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意外消息
吉祥茶楼, 菱形木格窗外,被分割成一缕缕深黄色的夕阳,静静落在半卷的竹帘子上。
林泽抬手,示意店小二过来。
“客官, 有何事要小的跑腿?”店小二随手将桌面的碗碟略作移动, 使其更加整齐美观。
林泽看了眼大堂显眼处挂着的大木牌说道, “劳烦给我打包鹅梨饼子、雕花蜜煎,各三十份。”
隔壁几人已经聊得差不多, 林泽算了一下时间,是时候回去了。
“好嘞,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为您安排。”店小二重复一次林泽要买的品名, 这才离开。
林泽视线落在桌面的三碟小吃上, 自己心里有事,想着雍王府大肆招引门客, 到底是何用意。
不知道是一直都有这个事, 还是就这段时间开始的?
要不要跟谢宁那边互通一下消息?
林泽目前不确定谢家仍旧是保持中立,还是说已经暗自战队。
多福见少爷不动筷子, 又喊了店小二打包吃食, 看样子便是要走。
他想着桌上那些东西临走前不吃进肚子, 实在浪费, 伸筷子的次数便悄悄多起来。
“少爷。”多福正往嘴里放一筷子凉拌猪耳朵, 余光瞧见隔壁桌有个男子端着茶杯, 笑吟吟地走过来。
林泽回过神来, 顺着多福的视线往后看去,竟然是隔壁桌那位李姓男子。
“兄台,方便坐吗?”李珲拱手, 趁这个机会,将林泽细细打量一番。
林泽当即起身,伸手相邀,“您请坐,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李,单名一个珲字。冒昧打扰,还请兄台海涵。”李珲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泽想看看对方有何意图,暂时不急着走了,便顺着话头聊下去,转头就喊店小二,“小二。”
“客官,您有何吩咐?”
“劳烦给李兄上一壶茶。”林泽转头又问道,“不知李兄爱喝哪一种?”
李珲将问题甩回去给林泽,客气道,“我
都行。”
“既然如此,那便上一壶和我原来一样的吧。”林泽微笑道,我喝什么,你就喝什么,不给你讲究我的借口。
李珲经过这一下试探,已经明白眼前这是个聪明人。那他更得弄明白,是敌是友的问题。
听口音,对方并不是本地人,来澄县是做什么的?刚才自己在隔壁说的话,这人几乎都听去了。
“兄台看着年岁不大,哎,珲都忘了请教兄台如何称呼。”李珲摇摇头,露出几分尴尬之意。
林泽也换上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连忙表示,“是在下疏忽了,我与李兄同姓李,在家行五。李兄喊我五郎便是。”
这时候就看出多福是个机灵人了,听到林泽这话,他只低头吃东西,一点让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咱们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那真是自己人来了。”李珲佯装惊讶道。
林泽连连点头,露出一副憨厚的模样,“是是,小弟也觉得挺好运气。珲兄,你吃点东西?一会再喊小二上几盘,你想吃什么?小弟做东。”
“哎,那不就让五郎你破费了吗?不用。”李珲摆手道。
林泽坚持,反正小二还没来,他就是说,憨厚老实人嘛,心眼实,“不成不成,一定要吃点。”
“五郎,听口音,你不像是澄县本地的。怎的来这儿探亲还是咋的?要不要老哥哥帮你带个路?我对这熟。”李珲不跟林泽扯吃不吃东西,他将话题引入自己想要的事情上。
“珲兄,小弟是路过此处,准备往凤鸣县去。听闻最近那边的云山雅集要开,小弟想去见识见识。”林泽讲故事,喜欢半真半假。
他在回答这个问题上,给对方一点真消息。他也想趁机旁敲侧击一番,了解李珲的目的。于是,主动顺着对方的话,把方向又拐了拐。
李珲没想到,眼前这人还是条不错的鱼儿,当即夸赞道,“那可是个很出名的地儿,为兄瞧面相啊,便猜你是个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之辈,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竟然对雅集也有兴趣,林泽还以为李珲会跳过这个话题,重新将两人的谈话内容,转回引荐他去雍王府当门客的事。
“珲兄…这话,小弟当真是…如坐针毡,实在…愧不敢当。”林泽连忙低头抱拳,忐忑不安地回答,让人看着就就像是个初出茅庐,没有太多社会经验的小年轻。
李珲没有趁机继续打趣林泽的意思,他很快就收住话头,“对了,五郎,我听闻参加云山雅集的人,需得与今年一同要参加雅集的人,比试才艺,只有每项最优者,方可获得请帖。不知你可有准备?”
“啊?珲兄,小弟并不知晓此事…”林泽讷讷道,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对面的李珲,“珲兄,可有门路?”
李珲摇摇头,“为兄哪有那等本事,只不过…”
林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会意道,“还请珲兄指条明路,小弟此番出门,专为雅集而来。山水迢迢,望在雅集上能寻得名师指点学业。”
李珲没想到这个李五郎几句话就被他勾出,前往凤鸣县的目的,心里是有些得意的。
“你听我说,千万别告诉第三人。”李珲俯在林泽耳边小声说道。
林泽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你拿着我的手信,去凤鸣县寻振威校尉李家。”李珲朝林泽挤挤眼,胸有成竹似的。
林泽震惊地捂住嘴巴,不可置信道,“珲兄,你、你竟有那般人脉?这可是正五品官职的大人!”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如果这个李珲的手信,真的能让那位李家的振威校尉出手,暗箱操作参加雅集,那可有的查了。
“咳,都是大家给面子。你别声张出去,对了,适才为兄瞧你对雍王府的事很有兴趣,怎么样?要不要去投奔,做一番大事业?”李珲见林泽这事,十有八九是要成,他今日是真运气好,能赚好几份银钱。
投奔这事还是要糊弄过去,林泽颇为难受道,“珲兄,我是家中独子,这回出来参加雅集已是不容易,去雍王府做门客,怕是父亲母亲不肯依我。”
“你还小,若是日后就晓得了,有些事就得要自己拿主意,该闯就闯一把,免得日后悔恨终身。”李珲仍旧极力劝说,他想着年轻人容易热血上头,说不定被他鼓动一番,就成了呢。
就在林泽沉默不说话时,多福却出出声急急道,“那个、不成,我们家少爷不能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老爷、夫人身子不好!”
“珲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林泽无奈道,桌下的手偷偷伸过去,朝多福比个大拇指。
这个理由一说,李珲都不好意思往下劝,生生止住这个话头,摸了摸鼻翼,“那五郎你还是去参加雅集先,拜名师也是好出路。”
“还请珲兄相助。”林泽极为郑重地抱拳道,这下子该说要多少银子了吧?
早早就说只要他的手信就能求一个敲门砖,后面夸半天没见有动静,林泽就猜到这人要收钱。
但是吧,不知道这银子给出去,能不能有用?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来骗他的吧?
李珲却道,“你放心,为兄是真心想帮你一把。若日后你有出息,我也能跟着沾光。来,给你拿着。”
林泽真是愣住了,这小子真是出其不意,竟然二话不说就掏东西,搞得他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
“愣什么?拿着。为兄能帮你的就是这么多,记得去找凤鸣县振威校尉李家,说是我介绍来的。”李珲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径直塞到林泽手里,真是一点没有拖泥带水的。
林泽看他这动作,这手信竟然还提前准备好的,而且免费?
“那、那可真是太感谢珲兄,不成、不成,小弟的一点心意,你要拿着。”林泽将信封快速收好,掏出一块银子,通过重量,大概能猜到有五两多。
以目前的银子购买力,是很有诚意的。他要看看李珲是真不要钱,还是假装推辞一下。
李珲一把抓住林泽的手腕,沉声道,“五郎,为兄一片赤诚之心,你拿银子就是对我的羞辱。”
“这、这…小弟并非那个意思…”林泽停住手,心里已经在翻白眼,这戏快演不下去了都。
这时,隔壁桌的人在喊李珲,林泽彻底放弃送银子的打算。
“好了,咱们雅集再见。”李珲起身,拍拍林泽的肩膀,笑着离开。?这意思是,李珲也要去凤鸣县。那他不会穿帮吧?
等等?李珲、振威校尉李家,这不会是一家人吧?
带着满脑门的疑惑,林泽结账后,领着多福离开吉祥茶楼,回到客栈。
“扣扣。小姐,林公子说给您送两样吃食过来。”房门外,护卫三班倒站岗,林泽先是让多福将鹅梨饼子和雕花蜜煎给每个护卫丫鬟都分一份。
另外谢宁、谢明珠兄妹俩则是自己亲自送去。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谢明珠先是行了一个礼,“泽哥。”
“三妹,给,答应的。”林泽笑道。
谢明珠接过两包东西,随后交给身边的季夏拿着,脸上带着些愁意,并没有因为好吃的而开心,“泽哥,大哥还没回来…”
“放心吧,估摸快了,你一边吃点东西,一边等。鹅梨饼子和雕花蜜煎都是澄县本地有名的美食。”林泽宽慰道,他也想赶紧见到谢宁。
谢明珠点点头,也没有别的法子,“咱们让人到外头等着成不成?”
“那就请谢管家安排一个人到城门等着,若是宁哥回来,咱们也能尽快知晓。”林泽同意道。
谢明珠二话不说,马上就请人去跟管家说。
林泽跟她告辞,先回自己房间,把刚才茶馆的事捋一捋。
第102章 第 102 章 此行用意
烛影摇红, 灯火灿灿。
赶一天路的谢宁,风尘仆仆而归。听管家说林泽有事找,刚坐下喝口茶,便让人将他请过来, “泽哥儿, 听说你有事寻我?”
“宁哥, 一路辛苦,想必应该还没吃饭。我在附近茶楼买了两样点心, 你先垫垫肚子。”林泽将两包东西打开,含笑道。
谢宁视线落在那一个个方方正正小巧的鹅梨饼子上,表
面有些酵酥,闻起来有一股清甜的饼香。
执筷夹起一个蜜饯放入茶碗中, 一圈淡棕色在淡黄的茶水中晕开。
谢宁吃了两块饼子, 喝下大半碗茶水,顺便点评一番, “挺好吃, 与咱们那边的做法不同。”
“宁哥喜欢就好,我也是跟掌柜的打听, 吉祥茶楼比较人多。对了宁哥, 春林镇那边还顺利吗?”林泽照例寒暄一下, 等会切入正题。
谢宁神色变了一瞬, 很快又恢复回来, “还行。”
“宁哥, 我今儿在茶楼喝茶时, 有人告诉我,到凤鸣县用这个寻振威校尉李家,能有门路拿到参加云山雅集的资格。”说完林泽就将李珲给的信封拿出来。
谢宁神色如常, 打开信封仔细看完,“泽哥儿,这个叫李珲的人想必是与李家有些关系。具体是何瓜葛法,我也得到凤鸣县才能差人去弄明白。至于振威校尉李家…”
“宁哥好像认识这家人?我曾听说过,振威校尉乃是五品官职。”林泽看谢宁的表情,有点复杂,看来是问对人了。
谢宁思忖片刻,“振威校尉这个官职如今已是作为朝庭授予的闲职,并无实权。凤鸣县谢家五房的二堂叔与李家是姻亲,当年成婚之礼,祖父还遣人去吃席。不过,我并未见过李家之人,三妹曾跟父亲在安庆府任职时,应邀去玩过一回。”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李家祖上应该也是阔过的,不然闲散的官职也不是谁都能混上,那可是地位的象征。
“李珲说的那事,咱们要不要去试试?若是真的,那李家子弟中,或有人走歪路了。趁早发现,能及时止损。”林泽想挖一挖那个李珲的底,这涉及对方为什么要给雍王府拉人的事。
谢宁本不爱管这种隔着好几层关系的姻亲家室,但李珲这回弄的事,跟云山雅集有关系,只得留个心,关注一二。
若是手脚动到自己人身上,那就别怪他把对方收拾一番了。
“泽哥儿安心,咱们先观望,若发现真有那样的事,咱们再做打算。祖父说过,咱家如今要隐忍蛰伏。”谢宁耐心劝解道。
出门在外,他也不能太过任性妄为,谢家在自己拿一亩三分地确实能说一不二。
但如今祖父致仕,父亲和叔叔们并没有人能接下家族重担。到了别人的地方,谢家的名头,可没有那么好使。
林泽认真点头,是他还不够了解谢家的立场。
既然谢宁已经明示不要与凤鸣县李家牵扯上,拿信上门探真假的方法暂时不用。
不过,那也无碍,去了就会有所收获。也不是只有上李家的门才能确定事实真相。
“宁哥放心,咱们去到凤鸣县,有些风言风语,只怕自己就会吹进咱们的耳朵里。像你说的,以静制动。那这信封,泽哥儿先收好。”林泽眨眨眼,活跃一下气氛。
谢宁会心一笑,“泽哥儿明白就好,今日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明儿一早就启程前往凤鸣县。”
“好,那宁哥也早些休息。”林泽起身告辞。
等林泽离开,谢宁的脸色当即沉下来,对旁边一直不出声的管家道,“和伯,祖父曾说,五房那边与李家的这门亲结得有些着急。如今看来,是极为草率。连别人的品性都没有打听清楚,一个劲想着李家祖上传下来的金银富贵窝。”
“少爷,谁家没点肮脏事?您不必烦心。只要不影响大局,便暂时搁着,那都是出了三服的,这老些年也想与咱们这边多走动。若是想整顿家风,过了这阵子,再议不迟。”谢管家开解分析道。
谢宁揉揉眉心,请管家坐下,对这位一直照顾自己的老仆,有时候会忍不住多说几句,“这事最好是李家自己的主意,最怕就是那边五房也掺和一脚。云山雅集被他们搞臭了名声,谢家的声誉难免会因此受到五房的牵连。”
“五房那边在凤鸣县安逸太久了,跟个土皇帝似的。少爷若是看不惯,必要时,敲打一二也无妨。”谢管家想了想说道。
谢宁眸光一凛, “今日我去春林镇那边,已经定好计策,咱们凤鸣县一行,必须先拔出周家的那颗棋子。”
他这次来凤鸣县,云山雅集实际上只是一个借口,把林泽和妹妹带来也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
实际上是祖父为了谢家,已经决定要和贤王一支联手。
谢宁心疼他老人家一把岁数,还要为了全族奔波,只为了日后贤王等上那个位置,让他们谢家在朝中仍有一席之地。
但谢宁实在太清楚,祖父致仕后,如若不与贤王谋事,只怕来日连父亲的吏部侍郎一职都保不住。
那谢家真是要退出京都的核心圈子了,这对他们家族来说是极其危险的。
自己身为谢家嫡系长孙,在这时候自然也要展现对贤王他们的诚意。这不,那边安排了他来凤鸣县,调用谢家人脉,配合世子陈辉鸣的人,拔出一些隐患。
“老奴明白!少爷要不要和林公子通通气?这样也好将事情办得更完善。毕竟是老太爷看中的人,想必能助咱们一臂之力。”谢管家小心提议道。
谢宁没说话,想了半晌,“泽哥儿确实挺机灵,有他配合,我这边闹出的动静能更大些,明日路上我寻个机会与他说说。”
“少爷英明,那老奴这就下去再安排一番。”谢管家起身,行礼告退。
翌日,林泽早早起来和多福将自己房间的行李收拾好,等护卫们上来讲东西重新搬回骡车。
大家在客栈一楼吃过早饭,便归队开始启程。
澄县的山川地形,人文风光与安阳县很相似,大家昨天已经看过,但三人也没有像昨天那样有兴致玩牌打趣。
见谢明珠一上车就打盹,谢宁出声询问道,“三妹,昨完没睡好吗?”
