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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第 171 章 快别做梦了。

    没想到钮祜禄氏会说出这样的……隐秘, 耿文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怎么说呢,就算胤禛不在钮祜禄氏房中留宿,但他素来是个慈父, 对弘历也是疼爱, 必会因着弘历给钮祜禄氏脸面的, 所以钮祜禄氏的院子他还是会去的。

    这也是耿文华从没发现过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在她看来, 前前后后, 胤禛的生活习惯根本没多大改变, 顶多就是去谁那边次数多点儿, 去谁那边次数少点儿而已。绝不会说, 不去哪里的。

    那拉氏是嫡福晋, 李氏有弘时,钮祜禄氏有弘历, 她有弘昼和小格格, 年氏有六阿哥,胤禛不管去谁那边,都是名正言顺, 十分应当。

    所以这留宿的事情, 若非是钮祜禄氏自己说, 那谁也不能知道的。

    女人对这种事儿, 素来是难以启齿。若是胤禛来,还能假装自己还得宠, 可若是将这种事情说出去,一来是难堪,二来是脸面不保。再怎么样, 这种事情上,也多是沉默以对,三缄其口。

    她认知中的后院,还没开放到……同一个男人的两个侍妾,光明正大的讨论这种事情的。当然,别的府里可能会有,古人吧,说封建也确实是封建的很,有些词语是提都不能提的。但说开放……光明正大的在屋子里摆放那种不好见光的物件的人也是有的。

    哦,博物馆里还展出过,古人在某些方面玩儿的,一点儿都不隐晦。

    可胤禛性子比较古板,那拉氏又素来看重礼仪,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就算放在后院也很适用,就这么两个中规中矩的夫妻,后院怎么可能会有将房中事儿放在嘴边张口就来的?

    再者,她这会儿该说什么?

    安慰钮祜禄氏,说胤禛上了年纪不喜欢这事儿了?胤禛要是知道,得打劈了她。

    顺着钮祜禄氏说,年氏得宠真不行,得想法子将年氏给按下去?可别了,人家本是来撺掇她的,她再给撺掇回去……有点儿将钮祜禄氏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意思。

    或者说人家钮祜禄氏年老色衰,所以不得喜欢?这种得罪人的话,耿文华也说不出来。

    钮祜禄氏还在抱怨呢:“我瞧着年氏跳舞的样子就来气,不就是比你我年轻些,相貌更好些吗?竟是用上了这种魅惑手段!福晋竟是也没拦着!”

    耿文华结结巴巴:“福晋怕是不知道……”

    钮祜禄氏摆手:“这府里的事情,有什么是福晋不知道的?怕是年氏来了园子里,琴声一响,福晋就已经知道了。不过,我倒是也好奇,福晋为什么没拦着呢?”

    耿文华总算是能接上话了:“你素来和福晋亲近,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就更不知道了,回头你可以问问福晋。”

    钮祜禄氏忙说道:“你当我傻?这种事情,我如何问?倒像是我嫉妒年氏,在福晋面前给年氏上眼药一样。”

    耿文华又不说话了,钮祜禄氏顿了顿就叹气:“你这人,总这样做什么呢?你若是不愿意,你直接说就是了,咱们之间,你还用在我面前装聋作哑吗?”

    耿文华苦笑:“那你让我说什么?我愿意和年氏争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从庄子上回来半年。再者,争宠这事儿,你也得容我想一想是不是?”

    钮祜禄氏就着急:“这争宠还用想?你换一身好看的衣服,打扮的好看点儿,先用小格格或者五阿哥为借口,将王爷给请过来,然后弹琴跳舞,或者谈论诗词。我觉得年氏得宠,就因为她会作诗,三不五时的就拿着自己的诗词来请教王爷,次数多了,王爷就觉得她是才女……”

    耿文华打断她的话:“年氏本就是才女,进门时候,咱们就知道,年氏是个很难得的才女,性情柔顺,家庭富裕,兄弟出息,现在人家又生了阿哥,你若是让人仿照年氏的样子来争宠,我劝你还是歇一歇心思,所有的条件加起来,谁能比年氏更出众呢?”

    真有这样的人,人家凭什么为你钮祜禄氏所用?

    再者,争宠若只是穿个好看的衣服跳个好看的舞那样,钮祜禄氏自己不能上吗?怎么非得让别人来?

    她摆手:“你可别乱出主意了,再者,你觉得王爷像是

    那种会轻易被人左右的人吗?这种后院的事儿,咱们也只有受着的命。”

    除非是做了嫡福晋,还能劝导胤禛一番,给胤禛定个临幸计划表。

    她拒绝钮祜禄氏:“你也别指望我了,这种事情,就好像是分肉吃,你有本事你多吃点儿,没本事就少吃点儿,指望别人给你抢,那你早晚得有饿死的时候。”

    钮祜禄氏生气:“我就是盼着你出息点儿,和年氏争一争,你自来就是大道理不断,现在又来教训我!”

    耿文华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是教训你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再者,人家年氏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出身,人家都能舍得下脸面来……”

    说着忽然顿了顿,对啊,年氏自来高傲,她那样的出身,现在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像是舞姬一样,弯下腰,舍下自己的脸面,作出那样的事情来?

    该不会是……

    耿文华瞬间心如擂鼓,顺着这猜测再想,福晋对府里所有的事情都了若指掌,那是不是对这种事情,也有几分清楚呢?所以,她才放任了年氏?

    一时之间,耿文华又觉得自己想太多,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必定是因着这两年康熙年岁大,胤禛十分繁忙的缘故。又觉得,若是真的……她是不是快死到临头了?

    别说是福晋要容不下她了,怕是等胤禛回过神,胤禛也不能放任自己留这么个软肋在身上。

    必定是她想多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她做梦都不敢想啊。这天底下,哪儿会有这样的男人,肉送到嘴边都不吃的?男人劣根性,她比谁都清楚了解。

    钮祜禄氏伸手摸她额头:“怎么了?瞧着脸色忽然发白,又出冷汗,可是身上不自在?”

    耿文华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说话也有几分有气无力了:“忽然有些发冷,又有些心悸,可能是昨晚上没睡好,不要紧,过这一阵就好了。”

    钮祜禄氏顿了顿,还是说道:“身体若是不舒服,最好是请大夫来看看,也别总觉得麻烦,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好好顾惜,谁会顾惜你不成?”

    之前耿文华那一场病,钮祜禄氏还是觉得,挺后怕的。若是耿文华没了,这后院,她可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

    因着耿文华不太舒服,钮祜禄氏也就没等多停留。

    她一走,耿文华就到软榻上歇着去了,实在是觉得骨头里面都泛着酸,浑身上下难受的很。

    果不其然,略躺片刻,知春过来一摸她的额头,就确定了,是又发热了。

    于是玉兰院又请了大夫来,大夫这次可没说她郁结于心了,只说是天气变化,时冷时热,她一时换衣服勤快了些,这才导致了风寒入体,开了方子,大夫就走人了。

    耿文华都有些哭笑不得,原以为自己是吓着了呢,现在想想,她可是什么都见识过的人,哪儿能因为这点儿小事情就吓着呢?这种事,必然是她太自恋,想多了,是绝无可能会发生的。

    这样一想,她就又放松了下来。

    小格格回来之后知道她生病,顿时心疼的很:“额娘是不是又要被送到园子里去养病了?这次我陪着额娘一起去吧,免得额娘一个人在园子里,孤零零的。”

    耿文华正要摇头,忽然顿住,对啊,现在去园子里,未尝不是个好借口啊。

    然而她正要开口,外面就传来胤禛的声音:“你额娘不去园子里,这次就在府里养病。”

    说完又斥责知春几个:“你们主子自来心大,不将自己身体放在心上,你们竟是一点儿不提醒的吗?该如何穿衣,本是你们的职责,现在你们主子因着更衣的事儿生病,说起来也是你们未尽到职责! ”

    然后,一个人扣了两个月月钱。

    耿文华当然不能明着和胤禛唱反调,只赶紧笑着招呼胤禛:“今儿回来的倒是早,朝中事务不忙了?”

    康熙今年开春又是一场病,因着他现在看重胤禛,其实他那意思已经是表现的非常明白了,自打进了正月,就总将胤禛带在身边处理朝政,胤禛每日里都是从早忙到晚,甚至一个月里,能有十来天是要留宿宫里的——并非是阿哥所之类的地方,而是南书房那边,有专门给大臣们留宿的班房的。

    剩下的十来天呢,就算是能回府,也多是到了晚上。

    所以这天还没黑人就回来的事儿,确实是稀罕的很。

    胤禛点头:“略清闲片刻,刚回来就听说你又病了,自打上次病过之后,你这身体就……”有些不太好啊。

    以前耿文华哪儿有生病的时候,现在呢,时不时就咳嗽,着凉,发烧。

    他皱着眉在床边坐下了:“回头我给你请给太医,专门给你调养个两三年?”

    他还指望耿文华再生一个阿哥呢,这身体不好,哪儿能生?若是再一尸两命了,那才是……不能承受呢。

    耿文华就笑道:“哪儿就到这地步,不用太医调养,我自己慢慢养着就好了。说起来,这可是弘昼昨儿给我带回来的?”

    她将那竹筒拿出来问到,胤禛点点头:“弘昼倒是个孝顺的,还惦记给你带东西回来,特意挑了人家最贵的骰子买的,你若是喜欢,把玩一番也好。”

    说着,伸手摸一摸耿文华的额头:“并不是很烫了,可吃过汤药了?”

    “中午就吃过一次了,下午睡了会儿,现在好多了。”也有些精神了,耿文华笑眯眯的说到,将胤禛的手给抓下来:“等会儿再吃,大夫说,明儿就差不多好了,王爷也不用担心。”

    胤禛点点头,正要说话,小格格就拽着他衣袖了:“阿玛昨天带着五哥他们出去玩儿了?没带我!”

    胤禛顿时头大,赶紧解释:“并非是不带你,而是那地方不适合你去,不过你若是想玩儿呢,回头阿玛找人来和你玩儿。”

    小格格也可以学一学这些事儿,免得日后被人给骗了。但是那些地方,肯定是不合适去的。

    耿文华笑眯眯的拿着那些骰子把玩,看着胤禛和小格格说话,父女两个有来有往的讨价还价。

    她这一生病,第二天自然是不能去请安了,那拉氏那边也没多问,只让嬷嬷送来了些黄芪,有补气的作用。

    耿文华第二天就退烧了,但身上还是有些懒散的。

    钮祜禄氏又来探望她,有些松口气的样子: “昨儿就想来看你,但想着你病着,估计也没空招呼我,这才没来。该不会是我昨儿说的话,将你给气着了吧?”

    耿文华都有些忍不住想笑:“我岂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是因着着凉了,大夫说这几天天气乍寒乍暖,一时没提防,这才寒气入体,养两天也就好了,你并不用担心。”

    钮祜禄氏叹口气,想说点儿什么,但终归是没说出口。

    她不说,耿文华自然也不会问。

    这转眼也就到了二月底,天气越发的暖和起来。这时候呢,庄子上的纺织厂就开始盈利了,还不是那种缓慢的,细水长流的,若是忽然爆发了一个高点。

    其实这也是可以预估到的,因为之前积攒的布料都现在,总算是开始大批量的售卖。

    整个京城都知道,新开了两家布庄,布料十分便宜,比寻常同样质地重量的,要便宜三分之一的价钱呢。到了春天就是做衣服的季节,春天的衣服,夏天的衣服,秋天的,一年四季的衣服有三季可以在这会儿买。

    就算是耿文华没搞促销之类的活动,那生意也火爆的,从早上一开门,到晚上下门板,店里都是络绎不绝,谁不会空着手走出门。

    她这边卖的火爆,九阿哥那边不用说,自然也是十分热闹的。

    这些布料全部卖出去,只一个月,耿文华手里的钱就达到了八千两,将近一万了。她当机立断,再次扩大纺织厂规模,第三次开始建造厂房。

    这次的厂房,二

    楼就不是休息间了,而是同样的工作间,之前的休息间还是够用的,暂且不用另外修建。

    也就是说,这次的厂房是能之前厂房的两倍。

    这边修建着厂房,庄子上那边就来人和耿文华报告,说是纺织厂周围开始有小摊贩出现。

    耿文华就先好奇:“都是些什么摊贩?”

    “做小吃的,卖茶水的,因着咱们纺织厂多是女工,所以也有卖簪子的,胭脂水粉的,荷包香囊的。”管事的忙说道。

    耿文华顿了顿,就让知春去拿了纺织厂的地形图,然后在上面划拉了一下:“用水泥在这边修路,然后两边建造木台子,旁边可以搭帐篷,两边建造统一的摊贩位置,然后将这些位置,一个月二十个铜板的租金给租出去……等下,二十个铜板太少了 ,就二百个吧。”

    若是不要钱,她敢保证,这些台子坚持不到明年。

    越是不要钱的东西,也是会被人不当回事儿,随意破坏。再者,用起来也会十分混乱,今儿觉得这个位置好就用这个,明天觉得那个位置好就用那个,也容易起纷争。所以,不管多少,这摊位,必得是要钱的。

    “从此之后,咱们纺织厂的马车就只从这边路上走。”耿文华说道,再伸手点了点:“之前我说过,这一片圈起来,我打算建立房屋,就那种小四合院,单院子,一家挨着一家……”

    停顿了一下,她摆手:“这个事儿,回头我再和你说,你先找人将地方给圈起来,然后该平整地面就平整地面。”

    管事犹豫了一下:“这若是要建造村落,怕不是小钱……”

    “无妨,我心里有数。”耿文华说道,她其实是可以自己做设计图的,她见过新农村,但是怎么说呢,她所见过的,和这个年代不一定契合,所以最好了还是专门找个人来设计。

    到时候,她就是甲方爸爸了。

    等胤禛一回来,她就立马提出自己的请求来。毕竟她才认识几个人,这种大事儿,当然是要胤禛推荐人选才好的。胤禛沉思片刻,果然是有了人选:“咱们府里的先生,有一位戴先生,很是擅长这种房屋的设计……”

    耿文华摆手:“不是房屋的设计,是整个村落的设计。”

    她自己也知道房屋设计的大拿呢,雷家,故宫房屋设计师,拿手绝活就是只用木板就能拼凑出来宫殿,然后工匠按照一定的比例将这些木板放大,就能一比一还原的将这宫殿给建造起来,一点儿尺寸不差,一点儿样式不差。

    雷家从明朝开始,可就已经是皇家御用设计师了。

    她真想找房屋设计师,难道不会找雷家吗?

    但房屋和村落是不同的。

    她的村落,不光是有房屋,还要有水井,有树木花草,有学堂,有药铺,有成衣铺子,有米粮铺子,有菜市等等。

    不光要实用吗,还要美观,两者兼顾才行。

    耿文华将自己的要求表达出来,胤禛就微微皱眉:“这样一个村落……”

    怎么说呢,没见过,之前也不曾听过,可现在,只想一想,就觉得这样的环境甚好,居住起来也必然是十分舒适自在的。

    他顿了顿才说道:“好,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你找一个擅长这方面的大师。”

    他是知道工部有位大人,很是擅长道路规划的,许多外地的官员,时常会写信来请教。这个村落的规划,其实也和道路规划有一点儿的关系吧?

    再者,他可能也会认识村落规划的人?

    胤禛行动很快,第三天也就带来了人,这人还真是工部的大人。不过,并非是擅长道路规划的,而是擅长园林设计的。

    耿文华本来还以为是要分坐在屏风两边的,但胤禛并不是很在意,再者,来回传话也不太方便,干脆就撤掉了屏风,两边面对面交流。

    墙壁上挂着的那纺织厂周边的地形图。

    耿文华提出自己的要求:“学堂要大,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幼儿启蒙,一部分是小学,学校里面除了读书的房屋,还需得有藏书的小楼,还要有活动的空间,方便骑马射箭,习武这方面是不能放的……”

    “药铺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看病抓药,另一部分是病情严重不能挪动的,就可以留在药铺这边治疗……”

    “民宅也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小一些的四合院,适合家里没那么多银子的,另一部分呢,修建成散落的园林……不过这些园林需得放在外围,不能距离村落太近。”

    那官员一开始是有些不以为意的,但听着听着就凝重了脸色,怎么说呢,这种村落若是放大,变成一个县城,那也是十分合适的。

    因为耿文华连下水道这些都提出了要求,还有各种防护措施,各家门前道路规划。若是人数上,能超过三千人,那就是一个小型的县城了。

    但很快他火热的心就降温了——因为耿文华有钱,她可以出钱修建自己想要的村落。但你说让朝廷给钱,将大清的县城全都修建成这样……快别做梦了。先不说朝廷有钱没钱了,就说人家那些有钱有势的,能愿意和普通百姓一样住这样的村落吗?这种宅院再好,能比园子香吗?

    不过作为一个有设计梦想的人,这位大人还是偷偷瞄了胤禛几次。侧福晋都有如此魄力,那若是这位王爷日后……是不是也会想修建这样的县城呢?那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成了有经验的人?这差事,可就是送到他手里来了吗?

    所以,这位大人很快振奋起精神来,无论如何,也必得将这村落给设计好,如此一来,日后……才说不定有得重用的机会。

    第172章 第 172 章 交给我您就放心。……

    耿文华仔仔细细的和胤禛说自己对这个村子的规划:“学校也要分两个, 男校和女校,三年免费学习,就是读书算数这些简单的东西,无论男女, 学会了总会能用得上。三年之后就要自己掏钱了, 不过只要很少的钱, 能科举的就科举, 不能科举的可以另外想法子报效朝廷。女孩子可以学纺织, 可以学织毛衣, 可以学绣花……”

    她可没想过将男女放在一起上学, 怎么说呢, 民国时候还分男校女校呢, 这会儿她要提议弄个混合学校, 怕是胤禛都要觉得她失心疯了。

    最重要的是,别人以为她脑子有问题也就算了, 谁家敢将孩子送过来读书呢?就不怕出事儿吗?所以干脆将明面上的东西给分开, 至于女校那边学什么,反正学生都在教室里面坐着了,谁会详细去询问这些呢?

    就算是要发起女权, 也该是先让女权有个生根发芽的土壤, 而不是一上来就高举大旗, 那不就是送人头来了吗?那么显眼, 谁看不见呢?看见了不得给一枪吗?

    “再者这医院,但凡是落户于这村子的人, 都可以享受优惠,纺织厂的人可以享受八折优惠,无论什么病, 大的小的,纺织厂出剩下的八成,他们只要自己出两成就好。纺织厂之外的,村落里的,就可以享受五成的优惠,纺织厂承担剩下的五成。”

    能去那村庄落户的,必然是有亲眷在纺织厂工作的,为工人解决家庭问题,让她们没有后顾之忧,从而能更认真的为纺织厂工作,真的能做到将纺织厂当家,那才是她的目的呢。

    胤禛一开始是不以为意的,但听着听着,这眉头就皱起来了。

    “你这样,那纺织厂能赚到钱吗?”他发自内心的疑惑,好像这钱全部用来做善事了吧?学校前三年不要钱,药铺也要打折,房屋也便宜的很,只一个成本价,这几年才能将建造村庄的钱给赚回来?

    “赚的,不过是多少的问题。再者,我本身也不是商人……”耿文华顿了顿才说道:“我是良心企业家。”

    企业家这三个字,

    和商人,本就是不一样的。她爸经常将这话挂在嘴边,做企业家,需要有家国情怀,爱国不是嘴上说说就行了的,需要你拿出实际的东西来,你需得为社会创造价值。

    商人嘛,赚钱就行了,没良心的事儿也不少干,他们眼里只看得见利益。

    她爸爸做梦都想做个良心企业家,可以被上面点名表扬的那种,上新闻,上报纸,被人提起来就要夸赞几句的那种。可惜,煤老板出身,这个企业家的道路他走的有些长,一直到自家产业转型,后来也确实是回馈社会许多,又办学校又捐款的,这才得了一句新闻上的点名表扬。

    现在轮到她了,那必得从一开始,就先确立好自己的身份。

    胤禛没听明白:“企业家?”

    耿文华笑眯眯的:“是啊,反正我从来不是想要赚钱的,我若是要钱,王爷会不给吗?我这一辈子,就是什么都不做,我也能活的十分滋润,不差钱。”

    胤禛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话倒是真的。就冲她脑子里的那些主意,这世上谁会差钱,她也不会差钱。

    但她哪一样东西,是冲赚钱去的?所有的主意,不都拿出来给了别人吗?

    这样一想,胤禛又忍不住觉得耿文华实在是大方的有些可爱,就伸手摸一摸她脑袋:“若是按照你这说法,想必到时候必然有许多人到你那村子落户去的。”

    “先不着急,还得要衙门给批复呢。”村落可也不是说随意能建设的,你说这地儿是村落 ,朝廷就能认吗?

    尤其是京城周边,多出来一个村子,县志得记载,京城地图得更新,衙门得备案——虽然不至于大到朝廷都要知晓,但你至少是周边都得通报一声吧?

    不然以为这是鬼村呢。

    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个朝代说,我随便弄一地方,说这是个什么村,它就是能是个什么村了。

    就算是百姓群居,这地方有了一定规模,上报到县太爷那里了,县太爷也得先衡量是建造村子比较合适还是迁移到另一个村子比较合适的。

    耿文华做事儿周全,万不会让自己落下任何一个把柄的——建造了村子,那就是属于朝廷的。不建造村子,那就成了她私人养着的人口,你就说你一个后院女人,养那么多人是做什么呢?谋反不成?

