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开门见山
德妃和贤妃面面相觑。
太后和长公主刚刚撕破脸,皇后这个时候公然去凤阳宫跟晏九黎示好,无疑是把太后的脸面踩在脚底。
她就不担心太后记仇?
今日她们若跟皇后一起去,来日会跟皇后一样成为太后的眼中钉,可若是不去,就相当于放弃了跟皇后和长公主示好的机会。
两人快速在心里权衡利弊。
长公主名声不好,虽然目前看来皇上很宠她,但来日涉及到立太子的时候,皇子和生母的品德也非常重要。
万一被人冠上跟长公主同流合污的罪名,她们只怕有嘴也说不清。
“臣妾宫里还有些事情,改日再去吧。”德妃率先开口,并屈膝告退,“臣妾告退。”
贤妃跟着找了个借口,匆匆带着宫人离开。
皇后冷眼看着她们一个比一个溜得快,暗自嗤笑一声怂包。
“臣妾愿意陪皇后娘娘去探望长公主。”席间一个柔弱女子站起身,低眉垂眼朝皇后行礼。
皇后看她一眼,容貌秀美柔弱,是去年刚进宫的舒贵人,年方十七,进宫之后一直胆小谨慎,低调寡言。
她能在这个时候表态,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皇后没说什么,在宫人前呼后拥下转身走出广阳殿,坐上凤辇,浩浩荡荡往凤阳宫而去。
晏九黎正在看书。
宫人通报之后,她只是抬了下眼皮,随后就见皇后被迎进来,温和与她寒暄:“七妹闲暇时候经常看书?”
晏九黎嗯了一声:“偶尔看看。”随即放下书,吩咐孟春奉茶。
舒贵人朝她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晏九黎淡道:“坐吧。”
“宴上不太愉快,七妹别往心里去。”皇后容貌温婉,声音也温和动听,“七妹不在齐国的这些年,宝瑜经常去陪太后,在太后膝下尽孝,太后偏心她一些也是情有可原,但亲生女儿到底是亲生女儿,血浓于水,太后对七妹的感情才是最无可替代的。”
晏九黎哂笑:“皇后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皇后表情微顿,随即轻轻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七妹以后多去太后面前尽尽孝,太后兴许会——”
“皇后特意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晏九黎打断她的话,显然不耐烦听她废话,“开门见山吧。”
皇后笑了笑:“本宫只是想宽慰一下七妹,让你别胡思乱想。”
晏九黎扬眉:“没别的?”
皇后表情又是一顿,沉默片刻,随即自嘲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七妹。”
晏九黎没说话。
皇后闲聊不下去,只能进入主题:“听说七妹夺了金吾卫的统领大权?”
“嗯。”
“看来唐萧然的武艺不过如此,连七妹都打不过。”皇后说着,斟酌一瞬,“不过金吾卫责任重大,换班轮值,巡逻宫廷,监督换防,还有内部勾心斗角……七妹一个女子,能应付过来吗?”
晏九黎淡道:“没有什么是本宫不能应付的。”
她没有软肋,无所顾忌,还不怕死,做任何事都可以不计后果,只要达到目的就成。
这是她最大的底气。
而其他人……朝中大臣也好,后宫嫔妃也罢,或者是金吾卫,亦或者皇族宗亲,没有人可以像她这般狠辣,不顾后果。
因为他们都有软肋。
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在乎的东西越多,就越不敢像她一样豁出去。
所以她有什么不能应付的?
皇后滞了滞,随即笑道:“这样就好。不过若是七妹应付不过来,我可以给你举荐一个辅助的人选。”
晏九黎抬眸看她,很快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你想让裴祁阳进金吾卫?”
裴祁阳是皇后亲弟弟。
皇后是裴丞相的嫡女,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哥哥刚入仕不久,有丞相父亲替他铺路,前程不可限量。
而裴家幼子裴祁阳则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不喜欢读书,反而喜欢练武,但朝中武将都被武阳侯一党把持着,他们互相抱团,文臣一派想塞人进去很难。
金吾卫本就是权贵子弟才能进,裴祁阳身为丞相之子,且练过武,资格上是足够的。
但因为有唐萧然在,裴祁阳就算进去也会受到打压,所以皇后以前没想过金吾卫。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
晏九黎成了金吾卫新统领,哪怕金吾卫不可能立即听她的,但只要她想,保裴祁阳安然待在金吾卫没问题。
晏九黎沉默片刻,淡淡道:“我若是答应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皇后说道:“只要我跟长公主能成为合作的关系,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宫自然事事以长公主为先。”
晏九黎神色冷漠:“你不担心沾上本宫之后,给人留下话柄?”
皇后摇头:“任何事情都有风险。”
风险跟机遇并存。
她就算不靠近晏九黎,跟顾家一党依旧会是死敌。
跟晏九黎合作,他们胜算会更大一些。
晏九黎点头:“行。明日让裴祁阳进宫,先做本宫的贴身护卫。”
“一言为定。”皇后端起茶盏,笑着抿了口茶,随即放下茶盏,起身告辞,“以后但凡有需要裴家的地方,请长公主尽管开口。”
晏九黎不置可否,重新拿起书翻看起来。
只要有需要,她会开口的。
外面天色已晚,孟春掌了灯。
殿内很快明亮起来。
晏九黎翻开一页,从书页里掉出一个张折起的纸笺,她随手翻开看了一眼。
下一瞬,神情忽然变得冷戾,漆黑的瞳眸里一片寒光慑人。
眼前浮现一张俊美矜贵的脸,明明是谪仙的容颜,却生就一副恶魔般残忍的性子。
晏九黎嘴角忍不住抿起,攥着书页一角的手指紧的得泛白。
……长达七年不愉快的回忆,想要完全忘记,还真是不太容易呢。
第22章 谁敢抗命,杀了便是
接下来连续数日,宫里的气氛都是压抑的,尤其是后宫。
仁寿宫里充满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晏九黎嚣张跋扈的态度几乎传遍皇城,崇明殿的御案上,弹劾她的折子堆得比小山还高。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竟然公然放出话要选面首,时间定在四月初九,在镇国长公主府。
朝中所有官员家里的儿子,不管嫡庶,只要年纪在十六到二十二岁之间的,都必须参加。
阵仗简直堪比皇帝选秀。
这个消息一出,满朝文武气得几乎失控。
上折子弹劾不足以表达他们的愤怒。
一整个早朝都在控诉长公主离经叛道,惊世骇俗,行为悖逆,大逆不道,简直为天下人所不齿!
如果皇上还要继续纵容,难免让人怀疑,皇上是否还是一个公正严明的皇上。
若朝堂混乱,百官不满,皇上还如何治理天下?
这是晏玄景登基以来,朝堂上首次出现文武百官齐心协力弹劾某人的场景,所有人唾沫星子乱飞。
晏玄景在文武百官轮番夹击之下,几乎焦头烂额,他坐在龙椅上,万分后悔没在晏九黎刚回来第一天好好对她。
哪怕只是做个表面功夫,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如今骑虎难下,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不管百官如何弹劾,对晏九黎都产生不了一点影响,她依旧我行我素,除了已经开始张罗迁府事宜,还特地命人去查朝中所有官员之子——尤其是相貌出众的年轻公子,严令不许漏掉一个。
一些身份较低的官员谨慎胆小,不敢招惹,只能暗戳戳联系媒婆替自家儿子说亲,力求在三月十八把婚嫁大事办完。
但朝中一些重臣跟晏九黎已经势同水火,且难得遇到这种齐心协力的状况,恨不得所有人就此联合起来,以逼宫的方式逼迫皇上处置晏九黎。
晏玄景被大臣们逼得太紧,不得不耐着性子找晏九黎谈话,试图改变她的决定,态度一次比一次放低,只差没跪下来求她:
“九黎,公主选驸马尚且可以理解,你公然选面首,且还指定朝中官员之子,这不是胡闹吗?能入仕为官的,哪个不是读圣贤书的高洁之人?你让他们接受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我心意已决。”晏九黎态度冷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谁敢抗命,杀了便是。”
“杀得完吗?”晏玄景耐心尽失,铁青着脸嘶吼,“九黎,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朕已经封你做长公主,金吾卫的统领大权也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晏九黎眼神冷戾:“皇上这就受不了了?”
晏玄景呼吸急促,明明已是怒火中烧,可一对上晏九黎那双眼,就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似的,所有怒火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你到底想干什么?满朝文武得罪个精光,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想干什么?”晏九黎冷笑,“皇上不是心知肚明吗?”
“本宫回来当日,满城流言蜚语,皇上可曾下旨查过是谁在散布谣言?朝中百官带头非议污蔑本宫,皇上可曾为我辩驳一句?”
“若无人指使撺掇,没人刻意授意,平民百姓有胆议论皇家公主?”
“既然满朝都说本宫是残花败柳,那本宫就让他们的儿子来服侍这个残花败柳。”
“他们喜欢以名节来攻击我,我就让他们名声不保,与本宫共沉沦!”
晏九黎冷冷看着晏玄景,嗓音冰冷:“我的目的就这么简单,皇上还有什么想问的?”
晏玄景嘴角抿紧,表情隐忍:“并非所有官员都在议论你,你不该一竿子打死。”
“皇上大可以放心,我不会针对所有官员,但所有口出秽言的,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晏玄景沉默片刻,放软语气:“九黎,那日是朕疏忽,朕即刻下旨,不许任何人再议论你的事情,你——”
“该议论的都议论过了,皇上现在阻止还有什么意义?”晏九黎说着,忍不住冷笑,“本宫还真是好奇,到底是谁跟我有深仇大恨,迫不及待败坏我的名节,在我回来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出手,想置我于死地?”
真以为她挨了那些辱骂之后,会忍气吞声?
她只是还没腾出手跟他们算账罢了。
晏玄景皱眉:“没人想置你于死地。”
晏九黎冷道:“世人皆知女子名节重要,所以才有堪比刀剑的流言满天飞,他们难道不是想逼死我?”
“当然不是——”
“可惜我脸皮厚,不会那么轻易去死。”晏九黎冷冷说道,“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崇明殿外,一个穿着青衣护卫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晏九黎。
男子面容俊秀,身段瘦削,虽衣着沉稳低调,眉眼却透着这个年纪的世家公子该有的飞扬朝气。
他是裴祁阳,当今皇后的弟弟,年方十八。
晏九黎脚步微顿,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随后转身往崇明宫东侧门方向走去。
青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待远离崇明殿,才缓缓开口:“殿下真要选面首?”
“有什么意见?”
裴祁阳摸了摸鼻子:“倒不是有意见,就是觉得殿下此举太过离经叛道,且卑职长得这么好看,做殿下的护卫之后,不知会不会被人当成殿下的面首。”
晏九黎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对自己评价挺高。”
第23章 她到底想干什么?
裴祁阳没说话,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他觉得自己眼下的身份挺尴尬。
一个世家公子跟着名声尽毁的长公主,还是以贴身侍卫的身份跟着,一来男女授受不亲,不好解释,二来外人难免要怀疑他跟长公主的关系。
三来嘛,自然是朝中会有人臆测丞相大人是不是要跟长公主示好。
不管哪一点,对裴祁阳和裴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唯一的好处就是裴祁阳可以拥有一个金吾卫副统领的身份。
只是还不知需要多久。
所以裴祁阳完全想不通,皇后为什么要答应让他做长公主护卫。
不过话说回来。
长公主虽然离经叛道,这份胆魄却几乎无人可及。
敢在皇上面前冷言冷语,敢跟满朝文武作对,对流言蜚语毫不在乎——虽然她以流言蜚语为借口,想要借机报复那些嘴碎之人。
裴祁阳私心里还是觉得,她应该不会在乎流言的杀伤力。
“长公主选面首一事是当真的吗?”裴祁阳看向晏九黎,眉头微皱,“武阳侯该怎么办?”
晏九黎眯眼,她选面首跟顾云琰有什么关系?
裴祁阳不知她心里的想法,给予诚心的建议:“如果殿下对武阳侯还有感情,其实可以试试别的办法,比如用真心感化,学着温柔一点,男人大多顶不住温柔小意……”
“顾云琰个什么东西,值得本宫去为他改变?”晏九黎冷道,“一个愚蠢无能、自私懦弱的贱人,送给你,你要吗?”
裴祁阳一噎:“……”他没有这个癖好。
“温柔小意?”晏九黎转头瞥他一眼,“这是你多年逛青楼的心得体会?”
裴祁阳:“……”
“你若要做我的护卫,最好明白一些规矩。”晏九黎望着前面鳞次栉比的宫殿,声音淡漠如霜,“第一,不许跟我作对,尤其别被任何人利用来我面前当说客,或者算计我。”
“第二,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必须无条件服从。若不愿听话,就滚回你的裴家待着去,本宫不喜欢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
裴祁阳张了张嘴,很想问她一句,选面首难道不是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不过好吧。
长公主说什么就是说什么。
他诚心问道:“还有别的吗?”
“你听话就行。”晏九黎冷言冷语,言简意赅,“算计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裴祁阳沉默着,再次在心里感叹皇后为他找了个好差事。
……
镇国长公主要选面首的消息传遍皇城,闹得沸沸扬扬。
在家养了几天伤的顾云琰听到这个消息,表情愕然而呆滞,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面首?”
顾御史家次子顾云启点头:“是。宫里都闹翻了,满朝文武气得七窍生烟,一个劲地弹劾长公主离经叛道,惊世骇俗,求皇上处置她,可皇上不知为何就是不下令。”
顾云琰抿着唇,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晏九黎她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本就臭名昭著的皇族公主,竟公然选面首?
她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他还没死呢。
他们的婚约也还没取消,她凭什么选面首?
“堂兄。”顾云启皱眉,百思不得其解,“长公主才回来几天,为何如此不顾后果地任性?把皇城权贵、文武百官和世家公子全部得罪光,对她有什么好处?”
顾云琰冷着脸,沉默不语。
他也看不懂晏九黎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失去清白并流言蜚语缠身的公主,待在宫里韬光养晦不好吗?
此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只怕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胆小脸薄之人早一死了之了。
晏九黎却不管不顾,发这么大的疯,荒唐之事一桩接着一桩。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进宫去问问她。”顾云琰压着火气,起身更衣,“她亲口说婚约尚未取消,我没资格成亲,她倒好,尚未有驸马,就开始选面首……”
“长公主是不是打算破罐子破摔?”顾云启只能这般猜测,“或者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想让你顾忌顾家名声,不得不答应履行婚约?”
顾云琰微默,随即冷冷道:“我不会娶她。她闹得越过分,我越不可能娶她,她趁早死了这条心。”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往外走去。
迎面遇到满脸怒火的顾夫人。
顾云琰停下脚步,朝母亲行了礼,才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顾夫人气急败坏地怒骂,“七公主不知廉耻,死死抓着婚约不放,不许你娶妻,她自己却要选面首,这不是把顾家颜面踩在脚底践踏吗?云琰,你就任由她这么羞辱?”
