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 穆婉她害怕

    那蒙面人挟持着穆婉往棚子外面走。

    穆婉惊慌道,“这位大哥,您挟持我也没用啊,您既然知道镇北侯,难道不知道他当年为抓奸细置心上人于不顾的事情?”

    “我一个商户之女,他跟本不在乎我的。”

    “你们直接逃还有一线生机,带着我,反而是个累赘。”

    “闭嘴!”蒙面人冷声道,“在不在乎,老子试试不就知道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匕首更贴近她的脖颈。

    “谢侯爷!叫他们住手!否则您这位娇滴滴的夫人可就要没命了。”蒙面人对着站在太后身边的谢珩高喊。

    谢珩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的抬起手。

    明镜司和金甲卫的人全部后退,五个到处乱窜伤人的刺客趁机飞快的聚集到一起,背靠背防着各个方向的偷袭。

    谢珩看着劫持穆婉的蒙面人道,“你们要什么?”

    这些蒙面人看着他的表情觉得穆婉说的可能是真的,可是他又确实叫人停下来了,大概秉持着不白来一趟的想法,他大胆提出要求,“谢侯爷,宝库钥匙在你手里吧?”

    “三天之后,狼牙岭,拿宝库钥匙来赎你的夫人。”

    “若届时你不来的话……您这夫人就归我们了!”他说着,还发出意味深长的怪笑。

    穆婉心中顿时骂娘,她本来还想着万一被带走,到了没人的地方用暗器呢,被这傻逼一说,她绝对不能离开众人视线了。

    偏偏这帮人就是冲着前朝宝库来的,她若不想惹麻烦,身上的暗器还不能轻易暴露……

    穆婉看向谢珩,只能希望侯爷给力一些了。

    谢珩已经拿起了弓直指他们的方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着急的表情,只是了然道,“原来是前朝反贼。”

    穆婉趁机道,“你看我就说他根本不在乎我吧,他只是想知道你们是谁,目的是什么而已。”

    挟持穆婉的蒙面人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匕首再次压向穆婉,“谢侯爷,你不要你夫人了?”

    谢珩的回答是瞄准穆婉,仿佛下一秒就要放箭。

    蒙面人发现人质没用也有些急了,问旁边的同伙,“现在怎么办?”架在穆婉脖子上的匕首不自觉的放松。

    就是现在!

    穆婉飞快按下戒指上的机关,一根长针弹出,狠狠的刺向蒙面人握着匕首的手掌。

    蒙面人吃痛松手,穆婉飞快的蹲了下去。

    下一刻,那带着雷霆之势的羽箭破空而来,在一阵惊呼中,直接穿透蒙面人的咽喉。

    穆婉感受到了脸上和脖颈上温热的黏腻,却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就想往前跑,然而却被右边另一个反应快的蒙面人拽住了胳膊,“还想跑!”

    穆婉被迫转身,就看到眼前一箭射穿的两个人。

    对,就是两个人,劫持她的那个,还有他背后防护的同伙,鲜血汩汩流出,对方还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这得用了多大的力。

    “大哥!”左边的蒙面人此时才反应过来,似乎要疯了,怒吼一声,恶狠狠的朝着穆婉挥刀劈过来,“臭娘们!我要你为我大哥陪葬!!”

    穆婉咬牙摒弃一切情绪,再次朝对方抬起胳膊射出袖箭,这次蒙面人有了防备,侧身躲开,然而大刀虽然偏离了轨迹,但穆婉胳膊少不还是会挨一下。

    穆婉死死咬住牙,已经做好了会受伤的准备,但也打算再给他来一下子。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胳膊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紧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转身,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长刀削下了半片衣角,穆婉的被对方紧紧按在胸口,什么都看不见。

    即使没有半句话,但穆婉却知道就是谢珩。

    明镜司和金甲卫也终于冲了上来,然而对方虽然只剩三人,但却是背水之战,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穆婉能感觉到那些人在着重攻击抱着自己的谢珩。

    她本抬头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却被谢珩按住后脑,“别动。”

    声音微喘,明显有些吃力。

    穆婉以为是自己影响他行动,干脆自己伸手将人抱紧。

    谢珩动作一顿,小六焦急道,“侯爷,您怎么样?退后!我来!”

    谢珩抱着穆婉后退,穆婉却想,这个时候,更应该关心的不是她吗?怎么小六这语气好像谢珩受了重伤似的。

    终于远离了打斗圈,穆婉从谢珩胸口抬起头,“没事了吗?”

    “嗯。”谢珩应了一声,问道,“有没有受伤。”眼睛却没看她。

    穆婉还当他在警戒,摇了摇头,而后扶着他的胸膛想站直,腰间的手臂也顺势松开,穆婉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穆婉:……

    谢珩脸色一变,重新捞住她的腰,低头急道,“受伤了?哪儿?”

    “不是……”穆婉只能靠着他有气无力道,“大哥,我腿软啊。”

    她调侃道,“刚刚您那一箭,擦着我头皮过去的,我再晚个一息那箭上估计得再多串一颗人头。”

    谢珩却没像往常一样露出无语的表情,抿了抿唇认真道,“不会的。”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在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呢?解释不会伤到她?

    这也不需要解释啊?

    穆婉正莫名,脸上粗糙的触感让她一愣,不由看向谢珩,谢珩却已经抬眼看向别处,手指也从她脸上撤离,语气淡淡道,“拿个帕子擦一擦。”

    穆婉看着他手上的血迹,反应过来时刚刚那俩蒙面人溅到她脸上的,顿时开始难受。

    此时木霜也跑过来,担忧道,“夫人!”

    “侯爷!”小六也是一脸焦急。

    穆婉才想起什么,赶紧查看谢珩,“侯爷没受伤吧?”

    谢珩摇了摇头,然而穆婉见小六神色不同寻常,想他们可能有急事,扶住木霜的胳膊道,“侯爷去忙吧,我跟木霜先回去就行。”

    谢珩小心的将她交给木霜,立刻带着小六离开。

    回到棚子,谢昭看到她顿时哇哇大哭,他一哭,谢晋也跟着哭。

    谢意都冲上来一把抱住她,“三婶婶,哇……”

    谢时和谢晚内敛些,也靠在她身边抹眼泪。

    孩子软软的身体和担忧的情绪将穆婉心中的恐惧慢慢驱走,她挨着一个一个脑袋摸过去,“好了,三婶婶不是没事吗?你三叔叔多厉害。”

    她感叹道,“昨天是恶犬,今天是刺客,这趟秋猎没白来,大场面全让你们见识过了,以后出去交际,可有牛可以吹了。”

    谢时她们三个女孩儿年纪大些,闻言忍不住破涕为笑,谢意嗔道,“三婶婶!”

    谢时掏出帕子鼓起勇气给穆婉擦脸上的血,穆婉一边享受侄女的服侍,一边对还在哭的谢晋和谢昭道,“行啦,咱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牛肉还没处理完呢,今晚要吃炖牛肉的吧。”

    谢昭闻言立刻泪流满面的瞄了一眼放牛肉的陶盆。

    谢二夫人:……

    众人被她逗的又哭又笑。

    对比别人家人心惶惶,谢家孩子们虽然都哭过一场,但穆婉这个当事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们的心也都安定下来。

    一家人回了海棠院,先各自回房间洗漱。

    穆婉这次在浴桶里泡了好久,虽然作为一个大夫,她见过很多人血,但这种近在咫尺的杀戮还是头一次。

    谢二夫人不放心,头一次顾不得失礼,进来看她。

    穆婉笑道,“没事,就是有些后怕。”

    谢二夫人小心道,“你也别怪三郎,我在旁边看的清楚,他还是很紧张你的,只是当时不能表现的太在乎你。”

    “而且若不及时出手,让你被那些江湖人带走,过后不堪设想。”

    穆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疑惑谢二夫人会这么紧张,“我为何要怪侯爷?”

    谢二夫人一愣,对上穆婉的目光,半晌后尴尬道,“是我多虑了,三弟妹向来通透。”

    穆婉依旧觉得莫名。

    还是云苓打听来了原由。

    “当年徐大姑娘不是也被挟持过一次嘛,虽然被侯爷救下来了,但是生了好大的气,好像是觉得侯爷能让她身处险境,去赌得救的一点可能性,其实压根不爱她。”

    穆婉:……

    云苓忍不住道,“被挟持了也没有万无一失的救法吧?因为这个退婚岂不是有病?”

    穆婉失笑,虽然徐家的退婚不是这么单纯,但爱一个人的时候确实会抱有更高的期待吧。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谢珩刚刚不敢看她的模样,难道他也是怕她生他的气?

    想完又觉得自己傻了,谢珩干嘛要怕她生气,当时应该就是戒备而已……

    他能如此精准的权衡利弊,把握时机,自然靠的是远高于常人的观察力和警惕心。

    “您平时不是最会权衡利弊了吗?这次怎么这么冲动。”

    距离猎苑十里之外的小路上,小六扶着脸色难看的谢珩,忍不住念叨,“您又不是不知道夫人向来胆子大,防身的东西也多,您等我靠近了再出手不行吗?”

    “何必要亲自上!您知不知道您每毒发一次,都会影响寿数!”

    他刚说完,谢珩就吐出一口血。

    小六又急又气,“这次怎么发作这么快!”

    谢天上前直接背起谢珩,“别说了,快走!”

    三人快速奔至一个偏僻的别院,小六飞快的往浴桶里倒着冰块,谢天熟练的去熬药。

    “幸亏为防万一准备了……”小六一边扶着谢珩进浴桶,一边道,“这次我们去谷仓县的时候,再去杏林谷一次吧,您这毒发怎么变频繁了?”

    谢珩不置可否,趁着还清醒安排最近的事务,“跟太后说发现了新的宝库钥匙,来不及当面禀报,直接出发调查了。”

    “曹家之事未来几日必然引起变故,叫秦笑之做好准备;将韩家、赵家私采铁矿、转移军备的线索抛出去;必要的时候助太后一臂之力。”

    “还有……”谢珩紧紧抓着浴桶边缘,努力集中着注意力,脑中却只剩下穆婉被溅了一脸鲜血后瞪大眼睛惊惶的模样,喃喃道,“给穆婉送一碗安神汤,她害怕。”

    小六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珩却已经失去了意识,本能的要从浴桶中起身,小六和谢天连忙上前将人按住。

    谢珩痛苦挣扎,漫长的煎熬开始。

    第82章 082 谢珩:没有时间分给别人

    谢珩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三天之后的傍晚。

    一睁眼就看到一脸忧心的小六。

    “可算醒了,再不醒,属下就要背着您去杏林谷了。”

    他扶着谢珩坐起来,谢珩却虚弱的差点没撑住倒下去。

    小六道,“这次毒发好像比以往严重些,要不咱们先去一趟杏林谷吧。”

    谢珩摇了摇头,“遗诏要紧。”

    小六不赞成,“侯爷!”

    谢珩靠在床头攒了口气,“若有新法子,叶老早就来信了,若没新法子,你叫我再在杏林谷躺十天半个月吗?”

    小六想起杏林谷那位病人不听话便强制让“听话”的叶老爷子,只能无奈叹气。

    谢珩问道,“上京情况如何?”

    小六道,“没什么大事,您昏迷的第二天,秋猎就提前结束,太后和皇上已经带着文武百官回京了。”

    “曹家父子押入大理寺,太后已经向全国各地发出诏书,寻找被曹氏窃取成果的曹氏弩真正设计者,并着大理寺彻查曹国公冒领军功和曹世子草菅人命之罪。”

    谢珩道,“韩家和赵家有什么动静?”

    小六道,“两家都在观望,毕竟这次首辅也难得支持太后,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再加上曹家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都在准备落井下石了,所以曹家父子别想翻身,肯定没功夫再找夫人的麻烦。”

    谢珩点点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小六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下文。

    直到谢天送药进来,谢珩喝完药,才若无其事的开口,“府中怎么样?那天孩子们可有吓着?”

    小六和谢珩对视一眼,小六嘿嘿笑道,“侯爷是想问夫人怎么样了吧?”

    谢珩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小六立刻正经道,“夫人这次遭了无妄之灾,侯爷自然是应该关心的。”

    到底不敢逗太过,他飞快道,“府中一切都好,夫人并未受惊。”

    说到这里,他不由感慨,“那天的刺客可把那些官眷们吓坏了,孩子们更不必说,病了不少。”

    “就咱们府上,啥事儿没有!连最胆小的二夫人都浑身是劲儿。”

    谢珩看他。

    小六道,“您别不信呐,说起来还是您暗暗叫太后送的那半扇牛肉的功劳。”

    “听闻夫人回到海棠园,生怕那牛肉不及时处理就坏掉,又听说秋猎又要提前结束,都顾不上害怕,立刻带着二夫人和孩子们一起处理牛肉,又是腌又是晾的,累的大家晚上倒头就睡,第二天回程都在车上困的东倒西歪。”

    谢珩:……

    倒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也可能是夫人开的安神汤效果好?”小六笑道,“安神汤”三个字咬字着重。

    谢珩有些莫名,也没在意,只是道,“她岐黄之术应当不错。”

    想了一会儿,确定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吩咐道,“准备一下,休息一晚,明日启程去闵州安县。”

    小六反对,“您的身体太虚弱了,多歇一天吧。”

    谢珩直接道,“已经耽搁了许久,就明天。”

    小六还要再说,谢天碰了碰他,对谢珩道,“那咱们直接走吗?要不要回去跟夫人说一声?”

    谢珩一脸疑惑,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天道,“那天之事实在惊险,虽说夫人表现的没什么异样,但万一只是强撑呢?您回去看看她,她心里能踏实些。”

    小六连忙补充,“对对对,而且咱们这次要出远门,也该回去跟夫人说一声,省的她担心。”

    谢珩无语的看着他们,“你们何时如此啰嗦?而且你们何时见过穆婉担心?”

    “不必再劝,就明日启程!”