谢宁和林泽出门次数多,两三天的行程,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许是不习惯在外头睡觉,我昨天夜里不怎么睡得着。”谢明珠杏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人也无精打采的。
林泽一听,这是出门少,像他在现代时偶尔出差住酒店也难入睡。穿越后天天逃难,现在是一沾枕头就能睡。
“宁哥,要不咱们去我那骡车上,让三妹在这里躺下补补觉。”林泽提议道。
像谢明珠这样的大家闺秀,各种礼仪要求,导致身体素质没有那么强,休息不好的反应会比较大。
谢宁不等谢明珠开口拒绝,便朝车厢门外的马夫道,“找个地儿停下,我与泽哥儿换辆车。”
“大哥…”谢明珠有点难受,她觉得自己当时信誓旦旦保证不会扯后腿,如今还没到地方,好像已经制造麻烦了。
谢宁揉揉她的脑袋,“我让季夏上来陪你,大哥和泽哥有事要商量。”
“三妹赶紧养好精神,听闻凤鸣县的虾蟹正是肥美的时候,我还会两样特别好吃的做法。”林泽也笑道,他只当谢宁那句有事情商量是借口,并没有放心上。
谢明珠不是矫情人,见两位兄长已经决定好,便不再纠结,“好的~大哥、泽哥下车时当心。”
换车的时候,林泽两人在一旁闲聊,护卫和多福手脚很快,没多久便将林泽那辆骡车收拾干净。
“公子、少爷,可以上车了。”多福仰头咧嘴,笑着跑过来招呼道。
谢宁随口夸赞一句,“多福越来越能干了。”
这话让多福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林泽道,“我还希望他日后像和伯那般稳重。”
多福听到这话顿时收敛好神色,心里更高兴。少爷说这话就是觉得他以后能像谢管家那般有出
息啊!
两人上了车,前头领队的护卫开始动起来。
多福经过这几日的练习,自觉小有成就,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少爷丢脸,因此赶路时特别专心。
“宁哥,你要不要也眯一会?”林泽将一个软软的抱枕递给他。
谢宁将抱枕放腿上,寻思片刻,定睛看向林泽,“泽哥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宁哥别客气,是什么事让你也这么为难?”林泽愣了片刻,他没想到谢宁是真有话要说。
不过林泽也略有猜测,谢宁这次去凤鸣县有别的事要忙。
在此期间谢宁不说,林泽只当不知道,他只管在雅集上争取露一手,攒点名声。
谢宁道,“参加雅集前那个资格选拔,咱们俩高调些,特别是你。我晓得不少人对你很是好奇,另外有些…甚至是有轻慢之心的。我晓得你不是那种人,只是…就当帮宁哥一个忙,在那日尽可能引人注目些,我也会提前为你造势。”
“宁哥,我晓得了。你放心,泽哥儿全力配合。”林泽想了一会,装逼不是难事,只要没有安全隐患,不过他的形象怕是要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仔细想想还是有好处的,这样别的就会认为自己是个轻浮、爱表现的人,关键时候也能扮猪吃老虎。
而且林泽对AI是非常有信心的,狂也有狂的本事。
谢宁也知道这事对林泽的名声有一定的影响,当天的资格赛是非常引人瞩目的,几乎全县甚至临县,不管是高门大户,甚至是平头百姓,对这个历史悠久的云山雅集都非常关心。
若再加上他私下造势,能更好地将大家的视线收拢在这边,好掩护管家和他们那边的行动。周家这步棋早已埋下,这次动用不容有失。
谢宁心里清楚,林泽肯定对这次凤鸣县之行有所怀疑,不过对方很聪明没有多问。谢宁也松一口气,否则他将陷入说与不说的两难境地。
车队一行人从澄县出发,又赶了两天路,在第三天的中午来到凤鸣县。
在此之前谢宁已安排管家携四名小厮先一步入城,寻找安顿之所。
刚到城门,就有五房那边提前安排好的两个家丁过来行礼问安,“见过大公子,老爷遣小的们来迎公子入府。”
坐在马车上的谢宁掀起一角帘子,与站在外头的管家交换一个眼神,管家便道,“多谢五爷,还请小哥带路。”
“您老客气,请这边走。”两个家丁又朝马车上的人行了个礼,小跑前去带路。
谢家五房是旁支,谢宁又是族长一脉,目前看来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承继大宗的人。他们俩出来前已经被多次叮嘱,绝对不能说错一句话。
“嬷嬷,到了府里,还请你们照顾好小姐。”谢宁先是将嬷嬷喊过来,仔细叮嘱一番,又跟林泽道,“泽哥儿,等会你跟着为兄行事便可。”
谢家五房住在县城东北角,此地门户不多,但街道干净,环境幽静,看两边的宅院,都不是普通人家。
高大厚实的大门前,队伍渐渐停了下来,谢宁知道,已经到了。
林泽、谢明珠跟随谢宁下车,一眼就看见门前两只威严的石狮子,以及朱漆黑木雕刻写着‘瑶林谢氏’四个大字。
台阶上,谢家五房现任族长谢鸿业携二儿子谢易迎客,两边整齐地站着一排家丁侍女。
“谢宁见过五伯。”作为晚辈,谢宁表现得很是客气。
“明珠见过五伯。”谢明珠在季夏和嬷嬷的陪同下,过来见礼。
林泽也随之道,“林泽见过谢大人。”
“这是做什么,自家人,哪用得着客气那些?赶快进来。”双方见过礼,谢鸿业并谢易热情将林泽一行人请进屋。
谢鸿业是头一次见林泽,笑呵呵道,“泽哥儿,跟宁哥儿喊我伯父便是,都是一家人。”
“是,听长辈的。”林泽恭声道。
谢鸿业转头又看向谢宁、谢明珠那边道,“一晃眼,明珠也长成大姑娘了,还记得上一回见时,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
“多谢伯父惦记,明珠也很想念以前和三妹玩耍的日子。”谢明珠得体地回道。
一旁的谢易接过话头,微笑道,“我娘和三妹已经在侧厅等明珠你过去呢,三妹一早来来回回问好几次,说明珠姐姐什么时候到家。”
一路上说说笑笑,气氛非常融洽。
第103章 第 103 章 五房兄弟
众人沿着抄手游廊, 经过前后院之间的穿堂,步至正房大院。
谢鸿业妻子李氏携小女,并六个小厮和四个丫鬟在院前石屏处迎人。
小厮已经提前来告知李氏,因此她们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之前只清楚谢家大宗那边已经应邀, 但谁会过来还不定。
“宁哥儿, 这是你们大伯母还有我那三女玲儿。”谢鸿业介绍道。
先是谢宁带着妹妹和泽哥儿给李氏问安, 接着由谢家三姑娘谢玲儿与自己这边互相问好。
李氏拉着谢明珠的手,一个劲地夸赞, “当真是女大十八变,伯母还记得当年头一回见你时,小小的一个,带着那个福禄璎珞项圈, 真真是可爱至极。老爷, 你瞧,如今大了, 模样愈发标志。”
旁边的谢玲儿微微偏过脸去打量这位堂姐的打扮, 瞧见身上那一整套的头面,金镶玉嵌珍珠、玛瑙等多样宝石的款式。衬得她华贵又大气, 想来是府城或京城才有的样式。
“可不是, 刚见那会, 我都不敢认呢。”谢鸿业笑呵呵地接过话。
谢明珠微笑着说, “伯父伯母是因为疼明珠, 方才觉得侄女处处都是好的。玲儿妹妹温婉沉静、名门淑女, 伯父伯母定然是用心教养, 方有如此文采精华。”
“玲儿资质平平,配不上明珠姐姐这般溢美之词。”在场的还有其他男子,谢玲儿脸颊微红, 脖颈往下弯了弯。
一行人进屋在大厅中坐下,每人旁边的茶几上都方有刚沏好的茶水和点心。
林泽又见到谢易的媳妇和两岁的小儿子,并且得知还有一位大哥,叫谢柏,一家子都在外地任上,因此今天没有见着。
“宁哥儿,府里已经为你们准备好干净的厢房,难得来一趟,这几日便住在伯父这边,也好让我这做长辈的招待一番。”坐在首位的谢鸿业开口道。
谢宁来凤鸣县是有别的大事要办,住比别人家里可不方便进出,于是婉拒道,“多谢伯父,来之前祖父已经为此行安排有一间院子。我们这人也多,进进出出的,就不麻烦大伯父了。”
“这哪能叫麻烦?都是自家人,你远道而来,住家里也方便我们照看。不比你们独自在外头好吗?况且你们来都来了,不住家里,外头人该怎么说呢。”李氏接过话头,极力劝说道。
一旁坐着的林泽听见李氏搬出这个理由,心里也想不出,宁哥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来回绝。
毕竟按照目前的情况,两家虽然不怎么来往,但应邀来。到了五房的地头,不在这边住,确实在情理上不好说。
谢宁像是早有预料,不急不忙道,“伯父伯母,来之前三伯父也曾给小宁来信。祖父正是想到,两位长辈定然是尽心、热情招待我们。因此,更不能给两房长辈填麻烦。”
听到三伯父一词,谢鸿业一直笑眯眯的表情,僵住一瞬。
两家都是同一脉,但早年闹得很难看,在分家后更是极少来往。
谢宁说三弟也给了信件,谢鸿业是没有疑心的。
他先一步请人上门,三弟那边肯定也已经得到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门请谢宁一行人过那边。
若是自己这头留下谢宁,三弟那边定然是不肯的,这样好拿的人情,谁愿意拱手让人?
