天差地别的误差?她明明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谈何四年前?!
“你嫁给我,或许是伺机盗取羽龙卫的机密,传给你心爱的表兄,或许想是伺机杀死我,彻底乱了嵒朝的天下,成全你表兄称霸的愿望……反正无论哪种,都不会是爱我。”
楚宥敛轻轻呼吸着,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酸涩。
“你肯定很恨我罢,是楚氏灭了你爹的天下,让你爹发疯杀了你娘,就连你的养父母,也与我楚氏有血海深仇……你如何不恨我?”
他凝望着颜玉皎姣好的面容,声声如同泣血一般虚弱:“你每日与我欢好时,在想些什么?会想把刀子插入我的肺腑之中吗?其实……若你想杀我,我甘之如饴。”
第69章 清脆巴掌
直到此刻,看清了楚宥敛眼中的漠然,颜玉皎才明白楚宥敛为何屡次对她说“她会杀了他”之类的话。
原来他一直以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嫁给他,是图谋不轨?
颜玉皎脑子里嗡嗡作响,因太过于匪夷所思而说不出话。
“我不想太过追根究底,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楚宥敛轻声道,“你想如何我都可以。”
颜玉皎气笑了:“我……”
“今夜之后,你我再无隐瞒,但如果你想离开我,绝不可能。”楚宥敛眉眼压低,嗓音透着冷血森然。
然而他才凶了一瞬,就把颜玉皎抱入怀中,低声恳求道:“娇娇,当我求你,别和韩翊走。”
颜玉皎任由楚宥敛抱着,心里慢慢冷下来:“你都说了我恨你,那我为什么不跟韩翊走?非要待在你这个仇人的身边委屈求全?”
楚宥敛手臂又紧了紧:“你不能离开,否则我立即杀了韩翊!”
颜玉皎冷笑一声,心如明镜般,愈发凄凉:“这些时日,我待在你身边对你嘘寒问暖,对你百依百顺,可在你眼中,却全是有利可图……楚宥敛,你爱我,你爱我什么呢?”
她推开楚宥敛的怀抱,失望地看着楚宥敛:“恨你?原来你以为我是能和仇人抵死缠绵的人么?”
楚宥敛沉默着,可他的沉默却也说明了一切,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颜玉皎愈发心寒。
她忽然感到山呼海啸般的窒息,每一次欢爱,都加重了她的沉沦,可她渐渐爱上人却始终警惕着她。
“你原本不是期待我爱你吗?”
颜玉皎极为不甘,眨着眼睛,强行抑制自己的泪水:“我们去狗舍挑夜乌的时候,你说你希望我能多关心你一些,多在乎一些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你明明很期待我爱你不是吗?可你现在又在说什么?却原来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楚宥敛垂下眼睫:“没有骗你,我期待你爱我……”
可我如何相信你能爱上我?
颜玉皎咬紧唇瓣,绝望至极,眼泪流出来:“你期待着,我也给出回应了啊,然而你根本不在乎!”
楚宥敛闭了闭眼,也忍不住回驳道:“敢问娇娇给出过什么回应?我如今再问你一句,我爱吃什么?”
颜玉皎轻笑一声,张口欲言。
却愣住了。
她竟想不出楚宥敛喜欢吃什么。
可明明她仔细观察了的,自狗舍那日后她就决心要更爱楚宥敛一点,但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久久等不到回话,楚宥敛不由哑然失笑,神情漠然道:“娇娇,其实我每次听到你说你爱我,我都会心疼你,我心疼你这般厌恶我,还要对我装成倾慕不已的模样。”
这话听不出是真心还是讥讽。
但颜玉皎隐约想起来,生辰那日去城外温泉山庄的路上,她彻底对楚宥敛心动的时刻,她说她好像爱上楚宥敛了,楚宥敛的神情却很奇怪。
却原来是怀疑,讥讽和可怜么?
颜玉皎痛得有些呼吸艰难。
往事经不起半分琢磨,愈琢磨愈让她发现这个被楚宥敛打造的幸福婚后囚笼中,沉迷的只有她一个。
“闭嘴!闭嘴!”
颜玉皎痛苦又愤怒,哭着去推楚宥敛的肩膀:“对!对!我恨你!我恨你!全都是骗你的!我连你喜欢吃什么都记不住我怎么可能爱你!”