“母亲。”顾云琰提醒她,“她已经被封为镇国长公主,母亲请注意措辞。”
顾夫人滞了滞:“长公主怎么了?长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大选面首?她下令所有官员之子,只要符合年纪的都必须参加,这跟皇帝选秀有什么区别?顾云琰,她这是要干什么呀?让顾家沦为整个皇城的笑柄?”
“母亲!”顾云琰皱眉,“当心隔墙有耳。”
顾夫人阴着脸:“沾上这么个女人,顾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婶母息怒。”顾云启适时开口,“长公主选面首,年纪定在十八岁之上,二十二岁之下,要的是年轻的公子,堂兄已经二十六岁——”
“云启。”顾夫人皱眉,不悦地看着他,“云琰二十六岁还没能娶妻,都是因为长公主,现在她要选面首,难道不是把顾家颜面踩在脚底吗?”
顾启安噎了噎,无言反驳。
“云琰。”顾夫人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脸色冷怒,“她选面首,你就纳妾。反正没娶正妻就不算抗旨,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作到什么时候。”
一个没有根基却惹了众怒的公主,早晚死于非命。
朝中大臣,皇城世家,哪个是好惹的?
她是不是以为皇城是她的一言堂?
连皇上做事都要顾及百官世家的利益,她一个公主凭什么如此蛮横无理,嚣张狂妄?
真把人逼急了,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母亲先别着急。”顾云琰脸色也不好看,却开口安抚母亲,“我进宫去见见她,问问她到底意欲何为。”
“你伤还没好……”
“已经没什么大碍,母亲不用担心。”顾云琰说着,举步就走。
顾夫人气得连连咒骂。
那个不要脸的贱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发什么疯。
当年若不是先皇赐婚这么一个扫把星,云琰七年前就该成亲,膝下儿女都该有好几个了。
顾夫人越想越恨,恨不得晏九黎今晚就暴毙。
第24章 朕没办法
顾云琰伤势尚未痊愈,进宫面圣时,脸色还有些苍白,而坐在御案后的晏玄景,脸色比他更难看颓废。
顾云琰中规中矩地行了礼,恭敬询问:“长公主要选面首的事情,皇上可知道?”
此言一出,方怀安率先变了脸色。
他悄悄看了一眼神色阴郁的皇上,然后不断地给顾云琰使眼色,想让他先回去。
皇上岂止是知道?
大臣们就着这件事已经闹了几次,皇上心情糟糕透顶,武阳侯又来提这件事,不是火上浇油吗?
晏玄景合上手里的折子,冷冷扔到一旁:“她要选就让她选。朕倒要看看,她到底能闹到什么地步。”
“皇上?”顾云琰不敢置信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自古以来只听说过皇帝为公主选驸马,还从未听说过公主能自己选面首的,这不是荒唐吗?”
皇上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长公主不但把皇族颜面踩在脚底,更是公然得罪朝中文武大臣,把所有人的脸面都踩了个稀巴烂。
谁能容忍她发疯?
晏玄景抬手揉了揉眉心,脸色阴郁难看。
他不知道这件事荒唐吗?
可他能怎么办?
命人把晏九黎抓起来严刑拷打,或者直接一杯毒酒赐死她?
他倒是想这么做。
然而拷打晏九黎就是拷打他这个皇帝,毒酒赐死晏九黎,他只怕也活不成,难道他要陪着晏九黎一起死?
只是这些话除了方怀安,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只怕朝堂上要换一个主子。
晏玄景端起茶盏,沉默抿了口茶,声音沉沉:“朕没办法。”
顾云琰闻言,只觉得不可思议。
晏九黎只是个女子。
哪怕她贵为公主,哪怕她身怀诡异的武功。
可她只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难道还会飞天遁地不成?
皇上只要想管,一声令下,自有金吾卫将她拿下,怎么可能没办法?
顾云琰看着皇上,眼底隐隐透出一点深思。
皇上到底怎么了?
他有什么把柄抓在晏九黎手里,还是因某种原因受制于晏九黎?
登基五年的一国之君,竟奈何不了一个没有根基的公主?
顾云琰沉默片刻,只能退而求其次:“长公主若要选面首,应该先与臣把婚约解除,否则是对先帝的不敬。”
如果他无法阻止晏九黎的荒唐行为,那么利用这次机会解除婚约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只要跟她解除婚约,从此他就是自由身,跟晏九黎再无任何关系。
她风流好色也好,荒淫无度也罢,都跟他无关。
可现在她顶着他未婚妻的身份胡作非为,他忍不了。
“你去跟她谈谈吧。”晏玄景语气淡淡,“若能说服她取消婚约,朕自然为你和宝瑜下旨赐婚,并尽快择一个吉日把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顾云琰二十六岁,寻常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已有妻有妾,儿女成双,可顾云琰有先皇御赐婚约在身,一直没能成亲,生生耽搁了七年。
而晏宝瑜二十岁,跟晏九黎一样的岁数,只是比晏九黎早出生几个月。
若不是为了等顾云琰,晏宝瑜早在十六七岁时就可以出阁了,结果也是生生耗到现在。
晏玄景想到这些年种种,心情不由复杂。
原以为只要晏九黎回来,让她跟顾云琰取消婚约,事情就很好解决,一个受了折辱的公主,该委曲求全就委曲求全,只要武阳侯和晏宝瑜顺利成亲就行。
谁想到会弄成这般一团乱麻的局面?
晏玄景知道顾云琰不痛快,开口承诺:“若能顺利解除婚约,借着你跟宝瑜大婚之喜,朕正好给宝瑜也封个长公主。”
顾云琰闻言,脸色果然好看了一点:“多谢皇上恩典,臣这就去找长公主谈。”
晏玄景叮嘱:“跟她说话时口吻温和一些,别正面冲突,也别再激怒她,九黎吃软不吃硬。”
顾云琰领旨谢恩,恭敬告退离开。
“皇上。”方怀安拧眉,有些不安地开口,“朝中大臣对长公主越来越不满,武阳侯也无法理解皇上对长公主的纵容,长此以往,只怕他们都会有些想法,皇上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吗?”
“不能。”晏玄景轻轻闭眼,“朕的帝位尚未稳固,贤王、武王和凌王尚有异心,只要泄露了这个秘密,一定会有人不惜代价刺杀九黎。”
刺杀皇帝乃是谋逆大罪,且宫中防守森严,御前侍卫都是晏玄景的心腹,忠心耿耿,刺客动手难度极大,不敢轻易冒险。
可若是晏九黎的生死决定着皇帝的生死,那么借着眼下混乱的局面,不知有多少人随时等着取晏九黎性命。
因为所有人都会知道,改朝换代只需刺杀一个公主就能做到。
所以除了方怀安和几个御前侍卫,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
方怀安低头应是,心里却在担忧。
不让满朝文武知道真相,就没有人理解皇上为何纵容长公主,他们会认为皇上昏庸无能,胆小怕事,连一个公主都处置不动。
长此以往难免惹大臣们不满,若被其他王爷钻了空子,把势力都拉拢过去,皇上的帝位岂不是更加岌岌可危?
第25章 放肆!
转身走出大殿之际,顾云琰心头忍不住泛起疑虑。
皇上对顾家和宝瑜的态度依旧如初,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应该不是在偏心晏九黎。
他甚至没有劝顾云琰履行跟晏九黎的婚约,反而在提到晏九黎时,表情隐隐约约有些烦躁和厌恶,跟之前的态度一样。
所以皇上如此纵容晏九黎,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顾云琰抿唇,若有所思。
皇上跟晏九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侯爷。”一身青袍的唐萧然缓缓走来,主动开口寒暄,“这是要出宫?”
顾云琰抬眸看去,随即一愣。
唐萧然脸色苍白而虚弱,下巴有道不太明显的血痕,迈步上台阶时,步伐不如之前沉稳,看着有几分滞涩。
想到日前他跟晏九黎的比试,顾云琰眼神微深:“唐统领受了伤?”
唐萧然面色淡漠:“拜长公主所赐。”
顾云琰一时无言。
两个先后在晏九黎手下受伤的男子,此时有种相顾无言的尴尬和恼怒,以及对晏九黎的愤恨。
“我现在是副统领。”唐萧然虽心有不甘,还是开口纠正,“以后别叫错了。”
顾云琰眉头微皱:“你就这么认命了?”
认命?
唐萧然右手下意识地握紧腰间佩剑,想到晏九黎夺走了他的腰牌,眼神阴鸷,嘴角抿紧。
不言不语,却已是表明了态度。
顾云琰懂了,没再多问:“长公主现在在哪儿?”
“东华门巡逻并监督换防。”
顾云琰点头,抬脚往东华门方向而去。
他一边走,一边思忖,晏九黎为何突然会想到跟唐萧然比试?
她是想夺金吾卫大权,还是单纯报复唐萧然弹劾过她?
从西陵归来,虽为公主却无权无势,太后不喜,皇上不亲,只有一身骂名和漫天流言,想在宫中有个立足之地,难如登天。
所以她想掌管金吾卫自保?
顾云琰心头忽然生出几分焦虑。
晏九黎竟能打败唐萧然,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西陵那些人除了羞辱她,竟然还有人教她武功?
他们是否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晏九黎当真跟西陵勾结,以后会不会做出对齐国不利的事情?
不,不用等到以后。
她现在就是跟齐国君臣为敌。
不知不觉走到东华门处,顾云琰转头环顾四周,没看到晏九黎。
他看着离他最近的金吾卫:“长公主何在?”
“长公主去了南门。”
顾云琰脸色微沉,东华门离南门还有一段距离,若按他以往体力,走过去不算什么。
可他眼下有伤在身,胸腹还在隐隐作痛,实在不想走那么远的路。
顾云琰想到今日进宫的目的,脚下一转,不得不往南门方向而去。
抵达南门处,顾云琰远远看见那个一身玄袍的身影,即便身段比不上男子高大,气势却毫不输人。
她站在众多金吾卫面前,看起来正在跟几个男子对峙,顾云琰到了近前才发现,为首之人竟是太后的侄子赵长胜。
此人年三十,生得粗犷而魁梧,任右金吾卫副统领一职,虽是副统领,却是金吾卫中可以跟唐萧然抗衡之人。
察觉到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顾云琰眸光微闪,淡淡开口:“九黎。”
在场之人齐齐转头朝他看来。
晏九黎手里握着长鞭,眼神冷冷:“身为臣子,直呼本宫名讳,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
顾云琰恼怒她这般态度,语气冷了几分:“长公主,我想跟你谈谈。”
“本宫忙得很,没空跟你谈。”
“长公主。”顾云琰微微垂眸,姿态谦卑,“我今日是特意来赔罪,为了之前对你的无礼冒犯。”
晏九黎眯眼:“本宫接受你的赔罪,所以现在是不是可以滚了?”
顾云琰攥紧双手:“我想跟你谈谈选面首的事情,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
晏九黎转头瞥了一眼赵长胜,“本宫随时接受你的挑战,希望你也能承受挑战失败的后果。”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去。
“长公主殿下。”顾云琰跟在她身后,努力克制着情绪,“选面首一事过于荒唐,还望你三思——”
“本宫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干涉?”
“晏九黎,你到底想干什么?”顾云琰耐心尽失,冷冷咬牙,“就因为我不愿意娶你,你就要报复所有人?那些人都怎么得罪你了?还是你故意想羞辱我?”
晏九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她眼神冷漠不屑,像是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你配吗?”
顾云琰面色一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知道我退婚一事让你不高兴,可那天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我是顾家独子,又有侯爵在身,绝不可能娶一个不洁的女子回家,即便你是公主。”
晏九黎转身离开。
“晏九黎。”顾云琰伸手抓住她,怒火中烧,“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放肆!”晏九黎格开他的手,一个利落地擒拿,瞬间将他摔在地上。
顾云琰被摔得七晕八素。
之前受伤的胸骨本就尚未痊愈,还在隐隐作痛,被她这么一摔,骨头好像又裂了开来。
被护卫扶着站起身,顾云琰满脸黑青,怒火再也控制不住:“晏九黎,你怎么变得这么凶狠残暴?你以为选面首就能逼我妥协?我告诉你绝不可能!我不会娶你,永远不会娶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啪!
晏九黎抬手给他一个耳光。
顾云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
“看来本宫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多,所以你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本宫面前挑衅。”晏九黎冷冷看着他,嗓音如冰,“既然如此,本宫会让你长长记性。”
她转头看向裴祁阳,把手里的鞭子扔给他:“如果你能把他打倒,本宫明日就让你做金吾卫副统领。”
裴祁阳一愣。
让他打顾云琰?
这是丞相之子跟武阳侯正面为敌?
裴祁阳走出一步,缓缓开口:“武阳侯,请吧。”
顾云琰这才注意到跟在晏九黎身侧的裴祁阳,尤其是裴祁阳那张风流倜傥的脸,让他有种被戴了绿帽子的愤怒。
“晏九黎,原来你早就勾搭上小白脸了?怪不得——”
“位高权重深受皇上器重的武阳侯,原来是一个满口污言秽语的下贱胚子!”裴祁阳声音一冷,“吃我一鞭!”
长长的鞭子凌空飞起,如长了眼睛一般朝武阳侯抽去。
顾云琰狼狈闪躲,可他有伤在身,情绪失控之下,脑子迟钝许多,竟然被裴祁阳接连抽了三鞭。
直到护卫反应过来,不顾自身安危,抬手抓住裴祁阳的鞭子,才让顾云琰反应过来。
顾云琰愤怒:“晏九黎,我今日才看清你——”
晏九黎夺过裴祁阳的鞭子,劈头朝他抽了下去。
顾云琰慌乱之下躲闪不及,鞭梢凌厉扫过他的脸颊,直接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第26章 又被暴打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鞭子在晏九黎手里犹如蛟龙一般,灵活地缠住顾云琰的脖子,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裴祁阳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长公主的武功,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快狠准的身手,连领兵征战的武阳侯,在她面前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
他心里忍不住生出跟别人一样的疑问。
这些年在西陵,长公主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看向晏九黎,只见她手上力道收紧,顾云琰已经被勒得喘不上气来,挥舞着双手想反抗。
晏九黎狠狠一脚踹到他膝盖。
砰!
顾云琰被踹跪在地,疼得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冒。
“第一次可以说没有防备,第二次依旧如此废物。”晏九黎握着鞭柄,冷冷睥睨着他,“这就是皇上所倚重的武将?莫怪连年败仗,把自己的未婚妻亲手送出去。”
她缓缓收了鞭子:“顾云琰,男人做到你这般地步,才是真的丢人现眼,若还有点自知之明,你该主动交出兵权和侯爵之位,因为你根本不配!”
