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建房种地

    这就是排外, 意料之中。

    许里正格局太小,成不了大事。

    林泽直接给他判定了。

    带路的汉子叫许大强,领着他们一直走了差不多半小时,在天黑前进到桃花坪。

    “这里是桃花坪。”许大强走到后头, 愈发沉默。

    他知道里正有意针对这群外来人, 自己今儿这行为算是得罪他了。

    但许大强有自己的底气, 他所在的五房。房头五叔是个有本事的,在村里说话比里正差些, 但也并不怕事。

    如今钱难挣,这走一趟就有十个铜板,哪能跟银子过不去?

    林郁盛将剩余的钱给他,见许大强很抗拒与他们说话。暂时按下急切的情绪, 时日还长。

    林泽扫一眼这片在小清河下游的桃花坪, 石头地比较多,缝隙里长满了杂草和低矮的灌木。

    后山有连绵斜坡, 杂树里有些像果树一样的东西, 再往里就是深山。

    河两边一片平坦的土地,很适合开出来种水田。

    确实是一处很好的安居之所。

    但林泽他们并不是很清楚县衙划给他们的地, 具体与其他有主之地的分界在哪。

    原本要里正带他们来认清地界, 这事就不存在什么麻烦的问题。

    现在只能搁置, 或者另想办法确定哪些地是他们的。

    “许大叔, 我们明儿要请人清晰宅基地, 你有空来吗?”林泽见许大强数清楚钱, 扭头就要走, 把人喊住。

    许大强顿住脚步,往回瞧林泽,见他一个小年轻说话, 心里很怀疑这是不是找他瞎扯的话。

    老爷子站出来,增加这话的可信度,“许兄弟,我孙儿说的不错,明儿想请十个村里人帮手清理宅基地。”

    老爷子秉着对林泽的信心,在没有商量过的情况下,支持林泽的决定。

    “多少钱一日?”许大强没再犹豫,现在找活干不容易。

    恰好家里头该种的作物都种好了,正是有空的时候。这些外来人他虽然不敢多亲近,但给银子还挺爽快。

    林郁盛若有所思。

    其余林家村人全都看着他们,没有人急赤白脸的跳出来说,林泽不用浪费这个钱,他们有的是能干这活的人。

    在面对并不友好的外部环境时,林家村所有人都记得。

    在外人面前,必须保证绝对的一条心,甭管各家私下掐成啥样。

    “按照咱们惯例的工钱。”老爷子是个谨慎人,这活他们其实都不用请,只不过相信林泽另有用处。

    至于工钱,他们初来乍到,哪晓得是多少。

    不想给多,也不好给少。

    林泽为老爷子的灵活应对之法,悄悄竖起大拇指。

    许大强往桃花坪那块能用来建房子的地方瞅去,心里盘算着这活好不好干。

    “一贯请人干这种活,每日主家要包帮工午食,另每日二十二文工钱。”许大强看出这些都不是蠢人,事后定然要去打听。

    反正他就说高两文钱,还不至于让林家村翻脸。

    林泽知道他们如今不具备给人包午饭的条件,相信许家村人更乐意拿银子。

    “阿爷,咱们没地儿招待许大叔他们午饭,不如每人多加三文钱抵过。不知许大叔意下如何?”林泽笑着说道。

    许大强脸上露出一丝愉悦,他神色不似刚才那般严肃,“自然是可以的,那明儿你们要几时动工,我今晚回村喊人。”

    “我们得把那片地都清理出来,劳烦许大叔早些来。”林泽道,他们十七户,加上祠堂,要干的活不少。

    许大强点点头,表示明白,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卯时二刻到。”

    “锄头等工具须得麻烦你们自备。”林泽补一句,他心里是担心用自己的,这些人给他故意损坏,那真是欲哭无泪。

    许大强表示可以。

    既然谈妥,许大强要趁天没完全黑下来前,赶回村里。

    “咱们今儿先到坡地那边将就一晚,明儿一早便起来收拾出各家的宅基地。”老爷子朝大伙喊道。

    在林泽和林郁盛的搀扶下,领着大伙往坡地去。

    “走咯走咯,这里全是咱们的地。”

    “嘿嘿,娘,那边好些果子,就是没熟,咱们建房子能留着吗?”

    “馋鬼,得瞧瞧能不能留。”

    底下的平底要么是湿润的泥地,要么是石头堆,都不方便过夜。

    山坡那里地势比较平缓,杂草杂树顺手清理掉,晚上就能睡。

    虽然都是露天席地,但如今躺的是自个儿家,心情自然不同。

    人群里,全是一张张激动高兴的脸。

    大伙你帮我、我帮你,把所有板车和行李都弄到坡地上。

    “咱们底下房子没建成,估摸都要在这里先过着。大伙都仔细些,树根草根能拔的全拔出来。”三叔公叮嘱道。

    很快就将附近一片坡地全清理出来,燃着三四个火堆,大家把板车席子全都铺在地上,让大伙有个坐着的地方。

    十几个汉子结队去小清河里跳水回来做饭,这边已经在揉面。

    老爷子和三叔公看一圈,各家都安排好行李物品,人都齐整,才放心到火堆旁坐下。

    “泽哥儿,为么请这么多人给咱们干活?”五叔公就问道。

    林泽将自己的打算跟大家说清楚,一旁干活的人也停下声,打算听一耳朵,毕竟这是大伙一块出的钱。

    “五叔公,咱们只晓得县衙给了多少田、多少地,但不清楚哪一块是咱们的。若是自己开,万一弄到别家的地,可就惹大麻烦了。”

    听完这话,三位叔公马上意识林泽这一举措的用处。

    “请他们来干,定然知晓哪些是有主的。甚好甚好!”

    老爷子跟着笑了笑,他确实没想到这一招。

    “一日二十五文,即便十人,咱们平摊下来的银钱也不多,总好过与人结仇。”林泽道。

    况且他一次请十个石桥子村的人,还有别的用处,二十五文钱可不是那么好挣的。

    其余人听完,皆是露出恍然的神情。

    那这银子花得值,若不小心侵占别家的地,肯定要引来械斗的。

    他们初来乍到,要扎稳脚跟,不能一来就与人结死仇了。

    挑水的人回来了,老爷子朝林郁生喊一句,“老三,咱们那水还有多少?”

    那水就是之前林泽弄出来的祖宗恩赐,抠一路,专门省出来的。

    林郁生和其他人一样,小心放下担子,朗声应道,“族长,有两瓢。”

    “咱们头一晚到新家,全村一块吃一顿。把剩下的两瓢水,放里头炖一锅肉汤,每个人都喝上最后一口老祖宗的福水。”老爷子朝大伙高声道。

    各家无不应的,纷纷回头找能吃的。

    一把干菜、一碗咸菜、每家都有的肉干,以及在清河县买的米面,有什么就拿什么。

    面汤配着各家手头的干粮,热乎乎的,一边吃,一边聊着明日的活计。

    在朝他们老家的方向,专门弄了一处平台,上面放着祖宗牌位。

    用泥土弄出的一个供台上,放着一碗酒、一碗面汤、一碗肉干炖菜以及一碟饼子。

    “明儿老五、老八两位弟妹另外找三个妇人,你们在这做午饭,各家按人头,大人五斤,老人小孩两斤半,拿出粮食给公中。其余人都得去帮忙干活,在建好新房子前,大伙都一块吃,免得拖慢进程。”老爷子见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便安排道。

    三叔公补充道,“收

    拾好地基,等赶集时去集上打听,本地建房挖地基怎么弄。这边的房子同咱们老家的不一样,得请人来教一回。”

    “咱们顺道把附近这片地全都理出来,种点菜也好。”五叔婆就说道,她觉得建房子很重要,但农活也不能落下。

    “还得有人进山砍木头回来,这是重活。”

    “那粮食可能都不够吃,十斤吃不到建好房子嘞。”

    “到时候再凑,没粮的大伙互相帮一把,先借着。”

    他们商量时,林泽没什么能说的,他不懂这些东西。

    都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干农活的事情,他们专业过硬,祖上五代都是干这行。

    即便是换了不同的地方种地,这么多人一摸索,一唠嗑,已经明白个七八分了。

    加上从清河县到安阳县一路上打听、亲眼看,也不白忙活的。

    上游的石桥子村,里正家堂屋里。

    实心大圆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留下五个男人在喝茶聊天。

    “爹,你明儿要去给那伙人分地?”许衙役放下茶盏,看向许里正。

    其余三兄弟没有动作,刚才他们已经知晓今儿桃花坪新迁来一百多号人。

    许里正像是被茶水烫着,皱了皱眉,“小清河上下几个村,自打桃花坪那片地腾出来后,争来争去,没人拿下。如今却便宜了外人。老四,你晓得他们有什么来历吗?”

    “爹,除了那林举人,全是种地的。”许衙役回忆道,他得跟家里商定好,才能配合他爹这头的动作。

    小清河一带的几个村,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大伙明里暗里互相使绊子,都想把桃花坪的田地收入囊中。

    现在被外来人占去,哪能咽下这口气。

    即便是他在县衙多方打听,还是没有机会。

    县令大人像是得到上头的某些安排,石潭镇这边必须拿出一块地。

    “到底是咱们石潭镇许家上头没有顶梁柱,否则其他镇就没有地了吗?偏偏找咱们这。”许大郎道出最关键的点。

    许里正烦的就是这个,“族学开了十多年,愣是一个成器的没有。那林举人的年纪,估摸还能考个十年八年,要运道来了,真给他中榜。别说要回那块地,咱们还得在人家跟前卖乖。”

    “爹,那可要抓紧了,分地的事一旦弄好。衙门那头,他们就能拿到契书,到时候什么都晚了。”许衙役语气中难免带了几分急切。

    如今他爹因为里正的身份,压得其余旁边两个村不敢明着抢。但河对面,甚至离桃花坪最近的两个村可不大管用。

    各村都有自己的底气,明面上他爹是里正也不能把事做绝。

    “明儿我就去镇上住着,他们来寻,就说我病了,进城看大夫。”许里正思索良久,决定先躲着。

    许衙役一拍手,“爹,这个法子不错,咱们拖着,就不给他们分地。那契书便弄不成,再好好想法子,怎么把地弄回来。”

    “大部分田地应该是弄不走的了,他们不是那等大字不识一个的。你们小心操作,瞧瞧林地和挨着咱家的田,往他们那推一推地界。”许里正叮嘱道。

    许大郎当即应道,“好嘞爹,咱们在那群外乡人定好地界前,把挨着的全都归咱家。他们要是吵,咱不认便是。反正原来的地界就不明显,多了少了还能咋地。”

    “挖井、建房子的活放话出去,不准村里人去帮忙。”许里正道,朝屋外扫一眼,“看他们什么时候来求咱们帮忙,势必要逼他们把地贱卖给咱,另外衙门摊派徭役时,哼”

    夜色氤氲,在里正家的高墙大院外。

    许大强正提着灯笼,往自家房头的屋里去找人明日一早到桃花坪挣银子。

    “五叔,你家去不去?二十五文,清理宅基地的活。”许大强第一个来的就是五叔家。

    他看向六个堂兄弟,心里可劲羡慕。五叔家最厉害的就是家里人丁兴旺,在村里是头一份。

    许五叔抽着旱烟,院子里的风送来一阵一阵清凉,吃完饭一家在这乘乘凉,消消食。

    五叔有三个儿子在镇上干活,剩下三人都出来招呼许大强。

    “里正知晓不?”五叔抬眼问道。

    三儿子和媳妇都有些急,他们想挣这个银子嘞。

    两口子能留一半在手头。

    在媳妇轻捏一把后背,三儿子便开口道,“爹,这事要里正叔点头?咱们什么时候有这么轻省的银子拿?那伙人要啥没啥,咱们合该趁机挣多点。”

    “你不懂,这事办不好,咱们和里正家又得吵。”五叔叹气道。

    五儿子还没娶亲,他只晓得家里银钱不凑手,没法给他娶媳妇,“爹,你管他吵不吵,儿子还等着多攒钱娶媳妇呢。”

    这话戳中五叔的痛处,家里最后两儿子都到了娶亲的岁数。要不想法子挣钱,怕是得打光棍。

    “大强,五叔家去三个。”许五叔终于点头道,心里想着,这也闹了老些年,还不是一个祠堂里给祖宗上香。

    许大强见五叔同意,心头那块石头也跟着落地。这银子他要是没有一伙人跟着去挣,还是很怕被里正整死。

    现在拉上村里几户一块干,里正那头即便有气,也不能撒。

    “你去这几家都问问,记住了。”五叔不大放心,在许大强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名字。

    许大强连忙点头。

    “老三你陪大强一块走趟。”五叔转头对三儿道。

    这一晚,许大强他们找齐了明天到桃花坪帮工的人。

    第72章 第 72 章 欺负外来

    翌日一大早, 天不亮时,桃花坪已经热闹起来。

    在声声鸟鸣和小清河哗哗的流淌声中,林家人一百多人就用自个的工具开始干活。

    先是清理用来建房子的地方,因为前头临近小清河的地方, 全都是可以开成稻田的地, 大伙一点不舍得浪费。

    考虑到各方面, 以及根据昨夜大伙对未来林家村的规划,房子全都建在桃花坪较平缓的山坡地和较高的坪地上。

    “昨儿太晚, 瞧不清楚,这坡上的黄泥适合晒泥砖啊。”三叔公一早起来精气神很不错。

    一边将石块捡到箩筐里,老人家腰板容易受累,不一会就得撑着大腿缓缓。

    旁边的林泽听完很感兴趣, “三叔公, 你还会烧砖头?”

    要是他们能自己弄出砖头,可就省一大笔钱了。

    “泽哥儿, 你三叔公说的黄泥砖不用烧, 咱们哪会那个?黄泥砖晒干就成。”五叔公乐呵呵道。

    “这法子要能成,咱们可就不怕过冬冷了。”林泽回道。

    见箩筐的石块已经满, 都不用喊人。旁边的汉子见着, 抱起来就往指定放石块的地方去。

    石桥子村的十人, 在约定的时间过来。

    “林大叔, 我们来帮工了。”许大强的口吻比昨儿亲切不少, 他向老爷子介绍带来的人。

    老爷子与众人寒暄一番, 很快就开始干活。

    刚才还想继续唠嗑的黄泥砖, 在石桥子村的人来到后,大家默契停下,只管卖力干活。

    “大强, 你们来这帮忙把地界清出来。”林郁生在小清河边的平地上喊人,他们早已经有一群人在忙活。

    许大强十人没有多说,只提起锄头过去。

    林郁生所在的地方是桃花坪边缘,隔着一条小沟渠,对面就是一块块水稻田。他们今儿一早就商定好,必须确认清楚的地界。

    第一就是这里,比较清晰。

    对面肯定是有主的,但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属于他们的,得找本地的许大强等人确认。

    许大强一行人来到林郁生旁,有些犹豫,没有动锄头。

    他转头看向五叔家得许三郎,“三哥,你记得这是哪家的地吗?”

    许三郎岁数比较大,见识也比较广,这群人虽然是许大强召集来的,但主心骨其实是许三郎。

    “林兄弟,这里我不大确定是不是有人的。但桃花坪一开始的地界我听我爹说过,顺着那条山脊下来,肯定是没问题的。你们找里正过来定地界才晓得,咱们买卖田地,他那都有簿籍记着呢。”许三郎沉吟片刻道。

    意思是,桃花坪边缘这些地,许三郎也不大敢确定,只有一个保守的位置。

    林郁生还能怎么办,若是去问里正,人家推三阻四,不帮这个忙。

    那他们只能开出很小的一部分地,就是紧挨着宅基地那附近的。

    今天好歹知道这一圈都是,那剩下的模糊边界,只能暂时搁置。

    “那咱们就以山脊为线,清出地界吧。”林郁生无奈道,许里正真能给他们制造麻烦。

    地界不清楚,他们很可以会损失不少的田地。

    中午吃饭时间,石桥子村的人打完招呼,就结伴回家。

    “三郎,咱们今儿就是来给他们认地界的啊。”就有一个同村道。

    许三郎低头走路,心里装着事。

    就有另一个年轻些的小伙骂骂咧咧道,“那伙人请咱们,不就是这个原由?他们一大帮人,自个儿开个宅基地要请什么帮工。”

    都是这一片长大的,大家对各个村打得主意,心里都门清。他们这样等于间接帮林家村,而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要不下晌就不去了?”胆子小点的,害怕趟这浑水,被人针对上,日子可就难过了。

    特别是他们村里正也盯上这块肥地的情况下。

    许三郎瞥他一眼,“大伙都定定心,早上他们喊咱过去弄地界时,我便明白那些人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后头那些界限,我全都往小里说,估摸有十来亩。有人说咱们帮着外人,有这事在,怕什么?”