    胤禛沉吟片刻:“我会和衙门说一声的,但若是要建设村落,需得有里正……”

    不然朝廷如何管治呢?

    这都是小问题,耿文华摆手:“我心里有人选。”

    反正自此之后,她那书桌上的村落建造图就一直是摊开着的了,时不时的,她想起来了什么,就会在上面添两笔,随后会让人给那官员送过去。

    至于人家好不容易做成的图纸再如何修改……耿文华是半点儿不会心痛的,她是甲方爸爸嘛,甲方爸爸就有这样的权利,随时提出修改要求来。

    这年头,还能有人对她套麻袋不成?

    光是这图纸,耗费了三个月时间。

    从三月到六月,六月底,才总算是定下来了最终设计图。

    接下来就是动工了,纺织厂这边先修建了第四次厂房,这次不是织布为主了,而是纺线为主,还主要是针对羊毛线的。她召集了比较聪明伶俐的女工,开始让她们自己来发挥,织毛衣,羊毛线并不是很昂贵,要尽量的发挥出来其价值才好。

    她整日里忙得很,正好七月流火,天气也没那么热了,索性就在庄子上住了下来。

    小格格这一年来忙着学习,也没如何外出过,见她出门,死活要跟,所以也就被带到庄子上来了。

    耿文华想着这些产业以后还真有可能会交出去……给谁也不如给自己女儿。

    于是呢,但凡上纺织厂,就带着小格格。不管是看账本还是处理厂里的事情,也都让小格格旁听,听不懂没关系,耳闻目染,以后遇上同样的事情了,哪怕只会模仿呢,也不会出大岔子。

    “主子,外面又来了人想闹事儿。”正和小格格说这羊毛衣的事情,管事就过来了。

    耿文华微微蹙眉:“这次又是什么事儿?”

    “是他家里闺女在咱们纺织厂做工,他们要将人带回去嫁人,他家闺女不愿意。”管事说道,自打纺织厂扩建了两三次,纺织厂里的女工越来越多,就少不了这些来找事儿的。

    之前还有一个是来要将媳妇儿带走的,因为他媳妇儿赚的钱并没有拿回去,他家拿不到钱,就干脆要将人带回去。后来耿文华问了才知道,这男人是有打人的习惯的,不光打媳妇儿,还打孩子。

    这媳妇儿没将钱拿给男人用,她还露出意思,要等村落建好了,就在村子里买房子的。于是那男人就觉得媳妇儿逃出了手掌心,不在他掌握之中了,是宁愿要将人带回去打死的。

    耿文华问过了那女人之后,就帮着她办了和离,将她和她的孩子暂且安置在庄子上了。

    现如今又有来找事儿的,耿文华就问小格格:“你去跑一趟?”

    小格格也有七岁了,该学着办事儿了。再者,办不好没关系,这不还有她在后面的吗?

    小格格抿抿唇,问那管事:“你先将那女工带过来,我问一问。”

    管事忙应了下来,没多久就带了一个十五六的女工过来,那女工很是局促,低头弯腰进门,连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的请安:“奴婢给主子请安。”

    小格格从凳子上下来,伸手摸摸她脑袋:“你是良民,需得自称民女。你家里说的那门婚事,你不愿意?”

    她只是提醒一句,并未纠缠这自称的问题。

    那女工顿了顿才说道:“是,他们给我相看的那人,是个鳏夫,他第一个媳妇儿,是被他打死的。”

    她不愿意挨打,她自己在纺织厂,有活儿干,有钱拿,肚子有着落,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会打人的男人?然后这后半辈子,就好像村子里的其他大娘大婶一样,每日里有做不完的农活,照顾不完的孩子,做的好得不到一声夸赞,做的稍微有一点儿不好就迎来一顿拳打脚踢。

    甚至,就和同厂子里的有些嫂子一样,白日里在纺织厂没日没夜的干活儿,晚上回家了还要熬夜做家务,洗衣服扫院子,拆洗被褥擦洗家具。

    只想一想,她就觉得,倒不如死了算了。

    若是没有主子之前为那被打的大嫂和离的事儿,她也不敢反抗的。可主子如此心善,这种事情都愿意帮忙,那自己不愿意嫁人,主子是不是也能有法子呢?

    小格格就气愤:“打人是不对的,尤其是大女人,男女本身力量上存在差异,有更大力气的男人,应该将自己的力气放在养家糊口上,而不是将拳头对准了更弱小的女人,尤其是这女人还是自己的家人。这门婚事你不愿意是对的,你跟我来,我们去见一见你父母。”

    女工偷偷看小格格,见小格格抬头挺胸往外走,犹豫了片刻,又见上面耿文华摆摆手,有两个嬷嬷跟着小格格出来了,她才赶紧起身跟上去。

    耿文华瞧着小格格走远,才问陈嬷嬷:“我想着,不如在纺织厂设立一个……专门解决这一类问题的妇女组织会。”

    陈嬷嬷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怕是要不少花费。”

    “总要保障咱们的女工的人身安全,以及心理健康的嘛。好的女工不容易找,纺织厂招工了几次才找了这么些人,不管少了哪一个,都挺可惜。”

    耿文华说道,顿了顿,又说道:“再者,若是没什么意外,她们大约是要在厂里干许多年的,既如此,作为主子,让她们得到保障,也是该做的。”

    妇女救助会嘛,她就算不了解,也能拼凑一些东西出来。比如说,妇女救助会的名称,居委会的工作,工人

    联合会的宗旨等等。

    就是比较缺人手。

    这个人手,不如先从女工里面挑选?

    “回头让人留意一下,女工里面性子比较强硬的,做事儿有章法,又有自己的看法和主意的。”大不了就给人发两份工资嘛,或者调岗也行。

    陈嬷嬷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也就没有接茬。

    耿文华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小格格就蹦蹦跳跳的回来了:“解决好了。”

    “怎么解决的?”耿文华问道,小格格笑眯眯的:“我就问她愿不愿意卖身给我,她愿意,她家里拿到钱了也愿意。”

    小格格打开自己的荷包让耿文华看:“二十两银子。”

    耿文华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小格格做得不对吧,事儿确实是解决了,那女工的父母拿着银子走人了。说她做的对吧……这种人口买卖的事儿,是不是也该算在某种萌芽里面?

    顿了顿,她问到:“你知道奴婢和平民的区别吗?”

    小格格眨眨眼,她知道的啊,她身边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府里也有下人,庄子上有佃户,外面有女工。

    “额娘,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可我并没有要她写卖身契。”小格格忙说道:“我只……找了个借口,就是这样,并不要她跟在我身边伺候。”

    耿文华皱了皱眉:“如此一来,你就是又给了银子,又不曾得到什么?”

    “怎么会不曾得到什么呢?我得到了她的忠心啊。”小格格眨眨眼,嫡额娘说过,奴才也是人,做主子的,需得宽和,若是能用银子收买人心,那是最为简单便捷的方式。若是银子都买不到的,那才是难办呢。

    “可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将忠心给你呢?”耿文华又问道,小格格顿了顿才说道:“若是她不给,就当这银子我是拿来喂狗了,我不缺这个银子。”

    “若是外面的人都知道你这样好心,她们就都联合自己的家里人,到你面前演这样一出戏呢?”耿文华再问道,伸手示意了一下:“咱们纺织厂总共有三百个女工,其中有两百个没成亲,二十两银子对你来说不是事儿,两百个二十两呢?”

    “再者,你若是真拿去喂狗也就算了,狗还能对你摇摇尾巴,可你又没得到忠心,又白白拿出来了银子,这银子,你就甘心给吗?”

    小格格有小半天没说话,但很快就又想到了应对法子:“我可以让人去打听,打听到情况是真的,我才给钱,情况若不是真的,敢哄骗我,我就要惩罚她们,将她们赶出纺织厂,将她的家人打一顿,或者送到衙门……二十两银子,够得上上刑了。”

    清朝对于这种诈骗案,也是有律法规定的。

    “但你这种直接给钱的做法,我是不认同的,你可以给钱,毕竟你不缺钱,遇上了实在是贫困的人,给钱能救命,那必定得给钱。”

    耿文华说道,小格格点点头,但又不是很赞同:“可这种法子最快,对我来说也是最省心的了。”

    这下子耿文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略沉思片刻,发现自己跑题了,可一张嘴吧,又想到小格格说,并没有真的写卖身契,只是一个借口,于是剩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着胤禛到庄子上来,她就将这事儿说给胤禛听。

    胤禛却是有些诧异:“她做的不是挺好的吗?就算是这女工并没有将忠心给她,但是千金买马骨,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善心的主子,那会不会有许多人觉得她是个可依靠能追随的呢?”

    花一点儿的银子,买许多的名声,胤禛觉得小格格这生意做的是很值的。

    耿文华想说这不是生意,可终归,这话是没说出来。算了,小孩子还小,慢慢教可以,像是胤禛这种已经成年了的,已经定型了,没有办法再改扭转改变了。

    所以,她还是别废话了。

    胤禛是来接耿文华回去的:“眼看中秋,府里忙的很,你也带着小格格回去,一来呢,是要进宫过节,二来呢,那拉氏有些病了,你也需得多探望探望。”

    耿文华顿时吃惊:“福晋病了?什么病?”

    “太医只说是到了年纪。”顿了顿,他说道:“两个月不曾来葵水了。”

    他有没有在石榴院留宿,夫妻两个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也并没有误会到怀孕上去,那拉氏只以为是情绪不好,所以影响了,谁知道大夫一诊断,就说是年纪到了。

    女人呢,到了一定年纪,就没了葵水。在这年代是有一种说法的,那就是没了葵水,就是已经老了,女人年轻不年轻,是要用能不能生来判断的。

    那拉氏本来这几个月就心情烦躁不太好,现下又这样,那更是心情不好了,短短几天,不光是脸肿了,身上都开始有些浮肿起来,也总是头疼。

    于是,也不太情愿管家理事了。

    以前那拉氏对耿文华多有照顾,现在她身体不舒服,耿文华若是不回去探望一下,倒是显得太薄情了。

    胤禛一说,耿文华就立马答应要回去了。不过,说是立马,但起身也是第二天早上了,到府里的时候都快半上午了,她也没休息,直接就去了石榴院那边。

    那拉氏并未不见人,所以耿文华很顺畅的就进了门,那拉氏躺在软榻上,头上带着抹额,脸颊上放着布巾,就算如此也是能看出来脸颊是有些肿胀的。

    “可算是舍得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府里有什么东西追着你咬,让你不敢在府里住呢。”等她请了安,那拉氏就说到,耿文华就觉得……激素这东西,果然是神奇的很。

    你看以前多和善的人,现在一张嘴也是阴阳怪气了。

    “府里可没什么咬我,就是庄子上有东西吸引我而已。”耿文华笑眯眯的:“您也知道,入秋了,这庄子上的头一茬鲜果,还有花生毛豆,那是正好吃的时候呢,我不光自己吃,我还给您带了,让人送到了厨房,回头您让厨房给您做了吃。”

    那拉氏哼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我。”

    “我不记着您能记着谁呢?这府里,我最记着的可就是您了,连王爷都得退一步。”耿文华笑着说到,很是关切的询问:“大夫开了药吗?需得吃几天?”

    也没个太太静心口服液,要不然倒是能缓和一下那拉氏这脾气。

    那拉氏没说话,耿文华既然将她当更年期看,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儿,只笑道:“我那里还有些逍遥丸,回头给您送过来?”

    这会儿的逍遥丸可不是后世的那种小颗粒,而是那种特别大的蜜丸,宫里太医做的,但凡女人,多是有一盒子这东西的,受气了,或者是经血不畅了,都能吃一丸。

    那拉氏摆手:“用不着你的,我这里还有。既然回来了,正好我也有事儿和你说,我这一病倒,府里的事情就有些有心无力。你没回来之前呢,我暂且将府里的其他事情交给了李氏和年氏。现如今你回来,我又正巧想起来一桩事情,这眼看中秋,府里也该做月饼了,你素来又是个喜欢吃的,所以这事儿交给你,可行?”

    “自然是行的,交给我您就放心。”耿文华赶紧说到,这种时候可别推辞,病的病,忙的忙,总不能你一个人享清闲吧?

    那拉氏点头:“回头让嬷嬷将礼单给你,每家多少月饼,什么口味的,你需得记住了,可别弄混了。”

    耿文华忙应了,那拉氏没什么精神,正事儿说完了,就摆摆手打发了耿文华走人。

    没多久,嬷嬷就将礼单给送过来了,都是往年府里给别处送中秋礼的单子,每家都得有月饼,光是宫里,就需得准备八斤,娘娘那里两斤,皇上那里两斤,然后是宜妃等人,一人一斤,各人口味还不一样,有喜欢吃甜口的,有喜欢吃咸口的,都得区分好了。

    第173章 第 173 章 给皇上请安。

    京城中这些年是有许多月饼口味的, 原本是入乡随俗,宫里喜欢什么样的,外面就卖什么样的。可后来,大约是外地的官员来京城的多了, 两广的, 苏杭的, 东北的, 山西的, 于是这月饼口味也就多起来了。

    耿文华是愿意每一样都尝一尝的, 她最爱咸口的, 但府里其他人就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尤其钮祜禄氏, 见她吃咸口的, 每次都像是看见了老虎吃草一样。

    这次府里的月饼的事儿交给她了, 她自然是要存点儿私心,多给自己做些咸口的。

    像是宫里的那些, 她不敢变动, 原本是什么口味的 ,就还是什么口味的。但像是往耿家送的,往乌先生家送的, 往镶蓝旗都统家送的, 她就可以按照自己喜好来了。

    年家那边……本来她也可以自己做主, 年家是属于镶蓝旗汉军旗, 也属于胤禛旗下,不过因着年氏的缘故, 她就没有自己做主,免得年氏再想多了,若是找了胤禛告状, 那自己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再者,也没必要为这点儿小事情就和年氏起嫌隙,她自己爱吃就自己多留些,别人不爱吃,也不能强硬塞给别人是不是?口味这东西,是最没办法勉强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尝尝鲜可以,但不喜欢的强硬塞给人家,那就不太好了。

    那拉氏这身体不自在了,就连中秋也没有露面,这个中秋节过的,就挺平淡的。府里也没有准备什么花灯,胤禛也不得空,所以耿文华只自己带了小格格去外面买了花灯。

    至于弘昼,他是和弘时弘历他们一起。身边跟着有侍卫呢,耿文华也并不担心。

    中秋之后就是颁金节,天气猛然一冷,皇上又有些不舒服,于是今年这颁金节也没有大办。

    不过,皇上倒是让胤禛代替祭神了——颁金节是要在坤宁宫祭神的,还要分吃白肉,这点儿耿文华印象十分深刻。

    颁金节之后,康熙的身体就越发的不太好。京城里有一种很古怪的气氛,胤禛也总留宿宫里,并不如何出门,本身九阿哥和耿文华是有合作的,但这段时间和纺织厂那边接触的,就都是九阿哥那边的管事了,九阿哥就不曾再露面。

    十三阿哥也常来雍亲王府,但凡胤禛从宫里回来,十三阿哥基本上都是要来的。十三阿哥不来,也会是十五阿哥,或者十七阿哥来。

    人是很敏感的,察觉到这种风声鹤唳的气氛,耿文华就不出门了,每日里就是规规矩矩去给那拉氏请安。回来就看账本,写字,画画。

    到了十一月,皇上忽然下旨,让胤禛代替自己前往泰山祭拜天地。

    这事儿其实不算稀罕,因为去年的时候,康熙就曾经让胤禛去过一次。不过那次并非是打着代替皇上的意思,而是直接以四皇子雍亲王的身份去的,并未走到山顶。

    这次,因着代表的是康熙的身份,胤禛是需得走到山顶去的。这种事情,自然和女眷没什么关系,但胤禛前脚出门,那拉氏就立马封闭府门,在她们去请安时候就严肃强调了,没事儿不许外出,有事儿也需得先提前说。

    府里也变得安安静静的,连个窜门的都不见了。

    耿文华是耐得住的,小格格因着是孩子,倒是有些耐不住。

    于是耿文华整日里需得绞尽脑汁的想些小游戏来和小格格玩儿——十三府上的小格格,也被接回家了,她现在上学也没个做伴儿的了,再加上天冷,那拉氏做主,索性就先不上学了。

    耿文华其实并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但她会猜测。康熙的态度其实是很明白的,那他这会儿让胤禛去泰山祭拜,估计就是一个比较明确的说法。

    可夺嫡至今,不管是什么党派,都必定是投入了许多。想让他们立马认输,那他们必然是不愿意。

    所以胤禛这会儿不在京城,大约就是他们动手脚的时候了。

    要么,是将胤禛拦在外面,不许他回来——但除了耿文华,谁也不知道康熙这次的身体不舒服,到底是做样子的还是真的。毕竟他之前也闹过好几次身体不舒服,每次都是,很有收获。

    第一次是拿下了太子,第二次是斥责了八阿哥,第三次是圈禁了大阿哥。

    若康熙是做戏,是要提前为胤禛铲除障碍,那若是有人打什么主意,不就是送上门的人头吗?

    京城里的气氛如此古怪,大约就是因为他们既想要铲除胤禛,一举拿下皇宫,又担心康熙和胤禛是联手做戏,这边进宫那边胤禛就要从宫外冲进来将他们拿下了。

    而且,康熙既然敢将胤禛派出去,那必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两方……不,是三方,胤禛这会儿出京,岂会没有做些什么安排吗?就不怕在他中途,康熙没了,皇位旁落吗?所以他必然是要准备人手,他若是赶不回来,这京城至少也得先在自己人手里,等他赶回来才行。

    三方拉锯牵扯,有两方在等着其中一方出手,这京城里的气氛自然是十分紧绷。

    连带着府里的下人们做事儿都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来的。

    也幸好,整个十一月,京城里也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赶在十一月底,胤禛从泰山赶回来,他连雍亲王府都没回,直接风尘仆仆进宫,这一进宫,就一直没出来了。

    然后过了三天,到了腊月,晚上耿文华正在给小格格讲故事,就猛然听见外面传来钟声。

    她心猛的往下一沉,认真数了数,总共九声——皇上驾崩。

    她慌忙起身往外面走,小格格年幼,还不太明白,赶紧问道:“额娘,怎么了?”

    耿文华嘘了一声,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叫小太监:“去叫了五阿哥回来,今儿晚上怕是……”不太平。

    八阿哥那边在等着皇上死,现在皇上没了,八阿哥那边若是还想要皇位,那今晚上就是最后一战了。成了,皇位就是他的,不成,皇位就是胤禛的了。

    同样,胤禛也是这样的想法。今晚上,是事关重要的一晚上,守住了皇宫,守住了京城,这皇位就是他的。但若是因着什么事儿,皇宫被攻破,那这皇位就是八阿哥了。

    攻破皇宫这事儿是有许多法子的,最光明正大的法子就是用兵,最常见的法子就是人质。

    所以雍亲王府今晚上,也必然不会太平。

    她不知道府里有没有可藏人的地方,但她必得要将弘昼和小格格带在身边。

    那小太监也不是没见识的,丧钟都响了,自家王爷这会儿必然是占了优势的,那自家能做的,就是绝不拖后腿,万万不能让府里的大小主子出事儿。

    所以不到一刻钟,弘昼就被小太监抱着回来。

    弘昼脸上也带了些紧张和彷徨:“汗玛法没了?阿玛现在还在宫里……”

    耿文华点点头,伸手将他揽在自己怀里:“你得信你阿玛,你阿玛必然会早早猜到有这一天的,所以,咱们只要等着,熬过来今晚上就好了。”

    福晋也不是傻的,这段时间府里门禁森严,怕就是为今晚上做准备的。

    “你先去换了衣服。”她说弘昼,让小太监拿来一身旧的下人的衣服,她和小格格是早已经换好了,到时候真……有个什么万一,保命要紧。

    弘昼点点头,耿文华又说道:“若是真有人闯进来,你就往厨房那边跑,先不要往外跑。”

    往外他们必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藏在里面,只要撑住了,说不定还能有活路。

    至于小格格,那必然是要和她在一起的。但她一个人顾不了两个,弘昼又年龄略大些了,若是分开,弘昼自己也能跑的更快些。

    母子三个也不敢去歇息,就靠坐在一起,时不时的起身到门口去听一听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外面有火铳的声音。

    弘昼也不是大人呢,忍不住就白了脸色:“开火了?”

    耿文华抿抿唇,没应声,小格格

    吓的往弘昼怀里钻:“好大的声音,是不是就在咱们府外?”