    谢天和小六暗暗叹了口气,悻悻离开。

    出去时小六忍不住嘟囔,“明明心里惦记人家……”

    谢珩垂下眼睑,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几年残命,哪儿有时间给别人。

    距离遇到刺客过去的第四天,镇北侯府,穆婉也做着出行的准备。

    云苓一边收拾包袱一边道,“虽然冯大人已死,但他那个魔方还下落不明,闵州安县肯定还有很多江湖人。”

    穆婉道,“怕不止江湖人,想想曹家。”

    “而且这次我们尽量不用那些机关暗器,一会儿你去许宅一趟,把药备足。”

    是的,穆婉要亲自去一趟安县调查魔方的事情。

    谢珩那天追查刺客一去不回,以他一消失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惯例,穆婉早早做了打算,就从太后那里套了话。

    自从协助太后羁押了曹氏父子,太后就对她十分不错,秋猎回程时也担心刺客再抓她威胁谢珩,所以干脆招了她和谢昭同乘。

    太后并不是城府多深的女子,再加上宝库钥匙之事穆婉也知道了一点,所以她稍加吹捧,就知道了冯耀宗那块儿魔方上的内容。

    “为儿谋。”

    得知是这三个字后,穆婉心绪再无半刻平静,许倾蓝到底在为她谋什么?

    难道她的去世,真的跟自己有关?

    云苓也在思索,“‘为儿谋青萝玉簪’,可您也不缺青萝玉簪啊?”

    穆婉道,“所以肯定还有其他信息。”

    而太后手里的那块魔方很明显也是曹家人从别人那儿抢来的,那些江湖人才想抓了太后或者皇上来换所谓的前朝宝库钥匙。

    所以从那块儿魔方上得不到任何线索,只有冯耀宗的那块儿还有迹可寻。

    因此回到府里的第二天,她便以西边生意出事为由,跟长公主申请了去巡铺子。

    长公主宽和,问了几句便允了她。

    “今日是不是就能准备妥当?”

    云苓道,“一会儿去一趟许宅,东西就齐了。”

    “行,”穆婉道,“东西备齐后,今日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我们一早就出发。”

    她说着揉了揉额头。

    云苓关切道,“哪儿不舒服?”

    穆婉叹了口气,“这几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云苓道,“还是做噩梦?”

    对自己的贴身丫头,穆婉也没什么好瞒的,“……那人实在离我太近了,俩眼珠子瞪的……”

    穆婉想起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吓死人了。”

    云苓皱眉,“要不调一调安神汤的方子?”

    穆婉正要说话,就听门口传来声音,“什么安神汤方子?”

    穆婉回头就看到进门的谢珩,起身看了眼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不由无语,“侯爷怎么总喜欢搞突袭?”

    谢珩打量着她的脸色,“不舒服?”

    穆婉却看着他,“我觉得您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她不由皱眉,“您是受伤了?”脸白的几乎没什么血色,看起来还有点虚的样子。

    “要不要我给您开个药喝喝?”

    谢珩背起手,“不必,有药。”

    穆婉也没强求,见他有些疲惫的样子,“可是有事?”

    谢珩一顿,道,“你上次那香囊……”

    穆婉了然,“还是睡不好?”

    正好她最近配的有,直接翻出来一个递给他,“这个先用着。”那脸色她实在看不下去,“若没有其他事,您先去睡一会儿?我再多备几个给您带走。”

    谢珩犹豫了一下,正要往卧室走,就听穆婉道,“东梢间收拾出来了,您去那儿睡,若哪儿不合适,再跟我说。”

    谢珩一顿,“东梢间?”

    穆婉想了想,直接将他带过去,正房的屋子都不小,考虑到他回来大部分时候都只是睡觉,所以穆婉着重把床布置了一番,帐子一放,绝对能好眠。

    她凑近他小声道,“我知道您每次跟我们躺一块儿都睡不好,总不能回回睡榻,以后您回后院可以去东梢间休息。”

    见他看向丫鬟,穆婉笑道,“如今昭哥儿跟我睡,理由都是现成的。”

    谢珩:……

    “赶紧去睡吧,午膳好了叫你。”

    谢珩看着她,“你晚上也睡不好?”

    穆婉知道他肯定又听到了,笑道,“放心吧,怎么也比你强些,我学医,活人死人各种人是见习惯了的。”

    谢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亲!”谢昭欢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听着脚步声往正房去,穆婉出声,“昭哥儿,这儿!”

    很快,小豆丁从门口进来,开心的扑向谢珩,“父亲!”

    谢珩俯身抱起他,若有所思,而后道,“父亲要休息。”

    谢昭果然抱住他的脖子,表示要一起。

    穆婉也没反对。

    谢珩大概伤的不轻,睡的极沉,中午起来简单吃了点就又去睡了。

    谢昭倒是没继续,小孩子到底精力旺盛,而且穆婉早跟他说好了明天要出远门,他还有事儿要做。

    直到傍晚要去请安时,穆婉差云苓去把谢珩叫醒。

    云苓出来时心有余悸,“侯爷也太可怕了,感觉一个不留神会被误杀,您平时都怎么叫他的?”

    穆婉道,“真的?我没叫过他,每次他都比我起的早。”

    云苓:……

    一家三口去月恒院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看到谢珩果然开心,今天一大家子都在长公主这里用晚膳。

    谢珩也没多想,毕竟自从穆婉嫁进来,家里的规矩时时有变化。

    只是见谢昭不坐宝宝椅非要坐穆婉怀里,疑惑道,“他最近这么黏人?”

    长公主笑道,“明日阿婉要出门巡铺子走几日,不能带他,这几天阿婉走哪儿他跟哪儿,都快成阿婉的小尾巴了。”

    谢昭果然依赖的靠近穆婉怀里哼唧,“母亲早点回来。”

    “嗯,吃了昭哥儿亲手做的饺子,肯定会顺利回来的。”

    这次出门最难的是怎么安顿昭哥儿,谢大夫人给她出主意叫她悄悄的走,小孩子看不见大人也会乖巧,等回来再哄。

    但穆婉觉得谢昭本来就有点敏感,又多次被抛弃过,她若不告而别怕他好不容易有的安全感会再次失去。

    索性直接跟他说明了情况,虽然之后小家伙变成了小哭包和粘人精,但也接受了穆婉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的现实;

    为了给他找点事情做,穆婉就说出门时吃了他亲手做的饺子,不论多远都能顺利回来。

    于是今天一天他就泡在厨房了,不仅是他,谢时谢意他们也都去了——秋猎回来,几个孩子的感情明显又好了不少。

    谢昭闻言连忙看向玉穗,“饺子!”

    玉穗脸上笑容像粘上去的,很快将一盘饺子放在穆婉面前。

    看着面前奇形怪状的不明物体穆婉倒是没慌,就是卖相不好,馅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大厨总不能馅儿都由着他们自己调。

    然而等饺子放进嘴里,穆婉僵住: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饺子这么苦!

    然而对上几个小孩儿的目光,尤其是谢昭的大眼睛,她只能若无其事的吃下去,强颜欢笑:“好吃。”

    飞快的给谢珩也夹了两个,“侯爷明日也要出门吧,吃点,孩子的孝心。”

    谢珩瞥了她一眼,把饺子推过来,“不出。”

    怕她又伶牙俐齿的找理由,谢珩直接道,“食不言寝不语。”

    穆婉:……

    长公主看出些什么,偷笑着立刻动筷子,谢大夫人也抿唇伸手,餐桌上马上安静下来。

    孩子们时不时朝穆婉投去期待的目光。

    穆婉:……

    一顿饭艰难的吃完,谢昭才兴冲冲的道,“当归!”显然是刚想起来自己的好主意。

    穆婉摸着他的脑袋,“嗯,吃出来了,谁的主意,真有想法。”

    谢昭立刻看向谢意。

    谢意还很得意,“出门的人吃了当归,很快就会归家,我从二婶婶书上看的。”

    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看着穆婉生无可恋的脸:……

    长公主忍不住大笑,小孩子们不明所以,也跟着开心,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都对穆婉充满了歉意。

    她们以为顶多就是难吃些,没想到这些孩子竟然放了药。

    谢珩默默的给穆婉递了一杯水。

    穆婉充满怨念的看着他。

    谢珩默默移开视线。

    用完饭回去的路上,谢昭更粘穆婉了,连谢珩都不要,只抱着穆婉的脖子不撒手。

    进了秋尽院大门,谢珩突然道,“明日一早,我也要出门,短则十几日,长则一个月。”

    谢昭立刻在穆婉怀里挺直了身子,“父亲也走?”

    穆婉差点没抱住他,谢珩十分自然的朝他伸出手,这次谢昭没有拒绝,飞快的到了他怀里。

    谢珩抱着他往东梢间走,“今晚跟父亲睡?”

    谢昭顿时看向穆婉,又舍不得谢珩,想到双亲明日都要离开,顿时瘪了嘴,“一起睡……呜呜……”

    穆婉:……

    最后,三个人躺在拔步床上。

    穆婉幽幽的道,“刚谁饭桌上说不走的……”

    谢珩将谢昭搂在怀里,装作没听到。

    前院,小六和谢天碰了碰酒杯,“需要跟夫人拿些药……还是你有主意。”

    谢天笑了笑,深藏功与名,“明明是侯爷自己的主意。”

    不然,谁能拗的过他呢?

    第83章 083 肯定碰不上。

    谢珩夜半睁眼,就见往常睡的四仰八叉的人此时缩成一团,眉头紧紧蹙着。

    他正想将人推醒,穆婉却先有了动作,她伸出胳膊开始划拉,着显然是在找什么。

    很快就碰到了他的胳膊,谢珩微顿,却没有躲开,任由她握住。

    然而下一秒,穆婉就自己醒了。

    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她连忙抽回,讪讪笑道,“抱歉,吵醒你了。”

    她也没想到夜半惊醒,习惯性的想捞过谢昭给自己压压惊,却捞到了谢珩的手。

    谢珩手指蜷了蜷,若无其事的问道,“做噩梦了?因为那天的刺客?”

    穆婉长的呼出一口气,“嗯。”又笑了笑道,“不过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见谢珩还看着她,穆婉解释,“你知道我跟着外祖学医嘛,前两年学成后,各种各样的死人都见过,病死的、重伤死的、饿死的、冻死的……千奇百怪。”

    “遇到没见过的,自然会害怕。”

    说到这里,她好奇的问谢珩,“听说你十四岁就上战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噩梦?”

    谢珩点点头,“做过。”

    “那你怎么克服的?”

    谢珩道,“杀多了就克服了,”

    穆婉:……

    她默默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凶残的脱敏方式。

    谢珩道,“一想到他们杀了我大郢多少无辜百姓……”

    穆婉立刻从被子里冒出来,“杀的好!”

    谢珩失笑,反问她,“你呢?你怎么克服?”

    穆婉将谢昭捞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笑道,“我娘在的时候,她这样抱着拍我睡一觉就好了。”

    “我娘不在的话,我就在心里复盘一下对方的死因了,如果是病,该怎么治;如果是断胳膊断腿的,能不能缝一下,从骨头到肉再到皮;饿死的,皮包骨头,正好能看清人有多少根骨头……”

    谢珩:……

    在脑子里给人抽筋扒皮……她有什么资格怕他。

    谢珩也往旁边挪了挪。

    穆婉被逗笑,“幼稚!”

    低头看了眼睡的小猪一样的谢昭,“昭哥儿睡着了,侯爷要不去东梢间吧,省的扰了您,明日不是还要出门吗?”

    谢珩却没动,半晌轻声道,“抱歉。”

    穆婉疑惑,“侯爷道什么歉,又不是您劫持的我。”

    “说起来咱来还挺有默契的,”她笑道,“我当时真的是就只能赌您武艺高强,能一击必中了。”

    谢珩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习惯未雨绸缪,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一直看着你。”

    穆婉也想起当时谢珩的话,“怪不得您说不会射中我,原来是特意抓了时机的。”她抚着胸口,“又安心了不少。”靠运气总不如靠实力。

    谢珩道,“毕竟是受我连累。”

    “这倒是。”穆婉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所以,侯爷您是不是得补偿我?”

    谢珩想了想,竟然翻身坐起。

    穆婉一惊,“怎么了?”

    谢珩只道,“等会儿。”

    说罢就径直出了门。

    “三更半夜的……”穆婉一边胡乱编着谢昭的头发,一边默默想着眼睛的组织结构,不过是因为窒息而引起颅内压力把眼球顶出来而已,眼球的主要结构是……

    就在她越想越清楚,那双眼睛几乎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谢珩终于回来了。

    他直接递给穆婉一个小匣子。

    穆婉打开,惊喜的瞪大眼睛,“猫眼石?!”

    猫眼石在现代比较常见,但古代却非常稀少,穆婉长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而现在匣子里一对鹌鹑蛋大小的猫眼,还是稀有的的金绿色,即使在昏暗的烛光下也非常漂亮。

    她惊喜的拿起一颗,忍不住确认,“给我的?”

    其实她刚刚只是随口调侃而已,毕竟享受了镇北侯夫人的好处,总该付出些代价,没想到谢珩竟然来真的。

    谢珩道,“给你看一眼。”

    穆婉的笑容立刻消失。

    谢珩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失笑,“这是我小时候先皇所赐,一直留着也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穆婉脑子里已经飞快的想出了它的用途,“做个发钗,或者手钏,肯定非常吸睛!晴天的时候带出去,也会很漂亮。”

    她越想越兴奋,激动的拽住谢珩的胳膊晃了晃,“侯爷您真是太好了!”

    谢珩微顿,嫌弃的拍开她的手,“所以现在能睡觉了吗?你明天不是也要出门?”

    穆婉仿佛没听见,狠狠的亲了那猫眼石一口,忍不住就着微弱的烛光欣赏。

    谢珩直接将猫眼石抢走。

    穆婉急了,“哎!”