烛火微晃,是楚宥敛冷凝如烛泪的高深眉目,端的薄情。
从狗场回来的次日后,郯王妃说楚宥敛心性凉薄,冷酷无情,她那时还疑惑亲娘为何这般说儿子,此刻明白了,郯王妃没骗她。
这个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怎么都捂不热。
真是难得,这样一个根本不信爱的人,为什么还能爱上她呢?
颜玉皎惨笑一声,直至此刻还心存侥幸、试图解释:“四年前我不是得知自己的身世才与你绝交,说起来或许你会觉得可笑,我偶然间偷听到我爹娘讲话,他们说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是随便捡的野婴儿……贵女们本就都瞧不起我……”
她倔强地擦了擦眼泪,视线又一次又一次模糊:“你不懂她们的排挤和不屑有多让人难堪,我乡野长大,从未遇到过这么刻薄的人,她们分明没说一句话,却好像我从头到脚都是脏的臭的,靠近一点都会吐出来……她们说我和你好是想攀高枝,假以时日做你的小妾……”
颜玉皎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哭起来,痛得浑身发抖。
那段时光实在太过难捱,她长大后偶尔想一想都会觉得胸口好似被冷兵器刺中,钝痛不已。
“我刚得知自己是孤儿,宴会上又被何茹宓故意泼了一脸水,贵女们掐着团扇,暗暗看着我,偷偷发笑,你就进来了,玉面春风,将那群欺辱我的贵女们的眼神都引走了……”
颜玉皎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一时间我竟有些感激你,感激你的出现解救了我的困苦,可当你笑着走向我时,那些贵女们嘲弄冰冷的视线也再次围绕着我,我怕得浑身发抖……”
“我那时骤然明白,京城这个地方,门第之别,身份之差,根深蒂固地扎在每个人心中,你我是注定做不成朋友的,而你早晚要娶那群贵女中的一个,也早晚会变得和那群贵女们一样,会用异样审视的眼光看待我,审视我,评估我!”
颜玉皎抬起朦胧泪眼,企图在楚宥敛脸上看到一丝动容,可惜她只看到了死寂的漠然,仿佛在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编”。
但她还是一一说完了。
“我不可能做你的小妾,任由嫁给你的贵女再欺辱我……是,我的内心不够强大,一丁点儿风言风语,就逼的我不得不和你绝交,可至少,至少能让我那可怜的自尊,勉强得到最后一丝体面。”
颜玉皎泪水如珠,整颗掉落,滴在地毯上,洇湿一片。
她那时才十四岁,犹如雏鸟闯入猎人编织的网中,撞的鲜血淋漓,能做出这些选择,已是难得。
然而颜玉皎望向楚宥敛,难以置信楚宥敛听完这番话还无动于衷。
她顿时于愤怒中,绝望又释怀,轻轻笑了笑,道:“我明白了,我忽然都明白了……因为你爱我,知道我所有喜好,知道如何才能让我开怀,你便以为我应当和你一样,了解你的一切,才算爱上你了,对么?”
楚宥敛此刻才有了些许反应,张了张唇却道:“不,是韩翊承认了,他说你待在我身边,或许想杀我,显然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颜玉皎茫然:“韩翊?这跟韩翊有什么关系?”
楚宥敛道:“你生辰礼宴那日,宣城郡王带我去见的人,是韩翊,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颜玉皎想起来了,那
日她追出郯王府后,楚宥敛正在和韩翊说话,却原来是在讨论她么?
“你那日神色如常,还要带我去温泉山庄,谁曾想你自那日起就彻底判了我的死刑,认为我别有所图……楚宥敛,你信韩翊,也不信我?”
颜玉皎怒极反笑,姣好的面容也隐隐扭曲:“你我十一年的情谊,还比不得韩翊这个陌生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可笑……我觉得我真可笑。”
自从得知她和楚宥敛之间隔着国仇家恨,她每一日想的都是如何避开这些仇恨,和楚宥敛长久美满。
却原来,在楚宥敛心里,还是国仇家恨最重要,所以陌生人的一两句挑拨,他都深信不疑。
爱与恨,楚宥敛都以己度人,执拗地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有她是个丑角,沉浸在美好的爱情幻想中,什么都顾不上了。
“其实没什么的,娇娇,”楚宥敛淡声道,“我并不会伤害你,你没必要特意为四年前的事编造了这样的谎言来欺骗我……以四年前你我之间的关系,除非血仇,否则你怎么会不信我护不住你呢?”