    “哎哟,还是三哥脑子活泛。咱们这可是为大伙做大好事啊!”许大强一拍大腿,咧嘴道。

    经过许三郎这一说头,大伙心里底气足,纷纷说下晌还得来挣钱。

    刚入秋的风,中午时分,并没有多少凉意。裹挟着稻田里的湿气,为身上多添了一份闷热。

    坡地上的阴凉处,林家人手里捧着一碗野菜疙瘩汤,再一口杂面馒头,吃得满头大汗。

    林泽从这里看向下面的一大片地,上午已经把两边的地界弄出来。

    后背是上,一时半会弄不出来,只等下晌把最后一道分界线弄出来,他们就可以放心开垦田地,种菜种粮。

    “族长,这一瞧,咱们一百多人,成年男丁能分的田加起来得有将近三百亩水田,这里看过去,哪够三百?”林郁强将一部分人的疑虑趁着这个空闲的机会,问出来。

    林泽听完他这话,心里一突,他对这一亩地的概念不是很清楚。

    听林郁强说出来,仔细回想一番。

    一亩地用现代的计量方式,大概六百六十六平方米。

    那三百亩水田加上各家分到半亩的宅基地,是非常多的。

    目测现在圈出来的地盘,好像真不够。

    这话一出,直接炸开了锅。

    庄户人家,什么亏都能吃,但这事关子孙后代的大事,绝对不能妥协。

    在这年头,为了挣一指宽的田地。各家都能打个头破血流,更何况现在被人占去的地是按亩算的。

    “族长,那几个姓许的一点用没有!咱们下晌就不请他们,工钱给一半。”就有汉子粗声粗气道。

    这话很得人心,马上就有附和的,“对!保不准跟那些人是一伙的,故意帮着侵占咱们村的田地。”

    “奶奶个腿,老子一锄头打死他们。有能耐就提刀干一架,净会使下三滥的招数。”脾气爆的顿时就要去闹一场。

    林老爷子摆手,示意大伙先冷静,对林郁盛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一趟里正,说什么都得让他来分地,然后到衙门拿到契纸文书。”

    “老三、老五,你们看着大伙,别冲动。咱们好不容易找个落脚的地儿,大伙别因为这事出现死伤,后福还没享呢。”老爷子转头对两位叔公叮嘱道。

    林泽也劝说道,“各位叔婶,越是大事越不能急。咱们先把现在定下来的田地先开出来,种上菜蔬粮食。至于那些被人占去的,大伙放心。让他们白忙活一场,帮咱们开田开地。”

    如果是没权没势又不识字的人,这一招或许能有用。

    毕竟势单力薄,人家都给种上东西了。只管说一直都这样,你拿他没办法。

    报官?这年头乡村的事一律先由里正做主。

    在着,平头百姓,哪个敢随便进衙门。

    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到时候田地没了,家里的劳动力也被打得丢了命。

    如此一来,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官府给的五亩地,真正落到自己手上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但缴纳税粮时,你还得按簿籍上记的田亩数交。

    这就导致,一年到头粮食根本不够吃的。

    把家里的田地一点点卖完,很快就得重新沦为佃户,过上更难的日子。

    “对泽哥儿的本事大伙还不晓得?都听他的,谁也不许惹事,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下晌跟人干活时,别起口角。”三叔公沉着脸道。

    下午的活,许大强几人干的比较辛苦,因为分好最后一块地界后。

    林家村就让他们去搬石头,挖土、搬土,将一大片宅基地平整出来。

    虽然这本来就是他们约定好的帮工活计,但因为跟上午的对比,就显得特别累。

    半天下来,累得要都直不起来,并且他们发现,林家村待他们比比上午冷淡许多。

    喝水那些,全都没有人端过来的,要自己走去灶台那边。

    也没有什么人同他们闲聊几句,说笑说笑,全是埋头干活。

    中途歇息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他们是帮工。主人家不说停下来,他们自然是不好自己就撂下锄头,去旁边歇着。

    若不是上午干过的事,心里还有些忐忑,怕被林家村追问这事。

    许大强他们这些本地土著,就算你不主动喊休息,他们都敢自个儿一屁蹲坐下,该歇就歇得。

    等太阳下山,林老爷子将约定好的工钱给清。

    “林大叔,建房子还请人吗?”许大强笑呵呵问道。

    老爷子从石桥子村回来,憋得一肚子火。但仍能压住,不让人轻易察觉,“要请的话,我们再知会你。”

    “那可好。”许大强等人都露出欣喜之意,虽然下午过得不大舒服。

    但在林家村帮工,拿得比别处多。干活相对轻松,许大强他们还是很想再来的。

    等人走远,林家村人回到整理出来的宅基地处,大家已经把东西全搬下来。

    “明儿大伙都先搭草棚子,等咱们把黄土砖晒成,再起房子。”林老爷子看了一圈,先安排好事情。

    大家着急,想知道里正那边怎么样。

    三叔公看族长神色已经有所怀疑,但还得问清楚才睡得着觉,“大哥,里正那边成不成?”

    “那老不死的说病了,在镇上,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好。”林郁生道,下晌他和林郁盛陪着老爷子去的。

    “什么?”

    “那咱们的契书咋办?”

    “族长,地咋办?都不够数啊?”

    林泽见他爷愁得,仿佛肩上承着千斤担子,把他的腰压得又弯了许多,大声吼道,“好了!族长不是神仙。”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明白族长的难处和辛苦。他们只是没有办法,抛家舍业到这陌生的地方。

    手里什么都没有,最重要的就是这几亩田地。

    妇人们已经在悄悄抹眼泪,实在太难了。

    这日子跟以前被隔壁地主大户欺负时,一模一样。

    直到族长一家将他们拉出火坑,如今大伙又陷入类似的境况,不由的就向族长求救。

    “泽哥儿…咱们不是怨族长,真的!全村能好好活着走到这,没有你们一家,早就家破人亡。只是一时着急,大伙真不是那个意思。”林郁生跟族长家关系最密,因此在这时候,顶着压力也得说几句。

    “族长,咱们就是心急。这事要没你家,连这些都保不住。

    咱们分得清是非,不是那种黑白不分的畜生。”

    “是是…”

    林泽也借坡下驴,发火内耗没用。大家情绪一时上头,发泄一下得了。

    “大伙都见谅,我爷岁数大,我一时心急。咱们都是最亲的人,有些掏心窝的话,不怕跟大伙说。”林泽缓缓道。

    旁边几个汉子很懂得看人脸色,马上扶着老爷子先坐草席上。

    “你们先去做饭吧,咱们明儿去赶集,买种子和干稻草。”林老爷子主动表露态度,这话便是不计较的意思了。

    刚才有些话可以继续说,林泽道,“他们占田地,咱们绝对不能去闹,更不能打。为什么?这事一闹,咱们就不占理了。得等合适的时机,连本带利要回来。我和爹定是要继续科考的,名声很重要。咱们林家村要将仁义、懂理这些名声传出去。有时候吃些小亏,只要对大局有好处,大伙都得照做。”

    这些话,林家村人从来听说过。

    以往三叔公管村里的事,大家一个村的,闹腾的动静都不大。柳头县的民风比较剽悍,跟别村争水争田地,谈不拢就打。

    “泽哥儿说得不错,这里不是柳头县。念书的多得数不清,你肚子里有墨水还不够,名声还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争得了这一回,后头呢,人家就不眼红咱们的天地了吗?那怎么才能永绝后患?”林郁盛淡淡道。

    几个脑瓜子聪明的,马上就想到答案了,“等你和泽哥儿高中,咱们村便没人敢欺负。”

    “这才是上策,到时候他们还得求着咱们,要送回来。”林郁盛道。

    林泽想起读书人的优待,刚才抽大伙的脸皮一巴掌,这时候得给点实在的好处。

    高中当官都是还没影的事,科举取士是个比高考难上无数倍的独木桥,数不清的天才跟你挤那点名额,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我和爹都有功名,咱们村的田地全挂在我们名下,能免除赋税。”林泽微笑道。

    实际上,他父子俩的免税名额都没用完,举人四百亩,秀才八十亩。

    到时候还能拿点出来,换取一些好处。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他们以前在柳头县那会是享受不到的。因为老爷子作为县尉,自个儿名下的田地就比这个数多。

    当然,那时候老爷子要给自己人别的好处是很方便的。

    大家也深知苛捐杂税的厉害之处。

    “咱们就说这么多,希望都记在心里。咱们林家村人,互相依靠,日子才能越过越好。”林泽总结陈词。

    “记得!”

    “泽哥儿、族长、盛大哥放心,要对你们科考有好处,咱们什么都舍得。”

    “好了好了,都去干活吧。家里媳妇也累一天,那灶台上的活,你们都去搭把手。”三叔公赶人道。

    这话大伙也很认可,一路上都瞧见家里妇人的能耐,谁都不敢再干那些动辄打骂的蠢事。

    什么男主内女主外,都是瞎扯。

    白天家里媳妇可是跟着一块干活的,晚上他们这群男人不得也去灶台,怎么说得过去。

    林泽见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的洗脑式宣传男女合作的理念,初现效果,心里很舒服。

    “爹,咱们明儿去镇上,瞧瞧此地的书局如何?再有咱们也该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才是。”林泽笑了笑,读书人的门槛那么高,更何况是有功名的,哪里的都有小团体。

    不说各种诗会雅集,就说同一年科考的考生,日后进了朝廷都是天然的一个派系。

    安阳县文风鼎盛,读书人多,更容易找到机会融进去。

    这是林泽想的最开始的破局之法,里正仗着本地势力,对他们使绊子。

    林泽就去结交比他牛逼的官宦或是大地主乡绅,找机会进行利益交换。让他们这些人从上头给里正施压,逼他帮林家村拿回自己的田地。

    林郁盛在他脸上扫过,跟林泽没想到一块去,就记得儿子多久没看书了,“你有心想去书局念书,甚好。”

    林泽:我就是想认识人,社交啊,爹。

    “爹,咱们起好茅草屋,就不干活了。我这手臂都握不住笔。”林泽决定绕过这个话题。

    林郁盛笑了笑,“大伙可没让你干,过两天弄好草房子,再放套桌椅,咱们爷俩还是好好温书吧。”

    林泽赶紧点头,学习好啊,这体力活他真顶不住,快把他干废咯。

    第73章 第 73 章 碧新书局

    清晨的薄雾里, 一只拉着五辆板车,每人身后还背背篓的队伍,从林间道路走来。

    林泽四处看,路上和两边的田野都是空荡荡的。偶尔有几声鸟鸣, 增添一些热闹。

    “小河, 你这、两个小揪揪是自己弄的吗?”林泽轻咳一声, 眼睛又转到林河脑袋上,暗红色布条扎的发揪, 怪可爱的。

    林河抬了抬背篓,晃晃脑袋,“泽哥儿,不都是这样吗?我娘给专门梳的, 今儿出门, 多少得拾掇一下自己。”

    两个走在前头的小子说说笑笑,后面拉板车的汉子看得也高兴。

    走过一段木桥, 大伙停下来, 沿着不规则的石,到小溪边捧水喝。

    离着路边不远的地方有几户人家, 树影错落间, 能看见院子里有人在喂鸡。

    隔壁家门口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在推石碾子磨玉米面, 柴门处汉子正挑起担子。

    林泽他们都能听见高亢的鹅叫声, 看来是准备挑去集上卖的。

    中途休息完, 林泽他们就继续往石潭镇赶去。

    “老哥, 你家的鹅精神啊。”林郁强同那挑鹅的汉子招呼道。

    汉子憨憨点头, 往一边箩筐里五只伸长脖颈叫唤的大鹅瞧去,随即又问道,“你们要买吗?”

    “大叔, 你家有刚孵出来的小鹅吗?”林泽突发奇想。

    他们那有水有草,很适合养鹅啊。而且他还想起一首现代课文里,关于鹅脍炙人口的古诗。

    说起这里,林泽为了今天去书局以才华结交朋友。

    连夜在空间里把她堂妹那些高中的语文书都看个遍,还背下一部分。

    本来有些印象的,稍微复习一下,很容易就上手。

    “现在没有咯,等半月后有一批新孵出来,你要可以来家里瞧瞧。”汉子道。

    林泽点点头,“你家卖多少钱一只?”

    “你买得多,我给5文一只,少的话,多一文。”汉子想了想。

    因着这个事,林家村一行人与汉子熟络起来。大伙知道他姓胡,也是在爷爷辈时迁来这的。

    这话一出,两边就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聊到石潭镇。

    “你们买干稻草就往西市去,那里头还有买卖牲口的。”汉子朝他们摆摆手,说完这话就往另一边去。

    买卖蔬菜、鸡鸭的集中在另一条街。

    “阿生,那我和泽哥儿先去书局,咱们午时在这棵大柳树下碰头。”林郁盛朝其余人道。

    村里要买的东西都交给他们,林泽父子俩一个背书箱,一个背竹篓往目的地去。

    今天是属于石潭镇的大集,十日一回。周围各个村落都会挑罗背筐带着自家的农产品、山货或者手工艺品来集上换钱。

    这时候镇上的主干道全是人,牵着骡的、抬轿的,道边摆摊卖什么的都有。

    林泽简直看花眼,鞋袜衣裳布匹、锅碗瓢盆,连电视剧里的泥人和糖葫芦都有。

    就是没有那么鲜艳,花样

    也是比较简单的。

    秋天果然是个丰收的季节,瓜果蔬菜琳琅满目。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林泽看着那些色彩鲜艳的水果,顿时想到这两句诗,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

    林郁盛先是低声复诵一遍,细细斟品,随即在两人转入另一条小径时,出言夸赞道,“好句。”

    林泽挺不好意思,可能是昨天背了一晚上的古诗词,给熏陶得有点上头。

    “还有两句呢?”林郁盛见林泽没继续念,饶有兴致问道。

    林泽佯装沉思冥想,最后还是摊手道,“爹,文思就断这了。”

    林郁盛很是遗憾,又细品一番。还是觉得很有豁达之意,可惜缺了一半。

    “瞧出来,心境是高了不少。”林郁盛仍然欣慰道。

    林泽讪笑,这真是有点子误会在的。

    两人边走边问路,很快就跟着所指的方向找去。

    林泽他们要找的碧新书社在北边一角,属于人迹不多的地方,安静又雅致。

    一丛翠竹在左侧石阶下,竹影倒映在雕花的木窗上,影影绰绰。

    透过门窗,能瞧见里头人还不少。

    拾阶而上,书社布置得极为文雅。

    博古书架旁,置有花几,摆上一盆松柏盆景,或是精心打理的兰花。

    抬眼一看,墙壁上挂有古琴一把。下方设有长桌一张,笔墨算盘皆齐,靠墙角的一处,还有一天青色瓷瓶。

    见林泽两人进来,坐在长桌手执书卷的老人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继续看书,左侧一莲瓣白釉香炉,飘着轻柔的烟霭。

    林泽两人朝他颔首示意,见状便往一旁摆满各种文房四宝的墙角架子走去。

    笔山、砚台、笔洗、镇纸、香插……等书房用品一应俱全。

    林泽看来看去,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在家里弄个随便点的凑合一下就行。

    手里有点钱,但科考的费用大头是食宿、买相应的书籍,别的地方他不能乱花钱。

    在对面,是一排排的书架,按照不同用途,分门别类摆放。

    大家都低头在书架前翻找,有时会和一起来的同伴小声交谈。

    林泽父子俩到其中一处人少点的,他们打算先看一遍这里头的书籍大致类型。

    古代的书籍与现代的在排版上是有很大区别的,林泽还是因为有原身的底子在,看了好半晌才勉强适应一点。

    最难的还是没有标点符号,林泽看得很想拿支笔圈圈点点。按照表达的意思进行断句,不然看得实在费劲。

    因为这个原因,如果没有老师带着学。就算自己有能力买到书本,依旧是很难能够靠自己学会知识的。

    别的闲书林泽只大致翻看一下,并且动作都很小心,避免造成什么损坏,要掏钱买下来。

    在这么有学习氛围的地方,林泽不由沉浸在一本大儒散文集里。

    不知什么时候,在身侧有几个衣着长衫的年轻人就辩论起来,林泽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听着好像是在讨论书里某几个字的对错问题。

    林泽眉心微皱,这书本的印刷竟然有问题?

