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噩梦
晏玄景如何承诺顾贵妃,晏九黎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顾御史他们在前殿弹劾她时,她命宫女备好热水,采来新鲜的花瓣,正舒舒服服地泡着花瓣浴。
眼前热气袅袅,馨香扑鼻。
晏九黎阖眼靠在浴桶边缘,修长纤细的身段,肌肤白皙紧致,看起来毫无瑕疵。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身体曾经因为遍体鳞伤而丑陋到了何种地步,如今这般不过是种假象而已。
沐浴之后,宫女服侍她更衣就寝。
夜色沉沉,寝殿里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晏九黎躺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
七年的煎熬之后,她以为自己早已无所畏惧,可一闭上眼,梦中就浮现各种张牙舞爪的画面。
他们撕扯着,叫嚣着,辱骂着,不断张开血盆大口想把她吞噬,黑暗深渊近在眼前。
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晏九黎没哭,没闹,没喊。
她只是觉得冷,像是置身于一座黑暗冰窖,冰窖里又黑又冷,没有一点光亮,冷得她全身发抖,连血液都要冻结了似的,怎么挣扎都看不到一丝希望。
晏九黎蓦地睁开眼,呼吸急促,眼底还残留着惊惶之色。
好在殿内灯光暗淡。
没有人看得见她这短暂的脆弱。
晏九黎抬手摸了摸额头,摸到满手的冷汗,冰凉凉的,没一点温度。
轻轻吁出一口气,她望着帐顶,眼底一片清冷死寂。
“公主?”床边守夜的侍女醒来,一骨碌起身来到床头,“您醒了?”
晏九黎静了片刻,淡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公主呼吸声有点急促。”侍女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公主殿下。”另一个侍女端着灯走来,小声开口,“您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晏九黎起身靠着床头,看向眼前两人。
今天刚调来的十二名宫女,她挑选容貌秀美性子伶俐的四人放在身边伺候,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今晚守夜的两人一个叫孟春,一个叫孟冬,是姐妹二人。
孟春嘴巴伶俐,孟冬沉默寡言。
但姐妹二人看起来都是谨慎的性子。
此时看着孟冬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心,晏九黎嗯了一声:“确实做了个噩梦。”
孟冬嘴角轻抿:“长公主已经回到齐国,以后不用再想西陵的事情了,这里没有人能欺负您。”
晏九黎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轻哂:“没人能欺负本宫?”
昨天欺负她的那些人都不是人?
孟冬脸色一变,当即跪倒在地:“奴婢失言,求长公主恕罪。”
孟春将烛火放在一旁,轻声开口:“皇上封您做镇国长公主,想来心里还是感念公主这些年的功劳,以后慢慢会好的。”
会好吗?
晏九黎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旁人不知道皇帝封她为镇国长公主的原因,她自己却是知道的。
昨天一天里,短短几个时辰。
她把这皇宫里最尊贵的几个人都得罪遍了,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慢慢会好?
不,以后只会越来越糟糕。
不过没关系,她不在乎。
“给我倒杯茶。”
“是。”
晏九黎披上衣服,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打开,不发一语地望着窗外夜色。
夜风拂过肌肤,泛起沁人心脾的凉意。
天很快就要亮了吧。
黑夜漫长,却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
真正的热闹都在白天。
夜风徐徐。
晏九黎端着茶盏,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窗前,静待着天亮。
东方尚未出现鱼肚白,宫里就响起了上朝的钟声。
晏九黎可以想象得到,今日的早朝将有多么热闹。
而她没打算缺席。
喝完了手里的茶,她转身将茶盏放在桌上,命令道:“伺候洗漱。”
“是。”
……
早朝上气氛很压抑。
群臣叩拜,山呼万岁。
晏玄景走到龙椅前坐下,目光环顾一周:“众卿平身。”
“谢皇上!”
方怀安站在皇帝身侧,例行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皇上,臣有本奏。”群臣中走出一个中年官员,撩袍跪在地上,“昨日礼部接到旨意,皇上封七公主为镇国长公主,还要为七公主选符合身份的府邸。臣以为七公主归来之后,行为悖逆狂放,毫无尊卑之分,光天化日之下打伤朝中重臣,还对太后不敬,根本没资格做镇国长公主!求皇上收回成命,并严惩七公主,以正朝堂法度!”
这是礼部尚书赵文卿。
他不是武阳侯一派的大臣,但昨日晏九黎所做之事满朝皆知,几乎犯了众怒。
这种情况下,皇帝竟然顶着文武百官的不满,硬是封七公主为镇国长公主,着实让人看不懂。
赵尚书掌管礼部,最重规矩礼节,此时表达不满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
但晏玄景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赵爱卿,封九黎为长公主,是朕七年前给她的承诺。”
“皇上此言差矣。”赵尚书出言反驳,“皇上七年前尚未登基,做出的承诺怎能作数?臣以为——”
“赵大人。”方怀安急忙打断他的话,“虽然七年前皇上尚未登基,对七公主做出的承诺也不能算金口玉言,但作为一个皇兄,皇上对七公主那些年里所受的委屈感到心疼,做出一点补偿并无不妥?还望赵大人一定谨言慎行。”
“可是——”
“皇上,臣以为赵大人所言在理。”顾御史再次出列跪下,“七公主受了委屈不假,皇上可以做出补偿,但七公主昨日所言所行,分明是把皇族威信和家国律法踩在脚底,她行为悖逆,根本不配做镇国长公主!”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求皇上收回成命,严惩长公主恶行!”
大臣们接连出列抗议,求皇上收回封长公主的旨意。
正在此时,一个冷漠嘲弄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各位大人都是朝中肱骨,理该操心家国社稷,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今日却如此兴师动众,弹劾本宫一个小小女流之辈,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第12章 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话音落下,大殿上一静。
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地转头朝她看来。
一袭红衣的晏九黎缓缓跨进殿门,身躯修长清瘦,眉眼绝艳而冷戾,周身流露出让人心悸的威压。
她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环顾殿上神色不善的几位大臣:“谁想弹劾本宫,现在可以继续,正好本宫也来听听。”
“七妹。”晏玄景瞳眸微缩,下意识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昨晚就听说朝中有大臣弹劾本宫,皇上顶住压力维护本宫,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晏九黎嘴角微扬,眼底色泽却冰冷如霜,“各位大人想弹劾,请继续。”
“七公主果然是嚣张跋扈,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顾御史像是终于逮到机会,愤怒而又厌恶地看着她,“见君不跪,还在皇上面前自称‘本宫’,七公主是认为自己已经凌驾于皇帝之上了吗?如此目无尊卑的公主,皇上还一个劲地维护,实在让人寒心!”
“寒心?”晏九黎冷笑,“本宫也觉得挺寒心。”
她走到顾御史面前,看着他一派义愤填膺的表情,眉梢微挑:“本宫刚回来两天,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各位。”
“西陵如今兵强马壮,放本宫归来之日,他们有再对齐国出兵的计划,武阳侯韬光养晦七年,想来战术已比七年前精进不少,若再次对上西陵,不知会有几分胜算?”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齐齐倒抽一口气。
“七妹,你说什么?”晏玄景脸色大变,“西陵又要出兵?”
顾御史脸色青白,却不甘示弱:“武阳侯既然身为武将,敌国兴兵来犯,他自然有领兵抗敌的责任——”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晏九黎欣然点头,“所以若是武阳侯再次战败,本宫建议就由顾家女子去为质如何?听说顾御史膝下有三个女儿,想来定然舍得为大局着想。”
顾御史脸色骤变:“七公主!”