想起那些人的难缠,谢鸿业都不免感到棘手。到时候当着谢宁的面两家动起手来,那可就太丢脸了。
“老爷。”门外管家疾步进来,在谢鸿业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谢鸿业脸色都变了,没想到三弟那边这么快的动作。他这头才刚坐下,茶都没喝完一杯。
谢宁显然也是猜到了什么事,如果不是有把握,哪能一来就上门。就是知道大房这边留不住自己的。
“小宁,既然老爷子有话在先,伯父便不多劝。在凤鸣县这些时日,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谢鸿业按下心里的不痛快,重新堆出笑脸。
谢宁拱手行礼道,“多谢伯父体谅。”
“宁哥儿、明珠,晚上过来一块吃饭吧。你伯母可是忙了两天,就等着给你们接风洗尘呢。”谢鸿业还是不想放弃这次拉进关系的机会,虽然不能把人留在府里住,好歹一块多吃几顿饭也不错。
谢易趁机也配合着游说道,“小宁、明珠,你们对凤鸣县不大熟悉,明儿我带你们去走走。”
谢宁这次没拒绝,谢明珠跟着道谢,客套几句。
因为刚到,人和牲口都需要先安顿下来。谢宁便趁机跟谢鸿业告辞,双方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三人刚到侧门,便看见门外石阶下。有两个不同衣服样式的小厮,在与府里门房管事用眼神较劲。
“可是谢宁少爷?我们是三爷府上的,特来请您过府一叙。”其中一小厮便朝谢宁行礼道。
送人出来的谢易,眼底透着不屑,只当没看见这两人,对谢宁道,“宁弟,你们的人已经在前头候着,父亲母亲安排了两个府里的下人跟着一块去。若有什么事,也好差遣他们回来告知一声。”
“好,多谢易哥,那我们先告辞。”谢宁干脆利落道,等谢易回去,才转身看向那两个小厮,“劳烦转告三伯,我们先安顿好,改天定然上门拜访。”
小厮有些为难,他们这趟就是要将人请进门的。只是谢宁不想去,他们总不能给人绑了去。
谢宁说完这话,抬腿便走,林泽与谢明珠跟上,三人很快就上了自己的马车。
“宁哥,老师真安排了院子?”一上车,林泽就忍不住问道,谢太傅走之后他们才收到请帖要来的。
谢宁应对这场下来,脸上已经露出疲倦之意,晚上还要来吃饭,简直忙得停不下来。
“没有。我在来到后才让管家安排人去找。泽哥儿你准备一下,咱们这几天需得经常出门。三妹,家里的事要你多费心周全了。”谢宁安排道。
谢明珠点头,管家一事,她熟。
林泽也不大喜欢那种客套的活,但是没办法,“宁哥是要造势吗?”
“嗯。你怕是要露点能耐给人瞧瞧才行。”谢宁道。
林泽想了想,建议道,“宁哥,要不咱们先跟着谢易去熟悉一下地方,我想着云山雅集快开始了,定然有很多人都想搏出名。咱们要不要来个黄雀在后?先观望一两日。”
“泽哥儿,黄雀在后这招的风险你确定可以吗?”谢宁反问道。
虽然他听说了林泽的棋艺很高,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云山雅集出现的是真正的宗师,谢宁不知道林泽能不能‘黄雀在后’,一鸣惊人。
他是怕到时候棋艺一道的高手,超出林泽所能对付的范围,那可就白来了。
林泽笑了笑,“宁哥,咱们今晚下一局如何?”
“好。就让为兄领教一下。”谢宁一口应下,他还没跟泽哥儿真正下过棋。若是自己亲自领教,或许能有更准确的判断。
谢管家不愧是‘高级人才’,林泽与谢宁随口找了个地方进去逛了两圈,他就找好院子。地段偏了些,但周围环境相当不错。
“少爷,两进的院子,屋里头什么东西都是齐的。不过,五房那两家应该很快知晓咱们这屋子是新买的。”谢管家道。
谢宁不在意这个,“知道又如何,咱们总不能去他们两家住,等会那两兄弟又闹起来,去哪个不去哪个的。”
林泽听一路,了解到五房两兄弟的关系是真差。
大家进屋坐着歇息,等傍晚时分,再出门去谢鸿业那边。
“少爷,三老爷亲自上门了!”谢管家快步进来禀告道。
林泽与谢宁正在院子里闲聊,来那个人都被三老爷的举动吓了一跳,哪有长辈来上门请人的!
谢宁眉心一跳,脑子转得飞快,外头肯定是不能拦人的。
但是一会就要去大伯父那边,现在三伯父上门明显是要截胡的。
“宁哥一路舟车劳顿,身体不适!”林泽一把将谢宁扶起来,谢宁反应也很快,马上跟着林泽小跑回屋。
谢管家愣住片刻,后脚就跟上来。
宁哥弟两人简直做贼一样,飞快进屋。
谢宁连鞋子都没脱下,就躺上去,林泽忙乱间看见,直接将被子一盖。
“老天…”谢宁一边小声吐苦水,一边抹去额角的汗。
三老爷谢鸿维带着两个儿子一进门,就听说谢宁身体不适,躺在屋里休息。
“管家,我那大侄子这是怎的了?快让我去瞧瞧。老天爷啊,这可遭罪了…”三老爷一副天要塌下来似的。
大儿子谢墨、二儿子谢砚连声劝慰,“爹,没事的,宁哥儿吉人自有天相。”
“可不是,咱们马上去请县里最好的大夫来!”
“那你们快去啊,还在这耽误什么?赶紧的,我先瞧瞧宁哥儿。管家啊,姐儿可还好?哎哟,你说这都是一群小娃娃,大老远来这儿,没有我这长辈看顾,哪能行啊。”三老爷一路走,一路碎碎念。
“爹,你放心,儿子这就去。咱就说,不等明日再来是对的,你瞧,这不就碰上事了?”两儿子一左一右扶着亲爹。
“谢管家啊,人在哪里?快快带路啊!”
三老爷这父子三人自个儿就把双簧唱起来,谢管家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房间里的林泽和谢宁两人听得外头越来越近的声音,脑瓜子嗡嗡作响。
第104章 第 104 章 谢五老爷
“宁哥儿~宁哥儿你在哪了?三叔来瞧你啊——”谢鸿维扯开嗓门一路喊。
又碍于浑圆的身材, 谢鸿维跑了一小段路,就上气不接下气的。
谢墨、谢砚一高一瘦,与他们亲爹完全一同。
这父子三人若非仔细瞧五官样貌,一点看不出是一家子人。
谢管家两根眉毛皱得像两条毛毛虫, 先一步在前头带路, 另一边还要法子拖拖时间。在谢鸿业喘不上气时, 还要搭把手。
“三爷,这边这边, 咱走过了。”路过一处岔路,走了一段后,谢管家才抬头瞧见似的,连忙喊住人。
谢鸿维、谢墨、谢砚哎呀呀几声, 只能重新折回去。
就这样折腾了一点时间, 终于进到谢宁所在的厢房。
此时,谢宁板板正正, 穿着里衣, 盖着薄被躺在架子床上。刚才谢管家争取到的时间,林泽两人把现场布置得更像一点。
并且谢宁已经打算借着这个意外, 把谢鸿业今晚的饭局先推掉。
今天一来, 发现凤鸣县不少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 需要时间重新调整行程安排。
“禀少爷, 三老爷并两位公子前来看望您。”谢管家暗自松了口气, 随即安排下人送茶水过来招待。
谢鸿维三人先是与谢宁和林泽见礼, 然后就开始关心谢宁的病情。
“宁哥儿请大夫了吗?一时找不到人是吗?哎呀, 我就说谢鸿业那老东西净说好话,一点实事都办不了。宁哥儿安心,三伯这就派人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谢鸿维拍着胸口保证道。
谢宁一边装虚弱的样子, 一边劝阻道,“三伯我没有
大碍,许是赶路辛苦,一时半会身子发虚,养两日便没事的。”
“不成不成,宁哥儿。身体是大事,大兄这就去请大夫。”谢墨像是个性子比较急的,二话不说就要出去。
林泽见势不妙,朗声淡定道,“墨哥,小弟懂些医术已经为宁哥把过脉。没有什么大事,就不必另外请大夫了。”
谢宁听完悄无声息将目光转到林泽身上,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配合了。
“啊?泽哥儿还懂岐黄之术?”谢墨停住脚步,与谢鸿维交换一个眼神,便追问道。
“略懂,宁哥这是小毛病。” 林泽微微一笑,决定先露一手镇住这三人,不要在这个事上纠缠,“我们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我粗粗观察维伯父一下,推测您平日久坐起身之时,是不是经常头晕、头痛,甚至四肢麻木无力的症状?另外不时并有心悸耳鸣?”
这些全是‘三高’人士普遍出现的症状,林泽都是从单位里的老前辈们那里科普来的。
而且之前跟谢太傅讲的一些养生知识,也都是这样耳濡目染得到的知识。
谢鸿维三人都以为谢宁是装病,林泽配合着演戏。这样拙劣的借口他们父子三人想都不用想,今晚必得把人拉到自家去。
却没想到全被说中,谢鸿维心跳有些快。隔着六、七步都能瞧出这么多,他不是遇上神医了吧?一时惊得直直坐在椅上,豆子大小的眼睛来回转动。
林泽一直在观察对方,竟给他发现这位维伯父或许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浮夸。
谢墨、谢砚兄弟俩瞧见父亲的神情,心里已经明白,林泽说的八九不离十。
一边忧心亲爹的病情怎的如此严重,一边惊叹这位年纪轻轻能入太傅眼的年轻人,竟然还懂医术。
“泽哥儿…你、你说的可是真的?父亲,你平日只说自己身子虚,为何都不说与我们听?泽哥儿,二兄恳请你一定要救救父亲!我们兄弟俩、我们全家都牢记你的大恩!”谢砚是个脑子极为活泛的。别人要脸要皮的,做事束手束脚,他却是将他爹那套本事学了个透。
林泽说的这个情况,到底严不严重,他现在都定死是‘救命’的大恩。
既然不能让谢宁受自家的人情,那就让自己欠他们一个人情,反正都一样。
谢砚说完,就拉着大哥谢墨朝林泽拱手行礼,林泽连忙起身,将两人扶起身,“大兄、二兄严重了。小弟也只是略懂皮毛,恰好见过维伯父此类症状。”
“哎,还说来照看宁哥儿,你瞧我这身子还要给你们添麻烦。维伯父实在过意不去啊…宁哥儿、泽哥儿,听闻你们来是为参与云山雅集?”谢鸿维现在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自己的身体,那些都是多年的老毛病。拖也拖这么久了也没死,那就不急,先把正事办了。
林泽也是佩服这家子的心态,要是换个惜命一点的肯定就得拉着他赶紧问救命的办法,哪里还管别的。
人家就不是这样,他们甚至趁这个机会推进度了。
这话该由谢宁来接了,只见他在小厮的帮助下慢慢靠在床头,气虚声弱道,“小宁身为晚辈,来一趟凤鸣县,却连累两位长辈替我多方操劳奔波,实在羞愧至极。”
来之前没想到五房两兄弟会有这样一番纠缠,谢宁简直想望天叹气。
“这都是什么外道话,咱们都是姓谢的,哪有什么连累一说。想当年,要是没有老爷子对我的一番提拔,哪能有今日家业。宁哥儿,维伯父心直口快,是个敞亮人,不像那些喜欢弯弯绕绕、心思多的。云山雅集这些年乱七八糟的事不少,伯父也是怕你们吃暗亏。”谢鸿维语重心长道。
‘吃暗亏’?