    谁也不知道,但没多久,那拉氏那边就来了人:“福晋说,是外面有侍卫的火铳走火了,让各位主子别害怕,只管安心休息就好了。外面并无大事,不过到底夜深,主子们还是不要胡乱走动的好。”

    耿文华忙应了下来,又将嬷嬷给送出去,看她往钮祜禄氏那边去,自己才转回身来。

    就这样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色微微亮,府门就被拍响了,耿文华这边是不知情的,但那拉氏那边得到通传,立马就赶过去了,来的是十七阿哥。

    十七阿哥胳膊上带着孝布,见了那拉氏先行礼:“四嫂安好,四哥让弟弟来和您说一声,汗阿玛殡天,宫里繁忙,这几日怕是不得出宫,还请四嫂不要太惦记。”

    顿了顿,又说道:“汗阿玛临终前叫了张大人,佟大人等重臣进宫,留下旨意传位于四哥,四哥从昨晚到现在都不曾闭眼,还请四嫂收拾几件四哥的衣服,好让四哥得空能梳洗一番。”

    康熙才过世,胤禛自然是不能动康熙的东西的。

    那拉氏忙应了下来,赶紧去屋子里翻找了几件衣服,又拿了胤禛常用的鼻烟壶,本打算再放些茶叶什么的,但又想着这些吃的过了别人的手,胤禛不一定能放心,干脆也就没拿了。

    送走了十七阿哥,那拉氏这心里才算是松口气,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放下来,身体一软,整个人就往后面摔下去,幸好嬷嬷眼明手快,将人给扶住了,不然这摔一下可不是小事儿。

    那拉氏都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但还是吩咐道:“到各院说一声,皇上殡天,让她们安心在屋子里为皇上抄写往生经,无事不要外出,至于王爷……暂且不要提。”

    嬷嬷赶紧应了下来,但就算是嬷嬷不说,谁还能猜不到呢?王爷从进宫到现在都不曾出来,府里早上又来了人——若是坏事儿,福晋必然不可能如此安稳。所以,很大的概率是好事儿。

    这关头,好事儿还能是什么?

    一个个那面上如何,心里都是激动的不行的。

    耿文华自然更知道这好事儿是什么,她也激动,怎么说呢,她一个侧福晋,皇位上坐着的是长辈还是自家身边人,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好吗?

    那上面是长辈,她还要担心上面看自己一个不顺眼,一杯毒酒赏赐下来呢。但上面是自家儿子的爹,那赏赐毒酒之前,他是不是就得先考虑一下儿子的心情脸面?

    再者,胤禛毕竟是被自己影响了十来年的人,可康熙和她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她日后若是想做什么,求一求胤禛大约还能有八成可能被应允,但要是求一求康熙……她连康熙的面儿都不一定能见得到呢。

    当然历史上雍正的评价肯定是不如康熙的,但人各有优势嘛,谁身上还没个缺点了?

    这抄写往生经的事儿,自然也不能轻忽。就算是……那也是胤禛的亲阿玛,亲人过世,自然是会悲痛的。再者,到底也是一代明君,也不是没遗憾的。

    所以她抄写这往生经的时候就很虔诚了,要净手,要焚香,要专心致志。不光是她要抄写,弘昼和小格格也不能闲着,毕竟没了的也是他们嫡亲的长辈。

    总共抄写了两天的往生经,宫里的消息是一概不知道的,府里大门紧闭,这两天也完全没人上门。

    到了第三天,十七阿哥又来了。这次是来接那拉氏进宫的,本来康熙过世,是该办丧事的,但宜妃称病不出,惠妃早些年因为大阿哥的事儿就已经自请封闭宫门,念佛去了,不管宫务。荣妃呢,一个人忙不过来,本该是德妃这个亲额娘出力的,结果德妃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愿意露面。

    无奈之下,胤禛就只能先让那拉氏进宫了。

    那拉氏进宫没多久,大概也就是半天的时间吧,宫里就又派人来接了弘昼等人——这些孙子辈,是要守孝的,灵堂之前需得露面。

    除此之外,又叫了李氏和耿文华跟着进宫。李氏被打发去陪着德妃,耿文华则是跟着那拉氏忙活。

    要布置灵堂,要带领女眷哭灵,还有宫里各处治丧的安排布置等等。知道年氏是个帮不上忙的,索性也就没叫年氏了。

    耿文华也跟着忙前忙后,她是很留意前面妃嫔们的。就她看的也不知道是野史还是历史上的东西,万一真的上演了,那对胤禛来说,必然是个打击的。

    哭灵也是个……有规矩的活儿,外面太监喊哭,里面就需得哭。外面喊停,里面就不能出声。

    一天又一天,过了五天,眼看这守灵就算是要圆满完成了——德妃也并没有和野史上说的那样,当众说什么胤禛继位并非她所期盼之类的话,耿文华正要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外面就传来了喧哗声。

    她身为女眷是不好到外面去的,她就悄默默起身,到隔壁侧殿去,招手叫了小太监来询问。

    小太监很快就回来了:“是十四阿哥从西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面,说……”

    说到这里就犹豫了一下,耿文华摆摆手:“只管说就是了。”

    “十四爷说,皇上过世的消息他并不知情,指责四爷心虚,否则为什么不尽早通知他回京,以至于他错过了皇上最后一面。又说,皇上传位于四爷,这事儿可有明证。”

    “旁人提醒十四爷需得下跪行礼,十四爷不愿意,说不曾接到传位圣旨。”

    “又说四爷这传位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之类的,否则为什么不等他赶回来再办丧事。”

    “四爷震怒,八爷提醒了十四爷下跪,说是传位圣旨并无问题。”

    “十四爷这才下跪请安了。”

    正说着,有嬷嬷就过来了:“德妃娘娘往前面去了。”

    耿文华心里一跳,赶紧去追。幸好德妃走的不快,耿文华三两步就跟上了,忙伸手来搀扶德妃:“娘娘,可是担心十四爷?您别担心,十四爷和四爷是亲兄弟,十四爷长途奔波,一路劳累,四爷必定体恤他呢。”

    德妃转头看耿文华,耿文华抿抿唇,又说道:“不过也不知道十四爷听不听四爷的,他自来更听八爷的…… 现下四爷怕是心里正难过,若是十四爷又为了八爷违抗他……”

    那胤禛就不一定是什么反应了。

    他以前就不太给十四面子,现在他都要做皇帝了,哪儿还愿意给十四留脸面?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将十四和老八隔离开来,免得八阿哥再挑唆了十四,或者十四自己一昏头,再干出什么让人难堪的事情来。

    德妃伸手拍了拍耿文华的手:“我知道你好意,我就是担心……”

    就十四那脾气,她怕十四当场和胤禛吵起来,胤禛又是那样的性子,喜恶分明,若再将十四给拿下……那这兄弟俩,可就要耗干情分了。

    但耿文华现在一提醒,德妃也就知道,自己这会儿过去不太合适。本是兄弟之间的事儿,自己一掺和,不管护着谁,另一个心里怕是都要落下疙瘩。

    德妃叹口气,想再说些什么,却到底是没说出来。

    她略停顿了片刻,这才转身又回了内殿。

    她这才刚进去,外面就听见了哭声,那声音德妃可太熟悉了,正是宜妃的声音。

    “皇

    上,您走的冤啊,妾身没想到,只不过一晚上,妾身就再也见不到您了……现下您最疼爱的儿子回来了,您若是有什么冤屈,就显显灵,让十四爷为您伸冤啊。”

    十四阿哥都有些怔愣住了,让他来伸冤?自家阿玛难道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这样一想,他立马转头瞪着胤禛,眼神中带了几分怒火和不甘,还有几分怀疑。

    胤禛冷笑一声:“宜妃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这会儿瞧着,倒是中气十足呢?”

    宜妃说道:“你个弑父的畜生,你敢当着十四阿哥的面儿,仔细说说你是如何害死皇上的吗?”

    中间隔着一道门,这话连耿文华都听的清清楚楚,她都有些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的耳朵,宜妃这是疯了吗?你就是要闹,你也该是康熙刚死的时候,人心惶惶的时候闹,这才能让不稳的人心越发的不稳,也才能趁机做些什么事情。

    这都治丧第五天了,眼看后天就改下葬了,胤禛继位的事儿,已经是内外皆知,没看隆科多等人已经开始改口叫胤禛为皇上,叫康熙为先皇了吗?

    这都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这会儿来闹了?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胤禩忽然起身:“四哥,不是弟弟怀疑你,而是汗阿玛当日里确实是有传位于十四弟的想法,他曾经给汪大人写信说过这事儿,四哥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拿,汗阿玛当日明确说过,想册封十四弟为皇太子……”

    九阿哥紧跟着说道:“是,这话魏珠魏总管也是知道的,他当日就在汗阿玛身边伺候。”

    “咱们不知道为什么汗阿玛原本看重十四弟,现在却是忽然将皇位传给了你,汗阿玛没的那天,偏又只你在汗阿玛跟前,四哥你能否解释一下这事儿?”

    九阿哥又问道,十阿哥跟在后面点头:“四哥,若是有什么误会,咱们说清楚就是了,当日汗阿玛到底是怎么了?除了张大人,佟大人,还有谁能为四哥作证呢?”

    胤禛冷着脸没说话,胤禩正要再开口,外面就又传来脚步声,随后一身盔甲的十三阿哥就进来了,他也不看别人,进门就先给胤禛跪下:“奴才胤祥,给皇上请安,奴才不负皇上所托,丰台大营已安置妥当。”

    胤禛微微点头,伸手来扶着十三起身:“辛苦十三弟,且先去更衣吧。”十三也是皇阿哥,自然也该换孝服的。

    第174章 第 174 章 顺带办了封后大典。

    十三却是不愿意走, 只站在胤禛身前,转头看八阿哥等人:“不知道八哥是有什么疑惑,当日里我也在汗阿玛跟前,我尽可以为八哥解释。若是八哥不信我, 佟大人您该是信的吧?当日里, 佟大人也是在宫里守着的。”

    他说的佟大人, 是隆科多, 佟佳隆科多。

    隆科多这些年和胤禛走的算是比较近的, 隆科多不一定可信, 但佟家必然可信。因为佟家的老爷子, 佟老大人, 那是支持八阿哥的。但凡这圣旨有点儿问题, 佟老大人能一声不吭吗?

    全家有从龙之功, 和隆科多这个不孝子有从龙之功那能是一样的吗?

    再者,就算佟家不可信, 佟老大人这时候为什么不出声呢?因为佟家实在是找不到把柄, 实在是没办法和胤禛硬扛着。佟家都要认下来这事儿了,你八阿哥还要挣扎吗?

    内殿里,耿文华就轻轻松口气, 十三阿哥这话可太好理解了, 结合上下, 当日康熙病逝, 十三必然是带着丰台大营来为胤禛助力的。再加上九门提督隆科多,他和十三一里一外, 皇宫尽在隆科多掌握中,京城尽在十三掌握中,所以并非是八阿哥等人不能在那会儿质疑非得要等到现在, 而是那会儿根本没他们开口的机会。

    汉臣有张廷玉,满臣有隆科多,文臣武将尽在侍卫看守之中,这种安排,皇位要还能落在别人手里……那胤禛干脆找块儿豆腐将自己给撞死算了。

    耿文华垂下头没有再听下去,但也没动,而是先看德妃。

    宜妃现在在外面呢,她好歹也算长辈,那拉氏若是出面,少不得要说好话。但现在胤禛气头上,赶不及正看宜妃不顺眼呢,这会儿能出面的,也就是德妃了。

    但德妃停顿了一下,却是主动往内殿走过去。

    耿文华忙跟上,正巧太监喊了一声哭,大殿内又传来哭声,外面的声音就再也听不见了。

    等今儿这哭灵结束,耿文华才知道,宜妃暂且被关在延禧宫了。至于十四阿哥,到底是康熙亲儿子,在这办丧期间,胤禛是并未做什么的,同理,八阿哥等人也好好的在灵堂前面跪着呢。

    接下来的两天就很顺利,康熙这边一下葬,文武百官就立马奏请胤禛登基。

    国不可一日无君,康熙死了,胤禛又有继位的圣旨,自然也就不用搞什么三请三辞之类的事儿了。登基大典立马就定了下来,随后那拉氏被册封为皇后,同一日,顺带办了封后大典。

    等到了第二天,后院女人才收到了册封的圣旨。

    年氏被册封为贵妃。

    耿文华被册封为贵妃。

    李氏被册封为齐妃。

    钮祜禄氏被册封为熹嫔。

    因着康熙的时候,佟佳氏被册封为贵妃,为显郑重,外面诰命是要进宫来拜见庆贺贵妃的。现下胤禛登基,册封了贵妃,按照前面这习俗,也该是有诰命进宫来的。

    但随即胤禛就又下旨,说是在守孝期间,一切从简,就免除了这诰命拜见的事儿。

    贵妃是两个,不可能说这个免除了,那个就还能接见,既然免除那都是一起免除的。于是这贵妃的册封,也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道圣旨了,连金册朝服这些都没有——刚办完康熙丧事,内务府还没准备好新的金册和朝服呢,所以也只能是等着。

    耿文华倒是很无所谓的,偏钮祜禄氏来抱怨:“好大一件喜事儿,竟像是见不得人,别说是连个朝贺的人都没有了,竟是连个递牌子进宫拜见的都没有。”

    耿文华笑道:“皇上孝顺,现如今正是孝期,难免凡是从简,对了,弘历可住到阿哥所去了?”

    她们这些后院女人,以及王府子孙,丧事一办完,就立马被接到宫里来了。后院女人们暂且随着那拉氏住在西六宫——西六宫多是空着的,并没有康熙妃嫔居住。

    至于阿哥们,则是要住到阿哥所去。小格格年幼,再者只她一个人,耿文华也不放心她住到公主所去,也只能是先留在耿文华身边。

    钮祜禄氏顿了顿才说道:“已经安置好了,你说……”

    顿了顿,却到底是没说出来。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苦闷不满的,凭什么耿文华做了贵妃,自己就只能做个嫔呢?耿文华生了儿子,自己也生了啊,弘历年岁还比弘昼略大些。

    明明两个人当时一起进府,一起怀孕,一起生孩子……结果,到头来,她做了贵妃自己做了嫔。

    若是她做贵妃自己做妃也行,那李氏早些年在府里多受宠啊,连着为王爷生了三儿二女,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妃。可偏偏,是嫔,妃位之下才是嫔。

    满府的女人,只她是嫔。

    可她又知道这话就算是问出来了,耿文华也给不出什么答案,这册封的圣旨是皇上下的,又不是耿文华下的。

    所以,她连嘴也涨不开了。

    心里却又实在是难受得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她觉得连口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耿文华听一半儿没听见后面,忍不住嗯了一声:“什么?”

    “你说年氏被封为贵妃,是因着什么?”她顿了顿,换了一种问法:“她那六阿哥,整日里病恹恹的,瞧着……”

    耿文华放下了茶杯,盖子在杯子上轻轻撞了一下,发出咔哒的一声,她忽然问知春:“小格格的衣服可收拾好了?”

    知春忙应道:“已经收拾妥当了,颜色比较艳丽的都已经拿出来了,想着小格格明

    年怕是也穿不了了,索性就让人给拆了,回头看谁家有孩子,给分一分就妥当了。”

    小格格那衣服都是好料子,若是扔掉倒是可惜了,拆洗了之后谁家要就拿去再做,短了的补一截儿,长了的裁一截儿,也不算是穿了小格格的衣服,也不算是白费了料子。

    耿文华点点头:“处置的很是妥当,也得交代针线房,再给小格格做些素色的衣服,棉衣倒是不用做,她往年的穿在里面还能将就将就,这外面的衣服却是要做的,距离天暖还有好些日子呢。”

    现如今也才腊月,正是冷的时候,开了年又有倒春寒,少不得冷到二月底去,三个月呢,总不能让小格格没得衣服穿。

    知春一一应了下来,耿文华吩咐完了,这才转头看钮祜禄氏:“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我没听见。”

    钮祜禄氏心里就有些难堪,以前她也这样口无遮拦,可耿文华多是直接提出这样不对,哪儿像是现在这样,直接给打断了呢?倒是将自己撂在了半空里,好不难堪,好不尴尬。

    到底是不同了吧,人家可是贵妃呢……哪儿能有这耐心听自己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呢?

    钮祜禄氏脸色变换了几番,这才说道:“没说什么,就是想着,你做贵妃,是因着你有许多功劳,可年氏有什么呢?就算是妊娠之功,咱们也不是没有对不对?她凭什么,和你平起平坐呢?”

    钮祜禄氏问道,耿文华笑了笑:“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钮祜禄氏脸上带了些迷茫,这次是真迷茫,耿文华也没多解释,朝堂上的事情,她自己猜测也就算了,还拿出来说,和钮祜禄氏讨论,那不纯属自找死路吗?

    耿文华就说些比较安全的话题:“宫里要守孝,福晋……不,皇后这段时间怕是忙得很,吃的也素淡,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撑得住,之前才病着呢,回头我做些燕窝粥给皇后送过去,你可要一起?”

    讨好讨好皇后是没错的,你看胤禛,既要用年家,然后看重年氏给了个贵妃封号,转头还要安慰皇后,不许人进宫来朝贺贵妃,说明胤禛心里,皇后还是很有分量的。

    反正她闲着也是无事,因着大家都还是住在一个宫殿里的,主殿她住着,侧殿是李氏和钮祜禄氏住着——并非是胡乱安排的,而是宫里暂且真没多余的房屋,康熙虽然没了,但是他那后宫暂且还没安置好呢。

    那拉氏这段时间就是忙这个呢,需得等德妃等人搬出来,才能有地方来安置胤禛的这些妃嫔。

    地方狭小,耿文华自然也就没办法忙活自己那些东西了。纺织厂又在宫外,她暂且连个跑腿的人都还没物色好,也不能自己出宫去,那可不就是闲出毛来了吗?

    没事儿做就只好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了,人闲容易生毛病。

    所以她就打算亲自给皇后炖燕窝粥去,若是钮祜禄氏要一起,两个人还能做个伴儿,她很是热心的给钮祜禄氏出主意:“福晋不是最爱吃杏仁饼吗?你来做杏仁饼?”

    钮祜禄氏顿了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也好,我来做杏仁饼。”

    东西倒是不难做,等她们两个做好了给那拉氏送过去,那拉氏也正发愁呢,她线下爱是带着年氏住在翊坤宫,这翊坤宫呢,因着带个坤字,所以哪怕是距离养心殿稍微远一点儿,那拉氏也是相中了。

    她发愁的是德妃并不愿意搬到慈宁宫去。

    人家惠太妃,荣太妃,都已经搬了。一个是搬到寿康宫,一个是搬到寿安宫。只原先的德妃,现下的太后,还有现在的宜太妃,还没搬。

    太后是想见十四爷,但十四自打丧事之后,就被圈禁在自己府里了,胤禛并没有打算让他进宫。母子两个呢,就这样扭上了,你不让我见我就不搬家,你不搬家我就不让你见。

    都是你的儿子,你也不看看你这小儿子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儿,我没要他性命都算我仁慈了好吗?结果你还搞威胁我这一套,合着只有你们两个才是亲母子对吧?

    至于宜太妃呢,还是那一个借口,身体不适,不适合搬家挪动。哪个太监嬷嬷动一动她那延禧宫的东西,她就开始哭先帝,说先帝一走,她留在这人世间可真是受罪受委屈了。

    那拉氏也头疼,她若是非得强硬将宜太妃给挪出去,那现在八爷党可是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呢,保准第二天就能传出胤禛不孝,亲爹才死,他就要逼迫伺候过亲爹的有名分地位的妃嫔去死的话来。

    民间逼死亲爹的姨娘都还要被人议论呢,更何况这皇家呢?

    他们本就要用胤禛继位这事儿来编排胤禛弑父夺位呢,若是再多个罪名,怕是胤禛真洗不脱这些污名了。

    真是打不得骂不得,轻不得重不得,那拉氏急的都有些上火了,瞧见耿文华和钮祜禄氏过来,也没什么好气:“不是说了最近不用来请安吗?”

    “我们知道娘娘辛苦,特意做了些吃的给娘娘送来。”耿文华忙说道,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直接将燕窝粥和杏仁饼拿出来:“这个是我做的,这个是钮祜禄姐姐做的,娘娘也尝一尝?若是好吃,回头我们多做些,若是不好吃……那我们就只能再带回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人家还是带了诚意来的,那拉氏沉默了一下才端起来那碗舀了一勺子品尝,随即就点头:“味道还行,说吧,你们今儿来,可还有别的事情?”

    顿了顿,补充道:“也没外人,有话直说就是了。”

    这两个人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一个有脑子,脑子用在别处,一个没脑子,两个人一起来,那必然不是白来的。

    耿文华忙笑道:“这不是瞧着您忙,想着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总不能娘娘分身乏术,我们却只在屋子里享清闲吧?我们也是想帮娘娘分担分担。”

    那拉氏笑了一声:“那你们可真是有心了。”

    钮祜禄氏眼睛顿时一亮,她来之前是真不知道耿文华打什么主意的,现在……哼哼,虽然她只是个嫔,但她若是能帮娘娘打理宫务,那谁还能小看她不成?

    那拉氏沉吟了片刻,先问耿文华:“你可有什么擅长的?”

    耿文华眨眨眼:“算账?”

    她算数厉害的很,会计这方面是专门进修过的。就看她那几个铺子庄子,还有纺织厂的账本,她全都能打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知道,这方面,她要说自己是第一……咳,不敢自大,户部必定是有比她更优秀的人的。

    别以为当皇帝的都是傻子,你户部的不会算账,应付不了皇上,皇上可是一句话就能要人脑袋的。所以,哪怕科举之前不擅长呢,进了户部就必得擅长。

    那拉氏点头:“正巧,这段时间宫里的账务有些混乱,我让内务府将这一年的账本先给你送过去,你先将账本给核对一番。若有问题,只管来回我就是了。”

    看账本可沾不到什么权利。

    耿文华乐滋滋的应下了:“是,娘娘您就放心将账本交给我,我保准一点儿的小猫腻都不放过。”脑子这东西是越用越灵活的,所以她没事儿做也得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我若是看账本,得要个比较习惯的环境,您看我那工作间……是不是可以让人搬进宫来?”