话落,她犹觉得不解恨,抬脚狠狠踹了他两脚,只把他踹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才收了鞭子转身离开。
裴祁阳看着她这般凶残暴戾的动作,咽了咽口水,不敢做任何反应。
“你愣着干什么?”晏九黎转头见他发呆,忍不住皱眉,“心疼他?”
裴祁阳嘴角一抽,连忙跟上前:“长公主殿下说笑了,卑职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心疼一个……嗯,怎么可能心疼一个没品的废物?”
确实是个没品的废物。
本事不行,气度不行,品行也不行。
真不知道当年先皇当年怎么想的,竟会给长公主赐下这么一桩婚事。
裴祁阳转头看着晏九黎,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所以长公主真的不喜欢武阳侯?”
“喜欢他什么?”晏九黎淡问,“喜欢他跟狗一样,趴在地上无力反抗?”
裴祁阳一滞,不解地开口:“那长公主为何不同意取消婚约?”
晏九黎冷笑:“本宫想取消就取消,不想取消就不取消,你要干涉本宫的决定?”
裴祁阳噎了噎:“卑职不敢。”
晏九黎转头,冷眼环顾眼前巡逻的金吾卫,所有见识过她暴打顾云琰一幕的人,即便之前不服她,今日之后也不敢不服。
哪怕不是真心,哪怕还是支持唐萧然,或者跟赵长胜一样想跟她对着干,至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顾云琰这个送上门让她练手兼立威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至于婚约……
晏九黎冷冷一哂,她确实不可能跟嫁给一个废物,但是很抱歉,她就是没有包容心,就是不愿成全那对狗男女。
她倒要看看,顾云琰敢不敢违抗先帝圣旨,擅自取消婚约,私自跟别的女子成亲。
裴祁阳看着晏九黎离开的方向:“长公主要出宫?”
晏九黎语气淡淡:“去公主府看看。”
好吧。
裴祁阳安静地跟上。
宫道上,宴宝瑜带着宫人疾步而来,走到近前,焦急地蹲下察看顾云琰的伤势:“云琰,云琰!你怎么样?”
顾云琰疼得呻吟出声,嘴角血迹蔓延,脸上一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晏宝瑜又急又气:“你不是武将吗?为什么不直接跟她打啊?云琰,你就这么站着被她打吗?”
顾云琰咳出一口血,疼得不想说话。
他是不想还手吗?
晏九黎那身手不知怎么练出来的,快得不可思议,他根本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要不要叫个太医?”晏宝瑜蹙眉问道,随即放弃,“算了,我让人把你送去太医院吧。”
几个太监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顾云琰抬着,往太医院而去。
晏九黎出宫去了长公主府。
武阳侯再次被晏九黎打伤,且被送去了太医院。
这件事发生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金吾卫很多人看见。
副统领赵长胜命人禀了皇上,并把消息告知满朝文武,连太后和顾贵妃那儿也通了气。
于是消息很快传遍皇宫。
顾贵妃震怒,在宫里大发脾气:“贱人!这个贱人!”
花瓶、茶盏、瓷器噼里啪啦一顿砸:“本宫一定让她不得好死!”
砸完之后,顾贵妃气得红了眼,忍不住坐在榻上抹泪。
顾家最近到底走了什么霉运?为什么这些倒霉事都让云琰遇上?
皇上天天说宠她,却拿晏九黎一点办法都没有。
该死的晏九黎,她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云琰?
“贵妃娘娘息怒。”安荣凑到近前,压低声音开口,“侯爷麾下掌着那么多兵马,总有用得着的时候,等镇国长公主搬出宫居住,侯爷想要对付她应该不难。”
“胡说。”顾贵妃皱眉,美艳的脸上泛起薄怒,“没有皇上允许,擅自调兵视同谋反,你是想陷云琰于不忠不义?”
“奴才不敢。”安荣连忙跪下,随即才解释,“对付一个长公主需要调兵吗?奴才的意思是,侯爷从军中挑几个不起眼的武夫,找到长公主落单的机会……痛打一顿,或者是悄悄灭了口,皇上会仔细去查吗?”
顾贵妃闻言,眉眼微动。
“长公主选面首一事闹得动静太大,还没开始选呢,满朝文武已经不止一次弹劾到皇上面前,若以后真的付诸行动,岂不是要惹众怒?”
安荣轻轻一笑:“一个把皇城权贵全部得罪光的公主,她还是公主吗?不,她是所有人的公敌,是罪人。”
顾贵妃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渐渐浮现阴冷之色。
是啊,一个惹了众怒的公主,她还是公主吗?
不管皇上到底是真宠她,还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晏九黎手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晏九黎现在是百官和权贵们的公敌。
等她搬出宫居住,她早晚死于非命。
到时连谁是凶手只怕都不好锁定,因为所有被她得罪过的人,皆有可能。
云琰的婚事自然也不再受到限制。
顾贵妃嘴角微扬,眼神阴沉而肃杀。
人都死了,总不能娶一个牌位回家。
第27章 母女情分已断
仁寿宫里,太后愕然看着曹嬷嬷:“武阳侯又挨了打?”
这一天天的,没完没了了?
“是。”曹嬷嬷恭敬地低着头,表情凝重,“听说皇后的弟弟,裴相的次子跟在长公主身边,也对武阳侯动了手。”
太后呼吸骤然急促。
她抬手捂着心口,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后这是想干什么?利用九黎给裴家谋利益?”
曹嬷嬷面色忧虑:“太后娘娘,长公主是您的女儿。为了皇上的江山,也为了宫廷的平静,奴婢觉得太后娘娘还是该劝劝长公主,叫她不要再任性,否则继续这样下去,只怕……”
太后冷笑:“她已经大逆不道地宣布要跟我断绝关系,哀家还能管得了她?”
“天下无不是的爹娘。”曹嬷嬷低声劝慰,“长公主心里应该是有些怨气,但您是她的生母,只要您愿意跟她好好说,奴婢相信这一切都可以解决。”
太后脸色阴沉:“你让哀家低声下气跟她赔罪?”
“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曹嬷嬷连忙摇头,“太后娘娘不用低声下气,只要软下态度劝一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长公主应该会听劝的。”
太后沉着脸不发一语。
想到晏九黎之前在仁寿宫发的脾气,当着她的面打杀仁寿宫太监,可曾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她只要想到晏九黎那张冷酷的脸,想到她那双嗜血的眸子,就浑身不得劲儿,仿佛毛孔里都渗着寒气。
可她知道事情总要解决。
若继续放纵她胡作非为,兴风作浪,早晚会动摇到皇帝的江山。
想到这里,太后终于站起身:“摆驾,去凤阳宫。”
“是。”
太后銮驾浩浩荡荡前往凤阳宫。
前呼后拥,排场浩大。
“吩咐御膳房,哀家今晚在凤阳宫用膳。”
宫人领命而去。
太后到了凤阳宫,才知道晏九黎尚未回宫,询问宫女,宫女一概不知。
太后等啊等,等了半个时辰,都没等到晏九黎,等得耐心尽失,命太监出去打听消息,才得知晏九黎出宫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殿下去督查府邸有没有按时动工,说是三月十八就要搬去长公主府,若有人故意怠工,她定不轻饶。”
太后脸色黑沉难看。
她在这里等了半天,晏九黎却出宫去了?
这不是故意打她的脸是什么?
“太后娘娘,要不您先用膳。”曹嬷嬷低声建议,“等长公主回来,再重新传膳,让她知道太后娘娘在这里等了半天,长公主心里有所触动,态度自然就硬不起来了。”
太后不悦地点了点头。
这一等就等了半天,直到外面黑幕沉沉,晏九黎才从宫外回来。
跨进门之后,随手脱去披风。
一身玄袍衬得身姿修长劲瘦,明明应该是个娇弱女儿身,此时却生生从她身上看到了久经沙场的气度。
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怒火早已在两个多时辰的等候中消磨殆尽,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她是心累。
堂堂太后,天下第一尊贵的女子。
连皇帝在她面前都要恭恭敬敬,却对自己的女儿无可奈何。
晏九黎回来之前的那几天里,太后想了很多种可能。
想的最多的就是她将拥有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儿,这是她作为风光显赫的太后生涯中唯一的污点。
所以她想过各种可能,晏九黎回来之后,她该如何待她。
面对种种冷视和诽议,晏九黎会有什么反应。
天下臣民会如何看待一个被西陵糟蹋的公主回到故国。
满朝文武会如何对待晏九黎这个曾经的功臣,如今的耻辱。
她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想过晏九黎会变得这么冷酷无情,不按牌理出牌,把所有人都逼得愤怒失控,把宫里搅得鸡飞狗跳,短短数日闹得满城风雨。
怒极之后是深深的疲惫。
太后命人撤去已经冷掉的菜,重新上一桌热的,努力想维持慈母的口吻:“九黎,你出去了半天,还没用膳吧?”
晏九黎走到窗前坐下,命孟春奉茶,声音漠然:“在外面吃过了。”
太后表情一滞:“在哪儿吃的?长公主府尚未置办妥当,哪来的厨子?”
“皇城里酒楼那么多,哪里吃不饱饭?”晏九黎反问,“太后纡尊降贵,来我这凤阳宫做什么?”
太后脸色沉了沉:“我不能来?”
晏九黎嗤笑:“你是太后,整个皇宫都可以横着走,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晏九黎。”太后冷着脸,“你非要这么阴阳怪气跟我说话?”
晏九黎挑眉:“太后是希望我跪下来,诚惶诚恐地给你磕头请安,还是偎进你怀里,捏着嗓子撒娇?”
太后脸色铁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捏紧手里的帕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沸腾的怒火压下去。
在这里等了半天,她觉得自己脾气足够好。
可是但凡跟晏九黎说上两句话,她就无法克制自己的怒火,恨不得下令把她拉出去杖毙。
七年前她分明不是这样!
“长公主殿下,太后在这里等了您两个多时辰。”曹嬷嬷适时开口打圆场,“您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太后对您的关心跟对皇上是一样的,还望长公主能体恤太后娘娘一片慈母之心——”
晏九黎打断她的话:“太后是为了顾云琰而来?”
曹嬷嬷一噎:“不是……”
“在太后的心里,自然是皇上最重要,其次是晏宝瑜。”晏九黎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抬眸轻笑,“第三应该是武阳侯。”
“不过我很奇怪,太后为何对武阳侯如此关心?难道他是太后流落在外的儿子?”
“晏九黎。”太后拍案而起,脸色暴怒,“你简直不成体统!”
晏九黎哂笑,敛眸喝了口茶,浑然不把她的怒火放在心上。
“我们的母女情分已经断了,以后别来我面前假慈悲,挺恶心的。”晏九黎淡道,“如果你喜欢让晏宝瑜做你的女儿,就把她过继到你膝下,相信她很乐意。”
曹嬷嬷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太后,随即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
第28章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太后眼神一闪,不发一语地坐下。
晏九黎察觉到她们的表情异常,微微眯眼:“或许我的建议提得晚了点,晏宝瑜已经被过继到了太后名下?”
她记得晏宝瑜的生母是贵人。
晏九黎回来这些天,很多事情还没去了解,不知道先帝的皇后和嫔妃还剩几人,也不知道宴宝瑜的生母还在不在世。
太后沉默片刻,尴尬地清了清喉咙:“你不在齐国这些年,哀家天天想你,是宝瑜常来陪伴,在哀家膝下尽孝——”
原来如此。
晏九黎缓缓点头:“不错,亲生女儿已经脏了,会让高高在上的太后觉得丢脸,换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儿挺好的。”
太后罕见地没说话。
她垂眸看着手里的帕子,或许是突然出现的心虚和愧疚感作祟,也或许是想到七年前九黎的牺牲,才换来她如今的地位,激起了她心里久违的自责。
她难得没有因晏九黎的讽刺而暴怒,只是淡淡说道:“就算你不想认我这个母亲,我还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九黎,我希望你能安分一点,别再胡闹了,满朝文武被你得罪了精光,你以后搬出宫怎么与人来往?世家公子贵女都恨不得离你远远的,难道你要一辈子只在公主府待着吗?”
不想认她这个母亲?
晏九黎勾了勾唇角,果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倒打一耙的功夫了得。
她很想问问她,到底是谁不想认谁?
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下面的人还不敢反驳。
莫怪人人都想掌权。
不过晏九黎懒得与她争嘴上功夫。
一个人若越迫切地想在母亲面前证明自己,就越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可怜兮兮地想得到一点疼爱。
晏九黎没那么卑微,她不稀罕廉价虚伪的感情。
至于说世家公子贵女们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真是笑话。
别说跟她素不相识的世家公子贵女,就是朝中那些老匹夫,若都能做到离她远一点,她还能高看他们一眼。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偏偏有些人总是犯贱,非要招惹她。
“九黎,哀家在跟你说话。”太后皱眉,不悦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晏九黎瞥她一眼,嘴角扯了扯。
大概是她沉默时脸上的讥诮太过明显。
太后明显有些坐不住。
她其实很想摆出太后的架子训斥她几句,可事实已经证明晏九黎不吃这一套,且她的武力了得,太后身边这些嬷嬷宫女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就连她在仁寿宫里闹事,闹得后宫人尽皆知,皇帝都能把这件事压下来,着实让太后感到反常。
想到这里,太后微微眯眼,沉声问出心头疑虑:“皇上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你手里?”
晏九黎淡道:“他是你的儿子,你可以去问他。”
“九黎。”太后沉下脸,“哀家跟你好好说话,你注意态度。”
晏九黎嘴角微扬,眼神又是让太后恼怒的嘲弄。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想起身拂袖而去。
可她纡尊降贵抵达凤阳宫,下午又在这里等了半天,就是为了跟她缓和关系,实在不想跟她闹得太僵。
沉默片刻,她问:“听说裴家次子今天跟你在一起。”
晏九黎喝了口茶,嗓音淡漠:“是有这么回事。”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太后眼神不善,忍不住又是一副说教的口吻,“他是裴丞相的儿子,皇后的亲弟弟——”
“那又如何?”晏九黎挑眉,“本宫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皇上都管不着,太后莫不是还想管一管?”
太后脸色发青,一忍再忍之后,终于确定自己无法再忍受她这般大不敬的态度,怒而起身:“九黎,你真是让哀家失望透顶!”
说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曹嬷嬷下意识地想阻止劝说,可太后此时正在气头上,显然无法继续忍受晏九黎的冷言冷语。
她迟疑片刻,朝晏九黎道:“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这两天一直在反省自己对你的态度,她是真心想跟殿下修好母女之情,可太后毕竟是个母亲,主动放下身段求和,长公主殿下非得如此冷漠桀骜?”