    “先睡,这个白天看更好看。”

    穆婉自然知道,抬起枕头道,“帮我放这儿?保证不看了。”

    谢珩摇头失笑,“财迷。”将猫眼石放过去,而后干脆起身吹了唯一亮着的蜡烛。

    屋里的光线全部消失,穆婉只能睡觉。

    就听黑暗中谢珩道,“那个猫眼,是不是像眼珠子。”

    穆婉:……

    她下意识的将那刺客瞪大的两个眼珠子换成了刚刚看到的猫眼石,忍不住笑出来,“那是什么妖怪。”

    “射一箭就蹦出来俩猫眼石眼珠子?当是美人鱼的珍珠泪呢……”

    谢珩听着她的形容,也悄悄的勾起嘴角。

    他这个法子显然不错,没一会儿穆婉就沉沉睡去……然后朝他挤过来。

    暗暗叹了口气,一回生二回熟,谢珩也懒得再折腾,抬臂将人虚虚圈住,犹豫了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穆婉久违的睡了个好觉,先是梦见了许倾蓝抱着她另她十分安心,后来又梦见来个小眼睛,眼珠子却跟鹌鹑蛋那么大的怪人叫她看病,而且要求她用脑袋诊脉。

    穆婉还真诊了,但那脉搏跟她捉迷藏似的,一会儿突突乱跳,一会儿又似有似无,好像还会跑,穆婉只好用脑袋追,追着追着醒了过来。

    然后对上了谢珩近在咫尺,却面无表情的俊脸。

    穆婉:……

    她飞快的往后翻了个身,想假装无事发生,谢昭却从她怀里掉出来,小家伙被惊醒茫然的抬起头,露出炸窝似的头发,含含糊糊道,“母亲?”

    谢珩:……

    是穆婉昨晚的杰作。

    穆婉被逗笑,连忙用手做梳理了理小家伙的脑袋。

    谢珩起身下床,穆婉瞄见他揉胳膊的动作,装作没看到,心里却想,谢珩睡的多沉啊,她枕了他的手臂都没醒来?

    他不是一向警惕吗?难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想到这里,穆婉不免讪讪,再想起人家昨晚给她的两颗猫眼石,连忙起身吩咐了云苓去准一些东西。

    见谢珩进了浴室洗漱,谢昭迷迷糊糊的想起什么,脑袋猛的一抬,清醒了一些,“父亲,要走。”

    “嗯。”穆婉看了眼天色,也爬了起来,不仅谢珩要走,她也要走。

    谢昭溜下床,自觉的去了浴室,没一会儿就洗刷好被谢珩带了出来。

    一家人简单的用过早膳,谢珩走之前穆婉递给他一个小包袱。

    谢珩疑惑,“是什么?”

    穆婉道,“我看侯爷睡眠也不是很好,这里面有安神香,环境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您可以点了它休息,没什么副作用。”

    “这里还有一些金疮药,解毒丸,都配有说明,您自己看着用吧。”

    谢珩一边听她介绍,一边拿起一瓶金疮药闻了闻顺口问道,“你和杏林谷有什么关系?”

    穆婉一顿,很快笑道,“合作关系,我外公杏林世家,我娘在时又常年给杏林谷提供药材,所以我能拿到杏林谷的药。”

    谢珩点点头,他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多想。

    穆婉接着给他看准备好的养生丸,“这些都是强生健体的,每天吃两颗对身体有好处,您现在受了伤就更要好好补充元气,出门在外尽量按时吃饭。”

    大概是梦见了诊脉,她忍不住犯了职业病,“现在您还年轻不觉得,等老了就知道了……”

    见谢珩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穆婉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唠叨了,但想到那俩猫眼石,她认真道,“我是真的希望您长命百岁。”经常能给我些补偿。

    谢珩的回答是敲了下她的头,又摸了摸谢昭的脑袋,起身离开,“别送了,你不是也要走吗,自去收拾吧。”

    谢昭还是送去了院门口。

    穆婉则捂着被他敲过的地方摇头叹气,“有些人拼了命想活,有些人拥有健康却不懂的珍惜……”

    然后对云苓道,“赶紧,先给我拿纸笔来。”

    云苓一边去取纸笔一边问,“怎么了?要写什么?”

    “昨晚梦到给人诊脉,忽然就想起了师父给的脉案里那位倒霉的仁兄,那脉象跟他好像,正好有了些治疗想法,赶紧写下来告诉师父。”

    云苓无语:“这都能梦到。”

    穆婉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毕竟是个没见过的疑难杂症。”

    云苓道,“您不是说那毒无解吗?”

    “只是暂时无解,又不是永远无解。”穆婉道,“他都已经这样了,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呗。”

    “就算最后失败,也是珍贵的经验脉案。”

    穆婉飞快的将治疗方案写好交给木霜让寄出去,然后也准备出发。

    和谢珩经常出门无人在意不同,穆婉出门时,谢家的主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出来相送。

    谢昭坐在长公主怀里,瘪着小嘴,眼睛里已经蓄了泪。

    穆婉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牛轧糖,笑道,“母亲在你祖母那里给你们留了好东西,一会儿回去看,等你跟哥哥姐姐们一起把母亲留下的东西拼好的时候,母亲就回来了。”

    嘴巴里的甜味儿让谢昭下意识的抿着嘴舍不得吐掉,只能一边含着糖一边抽噎着跟穆婉再见。

    穆婉跟众人告辞后乘车离开,谢昭刚想哭,谢意就问道,“祖母,三婶婶给我们留了什么?”

    谢昭立刻回过头,看向长公主。

    嘴巴里含着糖,眼里含着泪,但不耽误他好奇。

    长公主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三婶婶留的,必然是好东西。”

    这点没人否认,谢时和谢意立刻就往月恒院走,谢晚和谢晋跟上,谢昭也挣扎着从长公主怀里下来,噔噔噔的像个小尾巴,嘴里含着糖含糊的喊,“三姐,二哥。”

    古嬷嬷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还当得哄好一阵呢,没想到这就精神了。”

    “自从三夫人进门,姑娘和郎君们都活泼了不少。”

    “可不止活泼。”长公主眼里满是欣慰,感情更好,遇事也更稳了。

    “有时候不能不信命啊。”谁能想到太后为了膈应他们家赐婚的姑娘比她精挑细选的都强呢。

    当谢府的孩子们拆开穆婉送的大箱子,对着几千片模型碎片好奇的时候,穆婉也出了城。

    木霜道,“奴婢见侯爷出门也往这个方向走了,会不会也去闵州安县,万一碰到怎么办?”

    穆婉摇了摇头,“冯耀宗手里的魔方已经出现快一个月,江湖和朝廷的人要查的肯定都查过了,至少闵州安县应该没什么可查的。”

    她们这次出行调查许倾蓝和魔方的事情,是秘中之秘,在弄清楚情况之前,穆婉谁都不打算告诉。

    否则光清华散人的事情就说不清,就算谢珩信,还有其他人呢……这种巨大的利益面前,穆婉从不去赌人性。

    云苓越想越无语,“这叫什么事儿?!明明只是夫人和许娘子自己的事情,莫名其妙就卷进造反里头去了……”

    穆婉道,“反正侯爷要查的肯定是曹家手里的那一枚,咱们遇到的概率应该不大,放心吧。”

    “好在就算真的查也查不到我们身上来,”穆婉想到他们对清华散人的调查,忍俊不禁,“清华散人可是已经死了,不仅他死了,儿子都死了。”

    云苓和木霜偷笑。

    反正只要她们自己不透漏,谁也不会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

    然而四天后,穆婉几人一踏进安县的客栈,就看到年轻妩媚的老板娘扭着水蛇腰对坐在桌边的冷面男人娇笑,“镇北侯,您怎么又来找奴家了?可是想知道清华散人的下落?”

    “陪我一晚,就告诉您~~~他没死哟~~”

    第84章 084 不会让你夫人知道的!

    一天前。

    谢珩一行到达了闵州安县。

    为了行事方便,他并没有隐藏身份,直接住进了县衙。

    谢地很快就将自己的发现呈上来。

    那是一个首饰匣子,然而谢珩打开后里面空无一物,一旁的小六却变了脸色,“金丝绫锦。”

    谢珩拿起匣子中的垫布,“确实是金丝绫锦。”

    金丝绫锦,是大郢朝圣旨专用织物,上头的龙凤暗纹由世代相传的绣娘用特殊技艺绣制,民间根本不可能有。

    谢地道,“属下在赌坊中探听消息时,一男子说是要用好物换赌资,结果匣子打开是空的,赌坊管事闹将起来,属下瞥了一眼,发现了不对,后来趁机买下。”

    “但只有一小片。”

    谢珩仔细看着绫锦边缘,“九色,确实是从遗诏上裁下来的。”

    大郢圣旨制式是有等级的,一看卷轴:分为木质、银制、金制和玉制;二看龙凤绣的颜色,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三色、五色、七色。

    而九色圣旨只用在册封太子、皇后和先皇传位之时。

    谢珩问道,“那个男人呢?”

    谢地道,“已经审过了,那男人名叫林大志,三十岁,在安县东街开了一家杂货铺,据他交代,这匣子里本来装了一只宝石金簪,他说前一天晚上看的时候还在。”

    “第二天他娘子临时出门,他便起了贼心,赶紧偷出来想去换赌资,因为害怕被娘子发现,所以拿了就跑,并没打开看,结果到了赌坊要才发现匣子是空的。”

    小六问道,“那簪子呢?”

    谢地皱起眉头,“林大志说可能是被他娘子带走了,但那天之后,林张氏就消失了,一直没能找到。”

    谢珩挑眉,“消失?”

    “对,消失。”谢地道,“这几日属下把林张氏亲朋好友都走遍了,全说没见过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谢珩又仔细看下匣子,就是普通的榆木匣子,没有任何特征,“这遗诏碎片的来处,恐怕还是要从那簪子上找线索。”

    “林张氏消失几天了?那林大志有没有报案?”

    谢地道,“算算时间,已经十天了,林大志倒是报了案,但县衙怕是不会管”

    “一个月前安县民变刚被镇压,新县令刚到任十几天,如今忙的脚不沾地,而且这案子有些离奇,县衙也管不了。”

    小六疑惑,“什么案子县衙都管不了。”

    谢地道,“最近一个月,安县里像林张氏这样消失的人不下十个,最后全都被西街鬼宅里的厉鬼抓去吸了阳气而亡。”

    小六:……

    “这怎么还变成鬼故事了,而且,既然吸阳气为什么会抓女人?”

    谢地道,“许是为了阴阳调和?”

    小六:……

    谢地道,“反正那些消失的人,过个十天左右就会出现在西街的鬼宅门口,一副被吸干的模样。”

    “算算时间,如果林张氏也是被抓去了鬼宅,那这两天也该出现了。”

    谢珩自然不信什么厉鬼杀人,去县衙要卷宗后,果然发现如谢地所说,县令接了案子却完全没管。

    下午便只好亲自去林氏杂货铺探查一番,发现林张氏所有的东西都在,完全看不出有出远门的打算,仿佛就是临时去串个门。

    谢地和小六去询问左邻右舍的时候,谢珩不知怎么想起穆婉的唠叨,便拐进了隔壁客栈随便点了碗面吃。

    然后就听到那些来碰运气的江湖人说什么清华散人没死,这思乡客栈的老板娘知道对方的下落。

    他本想问询,但伙计说老板娘出门未回,谢珩只好第二天再来。

    却没想到老板娘是如此做派。

    客栈里显然住着不少熟客,见状笑道,“潘娘子,你好大的胆,竟然敢肖想镇北侯。难道你不知镇北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一个多月前谢珩曾在这里镇压叛乱,所以来安县人对他还有些了解。

    潘娘子倾身靠近谢珩,娇笑道,“是吗?奴不图名也不图份,就图活个一时痛快。”

    她以为谢珩和那些外来人一样,都是来打听前朝宝库钥匙的,朝着谢珩吐气如兰,“如何啊?侯爷,您难道不想知道清华散人的消息?”

    穆婉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赶巧,她不仅撞上了谢珩,还撞上了谢珩被调戏现场。

    一边咋舌老板娘的大胆,一边想着趁谢珩没发现,先离开再做打算。

    结果还没转身就被眼尖的小二叫住,“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包括谢珩。

    穆婉:……

    谢珩:……

    本来坐的不动如山的谢珩,忽然往后倾身和那位潘娘子拉开了距离,惹的对方惊奇的看向他,“哟,侯爷这是当我洪水猛兽呢!怎么突然就怕起来了?”

    又看向穆婉,“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啊!快请进!打尖还是住店?”

    其实出门在外,穆婉是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甚至为了安全考虑还在脸上画了挺大一块儿黑斑,绝对算不上美人,这潘娘子倒是嘴甜。

    穆婉看了谢珩一眼,见他没有和自己相认的意思,想着估计有什么顾虑,便也没有叫破,笑吟吟道,“住店,要一间上房。”

    “另外上些菜,就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来两道,再来一道青菜一道汤,速度快些。”

    “好嘞!”潘娘子吆喝伙计,“听见了没?麻利点!”

    然后看着大堂道,“这会儿正是用饭时间,客人有些多,您看您是拼桌,还是给您送去房里?”

    穆婉环顾一周,安县虽然刚刚经历了旱灾和民变,但因为前朝宝库的关系,依旧有不少人前来碰运气,所以这往日萧条的小县城意外的热闹。

    思乡客栈作为安县最大的客栈,各方势力,三教九流的人几乎都在这里。

    也是穆婉选择在这儿住店的原因,探听消息方便一些,而且……

    她看了谢珩一眼,抿唇笑道,“拼桌吧。”

    然后选了谢珩隔壁的桌子坐下,既然避不开,先看个热闹又何妨?

    谢珩:……

    伙计带着云苓和木霜去房间,小二招呼穆婉。

    潘娘子又回头继续调戏谢珩,“侯爷想的怎么样?”

    谢珩淡淡道,“潘娘子自重,本侯有夫人。”

    潘娘子立刻道,“所以您这不是也近女色吗?”

    谢珩:……

    穆婉:……

    不,他不近。

    潘娘子笑道,“若侯爷是顾虑夫人,也大可不必担心,奴又不会纠缠,夫人不会知道的。”

    第85章 085 我叫谢婉

    穆婉正看着谢珩的热闹,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突然从门口进来,指着潘娘子骂道,“潘云杉你这个水性扬花的骚货,狗改不了吃屎!呸!说什么从良,结果见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就勾搭!”

    “跟那姓冯的反贼一样,都是伪君子,迟早跟他一样不得好死!”