颜玉皎怔怔难言。
也彻底无话可说。
到最后,还要怪她先不信任楚宥敛的么?这算什么?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四年前她一言不发的绝情,造就了今日被冷眼质疑的恶果?
仲夏夜沉闷而焦灼。
似乎风雨降至,偏殿内即便四周都放着冰块,也潮热不已。
颜玉皎却通体冰冷,瑟瑟发抖,几乎需要紧紧抱着自己,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可等她身上渐暖,才缓缓发现,原来是楚宥敛紧紧抱住了她。
颜玉皎愣愣地眨眨眼,她不明白楚宥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才和她将一切都撕碎,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甚至还想和她亲热。
颜玉皎无助地被抬起下巴,勉强承受楚宥敛的唇舌。
她抬眸静静瞧着,楚宥敛如往常一般,眸眼满足地眯起,好似妖精一般,勾着她走入难以触底的泥潭。
“够了!”
颜玉皎清醒过来,推开楚宥敛,一巴掌甩了过去,怒道:“滚!”
楚宥敛没有躲,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侧脸渐渐浮现五指印。
他顶了顶腮,却一言不发。
颜玉皎都有些恨楚宥敛这副淡然无波的样子,好像认定她的所有悲喜都是伪装出来的。
“你爱我却不信我,也不在乎我给你的爱,那又算什么爱我?!”
“你才是不许说爱我!”
颜玉皎眸眼血红得可怜,思路却无比清晰而决绝:“敏王爷,我没有您那么好的演技,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实在是装不了半分!”
楚宥敛沉默,道:“娇娇……”
“不许喊我这个名字!”
颜玉皎心如死灰:“楚宥敛,我明白告诉你,我决定满足你,我不会再爱你了,我要开始恨你!”
第70章 笼中金玉
殿内空荡,这等与君断绝的狠话说出口后,余音绕梁,震得两个人的心都颤了颤。
呼吸声交错,或重或浅。
好似海鱼搁浅,濒死假象。
颜玉皎冷眼瞧了楚宥敛片刻,到底受不了这等窒息。
“改日,我会写和离书。”
她坚定道:“我不要和一个不相信我的人成为夫妻。
满心欢喜和楚宥敛成婚那日,颜玉皎从未想过,不足一个月,这场婚姻就会以这等惨败收尾。
她缓缓闭上眼,而后抹干泪水,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
然而推开门后,夜风灌进来,鼓起轻薄的衣袖,是即将下雨的征兆。
不过眨眼间,夏雨已至,庭中地板上生出点点圆润雨痕。
颜玉皎望着雨幕静默片刻,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不管不顾地撩起裙摆,就要跨出门槛。
然而下一瞬,腰被环住。
往里猛地一拉。
裙角纷飞似蝴蝶。
砰一声,门也被关上了。
颜玉皎喉咙里的惊叫声闷在唇齿之间,双臂被压在头顶。
随即,让她脚趾蜷缩的舔吻,几乎重得要把她的舌头勾出来。
她唔唔挣扎,楚宥敛的手却如铁钳一般,紧绷而灼热,不容拒绝。
颜玉皎不由气急,狠狠咬下。
血腥味立即于口齿间弥漫,楚宥敛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他的手臂滑到颜玉皎的腿,如托婴孩一般将她托起来,往偏殿里面的床榻走去。
夏雨愈下愈大。
轰隆一声,雷霆震天动地。
殿内的烛火也瞬间熄灭。
颜玉皎眼前顿时陷入一片灰暗,依稀感觉自己被压在冰凉的夏被上,汗湿的衣襟掀开后,沟壑被揉捏。
楚宥敛很是急情,三两下剥光了颜玉皎,又草草润泽片刻,便抬起颜玉皎的纤腿。
“你喜欢我什么?”
颜玉皎流着泪,痛不能抑:“只是身体么?只是能发泄欲.望么?”
楚宥敛不答,闷闷地撞着。
融入温潮中后,他那如群山般的脊背隆起,似乎迸发了所有力气。
颜玉皎愈哭愈狠。
“你为什么非要娶我?如果只是泄.欲,哪个女人都可以!”