晏九黎冷道:“你在对我说教?”
曹嬷嬷一凛,连忙屈膝请罪:“奴婢不敢。”
“滚。”
曹嬷嬷脸色青白交错,却片刻不敢再耽搁,匆匆告退离开。
孟春和孟冬对视一眼,齐齐垂眸。
曹嬷嬷伺候太后娘娘这么多年,在后宫几乎可以横着走,连皇后娘娘跟她说话都客客气气,不太敢摆架子。
没想到接二连三在长公主手里吃瘪。
还真是难得看到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殿下忙了一天,奴婢备水让殿下沐浴吧。”孟春请示。
晏九黎嗯了一声,神色淡漠,看不透情绪波动。
宫里的消息一直传得很快。
各宫都有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太监,所以晏九黎再次暴打顾云琰一事,不但太后和贵妃知道,皇后同样得到了消息。
她坐在凤榻上,心情当真是复杂至极。
晏九黎这样的女子,别说齐国只此一例,怕是放眼天下各国,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人。
她此时不由怀疑,跟她合作到底是好是坏,她走的这步棋对裴家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让裴祁阳做长公主的护卫,在外人看来,裴祁阳跟长公主就是一伙的,并且听她命令行事。
长公主今日让祁阳动手鞭打武阳侯,就是彻底让裴祁阳跟武阳侯翻脸,也是裴家跟顾家翻了脸。
在满朝文武眼中,裴家跟长公主就是一党。
若再有大臣弹劾长公主,至少……至少裴家一党看在丞相的份上,大多会察言观色,不再跟风。
“长公主真是聪明啊。”皇后低声轻叹,像是在喃喃自语,“不过聪明一点没什么坏处,毕竟她那样得罪人,若是个蠢的,以后裴家难免要受她牵连。”
只有聪明人才有合作的价值。
因为聪明人不但有得罪人的勇气,还有收拾善后的本事,而蠢人只会制造一堆烂摊子。
“皇后娘娘!”一个太监匆匆进殿,恭敬禀报,“皇上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声高亢的通报:“皇上驾到!”
皇后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带着宫人出去迎接圣驾。
第29章 有苦说不出
晏玄景跨进宫门,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太监、宫女和御前侍卫。
裴皇后视线从他脸上掠过,见他眉眼阴郁,像是笼罩着一层乌云,不由敛下眸子,若有所思。
一身明黄龙袍是天下最尊贵的身份象征。
自打进宫,她每次见到皇上,看到的都是他的意气风发和高高在上。
大概权力就是一个人最大的底气。
所以皇上总是显得那么从容不迫,沉稳有度,即便为家国大事烦心,也只是偶尔抱怨一句,从未有过如此……嗯,看起来那么阴郁,焦灼,力不从心。
眉心锁着隐忍和厌烦,以及几分彷徨不安。
裴皇后诧异于自己能在一个皇帝的脸上看到这么多表情,或许这是她的错觉?
不过这不影响她身为皇后的礼节。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她屈膝拜下。
宫人们齐齐跪下恭迎圣驾。
晏玄景抬手示意她免礼,然后不发一语地跨进殿门,走到主位前撩袍坐下。
裴皇后垂眸,走到旁边坐了下来:“皇上今晚怎么有空过来?”
“朕心烦。”晏玄景抬手屏退宫人,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裴皇后,“你的弟弟跟九黎在一起,皇后可知道这件事?”
皇后点头,不慌不忙地解释:“祁阳一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整日流连青楼勾栏之地,臣妾想给他找点正紧事做,收收他的性子,这不正好听说长公主领了金吾卫大权,就让他去长公主身边做个护卫,让长公主好好约束一下他。”
说完,她温柔一笑:“皇上对长公主的维护臣妾看在眼里,正想着该怎么替皇上分忧解难呢,长公主脾气虽说不太好,但到底是皇上的亲妹妹,臣妾想着皇上定然是偏向长公主的,所以把祁阳送到她手里,让她磋磨磋磨,皇上应该不会反对。”
一番解释合情合理,不刻意迎合,而是打着替皇上分忧解劳的理由,让皇上问罪都找不到借口。
毕竟皇帝对晏九黎的维护,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皇后体贴皇上,又有什么借口可以责难她呢?
晏玄景眉眼沉了沉,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挑一些错处来说:“裴祁阳今天把武阳侯打了。”
皇后一愣,随即面露震惊之色:“祁阳打了武阳侯?为什么?”
晏玄景抬手揉了揉眉心:“因为武阳侯跟九黎起了冲突,九黎命令裴祁阳动手,还说只要他敢对武阳侯动手,明天就让他做副统领,这不是胡闹吗?”
“确实胡闹。”皇后皱眉,顺着他的话地点头,“金吾卫副统领那么重要的位置,怎么能说给就给?”
“胡闹的何止是副统领的位置?”晏玄景冷道,“九黎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事,顾云琰堂堂侯爵,还是他的未婚夫,已经被她打了两次,传出去像什么话?”
皇后不解:“皇上没问问长公主为何两次打他?”
“他们两个是未婚夫妻,无非就是言语上起了冲突。”晏玄景眉头紧锁,“最近朝中一团乱,朕简直焦头烂额。”
皇后站起身,屈膝请罪:“不能替皇上分忧,是臣妾无能。”
“算了。”晏玄景疲惫地叹了口气,“九黎最近做得确实过分,朕虽有心护她,一直压下那些弹劾她的折子,可是她……”
皇后沉默着,忽然想问问他,皇上说这些违心的话,不觉得心虚吗?
他对晏九黎的厌恶已经掩饰不住。
与其说是出于对妹妹的庇护,皇后还是倾向于皇帝有把柄落在晏九黎手里。
但是晏九黎刚回来,能抓到皇帝什么把柄?
皇后眼底浮现深思,难道跟西陵有关?
“皇后跟九黎相处得怎么样?”晏玄景突然看着她,“她要选面首一事,你应该听说了。”
皇后点头,想了想:“恕臣妾直言,皇上不如依了她。”
“皇后,你也跟着胡闹。”晏玄景冷下脸,“她堂堂一个公主,怎能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
“反正长公主的名声都毁得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一桩。”皇后真心劝道,“臣妾的意思是让她闹,长公主之所以如此行事,无非就是最近听到的恶言太多,心里气不过,所以用各种方式发泄心里的不满……臣妾敢断言,倘若不是宫里宫外都在指责长公主不洁,长公主怎么会如此行事?”
晏玄景闻言,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皇上忘了那天在洗尘宴上,六公主是怎么说的?”皇后有些无奈,“她说若换作是她,直接一死了之,有这么说自己姐妹的吗?当年西陵要公主做人质时,也没见她主动表态。”
“明明是一个有功之人,在敌国受尽屈辱,回到故国还成了君臣子民的公敌,连至亲姐妹都不待见自己,可想而知,长公主心里多有绝望。”
皇后幽幽一叹:“皇上,长公主现在需要的是感情,是亲人的在乎,是皇上的庇护,不是那些不分青红白的皂辱、谩骂和弹劾。”
晏玄景不悦:“难道身为她的亲人,就应该无底线纵容她做下的那些事情?”
皇后蹙眉:“只要这世上还有她在乎之人,她行事自然会有所收敛,可若连太后和皇上都不待见她,她又该在乎谁呢?”
有弱点的人,才能约束规训她的行为,让她有所顾忌,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如果一个人没有感情,没有弱点,没有七寸,没有软肋,且不怕死,那你该如何去让她听话?
只凭歇斯底里的叫嚣和怒吼吗?
晏玄景没说话。
或许是皇后说的有道理,让他无言反驳,也或许是他根本不愿意去正视这个问题。
他眼下恨不得把晏九黎拖出去凌迟处死。
回来短短五六天,把前朝后宫搅了个天翻地覆,真不知她还要作到什么地步。
“长公主若真想选面首,皇上就由着他吧,就当是哥哥宠爱自己的妹妹。”皇后笑了笑,耐心劝说,“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宠自己的妹妹,难道还要得到大臣们的同意吗?”
晏玄景脸色一沉:“皇后,你在说什么?”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纵容她?
这是要让朝堂大乱吗?
第30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皇后垂眸不语。
“朝中都是有风骨的读书人,谁会愿意把儿子送给长公主当面首?”
皇后并不同意他这个观点。
不管多有风骨的读书人,在权力中枢浸淫二十年多年之后,都很少还能维持当年的初衷和风骨,更多的是利益考量。
不过跟皇上争辩这些毫无意义。
“臣妾的意思是由着她去,也由着大臣们抗议。”皇后语气温柔而恭顺,“等长公主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惹了众怒,而皇上为了护着她,不惜跟所有人为敌,到时自然会有所收敛。”
晏玄景眉心微拧,觉得皇后说得有道理,眼下他不能跟晏九黎硬来,这样只会激起她的反骨。
但是也不能太顺着她,否则她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只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荒唐得可笑。
长公主选面首?
他这个皇帝真是当得一点威严都没了,皇族脸面都丢得一干二净。
晏九黎最好懂得见好就收,否则……
晏玄景错了。
晏九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她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为国为民去做质子的时候,所有人对她感恩戴德,等她从敌国回来,他们立刻换了副嘴脸,不但把曾经的承诺忘了一干二净,甚至反过来贬低羞辱她。
既然如此,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三月十八是吉日,镇国长公主乔迁新居,从宫中大选护卫和宫女。
她说自己得罪过太多人,担心有人刺杀,所以长公主府护卫至少要三百人。
护卫还要轮值,所以人数上多一点,否则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晏玄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哪怕大臣们都觉得不合理,可晏玄景力排众议,完全支持晏九黎的决定,甚至命她多挑选一些精锐,还下旨被挑选到的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不得违抗。
大臣们反对无效,越发看不透皇上对晏九黎的态度。
晏九黎却对他这般态度很满意。
只是看向晏玄景时,那种似笑非笑带着点嘲弄的眼神,让晏玄景忍不住恼羞成怒。
晏九黎不在乎。
若亲情和血缘关系都无法保障她的地位和尊严,那么她只会抛弃亲情,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三月十八很快到来。
晏九黎亲自挑选了两个管事嬷嬷,又另选宫女十六人,加凤阳宫原有的十四人,一起带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修缮得极为妥当,寝殿布置得奢华精美,该有的陈设都有,规模布局样样细心。
花园不小,园子里有山有水。
工部还命花匠移了不少珍贵的花卉树木过来。
晏九黎的寝殿凤凰居坐落在整个长公主府最中心的位子,前面是正房和书房,用来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面是寝殿。
凤凰居庭院宽阔,院子里一左一右两颗桃树正在盛开状态,从内殿两旁侧门进去,是长公主府后院。
后院分为南院和北院,各有院落六处。
最后面则是花园。
裴祁阳跟在她身后把长公主府逛上一边,悠闲打量四周,有感而发:“这座府邸算是投长公主所好吧?”
晏九黎瞥他一眼:“怎么说?”
“南院、北院和花园的位置布局跟皇上的后宫相似,工部尚书是不是知道长公主要选面首,所以才给长公主选了这么一座合心意的府邸?”
晏九黎不置可否。
府里风景不错,看起来像是用了心的,挑不出太大错处。
乔迁新居要设乔迁宴,时间就定在两日后。
孟春和孟冬负责拟帖子,邀请京中王爷王妃和达官贵胄前来吃酒,人选由晏九黎亲自决定。
皇族三位王爷接到了帖子。
贤王晏玄策,武王晏玄霄,凌王晏玄钰,还有他们各自的王妃。
再然后是大公主晏宝珠,三公主晏宝珍,六公主晏宝瑜。
晏九黎去西陵之前,闺名其实叫晏宝璃。
先皇给她改名为九黎,九是个尊贵的数字,感念她为齐国做出的牺牲,黎同璃同音,意思却不一样。
“以前是光洁如玉的宝石,以后是为了黎民百姓的功臣,九黎,望你安然归来。”
当年的话可能只有晏九黎当了真。
所有人嘴上都盼着她安然归来,实则巴不得她死在西陵。
除了皇子公主之外,孟春把朝中官员家里的儿子女儿,京中有点存在感的,适龄的公子贵女名单都统计了过来。
长长的名册上,每个人的名字、身份、性情和特征都记得十分详细。
晏九黎翻看着名册,想到户部尚书和顾御史弹劾自己最甚,嘴角扬起一抹凉薄的弧度:“钱尚书家嫡子钱康安,顾御史家嫡子顾云启各送一份帖子过去。”
“是。”
“其他的,再选几个容貌出众的世家公子,各家贵女也挑选一些送帖子过去。”
“是。”
孟春恭敬询问:“武阳侯府要送吗?”
晏九黎想了想:“顾云琰有伤在身,怕是起不来,给他妹妹送一份吧。”
“是。”
“还有荣王府别忘了。”晏九黎声音漠然,“荣王父子跟顾家走得近,上次弹劾本宫时,他们父子都在场。”
“是。”
晏九黎倚在榻前,敛眸啜了口茶:“庆宝。”
“奴才在。”
“钱尚书府的公子有什么嗜好?”
庆宝想了想:“钱公子风流好色是出了名的,但除此之外,听说他还养小倌儿,经常在南风馆一掷千金。”
晏九黎眉头微皱:“养小倌儿?”
“是。”庆宝点头,压低声音说道,“之前有传闻,说京城南风馆背后的主子就是钱公子,因为他喜好此道,所以才养了很多漂亮的小倌儿,既能满足他的癖好,又能为他招揽钱财和同喜此道的贵客。”
庆宝低下头:“长公主殿下可能不知道,其实很多达官贵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表面上看着光风霁月,私底下玩得都很花。南风馆每年都有一些小倌儿死得凄惨,同时也有新人进来,里面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岁数超过二十的就不吃香了。”
晏九黎沉默不发一语,面上看不出喜怒,良久才道:“把裴祁阳叫过来。”
“是。”
第31章 乖,不许胡闹
裴祁阳已经成了金吾卫副统领,并且身兼数职。
晏九黎刚搬到长公主府,对府里的侍卫还不是完全熟悉,所以裴祁阳需暂代护卫统领一职,安排好轮值事宜,提晏九黎制定长公主府里的规矩。
与此同时,还要对长公主的传召随传随到。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辛苦的差事。
好在晏九黎不是一个毫无人性的主子,在宫中当值的时间可以灵活调整,大半精力放在长公主府即可。
接到晏九黎传唤时,他刚把三百护卫的轮值做好,并且从中选了三个护卫副统领,各自负责他们班值的一百名护卫。
抵达凤凰居,他把名单递给晏九黎过目:“这三个副统领人选性子都较为沉稳,身手不错,且家世并不显赫,也没有纨绔子弟,这样的人担任副统领,会让长公主殿下省心不少。”
晏九黎淡淡瞥了一眼,未置可否:“南风馆你去过吗?”