“哦对了,西陵有断袖之癖的权贵不在少数,尤其喜欢征服年轻俊美的武将。”晏九黎转头看向晏玄景,“皇上,若顾云琰再次战败,不如把他送到西陵去,让西陵权贵们好好见识一番齐国武将的风采。”
“荒唐!”于御史脸色青白交错,“武将征战沙场,本该让人敬重,七公主此言简直荒谬!”
户部尚书咬牙质问:“七公主如此侮辱征战沙场的武将,不觉得让人心寒?”
“心寒?”晏九黎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嗓音如冰,“打败仗的人不去承担他的责任,反而要本宫承受七年屈辱,怎么没人替本宫心寒?”
“七公主身为公主,享天下供奉,理该——”
“既然如初,把户部尚书家的女儿都接进宫,封为公主,让她们也好好享受一番天下人的供奉,以后若有为质受辱的机会,就让她们前往如何?”
户部尚书脸色涨红:“臣……臣……”
晏九黎站在大殿中央,冷眼看着满朝虚伪至极的大臣:“所以事情没轮到你们的女儿身上,诸位就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本宫为质七年归来,不但没有一点功劳,反而活该承受所有人的嘲笑和羞辱,且不能反击,否则就要被冠上‘大逆不道,行为悖逆’的罪名?”
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几位大臣,脸色忽青忽白,一时之间都跟鹌鹑似的,被怼得哑口无言,神情狼狈而恼怒。
“本宫昨晚睡不着,思索了半夜。”晏九黎手腕一翻,一柄匕首从袖子里滑出,“若本宫当真已成为齐国的罪人,不如一死了之。”
她手握匕首,慢慢从刀鞘中拔出匕刃,森森寒光照着她绝艳的眉眼,无端多了几分冷酷无情的色泽。
“九黎,住手!”晏玄景瞳眸骤缩,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你干什么?不,不要乱来,你把刀放下……”
晏九黎一双眼看着晏玄景,嘴角上扬,缓缓走近前面殿阶。
两名御前侍卫一个箭步上前,戒备而谨慎地挡在晏九黎面前。
晏九黎什么也没说,只是手执匕首,慢条斯理在自己指尖划了道口子。
鲜血一滴滴滑落在地砖上。
众臣神情惊疑,不知她想干什么,不约而同地朝后退去。
唯有坐在龙椅上的晏玄景突然脸色煞白,死死地攥紧龙椅扶手,嘶吼着开口:“七妹,你冷静一点,别乱来!朕……朕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委屈,朕会补偿你,朕一定会补偿你……”
“我没乱来。”晏九黎扬眉看着他,“本宫这七年在西陵养成了自残的习惯,每当不顺心的时候,每次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都喜欢用自残的方式发泄情绪,看着鲜血淋漓,看着伤痕累累,本宫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等寻常的疼痛满足不了本宫时,我可能就会走上那高高的城楼,如蝴蝶般一跃而下——”
“七妹,你别说了!”晏玄景站起身,死死抓着安荣的手腕,额头青筋凸起,神色看起来格外痛苦,“是朕对不起你,朕会好好补偿你,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晏九黎挑眉:“皇上说话算话?”
“算话,一定算话!”晏玄景急急开口,“你把刀放下,就当为兄求你。”
“既然如此,我想跟唐大统领比一比身手。”晏九黎很快提出要求,“若唐大统领不是我的对手,金吾卫统领之位就让给我来做,皇上如何?”
“一派胡言!”礼部尚书厉声斥责,“朝中从没有女子为官为将的先例,何况金吾卫统领是如此重要的位子,怎么能让七公主这般桀骜任性的人担任?七公主,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晏九黎没理他,一双眼直直盯着晏玄景:“皇上觉得可以吗?”
晏玄景脸色难看,死死咬着牙。
他没想到晏九黎竟有这么大的野心。
她真敢开口。
金吾卫执掌宫廷和皇城守卫,一旦落入晏九黎之手,她岂不是更要为所欲为?
他这个皇帝的安危该如何保障?
“皇上。”晏九黎握着匕首,刀尖正对着自己的手腕,“听说五年前的武举比试上,唐大统领有舞弊之嫌,本宫只是想跟他比一比,皇上不敢吗?”
话落,她朝着自己的手腕就要划下。
晏玄景脸色一白,厉声喝道:“住手!”
第13章 完败
晏九黎只是划破一点指尖,他就疼得难以忍受,他不敢想,若晏九黎直接割腕,他会不会跟昨日一样疼得失控,再无一点帝王威严。
晏玄景不敢试,更不能让大臣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他怕引起人心惶惶,怕自己帝位不稳,更怕有损自己的帝王威严,让其他野心勃勃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眼看着晏九黎停下动作,晏玄景才松开手,心有余悸地重新坐回龙椅上:“七妹,你为什么要跟唐统领比试?”
“方才我不是说了?因为五年前唐萧然有舞弊之嫌,我觉得他无法胜任金吾卫统领一职。”
满朝大臣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神色各异,心头开始猜测着皇上的反常。
晏九黎昨日行为几乎无人不知。
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就算感念她去西陵为质的七年,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也该训斥七公主一番。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毕竟恩威并施,该补偿的补偿,该警告也要警告。
可皇上今日表现出来的,与其说是心疼七公主,不如说他是畏惧。
可他在畏惧什么?
一片静寂之中,晏玄景缓缓开口:“唐萧然的身手朕亲眼所见,并未舞弊,七妹是不是听了谁的谣言?”
“没错!唐统领这么多年一直护驾有功,金吾卫治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可能是舞弊得来的统领之位?七公主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不管是不是谣言,让本宫跟他比一比又有何妨?”晏九黎声音淡漠,“若他赢过本宫,今日之事就当本宫闹了个笑话,以后再不提及便是。”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
七公主只是一介柔弱女流,虽然昨天她打伤了武阳侯,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谁也没亲眼看见是她出的手。
说不定她是趁武阳侯没有防备,从背后偷袭,或者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总之他们不相信武阳侯一个武将,竟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晏九黎是不是以为她打了几个太监,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七公主当殿挑衅皇上,质疑唐统领,还不切实际地肖想金吾卫统领之位,着实让人大开眼界。”顾御史语气淡淡,“倘若这场比试能赢,七公主固然让人刮目相看,可若是输了,难道就真当成一个笑话,一笑而过?”
晏九黎冷道:“你想如何?”
“如果七公主输了,请七公主让出镇国长公主的封号和府邸,并且从此对皇上和太后恭敬顺从,对皇族姐妹友善,不得肆意妄为,不得做出悖逆之事。”
晏九黎冷笑:“镇国长公主的封号是皇上亲赐,顾御史是想让本宫抗旨?”
“不是抗旨,而是作为七公主提出比试的彩头。”顾御史说得冠冕堂皇,“毕竟唐统领的彩头是金吾卫统领一职,七公主总不能什么都不出吧。”
“顾大人说得对。”唐萧然从殿外走进来,一身金吾卫统领长袍沉稳冷漠,“七公主若想跟卑职比试,卑职自当奉陪,但七公主无凭无据质疑卑职,总不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
晏九黎望着唐萧然那双充满敌意的眸子,像是被激怒似的,“你想怎么样?”