她低骂着,甩手打来打去,不知怎么回事,甩到楚宥敛脸上。
耳光声清脆。
楚宥敛猛地停下来。
颜玉皎心尖也微微一颤,以为楚宥敛生气了,今夜更不会放过她,吓得就要后退逃到床榻的最里面。
却听楚宥敛轻嗤一声,道:“娘子若是喜欢打我,尽可以打。”
他握住颜玉皎的脚踝,故意摇了摇她脚踝上系着的脚链铃铛。
叮铃铃——
楚宥敛的笑容逐渐扩大。
颜玉皎愣在原地。
她从未见过楚宥敛这般阴鸷偏执的一面,握住她赤衤果柔软的脚,去踩他俊美似妖的脸。
从深邃的眼眸,到高挺的鼻尖,让她的脚心感受他的长相。
颜玉皎心里怕到极点。
恍然间明白楚宥敛为什么给她戴上脚链了,亏她还以为是礼物,却原来是禁锢的镣铐。
可当灼热的呼吸扑打着脚心时,痒意四起,脚趾拼命地蜷缩,颜玉皎即便痛苦,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笑得眼尾潮红,轻瞥一眼时,端的风情万种,被吮吻得嫣红的唇微微露出贝齿,好似牡丹吐珠,雪白沟壑更是波涛滚滚,春意荡漾。
楚宥敛立时受不了一般,狠狠撞了好几十下,如利石在壁上刻画。
他们到底欢愉过多次,即便前不久才诉说过恨,积攒了怨,熟悉的姿势一出现,却还是下意识勾缠起来。
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已然忘情地吻来吻去,比殿外交织纠缠的雨幕还要紧密。
唯有停歇的间隙,颜玉皎的痛苦才慢慢浮上来,却绝望地发现。
他们的确深爱彼此,但也的确深信对方不爱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
大汗淋漓,锦被脏污不堪。
楚宥敛才勉强得了趣,泄了几分郁躁,紧绷的心轻松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眸色闪了闪,将颜玉皎的手指都舔吻得水光润泽,而后放在他的脸旁,让颜玉皎甩他巴掌玩,还低声哄着。
“你我才成婚,怎能和离?我若是惹娇娇生气,娇娇打过我后,就原谅我好不好?……方才是我错了,非要说让娇娇不开心的话……”
楚宥敛低眉顺眼,小意温柔,按理说他如此伏小做低,颜玉皎应当得意的,可她却丝毫得意不起来。
她的身体被禁锢着,视线也受到了阻碍,她像笼中鸟一样无法挣脱。
楚宥敛此刻看似委屈的祈求,和恩赐有什么区别?好像在告诉她,只有她原谅他,他才能放开她。
这算什么求原谅?
这明明是威逼利诱!
颜玉皎怒痛交加,狠狠甩了楚宥敛一巴掌:“滚!”
随之而来的——
是满满的灌
溉。
楚宥敛喟叹一声,满足至极,倒在颜玉皎身上,眯起眼,享受余韵一般轻轻呼吸。
又捉住颜玉皎的手,将其放在他的脸上,小心地磨蹭伤处。
“嘶——娘子打得很痛……但也无妨,只要娘子能原谅我,别再说和离的话,再痛……为夫也喜欢。”
黑暗中,楚宥敛轻笑了下。
笑得颜玉皎汗毛直竖,即将脱口而出的斥骂也讪讪咽了回去,只敢小声地道:“我没原谅你。”
“那便多打几下。”
楚宥敛引着颜玉皎的手往下,不怀好意地覆在某处,胸腔低低震动。
“往这里打。”
颜玉皎表情空白了一瞬。
自婚后,她便知道楚宥敛于床榻间行迹放荡,屡屡跌破她的防线。
颜玉皎也被调.教得异常敏感,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是铜墙铁壁,百毒不侵,楚宥敛以后再玩什么花样,她都能欣然接受了。
今日才发现,原来往日看到的那些放荡,已经是楚宥敛刻意收敛了。
她到底……
嫁给了一个什么疯子?
“骗婚”二字浮现在颜玉皎的脑海中,但颜玉皎已然无暇去想了。
她被压在冰凉的锦被上,翻来覆去,一次次灌入热汤。
欲.望的泥潭拽着她下坠,直到将她满身都染上污垢,才心满意足。
情事浓烈,颜玉皎伸长了脖颈,倾听帐外的雷雨声,第一次觉得夏夜是如此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
次日天亮,乞巧宴圣上中毒,抓获前朝余孽三十多人的消息,才传到未受邀的官员耳中。
官员们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盘算着是否要参敏王爷几本折子,毕竟他们所抓获的前朝余孽,有许多都是与敏王爷亲近的人。
结果就听闻陛下苏醒,禁卫军查出下毒之人是陈侯夫人的事。
陈侯爷近日接连遭受打击,嫡长子不能生育,正妻还给圣上下毒,府上乱成一锅粥,他一夜间白了头。
天一亮,陈侯爷轻叹一声,前去圣上的庆明宫外负荆请罪。
来来往往的官员们都看见了,心里倒是同情,然而弹劾陈侯爷的折子却已经连夜备好了,就等陛下康愈后上奏,将陈侯爷彻底赶出权贵中心。
然而陈侯爷没跪多久,掌印太监就打开庆明宫的大门,道:“陛下有旨,请陈侯接旨!”