谢宁与林泽两人对视一眼,真是什么东西存在久了都有妖异发生。连个雅集都不例外。
林泽都在考虑,这个云山雅集刷声望的副本要不要继续。
原本以为像谢太傅举办那场怡然轩诗会一样,没想到这里面的人情世故、各方关系交错复杂,让这个雅集的难度超出林泽的心理预期。
但是离开是不可能的,现在已知谢宁那边有更重要的任务。林泽就算放弃参加雅集,也要配合谢宁先办完事再说。
谢墨重新落座,见两个小年轻满脸疑惑,缓缓说道,“自打连着十个状元都在殿试前参加过云山雅集,一时名声大噪,连圣上都亲口夸赞云山雅集之大文大雅。以至于令无数文人学子趋之若鹜,各个都想来沾沾文气,有朝一日也能金榜题名。”
见大哥说得口干舌燥,谢砚继续道,“这说来说去就是个游山玩水的地方,现在却被有些人仗着位高权重,将云山雅集那片山头全围起来,私下高价售卖入园的名额。若是旁的就算了,宁哥儿、泽哥儿才华出众,凭真才实学,与那些人比一比就是。只是这几年时局变动,如今的话事人是…”
谢宁眸光一沉,大致已经知道是谁。
林泽也安静地等他说出下文。
“周。”谢鸿维吐出这个字。
要不是因为周家崛起后对他下手,把他们家的挣钱路子抢得已经所剩不多。谢鸿维也不必想方设法请谢宁来,实在是火烧眉毛。
此前银子大把大把花出去,能走的关系人脉都试了,没有用。
这这些年下来,他家手里那些产业已经不剩多少,趁着云山雅集这个机会,一家子凑一块商量。大宗那边好歹有太傅老爷子撑腰,若是趁机跟谢宁维持住关系,多少也能让周家忌惮些。
周家?林泽从李珲那里知道,振威校尉李家肯定有份吃这个钱。
“维伯父、大兄、二兄,祖父曾交代,我们来这为的是长见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最终能不能有资格参加雅集,都是无碍的。至于旁的事,我们只是两个小秀才,人微言轻的也没有办法。”谢宁思忖良久,方才说出这样一番话。
谢鸿维面上保持的微笑,心底是从来不打算放弃的,“伯父定然是想法子护你们,安安心心参加雅集。见一回面都不容易,我也老了,没法子山长水远地去拜见老大人,但心里一直记得当年的恩情。如今你们来了,若是有人欺负,伯父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实际上是谢鸿维去找谢太傅也没用。大宗那边不会为了他们这不怎么走动的一支族人,去动用珍贵的政治资源。
“爹,我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宁哥儿也好多休息一会,雅集还有几日就开始,他们宁哥弟俩个估计还有不少事。”谢砚看今天说得差不多了,再留下去,怕是引人反感。
谢墨也连声道,“二弟说得是。对了宁哥儿,你们哪天有空,记得来家里坐坐,咱们谢家人,难得能见一回面。错过这次,只怕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加上父亲又是这样的身子,哎…”
谢墨这话将他们的位置放得很低。
对比起来,谢鸿业那边生怕谢宁跑了一样,还送两个下人过来的行为。
谢鸿维一家更高一筹。以退为进,处处为你着想,让人没法拒绝。
谢鸿维更是配合着儿子说的话,整个人虚弱地靠在扶手上像是随时要不行似的。
“维伯父放宽心,您平日里多吃新鲜蔬菜、果子,尽量不吃油腻、甜食,少饮酒,早晚各散步半个时辰。情况定然会好转。”林泽含笑道。
‘三高’又不是中剧毒,哪有谢墨说得那么严重,好像马上就嗝屁一样。
降血糖、血脂、血压的药林泽空间没有。他店里都是些常用的非处方药品,跌打损伤、感冒发烧和防疫的比较多,别的是真没有。
不然他就给谢鸿维来一个,坐实‘神医’的称号。这年头有钱人胖的可不少,林泽能发挥的地方挺多。
谢鸿维三人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怎样都会回去试试。因此听得特别认真,有些记不清的,还反复跟林泽确认一番。
来这趟的目的是达成了,谢鸿维三人离开时,脸上都挂着笑。
当然还是有遗憾的,因为谢宁没有答应帮他们想法子,去解决周家那些人制造的麻烦。
“爹,谢宁那边若是真不管,受欺负了也忍得住,咱们怎么办?”上了自家马车,谢墨沉着脸问道。
谢鸿维神情
平静,“人已经来了,还怕没有机会?如今他们刚到,只听咱们上下嘴皮子说一说,就跟周家对上?大宗嫡子有些定力是肯定的。只不过看周家会做到什么程度罢了,都是年轻人热血上头是常有。咱们边走边瞧,万事做好多手准备。”
“爹说得对,要是周家怂了,咱们也得推一把,可不能让他缩回去了。”谢砚道。
谢鸿维扭头看向他,“不可!此事要谨慎,大宗那边可不是好惹的。此事做得不干净,谢宁吃了大亏,咱们也捞不着好!”
谢砚看了看亲爹和大哥低下头去,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急什么?这才开始。谢宁忍得了,周家那边不会起疑心?咱们和谢鸿业两家对谢宁是什么态度,周家能不知道?只要是个有点脑子的,都会猜咱们会不会和大宗那边做了什么交易,趁机掀了周家的锅。”谢墨冷静给弟弟分析道。
谢鸿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二儿子谢砚脑门上点了点,“跟你大哥多学学。”
“嗯…”谢砚闷声道。
第105章 第 105 章 棋局棋子
第二天, 谢宁就忙碌起来,带来的下人也被他指派了任务。
林泽在自己的厢房看书,但他让多福去外面打听。不仅是想了解更多凤鸣县的消息,还是想让多福历练一番。
“少爷, 适才我与小四哥出去采买, 听外头人说, 县城里来了好多名头很大的人。”多福记得出门前林泽叮嘱的话,一回来就将自己所见所闻说出来。
林泽刚从谢宁那边回来, 同时在琢磨,谢宁来这里是要对付哪个,“谢家五房的事有打听到什么吗?”
“少爷,我听你的, 使些银子下去, 真的听了不少话。”多福走近了些,眼底有点兴奋, 头一回发现这些小道秘闻之事如此有意思。
林泽让他找张圆凳, 坐下说。
“原来凤鸣县谢、李、周,三家互相牵制, 又互有联姻。但是这几年李、周两家愈发做大, 谢家便势弱起来。大老爷那边还能勉强支撑, 他当年娶的是李家的女儿, 三老爷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商铺买卖缩减得越来越多。”多福捡着林泽想听的东西讲, 这些事情本地人都看在眼里的, 因此一打听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林泽大致将谢宁的目标圈在这三家上。
至于谢宁为什么要在云山雅集这个档口出手,林泽暂时不清楚。
林泽听完后, 让多福先下去,拿起书本继续温习,他相信宁哥做事稳妥可靠。
一直到了下午时分,厢房外有人敲门。
“林公子,我们大少爷遣小的来请您过去一趟。”门外,下人回禀道。
林泽起身去开门,随着小厮前往谢宁所在的厢房。
刚进屋,就瞧见谢明珠也在,外间的大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一幅棋盘。
“来啦,说好咱们宁哥们先来一局。”谢宁起身含笑道。
谢明珠微微屈膝行礼,如今在外面,不比乡下别庄。事事都要仔细,不给人留话柄。
林泽同二人见礼,方才在椅子上坐下。
对于围棋,林泽这几天晚上都在空间恶补基础知识,剩下的技术部分交给AI。
谢宁视线落在棋盘旁的两个青釉棋罐,“泽哥儿执白还是黑?”
“宁哥既然让我先选,那我就拿近的这个白棋吧。”
根据规则,白棋先下。
林泽一手放在棋罐上,一手覆上棋盘,接着一声不吭闭上眼。
这一手,让人一眼就明白他这有些古怪的行为像是某种特定的仪式。
谢宁和谢明珠兄妹俩,不禁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林泽下棋是怎么样的。
但是两人都没有出声,怕打扰了林泽的思绪。
实际上,林泽是没想到这一趟来下棋。宁哥这么忙,竟然在今天就抽空出来,要跟他来一局。
林泽现在是火速进空间去了。
并且因为电脑、电灯这事,林泽发现这空间挺神奇的。
像手机,穿越后。他试过用充电器在插头上充电,一点反应没有。
而电脑、电灯这种一直都开着的,反而像是用不完电一样。
林泽一直都没有关过电灯和电脑,这么久了,也不见它们没电熄灭。
打开电脑的人机界面,因为外面是白棋,所以电脑机器这边要代替他下白棋,那空间里林泽就要走黑旗。
这样才能知道下一步怎么照着电脑下的位置,来应对外面谢宁的棋。
很快电脑走白棋已经显示第一步,林泽马上出空间,整个过程都非常快,大概是一分钟不到。
“宁哥,小心了,我的棋数比较刚猛。”林泽将第一颗白子落下。
谢宁只当林泽说笑,很快他也下好第一颗黑子。
林泽马上又闭眼,迅速进空间根据谢宁下的黑棋位置,在电脑上对应落下,很快电脑AI就给出白棋的下一步走位。
谢宁和谢明珠都有些摸不准林泽的路数,他们没想到有人下棋怎么每走一步都要闭目思索。
刚开始,哪有那么多要想的?
林泽这一趟来回,时间更短了,因为不用点开电脑软件。大概十来秒,很快就把电脑走的第二步白棋落下棋盘。
“泽哥儿,你…这里头棋子空空,你都要想如何布局了吗?”谢宁实在好奇,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下棋的路数。
林泽神秘一笑,“宁哥,你说对了。”
前期双方走得都差不多,很快林泽就开始了右上角的定式进攻。
在第十步时,谢宁神情变得凝重,他先是抬眼看向低头专心思考的林泽。
谢宁意识到林泽这一招二路点隐藏着的杀招,实在太棘手,刚才黑白棋仍然你追我贴上的相持状态。猛地一转,自己的黑棋竟然已有危急之意。
谢明珠眼睛一直盯着棋盘上着短短的十步棋,最后落在林泽第十个白棋的位置,实在太精妙了。
实际上,她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在围棋的天份上,谢明珠是比谢宁还厉害的存在。
谢宁原先还想着大家一边下棋,一边聊几句,这下子他已经无心别的。
谢宁想了许久之后,他选择将黑棋贴上来。这时候,双方就要开始对第一个断点进行一番争夺。
林泽闭眼,一子落下,“宁哥,当心了。”
白棋瞬间将黑棋原先的三个棋子变紧,压缩它们的生存空间。等后面,白棋随时能切断其一生路。
谢宁这一次想得时间更久,林泽也不着急。
他选择的可是困难模式,连他爸跟AI厮杀了老些年的发烧友都没有几次赢的。
“泽哥儿当真是没说半分假话。”谢宁想了许久,落下一子。
林泽看他落子的地方,笑了笑, “宁哥看来是想先吃我两个了。”
观棋的谢明珠神色并没有变得轻松,因为她都知道,大哥现在已经被压得没办法,只能行下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宁也感到进退两难。
以林泽此前的攻势,留下这个明显的漏洞给他,难保不会有更猛烈的进攻。他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故意留出来的缺口。
林泽的下一步棋没有马上贴上来绞杀,反而往外跳了一步。纵观全局,白棋虽然损失两子,但整体的形状比开始的局面更好了。
“这果真是你早就预定好的弃子…如今泽哥儿进可攻退可守,当真是操纵全局。”谢宁盯着棋面,叹声道。
说完,谢宁看向谢明珠。
只见妹妹轻轻摇头,谢宁已经自觉无力翻盘。
这一回合博弈,速度之快,布局之绝妙,令谢宁大开眼界。
林泽两手交叠,放
在桌面上,意有所指道,“宁哥,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决定入局,必得谋定全局,步步小心,以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多福适才回来,与我闲聊时说起,凤鸣县来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这种情况,听说往年都不多见。”
谢宁一直没有将此行目的告诉自己,林泽眼看凤鸣县这盘棋不只是小打小闹,他如今前后不着地的,难免忐忑。
林泽没见过谢宁出手,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万一发挥失误,他们三个需要承受多大的风险,能不能可控?
借着棋局,林泽不得不试探一二,也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谢宁脸上好像没有太多意外之色,林泽的能力和心性都是极厉害的。他知道把人带来凤鸣县,就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而且,谢宁也没有打算隐瞒太久。
谢明珠看了看两位兄长,自觉道,“我先去瞧瞧厨房的饭菜怎么样了。”
“明珠,坐下。”谢宁制止了她的起身动作,然后将屋里的人遣出去,并嘱咐谢管家安排人留心。
谢宁再次开口时,神情变得严肃,“我此番前来,是祖父的安排。为的是弄明白谢、李、周三家如今哪家已经倒向雍王。”
林泽皱眉,这凤鸣县难道也没有清理干净?原来李、周两家在这块地头,干的不仅是敛财的买卖。
还趁贤王他们那边无暇顾及之时,跟雍王一派眉来眼去,甚至是暗中投靠。
那怎么行?正面进攻之前,肯定要确定大后方没有任何隐患才放心。否则被人来个前后夹击,贤王他们可要危险了。
“宁哥,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已经有明确消息,这三家有人归雍王指挥?”林泽反问道。
再看谢明珠,听到这样的话题,竟然没有太惊讶。看来谢太傅的家教内容包涵了政治素养教育。
谢宁道点头,“我有内部消息,甚至五房这边我也不敢说是干净的。”
“可是因为大伯母是李家之人?”谢明珠补充道。
原来谢鸿业的正妻李氏,真的跟振威校尉李家现任族长关系密切。
谢宁看了眼林泽,“大伯母李氏为李家族长庶出三房的嫡长女,李家三房如今势头火热。与继承家业的大老爷家同气连枝,关系甚密,难保没有牵扯进来。况且依据目前所知,大伯与三伯相比,大伯家的境况好上不少。”
“宁哥,那现在确定三伯这边是可用之人吗?”林泽又问道。
谢宁再次摇头,“泽哥儿,像你说的,既然入局,必得步步谨慎。不能单看表面,保不齐人家给咱们下套呢。”
“大哥、泽哥,你们何不做一局,来探探路?”谢明珠伸出一根白嫩的食指,点了点棋盘。
谢宁与林泽对视一眼,显然是都觉得先来一招引蛇出洞,极为稳妥。
林泽看着眼前的棋局,脑子里飞快想着。这许多的棋子,要动哪一颗。才能不叫别的蛇惊跑,又能确定草丛哪处有蛇。
“大伯家因为李氏与李家有往来,或许是这个缘由,能勉强自保。但是咱们从哪里能确定,李氏是否起作用?”谢宁分析着,说出此棋陷入的第一步困境。
没一会,谢明珠道,“大哥,明儿我上门探望伯母、嫂子和玲儿妹妹,瞧瞧大伯父的后宅。
我今儿瞧,大伯父不像是专情之人。后宅之事,可以知晓伯母在家中的地位。
若是伯母有大作用,必定是有掌家之权。若伯母至今并没有因为李家的身份,获得优待。
那意味着,李、周两家并没有看在伯母是出自李氏的份上,放过大伯父。大伯父那边大概率没有与李、周两家来往。
反而在他们的打压下,大伯父撑这么久,这本事比三伯父厉害。”
林泽听完这番言论,对谢明珠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她真的是非常聪明,是个有大智慧的姑娘。
见微知著,女性在这个时代获得信息的渠道想比男性,是窄很多的。
谢明珠能将自己身为后宅女子的优势利用到极致,真的非常厉害。
林泽欣赏她的聪慧,但这个还是不够的,“三妹的想法很好,我十分赞同。但李氏不能用作探路的棋子。”
“泽哥儿,有何想法?不妨说说。”谢宁再次转向林泽,他是三人中知道信息最多的人,有些事,至今他仍有保留。
因此,在三人中,他尽量少说多听。
“动李氏会让我们容易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无论如何,她首先是谢家人,才是李家的外嫁女。我觉得咱们可以用嫌疑最小的三伯父,去试探李家三房那位。我们现在是棋手,不能一开始就暴露自己入局了。咱们手头有能用的棋子,先打出去试试。也能瞧瞧三伯父在这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林泽建议道。
反正李、谢两家不是有矛盾吗?谢鸿业那边可以说因为自己老婆的原因,不好明着跟李家对上。
但谢鸿维可不一样,他情况是最糟的,因此也是最积极向谢宁靠拢的,不交个投名状,上门说几句好话,就想让人保你,当谢宁是傻子不成?