    那男人看起来快三十岁了,样貌普通,举止粗俗猥琐,却穿着一身绸缎,剪裁得体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有种街头无赖偷穿富家少爷衣服的违和感。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但走到穆婉她们这桌时却站住了,虽然醉着,但大概还是摄于谢珩的气势,没再敢靠近,只是将一锭银子狠狠拍在穆婉所在的桌上,“来,这些给你,让老子尝尝闵州府百花楼最会伺候男人的花魁是什么滋味儿!”

    他说的实在难听,穆婉不由皱起眉头,潘娘子倒是一点没恼,她从谢珩身边站起来,婷婷袅袅的走到男人身边,“哟,刘臭虫,吃了酒涨胆了啊!你也说老娘最会伺候男人,”她依旧娇笑,“但,老娘不会伺候你啊……”

    客人们闻言顿时哄堂大笑。

    有本地的客人起哄,“潘娘子这是说刘臭虫不是男人吗?也是,他不是男人,是条臭虫。”

    潘娘子拿起桌上的银锭上下抛了抛,轻蔑道,“一个只会蹲在老娘客栈门口要饭的无赖,靠着什么得了便宜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猴子披人衣你还跑到老娘面前装人来了!”她眼睛一眯,将那银锭往门口一扔,红唇微启,铿锵有力的吐出四个字:“滚你娘的!”

    刘臭虫吓了一跳,顾不上再骂潘娘子,而是飞快的跑出去,一脚将银锭踩在脚下,确定没人来抢,才小心的将银锭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珍惜的揣进怀里。

    那滑稽的模样逗的大堂里众人哈哈大笑。

    “果然是赖子当惯了,这银子捡的多熟练。”

    “刘臭虫,冯耀宗已经死啦,你可没办法再靠着上告他发达了,难得有了些家底,省着点花吧,别到时候又满城挑粪讨饭吃!”

    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穆婉得知此人曾是安县的地皮无赖,冯耀宗当县令后,为整治治安,直接抓了他们这些人去做苦力,这人被罚挑粪,因此得了刘臭虫的诨号。

    刘臭虫闻言涨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骂道,“谁满城挑粪了!老子那是被姓冯的伪君子欺辱压榨!”

    “要不是他,老子哪里会……”

    “要不是他,你个臭虫早就被饿死了!”潘娘子冷声打断他,不耐烦道,“别在这儿耍赖,赶紧滚!”

    刘臭虫像是发现了什么,摇摇晃晃的指着她道,“怎么?你竟然敢替那反贼说话?你果然跟那姓冯的反贼有一腿吧!”

    潘娘子脸色大变,“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跟他有一腿了?!”

    刘臭虫却不理她,对着谢珩谄媚道,“官爷,小的要上告,这贱人和冯耀宗合伙,要造反!”

    大堂里的本地人看不下去了,“刘臭虫,你差不多得了,上告还告上瘾了?”

    “一会儿你是不是要拿我们都去换银子啊?”

    和穆婉拼桌的年轻男子好奇的开口,“怎么他这么骂冯县令,我来之前听闻冯县令是好官啊?”

    “不是说整个闵州旱灾,就只有他顶着上头的压力开仓放粮,救了安县百姓,他被朝廷带走之后,还有人去为他去上京伸冤呢。”

    大堂里几个本地人欲言又止,刘臭虫却狠狠地“呸”了一口道,“什么伸冤,他一点都不冤!开仓放粮,不过是为了好名声罢了!他自己想当皇帝,却拿我们老百姓的命去填!”

    “要不是他,我们安县能死那么多人?”他朝谢珩拱了拱手,“幸亏朝廷英明,不然我们整个安县怕都给他陪葬,要老子说,他死一万次都活该!”

    “够了!”潘娘子皱眉道,“别在老娘这儿提这些晦气的东西!”

    她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怒道,“再说一次,给我滚!不然别怪老娘不客气!”

    刘臭虫也恼羞成怒,“你当老子愿意在你这儿,千人骑万人枕的东西,你想伺候老子,老子都嫌你脏呢!”

    穆婉再次皱起眉头,云苓和木霜正好从楼上下来,往穆婉这边走的时候听到此人污言秽语,云苓忍不住道,“你哪儿来的资格嫌弃别人脏,赶紧让开!”

    刘臭虫顿时怒道,“哪儿来的臭丫头!”他目光随着云苓和木霜落在穆婉脸上,轻蔑道,“你他娘的又皱什么眉,替一个妓女打抱不平呢?怎么,难不成跟她是同行?”

    他话音刚落,一刀一剑同时架在了他脖子上。

    刘臭虫立刻跪下,嚣张到认怂无缝衔接,“女侠饶命,官爷饶命!小的黄汤喝多了,有眼不识泰山!”

    此时一个老妇人匆匆赶来,看到这情状立刻跪倒谢珩面前哐哐磕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儿是喝多了听了外头人挑拨,受了气,这才胡言乱语……”

    谢珩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倒是穆婉呵呵道,“原来是在别处被骂受了气,就跑来这里撒气。”

    老妇人依旧朝着谢珩磕头,“官爷饶命,他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请官爷高抬贵手。”

    穆婉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我倒觉得他没喝多,不仅知道撒气要找女人撒,还能分的清谁能骂谁不能骂。”

    “说到底,不就是觉得女人好欺负嘛。”

    穆婉说这句话的时候,木霜将剑又用力压了压,刘臭虫顿时嚎叫起来,“是是是,女侠说的对,小的欺软怕硬,不是东西,冒犯女侠,该打!该打!”

    老妇人听见儿子的叫声,也吓坏了,这才赶忙向穆婉磕头求饶,“女侠,他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为什么不记?”穆婉打断她,“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比他还小呢!”

    老妇人和刘臭虫瞪大眼睛,似乎意外他们如此低声下气,穆婉竟然还不依不饶。

    穆婉懒洋洋笑道,“怎么?当我是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不会跟你计较?”

    这种无赖她见多了,欺负人的时候趾高气昂,道歉的时候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一般人就会索然无味,懒得再理会他们。

    所以他们有恃无恐,遇到软柿子便能趁机欺负,踢到铁板就下跪道歉,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尊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穆婉可不惯着他:

    “那些人是笑您不是男人您才恼怒的吧?”她笑吟吟道,“我尊重您,我把您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出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要打,那就必须要打!”

    她吩咐木霜,“去吧,成全这位臭虫大哥!”又问潘娘子道,“后院怎么走?别在这儿影响了您的生意。”

    潘娘子指了指后门,“那边。”

    小六顺势收了刀,木霜用剑逼着刘臭虫冷声道,“站起来!”

    刘臭虫吓坏了,一个劲儿的喊“女侠饶命”。

    那老妇人又朝着谢珩磕头,“官爷,官爷饶命,他们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您面前动私刑。”

    所以说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

    刘臭虫也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个当官儿的,急忙道,“官爷,官爷,小的并不是辱骂她们,小的是来告发的,这贱人……”他看了眼潘娘子,又看向穆婉,“还有她!都跟姓冯的反贼是一伙儿的!”

    谢珩终于抬眼看向他,“你确定?”

    刘臭虫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很快就激动道,“确定,小的确定。”

    谢珩点点头,对一旁的谢地道,“去县衙叫人来,全都抓起来。”

    潘娘子脸色一变,刘臭虫露出得意的神色,看向木霜,“还不快放开我,官爷面前,也有你动刀的份儿!”

    小六将刀再次架到他脖子上,“她没有,我有吗?”

    刘臭虫吓了一跳,“官爷,这,这……”

    小六冷笑,“你不会觉得上下嘴皮子一碰,这状就告成了吧?”

    谢珩看着他,“之后本侯会派人查清楚,若潘娘子和……这位姑娘都是反贼,就记你一功,若不是……”他淡淡道,“诬告按律杖责三十,另外戏耍朝廷命官,藐视朝廷,杖责五十。”

    刘臭虫和老妇人脸色都是大变!

    小六对刘臭虫道,“起来,走吧!”

    眼看着谢珩来真的,老妇人连忙跪下拼命磕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儿知错了,五十杖,他会没命的!”

    “他是无心的,无心的,前些日子还守了朝廷封赏……”

    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眼前的官爷与以往的都不同,但为时已晚,只能豁出命的磕头,希望为儿子争得一线生机。

    老妇人没两下就磕出了血,谢珩却不为所动。

    直到老太太磕的晕过去,刘臭虫焦急大喊,“娘,娘!”

    谢珩也只是淡淡道,“押去县衙。”

    刘臭虫吓坏了,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铁石心肠的人,整个大堂都鸦雀无声。

    还是潘娘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求情,“侯爷,多谢您仗义为我解围,只是这人就是个地皮无赖,平日里欺软怕硬,满口胡言,实在不值得您这样大费周章。”

    穆婉对面的男子奇道,“潘娘子你这就不厚道,侯爷替你出头,你不说感谢,却替这无赖求情?”

    潘娘子叹了口气,“侯爷,这位郎君,这安县就这么点大,我开门做生意,若就因为一点口角就将人送去大牢,以后谁还敢跟奴家打交道。”

    “而且都是一个县城的。”她说到这里,目露伤感,“前段时间县里已经死了不少人……”

    大堂中的本地人闻言不由叹道,“潘娘子大义。”

    穆婉心知潘娘子大概有自己的不容易,便出声道,“潘娘子说的也有理,处置这种人简直是浪费人力物力,实在不值当,不如就交给民女,遂了他的意,揍他一顿了事,如何?”

    谢珩看了小六一眼,小六直接将人推到木霜面前。

    刘臭虫则扑向老妇人,“娘,娘你怎么了?”大抵是指望穆婉对老妇人心生恻隐,然而木霜面无表情的用剑尖抵住他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刺破了他的皮肤。

    鲜血流下,刘臭虫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闹妖,“我走,我走,我这就走。”

    木霜押着人走向后院,没一会儿就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对面的男子啧啧道,“这么一看,姑娘和侯爷行事倒是类似。”

    穆婉和谢珩同时看向他。

    那男子也不怵,对着穆婉大大方方道,“在下萧度之,敢问姑娘芳名?”

    穆婉冷不丁被问到,也不知怎的,一时脑抽,脱口道,“谢婉。”

    一说完,云苓就看向她,旁边桌上小六,谢珩也都看过来。

    穆婉:……

    她其实是想说许婉来着。

    萧度之笑道,“竟然还跟侯爷同姓,果然有缘。”

    看着谢珩眼底闪过的笑意,穆婉莫名有些发窘。

    好在潘娘子已经叫了人将那刘臭虫的母亲抬去医馆,返回来对穆婉笑道,“都怪我带累了姑娘,这桌我请了,姑娘别把这破事放在心上。”

    “潘娘子不必客气,”穆婉道,“潘娘子若觉得对不住我,不如坐下来陪我喝一杯,我初来县城,也对清华散人事情有些兴趣。”

    她看向对面的谢珩,“反正都要说给侯爷听,不如省一遍口舌。”

    萧度之道,“哎~人家潘娘子说给侯爷可是要代价的,谢姑娘这样直接打听,岂不是阻了人家的美梦。”

    穆婉看向谢珩,谢珩淡淡道,“小六,清华散人之事事关重大,请潘娘子回衙门细细询问!”

    小六立刻就要上前,潘娘子也吓了一跳,穆婉连忙道,“且慢。”

    “潘娘子要真知道清华散人的消息,怕早就被大侠或者朝廷‘保护’起来了,哪儿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笑,想来是本地人都知道的小道故事,侯爷何必如此认真……”对上谢珩的目光,穆婉觉得自己傻了,这种事情谢珩当然比她更清楚,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逗人……

    穆婉无语,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也只能继续道,“不如就在这里,一起听个热闹,如何?”

    谢珩沉默不语,潘娘子有些紧张,穆婉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谢珩才慢条斯理点点头,“可,就给谢姑娘个面子。”

    “谢姑娘”三个字咬字却有些重。

    穆婉:……

    谢珩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

    潘娘子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这会儿也不敢再拿乔,连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看了眼两人的桌子,正想邀请穆婉去镇北侯那桌,却不想谢珩起身走了过来,在穆婉身边坐下。

    潘娘子愣了一下,见谢珩瞄过来,立刻将疑惑抛到脑后,直入主题,“一开始江湖传言说清华散人死了的。”

    “但最近那些整天想着找什么宝库钥匙的人,死了不少,传言说是清华散人为儿报仇。”

    穆婉现在已经接受清华散人有儿子的现实,非常坦然。

    萧度之问道,“因为争夺宝库钥匙,江湖人互相残杀而死的不少吧?为什么说是清华散人杀的?”

    潘娘子道,“因为他们都是死于机关暗器中的乱箭射杀,不是擅长机关暗器的清华散人又会是谁?”

    谢珩问道,“你说知道清华散人的下落,在哪里?”

    潘娘子道,“城外西山,那些找前朝宝库钥匙的江湖人都死在那里,在那儿守株待兔说不定能等到人,毕竟还有人在前赴后继的在找钥匙。”说到这儿,她语气里不由带上讽刺。

    谢珩问道,“死了多少江湖人,县衙有没有管?”

    潘娘子道,“死了十二三个了吧,至于县衙?县衙连安县本地人都管不过来呢。”

    穆婉没听懂,“人命关天的事情,县衙竟然不管?”

    潘娘子道,“谢姑娘刚来,有所不知,不仅江湖人死了不少,我们安县的百姓们也……不说别的,就隔壁林张氏,已经失踪了十天,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穆婉才知道原来安县的老百姓也在丢命。

    谢珩又问,“安县百姓失踪了有多少个了?”

    潘娘子道,“七八个吧。”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安县的人本来就没多少了……”

    她刚说完,隔壁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嚎啕,“春娘!我的春娘啊——”

    小六脸色一变,谢珩也神色凝重的起身去查看。

    穆婉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也跟了上去,一边疑惑的问旁边的潘娘子,“这是怎么了?”

    潘娘子叹了口气道,“说什么就来什么,这就是我刚刚说的林张氏。”

    “十天前就失踪了,听这动静,应当是出现了。”

    “出现了?”穆婉已经到了门口,就见隔壁的男人张着嘴巴大哭,嘴里叫着春娘,却是跟在捕快身后往前走。

    潘娘子解释道,“自从民变之后,安县就一直不太平,不只是各种外来的生人,还有本县的人也总是遭遇不测。”

    “隔三差五就失踪一个,然后过上那七八十来天,那人就会出现在鬼宅门口,只剩一具干瘪的尸体,应该是叫林大志去认尸。”

    穆婉没想到还能听到鬼故事,“鬼宅?”