    进宫进的匆忙,衣服这些可以回去收拾,但是工作间是她当初花重金打造的,不说别的,光是桌子上那一套放大镜组装工作台,一时半会儿都收拾不完。

    所以,工作台还是留在王府那边的。

    胤禛是暂且没想起来呢——自打耿文华进宫到现在,三天了,都还没见着胤禛呢。

    胤禛见不着,这工作室也得想办法搬进来吧?也就只能是求一求那拉氏了。

    那拉氏也不生气,笑着点头:“好,回头本宫就让人给你收拾去,你且放心,保准不会给你损坏一丝一毫,在府里是什么样的,搬进来就是什么样的,你回头也让人收拾个屋子出来。”

    耿文华忙应了下来,又悄悄捏一下钮祜禄氏的手臂,你想干啥活儿你赶紧提啊。

    钮祜禄氏被捏的有些疼,差点儿没绷住龇牙咧嘴起来,但忙又低头遮掩住了,支支吾吾的:“妾身也不知道擅长什么……不如娘娘看着吩咐?妾身是想为娘娘分忧,娘娘有什么事儿,也只管吩咐就是了。”

    耿文华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话说的,倒好像她主动要账本的事儿是为了和那拉氏交易一样,只有她钮祜禄氏是不求回报,只一心想为皇后分忧的。

    算了,明知道钮祜禄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和

    她计较,平白给自己吃气。

    那拉氏沉思了片刻:“这样吧,眼看要过年……这宫里还在孝期,但又不能不过年,御膳房那边呢,就先交给你,看看那年夜宴该如何准备。”

    既要准备素斋,还不能太清淡。

    拟定菜单这事儿虽然瞧着不大,但却是很繁琐,又不能出一点儿差池,还要顾着宫里各位太妃的口味忌讳之类的,那拉氏也确实是为这事儿烦恼了几天了。

    钮祜禄氏忙应了下来,那拉氏就摆手:“行了,事儿说完了,也各自回去吧,回头我让人将账本给耿贵妃送过去,御膳房那边往年的菜式,也给熹嫔送过去。”

    两个人从翊坤宫里出来,钮祜禄氏才笑道:“多谢你了,若非是你,我今儿竟是不知道还能如此……你且放心,回头你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保准给你准备的妥妥当当。”

    其实也用不着钮祜禄氏,皇后只说年夜宴的事儿交给了她,可没说将御膳房交给她。

    再者,耿文华是贵妃,又有阿哥又有公主的,御膳房的总管只要不是脑子出问题了,那定然不会在耿文华这边的膳食上做手脚,克扣份例之类的。

    但知道钮祜禄氏是个嘴巴不过心的人,她就只笑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你好意,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去弘昼那边看看,咱们就先……分开走?”

    钮祜禄氏现在还有干劲,着急回去看菜单呢,忙就点头应了下来。

    耿文华自己去阿哥所,宫里这段时间忙,但并不耽误上书房上课。自打康熙下葬,这些小阿哥们——原本各王府的孩子,还有康熙的幼子,就都开始照常读书了。

    弘昼这会儿并不在阿哥所,耿文华也不是非得要见人,而是先进去转一圈,亲手摸一摸弘昼床铺上的东西,褥子的干湿,被子的薄厚,还有茶杯的干净度,洗脸布巾是不是好的。

    事事关心,事事过问。

    等到中午,弘昼这边也知道耿文华过来,就忙从上书房回来,进门就是一脑门的汗水:“额娘,您怎么来了?”

    “看看下人伺候的可精心。”耿文华笑眯眯的,伸手摸一摸他的手心,再伸到后背里摸一下,弘昼还尴尬呢:“额娘我都不小了……”

    “再大也是我儿子,后背出汗了,需得让人给你擦一擦,我就在这里,你何必着急赶路呢?就是我回去了,你下课了去永寿宫请个安就是了。”

    弘昼顿了顿才说道:“到底是不如在王府里方便了。”

    现如今耿文华是和钮祜禄氏李氏一起住的,弘昼到底是年岁略大了些,不好经常往后宫去,若是只耿文华自己一个宫殿,他来往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也快了,娘娘很快就能改善这事儿了。”现下是热孝期间,胤禛是不进后宫的,但过了这热孝,总不能还是妃嫔都住在一起,一院子人满满当当,挤挤挨挨的吧?胤禛也不方便。

    再说了,胤禛现下是皇上,总不能委屈他的妃嫔给康熙的妃嫔们住后宫吧?早晚这些太妃太嫔们,是要另有安排的,要么就是住园子里,要么……就是各回各家?她记得有这事儿来着,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却是记不清了。

    “最近上学可还好?是不是有许多人讨好你?”耿文华放下这话题,另外问了别的,弘昼点点头,但随即又摇头:“四哥最近像是看我有些不太顺眼。”

    耿文华顿了顿,叹气:“这事儿却是需得他自己想通才好,别人说再多也无用,你只要平常心来对待他就好,以往如何,以后还如何就是了。”

    第175章 第 175 章 他却是第一次见。……

    弘历的心思其实很好猜的, 原本他是……雍亲王府里,最得康熙喜欢疼爱的一个人,也是胤禛登基之前,留在宫里最长时间的人。相比之下, 弘昼调皮, 六阿哥体弱, 他虽说也友爱兄弟, 但怎么说呢, 那是一种对于弱者的宽容大方。

    结果胤禛登基, 弘昼和六阿哥的额娘做了贵妃, 自家额娘只是一个嫔。宫里自来是有母凭子贵的说法的, 但其实也有子凭母贵的说法。

    就好比当年德妃生了阿哥, 所以从一个包衣宫女, 一跃做了德嫔,这就是母以子贵。

    又好比当年, 赫舍里氏和妠喇氏都生了阿哥, 妠喇氏的阿哥还略年长些,结果却是赫舍里氏的阿哥被册封为了太子,这就是子凭母贵。

    他自己足够聪明伶俐, 却偏偏, 亲生的额娘拖了后腿。

    弘昼资质平平, 六阿哥还看不出来好坏, 结果他们两个,却是贵妃之子。

    意难平, 自然也就不能用平日里的心态来看待弘昼和六阿哥了。六阿哥年幼,暂且还没有搬到阿哥所来,所以弘历的意难平也只能是对着弘昼来了。

    耿文华捏着弘昼的手交代:“你也别想着你额娘是贵妃, 他额娘是嫔,你就只想着,你们都是皇上的儿子,他唯一的身份就是你的哥哥,你的兄长,你做弟弟的该如何尊敬他,就一如既往,该撒娇撒娇,该求助求助,别将眼睛放在头顶上就成。”

    顿了顿,她补充道:“在这后宫里,你额娘的身份如何,也仅仅是保证你这吃喝用度不受亏待。但你这前程,却是在皇上心里,在朝臣眼里,在兄弟们心里。所以,你和弘时弘历,还有六阿哥,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区分,因为你们都是庶出的,贵妃再贵,那也是妾,明白额娘的意思吗?”

    弘昼不说话,耿文华伸手捏一捏他的脸颊:“额娘不觉得委屈,额娘生了你和你妹妹,只觉得老天对我还是很眷顾的呢,再者,我现下做了贵妃,也是皇上开恩,娘娘恩典,要不然,我一个小小管领的女儿,如何能有这样的前途呢?所以,你不用觉得额娘是受委屈了。”

    耿文华又扯着他嘴角往上捏:“笑一笑?”

    弘昼勉强笑一笑,这才点头:“我知道额娘的意思,额娘放心,日后我只将自己的身份给稳住了就行,我是汗阿玛的儿子,是三哥四哥的弟弟,是六阿哥的哥哥。”

    这些身份里,儿子的身份最重要,其次是弟弟,然后是哥哥。

    耿文华揉一揉他脸颊:“好,我就知道我儿子是聪明的,过不了几天,想必各处宫殿就要收拾好了,我回头找个机会和你皇额娘商量一下,单独要个宫殿……”

    反正胤禛这后院人少,满打满算,连六宫都凑不齐,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单独住一个宫殿,都是住得下的。所以她单独要一个宫殿,应该不算是很过分。

    到时候弘昼来往也就方便许多。

    她又问了弘昼的生活方便,吃穿用度,身边伺候的人,事事详细,确定弘昼在阿哥所并未受委屈,这才起身回了永寿宫。

    也不到三天,再去给那拉氏请安的时候,那拉氏就说了这搬宫殿的事儿——耿文华还是住在永寿宫不动,那拉氏搬去东边景仁宫。东为贵,所以那拉氏选了东边。

    年氏也搬去东边延禧宫,李氏则是东边钟粹宫,钮祜禄氏留在了西边,住进了后面长春宫。

    “你和钮祜禄氏素来要好,住的近些,日后也方便走动。”那拉氏分完地方之后,还笑着对耿文华解释了一句。耿文华正要点头,年氏就问道:“娘娘,妾身能否住永寿宫?”

    永寿宫是距离养心殿最近的地方,胤禛进宫之后因着要保留康熙的东西,就自己留在了养心殿。

    那拉氏看了年氏一眼,笑道:“这永寿宫的事儿,是皇上亲自定的,并非是本宫做主的。”

    连耿文华都有些吃惊了,但很快就遮掩过去了:“怕是皇上也想经常见一见小格格呢,咱们可都知道,皇上自来是最疼爱小格格了。”

    那拉氏点头:“是,皇上提起来的时候也说起来这事儿了,小格格年幼,暂且跟着耿贵妃再住两年,大些了再去公主所。再者,耿贵妃素来有才干,皇上也很是欣赏。”

    这是说耿文华有功劳。

    年氏皱了皱眉,看耿文华,耿

    文华就装傻:“年妹妹可是要吃点心?”

    说着将手边的点心盘子递过去,年氏摆摆手:“不用了,我不过是想着,六阿哥体弱,若是住在永寿宫,来往请太医也方便。”

    出了永寿宫就是养心殿,再出了养心殿就是乾清门,往西边走,就是太医院所在之地,确实是距离更近些。

    耿文华笑道:“这个年妹妹就不用担心了,哪怕是略远些,但凡你叫,太医总能最快赶到的。”宫里谁生病,太医敢耽误?路上差的那点儿距离真不是事儿。

    年氏就没再说话了,李氏是没什么意见的。

    于是接下来就是搬家。

    耿文华就住在永寿宫主殿,自然是不用搬的,不过,这宫殿还是需得重新布置的。东侧殿她打算留着给小格格还有弘昼,西侧店就做库房和工作间,还有书房——弘昼和小格格也需得读书,胤禛来这边,偶尔不也得看看书吗?再者就是她自己,得闲就看书,这书房就和工作间一样重要,必得有。

    定下来做什么用,就该往每个屋子里安放家具了。内务府的人来测量尺侧,然后从库房里挑选合适尺寸的家具送过来,架子床,书架子,书桌,凳子,椅子,百宝阁,还要将工作间从雍亲王府搬过来。

    这样的活儿是轮不到耿文华来做的,她嫌弃这屋子里叮叮当当的安放家具吵闹,干脆就起身往御花园去。

    赫赫有名的御花园,怎么能不多看两眼呢?

    走的累了,就干脆找了个小亭子坐下,她找这位置好,太阳晒着暖融融,眼看快要睡过去,就听见亭子外面,有一处假山,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原因为是小动物,但一想这冬天,哪个小动物在外面溜达呢?

    正要让知春去看一看,就听见有说话声传过来。

    “这是什么?”

    “香灰,太后娘娘烧香了。”

    “香灰不是有专门的人处置吗?”

    “你不知道,太后这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烧香了。这段时间,但凡皇上来请安,走了之后,太后都要哭一场,然后就要给先帝上香。”

    “哭什么呢?皇上是她儿子……”

    “我恍惚听了几句,好像是为着十四爷的事儿。”

    “那给先帝上香做什么?”

    “哭诉当今登基不如她的意呗,我瞧着太后是更偏爱十四爷的……”

    耿文华冲知春招招手:“悄悄的,去叫了侍卫来,将这说话的人给拿下。”

    知春忙应了,但要去的时候却是为难了,因为这亭子想要出去,就需得经过那假山,她若是从假山那边走,岂不是就要惊动那说话的人了吗?

    可若是不出去,怎么叫侍卫呢?

    知春顿了顿,三两步就跨过去,打算自己先将那人给拉住,然后大声喊了侍卫来。结果她这一抬脚,就有响动,大丫鬟嘛,还是有些体面的,头上也是有些首饰的。

    那假山后面立马一安静,两个灰色的身影立马窜出去了。

    知春顿时着急,拎着裙子就往外跑:“抓住了那两个!撞坏了我们娘娘的东西还敢跑!”

    她们是在御花园,侍卫是在的各处门口,距离这亭子还是有些距离的。再有,耿文华图清净,并不让人在跟前伺候跟着,所以等知春追出去,那两个人影就不见了。

    知春有些恼怒的回来:“必定是有人算计咱们,再者,也必然是宫里的老人了,对于宫里各处转弯遮蔽之物十分熟悉,这才能一眨眼就没影了。”

    耿文华笑道:“算计咱们的人图什么呢?”

    “奴婢愚钝。”知春想了片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耿文华就笑道:“那就不要想了,对付阴谋诡计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它摊开放在阳光下,走吧,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带着知春到景仁宫的时候,那拉氏正闭着眼睛让丫鬟给揉脑袋呢,这几天事情繁多,就算是略分出去一些,但那拉氏还是忙的分不开身,尤其是太后那边,打死不搬,以至于到现在,康熙别的妃嫔都已经搬出了东西六宫,连宜太妃都搬出去了,可她还是住在永和宫。

    太后若是不搬去慈宁宫,胤禛就没办法册封康熙后宫,这上面一团乱,一来是侧面说明胤禛不孝,连亲爹的未亡人都安抚不了。二来呢,也说明那拉氏没本事,这点儿小事情都办不好。

    她现在正想法子呢,可太后不搬她能怎么办?能像是威胁宜太妃一样来威胁太后吗?

    宜太妃还有顾虑的人,不管是五福晋还是九福晋,进宫来一趟,她就能屈服了。可太后……她所顾虑的人,现在正进不了皇宫呢,还在外面大将军王的府里破口大骂呢。

    见耿文华来,那拉氏就有气无力的:“可是少了什么东西?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叫内务府送来就是了,你好歹是一宫之主,这点儿事情也做不了主吗?”

    “娘娘今儿可误会我了,我不是为这个来的。”耿文华笑着说到,行了礼,坐在那拉氏下手:“我今儿是为了一件儿重要事情来的,我刚去了御花园,本想着找个僻静地方歇歇脚,却不料听到了一番话。”

    那拉氏顿时无语,这都能让耿文华给遇上?

    或者说,自己还是太束手束脚了,以至于自己虽然是皇后了,但宫里这些个人,却不一定是按着她的路子走的?

    她面色严肃了几分:“你听到了什么话?”

    耿文华招手叫知春:“咱们来学一学,我一句你一句。”

    知春忙应了,于是耿文华开始捏着嗓子学:“这些是香灰……”

    知春也是个机灵人,否则也做不了耿文华身边大丫鬟。耿文华一字不差的背诵,知春也是能还原个八九分的。主仆两个像是说相声,将刚才听见的那番话学给那拉氏听。

    甚至来知春下台阶去抓人的事儿都给模仿了个具体,知春后来还喊了一声,就算是没抓到人,但至少有十来个人可以为知春作证。

    这事儿其实要查呢,也是很好查的,将当日里去过御花园的人都给筛一遍就能筛出来了。但比较麻烦的是,这两个可能是太后那边伺候的人。

    要是查,就得查到太后那边去。

    太后正为着十四爷的事儿和胤禛赌气呢,这边你那拉氏过去,说要抓两个说闲话的,那太后会如何想呢?是不是就要觉得你那拉氏是在威胁她了?

    但这事儿也不能放任不管,两个伺候人的奴仆不是大事儿,关键在于那两个人说的一句话——太后不满先帝将皇位传给了当今,常有抱怨之语。

    这话也不能明着拿着去问太后,一来是无凭无据,那两个人还没抓到。二来呢,太后会不会以为,你做皇后的,连永和宫的一点儿动静都不放过,是不是在永和宫安插了人手了?再者,她一个做长辈的,竟是连几句抱怨的话都不能说了吗?

    她甚至都没和别人说,只是给先帝上了几炷香而已。

    她做太后,就要做的如此窝囊,连一句不满都不能说了?

    那拉氏皱眉在想这事儿该如何办,耿文华还好奇呢:“娘娘,您说,她们为什么会算计到我头上来?”

    那拉氏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也不一定是算计你,有可能是抓到哪个算哪个,只要将这话给传出来就行,不是你,也能是别人。”

    “但她们怎么就确定我会将话给传出来呢?”耿文华还是好奇疑惑,那拉氏叹口气:“凭这事儿能将我一军。”

    “至少一个管理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那拉氏看她眼神还带几分清澈,就忍不住多解释了两句:“现如今你是贵妃,又有阿哥又有公主,我若是因着管理不力被冷落,那谁能代替我掌管后宫?”

    总不能是身体不太行的年氏,或者是已经开始发展念佛爱好的李氏吧?李氏倒是也有可能,毕竟弘时算是皇上名义上的长子……嗯,新思路,只盼着李氏没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

    那拉氏摆摆手:“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日后遇上这种事儿,只管来告诉我就是了,剩下的不用你管

    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胤禛来她这边亲自将永寿宫定给耿文华的时候,那拉氏也不是没有不满的——距离养心殿最近的,难道不该是她这个皇后的居所吗?

    可后来胤禛说了耿文华的能耐,耿文华前前后后又表现这样单纯,那拉氏就觉得,将耿文华当对手,实在是自己多虑了。

    怕是皇上更看重的,也是耿文华的那才干。至于耿文华自己,素来没什么权利心思,她做贵妃,总比李氏做贵妃强,否则,既有长子又有名分,李氏怕不得要翻出天去。

    耿文华赶紧起身:“那妾身就先告退了,娘娘若是有用得着妾身的地方,只管派人去叫一声就是了。”

    这是怕皇后需要有证人。

    那拉氏摆摆手,耿文华就忙往后退去。

    再回永寿宫,各处基本上都已经收拾妥当了。耿文华正里里外外的看着,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一转头,正好看见胤禛进门,她忙挂上笑脸,拎着裙子小跑着去迎接:“皇上怎么来了?我还想着皇上这段时间忙,怕是要再等几天才能见着人呢。”

    “这里如何?可喜欢?”胤禛扶住她胳膊,让她没能跪下去,然后伸手点了点院子里:“院子也大,朕比较了,六宫之中,这边最大了,这片地方,你可有打算?是准备种植花草,还是让人弄个小点儿的游乐场?”

    耿文华都忍不住笑:“连小格格都六岁了,弄个游乐场给谁玩儿呢?”

    “咱们日后再生几个就是了。”胤禛说道,耿文华挑眉:“我却是听说,皇上说要守孝三年。”

    胤禛点头:“三年之后再生也来得及,你需得好好保养身材才行,回头得空了,让太医再给你调理一番。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帮皇后娘娘看账本,这账本……有些不太对。”耿文华很直爽,有话直接说,从不遮遮掩掩。

    “有好几处是对不上的,内务府那边怕是有很大猫腻。”她可不因为内务府给她送来了好家具,她就将这事儿给压下去。反正内务府不管换了谁上来,她想要什么,内务府都得送。

    但内务府现在贪污她查不出来,内务府估计就要以为她好欺负了。

    胤禛沉吟片刻:“这会儿回头你和皇后说就是了。”汗阿玛前些年因着年老,性子越发的……说好听点儿就是宽和,只要不是特别大的事儿,就不愿意计较,总说什么仁善仁善的,为个仁君的名声……养下了不少蛀虫。

    这些话却是不好对耿文华说的,事儿得一件一件办,他倒是想将那些蛀虫给一锅端呢,但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八阿哥等人。虽说自己已经登基,他们却还是不死心。

    胤禛想到胤禩等人,就忍不住沉下了脸色。

    耿文华眨眨眼,拍他胳膊:“皇上在生气吗?”

    “想到些恶心的东西。”胤禛皱眉说道,耿文华笑眯眯的:“恶心的东西也是想越是恶心,皇上不妨先放在一边别去想,只想着好的事情,为庆贺皇上登基,我特意为皇上准备了礼物呢,皇上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胤禛倒是真来了几分兴趣:“是什么?”

    “皇上随我来。”耿文华拉着胤禛起身,走到内室门口,垫脚伸手:“我来捂住皇上眼睛,我放开的时候皇上才可以看,不然就没惊喜了。”

    胤禛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就他们俩这身高……算了,难得耿文华高兴,就随她吧。

    于是胤禛微微曲腿,好让耿文华能捂住自己眼睛,再顺着耿文华的力道往前走。大约是绕过了屏风,随后他就察觉耿文华放开了手,眼前是一幅很大的地图,上面用小旗子扎着。

    胤禛凑近了看,才看见那些小旗子上是写着有字儿的。

    有的写着煤矿,有的写着铁矿,有的写着人口等等。

    胤禛是聪明人,再者,这疆域图他也是日夜看的,十分熟悉,有些地方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里有煤矿?这地方有铁矿?”