“若卑职输了,金吾卫统领的位子让出来,若七公主输了,镇国长公主的位子让出来。”
晏九黎抿着唇,缓缓扫过几位大臣看好戏的眼神,冷冷一笑:“一言为定。”
唐萧然听到这句话,朝皇上行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晏九黎不发一语地跟上。
两人走下殿阶,到达大殿外空阔的空地上。
殿外到处都是岗哨,御前侍卫整齐侍立一旁,严阵以待。
晏玄景带着文武百官齐齐出殿,亲眼验证这场看起来实力悬殊的对决。
唐萧然负手而立,姿态傲然:“七公主想要什么兵器?”
晏九黎声音平静:“兵器只是辅助。唐统领用什么兵器,本宫就用什么兵器。”
唐萧然拿过腰间长剑,把剑刃抽出来扔在一旁,手握着一柄剑鞘:“七公主是柔弱女子,卑职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所以只用这柄剑鞘,七公主随意。”
晏九黎没打算随意。
她从旁边侍卫的腰间抽出长剑,将剑刃递给侍卫,她则拿着一柄剑鞘转身回到唐萧然对面。
很公平的比试,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请。”
晏玄景携百官站在殿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唐萧然和晏九黎。
所有人都知道唐萧然练武多年,五年前一举夺魁成为金吾卫统领,这些年一直没有懈怠过,而晏九黎十三岁离开齐国前往西陵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在西陵七年,受过欺负,受过折辱。
作为战败国送去的人质,西陵权贵不可能对她有多尊重,想想都知道她每天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她会武功?
开什么玩笑?
众人沉默无声之中,晏九黎率先出手,唐萧然看起来气定神闲,一双眼落在晏九黎身上,就像一个高手在面对三岁小儿。
那样的孤傲睥睨,不屑一顾。
两柄剑鞘相撞时发出“铮”的一声响,众人不知是不是眼花,竟看到唐萧然似踉跄一下,他们还没来得及确认,就见晏九黎一个快如闪电的转身,趁着唐萧然后退的功夫,手里握着的剑鞘狠狠劈在他肩头。
唐萧然脸色猝然一变。
晏九黎眼神里寒芒闪过,似乎没兴趣跟他伪装下去,身子突然如鬼魅般一掠而过,转眼闪到唐萧然看不见的背后,抬手又是一劈。
“啊!”唐萧然被巨大的力道劈得站不稳,脚下一个趔趄,正要站稳,晏九黎身子如燕般飞起,在半空翻腾,“砰”的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唐萧然朝前一扑,狼狈扑倒在地。
众人瞪大眼,面色呆滞。
晏九黎神色狠厉,浑然不管大臣们的反应,上前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砰!
精瘦健硕的身躯如风筝一般飞出去,重重撞在殿阶上。
大臣们脸色一变,纷纷往后退去。
“噗!”唐萧然身体急促地痉挛两下,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全场鸦雀无声。
整个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顾御史和于御史几人僵硬而呆滞,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个结果显然是所有人没料到的。
堂堂金吾卫唐统领,在七公主手里竟然连几招都没撑过?
七公主这几年在西陵都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身手?
第14章 金吾卫统领大权
众目睽睽之下,晏九黎一步步走来,眉眼冷艳肃杀。
明明身上没有一丝血腥味,却像是战场上刚经历过一番厮杀的女煞神,通身都是狠戾暴虐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大臣们骇得脸色发白。
晏九黎走到唐萧然身边,沉默地抬脚踩在他心口,然后弯腰从他腰间摘下一块令牌。
金吾卫统领的腰牌。
缓缓站直身体,晏九黎抬头看向脸色惨白僵硬的晏玄景,像是在跟他商议:“皇上,这块腰牌归我了吗?”
晏玄景脸色白得不像话,嘴唇蠕动半晌,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望着晏九黎这张充满着嘲弄的脸,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答应把金吾卫统领一职给她?
可这样一来,以后金吾卫都要听她的调遣,岂不是整个宫廷的安危都由她负责?如果她想刺杀皇帝,想刺杀太后,想刺杀后宫任何一个她看不顺眼的嫔妃,都易如反掌。
就算不刺杀,他也要受她掣肘。
甚至于若有其他王爷拉拢她——比如端王,比如凌王或者贤王,她完全有条件支持他们造反。
可若是不答应……
晏玄景想到被万千毒虫撕咬的痛苦,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皇上在想什么?”晏九黎嘴角扬起一抹凉薄的弧度,“是欣喜若狂,还是惊吓过度?”
“七公主。”当朝丞相率先回过神来,急忙开口,“皇上既然已封您为镇国长公主,以后荣华富贵定享之不尽,金吾卫关乎着宫廷守卫,关乎皇帝和太后安危,还请长公主……”
“太后是本宫的生母,皇上是本宫的兄长。”晏九黎懒洋洋打断他的话,“丞相大人觉得,本宫会伤害自己的亲人吗?”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是本宫至亲的两个亲人。”晏九黎直直看着晏玄景,眼底寒气逼人,“皇上难道不相信我?”
晏玄景压下心头不安,温和一笑:“朕当然相信七妹。”
丞相解释道:“臣的意思是,金吾卫都是男子,长公主一个女子执掌统领大权会有诸多不便,且历来朝中文臣武将中,从没有女子掌权的先例……”
“那我就做打破惯例的那个女子。”晏九黎说着,缓缓将令牌握在掌心,转头看了一眼今日站岗的金吾卫,嗓音冰冷刺骨,“本宫晏九黎,先皇第七女,皇上亲封镇国长公主!即日开始,正式由本宫执掌金吾卫,有不服之人随时可以站出来,打得过本宫的,本宫将统领之位让给他,打不过本宫的,本宫不介意以抗命之罪将他当场诛杀!”
一番话落音,犹如晴天一道惊雷砸下,把在场群臣砸得头晕目眩。
同时也震醒了几个处在呆滞中的大臣。
顾御史蹬蹬凳走下殿阶,跪倒在地:“皇上!求皇上三思!金吾卫是宫廷最精锐的防备,万万不可让长公主来执掌!臣反思昨日对长公主的弹劾,臣以为长公主对齐国有功,理该封为镇国长公主,赐公主府一座,享受荣华富贵,而不该让长公主操劳军务,承担保卫宫廷这么重大的责任,求皇上三思!”
户部尚书跟着跪下:“求皇上三思!”
礼部尚书跪下来:“求皇上三思!”
接二连三,十几个大臣齐齐跪下,求皇上收回成命。
晏玄景沉默良久,抬眸看向晏九黎:“七妹,不是朕想出尔反尔,而是诸位大人都觉得这个决定不妥,你是否愿意再考虑一下?”
晏九黎声音淡漠:“不用考虑,我心意已决。”
晏玄景抿唇,脸色白得不正常。
群臣之列,一直静观其变的贤王晏玄策,终于不疾不徐地开口:“读书人理该言而有信,诸位大人都是从科考入仕上来的读书人,在一个女子面前竟这般输不起吗?”
晏玄景脸色一冷,不悦地看向贤王:“贤王。”
“天子更该金口玉言。”贤王温和一笑,语气从容不惊,“皇上既然应允了这场较量,唐统领也答应跟七妹比试,就该愿赌服输,何况七妹虽是女子,身手却是了得,放眼齐国只怕找不出几个,由她来做金吾卫统领,没什么不妥。”
素来沉默寡言的武王点头:“大皇兄说得没错,出尔反尔不是众位大臣该有的品德。七妹既然赢了唐萧然,便有资格领下金吾卫统领一职。”
“太后娘娘是七妹生母,皇上是七妹一母同胞的哥哥,还担心七妹不把皇上和太后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吗?”