    潘娘子道,“其实就是冯耀宗之前住的宅子,有人说是冯耀宗被害,心有不甘化作厉鬼,回来吃人了。”

    旁边有人叹息,“这冯耀宗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潘娘子看了那人一眼。

    穆婉则被彻底吊起了胃口,干脆跟着同样好奇的人一起跟上去。

    路上,云苓忍不住道,“姑娘。”

    穆婉暗暗叹了口气,她们是沿着县城主路进城的,一路热闹让人几乎忘记这座县城刚刚经历过的旱灾、民变和镇压,如今拐进巷子,才发现十室五空,几乎家家门口都挂着白幡。

    很快,穆婉就跟着众人一起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比普通人家稍微好一些的门楣,但也不大,同样挂着白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确实有些阴森。

    “春娘!春娘啊!!!”杂货铺老板林大志的声音忽然凄惨起来,显然死者确实是他娘子林张氏。

    穆婉好奇的探后想看,却忽然被人侧身挡住。

    穆婉抬头,就看到了谢珩的背影,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前方的尸体,口中却道,“别什么都好奇,不怕做噩梦?”

    但穆婉心里实在痒痒,“那你给我描述下,怎么回事?”

    谢珩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开口道,“就门口正中间放着一具女尸,眼眶凹陷,颧骨突出,皮肤干瘪,确实像是被什么吸干了。”

    想了一会儿,他一边将穆婉蠢蠢欲动的脑袋按回去,一边补充道,“你想象一下一整头牛肉风干了的模样。”

    穆婉:……

    万万没想到,他半晌不说话是在给找例子。

    真是难为他了,这个例子比尸体本身更可怕好吗?!!

    以后叫她怎么面对牛肉干?!!

    谢珩后知后觉的也意识到了这点,余光撇见穆婉幽怨的眼神,想了想,改口:“猪肉干?”

    穆婉:……

    第86章 086 跟侯爷撒个娇?

    在谢珩的“保护”下,穆婉见不到尸体,只能打量面前的鬼宅。

    到底是县令所住的宅邸,这条巷子比旁的巷子要清净许多,而且比起一路过来家家户户挂白幡,这巷子只有零星两三家挂着。

    穆婉问旁边同样看热闹的本地人,“老乡,这左邻右舍是都被吓跑了吗?”

    清瘦的妇人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

    “这条街之前就是凶街,这宅子也是凶宅,所以本来也没多少人住。”

    穆婉诧异,“冯县令住之前就是凶宅?”

    妇人还没说话,一个看起来老实敦厚的男人插嘴道,“叫什县令,那就是个反贼!”

    “刘百善你……”妇人皱了皱眉,然后似乎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不再理会男人,继续给穆婉科普,“这宅子好多年前就出过凶案,主人一家四口,带丫鬟婆子七八口人,一夜之间全都被杀了,特别惨。”

    “而后隔壁这几家也都跟着遭殃,隔三差五的就死个人,自然就都吓的搬走了,这么多年,没人敢往这儿来。”

    “直到冯耀宗住进来……”妇人摇头,“这房子确实不吉利。”

    穆婉好奇那被灭门的案子,“最后查出来了吗?那一家为何会被杀?”

    妇人摇摇头,“没查出来,只隐约听人说是江洋大盗所杀,捕快们根本抓不到人,至于左邻右舍,说是是被灭门的那家人因为是无辜横死,化作厉鬼在附近作乱,见不得人好。”

    穆婉还要再问,就见两个衙役带着仵作匆匆跑来,穆婉注意到他们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由道,“这儿离县衙很远吗?”

    妇人道,“不算近。”

    穆婉道,“那冯县……”看着旁边死死盯着她的敦厚男人,还是改口道,“冯耀宗为什么会住这里?”

    妇人道,“穷呗。”

    “咱们安县一直穷,县衙都年久失修,上一任县令离任时,正好赶上暴雨,县衙都被冲垮了,冯……冯耀宗到任后,只把大堂修了修就开始处理事务,只是当时遭灾的人多,还要拨银子给百姓修补屋子,县衙的内宅就没顾上修。”

    “后来他觉得他只身一人,而修县衙内宅又要不少银子,便干脆自己寻了一处宅子住下。”

    “咱们安县,除了泥巷那边,就这条街房子最便宜。”

    穆婉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信息,“冯耀宗一个人上任的?没有家眷?”

    妇人悲悯道,“没有,听说几年前家里一场疫病,寡母和妻儿一起都去了。”

    “哼!早死也是福气,”刘百善道,“省的现在成了反贼家眷,被朝廷诛九族,拉去刑场上砍头。”

    穆婉皱眉,“朝廷还没判他是反贼。”

    刘百善道,“迟早要判!”

    穆婉懒得再理他,扭头继续问那妇人,“那他没有其他亲戚吗?也没张罗着续弦?”

    来之前她自然从太后那里套过冯耀宗的身世背景,太后虽然不知道家里的具体情况,但明确他是农家寒门出身,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年代,农家基本上都有几个孩子,再不济,堂兄弟姐妹总该有。

    而冯耀宗若是独苗苗,对下一代应该更重视才对,三十五岁没有妻儿,在这个时代算是天大的事情了。

    七品的县令在上京排不上号,但在地方上绝对不愁娶媳妇儿。

    妇人摇了摇头,“我夫君还替他张罗过,都叫他拒绝了,说是顾不上,打算先安顿好安县百姓再说。”

    穆婉才知道这位是县学刘教谕的夫人刘杨氏,刘教谕和冯耀宗熟识,所以刘杨氏才知道这么多。

    旁边刘百善又见缝插针哼道,“什么顾不上,恐怕是看不上那些小官之女,想等着当了皇帝后娶公主呢!”

    刘杨氏显然受不了了,怒道,“刘百善,我在说话你能不能不要老插嘴!”

    穆婉也觉得聒噪,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对冯耀宗怨念颇大啊。”

    刘百善气道,“他就是沽名钓誉之辈,枉我那么信任他,他却差点害死我娘,尤其是他引来那些江湖人,害死半城的百姓,难道我不能对他有怨?他就是个反贼,伪君子!该杀!”

    又盯着凶宅恨恨道,“如今死了还要再祸害我们!”

    刘杨氏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

    穆婉还是更关心冯耀宗的事情,难得遇到个知情人,不再理会刘百善,抓紧时间问道,“那冯耀宗这后事谁给办的?”

    刘杨氏看着门上的白幡摇头,“大概是亲戚吧,冯耀宗祖籍就在琼州谷仓县,虽然和我们闵州是两个州,但谷仓县和安县却是相邻,来回也不过一天的路程。”

    穆婉听到琼州谷仓县不由一顿,“他祖籍是谷仓县?”

    “您可见过他的亲戚们?”

    刘杨氏摇头,“没有,冯耀宗也很少提及,我夫君猜测可能因为他在外任职时,妻儿老母在老家出了事,所以和亲戚们生了龃龉,断绝了往来吧。”

    “不是。”一个江湖人道,“他祖籍老柳村也没人了。”

    刘杨氏惊讶,“怎么会?”

    那江湖人显然已经去调查过,“七八年前谷仓县老柳村因为生祭童男童女求土地丰收之事被县令得知,县令大怒,下令镇压这陋习,老柳村众人死不悔改,反抗县令,冯家人冲在前头,都被杀了。”

    刘杨氏皱起眉头,刘百善立刻道,“我说他为什么要造反,原来是骨子里带的!果然天生的反贼!”他对刘杨氏哼道,“他就是个伪君子,你们竟然还信他!”

    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潘娘子冷笑一声,“一群该死的蠢货!”

    刘百善附和,“就是!”

    穆婉却没了问话的兴致,冯耀宗竟然是谷仓县老柳村的人……

    云苓担心的看着她,“姑娘。”

    谢珩察觉身后叽叽喳喳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不由回头瞥了一眼,就见她微微低着头,眼眸半垂,不知为何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皱起眉头,目光锁住她身旁的刘百善。

    刘百善吓得缩了缩脖子,默默退到后面,其他人也自觉散开。

    谢珩吩咐衙役,“行了,将人抬走。”

    因为他的关注,县令不敢再将这案子扔下不管,所以让杂货铺老板认过尸后,就要将尸体带回县衙。

    穆婉果然下意识抬头想看尸体,谢珩这次正向面对她,被堵的严严实实的穆婉抬头,满眼怨念。

    谢珩不由一笑,“谢姑娘。”

    穆婉:……

    “有些事想问问谢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婉很想说不可,但大庭广众之下也只能乖乖点头。

    谢珩眼底笑意更盛。

    他并没有带着穆婉去县衙,而是随意的拐进巷子里。

    此时已经傍晚,除了主街,旁支小巷里几乎不见人影,倒是比在客栈里更适合说话。

    “客栈和县衙都人多嘴杂。”谢珩解释了一句,才说起正事,“你怎么会来这里?”

    穆婉自然早就想好了借口,“来巡铺子,今年闵州遭灾,这边生意很糟糕,所以亲自来看看。”

    “我还以为你只是在上京,没想到跑这么远,”谢珩道,“怎么没带护卫?”

    穆婉先回答他前一个问题,“侯爷是不是不太清楚我娘留下的产业有多少?我还能跑更远呢。”

    然后笑道,“木霜的功夫就不错,而且我们家还有镖局不缺人手,侯府的护卫太打眼了。”

    她趁机反问,“侯爷要在此处呆多久?您怎么没去查另外一个钥匙的下落?难道这两个钥匙之间还有关联?”

    谢珩一顿,他不想骗她,却也不好说遗诏的事情,只是道,“具体待多久不确定,总得把事情查清楚。”又问,“你呢,要待多久?”

    穆婉模棱两可道,“我也需要具体看看情况。”

    谢珩不懂生意,只是道,“若可以,尽量早点离开,这安县很不太平。”

    又解释道,“如今我在找宝库钥匙,盯着我的眼睛很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所以不宜与你相认。”说到这里,他笑道,“谢婉就挺好。”

    已经经历过一次人质事件的穆婉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听他调侃,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嗯,主要也不耽误侯爷使美人计。”

    谢珩:……

    见他又抬手要敲她脑袋,穆婉忍着笑快走两步,差点跟一个冲出来的少年撞上,谢珩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用力一拉。

    穆婉直接撞进他怀里,她还以为遇到了刺客,自觉的抱紧了他的腰。

    然而少年只是木然的看了他们一眼,朝着旁边的大门走去。

    危险信号解除,谢珩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穆婉,轻咳一声,“没事了。”

    穆婉小心的抬起头,发髻划过谢珩的下巴,“刺客走了?”

    谢珩一顿,“嗯。”

    穆婉闻言要站好,却感受到了腰间的阻力,疑惑的看向谢珩,“嗯?”

    谢珩松开手臂,背到身后,穆婉也看到了刚刚的少年,正在旁边的院子里,“不是刺客啊。”

    谢珩一本正经道,“如今这安县不太平,你平日里小心些。”

    穆婉点点头,“知道啦。”目光却扫向那门庭大开的院子。

    院子正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几盘粗糙的祭品,一个女人红肿着眼睛道,“回来了?赶紧给你爹和爷爷奶奶把香烧上。”

    少年脸上才有了波动,“娘,我爹和爷爷奶奶会看着我们吗?”

    “会的,今天望七,”女人忽然哽咽,“他们最后一回看我们了。”

    民间丧葬有许多讲究,头七时故人的魂魄回回家,而五七,是故人站在望乡台最后一次回头望自己的亲人子孙。

    谢珩看穆婉情绪有些不对,“你……”

    “哦,没事。”穆婉笑道,“就是,突然想起了我娘。”

    谢珩却总觉得不止如此。

    她刚刚得知冯耀宗来自谷仓县老柳村时情绪就陡然低落,还有之前,她第一次提起谷仓县的时候,似乎也很伤感,还有现在……

    穆婉却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笑道,“侯爷还有公务吧,赶紧去忙,我也先回客栈了。”

    谢珩只得道,“自己小心一些,若有事来县衙找我。”

    穆婉点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小六恨铁不成钢道,“侯爷,夫人看起来很难过,您怎么就干看着啊!也不趁机安慰安慰。”

    什么叫“趁机”……

    谢珩斜眼看他,“林张氏身上查看了吗?簪子在不在?”

    小六下意识道,“浑身上下都搜遍了,没有宝石金钗。”

    谢珩淡淡道,“回去看仵作的验尸结果,再查查林张氏生前的人际关系,务必找出金簪来历!”

    小六道,“是!”

    说完抬头看了谢珩一眼,见他一脸冷漠的表情,只能悻悻离开。

    小六走后,谢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低头看了看手臂,半晌后叹了口气,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这边穆婉也回到了思乡客栈,云苓回头看到不远处跟着的谢珩,笑道,“姑娘,侯爷一路送咱们回来了呢。”

    穆婉却提不起兴致,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待进了客房,她忍不住问云苓,“你说,冯县令的妻儿……”

    云苓快速道,“那位娘子不是说了吗?是因为疫病去世。”

    “姑娘还是别想太多,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穆婉的情绪却更加低落,“对啊,都过去那么久了,当年的谷仓县县令都靠着高产粮食升任了闵州知府,朝廷依旧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她低声喃喃,“这世道,真的没救了吧……”

    云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木霜已经收拾完刘臭虫进来,“姑娘,侯爷在这儿,我们怎么办?”

    “您有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走?”

    穆婉立刻打气精神,“问过了,他也是来找魔方的,两个魔方应该是有某种关联,估计暂时走不了了。”

    木霜道,“那怎么办?我们私底下偷偷调查?”

    穆婉还没说话,云苓就道,“不可能的,侯爷可是明镜司的指挥使,你当他是吃素的吗?”

    若完全不认识,或者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侯爷明显对她家姑娘上心,“刚刚这一段路还偷偷送回来呢,咱们能有什么动作瞒得过去?”

    木霜道,“那我们先假装离开?等侯爷注意不到的时候再悄悄回来。”

    “那也很麻烦啊!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云苓郁闷道,“怎么就碰上了呢?”