第106章 第 106 章 对弈李临
秋日的午后, 阳光洒落在桂香四溢的庭院中,金灿灿的叶儿打着旋落在凉亭的石桌上。
谢鸿维父子三人将谢宁送走后,折返于此围坐品茶。
“爹,适才谢宁的意思是, 让咱们去弄李家那个李荣?”谢墨放下茶杯, 转头看向他爹。
谢鸿维知道大儿子专门说这话的用意, “咱家若是真走出这一步,便不能回头, 中途反悔,必然粉身碎骨。李荣与大房家那边是个什么关系,李家与周家之间的猫腻这些年都是清楚的。”
“爹、大哥,咱昨儿都去找谢宁了, 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吗?那李荣与我向来不对付, 就由儿子去做这事吧。”谢砚没有想过退缩,而且真到拼命时候, 谢宁那边肯定不会看着不管。
谢墨抬手, “二弟,咱们先想个对策…”
————
“三少爷, 咱们铺头这批货被谢家截胡了!”李家三少爷李荣染坊铺子的掌柜, 夜里提着灯笼上门汇报情况。
李荣蹭的从交椅上站起身, 走到掌柜的跟前, 一字一句道, “是谢家哪个?”
“是谢砚!他不晓得怎么就与胡家商队联系上, 出的价钱比咱们多三成, 或许还有别的条款。总之,我领着活计们去码头接货时,胡家那边早已经与谢家钱货两清。”掌柜的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这回染坊缺了这么一大批胚布,前头接下的单子可供不上货。
李荣没有回答掌柜的话,而是两手交握,在屋里走来走去。
李家最赚银子的买卖之一便是这布匹铺子。他们家独有的染色技法,一向在附近几个府城都很吃得开。
而李荣也是今年才接手这个家族买卖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进购坯布。这才开头,就摔了个狠的,李荣怎能不心慌、怨恨。
想来想去,李荣自觉凭自己李家没法按下这事,他也不能私下找谢砚那边解决,“兹事体大,曹掌柜你今晚先回去,我与族长、大兄商量好对策再召你来。”
“是。”曹掌柜见事情有人接过去,不由捏了把冷汗。
谢家出手实在突然,明明这几年很少会跟李家起正面冲突。这次的行为过于反常,根本不是他这个领月钱干活的掌柜能应对的。
能顺利脱身,曹掌柜离开时走得快飞。
李荣等曹掌柜走过不久,便动身前往主院寻亲爹。
李家当代家主为振威校尉李从岳,现已五十有五,身材矮壮。
李从岳所住院子的正厅里,随处可见金箔、宝石装饰的物件。
他本人衣着更是华贵耀眼,赭红缕金松龄芝寿绸缎衣裳,腰间悬挂一枚墨玉祥云佩和一个缩小版金算盘。
许是秋夜里凉快,外头还披着一件织锦斗篷。
听三儿子说完事情后,李从岳
将目光移向大儿子李临,“临儿,你怎么看?”
大儿子李临聪慧机敏,在科举一道上颇有天分,如今已是县学生员。
李从岳全力培养这个儿子走仕途,他这个振威校尉是真金白银花钱走关系,加上一些机缘弄来的闲职。
即便如此,他也确确实实感受到当官的天大好处。
也因此,这几年才慢慢扶持在经商一道上还算可塑之才的三儿子,打算为大儿子在银钱上出力。
“爹,谢家三房那两兄弟会不会是因为有谢宁撑腰,打算踩着咱家上去?”李临简单想了一下,便做出这个推断。
李荣对谢家的认识比较少,只能说对凤鸣县这一房的清楚,“大兄,那个谢宁需要咱们这般忌惮?”
“临儿,我听闻那谢宁自小有名师指点,如今也同你一样有秀才功名在身。他上回参加云山雅集风头可不少,这次不知又想闹什么?”李从岳现在反而更担心大儿子的前程会不会被谢宁所影响。因为心里已经认同李临说的,一切都是谢宁在背后指使所做。
李临抿唇,思忖片刻道,“爹,谢宁应当不是要给自己谋什么,他上回的风头也出够了。这次怕是为他那一起来的年轻人出头,趁机打压我的气势。”
“那个叫林泽的?是谢太傅前儿在安阳县诗会上看好的人?”李从岳问道。
李临看向他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嗯,爹,你有所不知,我今儿遣人打听门前准备参与雅集的人里头,这个林泽便是同我一样,精通棋艺。至于是不是真的,尚不可知。”
“临儿,要不咱们就不参加那个选拔赛了…”李从岳有些担心道,反正以他们家的手段,照样能走周家的门路进去。
李临却摇头,冷笑道,“爹,儿子在凤鸣县不是那等没什么名气的,选拔赛恰好是我狠狠收拾他们一顿的机会。既然谢宁这么迫不及待要拿咱们立威,那就别怪咱们把他这盘菜端上桌了。”
李荣全程没有什么存在感,在他有出息为家族争光的大哥面前,向来都是当个摆设的。
同时心里也很不服气,凭什么大哥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如果有一日他能成为李家的话事人…
“临儿,爹和全家都站在身后,谢宁虽然来头不小,但这里是凤鸣县。”李从岳当即表示自己的态度。
李荣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垂下脑袋,没说什么。
翌日,云山雅集的选拔赛正式在万樽楼举行。没有主持没有规定时间,一切依照旧例进行。
林泽与谢宁乘马车前来,门庭若市,大家都想一睹今年文斗的风采。
三层高的万樽楼根据琴棋书画分为四大区块,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中间地区则是围观人员坐的地方。
每个场里都安排有两组跑腿的小厮,及时将里头的情况公布。
比如林泽的棋局,每一步棋,都会有小厮马上跑到中央围观区悬挂的一整面墙上的棋盘里更新落子位置。
这样,外头的人不会打扰里面人的对弈,同时还能评论。
万樽楼弄出的这个法子,将这个选拔赛的热度硬生生炒上去。
他们不收参与选拔的人的银钱,但围观之人,进来落座,是要花银子的,并且点的吃喝一概都另外收费。
“泽哥儿,咱们先参加一楼的棋局,胜出后方可上二楼。”谢宁小声提醒道。
林泽进来后,原本以为会引起别人围观,实际上并没有,因为来的人里面,咖位比他大的很多。
比如某某大儒、神童、大家……一来就引起场内轰动,要不是身边的小厮和万樽楼的护卫隔开,狂热的粉丝就要将人吃了去。
林泽宁哥弟两人带着四个小厮,根据店里相关人的指引,来到南边大厅。
宽敞的房间,摆放着十张棋桌,桌面香炉袅袅,还有一块立牌,上面标注着一到十的数字。
“问两位公子安,请问有牌子吗?”两人刚到门口处,便有小厮躬身询问道。
林泽拿出自己在万樽楼门口报名后拿到的数字牌,谢宁则是拿出自己上一届参加雅集的证明,表示要进去观看。
小厮核对完毕,将牌子给回林泽,“公子请,目前已有五对进行棋艺切磋,您还需得等一位。”
话刚落下,就听见后面来人笑道,“那可真是巧,那便由我与这位林公子对弈吧。”
“久仰大名,谢宁公子、林泽公子。”李临轻摇折扇,风度翩翩地招呼道。
见人能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林泽略有些警惕,此人态度不明,不知是友好切磋,还是别的。
谢宁是认识李临的,并且在已经跟林泽简单介绍过他,甚至这两日打听到的在棋艺上比较出众的人,他们都心里有数,含笑介绍道,“泽哥儿,这位是李临,振威校尉李大人的长子,李兄精通棋数,想必你也学到不少东西。”
原来是李临,定的目标人物,竟然这么巧就撞上了。
“见过李兄。”林泽与他行了个平辈见面礼。
李临回礼,“林兄客气,咱们过去坐吧。”
小厮等双方寒暄过后,便请他们到六号桌落座。
随后就有另一个小厮飞快拿着纸条到外头中央大厅宣告,“南棋,新添六号桌,对弈者:林泽、李临——”
这声落下,台下不知怎么回事,好几处人都将话题引过来。
“你们可知林泽是何人?”
“刘兄清楚?我倒没听说过这人的来路?是什么名门之辈吗?”
“那可是谢太傅看好的人,为了他,人家连嫡亲的孙子谢宁都跟着来了…”
“哎哟,那不得仔细瞧瞧,这林泽是多大的本事。”
“两位,你们忘了,李临的师傅是谁。”
“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他可是棋王的弟子!”
棋王亲传弟子与太傅亲传弟子的对弈,真是越说越精彩,特别是中间还有人爆料。
“我同你们说,凤鸣县谢家不是一直跟李家不合,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给族人撑腰来了?”
“我还听说,李家的胚布还让谢鸿维抢去了…”
“老天,这两家恩怨还真是…那这场比试可就有看头了。”
一旁坐着悠闲喝茶的谢墨、谢砚,面带微笑,一点都不介意别人当着自己面说这些事,毕竟,这可是他们主动散出去的消息啊。
二楼栏杆处,万樽楼大老板周雷同手下一名掌柜道,“看来李、谢两家这盘棋很有意思。周松,你去下面开个盘,让他们玩!”
“是!”周松听命,马上着手安排。
通过开赌盘,把六号桌的热度直接拉到顶。
“开庄了!开庄了!李临一赔二、林泽一赔一,棋王与太傅的惊天棋局,错过就是一辈子后悔——”
谢墨、谢砚听完,同小厮道,“买五十两,下林泽。”
谢宁听护卫回来说了这事,往六号桌那边瞧了眼,“来,我下一百两。”
其余人则没有他们这些下得这么大,大都是几十文、几两的。毕竟来看的人里头,大都是普通人家。
第107章 第 107 章 山雨欲来
万樽楼三楼, 高大的圆形木柱托起雕花天花板,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字画作品,一张张精致的茶几摆放于大厅,一盆盆生机勃勃的花草分散摆放于各处高脚花几上。
此地并不像一、二层一般切割成不同的区域, 而是以屏风分隔出一些相对私密的空间。
能上三楼的人却寥寥无几, 若是谢宁来, 能认得其中大半。
“万兄,一楼的热闹好像跟你那弟子有关。”一身道士装扮的邱玄悠悠坐下。
万云生笑了笑, 亲自给对方倒上一杯热茶,“邱兄也来瞧个热闹。”
“今年难得,山里请修已久,老道应邀来混个吃喝, 顺道与诸位老友聚一聚。”邱玄坐下, 两人都点到为止地试探对方为什么来今年的雅集。
不多时,两人又起身与场内其余人打招呼, 这里都是有名的大家, 接机互相混个脸熟。
一楼棋室里的林泽二人,却并没
有那等悠闲的状态。
虽然有电脑在手, 林泽对这个棋王亲传弟子还是有点紧张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厉害到连电脑都打不过的程度。
每一桌对弈的人旁边, 都坐着一个充当类似裁判的角色, 待林泽两人寒暄客套完后, 便问道, “二位可是要开始这一局?”