    还是科考用书,到时候上考场,正好是这些题目,那可要搞死人。

    林泽不由凑近过去细听,都说这种书生辩经一样的场合,最容易交上朋友。

    关键还有一点,大家都是文明人,动口不动手。

    即便是近距离围观,也不容易出现误伤事件。

    这时候,书社里大部分人都过来一听究竟,几人辩得愈发热烈。

    就有一人拿着一本书册,手指其中一处朝众人道,“诸位贤兄贤弟,在下认为,此书中王右军所著《兰亭集序》,‘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此中‘由’字有误。”

    这篇课文林泽记得属于高中语文选修篇目,这个时空在唐之后,并没有进入宋明时期、反而是现代历史中平行存在的朝代。

    因此科考有一部分书是他没有一点印象的,好在大部分经典已经出现,比如四书五经。

    他能结合现代的断句办法,找到相应的规律,理解文章篇目。

    “在下家中先祖有藏书,亦是‘由’,且碧新书社不可能出现此等失误。”就有另一人跟他辩驳。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大家都在想这个字到底是印刷出错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若无误,此句意思便不通。”此话一出,双方陷入僵局。

    林泽记得个‘由’是通假字,应该在翻译时,用‘犹’的意思。

    但不知道这个通假字的概念,在林泽目前所处的朝代普及了吗。

    大家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定论,便相携到老者长桌前,请教道,“墨居先生,学生有一疑惑,想请教。”

    老者缓缓放下书卷,眼睛瞥向他手中的书页。抬眼看围在四周的学子,沉吟道,“此字并非书社印刷错误,也不是王右军之失误。”

    “啊?”大家面面相觑,皆有错愕之色。

    “可有哪位知晓其中缘故?”老者淡笑道。

    林泽心里一机灵,没有四处看别人的反应,只拱手道,“晚辈有一想法。”

    众人的目光都挪到林泽身上,对这个陌生又过分年轻的同行,露出几分不信任。

    “可别哗众取宠。”就有人撇撇嘴,小声嘀咕。

    林泽心里没起一点波澜,他的脸皮,不是什么人都能击溃的。

    哼,社畜的底线,比你们想象中的都低。

    林郁盛站在外侧,也想瞧瞧林泽是怎么解释的。

    老者挑挑眉,上下打量一番,“不妨说说。”

    “此为通假,字音相同而异义者。‘由’通‘犹’,意为好像。”林泽顺道用《论语》中的一些经典背诵名句作出解释。

    在现代要求背诵的篇目,科考中的重视程度是不同的。

    现代人大家专攻选出来的要考试的部分,而且是逐字翻译。

    古代人考科举,整本书都要背诵,在没有断句的基础上,理解大致意思,很多时候是忽略个别字义。

    很多人就没有注意到这些通假字。

    众人听完林泽的话,不由吃惊,因为翻开对应的书册,竟然一丝不差。

    “小友,好学识。在下方明,县学生员,不知如何称呼?”拿书的男子便朝林泽道。

    林泽像是个初出茅庐,害羞腼腆的年轻人,连忙回礼道,“见过方兄,小生林泽,字清珩。”

    接着又有几个读书人同林泽打招呼,双方互通姓名。

    “贤弟,你才学过人,不知哪里人?可有考取功名?”方明就问道。

    他看林泽虽然比较高,但五官依旧有稚嫩之相。且口音不是本地的,平日又没听说过这一号人,不由升起几分好奇。

    林泽含笑回道,“我与家人乃外地迁来,现住桃花坪。去岁已中秀才,各位贤兄,小弟初来乍到,诚挚邀请大家来桃花坪做客。”

    林泽都想好怎么招待人了,家里几间茅草屋,没什么能看得。但那边好几个合适散步的地方,秋季登高也有一番风趣。

    “哎哟,你可真是有心了。”大家没见过刚认识就请家里的,感觉林泽这人很好说话,且品行纯良。

    加之刚才他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学识,在场的人存了几分结交的心思,便都笑着应承林泽的话,表示有机会一定要结伴到桃花坪游玩。

    坐在书案前的老者,只默默看着他们交谈。

    林郁盛见事情了结,马上拿着手里的书继续读。

    “过几日是谢太傅举办怡然轩拾诗会,不知贤弟可有请帖?”方明道。

    他方家在此地算是大户,因此在第一时间便接到了请帖。

    如今见林泽学问好,便想拉他一起,到时候他们这边阵营也好出个风头。

    林泽连这里有个太傅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人家诗会的请帖,黑眸带着失落道,“小弟并没有那等福分。”

    方明不由尴尬一笑,他以为林泽家室不凡。而今自己也没有办法给林泽弄一份请帖,刚才的想法不由作罢。

    林泽倒没什么,今天来的目的基本达成。

    书社不方便多说,几人很快就散开,各自继续看书。

    临近中午,林泽便找到他爹,“爹,日头差不多

    ,咱们先回去吧。”

    “嗯。”林郁盛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父子俩一同拿着要买的纸笔书籍到老者那结账。

    “十三两一钱。”老者在算盘上扒拉几下,便给两人报了个数。

    林泽差点呕血,他们拼死拼活打土匪才分了多少钱,几本书几刀纸就花了十三两。

    林郁盛倒是接受得很快,从怀里拿出钱袋。

    “先生,不知可能便宜些?”林泽还是决定讲讲价,虽然这个地方看起来就不像是能砍价的。

    老者出奇地耐心,将林郁盛给的银子称过,再低头从抽屉里找散钱,“已经抹去九十五文。”

    好吧,林泽放弃了,“晚辈无知,多谢先生。”

    “给你。”老者又从旁边一个小点的抽屉里拿出一封纸。

    林泽十分意外,双手接过,只见上头写着请帖二字。

    心中大惊,嘴角忍着没翘起来,连忙躬身问,“不知是哪家的邀请?”

    “太傅。”老者简单说道,眼睛在他们父子俩身上扫过。

    林泽没想到这事竟然还有这种转折

    果然图书馆管理员都不是一般人。

    第74章 第 74 章 孙家兄弟

    离开碧新书社, 林泽父子俩便穿过石潭镇最繁华的中心街道,打算去约定的大柳树和村里人汇合。

    林泽手指下意识拂过衣襟里的薄纸,心潮依旧澎湃,这个事情的发展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郁盛发现他的异样, 低头看了眼林泽, “以前在老家那, 你没参加过这些诶诗会雅集。盖因年岁太小,我和你爷担心你被外物所诱惑, 不能专心念书。如今也是该去见识见识了。”

    “爹,你不去吗?”林泽愣了下,他抬头看林郁盛。

    要是林郁盛不在,他又没有经验。

    这种活动肯定有一些默认的规矩, 林泽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好机会是很难争取到的。

    林郁盛了解林泽的心思, 宽慰道,“那帖子就一份, 你爹我去不了。回去给你说说一般诗会的形式、内容, 头一回,就去瞧个热闹。”

    林泽点点头, 蹭吃蹭喝呗, 他行。

    两人转过一个十字路口, 林泽惊奇地看着一座超级豪华的大酒楼。

    门口两侧屋檐下悬挂青白布条数块, 旁边的大木牌上以朱漆写着‘百家脚店’。

    这竟然是个脚店, 看这样子是兼有酒楼住宿等功能的地方。

    从外头看去, 能瞧见人流很多, 大堂的座椅几乎都满的。伙计们端茶倒水,上菜点单在各桌中穿梭。

    “爹,这脚店真气派。”林泽啧啧道。

    林郁盛也看过去, “安庆府确实比保宁府繁华许多,这儿只是一座小镇,便有如此规模的酒店。”

    林泽心想,竟然还有退休下来的太傅,听那些读书人说,谢太傅已经有将近七十岁,在石潭镇老家打算住一月才返回府城,为的是祭拜已经过世的父母。

    自从他放出消息办诗会后,附近县镇的读书人知道后,挤破脑袋都想拿到一张请帖.

    为的是在诗会上一鸣惊人,从此名声大噪。

    若还能得太傅青睐,更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

    至于那位神秘的书社掌柜,林泽后来也打听到,这是谢太傅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直住在石潭镇守着谢氏祖宅。

    平日里最爱看书,在五十岁时辞官还乡,便开了那家书社。

    因其藏书丰富,印刷清晰无误,成了附近几个县都有名的地方,很受读书人欢迎。

    百家脚店的车马也多,林泽差点被路过的一只驮着两袋东西的骡子擦边撞到。

    “哎,爹,那边草棚里是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围着。”林泽躲避后。

    余光就看见脚店对面大概十平米大小的草棚,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最外层已经在草棚外。

    大太阳都赶不走他们,好些个踩在小矮凳或是倒扣的箩筐上。

    中间有个男人在说着什么,他的脚步随着目光,转向不同的方向。像是与每一个角度的听众互动。

    林郁盛顺着他的话看过去,“许是说书人在讲故事。”

    “那咱们去听听。”林泽说完就先抬脚过去,头一次见跟电视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实在很难忍住不凑一凑热闹。

    林郁盛对林泽这种少年人的心性能理解一二,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话说咱们贤恭亲王被封为辅国大将军,领着十万大军,陆续平定各方叛乱。那是何等风姿,各位可曾知晓?这里头的故事,更为曲折离奇。”

    说书人眉飞色舞,表情配合肢体动作,加上富有感染力的语气,林泽都听得入了神。

    而且,在这里林泽发现这种舆论宣传方式,效果是真厉害。

    看来世子那边渐入佳境,而且这给了他一个灵感。

    要宣传什么东西,产品是一方面,故事讲得好,那是能原地起飞的。

    不敢停留太久,林泽跟旁边的人聊了一会,获取说书人讲的有关时政方面的内容,林泽就招呼林郁盛,从人群里退出来。

    “爹,看来世子那边…有望…”林泽想起原先视为麻烦的通行文书,现在又迎来意外转折。

    心里有点美滋滋的,接连两件意外之喜。让他觉得自己穿越,果然是带点运道的。

    林郁盛没对这个东西发表任何个人观点,父子俩继续往外头走去。

    经过一处岔口,林郁盛突然拉住林泽的衣袖, “巷子里的是许里正的大儿子。”

    两人贴着墙角跟上去,林泽见他走进一处宅院,便猜测那里正应该就是躲在这里。

    “爹,咱们先出去吧,人家有心躲咱们,眼下还没有合适的时机。”林泽低声道。

    逼许里正出来,把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全弄回来,这事没有一番筹谋和时机,不是那么容易办成的。

    林泽已经在努力了,现在是三线并行。

    邀请读书人来桃花坪,把自己或者此地的名声打出去,最好在登高时,出产一些名篇名句。

    这样桃花坪的事曝光出来时,就能引发大范围的讨论,林泽利用舆论的力量,办成事。

    第二条就是结交有实力的朋友,大家利益交换。

    但这个不是容易事,因为利益交换太小,桃花坪的事人家不会帮你。大的利益,林泽他们不见得能付出这样的代价。

    最后一条就是林泽和他爹高中,完完全全用自己的实力让里正松嘴,把吃进去的肥肉吐出来。

    从小巷出来,林泽的情绪有点被影响,后面都没有看什么热闹。

    在走到街道尽头时,一颗歪脖树下,有个游医摆的小摊子。

    一块旧布摊在地面,上面摆着各种瓶瓶罐罐或是狗皮膏药贴类的东西。

    游医戴着布帽遮阳,胡须稀疏,正在给一个撩起裤脚,露出粗肿大腿的汉子看病。

    在林泽两人经过时,游医在摊位前找药,陪着汉子来的人瞧见林泽父子俩,“林举人!”

    林泽两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去,竟然是当初一起被分到安阳县这边的另一批人。

    “孙家大郎、二郎,你们兄弟俩怎的来石潭镇?”林郁盛走过去,和两人寒暄道。

    林泽同两人问好,看向孙二郎受伤的腿,像是被重物磕碰到,应该还流血了。

    大热天,伤口红肿得很吓人。

    孙大郞看了眼弟弟的腿,无奈道,“我二弟的腿昨日去修缮驿站时,被砸伤了。打听到石潭镇这边今日赶大集,便带他来看病。”

    “林举人,你们是分到石潭镇吗?”孙二郎还挺乐观,他杵着一根拐棍,平衡身体。

    兄弟俩身旁还有一板车,应该是孙大郎用来推弟弟来的。

    林郁盛点头道,大家有缘一起走了几天。加上都是从别的地方被迫搬到此地,不免有些他乡遇故人的心情。

    自然的,对他们的情况就愿意多关心几句,林郁盛问道,“你们也在这附近吗?”

    “我们在隔壁的兰溪镇,天不亮就来了。医馆大夫费用太

    高,我们听人说这里还挺灵的,打算先试一试。”孙大郎瞟一眼找药的游医,往林郁盛身边走两步,小声说道。

    原来这样。

    林泽对孙家的印象挺好,也主动问道,“孙大叔,你们怎的要去修缮驿站?给工钱吗?”

    “您可说笑了,哪有什么工钱的。里正说是县里摊派下来的徭役,我家必须去一男丁。老二才去第二日便弄伤了腿,里正到家里,喊我们要换一个男丁去顶替,把我二弟接回来。”孙大郎道。

    这话已经听出,徭役的辛苦和危险。更可怕的是,这些都由里正安排,他通知到谁,就是谁家出人。

    若是不服气,大可去县衙里告官。

    林郁盛皱眉,既然兰溪镇都有徭役摊派,那他们石潭镇肯定也有。

    如今农忙已过,徭役之事大都会安排在这个时候。

    摊子前的游医将几样药捡好放一边,起身问孙大郎、二郎,“药费三十九文。”

    孙大郎赶紧转身过去,一边从怀里拿出钱袋子,一枚一枚地数数,“好,劳烦大夫。”

    游医见他确实掏钱买,脸上的笑由加深几分。

    这些都是他自己采、自己熬制的药,不需要太多的本钱。这笔买卖做成,他能赚不少。

    见他们兄弟俩忙完要赶回家,林泽父子俩便不多闲聊。

    临走前,林泽从背篓里拿出两个馒头,“孙二叔你们多保重。”

    这是父子俩的中午饭,从书社出来,饿得不行。

    去小摊吃汤粉汤面又觉得不划算,最后就去买了几个馒头。

    但孙家兄弟俩比他们狼狈多了,看他们两手空空,定是一大早就来治病,肚子一粒米都没有。

    以至于一阵风把附近食肆的香味吹来,兄弟俩不约而同做出吞咽的动作。

    孙大郎与孙二郎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又在林泽父子俩脸上飞快扫过,见他们不像戏耍的意思。

    孙大郎朝两人躬身道谢,三十多岁的汉子,声音都有些颤抖,许是在这异乡的艰难日子里,少有的温暖,“多谢二位,来日家里渡过这道难关,一定要十倍还今日相助之情。”

    “孙大叔您客气了,咱们在这怎么都算同乡。只是两个馒头,不必放心上。”林泽微笑道。

    孙大郎兄弟俩都是地地道道的庄户汉子,嘴巴笨,但很重情重义。

    目送他们离开,林泽眼尖,看见游医摊子几步外,有一妇人挑着担子,沿街叫卖。

    “爹,我能买些鸭蛋回去吗?”林泽听见卖的是鸭蛋后,心生一个赚钱的办法。

    刚才走一圈,没看见有哪家卖咸鸭蛋的,林泽觉得这东西有发展空间。

    林郁盛有些摸不着头脑,林泽的思路跳跃太大,“你要用来作甚?”