“南风馆?”裴祁阳一愣,“殿下问这个干什么?”
“你去没去过?”
“去过几次。”裴祁阳表情微妙,看着晏九黎的眼神有些古怪,“南风馆的小倌儿不是伺候女子的,长公主殿下不太合适。”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裴公子误会了。”庆宝连开口解释,“长公主只是想了解一下,并未有别的想法。”
裴祁阳微默,随即哦了一声:“卑职对南风馆不太感兴趣,去那几次只是为了体验一下他们跟其他青楼有什么不同,长公主殿下最好别去,那是一个让人颠覆认知的地方。”
虽然青楼勾栏之地本就是个颠覆认知释放本性的地方,在那种地方谈论道德良知都是多余。
但南风馆里的客人绝对比一般青楼更恶心、残暴和变态。
晏九黎神色淡淡:“幕后主子是钱尚书的儿子?”
“钱公子只是其中之一,他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老板。”裴祁阳若有所思地看着晏九黎,“长公主殿下是打算从南风馆入手,对付钱尚书?”
晏九黎淡道:“本宫没打算对付谁,只是闲着无聊,稍微了解一下。”
她离开齐国七年,对京城各大势力做不到知根知底。
七年前离开时年纪还小,本就不太清楚各家的底细,七年后回来,尚未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自然更不清楚。
但现在通过几句话就发现,钱尚书一定不干净,而裴祁阳不仅仅是武力不错,看起来也没传闻中那么纨绔不堪。
至少脑子还是够用的。
晏九黎知道自己的敌人很多。
晏玄景是终极目标,她当下要先削弱顾云琰一党的势力,目前看来除了顾云琰自己之外,钱尚书是最好入手的人。
裴祁阳沉默片刻:“殿下需要卑职做什么?”
晏九黎敛眸喝了口茶:“不用,你把府中护卫安排好,该提点的规矩提点下,本宫府里容不得任何异心之人。”
“是。”裴祁阳告退离开。
“阿影,你去查一下南风馆。”
“是。”
一道身影如风般急掠而去。
……
黑夜沉沉。
房里一派漆黑安静,晏九黎一个人躺在床上,昏昏入睡。
一缕不属于寝殿该有的幽香缓缓钻入鼻翼,晏九黎蓦地睁开眼,瞳眸里温度骤然跌至冰点。
她正要起身,床铺一侧却已被人霸占,一只大手霸道地箍着她的腰,带着强势不容反抗的意味。
熟悉的气息萦绕,伴随着幽冷而又无情的嗓音响起:“听说你要选面首?”
晏九黎眼神冰冷,一拳朝他面上击去。
然而下一瞬,她的手被人死死握住,整个人被压在床上,冰冷的唇瓣堵住她的唇,带着一点粗暴的像是惩罚的意味,狠狠地在她唇上蹂躏着。
晏九黎眼神一冷,偏过头,张嘴咬住他的颈侧,力道大得像是要咬断他的脖子。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
男人没喊疼,反而闷笑一声,“你是属狗的?牙齿这么厉害。”
晏九黎松嘴,嗓音漠然:“滚。”
男人身上有股子嗜血无情的气息,可言语好似又带着点纵容的意味:“回到故国的感觉怎么样?”
晏九黎抿唇不语。
男人放开她的手,带着侵占意味的大手缓缓探进她的寝衣,“我早就说过他们都是薄情寡义之辈,偏你自己不信,非要回来见识一番。”
晏九黎嗓音冷冽:“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要选面首。”男人声音冷峻,像是不悦,可说出来的话却跟这点情绪背道而驰,“特意给你送了几个过来。”
晏九黎确定他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寝衣被轻松褪去,男人欺身而上,堵住她总是冷冰冰的唇瓣,随后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为夫沐浴过了,不脏。”
晏九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他胸口。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声音在夜里听着总有几分寒凉之意:“你以为为夫是那个姓顾的废物?”
晏九黎抓着他的头发,恨不得把他头发薅光。
她从不是个逆来顺受的脾气,更不是懦弱无能之辈。
哪怕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七年如一日的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也做不到乖乖顺从。
所以本该是一场意乱情迷的欢愉,每每却弄得两人伤痕累累,双手被制住,她就用牙咬,咬得他肩膀上鲜血淋漓。
长夜漫漫。
直到近四更天之后,欢愉才终于结束。
男人把她紧紧揽在怀里,抬手抚着她汗湿的头发,语气霸道不容反抗:“我给你送了六个人过来,他们留在齐国这段时间,一来负责保护你的安危,二来你根基不稳,他们能帮到你,三来替我监督你的行为,不许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就算选了面首,也只能看不能睡。”
晏九黎闭着眼,浑身疲惫,连把他踹下床的力气都没了:“如果我不要他们呢?”
“那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你就不担心我把这六个人都睡了?”
“就算你有这个心,他们也没这个胆。”男人声音冷硬,说着亲了亲她的脸动作,“乖,不许胡闹。”
第32章 六位公子
外面出现鱼肚白时,男人已经离开。
好像千里迢迢来这一趟,只为了这一夜欢愉。
五更天里,晏九黎喊孟春打水沐浴,命她换一套新的床褥。
孟春心头微惊,隐隐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由奇怪,昨晚是谁在长公主的床上过了夜?
她们怎么一点动静没听到?
长公主当真……当真要选面首吗?
晏九黎没空去想孟春的想法,沐浴净身之后,她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回到床上又睡了两个时辰才起身。
脑子恢复清醒之后,她思绪有片刻放空,忽觉昨晚有种偷情的快感。
晏九黎冷笑一声,在孟春和孟冬服侍下,打理好衣着穿戴,起身走到殿外。
踏出殿门那一瞬间,晏九黎差点被闪花眼。
孟春和孟冬及时止住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里一幕。
玄白红青蓝紫,六个男子并排站在庭前,清一色飘逸长袍,墨发如瀑,容貌俊美,各有千秋。
不是俊秀雅致的青年,就是精致漂亮的少年,年纪最大的不超过二十二,最小的少年可能才十六七岁,正好符合长公主选面首的标准。
只是六人身上穿的衣裳颜色不同……但也太不同了,明媚鲜艳得跟春日里百花盛开似的,紫牡丹,红海棠,白芍药?
六个颜色站在一起,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孟春和孟冬悄悄对视一眼。
这六位公子什么时候出现的?府里的护卫通报了吗?
他们是谁?什么身份?
想到昨晚长公主打听南风馆的情况,孟春不由猜测,难道这六人都是从南风馆里挑来的?
无数的问题闪现在脑海。
而晏九黎只是冷眼看着眼前六人。
若说眼前这几人都是凡间少有的俊美公子,那么昨晚那男人就是跌落人间的魔魅——一个拥有谪仙容貌,却狠戾嗜血,性如魔魅的男人。
晏九黎眉头微皱,突然有些烦躁。
六个年轻男子已开口:“小人夜玄衣。”
“小人冷白衣。”
“小人秦红衣。”
“小人云紫衣。”
“小人顾青衣。”
“小人靳蓝衣。”
六人一一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躬身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须臾冷道:“跪下。”
六人毫不迟疑,当真就跪了下来。
孟春和孟冬垂眸,只是视线忍不住频频落到这六位公子脸上。
不得不说,他们长得真好看,连下跪的姿态都从容清贵,看起来当真像是教养良好的世家贵公子。
虽类型不同,但个个优秀出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媚俗的脂粉气。
这样的男子竟然来做长公主面首?
而且连名字都这么有特色……玄衣,红衣,蓝衣,白衣,紫衣,青衣?
真是诡异得很。
晏九黎转身进殿,声音漠然:“进来。”
六人起身跟了上去。
跨进殿门,最右边的靳蓝衣年纪最小,看起来不过十六岁左右,抬眸看着晏九黎,眼神怯生生的:“长公主殿下,我们还用跪着吗?”
“跪吧。”中间的红衣青年当先撩袍跪地,“长公主身份尊贵,我们只是面首,按规矩应该跪着说话。
这份自觉也是少有。
其他五人闻言,显然觉得他说得在理,竟毫不迟疑地跪了下来。
晏九黎表情漠然,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
可孟春和孟冬只是宫女,到晏九黎身边伺候的时间不长,哪怕见惯了宫里形形色色的人,也浑然没见过这样的男子。
六个人,六种不同颜色的袍服。
姿容俊美精致,贵气天成,却心甘情愿做长公主殿下的面首。
两人心里生出了满满的好奇,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晏九黎漠然道:“你们俩先出去。”
“是。”
孟春心头稍稍可惜,不能继续留下来看美男子。
不过如果他们真要做长公主殿下的面首,以后看见他们的机会应该多得是,不急于这一时。
孟春和孟冬告退离去,殿内陷入一阵安静。
晏九黎漫不经心地啜着茶,声音淡漠:“你们六人确定是来做面首的?”
蓝袍少年弱弱开口:“准确来说,只是做名义上的面首,长公主殿下千万别误会。”
“怎么?”晏九黎笑意嘲弄,“嫌弃本宫是个残花败柳?”
“不不不,不是。”蓝袍少年连忙摇头,“是我们没那个胆冒犯长公主……”
他才十七岁,还有大好的人生要体会,不想体会自家那位主子嗜血残暴的手段,他的小身板受不住的。
晏九黎眸光寒凉:“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这么愿意当他的狗?”
夜玄衣略微迟疑,不答反问:“做一条风光显赫的狗,和成为餐桌上的腌狗头,醋溜狗肉,炖狗蹄子汤,长公主觉得我们应该选哪个?”
晏九黎沉默,无言以对。
殿内安静得有些反常。
晏九黎喝完手里的茶,没再跟他们为难,只道:“他既然让你们千里迢迢来面首,以后就好好发挥面首的作用,本宫不会亏待你们。”
靳蓝衣忙道:“亏待不亏待倒是无所谓,只要长公主殿下不觊觎我们的身体,让我睡马厩都不打紧。”
秦红衣点头:“对,睡马厩只是委屈一点,但不会丢命。”
他年方十八,容貌俊美,看起来贵气十足,这句话说出来,却跟他的容貌严重不符。
毕竟没见过谁家这么漂亮的公子睡马厩的。
夜玄衣年纪偏长,应该已满弱冠,语调稍稍沉稳:“长公主可以找点事情让我们做做,比如去查一下那个南风馆。”
“这件事我在行。”秦红衣兴奋举手,自告奋勇,“我可以去南风馆做花魁。”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很想知道轩辕墨是从何处找来的这些奇葩。
“那个顾云琰,殿下是否想杀了他?”顾青衣看向晏九黎,“虽然跟我同姓,但只要殿下需要,我今晚就可以让他暴毙。”
“我觉得让他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他。”秦红衣皱眉,“把他丢去南风馆吧,让他也享受享受被人糟蹋的滋味。”
此言一出,殿内空气骤降。
其他五人脸色猝变,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他,以眼神谴责他。
秦红衣接触到他们的视线,几乎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表情微紧,不安地看向晏九黎,讷讷开口:“我……我不是在说长公主……”
近来齐国京城沸沸扬扬,传的都是晏九黎被糟蹋的事情,虽然晏九黎自己不在意,但是不意味着人人都能随意说事。
晏九黎没说话,沉默地转头看向窗外。
秦红衣抿唇,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自己四个耳光,随即诚心认错:“请殿下恕罪。”
晏九黎转头看着他。
秦红衣俊秀的脸上一片红肿,指印清晰,可见下手时力道极重。
她自然不会认为他们是忌惮她,而是忌惮那个让他们来这里的男人。
那个人手段有多狠辣无情,晏九黎是知道的。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六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因为在西陵那几年里,她并未见过他们,所以应该不是西陵世家公子。
但这不妨碍她做出理智的判断。
“你们先去安置吧。”她声音淡淡,“后天在府里举办乔迁宴,你们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窝在后院休息,本宫不强求。”
靳蓝衣弱弱点头:“那自然是要参加的。万一有人敢欺负殿下,我们帮殿下出头。”
晏九黎不置可否。
六人告退,恭敬地起身离去。
第33章 你怎么这么无耻?
晏九黎望着他们的背影,眉心深锁,若有所思。
搬进新府邸,活动的地方宽阔了许多,晏九黎用完早膳,带着孟春和孟冬在公主府里逛了半日,闲庭信步,悠闲自在。
从小在宫里长大,晏九黎十三岁去了西陵,待在异国他乡,从没有一点归属感。
回到齐国依旧住宫里,只是跟幼时的感觉不同。
而如今才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地方,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家,感觉很奇妙。
长公主府的花园很大。
眼下正值春节,桃花开得正好。
晏九黎逛到园子最南面,这里有一座莲湖,湖上有浮桥直通湖心凉亭,夏天在凉亭赏烹一壶茶,赏着满湖的莲花,应该别有一番滋味。
“长公主殿下。”府里的管事嬷嬷走来,恭敬地禀报,“六公主求见。”
晏九黎望着湖面,嗓音淡漠:“她来干什么?”
“奴婢不知。”
“让她过来吧。”
“是。”
晏九黎抬脚走上浮桥,沿着浮桥往凉亭走去。
早晨微风徐徐,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在晨光照耀下,闪着金光点点。
“这里真好看。”孟春赞叹地看着湖水,“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孟冬目光落在湖畔,淡道:“六公主来了。”
孟春转头看去。
晏宝瑜在嬷嬷引领下走上浮桥,身后跟着四个宫女。
步摇轻晃,环佩叮当,一袭粉色宫装尽显娇嫩明媚,只是她面上隐隐流露出的嫉妒和不平,生生破坏了这份明媚。
走进凉亭,她酸酸地开口:“七妹真是厉害呢,这么好的一座府邸,之前贵妃娘娘求皇上好久,想要赏给立了大功的武阳侯,皇上都没给,你一张口就给了你,真是好本事。”
晏九黎倚栏而坐,声音淡漠:“本宫确实好本事,不像你,待在宫里这么多年,除了年纪之外,什么都没有。”
晏宝瑜脸色铁青:“你!”
晏九黎漠然道:“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晏宝瑜冷道:“你昨天打了顾云琰,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不应该去顾家赔罪吗?”