“何况诸位大人口口声声说七妹有功在身,那么对她最好的补偿方式就是信任她,七妹一心想证明自己是有担当之人,区区一个金吾卫统领之位,给七妹执掌又有何妨?”
“再说唐萧然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若输不起,反而才让人看轻了去。”
“四皇兄说得对。”一贯我行我素的凌王晏玄钰冷笑,“君子重诺,怎么能出尔反尔?刚才若是七妹输了,诸位只怕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也要逼她让出镇国长公主的封号和府邸吧?”
三位王爷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顾御史几人哑口无言,唯有一张脸忽青忽白,狼狈至极。
一片静默之中,晏玄景突然体会到了一种不知名的恐惧。
丞相是百官之首,忠君为国,跟武阳侯没有利益牵扯,他的谏言都是为君着想,不掺杂私心。
而顾御史、于御史和户部尚书同样是忠君一党,对他这个皇帝忠心耿耿,但他们跟武阳侯、唐萧然都是姻亲裙带关系。
晏玄景对这几位大臣都极为倚重。
贤王和凌王虽然表面上安分守己,可他们曾经都是晏玄景的死敌,此时站出来说得冠冕堂皇,真正的目的却是落井下石。
他们想在晏九黎面前替她说好话,以博取她的好感?
不,他不能让他们得逞。
既然晏九黎铁了心要拿走金吾卫统领大权,这个人情就应该由他这个皇兄亲手送出去才对。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他缓缓开口,声音不怒而威,“七妹身怀如此武功,对朕来说是意外之喜。虽身为女子,却有着比男子还出色的本领,朕不该对她抱有偏见,诸位爱卿也应该理性看待。”
第15章 你到底想要什么?
顾御史和于御史心头一沉。
皇上这是妥协了?
晏玄景视线从受伤的唐萧然掠过,稍作斟酌,看向晏九黎:“七妹做大统领,让萧然继续做副统领如何?他对金吾卫较为熟悉,他——”
晏九黎没等他说完,就点头:“行。”
晏玄景声音一顿,随即松了口气。
金吾卫对唐萧然早已熟悉,且五年相处训练,他们只认唐萧然为统领,晏九黎就算有了统领之位,也根本调不动金吾卫。
给她这个大权又何妨?
晏玄景这般想着,目光微转:“既然唐萧然输了,朕就遵守承诺,即日起由七妹担任金吾卫统领一职,唐萧然为副统领。”
顾御史还想再说。
“朕意已决。”晏玄景抬手阻止他,并看向工部林尚书,“林爱卿,镇国长公主的府邸修缮务必用心,府里各项置办不得怠慢,否则朕拿你是问。”
工部尚书跪下:“臣遵旨。”
晏九黎大获全胜,并如愿拿到金吾卫统领大权,打算先回凤阳宫用早膳。
晏玄景叫住了她:“七妹,朕想跟你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
晏九黎转头看着他,嘴角微扬:“好啊。”
兄妹二人转身离开前朝大殿,往后面的崇明殿走去,一路上侍卫跟随,前呼后拥。
方怀安传旨,请诸位大人先去做自己的事情,早朝到此为止。
顾御史和户部尚书站起身,望着皇上和晏九黎离开的方向,脸色阴郁,眉心紧锁。
七公主实在是个变数。
“咱们这个皇妹真是跟七年前判若两人。”凌王饶有兴味地看着晏九黎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啧了一声,“回来第一天受尽冷眼和鄙夷,回来第二天就把忘恩负义的武阳侯打了,还因此得了个镇国长公主的封号,第三天得到金吾卫统领一职……实在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凌王这是幸灾乐祸吗?”顾御史脸色难看,面上难掩怒火,“七公主行为悖逆,连自己的母后都敢不敬,这有什么好佩服的?”
凌王皱眉,不悦地看着他:“顾大人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本王佩服自己的妹妹?本王就是佩服,你能怎么着?要去皇上面前弹劾本王?”
顾御史脸色难看:“王爷——”
“本王没空跟你多言。”凌王转身离开,一身亲王袍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姿气度绝佳,光风霁月,如朗朗君子。
唯有熟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贤王跟他并肩而行:“六弟不必如此跟顾大人说话,他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万一真找到你的错处——”
凌王冷笑:“本王怕他不成?这些年皇上器重武阳侯,利用武阳侯手里的兵器,不停地打压众兄弟,谁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谁自己知道。”
武阳侯风光显赫,得尽荣宠,跟七公主尚有婚约在身,皇上就为他和六公主另赐一门婚事。
顾家宗室跟着鸡犬升天,以至于一个个都毫无自知之明,以为这朝堂真是他们说了算。
若不是当初争储时,几位兄弟个个根基不浅,且二皇兄手里同样握着十万兵权,晏玄景只怕早就找理由把他们一个个都处置了。
不过就算没处置,几位王爷在朝中日子也难过,谨小慎微,生怕被抓到一点错处。
凌王早受够了这般憋屈。
贤王沉默着,眉眼深思:“六弟有没有发现,皇上对七妹似乎很忌惮?”
凌王当然发现了,他缓缓点头:“不知道皇上被抓了什么把柄。”
昨日下午那么多大臣弹劾晏九黎,皇上还能顶着压力把封长公主的旨意送到凤阳宫去,可见事态反常。
总不可能是因为兄长对妹妹的爱护。
若当真爱护,晏九黎回来之日,晏玄景就该下旨,以迎接功臣的阵仗迎接晏九黎归来,让满朝文武都感受到君王对她的重视。
可事实却是晏九黎回来之后,皇帝冷落,太后避而不见,宫里漫天流言蜚语,皇城内外,各家夫人都在议论着七公主的不洁。
甚至连宫婢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一切不知是谁的纵容,又是谁的授意。
凌王冷笑,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真是让人心寒呢。
崇明殿里一片安静。
晏九黎坐在椅子上,端着方怀安亲自奉上的茶水,声音淡淡:“皇上这里的茶水果然更好一些。”
晏玄景笑道:“你若喜欢,朕稍后就让人送一些去凤阳宫。”
晏九黎不置可否:“皇上要跟我谈什么?”
晏玄景坐在案前,像是斟酌着该如何开口:“七妹,你是朕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皇上最亲的亲人应该是太后。”
“母后早晚要离我们而去的。”晏玄景说这句话时,神色微黯,似是有点难过,“我们兄妹二人才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且可以互相扶持的人。”
晏九黎敛眸喝茶,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朕想知道,七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晏玄景问道,“只要七妹想要的,朕一定尽力满足。”
晏九黎闻言,眉梢微挑:“皇上此言当真?”
晏玄景点头:“朕绝不食言。”
晏九黎沉默片刻,淡淡说道:“我想要权力,想要地位,想要荣华富贵,想要不被所有人看轻。”
晏玄景听到这句话,细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果然如此。
要权力,要地位,要荣华富贵,应该都是为了最后一个目的——不被人看轻。
“是朕的疏忽。”他轻轻叹了口气,面上浮现愧疚自责,“得知你回来时,朕应该以皇族最高礼节迎接你,这样才能让满朝文武和齐国臣民感受到朕对你的重视,他们才不敢妄自非议你。”
顿了顿,他苦笑,“可是母后说不该兴师动众……七妹,你是朕在这个世上最牵挂的人,朕绝不会忘记你这几年吃的苦,遭的罪,朕会好好补偿你。”
晏九黎淡哂:“那我等着皇上给的补偿。”
晏玄景温言道:“朕打算给你办一场接风洗尘宴。”
“好啊。什么时候?”