    “爹,你吃过咸鸭蛋吗?”林泽小声问道。

    林郁盛回忆片刻,“在府城中举时,主考官大人举办的鹿鸣宴中,尝过一瓣。”

    林泽大喜,竟然是真有咸鸭蛋,只不过石潭镇这里暂时没有卖。

    “你会?”林郁盛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林泽可以说对庖厨之事,一概不通。

    林泽嘿嘿一笑,“爹,我在一本农书上瞧过腌制咸鸭蛋的法子,咱们买些回去试试?若是成了,咱们村就有一条生财之道。”

    实际上是林泽老妈很喜欢弄这个,每年专门跑去乡下找亲戚定散养鸭的鸭蛋,回来弄百来个,送亲戚或是给当时在狗公司上班的林泽寄一大罐下去。

    林泽以前在家读书时,帮老妈腌过很多次,虽然没有从头到尾自己来的,但流程和各种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泽哥儿,腌这个很费盐吧。”林郁盛有他的担忧,虽说咸鸭蛋他吃过,也觉得好吃。

    说这个,林泽就想起自己空间里一堆盐,真是感觉浪费了,必须弄这个。

    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猫腻,林泽决定对外宣称用盐量减少到大伙能接受的范围,“爹,只要最便宜的粗盐,那本书说并不需要特别多,另外还有些别的东西。”

    “那便试试吧,若是成了,此地行船走商之人,应该挺喜欢。”林郁盛道。

    咸鸭蛋能存放很久,又是蛋又有盐。普通人家是买不起的,但行商走船的倒不会心疼这个钱。

    林泽当即找那个妇人问价,得知一文钱一个,见她家的鸭蛋个头还算可以,便买了二十个。

    鸡蛋目前的价格比鸭蛋高些,五文钱三个。

    在大家看来,鸭子养周期短,下蛋多。营养是比不上鸡蛋的,加之认为鸭蛋性寒,鸡蛋性温。

    很多人吃不了鸭蛋。

    而鸡蛋的用处则远远多于鸭蛋。

    父子俩这一通耽误下来,到大柳树时,林家村一行人都有些着急,林郁生正打算去书局那找人。

    “哎哟,可算见着,还以为你俩走丢了。”林郁生重新换上松快的神情。

    其余人也笑呵呵地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让大伙久等了,我们在那边看书有些忘记时辰。”林郁盛含笑解释道。

    大伙一听这是干正经事,那心思马上就有转变,就觉得多看一会也没关系呐。

    林郁强一边拉起板车把手,一边朝林泽笑道,“泽哥儿,咱们一会到家,定然搭好草房给你们安心念书。”

    “盛哥,咱们买东西时,瞧见有套别人家不要的旧桌椅,全搬车上呢,你来念书,正好用上。”林家村的一个汉子指着他推的板车上绑着的东西朗声说道。

    其实是花了几文钱的,再怎么说,都是木头做的,不用也能烧火做饭呢。可舍不得扔出去白给别人。

    林泽两人赶忙看过去,真是几张缺腿、缺角,还有些变形的桌椅。

    “叔,你们真厉害。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林泽想跟大家商量做咸鸭蛋的事。

    林郁盛扯了扯林泽的衣袖,以为他要说诗会的事。

    这个还是不要先宣扬出去,免得被人使绊子,实在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林泽指了指背篓,意思是咸鸭蛋。

    林郁盛这才松开手。

    林泽后来一寻思,回去再说。

    到时候干活,肯定得让村里人搭把手,只是在制作腌制料水时保密。

    “啥好消息嘞?”林郁生他们都跟着高兴。

    林泽憨憨一笑,“我今儿文思涌泉,做了两句诗,爹说很不错。”

    林郁盛瞥了他一眼,唇角忍不住扬起淡淡的弧度。

    有几分机灵劲。

    “哎哟,啥诗,咱们这些大老粗也沾沾文气。”

    林泽摇头晃脑就念了两遍。

    大伙是真好学,林郁生记性好,也有识字的底子在,很快就背诵出来。

    其他人那股好强心就出来了,纷纷让林泽多念几回,他们肯定也能背下来。

    “回头我就当着家里的臭小子跟前吟诗,让他们好好瞧瞧,老子这肚子,也是有几点墨香的嘞。”汉子们就说笑道。

    林泽灵光一闪。

    宣扬名声的方法又多一种。

    回头就让村里的小子姑娘们天天背诗。

    第75章 第 75 章 徭役摊派

    林泽一行人踩着晚霞回到桃花坪, 和留在村里忙碌了一天的族人坐下来吃晚饭。

    “吃饭咯,吃饭咯——”,五叔婆拎着大勺子,朝新建好的三间茅草房那边喊。

    汉子们一边回应, 一边将最后剩下的手尾收拾干净。

    老爷子叉腰道, “咱们就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了, 今儿吃得早,等收拾好碗筷, 咱就把祖宗排位请进来。”

    “过两日,各家至少都有一间茅屋住着。”三叔公目光扫过这一片宅基地,感慨道。

    老爷子眼睛往山坡那间草棚子望去,“泽哥儿说的登高路线大伙上上心, 等他参加完太傅的诗会, 只怕会有别的士子真上咱们桃花坪做客。”

    “大哥,那肯定的。泽哥儿要去参加太傅的诗会嘞。咱们定然不能拖后腿, 泽哥儿中午回来一说, 郁强就带十来人上山,按照泽哥儿的要求找地儿。回来时顺带背木头回来继续盖房子, 现在估摸在那边等着吃饭。”三叔公一拍手掌, 脸上都是激动。

    其余人跟着下去, 听着族长和三叔公唠嗑, 嘴角咧到耳根子。

    “生哥, 太傅听着就不像是普通的官。”就有汉子小声问这里头最有见识的林郁生。

    其余人也好

    奇得紧, 林泽说去参加诗会, 一开始大伙还不懂这事有多大。

    后头还是听族长说了一嘴,去的是太傅家举办的诗会。

    都是一群泥腿子,下晌急着干活, 没太在意这事。

    如今听族长和三叔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太傅可是及其了不起的人物呐。

    林郁生四处瞧了瞧,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飘忽,“太傅是正一品官衔。”

    此话一出,汉子们的脚底一下子像踩着轻飘飘的云似的,他们竟然还能跟正一品大官搭上关系!

    你要说出来,别人只当是傻子说瞎话。

    “谢太傅已经不当那官了,你们别呆愣愣的。出去千万不要乱说什么话,别给泽哥儿丢脸。”林郁生赶紧解释一句,他其实比这些人更加恍惚。

    别人大致就晓得这个官很大,但他却明白正一品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真觉得林泽是绝对有大运道在身的,太傅这个时候回乡祭祖,又恰恰办诗会,林家村不早不晚赶上,还非常不可思议地拿到请帖。

    汉子们连忙严肃状,“那不能,咱们都在桃花坪这一圈地,哪都不去,别人也不来咱着。”

    这边说着说着就到吃饭的大平地,今天那里更加平整了。

    还有不少能当凳子的石块,有序地摆放在四周,方便大伙坐着。

    林泽父子俩已经在坐着,刚才林沐去喊人来。

    林泽复习一个下午,头昏脑涨,另外还要完善他的计划——打造桃花坪ip。

    古代的地方出名,要么有故事,比如兰亭。

    王羲之拉一帮人去那里举办一个曲水流觞的雅集,出名了。

    要么有大名人加持,比如庐山,好几个著名诗人在那里作诗。

    桃花坪出名了,那住在这里的林家村人在谋生上就多出另一份保障,来都来了,消费总不能少。

    对林泽和族里来说,都是双赢的。

    “泽哥儿,你今日做的那首《田园杂兴》很有童趣,到时候可在诗会上备用。”林郁盛捧着闺女拿来的饭碗,轻声说道。

    林泽点头,晚上决定再去空间找找,他家收银台电脑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那玩意之前没想到它,现在看来,有必要再去看看他爸妈有没有存点能帮上忙的。

    林沐给阿爷端碗筷后,就坐到林泽两人旁边,听到大哥有新诗,不由好奇道,“大哥,我想听听。”

    林泽就把范成大的这首《四时田园杂兴》背给她听,现在情况紧急,作诗也是需要状态的。

    目前,林泽要在诗会前准备足够的诗,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

    以前做的那些,很多都不能用。

    因为太傅举办的诗会,你要出彩,普通或者说一般高的水平就不用拿出来了,肯定是不够的。

    穿越给的好处,干嘛不用?

    唐诗宋诗,但并不是说唐代只有诗没有词。

    实际上林泽记得书本就学过李白的词,叫《菩萨蛮》,还有杜甫的《忆江南》。全是名篇,属于现在他已经不读书,但也能脱出而出的那种。

    唐代的他不能拿出来照用,这年代并没有架空呢。

    但宋代就不同了,在这个时代,并没有进入宋朝。

    那宋代的诗词,全是林泽的选择。

    甚是唐宋八大家的散文,书本有的,林泽记得的。

    准备在这三天里,全给它背下来。

    主打就是有备无患。

    “大哥,这首诗就是看着我们在下面劳作,有感而发的吗?”林沐一直念书写字,很快就俏声笑问。

    林泽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嗯。”

    “哥,你不是说要让大家都背诗吗?一会吃过饭我去教他们好不好?”林沐抓住机会毛遂自荐,她也想让小伙伴们崇拜。

    林泽当然没问题,这又给他省事了。

    今天的杂粮粥里,不仅多了点新鲜的野菜,还有鲜香的蘑菇,这是在山上砍木头时,顺手采的。

    大家按照食不言的规矩,没多久,两锅粥一笼屉窝窝头全都消灭干净。

    几个妇人收拾好碗筷,装进木桶里,提去河边洗。

    几个汉子则是成群结队,跟着去河边提水回来,烧热水洗澡。

    村里今天已经建好两个茅房、两个洗澡间。

    林泽中午回来时瞧见,洗澡间在底下垫着几块木板。

    大伙心细,这是免得洗澡沾到地面的泥。

    林泽感觉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今天有干湿分离的厕所、浴室,明天有房子睡觉,再过几天,连单独的房间都能实现。

    林郁强从另一头走过来,在林泽和老爷子两人旁边找个石块坐下,“泽哥儿,你说的登高看风景的地方,我们找了两处,你什么时候要去瞧瞧?”

    “这么快?强叔,两个地方远不远?上去的路好走吗?”林泽迫不及待问道。

    人多力量是真大,建房子、种菜、上山砍木头都是同时进行的。

    林郁强道,“我们听你的,不找太远的,就留心附近,恰巧山上有一处能瞧见下面村庄,若是晨间,应该还有一层白雾。另一处则是一方山间凸出的平地,站在那,往远处就是很多的山,想来你们挺喜欢的。”

    林泽低头想象一下,这两个真可以。

    “强叔,等诗会后我随你们走一趟,麻烦大伙继续留心。强叔,山上有什么桃树、还有好看的花,烦请大伙都弄些回来,咱们种在村里。”林泽道。

    到时候桃花坪可以名副其实,他记得好几首关于花的诗。

    林郁强见这事帮上忙,不由心里美美的。

    头偏过去,就想憨厚客套一二,眼尖却看见有一行人沿着小清河的路往他们这边来。

    “族长,那边好像是石桥子村的人来了。”挑着水桶的汉子疾步赶回来,肩上的桶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连忙对老爷子报告道。

    老爷子眼神一变,站起身,往小清河的路上看去。

    林泽也跟着起身,隐约觉得跟白天从孙大郎那听到的徭役有关。

    老爷子一摆手,又坐下来,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村子里的人都不待见石桥子来的,任谁被坑了钱,还被侵占自家田地,都不能给好脸色。

    没有一棒子打回去,已经是为了林泽父子俩叮嘱的话忍住。

    林泽没猜错。

    许里正大儿子和四儿子一块带着五六个石桥子村的汉子上门,其中徐大强和许三郎更是来赚过钱的。

    他们见来到桃花坪,没人理会,甚至在路过河边时,打水和洗碗的林家人全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直到许衙役沉沉吐出一口气,主动开口,“各位,你们族长在不在?”

    低头干活的老老少少先是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沉默许久,才由林郁文回道,“在。”

    石桥子村的人见林家村人这个冷漠的态度,心里就很不乐意。

    你一群外来户,横什么横?连自己的田地都不敢吱声,装什么装?

    许衙役是个沉得住气的,今天来可不是为了掐架的。

    三位叔公一早就跟老爷子坐一块,林郁盛林泽等几个核心年轻人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妇人、娃们已经转移战场,去新建好的茅草屋收拾,今晚村里的老人和娃儿就能住进去。

    “林族长、各位,这么早吃饭啦?”许衙役脸上露出微笑在石块上坐下,朝林家村这边寒暄道。

    石桥子村的人自己找地方坐下,陪着许里正两个儿子。

    林老爷子老脸也挤出一道客套的笑,“许衙役,你们这个时辰上门,都吃过饭了吗?我们这今儿吃得早,下回你们上家来,提前说一声,好准备几双碗筷,大家一块吃点。”

    “老爷子盛情,我们下回一定提前招呼一声。今儿实在是有些重要地事,得跟您商量。”许衙役见老爷子面子功夫仍做得

    很足,知晓对方暂时不想撕破脸皮,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三叔公笑呵呵接过话道,“里正大哥的身子咋样?可还好?人这岁数上来,难免有些不爽快的时候,日常饮食作息多注意。”

    “谢您关照。”许衙役转头看了眼三叔公,这话里话外就有些针对地意味了。

    看来这两个是一唱一和给他下绊子。

    许里正大儿子急性子,当即就瞪了眼三叔公,这话是咒他爹得病。

    “你们等等,家里灶台上烧的水快开了,没什么招待,这热水总是有的,你们别嫌弃。”老爷子笑眯眯道。

    既然对方有事,他肯定不急,只要许衙役不说,他就能一直扯东扯西。

    许衙役知道天色已经不早,他和大哥从县衙赶回来,又回家喊人,没办法,都需要时间。

    “林族长,县衙里要安排徭役,这回咱们这边是修缮两座驿站,各村都要出人手,这不,紧赶慢赶回来通知各位。”许衙役从怀里拿出一纸文书,他知道林家村有读书人,这事糊弄不了,因此文书等手续一应俱全。

    林泽就代为接过文书,林家村这边识字的全都细细看了好几遍。

    确实是县衙下发的,他们小清河这边其中五个村出一百人,修缮石潭镇的两座驿站。

    这个修缮驿站并不只是修修房子,那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而是连驿站之间的官道也要一起修。

    林泽马上在心里算,五个村一百人,如果按村子去,每个村二十。

    但这就涉及,有些村子规模比较小,可能就十来户,那抽二十个成年男丁是很困难的。

    而像石桥子村这种人数较多的,抽二十个,可能每三户出一个男丁就可以完成指标了。

    而这些关窍就是里正能操作的空间,县衙是不指定怎么抽人的。

    因为他们对实际情况并不清楚,最了解各村情况的,肯定是本地的里正。

    老爷子自己就是管这个的,心里门清,都不用林泽和林郁盛提醒什么,将手里的文书还回去,问道,“不知要我们林家村怎么配合?”

    “呵呵~林族长果然是识大体的,咱们五个村,按照往年的旧例,轮流出人。这不是林家村没去过,这回先由你们这出五十人,剩下的另外一个村出。”许衙役非常自然地说出他的打算。

    林泽顿时愣住,然后就是冷冷盯着许衙役等人。

    真是贪得无厌的东西,林泽一开始设想二十人的方案。如果对方提出,他都要商讨一番,别说这个五十人的。

    要是林家村这次答应,那村里的壮汉全部要去服徭役。

    石桥子村可不得大摇大摆趁机大肆占田夺地?