    穆婉思索道,“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云苓立刻就精神了,“我就知道姑娘有办法。”

    穆婉摇了摇头,“办法还没有,只是觉得我们跟着他应该能更快的找到线索。”

    “毕竟他知道的更多,人手也够,还比我们专业。”

    木霜道,“道理是这样的,但要怎么跟?”

    “这个有些麻烦。”穆婉沉吟,什么理由才能让谢珩查案带着她?

    “县里应该缺仵作吧?”

    云苓立刻道,“得了吧,今天您想看个尸体侯爷都怕吓着您,怎么可能让您去当仵作。”

    “况且,仵作也不会让您跟着啊,只是验个尸。”

    穆婉道,“也是,得找个他拒绝不了,还能跟在他身边的理由。”

    然而这个理由实在难想,穆婉想了一整天都没想出来,第二天都要过去的时候,云苓急了,“要不您直接跟侯爷撒个娇,说想看破案,说不定侯爷能直接带上你。”

    穆婉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口中喃喃道,“破案除了仵作,还需要什么助手?那种能跟在身边的助手。”

    木霜道,“就只有捕快。”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穆婉想的头痛的时候,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这是她在思乡客栈的第三天上午,刚下楼准备用午膳,一个老妇人忽然冲进来,“是她,肯定是她害了我儿子!”

    几个捕快立刻上前将穆婉团团围住。

    穆婉一脸茫然,“谁害了你儿子?”

    老妇人头上还顶着血痂,正是前几日刘臭虫的母亲,她疯了似的想往穆婉身边冲,“我儿子失踪了,肯定是你干的!”

    “那天你就对他不依不饶!”

    穆婉看着面前的捕快,脑袋里灯泡一亮,有了!

    谢珩又忙了一下午回到县衙,就听县尉道,“侯爷,又有人失踪三天,不过这次抓到了嫌疑人。”

    谢珩精神一震,“带路!”

    不久之后,他隔着牢房的栅栏,跟穆婉四目相对。

    谢珩:……

    穆婉微笑。

    助手当不了,被冤枉的嫌疑人他总不能拒绝吧。

    第87章 087 故人?

    “怎么回事?”谢珩冷冷道。

    县尉赶忙禀报,“东街的刘臭虫两天前失踪,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人……”

    谢珩道,“这不和之前的鬼宅案一样吗?凶手怎么会是刚刚到达安县的江湖人。”

    县尉道,“侯爷有所不知,此次跟前几次不同,之前都是一个一个的失踪,这次却在同一时间,失踪了三个人,除了东街的刘臭虫,还有孝子巷的刘百善母子。”

    “而刘臭虫和刘百善消失之前,都曾被这位谢姑娘厌恶,所以我们猜测她是借鬼宅案之便,滥杀无辜。”

    穆婉立刻朝谢珩尔康手,“民女冤枉!”

    谢珩:……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县尉,“有何证据?”

    县尉道,“刘臭虫的母亲和昨日围观鬼宅案的几人都能证明,她和两人都有龃龉。”

    穆婉道,“梁县尉您这断案是不是太武断了,一天跟他们吵架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是我?况且谁跟刘百善吵架了?明明是他单方面跟个苍蝇似的在我旁边嗡嗡而已。”

    “你看。”梁县尉道,“你嫌弃他了吧?当时你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厌烦,刘臭虫就不用说了,你还被你的婢女狠狠打了他一顿。”

    “他们消失之前都跟你闹了不愉快,而且你们还有武艺,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掳走。”

    又对谢珩道,“属下问过思乡客栈的潘娘子,她无法确定她们一直在房间里。”

    他看着穆婉,“据我所知,你们也是来找什么散人和宝库钥匙的吧,结果千里迢迢来了,却窝在房间里不出来,难道不值得怀疑?”

    谢珩有些不耐烦,“有确凿的证据吗?”

    见他脸色冷的可怕,梁县尉还以为是他是嫌弃他们效率慢,立刻道,“属下马上审问!明日一定给侯爷答复!”

    穆婉震惊,“你们是想屈打成招吗?知不知道我是谁?!”

    县尉看了眼谢珩,硬气道,“管你是谁,镇北侯面前岂容你放肆!”

    谢珩:……

    一旁的小六:……

    穆婉却似乎怕了一般,“行吧,我确实有些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招。不过我只告诉侯爷一个人~~”她说着朝着谢珩抛了个媚眼,语气和动作都颇有几分潘娘子的影子。

    云苓和木霜别过脸忍笑,梁县尉怒瞪她,“别用你那套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潘娘子都勾引不了我们侯爷,就凭你!”

    谢珩揉了揉额头,“行了,梁县尉,我亲自审她。”

    县尉一噎,震惊的看向谢珩,小六已经飞快的从牢头那里拿过钥匙打开了牢门,朝穆婉道,“谢姑娘,请。”

    穆婉带着云苓木霜走出来,路过县尉时还得意的哼了一声。

    谢珩瞥她一眼,示意她见好就收。

    穆婉这才乖觉。

    将人带到单独的审讯室,小六守在门口,谢珩回头仔细打量她,“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事儿,就是莫名其妙被关了一下午,心中烦躁。”

    所以就耍人玩儿?

    不过谢珩不太相信,他很了解那些衙役,“真没动你?”

    “没有。”穆婉嘿嘿笑道,“我说太后是我表姨,他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叫我表姨撸了他们县令的位子,他们就没敢轻举妄动。”

    如今的朝廷贪腐成风,上下勾连,除了特别贫瘠之地,大郢能数的上的地儿的官员们互相之间都有关系,安县虽然是下县,但好在还处于中原,不少关系不那么硬的人也能争到,比如现任的陈县令就是太后远房外甥的女婿。

    穆婉道,“算起来,我比他和太后关系还近呢。”

    谢珩:……

    你还得意上了?

    穆婉又看着他笑,“但抓都抓了,侯爷您又催的紧,他们摄于您的威严,只好将我关起来,给您一个交代,等着您亲自来处置。”

    “毕竟只有您不怕太后。”

    谢珩哭笑不得,“所以要不是我,你早被放了?”

    穆婉点头。

    谢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她做事都能让人哑口无言,干脆问起正事,“到底怎么回事?”

    穆婉道,“就您看到的,我担心安县不安全,这两天都呆在客栈没出门,结果今天中午一下楼就被衙役团团围住。”

    “然后就说是我杀了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谢珩皱眉。

    穆婉问道,“您查到什么了吗?这鬼宅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也失踪了?”

    谢珩摇了摇头,比起鬼宅凶案,他实际关心的是林张氏的那根宝石金簪,所以这两天都忙着排查林张氏的交际圈,压根没管鬼宅的案子。

    穆婉有些诧异,“还没头绪?这都两天了吧?”

    谢珩一顿,道,“之前县令根本不重视这个案子,卷宗都只有报案,被害人身份信息都不完整,这两天才开始重新调查。”

    “况且,我是来找宝库钥匙的,最近一直在西郊查看那些江湖人的情况,鬼宅案还没来的处理。”

    穆婉眨眨眼,怎么感觉这人急眼了呢?好胜心这么强吗?她不过是稍微质疑了一下而已,就说这么多。

    “那个……我知道您很厉害,”穆婉小心道,“您要是忙不过来,我来帮忙怎么样?”

    见谢珩看她,穆婉讨好笑道,“主要是不想住牢里。”她控诉,“老鼠满地跑,刚都吓死我了。”

    “没看出来,”谢珩道,“你还有心思气县尉。”

    穆婉愤愤,“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只允许他气我,我不能气他?”

    “我帮你查案吧?”穆婉道,“肯定比那个县尉强。”又强调,“不想住牢里。”

    谢珩道,“放心,不会让你住牢里,一会儿就叫小六送你回去。”

    穆婉连忙摇头,“那也还要顶着嫌疑人的身份,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人怀疑凶手。”想了想,使出杀手锏,“若您直接放我回去,人家还以为我美人计成功了。”

    “以后会有更多的女人对您前仆后继。”就问你可不可怕。

    谢珩:……

    他被气笑了,“我看就是你想查吧?”

    穆婉坦然道,“实在是好奇,只是之前好奇也只能忍着,如今既然已经被扯进来了,那就干脆满足我的好奇心,有何不可?”

    “况且您没空,我实在没办法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梁县尉这样的手里,还不如我自己查。”

    她又学着潘娘子的模样,笑眯眯靠近他,“好不好嘛,侯爷~~”

    谢珩嫌弃的用手抵着她的脑袋,将人推开,“再这样就回牢里去。”

    穆婉立刻一本正经,“遵命,侯爷。”

    谢珩无奈。

    于是一刻钟后,梁县尉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跟着镇北侯从县衙牢房到了县衙官邸。

    谢珩吩咐县尉,“把所有鬼宅案的卷宗都找出来给她。”他绷着脸对穆婉道,“给你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若这案子破不了,你就乖乖回牢里去。”

    县尉下意识道,“不加个期限吗?三天还是五天……”

    谢珩冷冷的看着他,“你们一个多月卷宗都写不完整的案子,叫她三天破?”

    “你们不要脸面,朝廷还要呢。”

    县尉立刻闭嘴,心里却想,不加期限,那跟给她随便玩儿有什么区别?

    “还有,”谢珩道,“将我隔壁的院子收拾一下,给她住。”

    一旁的小吏闻言欲言又止,小六见状,“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小吏道,“那院子有人住了。”

    小六惊讶,“侯爷不是吩咐了他隔壁的院子别安排人吗?怎么回事?”

    小吏道,“小的说过了,但那位夫人说是侯爷故人,不碍事,县令大人也准了。”

    小六不满,“是谁?”

    他刚问完,一个装扮光鲜的丫鬟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门口站着的谢珩,眼底闪过惊喜,“侯爷,奴婢茱萸见过侯爷!”

    看着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熟人。

    毕竟一般人的丫鬟可没这么大胆,云苓和木霜见到谢珩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呢。

    这丫鬟的神情动作,却自带一股熟稔感。

    穆婉不由好奇的看着谢珩,然而谢珩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只对小六道,“找人将我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谢姑娘住那里。”

    那叫茱萸丫鬟一愣,看向穆婉。

    谢珩已经大步往前走,穆婉朝她点点头,赶忙跟上去。

    谢珩一路神色冰冷,穆婉识趣的没有打扰,直到进了谢珩的院子,指着正房隔壁的两个房间道,“我住哪个?”

    谢珩回过神来,抿了抿唇,缓了语气道,“你自己看看,喜欢哪件住哪间,一会儿差人送些东西过来,案子明了之前,你就住这里吧。”

    说完便看着穆婉,穆婉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半晌却不见他说话,反而像是等她开口问什么一样。

    穆婉眨了眨眼,“什么时候能把卷宗送来?”

    谢珩顿了一下,淡淡道,“小六,叫县尉尽快把卷宗送来。”说完就径直进了房间。

    穆婉看着他的背影问云苓,“他是不是生气了?”

    云苓挠了挠头,“好像是,为什么?”

    木霜欲言又止,半晌后摇了摇头,“大概是奴婢想多了。”总不能是因为夫人没问他私事而生气吧?

    穆婉道,“估计是隔壁的人惹了他,咱们小心点,别触霉头。”

    第88章 088 人不可以贪得无厌

    这边穆婉主仆挑了一间屋子住下,而她们的隔壁,小六一进门就皱眉,“徐家大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珩刚刚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一会儿去问问看,看她是跟李淮琛一起来的,还是其他什么理由在这儿停留。 ”

    当年朝局不稳,徐家跟谢珩退婚后就嫁去了南弘李氏。

    南弘李氏乃是大郢名门望族之首,这一辈族中虽然无人在朝,但李家三位大儒都桃李满天下,毫不夸张的说,吴太后当政前,朝中至少一半官员是李氏门生。

    而徐首辅就拜在李家家主门下,因着这一层关系,徐锦嫁给了李家长孙李淮琛。

    小六听他话里的意思,惊讶道,“您是怀疑徐大姑娘也是为了宝库钥匙而来?”

    谢珩食指敲着桌面,“这个节骨眼上,谨慎些没错。”他嘲讽一笑,“这两年被养大野心的可不只是吴太后。”

    小六觉得不可思议,“那些江湖人痴心妄想也就罢了,徐首辅竟然也想坐那把龙椅?”

    “天下有几个人不想坐那个位置。”谢珩道,“他以前没得想,但现在冯耀宗给了所有人机会。”

    “我一直觉得冯耀宗的死有蹊跷。”

    小六立刻道,“其实属下也觉得,那么重要的人物,却死的那么荒唐。”

    谢珩沉吟,“大理寺卿马安和虽然是太后的人,但大理寺少卿耿英良才是大理寺真正做事的人。”

    “可不是,”小六撇嘴,“属下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大理寺的人念叨‘耿大人做事,马大人领功’了。”

    谢珩道,“反过来说,马安和只是个领功的幌子,耿英良才是掌握大理寺的人,而他,是徐秉问的门生。”

    “朝廷如今之所以在太后的乱来之下还没彻底垮掉,就是徐秉问这些人在保,所以关键位置上的人还是几分本事的,我不信耿英良会让冯耀宗那么轻易的死掉。”

    “虽然大理寺对太后的解释是冯耀宗死了对朝廷最没威胁,但凡事还要权衡利弊,”谢珩问道,“如果冯耀宗在你手里,你会如何?”

    小六脱口道,“杀肯定是要杀的,但至少问出宝库的钥匙和下落再杀啊……”

    说到这里,他明白过来,“徐秉问可能知道的比我们都多?”