“今晚吧。”晏玄景想了想,“先办一场家宴,让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都见一见你。”
晏九黎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
晏玄景喝了口茶,话题微转:“七妹能跟朕说一说,这些年你在西陵是怎么过的吗?”
第16章 晏九黎,你真是好得很
晏九黎神色冷了下来,嗓音淡漠:“那些经历太过糟糕,犹如噩梦一般,我不想再提。”
说完这句话,她放下茶盏,径自起身离去。
连告退的礼仪都没有。
显然根本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晏玄景面上笑意褪去,眼底凝聚着狂风暴雨般的怒火。
殿外走进来一个太监,战战兢兢禀报:“皇上,姜太医来了。”
晏玄景轻轻闭眼,压下怒火:“让他进来。”
“是。”
须臾,姜太医进殿跪下:“老臣参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姜太医站起身,恭敬开口,“臣昨晚回去翻阅医书,找到了类似的记载,皇上中的可能是蛊,蛊是阴邪之物,为人所不齿,饲养之人向来见不得光,所以能解蛊之人少之又少。”
晏玄景瞳眸微缩,嘴角抿紧:“所以你没办法解?”
姜太医面色凝重:“若想解蛊,首先要知道这是什么蛊,老臣暂时还无法得知此蛊的特性。”
方怀安适时开口:“姜太医,今天七公主故意用匕首划破手指时,皇上体内毒虫就开始发作了,只是发作得不太明显,皇上能受得住,这算是什么手段?”
姜太医诧异:“七公主流了血?”
“是。”
姜太医神色惊异:“若当真如此,这个蛊极有可能就是用七公主自己的血饲养而成,所以七公主受伤流血,皇上身体里的蛊虫就会感应到主人的气息,继而躁动起来。”
晏玄景脸色僵住,端着茶盏的手不由收紧,“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晏九黎受伤流血,朕体内的毒虫就要跟着发作?”
姜太医点头:“是。”
晏玄景眼底掠过狠意:“如果晏九黎死了呢?”
姜太医回道:“那皇上……皇上只怕也会有性命之忧……”
砰!
晏玄景直接砸出手里的茶盏,脸色暴怒而不安。
方怀安惶恐跪下:“皇上息怒!”
姜太医跪下:“老臣无能,求皇上恕罪。”
晏玄景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晏九黎。
你真是好得很。
殿内沉寂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姜太医,你想想办法。”
“是。臣一定尽力而为。”
姜太医退下之后,晏玄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眉眼如罩寒霜。
“皇上。”方怀安低声宽慰,“七公主应该是心里憋着情绪,回来之后觉得受了冷落,所以行为才偏激了一些。奴才以为只要皇上好好善待她,七公主很快就会心软,只等毒虫一解……”
晏玄景眸心微暗。
是啊,只等毒虫一解,晏九黎一个区区女流之辈,他还怕她不成?
有了这次教训,他以后定会离她远远的,让她再也没机会靠近,没机会给她下毒,到时只需几个弓箭手就能解决了她。
晏玄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眉眼阴郁之色。
本来他可以让晏九黎好好活着。
只要她安分守己,不恃功而骄,不出去丢皇族的脸。
等她从西陵回来的风声过去,皇宫内外都不再议论此事,他会赐她一座公主府,让她安享荣华富贵。
可她偏偏要闹,闹得人心惶惶。
那就别怪他不顾兄妹情分了。
九黎,都是你自找的。
……
晏九黎被封为镇国长公主的消息确定下来,传至武阳侯府时,顾夫人怔了好半晌:“镇国长公主?”
“是。”
顾夫人攥紧帕子,面色又惊又怒:“她打伤云琰,皇上还把她封为镇国长公主?”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公然助纣为虐,包庇晏九黎的暴虐行为?
下人恭敬地回道:“宫里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听说昨天晚上圣旨就送到了七公主手里。”
顾夫人脸色冷沉,转身走进顾云琰的房里,看着卧床看书的儿子,她又气又恨:“皇上不是最重视你吗?晏九黎把你打伤,他不但不为你出气,还封晏九黎为镇国长公主,他到底怎么想的?”
顾云琰握着书册的手微僵:“镇国长公主?”
顾夫人冷哼:“宫里刚传来的消息。”
顾云琰抿唇,胸骨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发白,他小心翼翼地起身靠坐在床头,想到七年前皇上给晏九黎的承诺,神色微暗。
“七公主是当朝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妹,且有功在身,皇上封她为镇国长公主也是应该的。”
应该?
顾夫人面露鄙夷:“不知被多少人糟蹋过的公主,名声早没了,就算封为镇国长公主又如何?”
“母亲慎言。”顾云琰皱眉,抬头看着她,“既然这是皇上的决定,我们也不能说什么。这几天母亲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让人抓到把柄,尤其不能在人前议论皇上的决定。”
顾夫人心有不甘,脸色难看:“你姐姐也是个废物,堂堂贵妃,连给自己弟弟出口气都做不到。”
顾云琰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高喊:“六公主到!”
顾夫人面色一喜,面上阴霾尽数散去:“云琰,六公主来了,你先好好躺着,我出去迎接六公主——”
话没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晏九黎封为长公主,以后是不是要比六公主尊贵?云琰,你能不能求皇上把六公主也封为长公主?比如护国长公主?这样一来,她才不会被晏九黎压下去——”
“云琰!”晏宝瑜匆匆跨进门槛,正要说话,看见顾夫人也在,连忙缓下脚步,温婉一笑,“夫人。”
顾夫人热情地迎上前,朝她行礼:“臣妇参见六公主。”
“夫人不用多礼。”晏宝瑜亲手扶着她,态度亲和没有架子,“我有些话想跟云琰单独聊聊。”
顾夫人笑着应下,识趣地把人都带出去,给云琰和六公主腾地方。
晏宝瑜走到床前,笑意微敛:“晏九黎被封为长公主,还夺了唐统领的金吾卫统领大权。”
顾云琰一愣,随即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晏九黎夺了金吾卫统领大权?
晏宝瑜愤恨:“晏九黎说唐统领五年前武举夺魁是舞弊,提出跟他挑战,唐统领答应了,两人还下了赌注,结果却是唐统领输了。”
顾云琰神色惊疑,怎么想都想不通晏九黎是怎么做到的,她竟然能打败金吾卫统领?
他忽然想到昨日晏九黎对他动手时,那快得惊人的速度和出手狠辣的力道,根本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到的。
她在西陵这些年学了武功?
西陵权贵对她极尽羞辱,不管是身体还是尊严,几乎都被摧毁殆尽,怎么可能会给晏九黎学武的机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琰。”晏宝瑜抿着唇,面上几分愤恨之色,“晏九黎说她跟你的婚约是父皇所赐,皇上没有资格将婚事取消,只要她不同意退婚,我们俩就不能成亲,否则就是抗旨。”
第17章 接风洗尘宴
顾云琰神色一沉,眼底浮现怒意:“这不过是她威胁我的手段罢了。”
宴宝瑜皱眉:“如果她坚持要你履行婚约怎么办?”