    第76章 第 76 章 应对之策

    “许衙役, 咱们都说,什么事都得考虑考虑实际情况。我们初来乍到,也不晓得这法子对不对。只听你们说,也不好下定论。

    村里成年男丁若出五十人去修驿站, 咱们剩下的老老少少只能躺在山野里等死, 还望再斟酌一二。”林老爷子眼皮一掀, 说的话并不像刚才的客套,但语气仍旧平静无波。

    林郁盛紧接着说道, “吾记得里正下辖的村,若是出现荒地、或是耕种不及时的,县衙也是要追究里正的连带责任。”

    林郁盛潜藏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林家村不好过, 但许里正把事情做绝。

    他们一定会把这是弄到衙门, 到时候许里正也别想逃。

    不到万不得已,林家村不愿意主动得罪本地势力。毕竟他们在此经营数代人, 谁也不摸准有些什么样的底牌。

    “林族长, 林举人莫着急,我们这不是也考库到现下你们刚到。好些活得忙, 一下子去这么多人, 也为难。县里有个以钱代工的条例, 修驿站为五两一人, 往年也有不少人家走这个路子的。”许衙役唇角微扬, 露出真正的目的。

    林家村出钱, 他再去其他村另安排人。

    那老些不识字的, 只见文书上的官印,就不敢吱声。

    要出多少人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难不成还敢闹到县衙去?

    这五两银子也是许衙役仔细琢磨出来的数,他见林家村从外地逃难来, 老人娃儿好似都没折损多少。

    加上还有两个有功名的,这家底就薄不了,正好再咬一口这块肥肉。

    刮别的泥腿子,你给他们榨干了,也出来几两油水。

    逼急了,死的人多,还得费不少银子打点,得不偿失。

    至于以后林家那父子俩科考中榜,他们许家在本地的人脉,族里有功名甚至当官的也不是没有,自保是没问题的。

    加上这事又不是凭空捏造,正经是县衙发的文书。

    明面上,他们没有错处。

    林泽也算见识过这时代的人心,这次还是不由感到恶寒。

    突然想起街上遇到的许大郎两人,他们的遭遇是不是更惨?

    各方不停下套子,做局,他们分到的几亩田地,怕是没多久就保不住。

    要么卖儿卖女渡过难关,要么卖田卖地,然后就要佃租大地主的地,成为无房无地没有人身自由的佃农。

    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交五、六成的粮食出去当租子,一年到头都没有吃饱的时候。

    最终的结果就是,土地兼并严重到社会运转不动。王朝末年,农民起义。打一场,大家重新分土地。

    再继续轮回,封建时代的因果律永远有效,除非生产力能进一步发展。

    林泽感觉自己肩头,猛然一沉,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多少。

    林泽想了很多,但实际上就是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

    老爷子笑了笑,画风一转,异常强硬道,“许衙役,这个徭役法子我们觉得还需要商讨,这事你回去和里正再商量商量。

    五十人不可能,我们也不以钱代工。林家村吃点小亏可以,这种大亏,决计咽不下去。

    告到衙门,我们也不惧,反正烂命一条,就怕你们那金贵身子,碰坏了可不好收尾。石潭镇的天,还不是姓许呢。”

    石桥子村一行人,听到这话,顿时怒目圆睁。赤裸裸的挑衅,他们许家已经多久没遇到这样的事了。

    “林族长,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事按道理说是县里摊派的活,我们就是传个话,怎么就怪到许家头上?”许衙役也不装了,阴阳怪气道。

    林泽忽的接话道,“许衙役,我们可没有拿到田契地契,按道理,这徭役可摊派不到我们先。你说传个话,怎的有些事就没听见呢?”

    电光火石间,林泽抓住他们在这件事上的矛盾。

    他们村按正常流程,是该有田有地,那要去服徭役,是合理的。

    但实际上,许里正一直拖着,并没有给他们去办。

    没田没地,这性质就跟佃户一样。

    没有独立性,依附于大地主,就像林泽家以前买的下人,他们是不用去服徭役征兵的。

    当然林家村并不完全是同一种情况,他们并不依附于大地主,但同时在法律纸质文书上并没有田地。

    许衙役看了林泽一眼,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个读书人的难缠程度,比他以往见过的都要可怕。

    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精通,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见识。

    他们也不是没跟读书人打过交道,即便肚子有墨水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们逼得出钱妥协。

    甚至很多人,被他们重新用点甜头就拉拢过来,转头帮着许家对付自己村里人。

    许衙役知道,今儿这事是办不下来了。

    要是逼林家村出钱,他们家就得先去把田地契办来。

    那给林家村各家分地丈量田亩数时,原先吃进去的就

    得吐出来。

    要是拖着不办,徭役这事林家村就不听他的。

    到时候闹到县衙,有那个举人在。

    林家村的人挨不着板子,倒是他们家怕是有些不妙,还得花钱疏通上下。

    这一进一出,他们家只怕还要倒贴银子。

    “许里正怕是忘记县衙里颁布的《应办应知事务八条》,他这一病,事情全都撒手不管,不知县尉大人知不知晓此事。”林郁盛淡淡道。

    许衙役神情变得严峻,他实在没想到,林郁盛一个读圣贤书的,连县衙里这些律法文例都知晓。

    科考的士子,不都没闲工夫研读这些的吗?

    许里正大儿子顿时火大,他爹和四弟被这群人一通编排、挤兑,“你们这是要违抗朝廷的法令?服徭役是每家都得去的,怎的你说不去就不去?你们哪来的脸?以为有功名就不把我们放眼里,还光脚不怕穿鞋,这可不是你们林家村!”

    许衙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大哥就说了。

    心里就有些着急,他们小瞧这群外来户,千万别闹起来,得回去另想法子。

    “许里正的儿子,真是好大的官威。”林郁盛斜瞥一眼,半点不慌,冷冷道。

    林泽配合他爹,露出一个温良无害的表情,“许大叔,我们可没有违抗朝廷的法令。实际上你们自己要想想,是不是有些事没尊法令办。

    今儿是我们发现了,好歹提醒一番,若是有些起了坏心思的,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直接就去衙门上报。”

    许衙役在他大哥后背掐了一把,示意他不要再坏事。

    “两位说得甚是有理,今儿也是急着办公家的事。怕耽搁朝廷的大事,这不,连饭都没吃上,就急急忙忙找人。”许衙役重新换上那套圆滑的办事风格。

    老爷子捶捶腿,头也没抬,“既然许衙役和许里正还没想仔细这事,那咱们就先搁一搁,把手里的活忙完。”

    许衙役还能说什么,随意拱拱手,就招呼带来的人灰溜溜离开。

    “盛大哥、泽哥儿,你们咋把那群狗日的说得败下阵来?还不用咱们去服徭役?”林郁文就忍不住咧嘴问出来。

    大伙也是佩服得紧,这一波三折的,弄得是满头雾水。

    林泽父子俩对视一眼,两人默契一笑。

    “是嘞,那许衙役的文书难不成是假的?故意诓骗咱们,被盛哥儿和泽哥儿发觉。”三叔公提出自己的假设。

    林泽将内情跟众人剖析一番,好叫大家明白,事情的真相。

    林郁生几个脑子活泛的,很快就听明白。

    至于其他人,大抵是明白他们抓住了许里正的把柄。用一招借力打力,把这事暂时应付过去了。

    林泽想起自家箩筐里的鸭蛋,便对在场的人商量道,“我想腌咸鸭蛋,谁能搭把手嘞?”

    林泽想来想去,他确实对流程很熟悉,脑子和动手是两回事。

    光是第一个刷干净鸭蛋,就得费好多时间。

    还不如喊村里做惯这些活的人帮忙,反正林泽出发点就是想大家一块赚钱。

    “咸鸭蛋?”

    “泽哥儿想吃吗?”

    “你们谁家会?”

    汉子们就交头接耳,甚至还喊附近的的媳妇过来。

    “咋了?”八叔婆带着大儿媳吴氏和曹寡妇几分,端着刚洗干净的碗筷就过来。

    林泽起身,帮她们把东西放下,“八叔婆,我想腌咸鸭蛋。这东西我爹知道,在府城那些大酒楼有卖,这儿还没见着。咱们林家村做出来,想必能有些赚头。”

    “泽哥儿今儿在集上瞧见有人卖鸭蛋,便想起自己在一本书上见过做咸鸭蛋的法子,想回来试试。”林郁盛帮着说一嘴。

    八叔婆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笑,“那有啥的,泽哥儿只管说,咱们不讲那些虚的。”

    林泽一点不耽误,马上分好人手,一边去洗鸭蛋,“要小心别磕破。”

    “泽哥儿你放心,咱们拿把干草刷洗,保管干净,不会磕破。”曹寡妇就道。

    林泽表示很放心,接着安排另几人去烧开水,等会他放调料进去。

    “对了,强叔,你们上山,留心一下能找到花椒、桂枝、八角、香叶、木姜子,这些植物都是香料,许是本地能产的。”林泽提醒道。

    实际上他印象中这些香料在安庆府一带是有的,因为它们生长的所需的环境跟这些很像。

    大家听得发懵,哪见过?还香料,这山里真有这种值钱的东西?

    连老爷子和三位叔公都露出惊讶的神情,“泽哥儿香料可不是普通东西?”

    “阿爷,西域来的定然不便宜,但我说的这些很大可能是有一两样的。”林泽仔细给林郁强他们描述花椒和木姜子的特征。

    这些东西林泽不敢确定本地人有没有发现用途,他只是想试试。

    腌咸鸭蛋,一两次可以用他空间的现代调料,可是次数多就不成。

    要是以后规模大了,调料肯定要用本地现有的。西域那些贵重的香料不用考虑,成本维持不过来。

    本来咸鸭蛋里的盐已经让价钱底不下去,要是再用贵重进口香料,这玩意只能卖成高端产品。

    林郁强几个经常上山的都牢牢记住林泽的话。

    香料啊,那是多么精贵的东西,要是能在山里弄到,可不得发了。

    “大伙要是见着差不多的东西,先悄么带回来,让泽哥儿瞧瞧,千万不可被人知晓。”三叔公不放心,叮嘱道。

    这事商量好,林泽就说去配腌制料水。

    大致要用的东西老爷子他们都知晓,这次费用林家家自己出,等成功后,再看看全村要怎么合伙一起干。

    三叔公又道,“泽哥儿,你去那边收拾好的屋里头弄,我让人不许去打扰。”

    这就是避免村里有些人看见配方,林泽愿意给大家一条挣钱的路子,三叔公觉得在最关键的配方上,他们不可沾染半点。

    正和林泽的意思,拿着村里能找到的一些勉强算调料的东西,把柴门一关,就进空间,根据店里有的,用深色的纱布装着包紧。

    用时很短,林泽直接又去电脑那里翻找资料,否则这活要等晚上睡觉才能干,他晚上还想进空间背诗呢,干脆趁这个机会先看看。

    几个盘全看一圈,能用得上的实在太少。

    退出桌面,林泽坐在皮椅上躺着,试图点开上面的软件图标,毫无意外,接连提示没有网络。

    直到他老爸平时用来下围棋的软件,林泽随便点一下,没想到真的就进去了。

    “我去!”

    林泽惊了,没想到这个还有离线模式。

    林泽赶紧坐直身子,飞快选择下面的几个选项,简直离大谱——它还有离线的人机模式。

    诗会的事稳了。

    第77章 第 77 章 诗会奇遇

    一转眼, 就到了参加诗会的日子。

    林泽以为自己当晚会如何高考前一晚,兴奋又紧张得睡不着。

    实际上,他躺在茅草屋的草席子上,没多久就沉睡过去, 一觉天亮。

    老爷子他们起了个大早, 先是点火做饭, 烧水。

    等时辰差不多,老太太才来喊林泽起床, 见他真是一点不着急。

    反而大家手忙脚乱,浑然像是林泽要去参加科考似的。

    林郁盛看得直摇头,劝说大伙不必如此。就是去参加个诗会,很大可能就是一群人吃吃喝喝, 闲聊瞎扯。

    三叔公顿时就觉得林郁盛这爹当得太随便, 你说孩子头一回去这种大场面,哪能这样撒手不管嘞。

    转头就找老爷子寻求站队。

    老爷子心里也有些紧张, 但自己儿子和孙子的事, 当着众人的面哪好意思偏帮。扭过脸,往灶台里添柴火去了。

    林郁盛不好跟长辈回嘴, 只说自己吃饱, 先去看书。

    林泽家茅草屋里, 老太太小声把人喊醒。

    “去洗把脸, 锅里的杂粮粥已经熬好, 自个儿去端来吃。”老太太等他床, 随手给隔着草帘子, 还睡着的林沐捻捻被子。

    林泽揉揉眼睛,胡乱嗯道,简单的木床, 睡得还是有点腰酸背痛。

    跟着老太太到做饭的草棚子那,林泽朦胧的眼神一下子凝实了,“啊?各位叔、婶,咋这么早?”

    大伙就围拢过来,看来看去。好像已经没什么能

    搭把手的,但又不放心离开。

    “泽哥儿,来来,洗脸水在这。”五叔婆觉得出门,宜早不宜迟的。

    曹寡妇已经将水盆端到一张木凳子上,旁边还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林郁生往林泽身上的衣裳看去,“爹,我去把泽哥儿的那套直缀和皂靴拿来。”

    “等等,三叔。这天热,哪用得着穿皂靴。”林泽赶忙回头将人喊住。

    他已经知晓大家今儿一早啥活不干,等在这里的原因。

    吃过早饭,林郁生和林郁强两人送林泽去谢家举办诗会的宅院。

    乡间的清晨,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摇摇晃晃挂在道边的草叶尖尖上,被过路人下摆的衣角掠过,便在薄薄的布料上氤氲开来。

    “泽哥儿,你把我们昨儿带回来的木姜子做成香囊啦?”林郁强吸吸鼻子,在林泽腰间的小香囊里,闻到一股熟悉的闻到。

    林泽眼睛弯了弯,低头将一个有着精美刺绣的香囊拿在手上,“强叔,我把木姜子碾碎,又将一团纸浸透汁液,暂时做成这个香囊。你们瞧,这午间天热,我戴这个可提神醒脑。平日里念书亦是大有用处。”

    林泽其实还加了点风油精滴进去,让这个味道更好闻,并且能挥发得更久。

    “我已经让村里人把山上的木姜子多种些,到时候和你爹都放开了用。”林郁强咧嘴道。

    三人边走边说,林郁生带路,走得很顺利,因为他提前去踩过点。

    谢太傅诗会举办地在他们家一处别庄,占地面积几百亩。一条能通两架马车并行的夯土路,直通山庄入口。

    入口大门,一对石狮子威严肃穆,沿着石阶而上。

    雕梁画柱,飞椽斗拱,梁上挂有一对精美的灯笼。

    细节处异常华美。

    更有松柏翠竹从朱檐碧瓦中探出一角。

    等林泽到时,路上已经碰见不少马车、骡车或是轿子,极少像林泽这种步行来的。

    一些奇异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林郁强、林郁生两人已经有些不自在,他们知道林泽是被人轻视了。

    走到进去的大门前,林泽对两位族叔道,“生叔、强叔,你们先回去吧,我已经知道路。若散场时天色还早,我便自己走回去。村里事多,你们不必再跑一趟接我。”

    “泽哥儿,不碍事,又不是日日这般。”林郁生还是想来接人,这路有一个多时辰呢。

    林泽折中道,“若是天黑没回,你们再来寻我。”

    林郁生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点头同意道,“那你记着,下晌咱们吃完饭前你没到家,我们就来接。”

    “嗯。”林泽目送两人离开,这才转身往门口去。

    有仆人车轿送来的人,是不用下来的,只让下人把请帖给门口的管家验过,无误即可放行。

    林泽孤身一人,衣着朴素,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连排队进门都被人插队,他心态稳如老狗,反正就几家,干脆站一边等等。

    谢管家却在请完林泽前头一架马车进去后,径直越过插队上来的人,往林泽跟前走来。

    “公子,可是参加诗会的?”谢管家行了个礼,温声道。

    林泽不由打量他一番,这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比老爷子年轻些。衣着体面,举止张弛有度,一看就是世家的作派。

    林泽回礼,并从怀里拿出请帖,“回长者,晚辈林泽,字清珩,受邀参加本次诗会。”

    “清珩公子,这边请。进门后左转,届时有府中童子引您前往怡然轩。”管家翻开林泽的请帖,眼睛停在那落款印章上,随即将帖子还回去并做出请的手势。

    林泽再次道谢,将帖子收好,顺着管家的指引进门。

    在此期间,那些等在原地的人,除了面面相觑,皆不敢多言。

    谢管家继续接待宾客。

    林泽刚跨过门槛,一眼看去,是一座巨大的石头雕刻花鸟的影壁,将门内的风景隔绝开。

    有一总角小童从倒座房出来,朝他行礼道,“贵人,请随我来。”