晏九黎嘴角微扬:“本宫打他是他的荣幸。”
“晏九黎!”晏宝瑜咬牙,“你别太过分。”
晏九黎转头看向湖面,神色冷漠疏离,懒得搭理她的歇斯底里。
晏宝瑜不满地看着她,恨得咬牙切齿,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不得不压下怒火:“如果你不想去赔罪,就……就换一种赔罪方式。”
“想要长公主的封号,还是让本宫取消跟顾云琰的婚约?”晏九黎嘲弄地看着她,“做梦。”
“皇兄即位之后,我本来就应该是长公主。”晏宝瑜阴沉着脸,满心嫉妒不甘,“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
“你可以去问你的皇兄。”晏九黎语气淡淡,“本宫这些年不在齐国,与你毫无阻碍,你都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晏宝瑜抿唇:“只要你同意让皇兄封我为长公主,我就同意把顾云琰让给你。”
晏九黎冷笑:“那个废物你自己留着就好,本宫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能看上的。”
“你装什么装?要不是想挽回顾云琰,你何必处处为难我,还故意霸占着婚约不取消?不就是想让云琰回心转意?”
晏九黎懒得听她废话,抬手命令:“孟冬,把赶出公主府去,以后除非本宫邀请,否则不许她踏进这里一步。”
“是。”孟冬转头看向晏宝瑜,“六公主请。”
“晏九黎,你到底要干什么?”晏宝瑜退后一步,气急败坏地看着她,“你不想让我封长公主,又不许我跟顾云琰成亲,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晏九黎皱眉,嗓音冷冷:“你要跟谁成亲与我何干?我没兴趣干涉你的事情。”
宴宝瑜怒道:“你既然没兴趣干涉,那就取消跟顾云琰的婚事呀!”
晏九黎眯眼:“我的婚约轮得到你做主?”
晏宝瑜攥着手,气得眼眶发红:“你怎么这么无耻?”
她不取消婚约,她怎么嫁给顾云琰?
晏九黎神色不耐:“阿影,把她丢到湖里去,洗洗她的脑子和嘴巴。”
黑影一闪,晏宝瑜还没反应过来,身躯就如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湖里。
“六公主!六公主!”四个宫女吓得脸色惨白,趴在栏杆前大喊,“六公主!”
“救命……呜呜,救命!”晏宝瑜在水里扑腾着,恐惧地挣扎大喊,“救命啊……啊呜,救我……”
四名宫女跪在地上,惶恐哀求:“长公主殿下,求您让六公主上来吧,奴婢……奴婢求求您……”
“救命……救我!呜……”
晏九黎冷眼看着宴宝瑜挣扎,等她呛得差不多了,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阿影。”
黑衣如风般一掠而至,蜻蜓点水般踩着水面,把不断扑腾的晏宝瑜从水里捞了出来。
砰!
宴宝瑜被扔在凉亭里,被呛得咳个停:“咳咳咳咳……”
晏九黎看着冻得脸色发白,又呛得脸色通红的晏宝瑜,声音寒凉如霜:“吃了几次亏还不长记性,真是让人费解。”
第34章 公主成了落汤鸡?
眼下虽是温暖如春的天气。
可春日里湖水寒凉,且此时还是早晨,晏宝瑜浑身衣服湿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你……你……”
“送她回宫。”晏九黎瞥了眼跪地的宫女,冷声命令,“若真为你们家主子好,以后就劝她做事带点脑子,不该惹的人别惹,否则本宫不会再这么好说话。”
宫女手忙脚乱地上前扶起晏宝瑜:“公主,我们先回宫吧,赶紧请个太医看看,别染了风寒。”
晏宝瑜不敢再说话,只怨恨地看向晏九黎:“你的衣裳借我一身,我……我这样回去,成何体统?”
她是皇族公主,金枝玉叶。
她的仪容代表的是皇族脸面,这样一身湿漉漉的回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晏九黎吩咐管事嬷嬷:“把府里侍女的衣裳借她一身。”
宴宝瑜怒不可遏:“你要我穿侍女的衣服?”
晏九黎眯眼,嗓音冷冽:“不想穿就不穿,没人逼迫你。”
“你……”晏宝瑜咬牙,气得眼眶通红,“穿就穿。”
穿宫女的衣服回去,也比一路湿着好。
晏宝瑜站起身,很快被宫女扶着离开,浑身衣裳湿透,一路都是水渍。
穿过花园月洞门时,一个蓝色衣袍的少年迎面而来,正是今日刚进府的靳蓝衣。
见到晏宝瑜这副状态,他惊讶地咦了一声:“这是谁家的落汤鸡?”
宴宝瑜面色一僵,愤怒地抬眼看去,下一瞬却呼吸一窒,怔怔看着眼前这个精致漂亮的少年,面上不由自主泛起红晕。
“放肆!”晏宝瑜的贴身宫女翠燕怒声呵斥,“你是什么人?竟敢嘲笑我们六公主?不想活了是不是?”
“六公主?”靳蓝衣眉梢一挑,诧异地看着晏宝瑜,少年感十足的脸上满是戏谑,“这只落汤鸡竟然是皇族公主?她是大白天下河沐浴吗?”
女儿家的名节不是很重要?
堂堂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会淋成了落汤鸡?
晏宝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你敢对本公主无礼,是想吃板子?”
“不想。”靳蓝衣摇头,随即才不紧不慢地回道,“我是长公主的面首。”
此言一出,晏宝瑜和四个宫女齐齐呆住。
她们既没想到长公主府这么快就有了面首,也没想到这个面首会如此不知羞耻,就这么坦然无畏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晏宝瑜原本的惊艳霎时成了鄙夷,冷冷丢下一句“无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晏九黎是个无耻贱人。
她府里的人也都是无耻之徒。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晏宝瑜恨晏九黎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剥皮抽筋,把她的尸体拖去乱葬岗喂狗!
该死的晏九黎,竟敢如此羞辱她。
然而比起恨晏九黎,宴宝瑜更恨自己无能。
被晏九黎一而再再而三欺负,却拿她毫无办法。
为什么?
明明自己才是皇族最尊贵的公主,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
而晏九黎只是一个残花败柳。
凭什么她过得比自己好?
凭什么她天不怕地不怕,如此横行无忌,还不用得到任何惩罚?
这不公平!
靳蓝衣望着宴宝瑜狼狈离去的背影,理了理身上的袍服,目光垂落之际,看到地上一路的水渍,啧啧两声,悠然举步往后湖方向而去。
沿着浮桥朝凉亭走去,一身飘逸蓝袍尽显明媚张扬,以及意气风发的少年光芒,在晨光下格外耀眼夺目。
孟春和孟冬朝他看过来,眼底流露出惊艳之色。
靳蓝衣是六个男子之中年纪最小的,容颜明媚,朝气十足,不会让人生出什么亵渎的想法。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只要是美人,那就是上天精心雕琢的珍品,谁都忍不住想瞅上两眼。
走近凉亭,靳蓝衣朝晏九黎躬身行礼,姿态谦恭而优雅。
“殿下。”抬眸看着晏九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靳蓝衣眸光流转,“我今晚可以去南风馆吗?”
晏九黎目光落在他脸上:“你这副容貌,一旦踏进那种地方,会瞬间成为所有人的猎物。”
靳蓝衣笑得心无城府:“我不怕。”
“那就去吧。”晏九黎声音淡淡,“不必事事遵守本宫府里的规矩。”
“那不行。”靳蓝衣连忙摇头,“我怕被打断腿。”
孟春惊诧,谁打断腿?
晏九黎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没有应声。
“我要先出门找个裁衣的,给我们做几身衣服。”靳蓝衣道,“每人要做六套,殿下要吗?”
晏九黎淡道:“要账房给你支银子?”
“不用不用,我有钱。”靳蓝衣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抬眸看了眼站在晏九黎左右的孟春和孟冬,从中抽出两张递给她们,“这两张银票给你们,拿去做衣服穿。”
孟春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奴婢不用,不,不需要……”
靳蓝衣把银票硬塞给孟春:“每人五十两,你们好好伺候长公主殿下,只要对长公主忠心,以后还会有。”
孟春、孟冬无措地看向晏九黎。
“他既然给,你们就收着。”晏九黎声音平静,“不用跟他客气。”
“是。”
晏九黎看向靳蓝衣,眉眼浮现深思:“你看起来很有钱。”
“还好。”靳蓝衣自谦,“殿下以后若是需要用钱,只管跟我说就行。”
“本宫府里的面首不花本宫的钱,反而拿钱出来养活本宫?”晏九黎挑眉,“到底谁是主子?”
靳蓝衣笑了笑:“殿下是主子,所以给主子花钱不是应该的吗?”
晏九黎:“……”好一个应该的。
“蓝衣先告退。”靳蓝衣躬身,“若有需要,请殿下尽快开口。”
晏九黎没说话,任由他离去。
孟春看着手里的五十两银票,讷讷开口:“靳公子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这么有钱?”
最重要的是,这么有钱的公子来给长公主殿下当面首?
听着着实不可思议。
晏九黎没说话,安静地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眉眼波澜不惊,难辨喜怒。
第35章 失声痛哭
宴宝瑜被带到内院,换了身衣服,擦干头发,随即片刻不敢耽搁,匆匆出府坐上自己的车驾回宫,并命人去请太医。
大宫女一边去请太医,一边派人把六公主落水的事情告诉给仁寿宫的曹嬷嬷,请曹嬷嬷转达禀报太后。
“宝瑜落水?”太后正躺在榻上,由着宫人给她捏脚捶腿,闻言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宫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曹嬷嬷恭敬道:“说是被长公主命人扔下去的。”
太后脸色一僵,随即坐起身,抬手屏退左右:“简直岂有此理!”
晏九黎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这么冷的天,她把自己的姐姐扔进湖里去,是要淹死她吗?
曹嬷嬷这些日子已见识到晏九黎的心狠手辣,不敢轻易附和太后,而是谨慎开口:“是不是六公主得罪了长公主?”
太后冷道:“就算有言语上的冲突,她也不该如此心狠!姐妹之间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曹嬷嬷低着头,想到长公主的脾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想说六公主和长公主之间确实没有感情,一来是因为分开七年,二来是因为夺夫之恨,三来……
曹嬷嬷心里加了一句,连太后都偏向六公主,而把长公主这个亲生女儿冷落在一旁。
长公主怎么可能把六公主当成姐姐?
太后心累:“你说九黎怎么就这么反骨?”
训斥没用,动手又不是她的对手,孝道压不住她,连皇帝都拿她无可奈何。
她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养出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想来想去,太后只能问一句:“宝瑜去长公主府干什么?”
曹嬷嬷摇头表示不知:“奴婢去看看六公主,再问问是怎么回事?”
太后嗯了一声,叮嘱道:“让太医给她好好瞧瞧,别染了风寒。”
“是。”
太后躺回凤榻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失败又窝囊。
齐国以孝治天下。
皇家为天下表率,可她身为身份最尊贵的太后,却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
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太后闭上眼,身心俱疲。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这辈子只要安享荣华,养尊处优,天下再无人可忤逆她。
可自从晏九黎从西陵回来,这个想法彻底被颠覆,她觉得自己每天都活在阴霾之中。
别说长命百岁,只怕早晚被那个逆女气死。
昭阳殿大宫女给公主抱了床被子,还命人熬了姜汤端到床前。
宴宝瑜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汤,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放声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既绝望又无助。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翠燕不安地从旁劝慰,“喝了姜汤就会好的,公主别伤心,我们方才坐马车进宫,没多少人注意到您的衣服和仪容……”
晏宝瑜扑在床上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翠燕束手无策,把姜汤递给旁边的宫女,转身就往外跑去。
一路跑到凤仪宫,求人通报之后,翠燕疾步进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求您为我们公主殿下做主!求您为我们公主做主吧!”
裴皇后怀里抱着孩子,见她如此莽撞,不悦地皱眉:“你是六公主身边的宫女翠燕?”
“是。”翠燕砰砰磕头,语速极快,“六公主今日去长公主府,不慎得罪长公主,被长公主扔进湖里差点没命了,这会儿生了病,独自一人待在宫里无人问津,求皇后娘娘为六公主做主!”
裴皇后眉头微皱:“长公主把六公主扔下湖?”
“是。”翠燕白着脸点头,“公主惊吓过度,正痛哭不止……”
“请太医了吗?”
“宫人已经去请太医了。”
“既然已请了太医,还叫本宫做什么主?”皇后把孩子递给嬷嬷照看,正色看向翠燕,“长公主近日心情不好,你们做奴才的应该劝着点,让她离长公主远一些,不要去自讨没趣。”
翠燕垂着头,支支吾吾回道:“六公主羡慕长公主有封号,有府邸,想去跟长公主府看看,跟长公主殿下修复一下姐妹关系,没想到……没想到长公主还记恨着……”
“翠燕,你在本宫面前说这些没用。”皇后声音淡淡,“长公主的事情本宫管不着,就算你说六公主多无辜,长公主多凶残,本宫也无权替你家公主做主。”
翠燕脸色一白:“皇后娘娘……”
“你知道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意味着什么吗?”皇后看着她,眼神平静疏冷,“意味着她大权在握,跟那些有封号的王爷们平起平坐,长公主甚至还握着金吾卫大权。你觉得本宫一个掌握后宫的皇后,能管得了前朝的长公主?”
翠燕一震,低着头:“奴婢该死。”
“你先回去吧。”皇后语气淡淡,“想要你们公主以后不被欺负,就劝她不要再去招惹长公主,离得越远越好。”
“是。”翠燕黯然行礼,“奴婢告退。”
“六公主吃了几次教训,怎么还不长记性?”皇后身边的嬷嬷皱眉,“长公主软硬不吃,不但有封号有府邸,还有金吾卫在手,主动招惹她,不是自找没趣么?”
皇后神色懒散:“晏九黎没回来之前,晏宝瑜在公主中的待遇是最好的,样样以她为尊。晏九黎回来之后,虽然遭受不少谩骂,但该有的都有了,还让顾云琰和晏宝瑜吃了那么大的亏,她心里不平衡也是正常。”
“按理说六公主也该封为长公主了,皇上和太后都这么宠她,怎么这些年迟迟没赐她府邸,让她搬出宫住呢?”
皇后沉默片刻:“皇上有他自己的考虑。此事跟本宫无关,你们不必想那么多。”
“是。”
“有没有差人去问问,祁阳这几天怎么样?”
嬷嬷笑道:“听春公公说,小国舅很得长公主信任,如今不但领了金吾卫副统领一职,还兼任长公主府护卫统领呢。”
皇后倚在凤榻前,敛眸淡道:“本宫走的这步棋有点冒险,也不知道对不对。”
嬷嬷宽慰:“娘娘别担心,小国舅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皇后轻轻点头。
暂时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第36章 晏九黎真是个瘟神
晏宝瑜到底还是染了风寒。
大哭过一场之后,盖着被子睡了一觉。
可能睡着之后太热踹了被子,也可能是姜汤的效果没那么好,总之醒来之后,宴宝瑜就开始发热咳嗽。
宫女只能再去请太医。
消息传到仁寿宫,太后到底不放心,命人摆驾,亲自到昭阳殿探望宴宝瑜。
刚跨进宫门,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太后心疼不已,快步走进殿内:“宝瑜。”
殿内宫女齐刷刷跪下:“参见太后娘娘。”
宴宝瑜听闻太后驾到,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迎接,太后疾步走到床前,抬手阻止:“你还病着,不必多礼了。”
宴宝瑜以帕子掩嘴,低低咳嗽两声,脸色苍白而虚弱,眼角蒙上一层晶莹的水汽,看着格外惹人心怜。
太后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忍不住心惊:“怎么这么烫?太医请了没有?”