顾云琰没说话,想到晏九黎在西陵不知被多少人侮辱过,心头忍不住泛起厌恶:“我绝不会娶她。”
不管她使出什么手段,他都不会妥协。
顾家不可能娶一个不洁的妻子,即便这个人是公主。
“我只担心她被激怒之后,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晏宝瑜神色微黯,像是有些难过,“七妹在西陵遭遇的事情我们都替她难过,也心疼她所承受的这些,可是感情之情不能勉强,况且当年是她自愿……”
顾云琰听到“自愿”两个字,面色微变,有些不自在地打断她的话:“当年是西陵主将指定由她去,不管她自不自愿,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所以罪魁祸首是西陵人,不是皇上,也不是他这个未婚夫。
晏九黎就算想报复也应该找准仇人,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把怒火都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
晏宝瑜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这件事不怪皇上,不怪顾云琰,要怪就怪西陵权贵,是他们指定晏九黎去做质子,也怪晏九黎命不好,活该遭遇那些屈辱折磨。
她看着顾云琰俊美出众的脸,眼底浮现志在必得的光芒,心头发狠地想着,若晏九黎执意跟他们作对,她最后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她绝不会把顾云琰让给晏九黎。
……
早膳结束之后,内廷来了几个太监宫女,奉命给晏九黎量身裁衣。
还有凤仪宫也来了太监,正恭敬地禀报:“皇后娘娘说长公主刚回来,宫里衣裳和首饰定然不多,皇后吩咐奴才送了几匹料子过来,给长公主好好做几身新衣裳。”
“皇后娘娘交代奴才,长公主搬去公主府之前,不管缺什么都可以跟她说,皇后娘娘一定会为殿下置办齐全。”
伸手不打笑脸人。
皇后主动派人来示好,晏九黎自然领了这份情:“替本宫谢谢皇后。”
“是。奴才告退。”
宫女量身结束,鱼贯告退。
晏九黎屏退左右,独自进了偏殿暖阁。
梨花木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
晏九黎走到榻前坐下,倚着锦榻闭目养神,心里思索着朝中各派势力。
暖阁里香雾袅袅。
她冷艳的眉眼像是裹着寒霜,肌肤冷白如玉,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武阳侯是皇帝最为倚重的年轻新贵,他手里握着十万兵马,哪怕他战术并不是多强悍,皇帝也只信任他。
因为朝中武将除了凌王,只有武阳侯拿得出手。
老一辈的武将伤的伤,退的退,凌王麾下的大军镇守东南,跟西陵完全是两个方向,跟武阳侯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朝中并非真的无人可用。
只是皇帝不信任那些可用之将罢了。
晏九黎睁开眼,坐直身子,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武阳侯一派的人有顾云琰,顾御史,于御史,户部尚书钱禄,金吾卫副统领唐萧然。
虽然人不是很多,却个个掌着要职。
顾成铭掌管整个御史台,不但监察百官,更是结党营私,已然成为朝中权臣,监察百官成了个光明正大铲除异己的幌子。
户部尚书掌管着齐国的国库,六部用钱都需要跟户部开口,就连军中粮草军饷都必须经过户部,钱尚书这些年中饱私囊,不知贪墨了多少银两。
顾云琰掌着一方兵马,唐萧然掌着宫廷守卫。
顾家党名副其实是皇帝的宠臣。
裴丞相和吏部尚书虽然对皇上也忠心,但他们跟顾家不是一条心,暂时不必理会。
三位王爷之中,最难对付的是凌王,他是先皇嫡子,手握重兵,性情桀骜不驯,曾在晏玄景登基之前,当面骂过晏玄景和顾云琰,说他们都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一个战败之后靠未婚妻平息战火,一个靠亲妹妹被立为储君。
晏九黎还记得当初他说这句话时,晏玄景和顾云琰两人青白交加、恼羞成怒的表情。
晏玄景应该恨死了凌王。
可登基数年,他却始终没能除掉凌王,由此可见凌王是有些手段的。
晏九黎垂眸看着纸上的名字。
曾经她最在乎的人,如今也是她最恨的人,自然也是首要对付的人。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因爱生恨吗?
不,这是对薄情寡义之辈的反击。
“长公主。”孟春端了盏茶走进来,给晏九黎奉上,“太后派了人过来,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晏九黎语气淡漠:“没空。”
“是。”孟春退了出去。
走到殿外,孟春如实告知仁寿宫派来的太监:“长公主殿下正在忙,请回禀太后娘娘,等长公主空暇时,一定去跟太后娘娘请安。”
传话太监连连点头,再无趾高气昂姿态。
接风洗尘宴设在广阳殿。
晏玄景登基之后,后宫已有皇后一人,乃是丞相之女,四妃亦是齐全。
顾贵妃是武阳侯之姐,钱淑妃是户部尚书之女,沈德妃是太傅孙女,赵贤妃则是太后娘家的堂侄女。
总之但凡是能拉拢的,需要拉拢的,家中有女儿、有姐妹、有孙女的都选进宫,且位分都不低。
与此同时,为了更加稳固彼此之间的利益关系,顾御史的儿子还娶了太后另外一个侄女,相互联姻,利益交换。
抵达广阳殿,众人依次落座。
除了四妃之外,还有其他位分低一些的嫔,昭仪,贵人一一到场作陪。
原则上来说,晏九黎跟后宫嫔妃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众人对她回来这件事一直抱着静观其变的态度,不热络也不拉踩。
除了顾贵妃。
因为顾贵妃的弟弟跟晏九黎的婚约,顾贵妃对晏九黎敌意很深,并且沉不住气,直接正面开罪。
不得不说这个做法很蠢,跟她的弟弟一样蠢。
所以今天的接风洗尘宴气氛很不好。
因为长公主还没到。
太后面色阴沉,顾贵妃冷着脸,其他嫔妃故作轻松。
皇族几位公主看起来则神色如常。
大公主出嫁早,今日进宫时把最小的孩子带了进来,从进殿开始就在哄孩子,对殿内气氛只做不知。
六公主晏宝瑜频频看向殿外,表情既紧张,又带着几分不悦和幸灾乐祸。
为晏九黎准备的接风洗尘宴,连皇上和太后都到了,正主儿却敢摆架子姗姗来迟。
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第18章 掌嘴
晏九黎走进广阳殿时,众人都已到齐。
几十双眼睛齐齐朝她看来。
太后看着她的眼神阴冷而厌恶。
顾贵妃愤恨不已。
皇上倒是收拾好情绪,笑道:“七妹已经被封为镇国长公主,其他公主以后见面,记得跟长公主行礼。”
在场之人听到这句话,神色各异。
大公主,三公主都站起身,朝晏九黎行了一礼。
六公主满脸不服,一动不动地坐着。
太后淡道:“皇上偏爱自己的妹妹,哀家能理解。若从私心里来说,哀家也偏爱自己的女儿,但册封长公主应该一视同仁,皇上眼前还没有女儿出生,待以后宫中有了公主,在场的公主和皇帝的女儿该如何区分?”
晏九黎的位子设在皇后旁边。
听到太后这句话,她不发一语地走过去坐下,才不冷不热地开口:“谁想跟本宫平起平坐,先去西陵待几年再说。”
太后脸上挂不住,冷冷看着她:“晏九黎,你放肆!”
“七妹自己被人羞辱,所以也希望其他姐妹都被人羞辱?”晏宝瑜表情惊怒,像是不敢置信,“你怎么这么自私狭隘?”
晏九黎抬眸看着她,眸光冷硬无情:“本宫只是想告诉你,有我在,你永远也别想封长公主!以后见着本宫,记得好好行礼,否则别怪本宫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你!”晏宝瑜霍然起身,愤怒地看着她,“七妹这般心胸,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晏九黎冷笑:“你大开眼界的事情太少了,本宫以后一定让你多长长见识。”
晏宝瑜气得脸色铁青,转头看向皇上:“七妹如此羞辱我,皇兄就不管吗?”