    小童天真活泼,令人心生好感,林泽不由露出笑意。

    沿着游手回廊穿过前院,林泽选择在一拱形角门进入外院的园子里。

    中心是危石堆叠成假山,一丛凤尾竹长于其间,映着一池粼粼秋水。

    园中亭台层叠,错落有致地与之周围精心修剪的草木融为一体。

    一步一景,处处有洞天。

    置身于这种真正的巧夺天工中,林泽不由看得出神。这种顶级的视觉享受,实在令人着迷。

    小童很是善解人意,见状,随林泽的脚步放慢下来。

    “林贤弟安。”方明手执一柄折扇,步态从容于水榭中对着小径上的林泽招呼道。

    林泽转头朝他挥手,沿着回廊走去。小童见林泽有熟人相邀,便行礼退下去。

    “向诸位见安。”在一道道打量的目光下,林泽朝在场的人拱手行礼。

    方明对在场的伙伴介绍道,“这是我在书社认识的小友,林泽贤弟,已取得秀才功名。”

    大家这才勉强将林泽视为同类,否则什么人都能跟他们站一块,实在有失身份。

    双方互相见礼,交换了表字。

    五日内当中,三人比林泽岁数大。另外两人比他还小,一个十三,一个十四。

    但社交能力极强,看着也早熟,林泽是一点不敢轻视古人。

    生活环境使然,很多人十一二岁就有相当成熟的心智。

    “清珩年岁虽小,学识相当深厚,你们不知,那日在书社”方明又向众人提及林泽的事。

    林泽不等大家吹捧起哄,赶紧解释道,“方明兄抬举小弟,我才念几年书,远不及众位贤兄贤弟学识深。当日只不过恰巧碰到会的而已,若是别的,真是半点不通。”

    等会怕说晚了,这群人就要架着他展示才学,那真是两眼发昏。

    林泽不怕出头,但也不想无意义的装逼。

    职场社交最重要的原则,多听少说。

    “清珩小友就是自谦,想必等会的诗会定能一展风采。”方明的堂哥方聿微笑道。

    林泽只管微笑。

    见他们一直揪着自己不放,已经有些后悔往这边走,一个人看风景多舒服。

    方聿看林泽不接话,便不好继续,转头继续欣赏园中风光。

    “诗会应当快开始了,咱门一边走吧。”方明提议道。

    林泽跟在他们身后,听他们的闲谈,可知今日来的人其实并不多,谢太傅邀请约莫三十多个年轻人,剩下便是与谢家交好的亲朋子侄。

    别庄这么大,人却不多,难怪林泽一路上没见什么人,可能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参观欣赏。

    而真正举办诗会的怡然轩在里头,有很多条路可到。

    穿过园子,便来到一处竹林,小径幽幽,林间洒落一片金色的光斑。

    路上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置于林间,可供行人小憩,或是感受竹林趣味。

    转过一石壁处,左边出现一条小溪,水草茂盛,野花丛丛,惹得蝶儿蜂儿忙得团团转。

    一白须老者靠坐在石凳上,只见衣着简单,身无长物,脚上一对半旧不新的木屐,另有一支竹杖立于身旁。

    看起来像是园中老仆。

    走在前面的方明等人犹豫片刻,选择颔首示意。

    大家都非常谨慎,今天是谢太傅致仕回乡后第一次公开露面。

    在别庄里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家族的脸面,即便是毫不起眼的老人,他们依旧保持礼节。

    林泽是最后一个行礼的,他见老者脚边掉落一小葫芦,看起来像是装水的。林泽弯腰,随手帮忙捡起。

    “小娃,可否送我回去?”老者接过小葫芦,轻咳几声,突然对林泽提出这样的要求。

    方明等人也因为这个意外,纷纷回头,看林泽怎么回答。

    同时不免生出几分庆幸,还好自己走得快,没手欠捡东西。否则面临这个难题的就是自己了。

    诗会时间快到了,如果林泽送这个老者回去,只怕要错过进场。

    不送,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一个老者的请求,在仁德上便有亏。

    林泽看了眼这个比他爷年纪都大的老人,一下子梦回现代。

    当小学生时,随手捡垃圾,扶老爷爷老奶奶马路,这些行为真是刻在DNA一样。

    “阿爷,可是不舒服?你家在哪,可有亲人?”林泽不是大傻逼,要是有他家人接,林泽也不用耽误太长的时间。

    老者垂头轻摇,再抬头,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只是很平和地道,“我在此处坐了许久,适才有几个年轻人路过,我请他们帮忙送一送,他们说要参加诗会。不晓得你们走后,我还要等多久。”

    林泽看出这老人身体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先把人扶住。正欲跟方明几人商量,找别庄的管事或者仆人来。

    就看见方明一行人转身就溜走了。

    林泽简直无语,肉眼可见地不靠谱加坑货。

    “老人家,我是邀请来的学子,很想参加这次诗会。我想去找别庄的仆人帮帮您,可好?”前后无人,林泽也不想说什么客套话敷衍人,能帮就帮,不能帮把自己的困难说出来。

    老者扶住林泽的手,又咳了几声,“你这小娃,倒是实诚。我今儿是自个儿出门,家中仆人没跟来,你只管送我到这别庄有仆人的地方即可。”

    林泽眉心紧锁,他现在不是怕迟到的事了。而是怕这老者跟他在一起,发生点什么破事,有嘴说不清。

    诗会参加不了,后面还有游园呢。照样能认识人,只要来了,就能给自己的履历增加新的内容。

    “没事没事,您先坐着,我陪你在这等等。”林泽看得害怕,不敢叫他一起走。

    拿过石桌上的小葫芦,让他喝点水。

    老者缓点过来后,示意林泽到对面坐下,“不是急着参加诗会吗?”

    “哎,良心比前途重要。”林泽实话道,见他像是喉间有痰,便问出来。

    老者点头,看林泽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欣赏,“老夫年轻时便伤了喉咙,时常有痰咳不出来。”

    林泽想了想,这有点像慢性咽炎,“是不能吃上火之物吗?”

    “你还懂医理?”老者含笑道。

    林泽讪笑,“晚辈只是略懂养生之道。”

    “噢,那你可有法子治?”老者道。

    林泽想了想,“无法根治,但应该可以缓解。”

    比如空间里的慢性咽炎片啥的,林泽记得他以前高中老师好几个都有慢性咽炎,不行吃点薄荷糖也能缓解一下。

    “不知何法能缓解?”老者颇有兴趣。

    一老一少两人,像是路上偶遇,随便找个地儿就闲聊起来。

    连林泽都差点忘了是来参加诗会的,老者的见识很广,天文地理人文社会甚至连科考都能聊。

    林泽已经不敢把他当做普通老人,这种学识,跟他聊一会就能发现他的特别之处,有点像当时在书社见的那位老者一般。

    只不过林泽眼前这个更加随性自在,看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

    一名年轻人带着一年轻仆役匆匆而来,见到眼前的老者,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

    “阿爷,你怎的自个儿就跑出来?咱们家都快翻天了。”年轻人衣着华贵,头戴小巧精美的玉冠,腰悬玲珑镂空银香囊。

    老者呵呵一笑,朝林泽示意,两人的对话暂时停下。

    第78章 第 78 章 太傅邀约

    怡然轩位于半山处, 是一座三开间的布局。单檐为卷棚歇山顶,两侧山墙连着游廊。

    外形雅致兼有古拙之美,在不同的角度看见的风景各不相同。于此地俯瞰山脚下别庄另有一番趣味。

    轩内有各种匾额、对联与书画点缀,看其笔力皆为名家名作。

    中间庭院有一小池子植有青莲朵朵, 院角四周并有假山、芭蕉丛及翠竹, 尽显含蓄、典雅之美。

    “明弟, 听说这次诗会谢家有意选一些门生。”年轻男子凑到方明耳边小声道。

    方明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跳砰砰作响, 连堂兄方聿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方明将人拉到一旁,这样的大事堂兄听见就算了,再不能让别的人听见。

    “表哥,你哪来的消息?”方明拽着钱恒的衣袖, 压着嗓子急切问道。

    方聿忍不住环顾四周, 这里里外外的竞争对手估摸得有五十来人,还不包括一些暗处的。

    钱恒自己念书一般但他家有钱, 加上出手大方。不论什么身份的人, 只要给他有需要的消息就能拿到一笔丰厚的赏金,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 因此消息便比别人灵通许多。

    钱恒一得到风声, 马上就来告知外祖家的两位表弟。

    大家族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方家两个都是念书的好苗子, 若是将来有出息, 他们钱家也益处。

    “八九不离十, 老太傅的意思。”钱恒便道。

    方明与堂哥方聿皆大喜, 二人心里已经飞快盘算着等会诗会开始,该如何拔得头筹,入了谢太傅的法眼。

    方聿想起中途被绊住的林泽, 难掩庆幸之色,“那位林秀才也是个有力的竞争人,当日能得墨居先生的青睐,可见不是简单的人物。”

    方明非常认可,好在当时跑得快。

    当事人林泽表示,他已经懵了……

    见老者有家人来接,林泽当即想借机抽身,迅速想出一个赶路的办法。现在路上几乎没有人,该走的全往怡然轩去了,林泽已经打算直接跑着去。

    在老者的孙儿朝他行礼谢过后,林泽已经做好撩起直缀的下摆,随时一个原地助跑。

    “小友,咱们聊得投缘,不妨一块去屋里坐坐?正巧老夫也爱下棋和算数,咱们切磋切磋。”老者却回头叫住了林泽。

    林泽一整个懵逼,他记得自己跟老者说过很想参加诗会来着。并且在刚才的聊天中,还提到自己是全家的顶梁柱,一定要努力学习才能保家中平安无忧。

    谢宁没想到祖父这般喜爱眼前的年轻人,他错愕片刻便亲自邀请林泽,“华璋托大,称一句贤弟。祖父难得有如此雅兴,为兄诚心相邀,光临寒舍做客。”

    “老爷子、华璋兄,我不是不想去,就是能改个时间吗?我想去瞧瞧诗会,墨居先生给我这个帖子,不可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林泽迫于无奈把书社老者的名头搬出来,谢太傅的亲弟弟总该好使吧。

    他大致能看出眼前这爷孙俩很有来头,但事情有急缓之分啊。

    老者还挺意外地看他一眼,见其拿出帖子,便借着孙儿之手看了看,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小友,老夫能推荐你入谢家族学可安心?”

    林泽简直惊呆,这人能量也太大了吧。

    文风鼎盛的地方,果然到处藏龙卧虎。

    有这话,他还去什么诗会,连带他爹考进士需要的资料和指点的人都一并解决了。

    “那、那是真的吗?您可别诓人,我很容易当真的。”林泽知道自己在老狐狸面前,就是个傻鸟。

    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不能搞弯弯绕绕那一套。直白了当说出来,还能给人忠厚老实的印象。

    谢太傅拂髯大笑,他就是喜欢林泽这种务实、有良知的人。从林泽选择留在原地陪他,谢太傅已有初步断论,又经过一番交谈完全能确认此人品性。

    活到他这把岁数,若是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太傅这个位置他能坐那么久?

    今日若是换旁的人,就算留在原地陪他聊天,谢太傅若是看不上眼,也不会主动攀谈邀约。

    谢宁见祖父甚少这样开怀,自打在京发生一些事后便时常忧思伤怀,偶尔能听到他念叨,“奸臣误国,没有实干之人…”

    生于大族,谢宁见识远比常人多,他知晓祖父说的奸人误国是怎么回事。朝中党同伐异,打得鸡飞狗跳,民不聊生。即便是祖父差点都没能保住晚节。

    “贤弟怎么称呼?今岁几何?”谢宁话语间,便亲切了几分。

    林泽回过神来,见礼道,“小弟林泽,字清珩,虚岁十五。”

    “那我这声贤弟没喊错,适才愚兄失礼,竟忘了介绍自己,谢宁,字

    华璋,虚长你三岁。”谢宁含笑道。

    谢太傅见两个年轻人这么快就熟络起来,便催促道,“咱们赶紧去屋里坐坐,我还想问问你那些养生之道。”

    他是性情之人,在朝时不得不八面玲珑。致仕后,这把岁数了全由自己心意。否则这一大把年纪,身子还不爽利的情况下怎会自个儿出来溜达。

    “清珩还有此等不传之术?可得帮帮祖父调理身子。”谢宁一听这个马上就生出好奇之意,说什么都得把林泽拉走。

    谢太傅可是族中最厉害的大旗,他撑得越久对家族帮助越大。

    且如今朝代更迭的关键时刻,谢家没有了这根定海神针,只怕危机四伏中,难以保全自身。

    林泽就是个蠢人都猜出眼前这俩在谢家的地位。连谢太傅亲弟弟都能鸽,除了本人,也是没谁了。

    不用争破头走高考独木桥,直接硕博连读,导师还包就业,你说谁能拒绝这种泼天的富贵?

    反正林泽差点没笑歪嘴,用极强的自制力才勉强压住嘴角,别高兴得太明显。

    走路时,林泽脚步飘一点没关系,有长直缀挡着,但表情管理要到位。

    此时太阳有些晒,几人行至一处小院,分坐于偏厅茶室两边。

    厅中博古架上错落摆放着各种古瓷器皿,屋内家具皆以乌木、檀木所制。

    四面有雕花木窗,此时皆由下人一一推开,外头的景色纷纷涌进屋中人之眼。

    造型古朴的木雕茶几上袅袅茶气升起,谢宁的书童将三盏茶轻轻置于三人跟前,又有仆妇将一盘盘瓜果点心端于桌上。

    “你竟是逃难而来。”谢太傅抬眼看他有些讶异。

    林泽道,“是的,今年战乱城破之际,全族逃难而来。一路颠簸,幸得祖宗庇佑,大部分人都保住性命,在桃花坪安家。”

    谢太傅适才见林泽进屋后,对那些摆件、饰物眼露欣赏之色。知晓他家族长估计有些来头,只不过如今落寞了。

    “桃花坪在哪一带?”谢宁问。

    林泽以此处别庄为定点,跟他们大致说了地方。

    谢太傅示意林泽喝口茶水,“此为今年新摘的清明茶。”

    林泽在公司上班那会不怎么喝茶,倒是考上单位后,跟着喝了两年,对茶有一定的了解。

    “香味浓郁,口感醇厚,是好茶。”林泽放下茶杯,简单点评道。

    这个茶在他喝过的里面,也算有独到之处。

    谢太傅点头,心里对林泽现在的家境大致有了判断。能在边境喝得起茶的,家教亦不错,家族应当有一定的实力。只可惜那边文风不盛,缺乏底蕴,林泽在学识上仍有许多路要走。

    “去拿我的小册子来。”谢太傅对立于一旁的管家道。

    林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要下棋吗?

    路上谢太傅问他平日喜好什么,林泽毫不犹豫说下围棋,对方也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谢宁倒是早已了然的模样,与林泽解释道,“祖父手痒了,每日都得玩一下算术游戏。”

    “你爷爷我当年在户部任职时日最久,每日与算术打交道,这习惯养成,一日不看就心痒。”谢太傅呵呵笑道。

    他也算是找到一种乐趣,不伤身还能保持头脑清醒。

    林泽在心里嘿一声,算账啊,他行啊,属于专业特长了。

    “晚辈很好奇这算术之道的乐趣。”林泽也附和一句。

    谢太傅看他一眼,科考中并没有什么算术题,即便出也是当年的考官有所偏爱。

    比方说他担任时,便特意加一道九章算术里头的考题。

    此后,因他所在的派系生存艰难,若不是有他这个太傅在前头撑住。只怕被人连根拔起,哪还有轮到担任主考官的差事。

    谢宁故作神秘道,“清珩,祖父的算术游戏并非一般的玩法。”

    林泽没想到还不是鸡兔同笼这些题,当即不免有点紧张起来。

    很快一本装订好的册子被管家小心放在谢太傅跟前。

    林泽看表面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谢太傅瞧了眼对面两位小年轻,有心试一试,翻开其中一页。

    “前两日我又想出了几页好玩的,你们俩来试试。”说完他就示意管家拿来两套纸笔,将自己手上的册子推到两人跟前。

    林泽定睛一看——这不是数独吗?