    耿文华笑眯眯的点头:“是,我看书猜测的,皇上派人略一打探就知道了。”

    地理知识嘛,她不懂,她都是根据结果反推过程的。先确定那地方有什么,然后再来搜集那些地方的不寻常地方,再将这些不寻常给总结出来。

    “这些也是当地的特产,山西的醋,山东的米……”她一一给胤禛指过去:“地大物博,这就是皇上的天下了。”

    胤禛伸手摸一摸那些小旗子,都是用绸缎做的,上面的字儿是刺绣出来的,那绣工一看就知道,是耿文华的手艺。她一个不擅长女红的人,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才做出来这么些小旗子。

    胤禛看过许多江山图,有展现山脉的,有展现河流的,有军事布防的。

    但是这种,直接将这个江山的物资丰饶给展现出来的地图,他却是第一次见。

    不说这些绣工多费事儿了,光是查阅书本,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吧?这东西,绝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做出来的,然而耿文华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的这事儿,她忙活了多久,他心知肚明。除非……耿文华脑子里原本就有。

    所以,她所来的世界,和自己的大清,至少在疆域上是重叠的?一样的土地,一样的物产,一样的气候环境,甚至粮食物种?

    若是疆域是重叠的,那是不是区别就在于时空上了?或者还有什么自己不曾想到的?

    第176章 第 176 章 梦见你们兄弟小时候。……

    胤禛心里所想, 耿文华是一点儿不知道的。她若是知道……也不奇怪,世上并不缺少聪明人,康熙在世的时候就是绝顶聪明之人,任何学科, 他只要感兴趣, 就能在短时间内学出成果来。

    胤禛作为康熙的儿子, 又能在九龙夺嫡中获胜, 他那脑子, 能是寻常人的脑子吗?就算是不如康熙, 也绝对是站在了这世上七成人的头顶上了。

    再者, 她一个寻常人, 不会法术, 会受伤会生病, 那首先排除什么仙人鬼王之类的选择,剩下的不就很好猜了吗?

    不过, 猜中了又如何呢?还能将她给送回去不成?

    既然什么都干不了, 那耿文华有什么可畏惧的?随便猜吧,就当是给自己找了个解闷的谜题,得空了就猜一猜, 猜完了再来印证印证, 这时间就能很快打发过去了。

    对于耿文华送的这份儿贺礼, 胤禛还是很喜欢的, 笑着说到:“确实不错,难为你了, 竟还能想到这样的主意,苏培盛,将这地图好好的拿到御书房去, 不可有半点儿损伤。”

    这是喊的外面苏培盛,苏培盛忙应了一声,也不叫别人来帮忙,自己轻手轻脚的将小旗子给摘下来,再慢慢将整个地图给拿下来。别人不知道,他岂能不知道自家主子心意?

    这位耿贵妃别说是送这么贵重个地图做礼物了,就算是随便在外面弄一把野花,自家主子都得当宝贝给收藏起来。

    胤禛又问了耿文华这段时间在宫里可习惯,又解释之前没过来的原因:“礼部上了折子,要给汗阿玛拟定庙号,再有就是明年的年号,另外就是太妃们的册封,还有朝中官

    员的提拔……”

    一朝天子一朝臣。

    康熙朝的那些臣子,有年老的,有年轻的。

    胤禛登基,他自己也有得用的臣子手下,有些是已经在朝为官,有些却不是。

    那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康熙朝的臣子还在,他胤禛的手下用功劳总不能不赏赐不提拔吧?于是,怎么挪动这些萝卜,奖惩分明,该怎么将自己的萝卜安插进去,这可都不是小事儿。

    有些不太着急,就像是工部尚书,以前怎么用,现在还怎么用就行。但有些就比较着急了,像是九门提督,隆科多这位置不能动,还要再给他分些权利,让他将整个京城给守好了。

    胤禛忙的一天在御书房,连茶水都得控量喝,免得喝多了上净房。

    别说是耿文华这里他没空来了,就是那拉氏那边,他也都是抽空去,顶多半个时辰,正事儿说完了人就走,连个留下来一起用饭的时间都没有。

    再者,十四从西藏回来了 ,那西北那边就还要再派人去。

    本来胤禛是想说这事儿的,但想到耿文华和年氏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他就又将这话给顿住了。

    只说道:“虽说我现下忙,但你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只管让人去找苏培盛,我和他说了,你这边的事儿要紧,让他不能拖延。”

    耿文华犹豫了一下:“那纺织厂那边的账本,我能不能让人送进来?”

    胤禛沉吟了一下:“回头让内务府给你送两个人来?再者,也给你个腰牌,你若是要出宫,只拿着牌子出去就是了。不过这眼看过年,若非重要事情,你还是先留在宫里好。”

    耿文华就笑道:“我知道,我年前没打算出宫,不过若是能有人跑腿那就更好了,年底了,纺织厂那边也许需得发节礼了,我自己不好出宫,就得有人出面办这事儿。”

    今年不打算送卤鸡了,毕竟康熙才过世,虽说普通百姓不用太苛刻守孝,但她一个做晚辈的大量购买卤鸡就不太好。所以她今年打算发白米,不管什么朝代,粮油米面这些东西,才是最实惠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胤禛也着实是忙,就又起身走人了。

    很快苏培盛就送了两个太监来,一个叫赵念,一个叫赵思,两个人年级看起来都不是很大。虽然名字听着像是兄弟,但真不是兄弟,一个是河南人,一个是山西人。

    赵念是河南那边的,家里靠着黄河那边的,发大水,遭灾了,一家子就剩下他一个,一路乞讨到京城,实在是没法子了,半大小子嘛,怎么吃都吃不饱,又是外地人,招工也找不到什么好的。

    于是狠狠心,给自己来了一下子,将攒了一路的钱拿出来打点,这才得了个进宫的机会。

    赵思是山东的,他并非是自己来的京城,而是行宫那边的人,为人老实,伺候过康熙,康熙回京的时候正巧人手不足,将行宫的人给抽调了一下带回来,赵思就在其中。

    但来了京城之后,就发现京城这宫里,人才济济,他实在是排不上号,所以慢慢就被人给忘记了。

    这两个呢,一个机灵,一个老实,名字是凑巧相似的。苏培盛得了胤禛吩咐,又知道耿文华是个什么性子,最是天真单纯的人了,所以也不敢挑那种特别聪明的,这两个就是苏培盛特意挑选的。

    耿文华见了人,问了一遍儿,当即就吩咐两个人先去办差,一个往纺织厂那边去,将纺织厂的账本给拿回来,另一个则是去铺子庄子那边,将剩下几家的账本给拿过来。

    她自己院子里还有个太监呢,是从雍亲王府带回来的,人没多少野心,并不愿意出门办差,就愿意守在这永寿宫里面。人各有志嘛,有人喜欢在外面干大事儿,有人就喜欢在小小的地方过普通的日子。

    所以耿文华也不勉强他。

    过了没两天,钮祜禄氏就过来找耿文华了:“你之前说年贵妃的事儿,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耿文华这两天看账本看的一脑袋都是数字,听着钮祜禄氏这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钮祜禄氏自顾自的说道:“皇上下令册封年羹尧为镇西大将军,命令年羹尧往西北去了。”

    不是西藏,而是西北。

    耿文华啊了一声,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我哥哥为皇上平定了西北……”

    赶紧将这个声音从脑子里甩出来,她笑道:“是吗?我这两天忙的连吃饭都得算账,一点儿没听说外面的事情呢,眼看过年了,年大将军还要出京吗?”

    “年底怎么了?打仗这事儿能等人?”钮祜禄氏说道,语气很有些冲,也不知道是嫉妒年氏有如此得力的娘家,还是盼着年羹尧吃个败仗回来,让年氏没脸见人好。

    耿文华才不惯她这脾气,就问道:“你这是吃枪药了?”

    钮祜禄氏脸色僵硬了一下,又问道:“太后娘娘要搬去慈宁宫了,你可知道?”

    耿文华当然知道,她就算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也是要分情况的,年羹尧这种属于外面朝堂上的,需得要费精神去打听,她就没空听。但太后搬家这个属于内宫的事儿,她每日里都是要去给那拉氏请安的,那拉氏能不念叨两句?

    “明日里搬过去,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拿个主意,太后搬家,这也是大事儿了,咱们可要送礼?”钮祜禄氏问道,耿文华嘴角动了动,这个事儿,她也没主意啊。

    你说这搬家是好事儿吧,那也确实是好事儿,亲儿子当皇帝了,自己做太后了,这能不是好事儿?所以贺礼得送。

    但你要说这不是好事儿……胤禛能做皇帝是因为康熙死了,死了男人的事儿能叫好事儿?再者,太后心里估计还忧心十四爷呢,指不定心里不顺气呢,你上赶着送贺礼是觉得太后娘娘看你不碍眼是不是?

    这种担忧也不好对钮祜禄书说,耿文华顿了顿就问道:“这事儿是不是需得问皇后娘娘?再者,搬家是大事儿,这几日里太后娘娘总说精神不太好,不让咱们去请安,那搬家了,咱们是不是得去请安呢?”

    她回答不上来,索性就又提出新问题来。

    钮祜禄氏顿时也被问住,过了片刻才说道:“那咱们先准备着,明日里问问娘娘,娘娘若是觉得要准备着,咱们就让人回来拿。娘娘若是觉得不用准备,咱们也就不用麻烦了。”

    “那倒是好,还是你有法子,我都没想到这点儿。”耿文华笑眯眯的说道,钮祜禄氏瞧着她眼前还放着账本呢,就好奇:“这内务府的账本你还没看完?”

    “宫里各处都有账本,短时间内如何能看得完?” 耿文华说道,宫里的账本那真是……多如牛毛。

    各处宫殿的修整有账本,各处宫殿的花草有账本,各处宫殿的衣服有账本,各处宫殿的茶具有账本。像是耿文华这会儿还好,永寿宫只住她一个主子。

    但是康熙时候,那一个宫殿得住三个主子呢。要不然,康熙那么多后妃,往哪儿放呢?

    她就算是每天只看一样,这些账本也不是短时间内能看完的。所以现在是挑着重要的看,不太重要的,像是修房子这些,一年一次,今年的修过了,明年的还不到时间,也就可以暂且放一放了。

    礼尚往来,耿文华就问御膳房的事儿:“可有什么难处?”

    钮祜禄氏赶紧摇头:“并没有什么难处,一切都有定例,只要循照旧例来,大多不会出错。”

    说了片刻的话,钮祜禄氏就先告辞走人了。耿文华忙,也就没有很往外送,在钮祜禄氏看来,这就又是和以往不太一样的地方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请安,耿文华因为晚上有些熬夜,这黑眼圈就有些明显。

    那拉氏还特意关心了几句:”可是换了地方睡不安稳?回头让人给你送些安神香去?”

    耿文华笑道:“劳娘娘关心,也不是没睡好,就是晚上多梦,睡得浅。偏睡醒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这才有些疲惫。”

    李氏就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怕是耿妹妹白日里忧思过重,以往耿妹妹不是……还是需得找太医看看才是。”

    说的是耿文华之前病过的那一次,病的缘故是能打探的出来的,可病根却是不好问的。

    不过她这次不是对着耿文华来的,而是冲着年氏,转头就看年氏:“听说年将军今儿就要启程了?年妹妹昨儿可见过年将军了?”

    清朝这后宫,其实还算是比较……有人性一点儿的。后妃怀孕,若是心中惶恐,都可以

    接了娘家女眷来陪着住的。

    想见见自家男性长辈呢,也可以,先和皇上说,皇上应允了,就在乾清门那边等,妃嫔出来相见。

    年羹尧既然要出征,必然是要来见见年氏的,兄妹两个昨儿怕是已经见过了。

    李氏特意询问,年氏就微微点头:“多谢李姐姐操心,昨儿已经见过了,我二哥一切安好,出征也是为皇上分忧。”

    这话说的是李氏多管闲事儿,我自家的兄长,出征不出征,和你李家有什么关系呢?身为臣子,为君分忧,乃是分内之事,轮得到你个不相干的在这儿问来问去的?

    停顿了一下,年氏脸上又有了几分似笑非笑:“怎么,难不成三阿哥也想为皇上分忧?三阿哥这岁数可不小了,当日里直郡王出征,也是这般年纪。”

    李氏忙笑道:“弘时还小呢,弘时不比直郡王,直郡王当年是自幼习武,弘时却是学的文。”

    年氏又笑道:“李姐姐这话说的可就不太对了,什么叫三阿哥学的是文?爱新觉罗家的孩子,不都是从小习武吗?咱们满人是马背上打的天下,皇家的孩子若是不会武,那传出去可就是大笑话了。”

    就连胤禛,虽然人人都知道他四力半,但人家骑马射箭那也是样样精通,得空还学了剑术呢,虽然强身健体的效果更大些,但不拿去杀敌看起来也还是很有气势的。

    那拉氏不耐烦听,摆手:“好了,外面的事儿,皇上自有安排,也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嘀咕。今儿太后娘娘搬往慈宁宫,我这里还忙着,也就不留你们了,对了,耿贵妃,小格格可得空?”

    耿文华忙点头:“这两天闲着呢,娘娘可是叫她有事儿?妾身这就让人去喊了她来。”

    那拉氏摆摆手:“不用来这儿,直接往慈宁宫去就是了,这搬东西忙乱,我想着让她先去陪一陪太后娘娘。”

    免得太后看见这乱糟糟的,心里堵着一口气。

    太后心情不好,受罪的还是她这个做儿媳的。

    宜太妃最近确实是生病了,之前搬家总说身体不适是借口,这次是真生病,被冻着了。

    这话说出来简直让人笑话,宫里的太妃,冻生病了,可事情还真就这样发生了。那拉氏得知的时候,简直就是……恨不能将内务府的人叫过来打一顿。

    既然知道了,那也不能无动于衷,该去探望还是要去探望的,该和五福晋那边解释还是要解释一番的。

    正想着,胤禛那边就来了人,说是册封太妃们的圣旨拟定好了,礼部和内务府要一起过去宣旨。

    那拉氏作为皇后呢,也需得跟着走一趟。

    这请安,也就散了吧。

    耿文华回到永寿宫没多久,钮祜禄氏就又来了:“今儿这后宫可是演了一场好戏,你没去看当真是可惜了。”

    耿文华就好奇:“什么大戏?”

    “今儿皇上不是册封太妃们吗?惠太妃平太妃荣太妃,都被册封了贵太妃。”原先品级上往上提拔一下,这是历代的规矩了,毕竟人家伺候先皇一辈子,也算是有苦劳的。太嫔们也是如此,原地升级。

    但所有人都册封了,甚至连小贵人小答应,也都被册封了。

    就宜太妃,原地不动。

    圣旨倒是有的,宫里虽然现在人人都是喊的太妃,但其实正式的圣旨是没有的,这次才是正式册封。宜太妃……就只是宜太妃。

    宜太妃当场破防,要找胤禛询问清楚的。但被皇后给拦下来了,皇后只说皇上事务繁忙,劝宜太妃不可逾矩——后妃不得往前面宫殿去。

    钮祜禄氏笑哈哈的:“让她当日里为难我们皇上,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

    耿文华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事儿怎么说呢,办的很有胤禛自己的个人特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喜欢就给你多多的好处,不喜欢,就算是明知道会被人给议论参奏,还是要出这口气。

    “想必宜太妃很快就能想通了,种瓜得瓜,种豆得到嘛。”耿文华笑眯眯的说道,钮祜禄氏也笑,但过了片刻,就又忧心:“传出去外面那些人,会不会说皇上心胸狭窄?连个女人都容不下?”

    这话,那拉氏也正在对胤禛说。

    那拉氏的意思是,胤禛这次太冲动了,他现在是皇上了,做事儿不好如此只凭喜好了。宜太妃这事儿虽然是当场出了一口气,但对八爷党来说,也正好是抓住了胤禛一个把柄——刻薄寡恩。

    宜太妃再如何,那是伺候过先皇的长辈,你一个大男人家,和个女人斤斤计较,不过因为几句口舌的事儿,就将一个长辈的体面这样踩在脚底下,现在是这样对待伺候过先皇的女人,那日后是不是也要如此对待跟随过先皇的大臣?

    这种心性对于做皇上的来说,就是刻薄寡恩。

    胤禛皱着眉,略有些不耐烦:“她当日里既然有胆量在汗阿玛灵堂上说那样的话,那今日里就需得能承受这样的事儿。你不必劝我,圣旨已经下了,我也不可能再更改。”

    朝令夕改,那才是大忌讳呢。

    那拉氏也知道胤禛脾气,当下也不敢很劝了,但私底下难免要吩咐内务府,将宜太妃那边的份例,和荣太贵妃她们的,提成一样的。

    也就是说,没有这名分,但是这月例是不能少。

    免得宜太妃这生病的档口,五福晋进宫来请安,再将这事儿给拿住了来问。

    那拉氏是皇后,她必得是要有个贤良的名声的,无论是先皇后宫里的,还是皇上后宫里的,她都得做到问心无愧,该如何就如何,不能让人有什么抱怨之言。

    她私下里做的事儿,暂且是不好和胤禛说的,于是也只说太后搬家的事儿:“母后今儿刚到慈宁宫,怕是心里也不安稳,咱们去给母后请个安?”

    胤禛就点点头,带着皇后往太后那边去。

    太后正搂着小格格看书呢,平日里她那边冷清,今儿见了小格格,倒是很有些喜爱,就留着小格格在身边玩耍,一天了也没想着给送回去。

    小格格也不着急,反正她自小就是满院子乱窜,那拉氏那边养几天,钮祜禄氏那边蹭顿饭,李氏年氏那边玩一玩,只要派人和额娘说一声也就可以了。

    这会儿见着亲爹了,就赶紧来问安:“汗阿玛安。”

    胤禛伸手将她抱起来,带着她一起给太后行礼问安,太后摆摆手:“快起来,抱着孩子呢,你小心些,免得将孩子给摔了。”

    亲儿子多大力气她能不知道?这起身一个不留意……

    胤禛无奈:“不至于连这点儿力气也没有,昨儿有些忙,没顾上来给额娘请安,额娘今儿吃的可还好?昨晚上睡得可还好?”

    太后点头:“好,你媳妇儿上心的很,一日三餐都要过问的。”

    她顿了顿,叹气:“就是睡的不太好,总做梦,梦见你们兄弟小时候……”

    她这话头一起来,胤禛脸色就沉了沉,不用听就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但是吧,直接打断还不太好,就听着太后在这里絮叨:“十四想要个小匕首,你将你汗阿玛给你的,送给了他,他高兴的啊,晚上睡觉都要抱着不撒手。”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现在你们都长大了,胤禛啊,我知道十四有些事儿做的不对,但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你总这样关着他,他不就越发的生气了吗?”

    胤禛心里恼恨,他生气怎么了?爱生生去,我只是关了他,又不是杀了他,额娘倒像是怕自己杀了他一样,这么就不担心担心是十四要杀了他?

    第177章 第 177 章 瞧着你发福了些。……

    慈宁宫的事儿, 是小格格回来之后告诉耿文华的。

    这种事情吧,耿文华确实是不太好评价。人心都是偏的,她也不敢

    保证自己对弘昼和小格格就是完全一样的啊,但明面上必然是一碗水要端平的, 弘昼有的小格格也必须有, 小格格有的弘昼肯定也要有。

    太后吧, 做德妃的时候可能还会略有些顾虑, 不会偏心的太明显。但现在她都是太后了, 就算她知道她这太后的位置是因为哪个儿子来的, 但太后啊, 皇帝亲娘啊, 这样的身份地位, 世上谁敢说她一句不对?不一样了, 所以就可能,没有做德妃时候的那份儿谨慎了。所以这偏心呢, 也就稍微的, 更外露了些。

    再者,估计太后也是觉得,胤禛都做了皇帝了, 这天地间唯一的, 独一无二的九五之尊的位置都给了你了, 那你给你弟弟点儿底气胆量怎么了?你给十三那样大的权利和看重, 就不能分出来一点点儿给十四吗?

    这种心思其实很常见的,就算百姓里, 也多有用富裕儿子的钱来接济不富裕儿子的父母。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所有的孩子都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这个有钱的能吃一道菜扔一道菜, 那个没钱的连剩菜都舍不得丢,那作为亲兄弟,照看一下怎么了?

    但胤禛心里肯定想的不同,十三是谁?是他当年一废太子的时候,一力将事情兜揽在自己身上,将其余人全都给择出来的左膀右臂,是登基之前为他稳住了京城的主心骨,是他这些年谋划的坚定不移的追随者。

    十四是谁呢?除了一母同胞这四个字,十四还为他做过什么?十四不光什么也没做过,还在他被关在宗人府的时候落井下石,在他奉命追债的时候跟着九阿哥一起在宫外叫卖家具的抵抗者,是在他有志向的时候投靠他的敌人的背叛者。

    两相比较,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该信任谁重用谁吧?