林泽与李临视线撞到一块, 大家脸上的神情不由变得凝重。
等两人点头后,老者便拿出一个木筒,置于桌上, “请二位抽签定黑白。”
木筒里只有两根木签,林泽与李临同时拿起一根。
“左白右黑。”老者看了眼两人拿起的签子底部,将棋罐对应颜色的棋子放到二人跟前。
林泽把属于自己的白棋拿到手边,重新露出微笑,“李兄请赐教。”
“也请林兄指教。”李临也是飞快调整好状态,落下第一颗黑子。
林泽两手放在棋罐上,闭眼进入空间,他直接在电脑上重新选择专业模式。
来之前不清楚遇到的对手是谁,因为跟谢宁下过一次,困难模式感觉能应对大部分人。
但是谁想到一来就是棋王的亲传弟子,林泽只能拿出最高的难度招呼他。
李临被林泽这有点神神叨叨的一幕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连旁边的老者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行为虽然有些怪异,但并没有破坏规则之处,两人只能默默等着。
林泽很快落下白子,李临还以为有什么惊人的布局,没想到也是中规中矩。
顿时认为林泽就是不想输得太难看,才弄这一出。到时候就有借口说方位不利,或者最近小人作祟等…推脱这次失利。
李临愈发悠然自得。
前三十手,两人一直你处于围剿与反围剿的状态,谁也奈何不了谁。
待到第三十一手,林泽的白子像是完成了某种冲刺前的热身运动,终于展露出剑鞘下的锋芒。
而现在李临的神情已经不再轻松,他抬眼看向闭目思考,又很快落下白子的林泽,心里愈发凝重。
他发现林泽每次思索的时间都差不多,而自己随着棋局的复杂程度上升,需要考虑的时间越来越久。
下棋的过程中,对弈的两人不需要说话,在落下棋子的每一步,互相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变化,焦急、窃喜、沉稳…
但李临只感觉对面的林泽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死物。
在林泽闭眼等待李临落子时,外头的看客们早已经沸沸扬扬,或许不少人押了注,一开始这两人的棋局便吸引了大半数人的目光。
此时,两人这场堪称恐怖的对弈,令得大家甚至忘记了看别的选拔者。
“这是人能想到的一步吗?如玄铁宝剑惊天一斩啊!”
“好凌厉的攻势!黑子选择攻或守都防不住。”
“黑子贴上白的?…不成不成,那头就要失守…怎么走?老哥哥你可瞧出什么来?”
“不知李临会怎么走?他可是棋王最得真传的弟子。”
在这些人大声议论外,还有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坐在靠外边些的茶桌,他们同样关注着这场棋局。
“明哥,李临竟然被一个外来的小子如此轻松击败,你说会不会气死。”一个年轻些的男子低笑道。
那个叫明哥的人摇摇头,眼底也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喜色,“被一个更年轻的人轻易打败,他师傅更是要气死。”
棋局前的李临,近乎要忍不住抓耳挠腮,他死死盯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心里已经算了数十种走法,都不能确定对面的林泽会不会中计。
不管怎么样,李临总归是要下的。
林泽面无表情,很快就下好白子,将下方的要点马上抢占住。
这手棋一出,原本就被围堵住一角的李临,这一角的白棋,顿时压力倍增。
而且,林泽原先下在此处的另一颗白棋,与现在这颗,互为犄角,蠢蠢欲动,随时就要开始绞杀黑棋。
李临又一次看向林泽,他的手心已经隐约冒出细密的汗液。
从来没有一次的对弈是这样的情况,就连师傅也不曾在短短的三十手,就能将人逼得这样狼狈。
林泽不管别人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他只觉得电脑算力真的是太厉害了。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李临绝对不能一直保持高强度的脑力计算,对手的败势,呼之欲出。
局势一如林泽预料那样,李临后面下的每一步棋,都被白子轻松围猎。
李临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失败,白棋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在最有利的地方收割黑棋。
局势已定,林泽起身行礼道,“李兄,承让。”
李临瘫软在交椅上,两眼无神,心神恍惚,一时都忘了回礼。
林泽看向老者,“可以确定结果了吗?”
“当、当然。”老者好像也在回味这可怕的棋局,李临几乎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三楼,万云生深深吐出一口气,“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也想与这位小友,手谈一局。”
“万老,若是你来,可有解法?”周雷走近,低声问道。
万云生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难说。”
周雷慢慢走到三楼栏杆处,低头俯瞰那人群簇拥着的年轻人。一番辛苦,竟真为人嫁衣。
在二楼进行的第二场,林泽赢的更是轻松,半个时辰不到,对方主动认输,林泽成为最早获得资格的人。
而由于第一场过于精彩的对决,让林泽名声大噪,一时风光无二,连回去的路上,都是跟他打招呼的人。
舆论还会随着不停地四处传播,而在一定的时间后呈现爆发式传播。
马车上,谢宁一拍林泽的肩膀,畅快道,“看来,上回你是对我留手了。”
“宁哥谬赞了,我就是运气上来,状态极好的情况下才有今日的发挥。”林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都是电脑的功劳,跟他本人没有太大关系。
谢宁没接他这话,知道泽哥儿为人谦逊,从怀里拿出两锭五十两银子,“来,这是你赢的,咱们一人一半。”
林泽是后来才知道万樽楼还开了赌盘,郁闷至极,竟然没有让他先知道,否则肯定压自己五百两。
“宁哥不用,你请我吃个饭就好了。”林泽摇头笑道。
谢宁是知道泽哥儿家境不大好,有心想帮他,“拿着,我自己留了一半。看这局势,乾坤很快就有定数,科考还有许多用钱的地方。你不为自己,也要想想村里的家人,他们如今可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那、我先收着,日后我请宁哥吃饭。”林泽也不能跟谢宁说自己身怀巨额钱财。
林泽想起另一件正事,连忙压低声音问道,“对了宁哥,我今日算是跟李家对上了。那棋局实在一点脸面都没有给李临留,咱们下一步动作是不是能上了?”
“确实,此前的情报中便说明,李临是个极为心高气傲的人。经过这一次,他定然是记恨上你。而他可是李家最有出息的人,那老匹夫怕是要发疯。泽哥儿,你要当心。”谢宁叮嘱道。
做这事前,林泽已经知道风险,“我会的,宁哥,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泽哥儿,晚上你可能要随我见一个人。”谢宁斟酌许久,还是下了决定,要将更重要的事跟林泽说出来,但还要另一个人的点头,他暂时还不能定下。
林泽知道,自己可能要接触到某个关键的人物了,“好,我在屋里等你通知。”
一整个下午,林泽都让多福去探听外面的动向,目前已知谢家五房兄弟俩为他们所用,李家与周家之间的牵扯,只有表面上的金钱交易,更多的还查不到。
那李周两家能不能切割,林泽和谢宁暂时不确定,而且李家看似张扬,但凤鸣县最有钱的实际上是周家,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巩固关系的呢。
到了傍晚,多福回来,林泽照例让他先坐下,“除了万樽楼那些事,有没有关于谢家、李家、周家的?”
林泽想看看谢鸿维出手后,李家是怎么反击的,这能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手段。
“少爷,如今外头都在说您那棋局有多精妙,全是想再看您下棋的呢!还有好些人说要与您比一比。”多福激动得手舞足蹈地诉说,连林泽的要求都忘了。
林泽屈指轻敲桌面,“好了好了,说我想听的。”
“嗯嗯,我打听到谢家的一处仓房走水了。”多福赶紧说道。
林泽没想到李家的反击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激进的办法,噢,也不算激进,要是再狠一点,等深更半夜放把火,效果更厉害。
因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即将开始的云山雅集和正在进行的选拔赛上,林泽他们与李家的数次交锋都没有引发太多人的关注。
到了晚上,林泽一直在
等谢宁来喊他。
吃过晚饭,三人在院子里闲聊片刻,谢明珠将今日在谢鸿业家得到的信息跟两人说了。
“李氏被大伯以身子不适,近乎软禁在自己的院里,看来是收到风声,咱们要对李家下手。”谢明珠道。
“看来与李家牵扯不深,咱们一出手,他马上表明立场。”谢宁暗自松了一口气,五房两兄弟都选择自己,是对他们这边有利的。
夜色渐深,三人便各自回屋,林泽直接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实际上是进了空间吃零食。
这几天太费脑子,进空间看着熟悉的东西,林泽很放松。
不过因为谢宁叮嘱的事,林泽吃完两包辣条,喝半瓶柠檬水就出来了。
“哎,少爷明明在屋里的,怎么不应,难道是睡着了?”门外,多福挠挠头,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跟旁边谢宁的小厮解释着。
林泽听到有人叫,直接过去打开门,“何事?”
“林公子,我们少爷让小的请您过去一趟。”小厮瞧见林泽出现,忙行礼说明来意。
林泽让多福继续守在这里,自己跟着小厮来到谢宁的厢房。
谢宁对林泽轻轻点头,然后将屋里的下人遣出去,将林泽带到内室,里面有一人坐于桌前,低头饮茶。
“邓大人,这便是林泽。”谢宁示意林泽跟着行礼。
林泽:…
这不是巧嘛,大家都是熟人。
所以,谢太傅他确实把注压在贤王一脉了。
邓护卫抬头,看见来人的样子,一点没漏出破绽,而是平静地请两人坐下。
“在下林泽,见过邓大人。”林泽保持默契。
邓护卫见林泽演得有模有样,有些想发笑,谢老大人真是清楚自己收了个什么样的弟子吗?
“好了,我长话短说,云山雅集有大事发生。你们当日需到场去看清楚里头的情形,我们的人在外头趁机向”邓护卫低声说着。
林泽两人听得十分仔细,等邓护卫离开后,两人神色凝重,头一次干这种大事,两个年轻人都不免紧张。
“好在咱们是打配合的,宁哥。”林泽安慰道。
“嗯,安心参加雅集,办好交代的事。”谢宁道。
第108章 第 108 章 事毕落幕
云山雅集那天, 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学子们随着十几位德高望重的诗词书画大家,沿着栈道,踩着新秋落叶, 一路欣赏山间秋景。
“诸位, 云山的瀑布乃是天下奇观中的一绝。这时节, 水流量大,极是壮美。”一位在前面引路的男子, 含笑解说道。
大家应声附和,纷纷表示十分期待。
后方队伍有人疑惑道,“此前听闻云山雅集向来由周家那位大才子引路,怎的这回换人了?”
他衣着样式简单, 但料子确是极为贵重的丝绸, 头上只佩一根如意祥云白玉簪。
按照惯例,来头特别大的, 几乎都走在前面, 同那些名家大儒走在一起谈经论道才是。
这人却走在这么靠后的位置,让人摸不透他的底细。
“我也觉得此事当真有些不对劲, 咱们进来时, 随行下人们穿着也不似周家的。”被问的人叫晋钧, 此时脸上露出一丝幸色, 很快就回道。
旁边另一同行的年轻人, 眼珠子转了转, 打开折扇, 趁机凑近了些,压着嗓子说,“我们昨儿递帖子去周家, 本想跟那位周大才子认个脸熟。没成想,周家大门紧闭,根本没人应。我猜啊,八成有事。”
林泽和谢宁走在队伍较为靠后方的位置,听到前面的人说周家的事。
林泽两人俩默契地停下话头,脚步抓紧上前一点,支起耳朵听个仔细。
三人说起别人家小道消息,眼睛不免四处侦探,很快就扫到离得最近的林泽、谢宁俩人身上。
大家五个人十只眼,顿时对上,空气中弥漫起尴尬的气息。
“林泽见过诸位同好。”林泽面不改色,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好像刚才一直无事发生,大家纯属偶然碰上的意思。
谢宁对这种类似偷听被人发现的事,还没有太多的应对经验,加上世家公子,道德包袱比较重。
这时候没有跟上林泽的节奏,而是不大自然地把脸偏到一旁去看风景。
“幸会幸会,林公子棋艺超群,又为太傅大人所赏识,当真是前途无量啊。小弟胡子贤,凤鸣县人,为县学生员。”胡子贤马上把折扇收起来,插在腰间,腾出双手与林泽见礼。
林泽见这位兄弟很上道,大家来雅集也是为了结交优秀的人,“胡兄谬赞了,在下实在汗颜,当日棋局,实是存有几分侥幸。容我介绍一二,这位是谢宁。”
“哎,竟是谢大公子,小弟有眼无珠,竟然呆愣自此。子贤问安了。”胡子贤忙不迭朝谢宁见礼,态度比之前更恭敬了几分。
谢宁这时候已经进入他熟悉的社交场景,回礼问好,“贤弟有礼,今日雅集盛会,能一睹诸君风采,是谢宁的荣幸。”
“在下蒙翊。”蒙翊的介绍很简单,神色从容,柔和的目光一一看过谢宁和林泽两人。
“在下晋钧,凤鸣县人,与子贤兄同为县学生员。问二位安。”晋钧却有些紧张,他下意识抄了胡子贤的答题模板。
谢宁同晋钧点头示意,再看向蒙翊,朝对方行见面礼,“翊弟,京城一别,一切可好?”
林泽一看这是身份不简单的,而且跟谢宁关系很不错。
“有劳宁兄挂心,小弟一切安好。今年雅集,可要和兄长再切磋切磋。”蒙翊声音有些低哑,许是处于变声期。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五官相当俊俏,衣着打扮却偏向清雅。
这个有些矛盾的地方,特别容易让人留下印象。
“能与翊弟再谈诗赋,是谢宁的荣幸。清珩,来。为兄同你介绍一二,这位是首辅大人家的五公子,蒙翊。”谢宁脚步轻挪,介绍道。
首辅。难怪,整个朝廷最有实权之一的人物,确实来头很大。
要不是有谢宁亲自引见,怕是谢太傅新收弟子的名头都不够跟人家结交的,林泽见礼道,“林泽见过蒙公子。”
“林公子无需多礼,听闻公子棋艺一绝,在下有机会也想请教一二。”蒙翊对林泽很有礼貌,但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其中的距离感。
谢宁心里也是门清,有些事,靠别人是不行的,始终还是要林泽自己证明,“诸位既然有缘在此遇上,不妨同游云山?”