    谢珩食指敲着桌面,“或者他还没问出来,但是觊觎的人太多了,干脆先让冯耀宗‘被杀’。”

    小六一惊,“您是说冯耀宗可能没死?而是被徐首辅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也只是猜测。”谢珩道,“一开始只是觉得冯耀宗死的太过草率,直到太后越来越膨胀。”

    小六疑惑,“这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谢珩道,“吴太后喜爱享乐,但也懂得不能杀鸡取卵的道理,所以一些大事上,徐秉问都能劝动她,他也因此掌着大郢朝的实权,对于民生大事,从不叫太后乱来。”

    “可前段时间吴太后要占农时修建陵寝之事,明明只需要劝谏推迟两个月即可,太后却一意孤行。”

    小六想起来,“对!这事儿不少人觉得奇怪,都以为是太后受了惊吓,所以才前所未有的强硬,徐首辅劝不动。”

    谢珩眯起眼睛,“怕不仅没劝,还拱了火。”

    “他已经在为‘妖后无道,贺兰江山该亡’而做铺垫了。”

    “文官依然尽在他的掌握,他如今缺的仅仅是兵权,只要得到前朝宝库,有钱养兵,届时大郢被太后折腾的满地疮痍,他振臂一呼,可比那些冒出来的江湖人更容易坐上那个位置。”

    小六急道,“那我们……”

    谢珩淡淡道,“不用担心,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也只是默默的败坏皇族名声而已。”

    “而且所谓的前朝宝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在没有兵权,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之前,就算真让他坐那把龙椅他也不敢,觊觎那个位置的又不只是他。”

    谢珩神色冷如寒冬,“而我们的时机快过他,现在只需要找到遗诏。”

    小六放了心,感叹道,“若真是如此,徐首辅还真是个老狐狸。”

    “比起曹家父子亲自操持,女儿家不显眼,徐大姑娘又跟您有那样的渊源,人们只会当她是自己过的不好,又旧情难忘,忍不住来纠缠,根本不会有人往宝库钥匙上面想。”

    说到这里,小六忽然想起来什么,担心道,“侯爷,您和徐大姑娘的传言……若夫人听到了怎么办?”

    谢珩闻言不知为何莫名生了火气,“听到了又如何?她又不在乎,刚刚你没看到吗?明明好奇,却问都不问一句。”

    小六:……

    他小心翼翼道,“所以,您刚刚是气夫人不在乎您?”

    谢珩一顿,淡淡的看着他,“你若实在闲的厉害,就去和那些衙役们一起调查一下鬼宅案中死者身份背景,然后叫县尉赶紧把卷宗送去隔壁。”

    小六见他一脸古井无波的模样,反而不敢再多说,只是问道,“此事真的要交给夫人去查?”

    谢珩道,“宝石金钗至今下落不明,林大志是个赌鬼,林氏杂货铺绝对没有让林张氏购买宝石金钗的能力,而她又是死者中唯一的女性,其中定然有蹊跷,也许她的死跟宝石金钗有关。”

    “如今找不到其他线索,我们想知道更多,只能先破这个案子了。”

    “就像她说的,反正已经被卷进来了,让她试试也无妨,总比外头那些酒囊饭袋强。”说到这里,他揉了揉额头,“若不答应,我怕下次不知道在哪儿见到她。”

    小六想到冷不丁在牢里见到夫人的情形,忍不住想笑。

    谢珩也缓了脸色。

    谢地正好敲门进来,“侯爷,听说夫人被抓了?”

    谢珩:……

    小六忍笑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谢地听到让穆婉查案,问道,“夫人能行吗?要不要我去盯着?”

    “她不叫就不用管,她鬼点子多的很,”谢珩说这些时神色彻底缓和下来,“她跟着许娘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未必不如我们,也许还能帮我们提供新的思路。”

    说到这里,他语气甚至带了一丝笑意,“毕竟她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让人意料不到。”

    小六还有别的担心,“万一被她查到遗诏之事。”

    谢珩蹙起眉头,谢地却道,“这应该用不着担心,我大哥说,夫人虽然跳脱活泼,但其实做事很有分寸,不该问的事情从来不会多嘴。”

    谢珩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

    小六:……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忍不住拽了拽谢地。

    然而这傻大个还不明所以,“干嘛?我大哥看人向来很准,准没错。”

    谢地说的确实没错,暮色降临之时,云苓就打听到了隔壁住的事谁:“竟然是徐大姑娘!说是和夫君闹了矛盾,回娘家路过此地。”

    木霜疑惑,“她嫁的是南弘李氏吧,南弘到上京,这里虽然是同方向,但也不算顺路。”

    “所以明显是冲着侯爷来的啊。”云苓撇嘴,“世家大族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我出去绕了一圈就知道了她和夫君不和,正在闹和离,这不是专门说给人听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瞄向隔壁。

    穆婉看着卷宗头都没抬,“别阴阳怪气,以后关于这位徐大姑娘和侯爷的事情都不要打听,别忘了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

    云苓撇撇嘴,有些不服气,“见侯府没落了就退婚嫁别人,如今过的不好,又想吃回头草。凭什么好事都是她的?”

    穆婉抬头看她。

    云苓噤声,穆婉才认真道,“只要不干涉到我们自己,别人的事情不要多管。”

    “当初嫁入入侯府,我和侯爷本来也都是形势所迫,而且侯爷一开始也都同我说好了是各取所需,合作而已,你不能因为侯爷对我们不错,就心生妄念。”

    云苓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知错。”

    穆婉缓了语气,“人总是容易得寸进尺,谁也避免不了,所以我们才要时刻提醒自己记得初心。”

    “虽然我也舍不得侯府的生活,但我们可以尽自己的努力去创造一个同样的环境,而不是理所当然的要求别人为我们提供条件,徐大姑娘和侯爷的事情我们又不是婚后才知道的。”

    “侯爷喜欢谁,那是侯爷的自由,他人好,并不是我们可以贪得无厌的理由。”她笑道,“想想穆柔。”

    “那样真的会变得很丑。”

    云苓被逗笑,嘟嘴道,“奴婢知错,以后再不会了。”

    穆婉摸了摸她的头,“乖,抓紧时间看卷宗吧,早点找到魔方也好早些回去。”

    隔壁的院子里,婢女茱萸也长长松了口气,“是奴婢多虑了,那只是个协助侯爷破案的江湖女人。”

    徐锦坐在镜子前,梳着嫁人前的姑娘发髻,漫不经心道,“亏你跟我多年,怎么会不知他眼光多苛刻,一般的女人哪里能轻易入他的眼。”

    茱萸道,“许是两年多未见有些生疏,当时又听侯爷亲口说叫那姑娘住他隔壁,不知怎么的就想多了。毕竟奴婢从未见侯爷对哪个姑娘如此亲近。”

    “正因为叫住隔壁,才说明他压根不在乎。”徐锦叹道,“他那个人,表面不羁,其实骨子里很重规矩。若真的在乎一个姑娘,必然会为对方清誉着想,不会如此随便。”

    茱萸点点头,将那姑娘抛之脑后,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侯爷?”

    徐锦摇了摇头,“我们不去见他。”

    茱萸不解,“不去见?那怎么……”

    徐锦叹了口气,“我刚不是说过了吗?他重规矩,如今我是人妇,他是人夫,而且还有之前我爹落井下石在先,他恐怕不会轻易见我。”

    茱萸道,“您退婚也是被逼的,当初不也给侯爷留了书?”

    徐锦摇了摇头,“两年不见,物是人非,还不知他是什么心思。”

    茱萸道,“满上京都知道他心里有您,这次难得家主也生了让您和离的想法。”

    “所以才急不得,就算我和离了,他也还有个夫人呢。”

    茱萸有些着急,“那我们怎么办?”

    徐锦撩起裙子,露出肿的如馒头般的脚踝,“先去帮我请个大夫来吧……”

    第89章 089 我夫人善妒

    穆婉虽然并不打算关心谢珩和徐大姑娘的事情,但心里还是难免好奇。

    第二天一早出了房门,碰到从院子外进来的谢珩,不由悄悄打量他的神色,结果换来一个眼刀,“看什么?”

    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

    穆婉微笑,“看你帅。”

    谢珩:……

    “卷宗都看完了?”

    “看完了,内容不太全,也没什么头绪。”穆婉倒也没灰心,如果简单的话,也轮不到她来查,“我打算去鬼宅那边看看。”

    谢珩闻言转了个身,“走吧。”

    穆婉惊讶,“侯爷也去?您不是才回来?”

    谢珩睨她,“怎么?这案子你要单独破?”

    穆婉:……

    “别案子没破,你先失踪,到时候我可不想寻你。”

    看着大步向前的谢珩,小六看不下去了,小声对穆婉道,“侯爷是担心您,我们昨晚在西郊查了一晚上清华散人的线索。”

    穆婉道,“我自然知晓。”

    谢珩放慢脚步回头,结果就见她瞄着隔壁,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就是心情不太好嘛……”

    谢珩:……

    穆婉见他脸色变得更黑,决定转移话题说正事,“我倒是觉得白天应该不会有危险。”

    小六看了谢珩一眼,问道,“为何?”

    穆婉道,“卷宗上连着刚刚失踪的刘臭虫和刘百善母子,总共九个人,都是晚上失踪。”

    “报案的人都称前一天傍晚,甚至晚上就寝前还都看到他们,但早上起来后才不见踪影。”

    小六道,“所以他们消失的时间是晚上甚至半夜。”

    穆婉点头,“而且家里也没有什么打斗挣扎的痕迹,有的甚至就躺在亲人身旁,这些都说明,是他们自己自愿走出去的。”

    小六皱眉,“自己出去?前几个人也就罢了,后几个人,明知道最近鬼宅案闹得人心惶惶,还敢半夜出门?”

    穆婉抛出问题,“这就是第一个疑点,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受害人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半夜自己走出家门。”

    “又或者,他们本身并不觉得要去做的是危险之事……半夜三更主动要做,又没有危险的事情……能是什么呢?”

    云苓脱口道,“如厕。”

    穆婉:……

    小六“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珩也缓了神色。

    穆婉又换了另外一个思路,“虽然前面失踪几人的尸体已经下葬,无法知道死因,但从林张氏验尸结果看,她是饿死无疑。”

    “一般人根据体质不同,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七八天,最多十天左右就会饿死,这也正好是受害人们失踪的时间。”

    “因此可以断定一点,他们并不是被厉鬼吸了阳气,而是和林张氏一样,都是被活活饿死的,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小六皱起眉头,“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怎么做?”

    穆婉也觉得不解,“九个人中,七男二女,身份更是有商人、读书人、普通百姓,有像刘臭虫那样的无赖,也有刘百善那样憨厚老实人……”

    她凝眉思索,“这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他们在什么情况下会半夜三更离开家,去往某个地方。”

    小六也摩挲着下巴,“而且还得是同一个地方,在那儿饿死后,再被搬到鬼宅门口?”

    “总之先去鬼宅看看。”穆婉刚说完,就动了动鼻子,“好香。”

    云苓立刻道,“这条巷子里有一家味道十分不错的馄饨,本来就计划吃的。”

    穆婉眼睛一亮,“差点忘了,还没用早膳。”她看向谢珩,“侯爷也还没用吧?一起?”

    谢珩没说话,自觉的拐进巷子,穆婉兴冲冲的跟上。

    辰时刚过,这条巷子却有了几分热闹,除了来吃饭的江湖人,还有很多本县人。

    馄饨摊子上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需要等一会儿,目光却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对面的铺子,那药铺实在奇怪,一大早人来人往不说,来抓药的还都是些穷苦人。

    小六道,“这益元堂是怎么回事?没见过抓药生意这么好的。”

    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老乡道,“几位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这条街上有三宝,施娘子的馄饨,武娘子的饼,益元堂的草药要赶早。”

    “说的就是这三样得早早起来才能买到。”

    穆婉疑惑,“馄饨和饼能理解,这益元堂的草药为什么要赶早?”

    那老乡朝着闵州的方向拱了拱手,“是咱们知府仁慈。”

    “此次遭灾,虽然后来开仓放粮不至于让大家饿死,但安县百姓经此一劫,家中男女老少哪个没生了毛病?还有被迫打仗受伤的,都不在少数。”

    “朱大人不计前嫌,在安县开了间益元堂,让百姓们可以用一成的价格在这里买草药,治病救命。只是益元堂的草药每日都有定数,需要的话就得早些来,不然就没有啦!”

    穆婉挑眉,这是一种极富智慧的施舍,设立门槛,限制数量,可以最大程度杜绝不需要的人乱占便宜,让真正需要的人用上草药。

    但……“您确定这益元堂是是闵州知府开的?”

    别人也就罢了,朱友德实在不可能是个仁慈的人。

    谢珩也蹙起眉头。

    那老乡却信誓旦旦,“自然是,益元堂的伙计便是朱大人家的小厮呢!”

    穆婉还想再问,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从药铺里走出来,不由看向谢珩。

    谢珩的脸又黑了,“看什么?”

    穆婉顺口哄道,“看你帅。”

    谢珩还没开口,那位叫茱萸的丫鬟已经走了过来,对着谢珩行礼,“茱萸见过侯爷。”

    谢珩随意点点头,目光却落在穆婉身上。

    穆婉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有点好奇茱萸为什么会在这里,便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也来抓药?”

    茱萸立刻提了提手中的药道,“我们来的时候路上不太平,姑娘受了不少伤,疼的一宿没睡,听说这家药铺开门早,奴婢便来抓一些。”

    她这话仿佛闲话家常,但说给谁听却不言而喻。

    穆婉又看向谢珩,谢珩却忽然冷冷的看着茱萸,“是你背主,还是你家太太在装病,企图窥探我明镜司机密任务?!”

    茱萸吓得后退一步,脸色发白,颤声道,“奴婢不过给我家姑娘买个药,侯爷何出此言?”

    “你家姑娘?”谢珩嗤笑,“李家太太疼了一夜,你这做奴婢的抓了药不赶紧回去伺候主子,还有心思与我在这里闲话?”

    他陡然声戾,“蓄意接近,是何居心!!”

    茱萸眼里含了泪,忍着惧意替自家主子委屈,“是何居心,侯爷当真不知吗?您知不知道她在李家过的什么日子……”

    “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谢珩冷冷的打断她,“这若是你家太太的意思,麻烦你转告,请她自重。”

    “我夫人善妒,若她再起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可别怪我夫人不留情面。”

    正看热闹的穆婉:……

    不是,这关她什么事儿?

    她承认她不贤惠,但她什么时候善妒了?!

    第90章 090 本侯是为了女人闹别扭的人吗?……

    茱萸哭着跑走了,神情里还带着慌张。

    而穆婉面无表情的看着谢珩。

    谢珩也看着她,淡淡道,“你不会也信京中那些莫须有的传言吧。”

    穆婉愤愤,“京中传言关我什么事,这不能成为你污蔑我的理由。”

    谢珩忽然问道,“我们成婚后,你狐假虎威的日子过的开心吗?”