    胤禛是德妃生的,却也并不是德妃养大的,胤禛再回永和宫的时候都已经十一岁了,他常住的地方是阿哥所,常用的人手佟佳氏留下的人手。

    十四虽然也是德妃生的,但十三十四,都是永和宫阿哥,当年的胤禛看来,是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的。

    耿文华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小格格讲这些,小格格毕竟年幼,若是听个半懂不懂,再到外面念叨几句,那可就坏事儿了。倒不如先不说,她就哄着小格格先吃晚饭:“太后娘娘和你汗阿玛有不同看法呢,人呢,对一件事情有不同看法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是你喜欢粉色的,你五哥喜欢蓝色的,这个东西是强硬扭转不过来的 。你尊重别的看法就好。”

    “今儿晚饭有你最喜欢吃的炒凉粉,不过不可以多吃,小半碗可以吗?”耿文华问道,这东西不太好消化,所以小孩子到了晚上是不能多吃的。

    这个炒凉粉可不是寻常炒凉粉,而是用了海鲜做配料,里面能找出来虾仁,尝出来蟹黄粉的味道,还有哈蜊肉,以及八爪鱼脚。

    味道鲜美的很,小格格使劲吸一口,笑嘻嘻的:“这个味道可太好了,额娘,咱们明天也吃这个?中午吃,我要吃满满一大碗。”

    耿文华就应了:“好,不过你明天中午不在慈宁宫用饭吗?”

    “你忘记我刚才说的了吗?皇玛麽说身体不舒服。”小格格说道,大约是目的没达成,看胤禛也有些不顺眼,临了就说身体不舒服,不光是不让小格格去了,就连胤禛也不许去请安了。

    一说起来这个,耿文华就立马想起来后世一个传闻——无论如何,胤禛表面上都需得有个孝顺名声,太后见了他就心情不好,娘儿俩就容易吵起来。于是,胤禛就选择了半夜去请安,趁着太后没睡醒,还要贴心的说不打扰太后睡觉,门外磕个头,就算请过安了。

    不过传闻不可信,太后不是那泥塑木雕,你不得她喜欢还用她刷人心,太后能忍吗?所以就算胤禛半夜里去请安这是事实,但真相也肯定不是胤禛不愿意和太后碰面争吵。

    十之八九,是因着胤禛太忙,早起上早朝,上完早朝又太晚,若是再看看折子处理一下政务都快中午了,所以宁愿赶着早起这会儿来请个安而已。

    当然这种行为也绝对不会太多,三五天里一次,或者十天里面三四次。

    反正他是每天要给太后请安的,一天不落,出现几次特殊情况也就很正常了。

    耿文华连连点头,应付了小格格之后,就赶紧让她吃饭。吃完饭就带着她在院子里略走动走动,热孝期间嘛,也不好欢声笑语,所以娘儿俩就只散步,略说几句话。

    晚上这样消消食儿,睡眠就能更好些。

    年羹尧出京的事儿在宫里并没有人很惦记,皇上那边忙的什么一样,再加上康熙也才过世,父死三年不改其道,所以宫里还是一切照旧,宫外也并没有太大的事情发生。

    这一转眼也就到了年根底。

    大约是太后念叨的时间太长,或者是因着康熙过世之后,胤禛登基的头一次过年,所以十四也被放出来,带到了宫里来参加年夜宴。

    今儿这年夜宴,就是钮祜禄氏给定的菜单,那拉氏最后过目的。一应都是素菜,但因着御厨的手艺,色香味也都是很全的。胤禛坐在上面,下面是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等人。

    另一边呢,是那拉氏侍奉着太后呢,太后后面是荣太贵妃等人。

    那拉氏下面则是耿文华等人。

    再往下,才是三福晋等人。

    耿文华和三福晋是没打过交道的,三福晋大约是吃过侧福晋的苦,对这世上所有的侧福晋都一视同仁——看不起,厌恶。所以哪怕耿文华挺有名气,她也没有和耿文华来往过的。

    这会儿不凑巧,两个人还正巧挨着。

    耿文华略有些尴尬,尽量将视线放在场地中间——然而,热孝期间,连个歌舞都没有,场地中间就几个乐师在吹拉弹奏,她还不好长时间盯着。

    三福晋也没什么话好说,但不说吧,也尴尬。犹豫片刻才支支吾吾:“听弘晴说,上书房现在的功课很有些难,五阿哥是很有天分的,学习很不错。”

    以前没什么来往,可以后就指不定了,那拉氏也没儿子是不是?指不定花落谁家呢,那她总不能将皇上这后宫,全都不放在眼里吧?

    既然没什么话说,那夸赞一下对方的孩子总是没错的。

    耿文华赶紧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弘昼那孩子,心性不在读书上,整日里调皮的很,四阿哥才是真正的读书天分呢,当年汗阿玛经常夸赞四阿哥呢。”

    弘昼还是别摆在前面了,就他现在这年纪,太出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虽说也不用再经历九龙夺嫡了,但也不是说日后就没有这皇位之争了是不是?

    三福晋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关键是,钮祜禄氏在另一边呢,她总不能贬低弘历再来夸赞弘昼吧?

    耿文华微微松口气,那边年氏轻哼一声,意味不明。

    耿文华看她一眼,年氏压低了声音笑道:“你现在是贵妃,贵妃!她三福晋但凡进宫,就需得给你请安,你这样胆小,像是什么样子!”

    耿文华垂下眼帘不搭理她,怎么说呢,总感觉大家都变的好快,好像一转眼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改变,丝滑的改变了对人的态度。

    可她却是有些……还没适应。

    这样不太好,人得学会适应环境才行。你不适应,太突出了,就容易死翘翘。

    年氏撇撇嘴,没再说话,只端着酒杯微微抿一口,随即叹气 :“这酒水的味道也就一般般,不如我自己酿造的。”

    “回头我送你一坛酒如何?”她又问道,耿文华笑道:“好啊,年妹妹亲手酿造的,我估摸这世上没几个人有这口福,妹妹若是送我好酒,我送妹妹些什么呢?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年

    氏顿了顿才摇头:“也并没有什么想要的,若是你非得给……不如你教教我,如何将孩子养的健健康康的,我家六阿哥……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吃也吃不多,睡也睡不好。”

    她大约是积攒了许多苦水,这会儿就有些收不住:“自打进宫,天天半夜里哭闹,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尖利的哭起来,又是踢脚又是手打的,我都怀疑……”

    是见鬼了。

    但宫里不许说这样的话,再者,这可是宫里,康熙刚过世,你说你儿子见鬼了,见的哪个鬼?

    因此她连太医都没敢叫,晚上只让嬷嬷将房门关好,孩子晚上一哭闹,就在床帐里面哄着,尽量不传出来太大的声音。

    “有可能是刚搬家,换了新地方,孩子陌生,所以才害怕。”耿文华说道,她那六阿哥,自来体弱,大约是因着前面夭折过的,还有小产过的,年氏对这个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就十分看重。

    在府里时候就特别精心,天热了不出门,天冷了不出门,刮风了不出门,下雨更不出门。跑两步出汗了,就要赶紧坐下来歇一歇。

    府里那儿童游乐园,六阿哥长到现在,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样一个基本上不怎么出门的小孩儿,忽然到了宫里,又接连换地方,必然是惶恐不安的。再者,年氏又不是守着他睡觉的,母子两个一个住在正殿,一个住在侧殿。

    不像是府里时候,厢房也就是三两步的距离。

    “你若实在是放心不下,就将孩子带在你跟前,晚上睡觉之前讲一些温馨的故事。”耿文华说道,顿了顿,又说道:“再或者,找上好的桃木,做了桃木剑放在枕头下面。再或者,用棉布包了小米,在孩子身上点一点。”

    这后面的说法就涉及到玄学了,耿文华以前是不信这些的,甚至见谁用,还要嗤之以鼻。

    但现在,她是很理解年氏的。真的,做娘亲的,见着孩子受罪,那真是什么法子都愿意试一试的。玄学这些虽然是迷信,但万一哪个点儿,就正好对上了呢?

    年氏不断点头,她拉不下脸去问钮祜禄氏,和李氏也没几分交情,思来想去,也只能是找耿文华打探一番了,至少耿文华的一双子女,都养的挺好。

    “说什么呢?”正说着话,钮祜禄氏就从后面冒上来了,耿文华笑道:“在说养孩子的事儿呢,小孩子,一到了天冷时候就症候多,小格格前两天刚有些咳嗽,我想着给她炖些雪梨汤。”

    这也是真的,京城干燥,早起那喉咙里干的就像是要裂开了。小格格年幼,晚上睡得还是火坑,那早起都有可能流鼻血。

    雪梨汤是用雪梨,银耳,枸杞,再加上冰糖熬制的,甜滋滋的,小孩儿特别喜欢吃。

    钮祜禄氏就点头,深有同感:“弘历前几天也是有些咳嗽,我倒是没想起来雪梨汤,我就想起来那个川贝汤了。”

    年氏笑道:“川贝是好东西,你这个怕是更有效果吧?”

    这个用来做药膳是很好的,又滋补,又滋阴。

    旁边三福晋也掺和进来:“若是用贝母,那种大些的才是好东西,小一点儿的没那么好的效果。”

    “其实大小无所谓,要看产地。”李氏也跟着说了一句,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讨论开了。

    太后瞧着好奇,就问那拉氏:“说什么呢,那么热闹。”

    那拉氏笑道:“说些养孩子的事儿,皇额娘可要尝尝这道菜?”她的弘晖去得早,这些养孩子的话,她是不愿意听的。

    太后也知道她心里为难,就顺着她的意思吃了两口菜。随即,喊了十四福晋过来:“这几天府里可还好?”

    十四福晋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但顿了顿,赶紧点头:“好着呢,额娘别担心,十四爷趁着这段时间,正好在府里休养休养,他之前在西藏带兵,身上也有些暗伤,再加上气候不适应,也有些小症候。”

    抿唇笑了笑,十四福晋又说道:“正想着请娘娘赏赐个太医呢。”

    因着十三阿哥被圈在养蜂夹道那些年,吃了太多苦头,所以身体有许多损伤,但凡都了冬天,更是难熬。胤禛登基之后,别的不说想起来没有,至少十三阿哥这边,他是立马就想起来,给赏赐了个太医过去。

    这太医,就是专门负责十三阿哥的身体。好了坏了,就得立马和胤禛说,这太医也能直接从太医院拿药——太医院的药材,那可是全大清最好的,除了皇上赏赐,也就是宫里贵人们能用了。

    这样的脸面,那也是全大清独一份儿。

    实际上十四阿哥府上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就十四那脾气,被关在府里,他哪儿能安安生生的反省自己啊,他整日里就是在书房里叫骂,好歹也算有点儿脑子,明面上当然也不敢叱骂胤禛,就是骂天骂地,指桑骂槐。

    然后,十四阿哥府上的月例就断了。

    康熙朝的阿哥们,在没成年之前,吃穿用度,都是内务府的。等成了家,要搬去宫外住了,康熙就是一次性给足了搬家银子。

    当年胤禛是得了十六万两银子的。

    但是五阿哥以下的,从八阿哥开始,大概是老爷子忽然发现,他儿子太多,要都是给这么多,内务府迟早得被掏空——甚至到八阿哥成亲之后,内务府都没办法再一次性拿出超过十万两以上的银子了。

    于是从八阿哥开始,每个阿哥成亲,内务府都只给十万两白银算做安家费。

    这些个兄弟里面呢,唯独十四不一样。当然,明面上这安家费肯定是一样的,但是十四会哭穷啊,但凡进宫就要到康熙面前去哭诉,于是,康熙就给内务府下了令,就算是十四阿哥成亲了,日后这吃穿用度,一应养家器物,也皆从内务府走。

    这用了内务府的,一用就是几十年。

    偏前段时间,十四福晋就发现,内务府不曾再往自家送东西了。再一打听,好了,皇上下了圣旨,无关人等,不许再从内务府走账。

    平日里不掏钱的东西用习惯了,这猛的被断了,十四福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年底了,府里的开销是比以往更大的。她以往只要一个单子送到内务府就行了,现在,需得自己掏钱一样样置办。

    不光忙,累,还花钱,以前不掏钱没感觉,现在那银子就像是流水,哗啦啦的从自己手里过,那感觉简直了……十四福晋一颗心都像是在滴血。

    她刚才差点儿没忍住,将这事儿说出来,好让太后给自家做个主。但是一看见旁边那拉氏身上那朝服,她就又觉得一盆冷水兜头下来,将她心里那些愤慨恼怒,全给浇灭了。

    算了,内务府这些东西不能要,那就换一样能要的。

    十三身边都有御赐的太医,那皇额娘是太后,总能给十四爷赏赐个太医吧?但凡有这太医上门,众人也就能知道,哪怕皇上不喜,只要太后在,她家王爷,那就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她就要看看,到时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还能不能将她家王爷不当回事儿。

    太后沉吟了片刻:“十四身上不妥当?可找了太医看过了?可有脉案?”

    十四福晋忙笑道:“脉案是有的,之前请了陈太医看过的。”因着在灵堂上那事儿,十四心里也是吊着一口气的,回府之后就有些发热,赶紧给请了太医看。

    其实也就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情绪过度,这才爆发了病症,养一养也就好了,毕竟是中年壮汉,素来身体好,连药方也只开了三天的。

    但十四福晋还是说的略严重了些:“说是若不好好养着,怕伤了底子,正好这段时间也在京城,既然不出门,索性就好好养一养。”

    太后就有些着急:“是该如何,怎么就会伤了底子呢?你且等等,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药材来,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药材。”这和太医院的那些可不一样,比

    太医院的更好。

    旁边那拉氏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若非她看过十四爷的脉案,她真是要信了十四福晋的话了。看看,这一转眼,就成了伤了底子了。

    她按住太后的胳膊:“皇额娘,您只吩咐下去就成了,再者,十四弟妹这是进宫来吃饭来了,出宫的时候若是拎着大包小包也不好看,让嬷嬷给送到十四弟妹马车上就好。”

    也免得胤禛看见了,心里再堵一口气。

    太后想想也是,就忙让人去准备了。

    十四福晋还要说什么,十三福晋就从旁边过来了:“十四弟妹,我刚还瞧见你们府上的小阿哥自己跑出去了,你可要去看看?这万一是去放鞭炮了,可得让侍卫们给看好了。”

    十四福晋转头一看,自家儿子果然是没有在座位上,她就忙冲十三福晋点点头,急匆匆的去叫嬷嬷了。

    十三福晋给太后行礼问安:“皇额娘,之前我就说要进宫来给您请安,十三爷就拦着,说是您身体不自在,让我别去打扰您,现下您这身子好了许多?”

    太后笑道:“好了许多,瞧着你发福了些。”

    十三福晋叹气:“皇额娘,您快别提了,我这一发福,我们爷又嫌弃我呢,我正打算过了年,吃些清淡的压一压呢。”

    太后忙说道:“可不许听你们十三爷的,这女人胖一点儿好,胖点儿有福气,能镇宅,再者,你胖一些,我瞧着你脸色都红润许多,可比以往康健。”

    “那我可听皇额娘了的,回头我们家要是再嫌弃我,我就让他来问问皇额娘。”十三福晋笑着说到,又拿出来一个小盒子给太后:“我悄悄给皇额娘准备的新年礼,皇额娘先藏起来,回头悄悄的看。”

    太后很是配合的赶紧给了身后嬷嬷,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什么?”

    第178章 第 178 章 你连这个也知晓?……

    十三福晋送给太后的是一尊小小的彩色翡翠佛像, 雕工十分精美,那佛像虽然只巴掌大一点儿,但也能看出来十分庄严肃穆。太后信佛,瞧着这佛像就高兴:“你倒是有心了。”

    这边正在说话, 就听见男人那边有人吵起来了:“皇上, 我有事儿想请教一下, 听闻宫中太妃前段时间连木炭都用不上?内务府怎么敢如此怠慢?难不成汗阿玛这一过世, 您就连点儿木炭也舍不得给宫里妃母们用了?”

    这声音实在是太响亮, 太后这边自然也是能听得见的, 就抬头往那边看过去。

    说话的人根本不用猜测, 就是老九。

    他现在站在那里, 仰着头看上面胤禛, 脸上带了几分愤恨恼怒:“汗阿玛若是地下有灵, 知道你这样对待妃母们,他会不会恨不得掐死您?”

    不等胤禛开口, 十三阿哥就喝到:“放肆!竟敢如此污蔑皇上!”

    九阿哥抢先说道:“老十三你快闭嘴吧, 咱们兄弟说会不知道你自来就是老四的一条狗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喊一声哈巴狗你都能汪汪两声。横竖冻着的不是你母妃,所以你只管站在他这边是不是?”

    胤禛本来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面呢, 听着他这样叱骂十三, 就没忍住, 手里的茶杯冲着老九的脑袋就来了。该说不说, 胤禛这准头是很不错的,拉不了强弓, 也就只能是多练练准头了。

    所以这茶杯,就直接在九阿哥脑袋上开花了,倒是没见血, 但是茶杯噼啪砸碎了落在地上。五阿哥和十阿哥豁然起身,一个是往胤禛面前跪下去,略有些惶恐:“皇上息怒,老九是喝多了些,他自来胡闹,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老十则是赶紧去看九阿哥脑袋,确定没大事儿,这才说道:“九哥别激动,这里面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九阿哥甩开老十的手,又去看五阿哥,一脸嘲讽:“你可别在这儿做戏了,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亲哥,额娘生病的事儿你还瞒着我,若不是……”

    他在宫里有眼线,怕是额娘死了自己都不能知道呢。

    要这亲哥哥有什么用?

    五阿哥忍了忍,没忍住,起身到九阿哥跟前抬脚就踹,八阿哥忙起身来拦着:“五哥消消气,老九就这样一张破嘴……”

    五阿哥指桑骂槐:“你当然不想让我当你的亲哥了,你想让人家当你是亲弟弟也不看看你脸皮够不够厚,这世上竟是有你这样的蠢材,人家说两句好听的话你就屁颠屁颠的做人家的走狗!你还有脸说十三,人家十三至少有眼光,跟对了人,你呢?你连走狗都不如!”

    十三阿哥也挺尴尬,这话怎么不像是在夸赞自己呢?

    八阿哥脸色也不太好看,虽说五阿哥也没说九阿哥跟错人之类的,但相比之下,人家十三跟着胤禛,现在虽然还没爵位,却也已经是有大将军实差的人了。老九跟着自己……连个差事都没有,除了上朝,竟是连宫里都进不来了。

    “御前失仪。”胤禛在上面冷冰冰的开口:“夺九阿哥贝勒爵位,贬为贝子。”

    五阿哥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只要皇上肯处罚,就说明这口气出了。都是兄弟,他能不知道胤禛这性子吗?越是恼恨,越是忍着,将来才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他忙按着九阿哥的脖子让他下跪,九阿哥就不,身体硬挺活像是钢板,不过,他倒是没敢对五阿哥动手,哪怕他面上说恨不能没有五阿哥这样的亲哥哥,但嘴上说是一回事儿,动手那是真不行的。

    五阿哥就在他后腿弯上踹:“我还能害你不成?你也挺聪明,怎么有些事情就是看不明白吗?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想,你也该为额娘想想,你这样做事儿,额娘若是知道,会不会担忧?会不会……”

    再作出些没理智的事情?

    到如今,五阿哥想想当初灵堂上的事儿,他都有些冒冷汗,他都不知道自家额娘是怎么想的。人家老四当时虽然没登基,但是内有十三,外有隆科多,不管是京城还是皇宫,尽在掌握之中,你们娘儿俩倒是好,当着灵堂上那么多许多人的面儿,就敢胡说八道!

    老四没当时弄死自家额娘,都算是心胸开阔了。真的,换个人,只要一声令下,以蛊惑人心意图谋反的罪名将人拿下,一杯毒酒灌下去,就说是让她伺候汗阿玛去了,谁还能帮她报仇不成?

    不过就是内务府送的煤炭不及时,大不了以后他按月给送,熬过老四这心里的不耐烦,回头就能改善了。

    他巴不得自家额娘静悄悄的,在后宫别惹事儿呢,结果倒是好,老九这会儿就窜出来了。

    五阿哥真是恨得牙痒痒,你说你现在做什么忠心耿耿的死忠样子呢?老八是能东山再起还是能将额娘从后宫给你带出来?老四都板上钉钉的做了皇上了,你怎么就还一条死路不回头呢?

    九阿哥不跪下来,五阿哥就使劲踹,踹的十阿哥都忍不住龇牙咧嘴,听着声音都疼啊。

    到底是疼爱自己的九哥,不求求情好像也不好,就绕着圈儿说话:“五哥,他知道错了,他就是好面子,你先松开他,我

    好好和他说说……九哥,你认个错啊,男子汉大丈夫,识时务者为俊杰,认个错就行了……”

    这一场闹剧,耿文华是看的津津有味的,但很明显胤禛不愿意看,胤禛看了一眼十三,十三就笑道:“九哥既然喝多了,就该先回去醒醒酒,我派人送九哥回去。”

    反正这年夜宴也不指望老九送上什么年礼。

    不等九阿哥说什么,有侍卫来一左一右的拽着他往外走去。五阿哥看的心惊胆战,想跟上去,却被十三给拦住了:“五哥不用担心,我保证好好将人给送回去,来来来,到底是过年呢,咱们哥儿俩也喝一杯。”

    十四在旁边冷笑了一声,三阿哥扶着脑袋在吟诗,五阿哥四处看一圈,连七阿哥也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盘子里的什么东西呢,没一个人和他对视。

    五阿哥也只好先落座,再想想,若是能让老九吃个教训也好……总比他这样挑衅下去,不知道哪天就要被老四要了脑袋了。

    九阿哥被拽着出去,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他找老四要说法来了呢,这说法没要到,怎么就能走?