    不过谢太傅这个是简易版的,九个格子,其中四个他写上数字。

    “小泽是头一回玩,小宁,你给他说说。”谢太傅含笑道。

    谢宁当即朝林泽解释一番,“此为九宫格,需依据已知的数,填一到九之数,不可重复,使其每行每列,用加减乘除后得数都一样。”

    林泽相当震惊,谢太傅竟然自己摸索出数独的玩法,而且在这个时代来说,他出的这个题,很有难度。

    谢宁见林泽好似惊慌之色,心里也觉得,祖父一来就让没有任何经验的林泽玩,此种堪比解九连环的游戏,实在有些欺负人,“清珩别怕,我也是玩了好些年方才摸着些门道,你头一回,只当玩乐便可。”

    “多谢华璋兄,那我便试试吧。”林泽一脸认命道。

    实际上心里在想,等下要比谢宁晚多久解出,才算表现得处于让人有点小惊艳,但又不太夸张的范围。

    毕竟人家谢宁都玩好几年才摸到门槛,你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的,上来就碾压有点过分。

    而且这种踩着谢宁的脸面上来的事不能干。人设是憨厚纯良不错,但又不是缺心眼、没眼力劲。

    管家将纸笔置于两人跟前,谢宁非常善解人意,“祖父,清珩头一回玩,让他先看看题目吧。”

    谢太傅没有异义,悠闲喝茶,不时捻起一块点心,慢慢品尝。

    林泽给谢宁一个感激的眼神,低头认真看题目,虽然很有把握。但是提前看,能把答案算出来,全记在心里,更有助于掌控节奏。

    约莫一盏茶(10分钟)的时间,谢宁开始提起笔在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

    林泽余光瞧见后便紧缩眉头,专注地瞎算一通。绞尽脑汁想想还有什么能绕个几圈算答案的。

    谢太傅看似随意,实则一直观察二人的情况。

    见林泽一开始摸不着门道,后面越来越顺手,思路也从胡乱试一试变得越发清晰。

    谢宁轻呼一口气,将手中狼毫笔置于侧前方黄釉山字型笔架上。

    他没有急着高兴,而是仔细检查。待到真正无误后,又朝谢太傅看去。见祖父露出赞赏之色,方才真正松快。这次明显比以往的状态都要好,速度快,且思路清晰,几乎没走什么弯路。

    谢宁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接下来,祖孙二人都将目光汇聚在埋头苦算的林泽身上。

    只见他已经填满一大半,后面的两个格子反复计算,填了几次错误的数字,终于圆满。

    林泽装得不容易,拿着笔在犹豫要不要做核对验算的步骤。最后还是放弃,带入一下非专业人士,经过这么高强度的计算有点失误也是合理的,不至于被谢太傅在这个地方扣太多印象分。

    “实在汗颜,清珩已经尽力。”林泽誊写上答案的纸张,双手递于谢太傅。

    谢太傅拿起两张纸,二人的答案有所不同,他要仔细算一遍才知是否正确。

    在此期间,林泽和谢宁二人低头互视一眼,皆有种等着老师公布答案的紧张和同学之间背着老师做鬼脸的默契。

    谢太傅放下二人的答案,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浮动,只随口问林泽,“你为何科考念书,只因族人生活不易?”

    林泽想起当初对世子说过的话,他当时是情急之下,想着就算死在世子手上,也得给林家留下点好处,就当报恩。

    人世间太多疾苦,林泽这一路以身入局真正体会到那种痛楚。

    “学生的妄言,说出来怕惹人笑话。”林泽低头笑笑。

    谢太傅探寻地目光看去,“这儿就咱们三人,你只当说笑闲谈,不碍事。”

    谢宁也附和,他很好奇这位如此年轻的读书人会有怎么样的志向。

    “公忠体国,实心用事。”林泽黑眸清亮、话音不大,说出的话却令人吃惊。

    林泽梦回当年学习近代史时那股无法抑制的澎湃心情。

    “甚好!甚好!临老临老还能遇到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上苍眷顾。”谢太傅先是愣神片刻,而后畅快大笑。

    谢宁看向林泽的

    眼里,更多几分惊奇。看祖父的意思对林泽很满意。

    “蒙谢老夸赞,晚辈言语轻狂,上不得台面。”林泽再次自谦道。

    “这是大忠大义之言,怎会上不得台面?我这些日子都在别庄,你若得空可来寻老夫说说话。”谢太傅温声道。

    这话抛橄榄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林泽虽然不确定自己表现能不能让谢太傅收入门下,但对方的好感已经毫不掩饰。

    “晚辈欣喜至极。”林泽作揖道。

    “老夫作派较为随意,不必拘谨多礼。我这把岁数你再喊我谢老,我真是要老了。”谢太傅笑呵呵道。

    谢太傅打算给林泽一些时间,来仔细瞧瞧确定是否要收入门下。

    林泽一时没领悟他的意思,是不要叫他谢老的意思吗?那叫太傅大人?但听着也不是这意思。

    谢宁看了眼祖父,接过话头道,“清珩若在学业上有所困惑,可与祖父请教一二。”

    林泽懂了,认可了自己的人品,后面要考察学业上的能力。这是好事,愿意给机会。

    而且就算最后没能成功,林泽也是谢太傅指点学业的人,在外头称一声恩师,不算他说错。

    想到这里,林泽起身行礼,“谢师请先受晚辈一谢。”

    “来来,坐下喝茶。”谢太傅受礼,默认这层关系。

    三人闲谈了约莫半个时辰,管家进来行礼说道,“老大人,二老爷请您过去。诗会过半,您得露个脸。”

    谢太傅摆手表示知道了,转头对林泽道,“老夫去瞧瞧,你可要一同前往?”

    林泽知道谢太傅有意抬举他,而自己也很需要这个机会,在桃花坪站稳脚,“全凭谢师安排。”

    其实谢太傅在考察林泽的同时,自己何曾不是在看对方。认了这个恩师的名分,以后林泽跟谢家的关系可就不一样了。

    古代搞连坐制,谢家要是不靠谱,林泽也很危险。连坐制,师徒关系是重点对象之一。

    通过观察谢家这位顶梁柱和未来的接班人,可见谢家家教严谨,作风偏正派。

    林泽才敢继续深交,否则大家保持普通关系就可以了,林泽有的是办法拒绝这种机会。

    旁边的管家听得‘谢师’二字,抬眼往林泽身上看了看。

    “阿爷,那我们陪您去诗会。”谢宁示意林泽跟上,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谢太傅。

    “小泽,你于诗词一道上如何?”谢太傅边走边聊。

    林泽头皮一紧,“我父亲曾评,匠气过重,灵气不足。”

    “噢,那也不甚打紧,老夫也没什么诗才。”谢太傅洒脱一笑。

    第79章 第 79 章 电子棋圣

    “少普兄这诗做得好, 花雨同眠,秋雨的情致写得实在妙。”

    “方明的也不落下风,你们想,那山荷之脱俗, 仿若临江之仙, 渺渺不可触及。”

    本次诗会最耀眼的两位年轻人, 正接受在场士子的点评。

    这场以草木为题的诗会,妙句频出, 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许少普听得旁边的称赞,不由勾起唇角,余光往方明那边瞥去。

    方明仍执扇轻摇,好似半点没受影响。

    墨居先生临窗而坐, 身后一名小童正给他摇扇。

    只见管家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墨居先生微微点头。

    “各位才俊的表现,令人惊喜, 今日盛会, 必定流芳于世。请先坐下品尝点心、茶水。我们家老大人稍后便到。”管家说完,便行了个礼。

    随后是一群婢女流水似的将各种精美的点心、香气四溢的茶一一摆到各张茶几上。

    在众人坐好后, 隔着一扇黄花梨仕女观宝图插座式屏风后, 清越悠扬的古筝声流泻而出。

    其声宛若潺潺溪流, 幽幽鸟鸣。

    七八名妙龄女子, 从屏风两侧缓缓而来, 携着翩翩衣决, 随着音乐轻盈起舞。

    让在场的士子一下子忘却适才激烈的斗诗情景, 进入一幅绝美的画卷中。

    尝美食,品好茶,赏美景, 听雅音。

    至此,这场怡然轩诗会已经给来客的记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坐于正前方一处的方明,低头看着手中青嫩的茶水,却露出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躁意。

    可见,刚才许少普的挑衅并非没有效果。

    “明弟,咱们写的诗都有专人誊写下来,想必待太傅大人前来,只要一观,便可立见高下。”方聿低声宽慰道。

    他们方家在私塾乃至县学都与许家一派不睦,平时每回县考评学问甲乙丙级时,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踩下去。

    这次不仅是简单的个人风头之事,更关乎家族长远发展。

    谢太傅在此地不会停留太久,定然是要回府城的。

    那能不能抓住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步登天,实在是太重要了。

    方明放下茶盏,他是无心听什么雅音的,只想瞧瞧谢太傅几时到。

    “聿哥,咱们要能打听到谢太傅的喜好,把握更大。只可惜时间太短,一时仓促,摸不准该往哪处使劲。”方明眼睛透过众人,往门外望去。

    方聿很有同感,谁能想到谢太傅专门举办一场诗会呢。

    此前多少本地的或是外地的官宦世家之人前去拜见,皆被婉拒。

    只说太傅身子不适,御医此前有特别嘱托,不便见客。

    一连被拒好几波人马,这才让蠢蠢欲动的各大家族暂时歇了这口气。

    方聿正想说点感言,便听见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接着就是纷纷挪开凳子的声音。

    “大兄,可还安好?”墨居先生率先起身,含笑相迎。

    在看见扶着谢太傅的林泽后,墨居先生出奇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恢复回去。

    谢太傅连连点头,与亲弟弟感情深厚,二人都是率性之人,当即互相扶持着往主位走去。

    同时,谢太傅朝在场的众人招呼道,“你们年轻人不必拘谨,只当老夫是个凑热闹的老头子,都坐下。”

    林泽和谢宁随后跟上。

    后面还有四名家丁,他们手里都捧着一个个木盒子。

    方聿方明在见到扶着谢太傅出现的林泽,顿时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紧接着两人僵硬地随众人重新落座,互相对视时,皆像是被雷劈中一般。

    两手不由抓得桌角,骨节发白。

    他们竟然…将竹林之事当作幸运!

    方明已经神情恍惚,不知所以然,脑子思绪胡乱无比。

    竹林中的老者是谢太傅,那位他们心心念念,极力想沾上一星半点关系的谢太傅!

    而当初他们的嘲讽对象——林泽,如今陪着谢太傅出席这种场合。

    他们却为了能让自己的诗作入谢太傅的眼,挣个你死我活。若非场合不对,必要打起来。

    方明、方聿以及此前同行的三人,此刻近乎要发狂。

    他们两个眼珠子,冒着可怕的红光,盯着光明正大坐在主位一旁的林泽。

    当然,林泽本人略有察觉,毕竟这好歹五人十只眼。

    又是场中他唯一熟悉的面孔,想不注意都难。

    谢宁微微倾身,低声道,“是不是有些紧张?”

    “嗯。第一次跟谢师出来,怕有什么做得不对,丢他老人家的脸面。”林泽道。

    这是实话,谢太傅把他带到台面上,是给他撑腰长脸。

    林泽要是只代表自己,丢

    个脸也无所谓,反正他脸皮厚。

    最怕是连累别人,而且还是对自己有恩的人。

    谢宁蜷曲指节,放于唇角,“祖父曾对我说,脸皮子就是用来丢的。若是太在乎这个,日后在官场上,可得吃苦头。”

    林泽眼睛一亮,不愧是他仰慕的人。

    正好,咱也不是什么要脸的人。

    “清珩受教了。”林泽眨眨眼。

    忽有下人来回禀,附在谢宁耳边小声道,“大少爷,三小姐不日将到。”

    谢宁脸色一凝,面露担忧之色,想了想同旁边的林泽道,“清珩,为兄失陪一下。”

    林泽知道人家有事要处理。

    随后,谢宁又去同两位长辈打过招呼后,方才带着下人离开。

    在林泽俩人刚才说话时,周围盯着他们的士子早就传疯了。

    大家已经知晓林泽是个逃难来的,不久前刚落户到桃花坪,甚至连他在碧新书社的事都扒个底朝天。

    每个人都在好奇,这个莫名冒出来的人,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这么短的时间,能让谢太傅如此另眼相待。

    今天林泽跟谢太傅一起出来,已经向众人表明,他们之间有不一般的关系。

    可大家扒来扒去,共同的结论就是,林泽在来书社前,还不认识谢太傅。

    至于拿到墨居先生的请贴后,有没有私下上门拜访。

    大伙也交流过各自所知的信息,很可能是没有的。

    因为谢太傅要举办诗会的事,已经成为最热的话题。

    谢家的一举一动,本就备受瞩目。

    林泽上门拜访,谢家让他进门,肯定会被人瞧见。

    毕竟老些人都没成功,心有不甘的,大都安排了眼线,盯着谢家的消息。

    若有人成功,不可能没有露出风声。

    主位上的二人,闲聊片刻,墨居先生便把目光放在侧边的林泽身上,“兄长这是看上那个小家伙了?”

    “听说这帖子还是你给他的,难不成咱们这般心有灵犀?”谢太傅不免觉得有些好玩。

    墨居先生淡笑,便将当时书社的事简单一说,“我当日见他学识还不错,估摸是肯下苦工念书专研的。一时兴起,便将帖子赠予他,没想到竟这般巧。”

    “七弟觉得此子如何?可能助华璋一臂之力。”谢太傅敛起散漫的神情,偏头看向同胞弟弟。

    墨居先生与谢太傅默契一笑,“若大兄已明晰此子性情,身后又无旁的枝节牵连,日后或能助华璋一臂之力。”

    “嗯,确实,如今正是更迭之际,若收的人背后过多牵扯,确实不合在咱们家的心意。待为兄好生细查,再考虑是否收入门下。”谢太傅微微颔首,头枕着椅背,拿起刚才墨居先生评出最优的五首诗词,细看慢品。

    如秋意染上枝头般流淌的琴音渐渐退去,随着舞姬携着一池秋水似的衣摆,步履轻盈地离开。

    谢太傅由下人扶着起身道,“老夫与墨居先生今日一览诸位才俊的佳作,纵观古今诗会雅集,诸君之才情,不可多得。当孜孜不倦,勤学苦练,终得成大器之日。以流芳百世之仁德慧行,为朝廷及万千生民开创新的盛世!”

    这话不仅拔高了参加诗会的人,更是直接将谢太傅举办诗会的用意提升到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程度。

    在场的人皆被那句不可多得的才情以及流芳百世,狠狠打了一记鸡血。

    读书人的终极成就,不就是为了名留青史吗?

    这可是连皇帝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选之佳作,仅凭我二人有限的能力作出的决定,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包含咱们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吧。”谢太傅说话很是没有架子,在场的部分宾客都被他这话逗笑了。

    谢太傅请五人出来一下,他亲自把准备的小礼物送上。

    五人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眼神里,抬头挺胸走到谢太傅跟前,大家一一行礼问安。

    方明两手接过浮雕松间读书图木盒的时候,再次对谢太傅躬身行礼,转头对林泽含笑道,“早闻清珩公子才名,不知可否随兴作一首草木为题的诗词,以助兴?”

    林泽起身还礼,对方明的不甘心和敌意,都了然于心。

    这个要求放在此处,也不算违和。

    加上谢太傅刚才表现得很是亲和,大家都很好奇林泽到底有什么本事。

    在方明提出这个要求后,给了他们光明正大打量林泽的机会,大家都等着,若是才情一般般,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谢太傅的眼光。

    方明既然能准确说出林泽的字,便知大家是有交情的,既然如此,只算是同龄人的交流而已。

    谢太傅看了眼方明,示意随从将他扶回椅子上。

    此前听说林泽自己诗词一道并不大通,不过头一回露脸,要是落了下风。心里那股锐进之气,难免会被卸去几分。

    在众人灼灼目光下,林泽恭声道,“方明兄相邀,清珩本不该推脱。只怡然轩诗会,诸多才俊饱学之士,林泽不敢欺瞒。在下于诗词一道上,才情天赋不佳。若是强行献丑,只怕连累大家的名声,更怕对不住筹办本次诗会的老大人。”

    方明没想到林泽竟然真的拒绝作诗,这不是丢太傅大人的脸面吗?