陈侯爷心中一凛,连忙磕头。
“朕的毒已解,今早醒来后听闻爱卿夫人之事,认为错不在陈侯爷,皆是前朝余孽太过奸诈,还望陈侯爷不要陷入苦痛之中,尽早振作起来,杀尽前朝余孽,为朕分忧!”
“罪臣遵旨!谢陛下恩宠,陛下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远远的,顾子澄瞧见这一幕,心里琢磨不出来圣上的意思,胳膊肘捅了捅神思不属的崔玶。
“如绪,你说陛下还想干什么?我们的证据应当天衣无缝,这个锅陈侯夫人背定了啊!”
崔玶才回过神似的:“你方才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顾子澄:“……”
他啧啧两声,疑惑道:“自昨晚你去北辰偏殿禀告少庸一些事,出来后就一副满面通红的呆傻模样……偏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崔玶被戳中心事一般,道:“胡说什么!我何时满面通红?!”
顾子澄白了崔玶一眼:“你知不知道你一心虚就会这样大声?算了,你不告诉我,我待会儿去问少庸。”
崔玶默了默,拦住顾子澄,略有几分别扭道:“少庸新婚燕尔,你少过去打扰……昨夜我就想着不能去打扰少庸和大嫂,压根就没进去偏殿,你少胡乱猜测!”
崔玶倒是没说慌。
偏殿内的门被楚宥敛锁上了,他自然没能进去,可他却在门外听到了那等如泣如诉的娇怯哭声……
不可不可,朋友妻!
崔玶甩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在顾子澄呆滞的眼神中,满脸烦躁地道:“夜里雨大,没睡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顾子澄顿时尴尬一笑。
悄然离崔玶远了几步。
跟少庸这疯子混久了,如绪莫不是也疯了罢?太吓人了……
他以后还是躲着点他们罢。
顾子澄摇了摇头。
不过少庸自成婚后,和大嫂如胶似漆,确实很少找他们玩乐了,惹得他也有些寂寞,疯狂想成婚了。
然而此刻的北辰偏殿,却并非如顾子澄和崔玶想的那般。
楚宥敛一睁开眼皮,就看到颜玉皎披散头发、衣不蔽体,双手颤抖地拿着发簪抵在他的脖颈。
昨夜的解药有催眠的成分,楚宥敛担心他醒的晚,颜玉皎趁机跑了,便把他二人的衣服都撕成碎片。
果然,一觉醒来,爱人还温顺地待在他身边。楚宥敛轻笑了笑。
颜玉皎却似受到刺激,道:“你不许笑!”手指颤抖,发簪的尖端几乎要扎进楚宥敛的脖颈。
楚宥敛默了默,猛地抬手握住了发簪,他的速度极快,颜玉皎根本反应不过来,回过神想夺走发簪时,发簪已经被楚宥敛握紧了,纹丝不动。
“娘子这是做什么?”楚宥敛淡淡地看了发簪一眼,“谋杀亲夫?”
“我要与你和离!”颜玉皎嗓音嘶哑,实在是昨夜喊了太久,“你这个疯子!你还是个骗子!昨夜被我揭穿后彻底不装了,你太可怕了!”
颜玉皎抿住唇,不让自己哭,她也是昨夜发现,她哭得越娇气,楚宥敛越疯,她腰都要断了。
……这些时日,她的枕边人都向她隐瞒了多少可怖的癖好?!
楚宥敛眸色沉下来:“我曾在佛前发过宏愿,此生此世一位妻,我绝不可能和离。”
但见颜玉皎神色恐慌,好像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楚宥敛还是闭上眼。
可他还是用力把簪子夺过来,扔到床下,淡声道:“昨夜娘子打我那么多下,还不够解气?若真是如此,今夜不妨继续,为夫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