    但一张嘴,就被侍卫眼明手快的给嘴里塞上了东西,差点儿直接堵在喉咙口,他没忍住,一个干哕……没哕出来,嘴巴被撑的酸疼酸疼,别说是用舌头将那布团给顶出来了,那舌头在下面,压根都动不了。

    侍卫的动作又快,趁着九阿哥没反应过来,连拖带拽,将人弄到门外。

    经过金水桥,也不知道哪个动的手,一不小心,就将九阿哥给推下去了。

    寒冬腊月,九阿哥一掉进去就是透心凉,他嘴巴里的布团吸了水,再加上河水往口鼻里拥挤,窒息的恐慌一下子就上来了,在水里扑腾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伸手将那布团给拽下来。

    张嘴喊是喊不出来的,但凡一张嘴,那河水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样,拼命的往他嘴巴里挤进来。

    也幸好,那两个侍卫并不是真的想要九阿哥性命。

    就在九阿哥觉得自己一条命快没了的时候,上面终于伸下来一双手,将他给拽起来了。

    “哎呀,九贝子没事儿吧?怪我们不小心,没站稳,一下子将你给推下去了。”

    “对不住对不住,奴才给你赔罪,回头给你送一坛子好酒算赔罪礼可好?”

    “真是不小心的,您请见谅。”

    老九脸色阴沉沉,他知道并非是意外,但他也知道,若是他现在要动手,那周围的侍卫,绝不会干站着的。这宫里里里外外……可都是老四的人手,所以说这些人不是给老四出口气,他能将脑袋给拧下来。

    人单势薄,九阿哥只能咽下这口气。

    因为他知道,但凡他闹起来,胤禛就又有借口来处置他了。

    今儿是将贝勒贬斥为贝子,那下一次是不是就直接贬为光头阿哥了?哦,没了汗阿玛,他就连光头阿哥也做不了了,现在京城里的阿哥爷,可就已经不是他们这群没了爹的人了,而是胤禛家的那几个小崽子了。

    人走茶凉,这世道就是如此。

    老九伸手抹一把脸,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外走。当然,想要他真的咽下这口气,那也不可能,等着,他早晚有将这口气给出了的时候的。

    外面的事情,里面的人是暂且不知情的。

    但很快就连后宫也知道了,知春现在也是十分能耐的,连宫外的动静都能打探到:“十爷一出宫就直奔九爷府上去了,那两个侍卫是被十三爷给带走了。”

    宫里的侍卫,只要不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或者是特意在主子跟前介绍过自己名字的,一般少有人会留意到相貌的。又是晚上,老九真不一定能看清楚那两个侍卫的长相。所以想找人,也不是个轻松事情。

    耿文华就笑道:“老九自己不修口舌,说话总没个顾虑,以往汗阿玛在,还能容忍,现在,谁能容他?早晚他是要在这上面吃亏的。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儿可是大年初一,我让你准备的荷包,等会让拿出去给他们分一分,都沾一沾这新年的喜气,希望新的一年,咱们永寿宫的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知春忙应了,又叫了知夏来,两个人在外面准备了藤椅,请了耿文华到外面坐着,在她手边放了托盘,托盘里面放上大红色的荷包十几个。

    知春先给打样,跪下来给耿文华请安,说吉祥话:“主子新年安康,祝主子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

    耿文华笑眯眯的喊起,拿了最大的荷包给她。

    所有人,一个挨着一个的来行礼说祝福语,耿文华一个个的分发荷包。至于小格格和弘昼,年纪小,耿文华就没让下人们磕头,只说祝福语就成了。

    大年初一的祭拜和耿文华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她下午是要去陪着太后看戏的。

    宫里的戏班子,那是内务府准备的,戏目也是内务府准备的,不过也是年年换新——总不能让主子们年年只看那一部戏吧?所以太后还是很有兴趣的,一边看,一边和那拉氏说着话。

    就说到昨晚上老九的事儿:“宜太妃素来是个喜欢折腾的,你需得让人多看着点儿,她若是要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的,给她就是了,没必要和她闹腾。”

    那拉氏忙应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儿媳的错,竟是没发现……”

    一个是没发现宜太妃生病的事儿,让宜太妃那边抓了个大大的把柄。一个是没发现九阿哥在宫里安插人手的事情,她原以为安抚好了五福晋,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呢。

    太后就笑道:“这有时候,遮掩并不是最好的法子。你大大方方的,该请太医请太医,该处置就处置,反而才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拉氏受教的点头应了。

    因着老九也算是以自己为例子,给众人上了一课——胤禛并不会顾忌热孝就不处置人,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倒是风平浪静的。

    然而等过了年,胤禛的几道圣旨发出来,朝堂上就不是那么平静了。

    首先是册封了十三为怡亲王,还一步到位,直接册封了铁帽子王。这简直就是……本来十三因着康熙的缘故,在众兄弟里面属于矮子,结果一下子被胤禛给拉拔出来老高,站在了众兄弟脑袋顶上。

    别说是老八他们了,就是老三这种老一辈儿兄长,见了十三都得低头行礼——老三现在还是个诚郡王呢。

    随后是册封了十五为郡王,十六为郡王,十七为郡王。

    好家伙,就跟大批发,郡王这爵位不值钱一样,一下子发出去三个。更显得前面身为贝勒的老十,贬为贝子的老九,越发的气短了。

    再就是世子爵位,先后册封了老三老五家的嫡出为世子,老七家的长子为世子,然后是十三十四家的嫡子为世子。转一圈,算是将侄子们给册封了一下。

    老九心里会如何想,别人是不知道的,但八阿哥心里肯定不会好受。因为这一圈册封下来,唯独他和老九,老十,这三家的儿子没得到册封。

    老九没有嫡子也就算了,老十是有嫡子的。

    而八阿哥的儿子弘旺,虽说是庶子,但不知道是他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自来宠爱,心里一直觉得,这世上就没什么是他儿子得不到的,偏周围一圈一起玩儿的堂兄弟,都得了册封了,唯独他落下来了,那心里能好受吗?

    弘旺心里不好受,胤禩自然也觉得难堪难过。

    胤禩还主动的上了折子,为弘旺请封世子的册封。但胤禛只将折子给压下来了,并未批复。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定年号。

    这事儿是去年就商量过的,只等着一开年就颁布圣旨,然后发往各处,另外就是吩咐将作监,要铸造新的铜钱——以前的铜钱上面的雕版是康熙年号,现在也要改成新的,雍正年号。

    再就是这个铜钱的原料,以前是铁铅八比二,胤禛打算让将作监重新调制。

    这里面顺带有个小事儿,那就是年氏的大哥,年希尧,被胤禛加封为督陶官。所谓督陶官呢,就是管理瓷器烧制的,不光是管理,有时候需得自己作图,自己设计,然后每年根据朝廷的需求,烧制出来瓷器上进到宫里去。

    这职位说重要也挺重要,非皇上信任之人不能担任,而且,你需得有才华,熟知瓷器特点,甚至你能自己上手烧制才行。

    从康熙到雍正,都是十分喜欢瓷器的人,尤其喜欢珐琅瓷,瓷器对于帝王来说不仅仅是日常所用之物,还是一种兴趣爱好。所以能做这个位置的,必然是皇上也有几分喜爱之人。

    但说不重要也不是那么重要,皇上想要瓷器,你只管烧制就成了,烧制好了之后是要珍藏还是送人,这就不是你分内之

    事了。所以这差事呢,看起来也就像是工匠的差事,于是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偏这差事给了年希尧。

    年氏又素来有才名,画画方面是很有天赋的,后宫众人也就都觉得,胤禛是……特意想将年氏给提拔出来,让年氏来插手这瓷器的事情。

    在外面这就是小事儿,但在宫里,这就是大事儿了。

    钮祜禄氏都来找耿文华好几次了,就是想询问这瓷器的事儿:“眼看快要三月,到时候宫里必然是要新瓷器的,可会是年氏绘画的?”

    耿文华哪儿知道啊,她对于瓷器……真没有太大感觉,当然,特别精致好看的,她也喜欢。但若是寻常的,她也不挑,反正平日里吃饭喝水,不管是用青花瓷还是粉彩瓷,她都不太喜欢——因为看多了瓷彩有毒之类大的说法,她个人是更喜欢用玻璃的,当然,陶器也可以,木头的也不是不行。

    但奈何,时代比较瓷器。她若是用木头的,府里的人会用看异类的眼神看她。

    她若是用玻璃的……容易碎,家有小孩子,这点儿需得提防。

    所以她是尽量只选用白瓷的,多一点儿颜色都不要。

    你让她欣赏她是勉勉强强能看个好看还是不好看的,但你要让她来争抢什么瓷器,她就没这份儿兴趣了。

    钮祜禄氏来问,她就摆手:“我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喜好,到时候内务府送来了什么,我就用什么,何必很是追究哪儿来的谁绘制的呢?”

    钮祜禄氏恨铁不成钢:“都是贵妃,年氏眼看就要压在你头上了,你倒是半点儿不着急。”

    耿文华嘴角就带了几分似笑非笑:“压在我头上了?这话可也只有你说。”

    李氏都不着急呢,钮祜禄氏就已经来挑拨了好几次了。之前还都是小心翼翼,见耿文华不接茬就绕过这话题的,现在都已经将这份儿心思给放在明面上来了。

    钮祜禄氏顿了顿,理直气壮:“我也是为你着想,我是知道你性子的,你最是不爱和人争,可后宫这地方,你就是不争,别人也不会看你顺眼。贵妃是一个比较金贵还是两个比较金贵,这道理你能不明白吗?”

    物以稀为贵,那肯定是只有一个贵妃才更金贵了。

    耿文华摆手:“我多谢你好心了,咱们姐妹一场,我其实并不愿意和你争辩的。但你这样的话,我也实在是不爱听。日后,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就不用到永寿宫来了。”

    钮祜禄氏脸色铁青:“你是要和我割袍断袖?”

    “不是。”耿文华摇头,顿了顿才说道:“我是怕你总这样,祸从口出,再连累了我。现在和以前,终归是不同了。”

    钮祜禄氏还要说什么,耿文华忙打断她:“好了,再说下去就要恼了,还是收一收吧。我听说外面有上折子,请皇上选秀的?”

    钮祜禄氏沉默片刻,大约也并不是真的想和耿文华撕破脸,就顺着耿文华的话岔开了话题:“是,礼部那边上的折子比较多,不过听说皇上已经拒绝了。”

    这可是她的头号消息,别人都还不知道呢,钮祜禄氏就有带了几分得意:“我听皇后娘娘亲口说的,说是皇上说要为先皇守孝三年,后来礼部上折子,说可以以月代年,但皇上没答应。”

    正常来说,都是以月代年的。守孝三个月,既能守过热孝,也算是为先皇尽心了。毕竟做皇上的,真守孝三年,那得耽误多少事儿,万一还是个子嗣单薄的皇帝……那不得断子绝孙了吗?

    耿文华很配合:“当真?你连这个也知晓?”

    钮祜禄氏点头:“我骗你作什么,自然是真的,所以这三年,宫里都不会选秀。”

    至于侍寝……只要不闹出孩子来就无事。

    第179章 第 179 章 不就是个名字吗?……

    大约是因着耿文华愿意配合, 钮祜禄氏心情也好转了几分,说话也轻快了些:“昨儿娘娘才说,这三年不选秀,但宗室子弟, 还有八旗勋贵, 都还是要成亲的, 打算让各旗上个名册。”

    到了适合成亲年纪的男女, 都给上报进来, 若是那拉氏瞧着有指婚的必要的, 就给指婚, 没指婚的必要的, 就可以随意婚配了。

    耿文华正点头, 忽然就想到个事儿, 忙问道:“若是自己婚配,岂不是不用管这选秀的年纪了?”

    大清选秀的规矩是十三到十七, 当年那拉氏就是十三岁进宫选秀, 然后被指给了胤禛的。

    这个年龄……耿文华但凡想起来,都觉得有一种在犯罪的感觉。她以前也和胤禛暗示过,说自己打算留着小格格到十八岁, 至少也得十七岁。

    也不知道胤禛听懂没有, 以前胤禛是没资格更改这选秀的年纪的, 但现在, 这个事儿应该还是能做得到的?上行下效嘛,选秀的年纪一更改, 民间成亲的岁数估计就要跟着变了。

    不然别人家都是十六七才成亲,你家将十三岁的女孩儿给嫁出去了……别人不得以为你家连个女孩儿都养不起了,要早早的嫁人受罪去了吗?

    天下人, 谁不知道做姑娘和做儿媳,那是截然不同的呢?

    钮祜禄氏还真不知道这点儿,也不是她凑巧去请安,陪着皇后聊天,皇后会偶尔透露几分消息,更具体更详细的,她还能追着皇后问不成?

    耿文华就笑道:“若是大些成亲,对女孩子家倒是有许多好处的。”

    钮祜禄就不接这话题,又说起来别的:“瞧着御花园里的梅花快要凋谢了,可要去采摘梅花去?指不定就是今年最后一茬梅花了。”

    耿文华想想也没别的事儿做,就应了下来,找了小篮子,带着小剪刀,跟着钮祜禄氏一起往花园里去。

    也是不凑巧,她们过去没多久,就见年氏带着六阿哥过来了。

    六阿哥一直没正经名字,一开始是年幼体弱,不一定能保得住,再者呢,民间也有说法,体弱的小孩儿没有名字的话,阎王就没办法将人带走。所以府里呢,就一直是叫六阿哥。

    后来是康熙生病,再就是康熙过世,一直到胤禛登基,事务繁忙,也没人专门提起来这事儿,暂且没顾得上。

    于是一直到现在,六阿哥还是被叫做六阿哥。

    不过之前听说年氏给取了小名,叫福宜。耿文华一开始是有些……不太理解的,因为她印象中,晚辈取名字,是需得避讳长辈的字儿的。就像是当年她老家有个小孩儿取名字,刚开始没留意,和他爷爷有一个字儿重复了,后来村子里的人就开玩笑,说他和他的爷爷是一辈儿的人,该兄弟相处,随后那家就赶紧给孩子换了名字。

    那她要是没记错,好像胤禛的爷爷,叫福临?行吧,这事儿她绝不会记错,大名鼎鼎爱新觉罗福临,情种皇帝,天花皇帝,出家皇帝,哪个名号拎出来,大家都耳熟能详。

    所以年氏这名字取的,就一点儿不用避讳吗?

    但后来她见胤禛也没什么异常反应,那拉氏也并不当回事儿,甚至连嘴巴最大的钮祜禄氏也从没觉得六阿哥的小名有问题,耿文华就觉得,或许,是她

    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也或者,是因为满人并不在乎这方面的规矩?毕竟满人以前还讲究过父死子继呢,称号能代代相传呢。

    于是别人再喊福宜,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不就是个名字吗?

    这会儿见着 年氏带着人来,她就笑道:“六阿哥出来玩儿吗?瞧着今儿精神好许多,对了,六阿哥可是要启蒙了?”

    年氏别的方便不管如何,说起来孩子的话题,她就有几分和气:“正打算开始启蒙,我亲自教导,今儿瞧着天气好,带他出来走一走,对了,小格格这会儿在哪儿呢?六阿哥一早起来就说要找姐姐一起玩儿呢。”

    “塔纳去了皇后娘娘那边。”耿文华笑着说到,顿了顿,又补充道:“娘娘说,过几日会接几个格格到宫中来抚养,塔纳也算是东道主了,需得好好招待人家。”

    钮祜禄氏不知道这事儿,忙问道:“要接了格格到宫中抚养?接谁家的?”

    “我并不清楚,需得皇上定夺吧。”耿文华笑着说到,年氏顿了顿才笑道:“若是被接进宫来,倒也是福气。”

    皇室总要挑选人和亲蒙古的,但皇上又只这么一个女儿,他若是舍不得,那必然是要从宗室里面挑选。若是不接进宫来,那到时候抚蒙顶多是郡主的身份,若是进宫来,至少是一个公主的身份。

    差别可不只是在一个名号上,还有嫁妆的多少,人手的多少。

    所以,长远来说的话,还是进宫更有好处些。

    福宜是个很安静的小阿哥,见年氏和耿文华她们说话,他也并不闹腾,只安安静静的靠在年氏身边,眨巴着眼睛仔细领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懂,但是那白白净净,一脸纯真的样子,真是惹人稀罕的很。

    耿文华就夸赞他:“六阿哥可真是文文静静,不像是弘昼那孩子,泼皮猴子一样。”

    年氏笑着摸了摸六阿哥脑袋,说道:“五阿哥也很是贴心呢,上次我才见着他带着食盒回永寿宫,说是给你带的点心。”

    人家孩子好,自家的也不差,所以年氏是不会反驳耿文华的话的。

    “弘时阿哥要上朝的事儿你们知道吗?”钮祜禄氏岔开了话题问道,耿文华顿了顿才笑道:“刚知道的,听你说的。”

    钮祜禄氏笑道:“你还学会说笑话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弘时阿哥是真要上朝去了,上书房那边已经停了课业了。听说是先往礼部去了。”

    大约是弘历回来说的?

    反正弘昼是没提起来过这事儿的。

    钮祜禄氏又笑道:“到时候六部走一遍,再一成亲,再得个爵位,那李姐姐可算是熬出来了。”

    做人额娘的,不就是盼着儿子长大娶妻,成亲立业吗?若是能再看见孙子背的出生,那可就更圆满了。

    年氏随口附和道:“是,李姐姐到时候大约就会松口气了。说起来,最近不曾见李姐姐如何出门走动。”

    “说是天冷不愿意外出。”钮祜禄氏说道,顿了顿,又叹气:“前两天看见荣太贵妃,倒也挺可怜,一把年纪了,竟是只能困在那一点儿地方。”

    耿文华和年氏就先后变了变脸色。

    理智上她们是赞成钮祜禄氏的话的,因为寿安宫这些地方,确实是面积不算大,关键是还需的和许多人同住——出了著名的妃嫔之外,康熙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号的答应贵人之类,后期还有江南送来伺候的美人,甚至有一部分连位份都没有。

    想想,几十口人,全住在这两三个宫殿里,那一人能分到一间屋子就算不错的了。就算荣太贵妃地位高,能独占个主殿,但同一个宫殿呢,侧殿的声音她能听不见呢?

    那么多人呢,总不能要求大家全做哑巴吧?要都是哑巴,那才更……难以忍受。

    住宿的地方拥挤也就算了,晚上一闭眼,谁管周围有几个人呢?但白天日子也难熬,毕竟是太妃了,这御花园呢,又是新皇的御花园,年长些的,荣太贵妃等人还好说,偶尔能来御花园转一下,可年轻貌美的……连孩子也没生过的,谁敢到御花园转一转?

    这些人才是真的可怜,白天黑夜,都被困在那一间屋子里面。

    但明面上,这样的话确实不能说的。说她们可怜,那是不是在指责胤禛没有照顾好这些先帝后妃?是不是在说那拉氏没有尽到晚辈的职责?

    再者,倒像是耿文华他们进宫来,占据了那些太妃们原本的住处一样。

    年氏就起身:“趁着天色正好,我带六阿哥去踢蹴鞠,就先走了。”

    耿文华笑道:“那年妹妹慢走。”

    瞧着人走远了,她直接问道:“可还要采摘梅花?我刚看见有几支开的比较好的,拿回去插瓶倒是很不错。”

    放在屋子里还能多养几天。

    钮祜禄氏脸色先是有些不太好看,这才问道:“是因着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耿文华就安慰她:“不用担心年贵妃会说出来,年贵妃素来淡泊,这种事情她不会乱说的。再者,你这性子我能不知道?我也不会对外说,你安心就是了。不过,今儿也就是我和年贵妃了,下次你可得多留意些了。”

    钮祜禄氏脸色就有些沮丧:“我也想听你的,改一改我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可我这一遇上事儿就忍不住多说,一多说就忍不住出错……”

    她也不是没改过,但这不是改不过来吗?

    耿文华心里暗自腹诽,改不过来是因着没放在心上,没惹出来过事儿。若是当真有人和她计较,让她因着她这话狠狠的被罚过一次,她就能长记性了。

    这世上,就没什么改不掉的坏毛病,端看你自己能不能狠得下心。

    也得亏是胤禛的后院女人不算多,那拉氏也算是宅心仁厚之人,要不然啊,就钮祜禄氏这嘴巴,早不知道死上多少次了——嘴上不饶人,那心狠的,还不得记恨你,想杀了你出口气吗?

    她就笑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下次说话之前呢,你先在心里默默数三十个数字,数完了再说话。”

    指不定这数数期间,人家这话题就换一轮了,你也就不用瞎掺和了。

    钮祜禄氏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这话听进去,反正沉默了片刻,就很主动的拉着耿文华赶紧起来去采摘梅花了。

    耿文华忙活半天,回去的时候就没再见着年氏了,估计是年氏已经带了六阿哥回去,她和钮祜禄氏顺路,和年氏也不顺路。

    到了永寿宫,就见小格格正趴在软榻上翻看图册呢,耿文华凑过去看两眼:“名册?”

    小格格笑嘻嘻的点头:“是啊,皇额娘说,那些进宫的堂姐妹们,看我喜不喜欢,我若是喜欢,就将人给接进来,我若是不喜欢,就不要。”

    耿文华嘴角抽了抽,这样大的事情,轮得到她个小屁孩儿做主?