晏玄景皱眉看着她,似是不悦:“今天是九黎的接风洗尘宴,宝瑜,你作为姐姐,就不能宽容一点?”
宴宝瑜脸色一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皇上让她宽容?
他是没听到晏九黎说的话吗?
“皇上。”太后面沉如水,语气冷冽,“今日之事谁对谁错,在场之人心知肚明,你不该偏袒任何人。”
“本宫也觉得诸位应该心知肚明。”晏九黎看向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笑意疏淡,“皇后娘娘不如评评理,觉得谁对谁错?”
裴皇后是个温婉端庄的性子。
可若只有温婉端庄显然做不成皇后,中宫之主还要有察言观色的本领,有平衡势力的能力,有安抚人心的手腕。
若搁以前,皇后定能完美地处理好眼前这点争执。
可今天涉及到的人都是她惹不得的。
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晏九黎,一个是皇帝。
纷争虽因晏宝瑜而起,可太后显然护着晏宝瑜——这一点让人跟费解。
皇后觉得太后的言行着实不合常理。
就算晏九黎在西陵遭遇不好,回来之后没了清白,太后作为她的亲生母亲,也不该对晏九黎这样的态度。
不过这点费解暂时可以先放放。
皇后转头看了眼皇上,又看了眼晏九黎,才温婉一笑:“皇上方才说了,今日是七妹的接风洗尘宴,虽办得晚了一天,但无法否认皇上是爱护你这个妹妹的。”
晏九黎端起茶盏,沉默地喝了口茶,对皇后的话没什么反应。
皇后叹道:“皇上没有忘记七妹当年止战的功劳,也心疼七妹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所以皇上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补偿七妹。”
“宝瑜,你身为姐姐,本该对七妹多几分包容,身为公主,更应该体恤七妹当年为齐国做出的牺牲,若是换做别的公主,只怕熬不过七年——”
“若是别的公主,早就一死了之了!”晏宝瑜冷冷说道,“反正若换作我遭遇那些,我是没脸活在世上的。”
此言一出,殿上气氛骤然凝结。
被打断话的皇后表情微顿,有些尴尬地看向皇上。
晏九黎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淡定地拿筷子吃了口菜,声音淡漠:“六公主言语不逊,对为国牺牲的姐妹恶意满满,应该拖出去掌嘴三十,让她长长记性。”
晏宝瑜冷笑:“你敢?”
晏九黎没说话,甚至没有朝皇帝那边瞥上一眼,只专注用膳。
“宝瑜,你太让朕失望了!”晏玄景沉下脸,“来人,把六公主带出去,掌嘴三十。”
晏宝瑜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皇兄?”
“皇上!”顾贵妃震惊地看着他,“这怎么可以?堂堂公主,金枝玉叶,您竟让人掌她的嘴?”
太后冷道:“皇上,宝瑜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晏玄景不为所动:“方怀安,把她拖出去。”
“是。”方怀安领命,走到六公主跟前,躬身赔罪:“奴才得罪了。”
然后赶紧示意两个小太监把六公主拖出去。
“皇上!”晏宝瑜终于怕了,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这不是我的错!晏九黎她——”
“都住手!”太后站起身,暴怒道,“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动六公主?!”
两个执行的太监动作一顿,不自觉地看向皇上。
晏玄景轻轻闭眼,随即睁开眼:“母后,这件事你能别管吗?”
太后满眼惊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儿臣是皇帝,金口玉言。”晏玄景冷道,“拖出去!”
方怀安连忙挥手,示意两人把六公主拖出去。
“皇兄!皇兄!”宴宝瑜挣扎着,嘶声求饶,“这不是我的错,是晏九黎故意挑衅我,皇兄!”
晏玄景没说话,冷眼看着她被拖出去。
太后脸色僵硬苍白,缓缓收回视线,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皇帝为了维护晏九黎,不惜当众忤逆她这个母亲,让她难堪。
她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其余众人噤若寒蝉。
接风洗尘宴之前,他们都知道晏九黎这两天的“丰功伟绩”,只是谁也没料到,她竟能做出宴席之上当众让晏宝瑜被掌嘴的决定。
更让人无法置信的是,皇帝竟对她的要求言听计从。
响亮的掌嘴声音传来,伴随着宴宝瑜被打得痛苦闷哼的声音,不停地钻入耳膜。
皇后神色微凛,沉默地端着茶盏,心里已经开始思忖着晏九黎在皇帝心里的分量。
第19章 这才是开胃小菜
晏九黎回来第一天,皇帝对她的漠然冷落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为何隔了一日突然态度大变?
如果是假的,又为何要如此伪装?
今日当着众嫔妃和公主的面,皇上如此维护晏九黎,是想借着这场洗尘宴告诉其他人,晏九黎不能惹?
可若皇上当真想维护晏九黎,为何没有提前跟太后沟通好,竟让太后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皇后目光落在皇帝面色,眼神若有所思。
顾贵妃见太后吃瘪,宴宝瑜被打,心头一阵阵气怒。
她既不担心太后,也不心疼宴宝瑜。
她就是见不得晏九黎这个贱人得意。
“皇上!”顾贵妃站起身,控诉道,“长公主打伤武阳侯,还冒犯太后,打伤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臣妾亲眼所见!她甚至拿簪子抵着太后的脖子,这些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此言一出,席间有人到抽一口气。
长公主拿簪子抵着太后?
晏玄景下意识地看向晏九黎,却见晏九黎旁若无人地用膳,对顾贵妃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笃定他不敢对她如何。
晏玄景攥紧筷子,眉心多了几分隐忍:“七妹在西陵受尽屈辱,以一己之身平息两国战争,还让西陵主动归还齐国失去的三座城池,是齐国功臣,不可能做出不敬太后的举动。”
顾贵妃急道:“皇上,臣妾说的都是真——”
“够了!”晏玄景脸色沉了下来,语气薄怒,“今晚是给九黎准备的接风洗尘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太后怔怔看着晏玄景,眼底温度褪去,只剩下寒心失望。
这是她的儿子。
在听到晏九黎拿簪子抵着她时,他连问她一句都没有,就坚定地认为晏九黎不会对她不敬。
他是被晏九黎灌了什么迷魂汤?
太后阴沉着脸,转头看向晏九黎:“九黎,你敢做不敢认吗?”
晏九黎抬眸瞥她一眼:“太后想让我认什么?”
“当然是——”
“顾贵妃去你宫里告状的时候,太后大概忘了自己有个亲生女儿吧?”晏九黎眼神漠然,眉眼透着嘲弄,“七年前你哭哭啼啼求我一定要活着从西陵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到我会真的回来?我已分不清太后那时的眼泪是真是假,更不敢确定太后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西陵,这样才能成全我为了齐国豁出性命的刚烈风骨?”
太后脸色暴怒:“逆女,你住口!”
晏九黎眼神冰冷:“可惜我没死,我从西陵回来了,你们一个个都很失望,觉得我给你们脸上抹黑了是不是?”
“就像一个闺中女子平白受了贼人侮辱,明明她是个受害者,明明罪魁祸首是那个该死的贼人,可所有人都叫嚣着让她去死,她不该活在世上丢人,她失去贞洁就是原罪!”
“清白被毁,主动求死才是身为刚烈女子该有的傲骨?”
“我偏不。”
晏九黎缓缓环顾眼前这些所谓的亲人,一字字,一句句,冷厉得让人心悸:“本宫偏不如你们的愿。”
“我要好好活着,等着看你们一个个跌入泥潭,让你们为自己的自私自利和薄情寡义付出代价!”