    穆婉噎住,这要秋后算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谢珩继续问,“你成为侯夫人后,又做过什么事呢?”

    穆婉瞬间想起了新婚第一天扣给他的黑锅,顿时心虚,“好吧,我们扯平了。”

    谢珩本意只是想反问她为他做过什么,结果穆婉那游移的目光也让他想起了新婚时的事情,顿时忍不住黑了脸,“扯平?”

    好吧,“女人善妒”和“男人不行”的杀伤力确实不在一个级别,穆婉态度诚恳,“那侯爷想如何?”

    谢珩被气笑了,“享受了侯夫人的权利,也总得尽些侯夫人的义务吧?”

    “那个传言我不喜欢,交给你处理了。”

    穆婉挑眉,“就这个?”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徐大姑娘婚后这件事还一直在传才是奇怪,要知道这时代很姑娘们的声誉非常重要,徐锦本来就和谢珩退过婚,这话要传到她的婆家,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妻子跟别人两情相悦?岂不是自找罪受。

    但保险起见,穆婉还是小心问道,“您是真不喜欢徐大姑娘了?还是只是因爱生恨,想气气她,您给我透个底,我好把握分寸,以免真将人气跑了您又来找我麻烦。”

    谢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要不要我现在给你一封休书?保证之后一点麻烦都不会找你的。”

    穆婉:……

    你是不找我麻烦了,但其他麻烦都要来找我了。

    她忍不住嘟囔,“传言都传好几年了,现在才不喜欢,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闹别扭……”

    谢珩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是个为了女人而闹别扭的人?”

    穆婉心想,谁知道呢?

    小六见状连忙道,“其实侯爷以前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穆婉眨了眨眼,小六道,“跟您成婚之前,侯爷几乎就住在明镜司了,整天不是案子就是案子,哪儿有时间管这些小女儿们的揣测和传言。”

    “还是成婚后,孙嬷嬷给您使绊子时,侯爷才听到这些东西。”

    穆婉挑眉,小六继续道,“只是这事儿侯爷也不好出面,毕竟徐大姑娘都嫁人了,若侯爷亲口辟谣显得多在意她似的,对吧,您看您刚刚不也误会侯爷了吗?”

    “所以这事儿就夫人您处理最合适。”

    穆婉看向谢珩。

    谢珩轻哼一声,直接在馄饨摊前空出的座位上坐下,“若处理不了,今日这馄饨别吃了,以后也别想着狐假虎威。”对摊主道,“一碗馄饨。”

    穆婉:……

    幼不幼稚,到底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会闹别扭的。

    穆婉摇了摇头,正好谢珩身边的人有些怕他,飞快的吃完走人,穆婉直接坐下,见谢珩看她,穆婉比了个OK的手势。

    谢珩虽然没见过,却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跟摊主道,“再加一碗。”

    穆婉被逗笑了,“侯爷真是好大的威风。”

    谢珩冷哼,“知道就好。”说完自己也笑了。

    馄饨还没上,就见对面益元堂的小管事跑出来,站在巷子中间左顾右盼,问路边的人,“刚刚那位姑娘呢?”

    有人搭腔,“哪位?”

    “就是穿得挺富贵那位,”小管事道,“她拿了药,匆匆给了个钱袋就走了,这里面装了不少银子呢。”

    云苓撇嘴,那婢女果然是看到侯爷故意来偶遇的。

    穆婉却不由盯着那小管事瞧。

    谢珩见状道,“怎么了?”

    穆婉歪头思索,“总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云苓也看过去,摇了摇头,“没见过啊。”

    “算了,”穆婉道,“应该不重要。”

    这点小事几人都没往心里去,满足的吃完馄饨前往鬼宅。

    拐进鬼宅所在的巷子,云苓不由感叹,“明明是邻巷,那边一早就那么热闹,这边却如此冷清。”

    小六道,“要不叫鬼街呢。”

    推开鬼宅的大门,是个二进小院,没有一丝人气,只有门厅上挂着的白幡偶尔飘动,确实有几分诡异阴森之感。

    穆婉不由放慢脚步,谢珩回头看了她一眼,挑眉,“怕鬼?”

    “怎么会?”穆婉并不想被看扁,若无其事的道,“你所谓的鬼,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亲朋,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快走两步跟在小六身后刚踏上台阶,就听云苓道,“这院子好怪。”

    穆婉一顿,“哪里怪?”

    云苓道,“若院子十天半个月不收拾,这些砖缝里肯定都会长出杂草,但这儿却很干净,明显有人在打扫。”

    “这么一看,确实连个蛛网都没有,”小六环顾四周, “但听本地人说,这宅子里经常会传出鬼号声,所以除了发生命案的时候大家一起过来凑热闹,平时都没人敢靠近这条街。”

    “等一下,这是什么!”

    穆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正堂的门缝中飘出了几丝白烟,偏偏此时挂在门口的白幡也忽然飘了起来,穆婉吓了一跳,飞快后退,然后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谢珩没躲,只是低头看着紧紧贴着他的穆婉似笑非笑,“日思夜想的亲朋?”

    穆婉也不逞强了,快速转到他身后,理直气壮道,“别人日思夜想的亲朋,跟我又不熟。”她忍不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观音菩萨的乱念。

    经历过一次穿越后,她对鬼神之说都抱着敬畏之心。

    谢珩被她那怂样逗笑,倒也严严实实的挡在她身前,用刀撩了撩那白幡,“只是风而已。”

    小六也推开了房门,“咦,竟然有香案?”

    穆婉才探头看过去,就见堂屋正中摆着一张香案,祭品丰富,而香炉中正插着三支快燃尽的香,刚刚的白烟就是这个。

    穆婉长长的松了口气,谢珩上前看了眼,推测道,“半个时辰前点上的。”

    “会是谁?”穆婉疑惑,“他不是孤家寡人吗?而且整个安县的百姓因为他发起民变之事,也都不太喜欢他。”

    谢珩检查着周围,“也不一定,毕竟闵州灾情,闵州知府朱友德严令不准动粮仓时,他顶着压力开仓放粮,确实救了不少百姓,也许还有人记得他的好。”

    穆婉好奇,“那他是怎么变成叛军首领的?”

    谢珩道,“整个闵州都在遭灾,安县粮仓一开,附近的百姓全都涌来,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分,冯耀宗就只能带人去抢闵州粮仓了。卷宗上是这么写的。”

    穆婉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卷宗上这么写的,那就是说还有其他隐情?

    她倒是知道谢珩只负责将冯耀宗押回去,案子是大理寺审的。

    谢珩也没再多说,穆婉想大概又涉及到了前朝宝库的钥匙之类的,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若只是感恩,自己偷偷烧个纸也就够了,这样大费周章的收拾院子,上香祭奠,感情肯定很不一般。”

    “确实,”云苓道,“若是被人看到,会在安县待不下去吧?”

    穆婉瞬间就想到了那天在她耳边见缝插针骂冯耀宗的刘百善,他不仅自己骂,还要监督别人……

    穆婉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祭奠的人,也许就是凶手!”

    谢珩回头,“怎么说?”

    穆婉立刻往外走,“我需要回去确定一下!”

    几人回了县衙,穆婉捧着卷宗问一个知道比较多的本地的捕快,“这几个人,是不是都骂过冯耀宗?”

    捕快道,“可能吧,民变之前,百姓们都挺爱戴他的,但民变之后,鲜少有人不骂他。”

    “但真的恨和不得不骂还是有区别的,”穆婉换了个问法,“刘臭虫和刘百善为何那么恨冯耀宗。”

    捕快道,“刘臭虫是安县好吃懒做的名人,一大把年纪都没娶上媳妇儿,便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骚扰邻里,冯耀宗到任后,就将类似他这样的地皮无赖都抓起来,也不关大牢,只分派了粗活让干。”

    “刘臭虫被安排去挑粪,若挑不好,或者挑不满就不给饭吃,但若完成了任务,冯耀宗还会给月钱。”

    小六道,“这冯耀宗这相当于给他找了个营生啊。”

    捕快道,“谁说不是呢,这样一来邻里安稳,刘臭虫也不用整日偷鸡摸狗或者死皮赖脸的只为讨口吃的。”

    他叹了口气,“但刘臭虫又岂是知道好歹之人,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就恨上了冯县令。”

    “不过那些江湖人要带着百姓们一起去抢粮仓的时候,他还冲前头呢,结果后来侯爷来镇压民变,他第一个去闵州通风报的信,还得了知府的嘉奖,赏了他五十两银子。”

    穆婉点点头,“那刘百善呢?他又为何恨冯耀宗?”

    捕快叹了口气,“刘百善您听名儿就知道,他从小由寡母带大,十分孝顺,前些年他出门干活儿时,他母亲在家小心摔断了腿,等他回来才发现,结果救治不及时,导致她母亲腿脚不便,那之后他就不放心放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每次出门干活儿都要带着他老娘一起。”

    “但他家条件也不好,又没有个驴车牛车的,就只能背着老太太来回跑,他辛苦,老太太也遭罪。”

    “后来冯县令见他不易,便让他在衙门做些粗活儿,还专门誊了个小门房叫老太太在那里歇着。后来旱灾来了,粮铺的价格一天比一天贵,百姓们都没粮,刘百善这种没有田地,只靠卖力气过活的人最先遭殃。”

    “他就求到了冯耀宗这里,为老娘求口吃的,头都磕破了,冯耀宗总不能看着人饿死,一开始也借他一些粮食,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后来冯县令自己都要揭不开锅了,百姓们都饿死不少,冯县令就开仓放粮。”

    “但粮食不是免费给,只是价格是平时粮铺的一半,而且限量,每人每天只能买半斤,必须由女人、孩子或者老人来领,即便如此场面还是乱,一不留神就容易打起来。”

    “刘百善母亲腿脚不便,他怕母亲被波及,便求冯耀宗为他开恩,说一次性多领几日的口粮,或者由他来领,保证不多领,但冯县令没答应。”

    捕快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要我说,冯县令当时答应他就是了,明明平时挺好说话的,但当时就是铁面无私,一点情面都不讲。”

    穆婉淡淡道,“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讲情面,盛世太平时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宽容些无妨,但这种大乱的时刻,他敢容情,所有人都会要求他容情。”

    “若冯耀宗答应了刘百善可以私自领粮,那你们衙役捕快是不是更有理由私领?而且那种时候,谁家不可怜?谁家不难?比刘百善可怜的人多的是,是不是都要私领?届时规矩岂不是形同虚设。”

    她面无表情,“乱世里,无情才能救更多的人。”

    一旁的谢珩不由深深的看着她,小六也有些诧异,便是很多男人都不懂这个道理。

    世人向来只看表面,善良仁慈会被称赞,而冷血无情只会被畏惧甚至唾骂,哪怕是为了救他们。

    捕快隐约明白了一些,叹了口气,继续道,“总之,冯县令不允,刘百善就只能天天背着他老娘来领粮食,结果就被人盯上了。那些人知道他孝顺,便专门折腾他老娘让他乱了阵脚,后来不仅那天的粮食被抢走,他母亲也受了伤,我猜大概刘百善就是那个时候对冯县令生了怨怼。”

    云苓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老娘受伤,他没办法又求到冯县令这里,县令着人给他娘看了伤,粮仓里也恰巧没粮了,刘百善听到那些江湖人一起谋划着抢粮仓,便自告奋勇要愿意打头阵,只是这次却没办法背着他娘,只好托冯县令照顾。”

    “然而冯县令每天都只想着造反,哪里会关注一个老太太的死活,等镇北侯来镇压了那些江湖人,知府大人开仓放粮,刘百善回来的时候,他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老娘差点被饿死,后来虽然救回来了,但本就受过伤,又饿了那么久,老太太身子特别差,大夫说,可能也就一两年的活头了,所以刘百善恨极了冯耀宗。”

    小六也意识到了这些人的共同之处,他又翻开富商、书生等人的卷宗,“这些之前都受过冯耀宗的恩惠?”

    捕快道,“那张老爷之前压上所有身家去跑商,结果回来时被劫了货物,差点要倾家荡产,冯耀宗带着我们去剿匪,追回了货物,张老爷那一趟不仅没损失还赚了不少,因此对冯县令十分恭敬。”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但后来民变,冯县令缺钱缺粮,便带人强征了张家的家财和粮食,那之后张老爷便退他恨之入骨。”

    “至于那姓陈的书生……咱们安县穷困,读书人也少,冯耀宗就拨了银子给县学,说要奖励年考前三的学生,鼓励他们考县试。”

    “这姓陈的书生农家出身,举家供他读书非常不易,他认为这笔银子应该资助他们这样家境贫寒之人,毕竟有钱的郎君们本来书就多,拜师也简单,考试成绩自然更好,冯县令这样安排不公平,因此一直对冯耀宗有怨,民变之后,他便带头讨伐冯耀宗……”

    其余几个都是类似的情况。

    小六总结,“所以,这些受害人的共同点就是受过冯耀宗恩惠,最后又反水,或者是辱骂冯耀宗的人。”

    穆婉点头,“凶手大概率是今天去鬼宅上香的那个人。”

    捕快听明白了,立刻道,“难道也是清华散人替儿子报仇?”

    云苓道,“可若是如此,为什么江湖人和普通百姓还要分开杀?两者的作案手法明显不同。”

    “不。”

    “是同一个人。”

    两人异口同声,穆婉和谢珩看向彼此,谢珩道,“你先说。”

    穆婉道,“虽然一个是饿死,一个是机关杀死,看起来毫不相关,但其实凶手都没有亲自动手。”

    谢珩目露赞赏,“确实如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便扔在某个地方饿死,而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引入某个机关阵中,被机关绞杀。”

    穆婉眯起眼睛罗列信息:“所以可以确定,凶手是对冯耀宗感情很深的人,会挑冒犯或者对不起冯耀宗的人下手。”

    “先不说那些江湖人,就说普通百姓,能被活活饿死,应当是被关在某个让人无法离开的地方。”

    谢珩补充,“而这个地方,是他们心甘情愿自己去的……”

    到底是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