蒙翊都点头,其余人自然是没别的意见的,于是大家便结伴一起走。
云山雅集最核心的地方,是位于云山瀑布下方的大平地。
从山脚入口处进去,一直沿着周家修建出来的小路、栈道,走上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这个雅集中心点。
秋天的山林,有一种沉静的美。来自于山间清澈见底的溪流,白云青山交相辉映。
漫山遍野的红绿黄,像是来自天外仙人之笔,大手一挥,绘出这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行至一处火红的枫叶林,一片片红的、黄的、棕的枫叶飘散在流淌的溪水间,林泽脱口而出一句,“秋景堪题,红叶满山溪。”
“林公子的词越品越有韵味呐,不知其余的句可有?”胡子贤很会来事,这一路,谁的话他都能接上,有他在,气氛一直保持得不错。
谢宁和蒙翊都转头看过来,林泽抬眼四处看,目光落在脚下的山道上,“松径偏宜,黄/花/绕栏杆。”
“在下才疏学浅,一时有感而发之作,还请
诸位见谅。”林泽这话是真的,云山风景太美,再来几次才算尽兴。
晋钧先是不留痕迹看了几眼谢宁和蒙翊,经过刚才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自觉跟林泽是一类人,只不过运气没有对方好,跟着胡子贤捧场,“林公子词中有陶潜之韵味。”
谢宁也顺着这个话题邀请蒙翊作诗,他自己表示抛砖引玉,很快大家就围绕这两人的诗做鉴赏。
而蒙翊这回有些意外地询问了林泽的评价,许是因为刚才他做诗的水平入了蒙翊的眼,特此主动增进一步关系。
林泽当然不会拒绝,这可能是以后能用得上的关系。
几人便聚在一起,走走停停,看见景致不错的地方,便停下来,吟诗作对,品颂佳句。
“常人多言秋日悲凉、肃穆、惋惜之情。此诗中蒙翊兄另辟蹊径,赞颂秋天的美好。最难得可贵的是诗中有一股气在,若是日后林某在困境中,再次品读此诗,会有新的感触。”对真正的天才拍马屁,林泽是真情实感的,蒙翊只比他大几个月,只一首诗便可断定他才情斐然,少年天才。
蒙翊微微颔首,依旧很矜持谦逊,温声道,“林公子谬赞,我也是听得你那句‘红叶满山溪’,偶有所得。”
“你们都是自谦,个个都偶得好句,我也想偶得几回。”谢宁见两人关系有进一步的趋势,便居中打趣,试图再往前走一走。
林泽秒懂宁哥的意思,“我尽量多抛出几块砖,把宁哥的才情引出来。”
胡子贤、晋钧两人也是配合着笑了几下。
胡子贤见气氛好,插科打诨几句,大家都露出笑脸。
云山亭台,文人雅集。
壮观的瀑布从山顶倾斜而下,撞击在深深的崖壁上,最后投在深深的水潭里。
声如雷鸣,阳光下激荡而起的水雾,散发着莹莹的光芒。水流气势宏伟,奔腾不息,给每一个到此的人,带来无与伦比的震撼。
林泽一行人顺着石阶,扶着栏杆而上。
瀑布不远处是一片人工整理出来的地上。有石桌石凳,亭台小院,甚至从水潭那边引出一条小溪,仿照兰亭雅集中的曲水流觞。
穿着统一服饰的下人手里端着茶水点心,不停在人群中穿梭。
最大的房屋院落中,远远就听见阁楼上传来昆腔细腻婉转的声音。
石亭里有画家在白色的宣纸上以笔墨描绘此间盛况;蜿蜒的小渠边,三三两两的诗人凑一起,取水中顺留而下的酒杯,仰头畅饮,恍惚间,诗作既成。
一旁的书童盘腿坐着,手中笔不停记下他们的云山之作。汇编成册,留于后人。
“宁兄,清珩我过去那边与几位长辈见个礼,先失陪。”蒙翊往一处看去,便同林泽几人道。
大家都是识趣之人,走一路已经混个脸熟,趁机各自散开。
林泽跟着谢宁不停游走在各地,跟谢宁认识了一圈,也长了许多见识。比如雅集上各名家的作品风格,广为流传的轶事等等。
如果身上放有手机,林泽可以说,至少三万步。
一天下来,两条腿都麻了。等雅集开始散场地时候,两人实在撑不住,去院子里找凳子坐下休息。
“宁哥儿、泽哥儿,可是饿了?”谢鸿维率先一步走来,脸上笑得灿烂至极,转头就示意下人赶紧去后头上点吃的。
谢鸿业慢了半步,心里闪过一瞬懊悔,马上跟过来。
兄弟俩一人坐一张凳子,春风满面。
谢鸿业半点不讲究长辈的矜持,直接给林泽两人倒茶,“今日的安排,你们觉得可还行?大伯头一回办这事,下回有经验,肯定会更好。”
“宁哥儿、泽哥儿,三伯给你们安排了轿子下山,好省些力气。我府里有两个特别会按筋骨的老嬷嬷,晚上给送你们那。不好好按按,明儿腿脚该酸胀得受不了。”谢鸿维可比他哥做得更不考虑脸面。
谢宁知道这两人是得到天大好处了,才有这样的做派。
邓护卫前两日在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在即将开始的雅集上时,以雷霆手段收拾了周、李两家。
后面林泽才得知,周李两家竟然与雍王一直有来往。
还想在这个极有名气的云山雅集上,装神弄鬼。
使用巫术谶语之法,让贤王即便登上那个位置,也留下一个极大的隐患。
关于谶语,林泽记忆中最深的就是历史书中,黄巾起义时,张角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掀起一场浩浩荡荡的起义,直接搞死了东汉末年政权。
这玩意,真是某种利器。要是没有及时发现,哪天爆雷,绝对是个大麻烦。
那位棋王万云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今日连脸都没露。
有谢宁在,邓护卫他们在收割两家肥肉时,特意留了口肉汤给谢家,那便是云山雅集的承办权。
因此今天的雅集,全程都是由谢家两房安排人操办的,时间紧,任务重。一直不和的兄弟两,不得不联手共办。
谢宁和林泽脸上一直保持微笑,但不怎么接话。谢宁有意晾一晾他们,肚子填饱,雅集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
“劳烦三伯安排个轿子给我们下山吧,上回三伯家的饭菜因为小宁身体不适,来不及吃,不知道明晚还能不能与您喝一杯?”谢宁用下人递上来的热毛巾擦手。
没等谢鸿维窃喜多久,转头又对谢鸿业说,“大伯,过两日我想去你家瞧瞧那盏琉璃灯,不知可否?”
“哎哟,你尽管来就是。泽哥儿、姐儿也一块啊。”谢鸿业笑道。
谢鸿维连声应道,“放心放心,三伯给你们准备了最好的酒。”
第109章 第 109 章 回家(修)
五日后。
“泽哥儿, 祖父昨儿遣人加急送来的信,这封是给你的。”谢宁将蜡封住的信件给林泽。
自从云山雅集那日后,他们在在此地足足停留了五天,方才将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
隐藏在这座两州接壤的雍王势力被连根拔起, 受到清除的不仅是周李两家。
世子那边下手又快又狠, 谢宁确认五房两兄弟没问题后, 联合他们,帮着邓护卫铲除异己。
谢家两房在此地盘踞已久, 自然对本地的情况十分了解,有了他们的加入,邓护卫他们进行得更加顺畅。
世子他们占领的安庆府,终于能进一步稳定下来。为他们后续往前推进, 巩固住了大后方。
谢明珠着一身绯色暗花海棠锦缎襦裙, 玉钗簪发,两侧分别垂下一根小辫子。
“大哥, 那我们明儿直接去府城吗?”谢明珠将视线移到谢宁身上。
谢宁微微点头, “你也看过祖父的信,咱们要回府城。”
谢明珠噢了一声, 她其实也清楚, 雅集已经落幕。
若非为了处理李、周和雍王那边留下的一些手尾, 他们早就应该回去了。
林泽从在这件事上, 看到了雍王垂死挣扎, 进一步确定贤王指日可待。
兄弟俩为此私下高兴得睡不着觉, 大晚上凑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闲聊。
林泽快速看完信, 抬眼说道,“老实说府城那边因为…贤王府的缘故,拜师宴需要在往后推推。老师让我自行决定, 是要跟你们一块去谢府,还是先回石潭镇。”
“泽哥,你跟我们一块去府城吧。你和大哥不是说,天下大定,那是不是要开恩科?去府城就和我哥一块念书正好。”谢明珠杏眼闪过一丝喜意。
谢宁没做声,一块看向林泽。
林泽笑了笑,故意打趣道,“三妹,我瞧你是想着我在府上,能日日做饭给你吃吧?”
“没有的事,你若是去府城,三妹定然热情款待,保管请你吃许多美味佳肴。”谢明珠笑道。
谢宁摇摇头,“看样子泽哥儿你是打算先回石潭镇。”
“嗯,宁哥。我出来好些时日,家里该急了。况且府城那边你们定然有许多事要忙,我还是不去添麻烦了,在桃花坪好好念书。我底子薄,
不勤快苦读,只怕不能如愿。三妹,我回头再做一批咸鸭蛋,让人捎给你。”林泽道。
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谢家是庞然大物,既然贤王即将坐上那个宝座,那谢家在换新的话事人时肯定要重新上桌。
这时候正是重新洗牌分配利益的关键点,必然要全族发力去运作。
林泽孤家寡人,走的又是技术路线。世子那边目前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什么时候用得上他的时候,自然会找的。
谢宁不多劝,“既然如此,那我这边让两个护卫跟你们一块回去。家里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去别庄找管事。”
“嗯,多谢宁哥。”林泽拱手道,有两个护卫跟着,路上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当天晚上,三人一块在院子里支起锅子,林泽给他们弄了一回简易版麻辣烫。
砂锅里酸菜、辣椒、姜蒜、排骨在翻滚,颜色棕红油亮,冒着诱人的酸辣香气。
“这汤看着就好吃,我能尝尝吗?”谢明珠拿着小勺子,迫不及待问道。
她对林泽拿出来的各种味道丰富的东西,十分喜欢。
林泽不禁发笑,小姑娘什么都想放嘴里试试,给她小心弄了一点,“有些热,慢点。”
谢宁看着一旁小矮桌上满目琳琅的食物,肚子里的馋虫勾得也有些受不了。
“我也试试。”看了眼妹妹那享受的神情,谢宁也忍不住要喝点。
林泽笑着又给他一勺,做菜的,就喜欢别人多吃。
“好,我把粉条、豆腐、丸子那些先放下去。”等汤底又滚开后,林泽将蔬菜、薄肉片等容易熟的放下去。
三人周围并没有叫下人候着,而是自己动手。
“要是还有泽哥之前的糖梅子水就好了,嘶,太好吃了。”谢明珠辣得眼尾泛红,还是没停下筷子。
林泽表示遗憾,空间里还有,但是没有借口拿出来,“下回我再给你们弄,喝点蜜糖水解辣。”
“好啊好啊,泽哥,我下回也给你做新的糕点。回去我就请厨娘们教我新的样式。”谢明珠简直像是找到吃饭搭子似的,说话时,眼睛特别亮。
谢宁给妹妹夹了一筷子羊肉片,幽幽道,“这是有泽哥,不要大哥了,女大不中留。”
“大哥!我本来想给你留一份的,既然你这样说,那全都给泽哥了。”谢明珠把碗挪开了一点,佯装赌气没要羊肉,心里扑通扑通的,忍不住看向林泽。
对这突然幼稚起来的兄妹俩,林泽一点没耽误吃饭。
虽然现代时吃过不少好东西,但古代条件有限,能复刻的机会不多。回村里就没有这么丰富的食材了,趁现在吃个尽兴。
“行,三妹说给我,我肯定收。”林泽抬眼,黑眸带笑。
谢宁手上动作一拐,把羊肉往林泽碗里一放,“行,不吃就不吃。”
深秋时节,围着炉子吃上这么一顿饭,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林泽趁机在凤鸣县买了很多特产,比如各种布匹,许是有谢家的关系在,他以近乎进货的价钱拿下两大箱。
翌日,林泽跟多福驾骡车,另外两个护卫骑马跟随,一行四人在谢宁兄妹俩的目送下,渐渐远去。
“大哥,你说以后还能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候吗?真羡慕你们,可以有广阔的天地。”谢明珠转身回去时,低声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谢宁沉默不语,过了好半晌。谢宁将那边在河边说的关于女子如何过好一生的话,转告妹妹,希望她能想开一些。
“大哥,我发现自己曾经的念头很不对。”这是谢明珠从来没想过的东西,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自己一直很独立。
母亲去世后,大哥要专门苦读,继母与自己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关系。大家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只求相安无事。
可林泽的话,让她觉得,自己认为的独立,并不算真正的自立。
因为她仍然想着依靠旁人,比如设法让父亲母亲寻得一门好亲事,盼着祖父、父亲、大哥试图顺遂,成为她日后的靠山。
谢明珠问道,“哥,我该如何成为自己的靠山?”