    墨居先生看向大兄,心里也挺好奇,这个年轻人有何特别之处。他只在碧新书社看到,此子于学问上有一定钻研之道。

    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林泽再次说道,“清珩于算学和棋艺上略有心得,若有哪位同好愿意切磋,在下自是欢喜。”

    方明咬了咬牙,他在算学和棋艺上并未有深厚的造诣。若是出头跟林泽对弈,对方敢说,定然是有其长处,方明到时候没在谢太傅跟前露脸,还被林泽压上一头,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墨居先生扫了一圈众人,见大家都很拘谨,担心出错,“噢,真巧,老夫也颇为喜爱棋艺,不知是否能跟小友手谈一局?”

    林泽知道墨居先生是要在众人跟前给他抬脸,转身鞠躬作揖,“晚辈喜不自胜,恭请先生移步。”

    下人搬来棋盘一应物件,林泽等墨居先生入座,方才动身坐下。

    文人士大夫不仅风尚围棋,而且更加注重对棋观、棋理和棋趣的探讨和寻求。因此在林泽两人落座后,在场之人大都极为感兴趣,移步至两人身旁观看这场棋局。

    林泽面上保持淡定,实则心里很不平静。他第一次尝试用电脑跟人对打,也不知道行不行。

    而且电脑它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林泽都怕墨居先生应对不来。

    双方见礼后,开始落子。

    墨居先生和其他人一样,试图通过观察林泽下棋的神情和棋法来了解林泽,却在一开始时被林泽的做法弄得发懵了。

    轮到林泽执棋,只见他两手交叠放在桌上,闭眼不动了。

    这是什么路数?

    林泽可管不了了,火速进空间打开电脑围棋,把墨居先生刚才下的棋点上。等电脑出了下一步棋,他赶紧出去,睁开眼,复制电脑刚才下棋的地方。

    墨居先生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眼林泽,继续下新子。

    旁边地谢太傅看得也很认真,林泽地算学他是见过过了,确实很有天分,如今再瞧瞧棋艺。

    这孩子也是个实诚人,大庭广众之下自认不大会作诗。却也不是个怯弱的,敢跟墨居先生对弈。

    有进有退,懂扬长避短。

    林泽继续重复之前的步骤,很快,棋盘上布满了黑白棋子。

    看的人愈发认真、紧张。

    墨居先生也从一开始的从容,变得郑重起来。林泽的落子时间,竟然一直都差不多,这实在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实际上,随着棋局深入,对弈双方要思索布局落子的时间会越来越久,因为棋盘中的

    活子气越来越少,每一步都需要往前看、往后望。

    而林泽的招数,变化多端。

    长、立、尖、挡、封、逼、飞、压、关、挖、提每一步都精准得不得了。而林泽对弈过程中,一直不曾露出什么别的神情。

    太淡然了,彷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下。

    即便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师,莫过于此。

    一个时辰后,一直勉强支撑的墨居先生心服口服,抬眼道,“老夫甘拜下风。”

    “先生承让,晚辈失礼了。”林泽挺不好意思,他这是沾了现代文明的光。

    周围人看向林泽的目光里,大都没有了轻蔑之色。热爱棋艺的人,看着林泽已经满是崇拜之色。这么年轻,竟然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诣,令人敬佩。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读书人所钟爱之事,擅长哪一种,都是值得称颂的。

    谢太傅目光透着欣赏,林泽的棋艺确实出乎意料。少年人有如此沉稳的心性,他极为欣喜。

    方明后悔极了,若是不多此一举,今天来的宾客,至少能对林泽的能力有所怀疑。

    实际上,在场最难受的还有许少晋。

    他隔房的里正叔爷前两日找上他家,要吃下桃花坪那些地。

    如今知道林泽竟是桃花坪的,别说这种春秋大梦,等会一回去,必须先将自家从这件事里摘干净。

    一定要再警告叔爷,赶紧把事平了,他们许家是完全得罪不起谢家的。

    “此局双方博弈甚为绝妙,再为怡然轩诗会,增添光彩。”谢太傅含笑道。

    看清形势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当即开始分析棋局,换不同角度夸对弈两人的棋艺高超。

    陆续就有人跟上,大家都想结交这位石潭镇的新起之秀。

    老太傅见时机正好,便道,“老夫精神不济,在此不便,诸君自行游园,尽赏秋日好景吧。”

    墨居先生跟着点头,两人并肩离去,一群仆人跟在一边伺候。

    临走前,老太傅对林泽两人道,“小泽,你们年轻人一起更有话说,尽情山水,畅谈古今。”

    这话更是让在场众人,明白林泽的地位,定然是谢太傅准备亲自教导的弟子。

    大家看向林泽的目光,顿时炙热无比,谢太傅是攀不上了,那谢家新进弟子,可不得赶紧结交一二。

    而方明几人因为此前暗示林泽某些问题的,大伙这下子都不敢跟他们挨一块,免得受牵连。

    第80章 第 80 章 赔罪之礼

    诗会一结束, 许少晋便马上赶到族长家,将此事告知。

    “砰!——”

    一杯滚烫的茶水猛地被掀翻在青砖地板。

    许少晋瞥向那四分五裂的青瓷花口盖碗,眉心一跳。

    “族长,我爹已经让人去喊石桥子村的爷俩过来。”许少晋沉声道。

    这次不但没有跟谢家攀上关系, 还因为石桥子村那房人得罪林家, 导致许氏一族可能面临报复之事。

    不怪族长生气, 如今正是朝堂各方势力重新站位洗牌之际。

    许氏若在这个时候招来一个强劲的敌人,不知要被打压落魄到什么程度。

    那是要命的事, 好几代人都翻不了身。

    院门重重,庭中夕照,草木傍影壁。

    许鸿环顾四周,深深吐出一口气, “少晋, 石桥子那边的蠢物犯了大错,但这烂事还是得收拾干净。你可有什么法子?”

    “族长, 林家村来石潭镇时日不长, 石桥子那边即便是得罪人,也来不急弄太多的事。但磨磨蹭蹭不去给人办田地契, 还有田亩数上…怕是得赶紧让许里正那边给人送去, 且得办得漂亮。”许少晋沉吟片刻, 冷静分析道。

    事实上, 他心里不太敢确定, 这么做能不能平息事端。

    毕竟具体的情形, 得等那父子俩来才晓得。

    许鸿没表态, 只抬手请许少晋先坐下。

    两人静默时,林泽正坐着谢家的马车回村,差不多就是等同于现代的名牌跑车。

    这种带车厢的马车, 在路上就引起路人纷纷围观。

    等到了桃花坪,林泽先是跳下车,朝赶车的小厮道谢,并递给他十文赏钱。

    “多谢林公子,我帮您把东西一并搬到屋里。”小厮麻利将钱袋子收进怀里,转进车厢里,把好多礼品盒小心搬下来。

    而一直翘首盼着林泽回来的林家村人,早就在收到报信后,乌泱泱全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往林泽处疾步走来。

    心急的小娃们,直接跑着去。

    “泽哥儿!”

    “泽哥儿——”

    大大小小的娃们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晒得确黑确黑的脸上都是高兴。

    林泽见他们来,眼底露出松快之意。

    刚才在谢家别庄社交了一下午,各个都心怀鬼胎,套话的、挖坑的、拉关系的,不亚于打一场战斗那么累人。

    “小哥,你先回去吧,天色不早,夜里赶路不方便。”林泽让小娃们先安静,等小厮行礼后,调转车头返回。

    这时候,周围已经没有外人,村里的老老少少一点不用装的,连林郁盛都扶着老爷子小跑起来。

    “来,你们几个小心把这些礼盒搬回家。”林泽把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盒子分给较大些的娃带回去。

    牵着林沐,另一边是多福,三人随着小娃们的脚步,朝大人那边奔去。

    老爷子一把抱住林泽,“好孩子!好孩子!我们都听说你在别庄的事了。”

    后面的三叔公等人疯狂点头,他们激动得眼含热泪,终于…真正得见天光啊。

    林泽很惊讶,等老爷子情绪稍微稳定些后,和林郁盛一人一边扶着他往回走,“阿爷、爹、三叔公,你们咋晓得别庄的事?”

    “是你强叔、生叔他俩不放心,下晌赶过去接你。没成想,竟听闻你得了太傅大人的青睐,这真是天大好事!”林老爷子抓紧林泽的手,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他们家祖坟这回是真冒青烟了。

    林郁强、林郁生两人看向林泽,忍不住把说了无数次的场景,又说一遍,“我和你生叔当时还没到门口石狮子那,便听见路上那些人说谢太傅亲自带着一个年轻人参加诗会,那个人是桃花坪的林家人。”

    “那会子,我和你强叔差点没走稳,两条腿都不晓得怎么迈的。连忙就去朝人打听,确定就是泽哥儿你。我俩到现在还恍惚呢,后来听说你没那么快回,便赶紧跑回去告诉大伙。”林郁生接话道。

    “泽哥儿,这都是他们俩的说法,咱们还想听听你的。”三叔公赶紧道。

    大伙兴奋得紧,啥活都不想干,就连村里最勤快的汉子妇人都巴巴等着林泽回来。

    这心噗通得厉害,他们竟然跟太傅扯上关系啦。

    原来还有这样的小插曲,林泽简单说一下。自己还没有拜入太傅大人的门下,只是能向他请教学业,没有外人吹嘘的正式弟子关系。

    因着谢太傅对他有指点之恩,林泽单方面称他老人家为‘老师’或者‘恩师’,是没有问题的。

    五叔公可不管什么普通还是关门弟子,哈哈笑道, “从今以后,咱们林家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大伙能踏踏实实种地!”

    临时灶房处,五六口大锅摆开,香喷喷的肉味飘得满地都是。

    汉子们、妇人们归位干活,手脚麻利地切菜填柴。

    “今晚吃顿好的?”,林泽以为大家开心,像之前一样,买只鸡炖一大锅菜。

    走近一看,锅里竟然有十来只鸡鸭和一个猪头。

    顿时瞪大眼睛,大伙这是明天不用过日子啦?

    “咱们各家一块出钱买的,你家出了大头。原本想着办个席面,还是你爹说,即便真是被太傅大人收入门下。拜师宴等事宜,仍要听太傅大人那边的安排。咱们这边不能胡乱来,得照着礼数安排。”林郁生解释道。

    钱大伙是争着给的,高兴啊,这些日子过得太憋屈,大家恨不得敲锣打鼓呢。

    老爷子让人把煮得差不多的鸡鸭捞出来,“小心些,全搬到祠堂里。”

    林家村建的茅草屋里,最大最好的一间用来当做祠堂,供奉祖宗排位和六个裹了好几层软布的木桶。

    “老三,祭祖那边的事怎么样了?”老爷子转头问道。

    林郁文、林郁明兄弟

    俩朗声道,“族长,都办妥了,这边还有几只鸡鸭,等装盘端过去就成。”

    祠堂里,几张简单的木桌拼成起来的供台,摆满了一盘盘鸡鸭、鲜果、点心、最中间是一个硕大的猪头,上面都贴了一张长方形的红纸。

    大红蜡烛将屋里照得亮堂堂,香炉里一根根线香冒着红光。

    林家村全体人员,按照旧例,站好位置。

    林泽特意被安排在中间,左右两边是老爷子和林郁盛。

    林泽看着那些装过救命水的木桶,虽然不是第一次拜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笑。

    三跪九叩后,老爷子作为族长,又念了一段长长的发言稿。

    大意是回顾林氏一族的历史,以及主要经历的大事件。最后是对未来的展望,勉励全族人团结奋进。

    “族亲们,以后晚上吃过饭,我想让咱们的小娃都跟着一块识字念书半个时辰。”林泽等老爷子说完,提出自己的想法。

    日后林家村不能只有他们父子俩有往上走的机会,村里的下一代必须要培养起来。

    林家村才能像谢家那样的大家族,源源不断有人才出来顶门立户。

    现场一阵哗然,他们的娃崽子也要念书识字?!

    “铁蛋,你也跟着学。”曹寡妇马上找到儿子,低声激动道。

    铁蛋有点紧张和担忧,“娘,我都这么大,泽哥儿说的是娃们。”

    “我去问问,泽哥儿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曹寡妇异常冷静,这种天大的好事,错过可要后悔一辈子,若是她有这样的机缘,肯定也要学。

    铁蛋重重点头,“娘,我去问。”

    林泽听完铁蛋的请求,心里很开心,“当然可以,铁蛋哥,你们谁要学都行。”

    铁蛋听到林泽喊他哥,这三个字竟然比蜜糖水还甜呐。

    学习的事情定好,但今晚是大家团聚一堂,庆祝大喜的日子。

    一盘盘贡品重新端出去,林泽几人到灶房旁的大凉棚处坐下。

    这里是平时大伙凑一块吃饭,为方便搭的。

    经过几日的整理,桃花坪宅基地这一片已经有个雏形,路是路,地是地。

    不会像刚来时,到处都是荒草杂木,难以下脚。

    “族长,道上有人提着灯笼来。”林郁壮拎着木盆,将所见之事告知。

    在场几人将目光看过去,虽然看不清是谁,但大家的预感,出奇相似,觉得就是来找他们的。

    老爷子点头,“成,你们辛苦,等会多吃两块肉。”

    林郁勇一张黝黑的脸,完全没有了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反而大大方方应道,“咱们就会干这些,别的帮不上忙,这都是随手的事。”

    他嫁出去的闺女林来娣如今跟家里的关系也好了许多,两家有来有往的,林郁勇在女婿林池送东西时,会回一份差不多的礼。

    至于老娘不乐意,那没用,家里如今的银钱都在林郁勇手里。

    许里正领着儿子许衙役以及许少晋,灰头土脸地过桥,上桃花坪。

    “妹子,你们林族长在不?”许里正挤出亲切的笑脸,对河边洗洗刷刷的妇人问道。

    周寡妇刚刚在儿子那吃了挂落,许里正她没见过。

    但许衙役上门时趾高气昂要让他们出银子出人去徭役的事,心里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在一块的,能有啥好鸟。

    周寡妇顿时站起身叉腰坡口骂道,“好你个没脸没皮的,谁是你妹子?我上头大哥都死了!哪来的老菜帮子胡咧咧认亲戚!”

    许里正气得倒仰,差点没厥过去。

    这老些年,在小清河的地盘上,谁敢这样对他?

    真是瞬间气血逆流,伸出手,指着周寡妇直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许衙役扶着他爹,脸色阴沉得要滴水,“你别太过分!我爹就是问个路,你这泼妇,嘴是又臭又毒。”

    许少晋头一回见识这种场面,本就不情不愿被族长委任来跟林家村谈,这下子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话虽然不是对他说的,但传出去,他的脸也要丢到臭水沟里。

    周寡妇一跺脚,就要再骂回去。

    还是村里听见声响,八叔公带着几人过来,“周寡妇,注意些用词。虽然别人要害咱们家破人亡,但也不能丢了自个儿的体面。”

    八叔公这话,让许衙役三人再次心虚起来。

    “老大叔,哪有什么家破人亡的,说得严重啦。咱们就是有些误会,我爹今儿病刚好些,便赶回来。你们瞧,这不,走过来,身子便有些撑不住。前几日并非有意耽误你们契书的事,实在是,有心无力。”许衙役毕竟混衙门的人,脑子关键时候就比常人好使。

    许少晋见村里有话事权的来了,便走出来,拱手道,“老大叔,少晋今儿与清珩贤弟一同参加诗会时,对贤弟的才情十分敬服。听闻石桥子之事,我们族长十分震怒。他老人家因病今晚来不了,便请我登门致歉。虽说石桥子是许家旁支,但说到底也是许家有管教不严之过。”

    许里正听得心里发凉,族长这是要把他这一支推出来顶过啊。

    分好处时,你们是一点没手软,如今惹上大麻烦,一点没带犹豫的,说丢就丢。

    八叔公听完他们的陈述,态度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来者是客,寒舍简陋,还请见谅。”

    说完,有些敷衍地做出请的手势。

    许少晋见林家村这边是聪明人,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便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让石桥子这边割多点肉咯,反正疼的不是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