“你们可以用任何罪名编排我。”
“肮脏下贱,残花败柳,不忠不孝,残暴嗜杀,弑母弑君……本宫无所谓,你们想怎么说怎么说。”
“本宫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除了残忍嗜杀之外,本宫即将再添一个罪名。”
“搬入镇国长公主之后,本宫还要选貌美体贴的面首进府服侍,本宫要日日宣淫,风流快活,正好全了你们爱造谣的癖好。”
“让京中有身份、有地位、相貌好的世家公子都准备好。”
“我选到谁,谁就得从命,否则本宫会让他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残暴嗜杀!”
一句句一字字,像是宣战。
在场之人脸色发白,被她震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太后和顾贵妃脸色煞白僵硬。
其他人也都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尊木雕。
晏玄景攥紧手里的筷子,不敢置信地盯着晏九黎,他对她已经如此容忍,她还要得寸进尺?
让世家公子做面首?
她到底怎么想的?
“诸位慢慢吃吧。”晏九黎站起身,推开眼前的碗筷,“本宫吃饱了,告辞。”
话落,人已绕过桌案走了出去。
广阳殿里一片静寂无声,众人眼睁睁看着她跨出门槛,竟无一人开口。
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空气凝滞,压抑不安。
晏九黎跨出殿门,抬眸对上了宴宝瑜那双阴冷怨恨的眸子。
惩罚已结束,宴宝瑜娇美的脸上一片红肿,此时她盯着晏九黎,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紧,眼底迸射出恨意:“贱——”
啪!
晏九黎走过去,抬手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眼神幽冷无情,像是地狱来的索命死神。
“这才是开胃小菜。”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嗓音里蕴藏的寒气让人浑身发冷,“以后还有更多的好戏等着你,宴宝瑜,你慢慢享受。”
晏宝瑜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第20章 这个祸害不能留
广阳殿内一片死寂。
太后指着殿门方向,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反了反了!她要造反……皇上,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你还要纵容她吗?你就不怕她葬送了祖宗打下来的基业!”
晏玄景坐在主位上,脸色沉冷僵硬。
母后以为他愿意纵容她?
若不是着了晏九黎的道,性命捏在她手里,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允许她放肆?
晏玄景放下筷子,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母后,九黎所经历的事情,在场之人都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无法对她感同身受,她七年前脾气很好,并没有今日这般凶狠残暴。”
太后怒道:“人都是会变的!”
晏玄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谁也不知道她在西陵承受过什么,所以我们无权指责她,倘若母后对她有点耐心,愿意倾听她心里的苦闷和痛苦,或许她不会是这般态度。”
太后怒极反笑:“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晏玄景不想解释,只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压下怒火,沉声说道:“九黎的事情以后再说,皇上已经登基六年,膝下皇子有了三个,再过不久就会有公主到来,按理说早该把姐妹们都封为长公主,这件事拖延不得。”
皇帝的姐妹被封为长公主是历来的惯例,也是规矩,只要公主没有犯过大错,随着新帝登基,都会给个长公主的封号,让她们出宫去公主府居住。
但这个封号需要皇上下旨。
晏玄景沉默片刻,语气平静:“母后,九黎刚刚被封为镇国长公主,若接着就封其他公主,九黎只怕会不高兴。”
她一高兴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让他生不如死,二是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眼下她已经得到长公主的封号和金吾卫统领大权,谁也不知她还会过分到什么地步。
万一她生出支持其他皇兄造反的想法——即便这个想法有多荒谬,会遭到多少人反对,即便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只要她冲动之下失去理智,依然会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晏玄景吃过亏之后,已经不敢去赌晏九黎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太后绷着脸,像是看废物一样看着皇帝。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是最有资格当皇帝的,他就是天生的帝王人选,可是她今日才发现自己看错了。
他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区区一个晏九黎就让他变成这般毫无主见,像个软骨头似的,以后还怎么撑起一国江山?
“太后娘娘请息怒。”皇后站起身,恭敬地开口,“皇上所言在理。我们确实不知道七妹在西陵遭遇过什么,所以无法冠冕堂皇地指责她的所作所为,毕竟七年前若不是她去西陵,齐国如今是个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或许已经成为西陵附属国,或许战火连天,我们都成了阶下囚——”
“住口!”太后厉声喝道,声音冷得可怕,“皇后,你在胡说些什么?齐国江山如此稳固,容不得你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皇后低着头:“臣妾失言。”
太后虽然疾言厉色,可皇后的话无疑让她直戳她心扉,让她既心虚又不安。
她就说那个祸害不能留。
只要留晏九黎活着一天,就随时会有人提到她在西陵受辱一事。
提到她受的委屈,自然就要一点点补偿她。
连她这个太后都要受她所累。
每当有人提到那位为质的七公主,就会有人想起她是太后的女儿,想起当今皇帝的皇位是靠着妹妹牺牲换来的。
不管是皇位还是太后之位,都沾着这个女儿的光。
可这个光是带着污秽的。
太后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心口发疼。
她看着皇帝,眼神里充满着失望和寒心,须臾,她不发一语地起身离去。
皇后和嫔妃都站起来恭送。
太后离开之后,晏玄景也冷着脸离开。
嫔妃们再次恭送。
直到皇帝身边的侍卫全部跟着皇帝走出广阳殿,皇后才慢悠悠坐下来,抬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已经有了嫡长子,腹中怀的是她第二个孩子,这一胎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都会使她后位越发稳固。
可顾家一派势力太大了。
护卫宫廷的金吾卫统领唐萧然是顾家一党的人,武阳侯手里也握着兵权,户部尚书同样是顾家党羽。
他们都掌着朝中最重要的位子。
这让她没有安全感。
纵然她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可关键时刻,文臣哪有武将凶猛?
所以晏九黎这番行为正合她意。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夺了金吾卫大权还不够,最好能把顾云琰的兵权也夺了,这样才能真正削弱顾家势力,让顾贵妃再无跟她抗衡的资格。
“皇后娘娘。”德妃小声开口,“我们是不是也该散了?”
皇后抬眼看去,德妃和贤妃安静地看着她,顾贵妃表情难看,一脸的愤怒不甘。
其他位分低的则垂眸等着,不发一语。
皇后轻轻叹气:“七妹今日行为莽撞,惹得太后大怒,是本宫没有料到的,若早知道会造成如此状况,本宫就应该提前跟七妹谈一谈。”
“是啊。”德妃点头,“臣妾觉得此事其实不能完全怪长公主——”
“德妃这是什么意思?”顾贵妃转头,目光阴冷地看着她,“不怪晏九黎,难道怪太后吗?”
德妃皱眉:“贵妃姐姐这么激动做什么?不管太后和长公主之间有什么误会,都是母女之间的事情,至亲之人还有隔夜仇吗?”
“是啊,贵妃妹妹虽然一向亲近太后,但到底不是太后的女儿,怎么能随意掺和人家母女之间的事?”皇后轻叹,“说不定太后只是心疼女儿受了委屈而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导致长公主误会,两人生了几分嫌隙,等误会解开了,母女不还是母女吗?”
顾贵妃冷眼看着皇后,从她这番话里明明白白听出不屑之意。
皇后是在嘲讽她巴着太后,却连太后也护不住她?
真是可笑。
她堂堂顾家嫡女,需要太后庇护?
顾贵妃冷冷一哼,起身拂袖而去。
皇后淡笑:“本宫打算去凤阳宫看看长公主,你们谁愿意陪同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