翠燕跪在地上,惶恐回话:“回太后娘娘,奴婢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
太后转头看向满殿的宫人,疾言厉色问道:“你们这些奴才到底是怎么伺候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应该拖出去打死,通通打死!”
宫女惶恐求饶:“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
“母后。”宴宝瑜扑进她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呜呜呜呜……求太后为我做主……”
太后坐在床沿,轻拍着她的脊背,蹙眉问道:“你怎么又惹到晏九黎了?”
宴宝瑜只是哭,哭得伤心欲绝。
“行了,别哭了。”太后被她哭得心焦,转头看向殿内两个大宫女,“翠燕,到底怎么回事?”
翠燕跪在地上,惶恐地回道:“长公主殿下今日乔迁新府,六公主想跟长公主说一声恭喜,顺口提到武阳侯,不知怎么的就惹了长公主殿下震怒,长公主命人把公主丢尽了湖里。”
“真是岂有此理!”太后大怒,“她这是想淹死自己的姐姐吗?”
晏宝瑜想到溺水时有恐惧,呜呜哭了起来:“母后,儿臣差点就回不来了,呜呜……”
太后垂眸,想到她今天受了这么大委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想到晏九黎那个逆女,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无奈地开口:“你以后别去招惹她,躲着她一点不行吗?”
明明已经在晏九黎手里吃过几次亏,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还要主动送到她面前去让她欺负?
宴宝瑜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可是儿臣已经二十一岁了,母后,儿臣的婚事该怎么办呀?”
太后神色阴郁,不由沉默下来。
晏宝瑜跟顾云琰感情深厚,两人都为这桩婚事等了七年,可七年后晏九黎归来,却不同意解除婚约。
这样一来,顾云琰跟晏九黎永远有婚约在身,而宴宝瑜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一个。
除非……
太后眸色沉了沉,除非晏九黎想成亲,并且有了中意的驸马,那么她就算不想解除婚约也得解除。
可她这般名声,京城哪个世家公子愿意娶她?
“宝瑜,你先别急。”太后垂眸看向她,温声安抚,“哀家会想办法让九黎解除婚约,这几天你好好养病,别再出现在晏九黎面前,知道吗?”
每次跟晏九黎遇上都没好事,不是被掌嘴就是落水,跟走了霉运似的。
晏九黎就是个瘟神。
“嗯。”宴宝瑜委屈地点头,“儿臣听母后的。”
这句话说完,正好太医来了。
一般把脉之后,太医给宴宝瑜开了药,叮嘱宫女煎煮之法,细细交代宫女该注意什么。
太医告退之后,太后又安抚晏宝瑜几句,并吩咐宫女好好伺候,然后才摆驾回仁寿宫。
“哀家想给九黎赐婚。”太后坐在凤辇上,转头看向曹嬷嬷,“你可有合适的驸马人选?”
曹嬷嬷想了想,如实回道:“京城家世较好且注重名声的公子,应该不会愿意做长公主驸马,而且长公主最近做事太过狠辣,世家勋贵们只怕都避之不及呢。”
“那你说怎么办?”太后眉头皱紧,面色沉怒,“就由着她这样折腾下去?”
曹嬷嬷低头说道:“奴婢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长公主不愿意取消婚约,其实就是故意不想让武阳侯和六公主成亲,但婚约指的是娶正妻,如果六公主不做正妻,应该就不用受婚约约束了吧?”
太后皱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让宝瑜做妾?”
“只要武阳侯不另外娶妻,六公主名义上为妾,实则还是正妻。”曹嬷嬷解释,“毕竟武阳侯已经二十六岁,六公主也二十一岁了,再这样耽误下去,一个不娶,一个不嫁,终究不是事儿啊。”
太后沉声道:“皇族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做妾?这不是笑话吗?”
“奴婢该死。”曹嬷嬷连忙请罪。
太后面上余怒未消,可沉默间偏又明白她说的是事实。
只要晏九黎不松口,顾云琰就不能娶妻。
违背先皇遗诏这一个罪名扣下来,就算是皇上也得掂量掂量。
可宝瑜是公主,身份尊贵,怎么能做妾呢?
这不是荒唐吗?
太后眉眼萦绕着阴霾,良久没再说话。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让宝瑜做妾。
早点给晏九黎选个驸马才是解决之道。
只是想来想去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嗯?
太后双眼微眯,脑子里忽然蹦出个人选:“裴祁阳最近不是很得重用吗?不如让他做九黎的驸马。”
裴丞相次子,皇后的弟弟。
家世身份正好跟长公主般配,而且还成全了皇后想跟晏九黎示好的决心。
曹嬷嬷心头微惊:“丞相会同意吗?”
“他同不同意不要紧,九黎同意就行。”太后说着,转头指着一个小太监,“你去凤仪宫走一趟,请皇后到仁寿宫来,就说哀家有事找她。”
“是。奴才这就去。”
太后声音淡淡:“哀家先跟皇后谈谈,她若是同意,哀家就命人拟旨……”
曹嬷嬷迟疑:“太后不问问皇上?”
太后想到皇上最近的懦弱,神色不虞,却还是冷道:“今晚让小厨房多做几道皇上爱吃的菜,把皇上和皇后都叫过来……对了,顺便传口谕给长公主府,把九黎也叫过来。”
既然是给九黎定的婚事,她自然应该在场。
太后并非有多尊重晏九黎,只是担心她那个脾气,万一旨意下了,她却当众抗旨,会让她这个太后和皇上脸上无光,有损皇帝威严罢了。
第37章 我不同意
皇后午后正好闲着没事。
听到太后传召,她独自琢磨了一会儿,思索着太后突然召见她的目的。
眼下是个敏感时期,尤其在太后跟晏九黎关系恶劣的节骨眼上,她没办法不多想。
半个时辰之后,皇后才带着宫人前去。
太后正在吩咐掌事宫女准备晚膳,皇后领着贴身宫女上前请了安:“天色还这么早,太后就开始准备晚膳了?”
太后淡道:“哀家请皇上和九黎一块过来用晚膳。”
皇后心头咯噔一下,暗道果然跟晏九黎有关。
她在太后旁边坐下来,就听太后说道:“皇后,哀家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议。”
皇后敛眸:“臣妾洗耳恭听。”
“哀家打算给裴祁阳和九黎赐个婚。”
皇后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太后:“祁阳和长公主?”
“怎么?”太后淡淡一笑,“皇后这是不愿意?”
皇后很快定下神来,压下心头不悦:“不是臣妾不愿意,而是怕长公主看不上祁阳。”
顿了顿,她有些无奈地笑道:“祁阳在外名声不好,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从小就被母亲惯坏了。此次能进金吾卫被长公主管束,已是极大的荣幸,但做长公主驸马,只怕他还不够格。”
“什么够格不够格的?九黎如今名声又能好到哪儿去?”太后一副宽容大气的态度,“哀家就是替她发愁,难得祁阳和九黎能和睦相处,哀家觉得他们正合适。”
皇后垂眸喝了口茶,眼神微暗。
太后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她一清二楚,不就是想着晏九黎不成亲,顾云琰和宴宝瑜也没法成亲吗?
可惜她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
裴祁阳纵然是纨绔,也不可能给一个声名狼藉的长公主做驸马,裴家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她不着急。
这件事拿主意的人是晏九黎,太后只怕还做不来这个主。
所以皇后不打算跟太后撕破脸,只是温和问道:“这件事长公主同意吗?”
太后淡道:“哀家已经派人去传她进宫,等她来了再说。”
皇后应了句是,垂眸不再多言。
……
晏九黎接到太后召她进宫的口谕时,并不觉得意外,晏宝瑜落了水,太后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的。
传旨太监站着门外候着,语气格外恭敬:“太后娘娘说,很久没有跟皇后和长公主您一起用膳了,所以请殿下去仁寿宫一聚,好好叙叙母女之情。”
晏九黎淡淡应了句,起身出门,命人备马进宫。
她喜欢凡事速战速决,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抵达仁寿宫时,皇上和皇后都在。
晏九黎连礼都没行,径自走到一旁坐下:“有事说事吧,饭就不必吃了。”
太后见她这个态度,表情一沉:“九黎,哀家好歹是你的母亲,你就是这样的态度?”
晏九黎淡道:“如果太后觉得我态度不好,可以不用叫我过来。”
她不是非来不可。
“你——”
“太后娘娘息怒。”曹嬷嬷端了茶盏放在太后手边,“您天天念叨着想跟长公主在一起吃顿饭,天天盼着长公主来,怎么长公主来了,您又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太后想到叫晏九黎来的目的,只得暂时缓下语气:“哀家让人请你来,除了一起吃个饭,还有件事想跟你商议。”
晏九黎没说话。
“哀家见你跟丞相家次子相处得还不错,想给你指个婚,你意下如何?”太后看着晏九黎,似是想说服她,“裴家次子一表人才,家世不错,跟你正般配,又难得是个不嫌弃你的男子,哀家——”
“他不嫌弃我,我就得感恩戴德?”晏九黎冷冷打断她的话,“我是不是应该三跪九叩,谢谢他不嫌弃我?”
太后脸色骤冷:“九黎,你怎么说话的?”
“皇上同意这件婚事?”晏九黎看向晏玄景,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皇后呢?也同意吗?”
皇后沉默不语。
晏玄景方才已经听太后说了原因。
眼下这个局面,只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让宝瑜给顾云琰做妾,才算不违抗先帝遗诏,但皇族公主不可能给人做妾。
二是给晏九黎赐婚,这样才她能解除婚约,只是赐婚不能随便赐,必须是家世相貌都能让晏九黎满意的,否则她不可能同意。
所以裴祁阳是最合适的人选。
晏玄景道:“如果你同意——”
“我不同意。”晏九黎平静地打断他的话,语气冷硬而无情,谁的面子都不给,“我的婚事无需任何人做主,我想娶就娶,想嫁就嫁,我不嫁不娶,选一后院的面首也没人管得着。”
太后震怒地拍着桌子:“晏九黎,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气死哀家吗?”
晏九黎嘴角微扬:“太后如今荣华显赫,荣耀加身,享福还没享够呢,怎么会死?”
“九黎。”晏玄景皱眉,面色不悦,“太后面前,不得放肆。”
“我知道太后想做什么。”晏九黎站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眼前母子二人,“宴宝瑜今天落了水,太后心疼了,想把我的婚事解决,然后给顾云琰和宴宝瑜赐婚?太后还是别想了,只要有我在一天,宴宝瑜就别想嫁给顾云琰。”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
走到门槛处,她脚步微顿,漫不经心地笑道:“若宴宝瑜实在等不及,可以去给顾云琰做妾,我不会介意的。只要她自己也不介意就行,至少不妨碍他们洞房花烛,孕育子嗣。”
话落,头也不回地跨出门槛,举步离去。
殿内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厉害。
皇后站起身,朝太后屈膝行礼,又朝皇帝行了个礼:“臣妾告退。”
然后带着自己的嬷嬷宫女转身离开。
这个结果她无比满意。
而为了报答这个满意的结果,皇后决定送长公主一件礼物。
所以跨出门槛之际,她就朝身边的大宫女吩咐:“追上长公主,把她请到凤仪宫。”
“是。”
第38章 他翅膀硬了
太后阴沉着脸,坐在凤椅上一动不动。
殿内气氛压抑而沉闷。
晏玄景不发一语地喝着茶,神色沉郁,眉眼微垂,让人看不出喜怒波动。
太后视线落在他脸上,眼神里隐含失望,用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语气说道:“皇上近日对九黎诸多纵容,已经纵容到了让哀家无法理解的地步。”
晏玄景垂眸,定定看着手里的茶盏。
他知道太后无法理解,满朝文武更无法理解。
没有人能理解他纵容晏九黎的态度。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最想回到晏九黎刚回来的那一天,金吾卫中选几个高手,在晏九黎踏进皇城之前,悄无声息地除掉她。
如此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追封她为镇国长公主,甚至还可以在封号前面,再加一些歌功颂德的词汇。
他可以用最深浓的感情悼念他最爱的妹妹。
然后世人就会感念皇上对长公主的一片谆谆爱护之心,感念皇家也有如此真挚可贵的亲情。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
晏玄景眼底掠过一丝阴霾,放下茶盏,平静地开口:“当年若不是九黎站出来,齐国如今是什么境遇,谁也无法预料。”
太后面色一冷:“皇上——”
晏玄景抬头看着她,眼神坚决:“如果不是九黎,儿臣可能当不上这个皇帝,母后应该也做不成太后。”
太后恼羞成怒:“所以哀家应该对她感恩戴德,事事依从?”
她一点都不想提起晏九黎做过什么。
她只知道这个女儿是她的污点,忤逆母亲,浑身是刺,总是做出各种离经叛道之事。
简直就是挑衅千百年传承的规矩。
不但跟全天下的人作对,更是对至尊皇权的冒犯。
她罪无可恕!
“母后无需对她事事依从,但该有的补偿应该给她。”晏玄景声音平静,情绪压抑,“母后别再试图控制她了,也不必拿母亲的身份压她,九黎她……受了很多苦。”
太后攥紧手里的帕子,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眼神阴郁而冷漠。
九黎受了很多苦?
身为皇族公主,她享受到的荣华富贵比一般人多多了,何来的苦?
就算在西陵受过一些磨难,可她现在回来了不是吗?
皇帝封她为镇国长公主,赐给她那么大的府邸,还一次次纵容她为所欲为,公然忤逆自己的母亲,跟大臣们作对,为难自己的姐姐,暴打未婚夫……桩桩件件,哪次冤枉了她?
“皇上知不知道,一味的纵容只会加深大臣们的不满?”太后冷声问道,“你是个皇帝,名声很重要,若因为晏九黎而成为群臣眼中的昏君,只怕早晚连帝位都保不住——”
“母后!”晏玄景皱眉,有些不耐地打断她的话,“儿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母后不必杞人忧天。”
说完,他站起身:“儿臣政务繁忙,今晚就不陪母后一起用膳了,儿臣告退。”
话落转身离去。
太后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一阵阵寒意上涌,突然觉得疲惫。
她支着额头,失望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这是她的儿子。
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
从小护若珍宝,长大之后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只为助他夺得储位。
他如今翅膀硬了,眼里已经没有她这个母后了是吗?