谢宁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头绪,只能将林泽说的话,又拿出来回答,“依泽哥儿所言,女子要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
谢明珠低头沉思,而后微笑道,“大哥,我回头好好想想。他真是个极好的人,你说是吗?”
谢宁愣了片刻,“嗯。祖父的眼光,何时有错。”
谢宁知道,妹妹一直是个极有主见、又富有韧性的姑娘。有些事,想想就罢了
秋雁南飞,野花盛放,车厢里几乎堆满了东西,林泽跟多福一起坐在前头赶车的位置。
“真是大好风光,若是不用赶路就好了。”林泽感慨,两辈子都没什么机会旅游,被触动时,就忍不住勾起那股念头。
多福拿捏不准真假,扭头看他,“少爷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
“不用,咱们早点回家。”林泽摇头笑道,哪能说干就干的。
“好嘞,驾——”多福咧嘴,一甩鞭子。
林泽笑骂道,“驾什么?咱们这是骡子。”
欢乐的笑声随风飘荡在静谧的秋林间。
经过两天半的奔波,林泽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看见熟悉的石潭镇城门。
“两位大哥,后面回村的路我们俩自己就可以了,辛苦一路保护。”林泽跳下骡车,朝两人感谢道。
多福已经很有眼力劲,把事先林泽准备好的两个小袋子,塞到两个护卫手上。
二人连忙回礼,“是咱们应当的,林公子无需客气。既然如此,那公子路上小心,我们兄弟俩便回去复命了。”
林泽含笑点头,同多福重新上车,往桃花坪走去。
“少爷,算算日子,今儿好像是赶集的日子。”准备到家,多福脸上除了疲倦,更多的是急切与高兴。
经多福这一提醒,还真是,不过他们也不能调头进城里找,有没有村里人来赶集的。
“那咱们今晚回家刚好有好吃的。”林泽忍不住想象,这些日子,村里又有什么新的变化。
田地肯定是种好粮食蔬菜的了,黄泥砖不知道晒出多少,自己家的砖瓦房看好日子动工了吗?
就这样,想着想着,桃花坪到了。
林泽疾步走在干净平整的小道上,这里原来乱七八糟的石头杂草都被村里人收拾走,还把地面的凹凸不平的地方,填土填石。
秋天午后的太阳已经没有夏天那么毒辣,大家吃过午饭,戴个斗笠,一心扑在农活上。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水边的清新,泥土特有的草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一陇陇开垦出来的田地,如今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一点点绿意,显然是出苗了。
山坡那边的人很多在挖土,空闲的地面上、田垄间都摆着一块块黄泥砖。
“泽哥儿——”远远的,庄户人家的眼睛特别亮,抬眼间瞧见十多米外的林泽两人,赶忙大声喊道。
宅基地那边的老爷子等人,同时闻声而出。
林泽朝那边忙碌的族人用力挥手,“我回来啦——”
“大哥!大哥——”林沐一边喊,一边往这边跑来。
林泽马上转身看向自家的屋子,站在坡上望着他的老爷子、老太太和院子刚急匆匆出来的林郁盛,都是他最牵挂的人。
“多福,快步,回家啦——”林泽大声笑道。
第110章 第 110 章 家乡变化
在林泽和多福从凤鸣县回来的第二天, 安阳县辖下各村里正接到了一份县衙差役送来的文书。
许里正看完,连忙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让大儿子陪着自己一块到各村传达这份文书的内容。
“锵锵锵——”喧闹的锣声响彻桃花坪,在地里干活的林家村人连忙停下手头的活计, 往道上坐在板车的许里正看去。
许里正见人已经听到声响, 便省下力气。
许大郎朝房屋和坡头人多那边大喊, “急事!都过来一下!”
屋里读书的林泽转身出院子,林
郁盛、老爷子和老太太等一家子同时碰了头。
“多福, 你去听听怎么回事。”老爷子磕了磕眼袋锅子,往坡下看去。
“阿爷,咱们家挖地基看好日子了吗?”林泽往家里旁边那块空地看去,如今上面堆满了一块块青砖。在林泽外出的这些天, 杨家村那边陆陆续续运来几批砖。
说起建新房子, 老太太都忍不住露出笑意,见老爷子分神, 自个儿回道, “请先生算过了,初八是个好日子。”
“那还有五六日就动工了, 咱们砖块都送来了吗?”林泽想早点住新房子, 茅草屋蚊虫特别多, 而且天气越来越冷, 下雪真是要冷得睡不着觉去。
这块账目是林郁盛做的, 他接话道, “还差最后一批, 动土前肯定能运过来。”
昨天林泽回来,大家都关心他外出的经历。
云山雅集那件事林泽没说,免得大家担心, 只挑了些开心、有意思的说。
晚上私下跟他爹聊这个著名的雅集时,林泽透露一部分朝堂局势。
倒是家里的事情,林泽还没时间问一问。
没多久,就看见多福气喘吁吁跑回来,“底下那个里正说,皇帝死了,咱们村里都要守孝二十七日…”
林泽心里一咯噔,这真是个很意外的事,但稍微想想,又十分合理。
皇帝本来身体就不太行,又因为立储这事狠狠折腾一番,亲儿子死绝,两个宗室亲王打得不可开交。
“守国丧,大家记得不要穿颜色鲜亮的衣裳,还有咱家我和泽哥儿都有功名,咱们二十七日不吃荤腥。家里的房子看来要重新选个日子,国丧期间不能动工。”林郁盛神情严肃地与家人叮嘱道。
老爷子也是有经验的,专门跟家里两个小孩说一下,“你们这几日出去不要与人玩闹,免得被抓个把柄。”
“如今沐姐儿我都拘着她在家练女工,学学管家算账的功夫,总不能真做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姑。”老太太捏了捏沐姐儿的手心。
她心里是有盘算的,儿子、孙子前程都不错,那沐姐儿日后嫁人的门第便可往高一些寻,要做那样家庭的媳妇,没有本事,只靠娘家是不够的。
老太太自己就是出身官宦之家,虽然只是庶女,但也是见过宗妇的。
林泽一听,二十七天吃素,那是不是有点影响健康了,“爹,鸡蛋算荤腥吗?”
“那个能吃。”林郁盛道。
这还行,林泽点头。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三叔公就在祠堂前头的空地上敲锣,林泽全家听声过去。
见族长过来,三叔公将一张衙门盖印章的告示递给他。
“大哥,这是里正给的,说是让咱们村都注意些,国丧不许婚嫁、办席面等,各家还要绑上白布,你家怕是要挂两个白灯笼才成。”三叔公是经过事的,对这些门道也清楚。
老爷子一点听三叔公说话,一边仔细看完上头的告示,跟他知道的差不多。
林泽和林郁盛则是将关注点落在另一个地方,两人从老爷子手上接过告示。
“爹,贤王继承大统!”林泽瞧着上面的黑字,拼命压住彩票中大奖的那种激动,这是官方的文书啊!算算时间,估计快马加鞭,也是五六天前从京城下放各地。
林郁盛将东西还给老爷子,拉着林泽走到一旁,压着嗓子问,“世子给你的通行文书没丢吧?”
“在的。”林泽很肯定点头。
林郁盛一拍林泽的肩头,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个深深的弧度,“一定要保管好,日后大有裨益!”
林泽这才领会到亲爹的意思,他是高兴曾经在乌什县跟世子的交集,现在贤王继任,那世子没有意外的话,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能跟太子扯上关系,那真是很大的幸事。
不过他爹要是知道自己早就入伙了,估计得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爹,你一定要中榜,儿子有法子助你一臂之力。”林泽嘿嘿笑道,望父成龙,不想自己奋斗。
林郁盛轻咳几声,忍着没数落亲儿子,“这就把尾巴翘上天去?还助你爹一臂之力?我就是想着日后你有出息,人家那高枝瞧着你脸熟,能拉拔一下。”
“好好好,儿子知错,不过爹,你要争气,咱们全家都指望你了。”林泽语重心长继续忽悠道。
林郁盛一敲亲儿子的脑袋,“哪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净想着老子去吃苦,只管享福。你老师不在,这性子愈发乖张,过两日赶紧去县学报道。不可辜负太傅大人的心意,这恩科估摸快有眉目了。”
“知道啦爹,我这才回来,容儿子歇几日再去县学吧。你瞧,爷奶都舍不得,我去了县学,一个月才能沐休一回。”说起县学,林泽马上涌出高考的痛苦记忆。
奈何这是谢太傅在信里专门叮嘱的,他老人家现在必须坐镇府城谢家。
林泽若是留在安阳县,则用他写的推荐信给县学的教喻大人。先留在县学念书,待考上举人,再来府城找他。
祠堂空地前,各家至少来了一个人,大伙听完族长和三叔公说的话,都表示记住了。
“哎,石头娘,那你家石头的亲事要缓一缓了。”人群里,八叔婆就朝身边的林郁强媳妇道。
石头娘看了眼自家已经十七岁的儿子,个子比他爹都高半个头,这几日村里有适婚儿子、闺女的人家都开始在各村相看,才有点苗头,如今国丧一来,只能先搁着。
林郁生媳妇陶氏也同曹寡妇道,“嫂子,你家要不让铁蛋拎点鸡蛋跟那媒婆说说,相看的日子就往后稍稍?”
“这个自然,明儿我就找她说去。”曹寡妇笑了笑,儿子铁蛋都二十二了,如今在桃花坪算是稳住了脚。
这不,地里的活计忙完,她就赶紧去四处相看附近村子的闺女。
说实话,马家村有个闺女她都打听好了,还托人去探探对方的口风,没想到那家人也有心。
两家顿时一拍即合,这两日就要请媒人安排相看。
曹寡妇心里也着急抱孙子,奈何突然要守国丧,面上虽然不显,实话说挺郁闷的。
“泽哥儿,出去一回,都瘦了。”大伙昨天听说林泽回来,有些人已经见过,有部分村里人是没有碰上的,现在见着,就顺道唠嗑几句。
就有个汉子上下看了圈,“像是高了些,估摸是抽条,没瘦。”
“你懂啥,念书那是很费脑子的,跑大老远去念书,可不瘦?”不服气的就回嘴道。
大伙有事没事,掐个架是常有的事,但心底都念着一块逃难的情谊,遇上大事,村里会非常团结。
林泽赶忙岔开话题道,“大伙什么时候起新房子?听我爷说,都在算地基大小呢~诶,壮叔,你家准备起几间房?”
桃花坪原先清理出来用作宅基地的有一大块,现在临时起茅草屋只占了一部分,各家前屋后院留出很大的空间,就是预备着起新房子用的。
像林泽家,就在茅草屋旁边,不需要拆原来的,就够起一间八十来平米的新房子。到时候旧的这边圈起来养鸡鸭、种菜都行。
“你壮叔怕是要起五间。”大伙都往林郁壮看去,笑哈哈道。
林泽记得林郁壮家只有一个丫头,咋的就起五间了,而且大伙这打趣似的语气,他也跟着笑。
“你壮叔明年又要当爹啦,可不多起两间。”就有人为林泽解疑道。
林郁壮也不气恼,添丁是大喜事,大伙是好意。
他媳妇当时干活热得昏倒在田里,是五叔公把脉瞧出的,月份还浅,那会子村里有经验的妇人见他家里没个长辈,都给他媳妇出主意,如何保胎、养身子。
林泽笑道,“那可是大喜!到时候壮叔记得喊我们去喝喜酒。”
“一定一定。”林郁壮黝黑的脸上笑得灿烂,额间沁着亮晶晶的汗珠。
很快,这边的人群重新散去,大家继续干活。
林泽三人一边回家,林郁盛惦记林泽去县学念书的事,路上就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泽哥儿,我听闻安阳县县学管得极严。你未经月课和季考,即便有太傅大人的信件,进去后估摸只能填补为增广生员。到时候考核评为一等,方可补入禀生。”
“爹,禀生是有禀饩(同细音)吗?”林泽顿时想起这身份的好处来,这属于县学里的优等生待遇。
老爷子摸了摸胡须,笑道,“我记得每年有三两多点吧
,泽哥儿若是补为禀生,这笔银子归你自个儿的零用。”
“爹,禀生才二十名,泽哥儿不见得能补上。”林郁盛见儿子刚才有些得意过头,趁机敲打一下他。
林泽是没有去县学待过的,原身考上秀才后,因为时局紧张,边境地区,战乱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直在家跟他爹念书。
根据目前所知,县学就是考上秀才的人去读的学校,里面的学生又分三个等级,禀生生员属于提前批录取,免学费还有官府每年给钱粮米面补贴,一个县学固定二十个名额。
第二种是增广生员,交学费没补贴,固定名额跟禀生生员一样。
前两种都是要实打实的科考排名,加月考、季考、年考成绩决定的。
最后一种是附学生员,名额不固定,操作空间大,砸钱砸关系也能进。
老爷子一听林郁盛这话,也难免有些紧张,“泽哥儿,你可别给太傅大人丢脸。”
“爷、爹,我会好好念书的,这两日我收拾收拾就去。”林泽算是明白了,编制虽然稳稳的,但还得继续卷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