“太后娘娘。”曹嬷嬷低声开口,“您别想太多,皇上最近可能也是烦心事太多,所以才……”
“他烦心事太多,哀家就不烦心吗?”太后声音冷冷,充满着嘲讽的意味,“晏九黎做的事情已经惹了众怒,他作为皇帝,不但不惩罚,还一个劲地纵容,哀家说他两句他就受不了了?竟然用那种语气跟哀家说话……”
太后一时悲从心来,忍不住哽咽:“哀家这么多年对他尽心尽力,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曹嬷嬷命人去打了水,安抚道:“依奴婢看,皇上不像是对长公主纵容的样子,太后是太过在乎,所以乱了心,奴婢觉得皇上像是有苦衷。”
太后沉默片刻,冷道:“他是皇帝,天下最大,能有什么苦衷?”
“奴婢昨天无意间听说,长公主之前好像在大殿上提到西陵,说西陵打算再对齐国兴兵。”曹嬷嬷拧眉,认真分析,“会不会是长公主在西陵七年,对西陵了解较多,皇上想从长公主嘴里得到一些跟西陵有关的消息?”
太后一惊,“西陵又要兴兵?”
“应该是这么说的。”曹嬷嬷蹙眉,有些担忧,“齐国兵力不知道是不是西陵的对手,长公主去了七年才换来齐国七年太平,万一两国再交战,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太后以帕子拭了拭眼角,心头也蒙上一层阴影。
她虽是女人,也知道齐国不是西陵的对手,先皇还在世时,曾提过西陵重武,经济富庶,兵力强大。
如果两国再次交战,齐国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想到皇帝最近可能是在发愁战事,太后不由后悔方才那般逼他:“算了。皇帝政务繁忙,哀家着实不该拿九黎的事情烦他。”
曹嬷嬷笑道:“太后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长公主如今不在宫里住,掌着金吾卫兵权之后,她接触的人也不再是皇后和嫔妃,而是前朝那些官员武将,就算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由他们去操心,太后不用过于忧虑。”
太后没再说话。
对皇帝的行为释怀,心里却还是记挂着宝瑜的婚事。
她忍不住思索,或许武阳侯也不是非嫁不可,宝瑜贵为公主,想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
顾云琰虽为武将,封了侯,可从近日一次次被晏九黎暴打的结果来看,未免太过懦弱无能。
而且他跟晏九黎有婚约。
剪不断理还乱,不如给宝瑜重新定一门婚事。
第39章 当记你一功?
从凤仪宫出来,晏九黎径自骑马回了长公主府,掌事嬷嬷来禀报,说靳公子出门去了,走之前叮嘱她一定跟殿下如实回禀。
晏九黎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天色渐渐落下黑幕。
南风馆响起了丝竹管弦声,馆内灯火辉煌,纸醉金迷。
靳蓝衣悠然踏进南风馆。
少年一袭蓝袍,衣着明媚,容貌秀美,岁数又小,俨然是个不解世事的单纯少年,是以一走进南风馆,就成了达官贵人眼中的目标。
一双双暗藏欲色的眸子,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像是在审视着能不能下手。
先看他身上穿着配饰,确定身份能不能惹得起,再打量着是不是认识的人,是否是皇城高官权贵家中公子?
从他的言行举止观察他的行为习惯,从而判断他只是出于好奇,还是来寻欢作乐。
不大一会儿,就有至少十几双眼睛锁住了他。
“这位小公子第一次来南风馆吧。”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阴柔男子走来,手里握着把扇子,脂粉味浓厚,一双眼靳蓝衣身上扫视着,“不知公子有什么要求?是来逛逛,还是想点个小倌儿?可有中意的公子?”
靳蓝衣眉头微皱,抬手掩住鼻子:“你身上的味道太重,离我远一点。”
这是搽了几斤胭脂水粉啊?
阴柔男子笑意微凝,随即愉悦笑开:“给您带去雅间,您看如何?”
靳蓝衣双手背在身后,做出一副老成姿态,缓缓点头:“嗯。”
阴柔男子笑意加深,朝他伸手:“雅间都是招待贵客的,一晚上可不便宜,公子带银子了吗?”
靳蓝衣朝怀里一掏,一张百两银票展现在对方眼前:“这个够吗?”
阴柔男子愕然,忍不住又一次把这位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少年身上穿的是达官贵族才能穿的缎袍,颜色明亮鲜艳,他手上拿着的一百两银子做件衣服都不够。
少年容貌气度绝佳,一看就是出身极好的世家公子。
所以这百两银票……只能解释为年纪太小,不解世事?
“公子说笑了。”他笑了笑,笑意风情万种,“南风馆是京城最大也是唯一特殊的青楼,百两银子哪够得上雅间?”
靳蓝衣微愕:“一百两不够?”
男子摇头:“不够。”
“那算了。”靳蓝衣把银票塞进怀里,“这趟出门急,没带太多银子,下次有机会再来吧。”
“公子请留步。”阴柔男子伸出折扇,自然而然地拦住靳蓝衣去路,笑意显得温和无害,“小公子不是京城人士?”
“你看出来了?”靳蓝衣冷哼一声,“小爷我只是出门少带了一点银子,并不是付不起,你不必小瞧我——”
“不敢不敢。”男子躬身赔罪,“公子第一次来,怎能让你失望而回?请公子跟我来,今晚绝对让公子体会到别样的销魂滋味。”
靳蓝衣稍作犹豫,就跟他一起往雅间而去。
三楼奢华的雅间里。
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身着藏蓝色锦袍,眉眼透着纵欲过度的青白之色。
而他对面那人温雅沉稳,斜倚在榻上,一派悠闲姿态。
“东家。”一个小厮匆匆走进来,低声禀报,“今晚来了一个极品,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容貌漂亮得很,最重要的是外地人,带的银子不多,看起来涉世未深。”
身着藏蓝色锦袍的男人闻言,眼睛微眯:“十六七岁?”
“是。”
他转头看着小厮:“确定不是京城人士?”
“他自己说不是。”
男子站起身,躬身道:“王爷先坐着,我去看看。”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嗯了一声:“查清对方底细,别惹了不该惹的人。”
“王爷放心。”
藏蓝色锦袍男子随着小厮带路,很快来到少年所在的雅间,推门而入,看见靳蓝衣的那一瞬间,眼前骤然一亮。
果然是极品。
就这副身段,这张脸,这派气度。
说他是名门世家公子,都绝不会有人怀疑。
藏蓝袍服男子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位小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少年皱眉,不善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在下是这里的管事,姓钱,小公子可以叫我钱管事。”
姓钱?
少年微微一笑,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在下姓靳,初来乍到,请钱公子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
长夜漫漫。
南风馆今夜新来的娇客格外蛊惑,迷得钱康安晕头转向。
翌日天没亮,靳蓝衣将烂醉如泥的钱康安踢到一旁,从容不迫地打开雅间的门走了出去。
在南风馆待了一宿,靳蓝衣已成功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回到长公主府,他先回自己的住处更衣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把头发重新梳过,然后才去往凤凰居。
“殿下判断得没错,户部是六部之中最有油水的部门,而钱尚书的胃口极大,远远超出了殿下的想象。”
晏九黎正坐在梳妆台前,孟春和孟冬给她梳头装扮。
样式简单但精致的发簪插入发间,妆点出皇族公主该有的华贵,也衬得绝艳淡漠的容颜高不可攀。
听到靳蓝衣这句话,她淡道:“多少?”
“据小人初步估算,应该不少于八百万两。”靳蓝衣回道,“除了做户部尚书期间的贪污,这位钱尚书六年前还是礼部侍郎时,每三年一次的科考,他有两次都是主考官。”
“凭着收受贿赂,徇私舞弊,就贪了近百万两白银,顾御史家长子顾云安就是其中之一。”
“顾家当年给钱尚书送了十万两银票和一只价值三万两白银的翡翠镯子,那只镯子现在躺在贤王妃的妆奁之中。”
这番话透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钱尚书贪墨巨额银两是事实,除此之外,还有徇私舞弊罪。
以及那只镯子已到了贤王妃手里。
钱尚书是送给贤王妃,还是……
晏九黎倚着锦榻:“钱尚书家里有密库?”
“有地窖,很大的地窖。”靳蓝衣抬手比划着,眼神狡黠而兴奋,“如果不是事先打听好,殿下绝对猜不到地窖的入口在哪里。”
晏九黎定定看着他:“当记你一功?”
“不敢不敢。”靳蓝衣连忙挥手,“这都是小人该做的。”
顿了顿,“钱尚书女儿的闺房有一张千工拔步床,地窖入口在这张床下面。”
晏九黎沉默着:“钱康安告诉你的?”
“嗯。”靳蓝衣笑着点头,“小人略施小计,他就乖乖把家底全交代了。”
“不错。”
靳蓝衣施然躬身:“小人告退。”
晏九黎吩咐:“若是在府里遇到裴祁阳,让他过来一趟。”
“是。”
靳蓝衣告退离去。
晏九黎转头吩咐:“拟一份帖子送给明御史,邀请他明日来本宫府里参加乔迁宴。”
“是。”
第40章 乔迁宴
明御史在所有御史中年纪最轻,但也有三十七八岁了,作风比其他人正派一些,脾性耿直,不太喜欢拉帮结派。
所以弹劾长公主那天,他并未参与。
只是朝中结党营私成了常态,正直的人就会显得格格不入,处处受到排挤。
明御史是先帝时期提拔上来的人,那时朝中人人夸他年轻有为,敢言旁人不敢言,敢做旁人不敢做,先帝不止一次赞他有胆魄。
但新帝登基之后,顾家一脉得到大力重用,明御史在御史台的话语权渐渐减弱,不太受到待见。
晚间接到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明御史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了好一会儿。
帖子上清清楚楚写着是他的名字,而不是他的夫人,显然长公主是为了他而来。
朝中官员再怎么耿直,脑子还是好使的,长公主在这个时候送这份请帖过来,究竟存着什么心思,他着实有些不太敢想。
“老爷怎么还不睡?”明夫人走到房里,看着神色不太对劲的丈夫,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帖子上,不免觉得奇怪,“不就一份请帖吗?值得你翻来覆去地看?”
“你一个内宅夫人懂什么?”明御史站起身,拿过架子上的袍子穿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明夫人蹙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你不用管。”
踏出房门,命人备好马车,明御史顶着夜色来到长公主府后门,命守门之人通报之后,很快被带到晏九黎的书房。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进了书房,明御史恭敬地行礼,“深夜造访,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晏九黎抬眸看他一眼,对他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只淡声道:“坐吧。”
明御史道了谢,在椅子上坐下:“臣接到长公主殿下命人送去的帖子,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来拜见长公主,想当面请教长公主殿下。”
孟春端着茶盏进来,给明御史奉了茶,之后恭敬退下。
晏九黎语气淡漠:“依着明大人往日作风,本宫以为你不会理会这份帖子。”
“臣不敢。”明御史连忙说道,“长公主近日所作所为满朝皆知,臣家中有妻儿老小,不敢得罪长公主。”
倒还挺诚实。
晏九黎端起茶盏,敛眸轻啜一口:“本宫确实有事找你。”
“请长公主明言。”
“户部尚书钱禄贪污受贿,数额巨大,本宫要你明日在朝中弹劾他。”
明御史一惊:“钱尚书贪污受贿?”
“别说你不知道。”晏九黎嗤笑,毫不掩饰嘲讽之意,“你们这些大臣平日里装聋作哑的次数不少,御史监督百官,责任重大,你们却连朝臣贪官蛀虫都不管,看来御史台是该换一批人了。”
明御史因这番话而感到羞愧。
他沉默片刻,有些羞愧地解释:“钱尚书跟顾御史是一派,臣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
晏九黎声音寒凉:“结党营私是重罪,不管是顾御史还是户部尚书,亦或者是武阳侯,都不可能永远风光显赫。”
明御史点头:“臣知道。”
可在他们风光显赫之时,敢得罪他们的几乎寥寥无几。
“明日你只管弹劾,不必担心任何后果。”晏九黎语气平静,“本宫既然让你去做,就会保你全家安然无恙。”
明御史不发一语地坐着,心里正在权衡利弊。
钱尚书贪污一事他不用确认真假,因为这是真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弹劾他这件事,意味着多少风险。
顾家和钱家都是皇帝宠臣。
弹劾他等于跟武阳侯府和顾御史作对,甚至是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
而长公主显然是要削弱顾氏这一脉的势力。
明御史唯一不确定的是,晏九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作为齐国公主,在西陵呆过七年的质子,如今声名狼藉的长公主,她为何要对付顾氏一党?
是因为报复武阳侯?
还是……这其实是皇上的意思?
“明大人可以拒绝。”晏九黎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勉强,“但本宫打算择日选几个面首,听说明御史的儿子今年十六岁?正是明媚张扬的年纪,本宫很喜欢。”
明御史脸色一白,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跪下来:“长公主!”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照着本宫的话去做,弹劾钱尚书,这是你作为御史的本分,本宫会保你全家安然无恙,并且这个承诺至少是五年。”晏九黎淡道,“五年之后,武阳侯府和顾家全都不复存在,他们就算想报复也有心无力。”
晏九黎接着说道:“顾御史死后,御史台都御史的位子可以留给你,并且本宫保证不打你儿子的主意。”
她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不但保他无事,还承诺都御史的位子,并且永远不打他儿子的主意。
反之什么下场,明御史心里清楚。
他没有别的选择。
明御史只能应下:“是,臣听长公主的吩咐。”
“明御史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晏九黎满意地勾唇,“回去吧。”
“臣告退。”
明御史起身离开。
晏九黎独自坐了片刻,起身走出书房。
庭院里夜风微凉。
她抬头望着夜空,漆黑的眸心一片幽冷难测。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人若犯她,天诛地灭。
晏九黎转身回房,沐浴休息。
翌日三月二十,镇国长公主府设乔迁宴。
下人们天没亮就忙碌了起来。
晏九黎一袭深红长裙,梳洗打扮之后,慵懒地窝在窗前锦榻上,品着茶,听管事嬷嬷禀报。
“三位王爷陆续来了,都送上了贺礼,奴婢命人把三位王妃都领到了内院女客的厅里。”
“钱公子刚到,像是心情不太好,进了厅就开始大放厥词,裴公子上前阻止,但效果不大,反而有点火上浇油。”
“大公主和三公主也来了,宫里有公公来告知,说六公主卧病在床,不便前来。”
“顾御史家来了个顾二公子,进门就板着个脸,一点笑容都没有,像是跟长公主府有深仇大恨似的。”
管事嬷嬷陈述得很详细,观察得也很仔细。
晏九黎不发一语地听着,面色淡漠平静,待一盏茶喝完,她放下茶盏,起身往前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