    别以为这名额就是随便定的,就像是年氏说的,接人进宫是好事儿,好处大于坏处,那对于胤禛来说,这就是施恩的事儿。施恩是随便施的吗?

    那不得看看这个臣子忠心不忠心,给皇上办事儿利索不利索吗?

    反正她就知道,十三家的女儿是必定要进宫的,因为胤禛对十三的情谊。再一个就是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别看这两个圈禁了,但这两家自有维护势力。

    再一个,将老大家的拉拔出来,那就是在分散老八的势力。将老二家供起来,那就是在对外展示自己和康熙的父子情深——康熙最偏心的儿子必然是老二无疑了。

    除了这三个,若是十四听话,估计还要有十四家的。当然,十四就算是不听话……有太后呢,估计十四家的也有机会进宫来。

    十五阿哥家暂且没女儿,十六十七家的年纪太小,估计暂时也不会考虑。

    你看,都不用看图册,她自己就能将人选给圈定个差不多的范围了。

    所以这事儿,绝不是说小格格看谁顺眼就能将谁给要进来的。顶多就像是耿文华刚才考虑的那样,皇后已经将大致的范围给圈出来了,小格格只在这范围内挑选。

    老大家除了已经抚蒙的大格格二格格,嫡出的还有两个,庶出

    的还有三个呢。选哪个不选哪个,这个塔纳就能有权利决定了。

    想明白了之后,她也就没管这事儿 ,只拎着小篮子去桌子旁边,将那几支梅花拿出来,先将下面枝条给修剪一下,然后一根根的往花瓶里面摆放。

    正忙着,就听见外面传来静鞭声音,知道是胤禛来了,她就赶紧放下剪刀出来。

    胤禛龙行虎步,怎么说呢,对于男人来说,权利这东西,真的是最好的医美。也就短短两个月时间吧,甚至不到两个月,就感觉胤禛已经是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也不是说相貌身材有多大的变化,而是这气势,这身上的威严,脸上的不动声色。

    很好的阐释了什么叫做帝王之威。

    耿文华还没完全跪下来,就被胤禛拉住了:“在忙什么?”

    “采摘了些梅花,正在插瓶,皇上怎么有空来了?可是要在永寿宫用午饭?”耿文华笑眯眯的问道,胤禛点头:“午饭在这儿用,我略躺一躺,有些头疼。”

    说着就在软榻上坐下了,小格格忙抱着名册起身。

    胤禛又好奇,问那名册的事儿,小格格就又给解释一下。胤禛摆摆手,小格格就抱着名册连蹦带跳的往外面去了,耿文华顺势脱掉鞋子上了软塌,跪坐在胤禛身后,抱着胤禛的脑袋给他揉按起来:“可是这儿疼?”

    胤禛抬手,捏着她手指头换了地方:“大约是这两天看的文书多了些,眼睛干涩,眉骨这边生疼。”

    耿文华就一心一意的揉按起来,胤禛闭着眼睛也没说话。

    就这么过了大约一刻钟,躺在耿文华腿上的胤禛就忽然打起了小呼噜。耿文华略有些诧异,低头看一眼,就对上胤禛黑青的眼窝。

    顿了顿,她也没停下来,只不过又将动作放轻了些,继续给胤禛揉按着。

    小格格将名册送回到自己房间,回来之后先扒着门框探头探脑,见耿文华对她使眼色,她就蹑手蹑脚的进来,悄默默的爬上软塌,又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知春从屋子里退出去,又交代了外面的人需得安静。整个院子,就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胤禛睡的并不沉,再者,估计是早饭没吃多少,也眼看到了中午肚子饿,随着两声咕噜噜,他就醒过来了,一睁眼,先看见小格格在看书,又看见耿文华低头对他笑,他就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什么时候了?”

    耿文华看看屋子里的钟表,回了一声:“快些起来吧,我双腿都发麻了。”

    胤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帮着耿文华将她两条腿给放平,又拿了美人锤帮她捶两下:“你叫醒我就是了,何必自己这样忍耐呢?”

    “我知道皇上必定事务繁忙,每日里早起晚睡的,能有片刻休息十分难得,所以我不忍心叫醒皇上。”耿文华笑着说到,下来在地上略走动了一下:“皇上还是要多顾着些身体。”

    胤禛叹气:“我也想多顾着些身体……只不过是……等忙过了这段时间也就好了。”

    小格格插嘴:“汗阿玛需得多锻炼身体,额娘说了,要好好锻炼,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才能身体好。”

    胤禛就忍不住笑,谁不知道这样简单的道理呢?但做得到这些的,就不简单了。好好锻炼,那你一天至少就需得抽出来一个时辰。好好吃饭,那就需得在吃饭的时候专心,别有事儿找上门。好好睡觉……但凡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没看完的折子,睡得着才怪了。

    越是简单的事儿,其实越是不容易做好的。

    他伸手揉一揉小格格的脑袋,问道:“你是不是该去住公主所了?”

    小孩子,长大了就碍事的很了,就像是现在,他明明可以在刚醒过来的时候亲一起耿文华,结果,一转头先看见了小格格。后来耿文华腿酸,他明明可以自己帮着揉一揉的,结果,小格格就在旁边坐着呢。

    若是她住在公主所,那可就没这么碍眼了。

    小格格不愿意:“额娘说我还小,等十岁了再去。”

    胤禛吃惊:“十岁?那岂不是还有两年?不行不行,你今年就搬过去吧,你看你的堂姐妹们,今年进宫,和你岁数也没差多少,人家不也能住在公主所吗?”

    小格格皱眉:“那不一样,我就想和额娘一起住。”

    “但你想想,堂姐她们刚进宫,是不是很不安啊?那你作为东道主,是不是该安慰安慰她们?”胤禛很耐心的引导,对儿子肯定是没这个耐心的,该搬出去就搬出去,谁管你搬出去之后会如何,难不成在自家还会被人欺负了?

    要真是那样……那性子也太不成器了,合该被打磨打磨。

    但对于女儿,胤禛就觉得,需得好好沟通一番。

    至于会不会被欺负……开玩笑,皇家的小孩子,哪个是傻子?你一个被接进宫来的养女,能比皇帝的亲女儿金贵?但凡不是个傻子,就该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塔纳。

    就算是不讨好,不巴结,也不可能欺负。

    再者,塔纳八岁了,也确实是该学着如何和别人相处了。日后她再大些,接触的人越发的多,她需得分辨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胤禛和小格格说着话,耿文华就去吩咐了知春:“午膳若是准备好,就让人给摆上来吧。”

    外面嬷嬷忙去御膳房那边传话。

    无论胤禛如何说,小格格就是咬死了不松口,她就要和额娘一起住。胤禛无奈败北,只好看耿文华,耿文华笑着捏一捏小格格的头发:“你若是自己住公主所,现在就能先挑一个院子。你若是等别人都住进去了,你可就没有什么挑选的余地了。”

    院子总共那么多,你不选,别人就要占了。

    小格格顿时有了紧迫感:“汗阿玛要让多少人进宫?”

    胤禛妆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下:“七八个吧。”

    小格格顿时瞪大眼睛:“公主所总共也才五个院子!”公主所是北五所,听名字也知道是几个院子。当然,南三所不能听名字,南三所之所以是南三所,是因着竖着列了三排,这三列分别叫东所,中所,西所,一列各有三个院子,这才叫南三所。

    去得晚了,就需得和别人同住一个院子了?那可不行,她能和额娘一起住,也能和堂姐妹一起玩儿,但是和堂姐妹一起住就算了吧。

    小格格赶紧看胤禛:“我下去就去看看院子,我先选一个,然后让额娘帮我准备东西好不好?”

    先占着再说,至于住不住的……另说。

    第180章 第 180 章 谁敢保证绝不会遇上呢……

    胤禛嘴上说的是七八个, 但其实只有三个。一个是十三家的,之前已经在雍亲王府住过一段时间的,和塔纳不光是熟悉,还相处十分友好。另外两个, 一个是直郡王府上的, 一个是理亲王府上的。

    头一个不用说, 大家猜都不用猜的, 但后面两个就着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直郡王和理亲王在康熙朝的时候, 因着夺嫡的事儿被圈禁, 一个圈禁在府里, 一个是圈禁在郑家庄。大家原以为, 这两位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毕竟他们曾经参与过皇位之争, 想必新继位的皇帝是会提防他们的。

    却没想到,新皇帝头一个想起来的, 居然会是他们两个。

    说新皇帝提防吧, 叫进宫两个女孩子有什么用呢?也不能做人质。说新皇帝要用他们吧,还是那句话,叫进宫两个女孩子有什么用呢?

    这一招就有点儿……不知所谓。

    但宫外如何议论, 后宫女眷是不管的。那拉氏因着忙, 就将给这些小格格们安排房屋的事情交给了耿文华——耿文华之前要看账本, 过了正月, 就已经将账本给交回去了,现下是正闲着。再者, 塔纳也是要搬去公主所的,正好,耿文华顺便就能兜揽这收拾北五所的事情。

    因着答应了是塔纳先挑选, 所以一早耿文华就先带了塔纳过去。其实说是挑选,但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可挑选的地方,要么就是靠近御花园,要么就是靠近钟粹宫或者景阳宫,要么就是靠近乐寿堂,再或者就是边上,中间,这两种选择。

    这个院子转一圈,那个院子转一圈,塔纳很快就选定了:“我要住靠近御花园这边的,出门就是园子,早起还可以万春亭这边打拳,景致也好,去永寿宫也更方便些。”

    穿过御花园,就能直接往西六宫那边了,永寿宫就在西六宫。

    她决定好之后,耿文华就开始着手布置,桌椅这些是不用操心的,康熙以前的公主们也是住在这边的,自有桌椅配套。不过,康熙的女儿都出嫁了,屋子里的其他摆设都已经落灰,不合用了,所以这些就需得换一换。

    塔纳受耿文华影响,也更喜欢白瓷的东西。她是比耿文华对瓷器的了解更多些的,就比如说耿文华不愿意用颜色比较厚重

    的,塔纳就能区分釉上彩釉下彩之类的。

    区分是能区分,人的审美呢,还是很受遗传的影响的。耿文华用白瓷可能是出于各种安全健康考虑,但胤禛的审美就是素雅清淡,综合下来,塔纳还是更受胤禛影响。

    另外就是这被褥,柜子,还有多宝阁摆件之类的。

    娘儿俩就跟玩游戏一样,觉得这边需要放什么,伸手点一点,丫鬟就立马给记住,忙忙去内务府传话,只等着今儿说完了,明天一起规整。

    也不太清楚其他小格格们的喜好,耿文华就一律按照素淡的来布置——毕竟还在康熙孝期,那可是亲祖父,所以素淡一些是没错的。谁若是有不同的喜好,回头可以自己更换。

    十三家的格格先给送进宫,是十三福晋亲自送来的,是她亲生的,嫡出的,自幼也是十分得宠,又在雍亲王府住过一段时间,所以进宫了也不胆怯,给那拉氏请过安,就要去找塔纳玩儿。

    那拉氏打发人叫了塔纳来,两个小姑娘顿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直郡王和理亲王家的两个格格,一个是略有些寡言,从进宫到去北五所,除了必要的请安之类的话,就再没别的了。理亲王家的则是有些腼腆,被人看,也只不好意思的笑一下,也是不多话。

    四个人凑在一起,就全靠塔纳和十三家的来撑起来气氛了。

    但小孩子嘛,自有相处之道,这些个人进了宫,又是叫那拉氏皇额娘的,也轮不到耿文华操心,耿文华也就不如何放在心里了。

    宫里的事情终于忙完,她现在是要忙纺织厂那边的事情了。

    工部刘大人的图纸已经完成了一小半,基本的轮廓是有了,所以耿文华就准备让人先开始修路了,要想富先修路嘛,村庄建立起来之前先修路,也方便村子里东西运输啊。

    大量的采买石灰,再收购烧过的煤渣——这会儿的煤渣可比现代的烧的干净。现代的烧完之后,还有人去捡煤渣,就是冲着没烧干净的煤炭去的。但这个年代,掏钱买的东西,必得用干净才行,谁家也不是富的能买一块儿扔一块儿的啊。

    这种煤渣呢,剩下的就是烧过的黄泥了,用来铺路那是最好的东西了。将路面用这个东西填平,然后上面再来一层石灰,路面就能平坦的很,不说用十年二十年吧,至少五六年,甚至七八年是没问题的。

    而且,这种路面修起来也比较简单,哪儿坏了,一瓢石灰砸进去,涂抹平就能修补好了。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因为耿文华不知道怎么弄沥青柏油,谁不知道沥青柏油更好呢?也得有,也得能做出来是不是?

    修路也需得招募工匠,耿文华就打算从现下的纺织工人的家庭里面挑选,父兄,丈夫,儿子,都可以,工钱一天按照二十文给,包一日三餐。

    就是有个要求,修完的路面需要验收。若是不合格,就要扣掉工钱。

    耿文华并不是善人,她做事儿是有目的的,若是要做善事,她直接将这些工钱拿出去散给百姓们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做工才发钱呢?既然是做工得钱,那就相当于是工作,分内工作,做不好扣钱这不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吗?

    “先将这些道路给修好,然后再找砖瓦窑,统一烧制红砖。”青砖当然比红砖好,但是青砖八个铜板一块儿,红砖三个铜板,耿文华要是有钱,她能不选青砖吗?

    反正红砖青砖一样用,她又没想过让这个村子存留三百年,谁家还不翻新院子了?所以,红砖就足够了。

    再者,红砖也好看啊,多新鲜,多显眼,多鲜艳啊。

    “村落的事儿也已经办好,之前苏公公送来了顺天府那边的文书,这个新的村子,以后就叫……”耿文华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新村。”

    她其实是有很多别的选择的,比如说,乌托邦,共产村,中华村,但到最后,所有的想法,都汇聚在一个字上——新。

    所以最终定下来的,就是新村,一个崭新的村子,刚建立的村子,和别的村子不一样的村子,有别于旧社会的村子的村子。

    “纺织厂的女工们有优先落户的权利,你回头统计一下,若是有愿意落户新村的,日后生老病死,咱们新村都是有规章制度的,生病有报销,小孩子上学免费,纺织厂的工作可以优先报名,纺织厂的产品可以五折购买,但这个是有限额的。”

    这是为了防止纺织厂内部员工倒卖,这个限额可以一家三口人用,但超过这个份额的,就需得自费购买。

    “新村会安排公交车,一天来回京城一趟,有新村户籍的人可以免费乘车。”

    耿文华将自己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这会儿一边说,一边冲知春摆摆手,示意知春将那份规章制度给拿出来,上面盖了她耿文华的印章,不光是她自己的名字,还有纺织厂厂长这个职位的印章。

    “尽量将这个事儿宣传到位,我希望村子完成建设之后,能在一个月内,完成人口入住。”耿文华笑眯眯的说道,竖起来手指头:“打底三百口人。”

    对面庄头忙应了,他听着这些规章制度都心动的很,就更不要说别人了。这个任务,实在是简单的很。

    但正要说什么,忽然顿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请问娘娘,那落户人口,若是要买土地……”

    周围可没什么良田了,那一张片地方,能种地的良田,基本上都是被圈到各家的庄子里面去了。

    当初满人刚入关,有跑马圈地的政策,规定时间内,你骑马能跑多大的圈,就能拥有多少地。所以京城外,基本上所有的地都是有主的,只有买卖的,没有遗漏的。

    所以这些年来,附近也只是有佃户,少有村庄。

    娘娘要建立新村子,可纺织工有工作能赚钱,他们的家里人呢?总不能一天天窝在家里混吃等死吧?再者,纺织工的工作,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干下去?

    万一眼睛坏了呢?万一做错事儿被赶出来了呢?

    再者,听娘娘的意思,这房屋也是要买的……要不然光是凭着一份儿工作就落户,那简直不用他开口,只要将消息传出去,保证三百口人一个时辰就能落完户。

    可若是买,这房屋又是砖瓦盖成的,需得多少钱呢?

    光靠女工的工钱,这房屋,能买得起吗?

    “买地的话……且先等等,我回头想想法子。”实在是不行,就将她那庄子给拆了。反正她买下来这么些年,也算是回本了。再者,胤禛那土地改革制度,也快开始了吧?

    她要先作出反应,那胤禛不得感谢她吗?

    “房屋的价钱会控制在二十两银子之内,这个价钱是远远低于市场价钱的。算是我对纺织厂工人的一个福利,若是暂且拿不出那么多钱的,可以从纺织厂预支工钱,不要利钱。”

    耿文华说道,摆摆手:“先将事情给吩咐下去,现在村子还只有一个雏形,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一定有人信。只是一旦动工,必然会有人好奇询问,你只将这些规章条例给背熟了,回头有人好奇,你别一问三不知就行了。”

    耿文华猜测的胤禛动作快,那是真的快。

    到了三月份,他就在朝堂上提出了摊丁入亩的事儿。当然,是必然要引起反对的,但这事儿是在康熙没过世之前,胤禛就已经有了想法的,且已经和康熙讨论过,父子俩是有共同的认识的——土地过于集中,对百姓来说不是好事儿,对朝廷来说也绝对不是好事。

    纵观历史,哪朝不是到了最后,土地过于集中,这才引发了……亡国灾祸呢?

    清朝发展到康熙那会儿,就已经出现了人口大爆发,若是土地再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大部分的人没有土地,那绝对是王朝最大的隐患了。

    所以,到这会儿,摊丁入亩是必得要做的事情。

    胤禛派出了怡亲王,先拿河南做试验点,河南是中原地区,产量大省,不管摊丁入亩后期能不能顺利推行,若是只将河南这边拿下,也是能缓解一下朝廷危机的。

    从丈量土地,调查人口开始,命当地衙门重补鱼鳞册——鱼鳞册是明朝年间,为了杜绝土地隐匿,朝廷所制定的一种图册,上面详细绘制当地土地情况,详细到连一个不到一人高的小土丘都需得记录在册,土地形状,土地状况,属于谁,周边是谁的土地等等。

    后来因着满人入关,跑马圈地等政策,鱼鳞册就失去了作用。但到顺治时候,朝廷曾提出修补鱼鳞册。

    再后来,也是因着认识到土地兼并的害处,康熙也曾命令各地修补鱼鳞册。

    现在轮到胤禛,既然要摊丁入亩,那鱼鳞册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了,旧有的就要修复,没有的就要重新绘制。然后结合当地黄册——这个是人丁册,就是记录各地多少百姓,姓什么叫什么,外貌什么特点,家里都是什么人,什么关系之类的,类似于户籍。但户籍是在本人手里,黄册是在朝廷衙门手里。

    鱼鳞册和黄册相结合,一家有多少人口,就有多少土地。

    这个事儿推行比较缓慢,怡亲王带人出京之后,朝堂上就时不时的开始闹腾起来了。

    多是针对胤禛的政策,胤禛提出一项政令,无论是什么,就有人开始各种反对。

    胤禛本就是暴脾气,他这些年看着是冷静许多,但其实那是因着上面有康熙压着。他做事儿,需得顾虑康熙的看法,康熙的态度,再加上康熙之前曾经斥责过他喜怒不定,所以大多时候时候,他是必得收敛着自己的脾气的。

    既不能大喜,也不能大怒,所以就养成了面无表情的习惯。

    可现在康熙没了,胤禛整日里又有忙不完的事情,朝堂上又冒出来许多不服管的,胤禛这脾气,一日日的,就像是那喷水枪,推到临界点了,就要往外喷涌了。

    永寿宫距离养心殿,很近很近。

    近到什么程度呢?胤禛在养心殿发火,永寿宫这边就能很快收到消息,倒不是耿文华犯忌讳,窥伺帝踪,让人打探养心殿消息什么的,她又不是活腻了对不对?这种事儿她怎么敢做的?

    而是胤禛在养心殿发火,养心殿里里外外伺候的人就变得小心翼翼,走路无声,大多数人呢,在这种环境下待一会儿,出来就忍不住会先松口气。

    这种变化呢,就会被人留意到,永寿宫距离那么近,瞧见一两个人拍胸口松口气,这不就很正常了吗?

    再者,苏培盛偶尔也会愁眉苦脸的求上门:“皇上今日里又吃不进饭菜,还请娘娘多劝一劝皇上,这不吃饭怎么能行呢?人是熬不住的啊。”

    耿文华就只好等胤禛来的时候劝一劝:“你和他们生气,气坏了身体岂不是亏本?气大伤身,皇上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好,你身体好,熬着他们,看谁能熬得过谁。”

    胤禛嘴角就忍不住抽一抽:“朕是帝王,你让朕和他们熬着?”

    耿文华笑道:“那总不能将人都给砍掉脑袋吧?也不能将人给赶出去是不是?或者,他们不愿意办事儿,皇上找愿意办事儿人去办事儿?”

    胤禛沉吟片刻才说道:“朕打算筹办军机处……”

    耿文华赶紧摆手:“听不懂听不懂,这等大事儿,皇上只和十三爷他们商量就是了,可别来为难我了。“

    怡亲王虽然去了河南,但距离京城并不算远,一来一回也不过是一天一夜的事儿。

    有时候胤禛有急事儿,也是能让人招怡亲王进京的。

    再者,朝中还有隆科多,张廷玉等大人,这些也都算是胤禛心腹,他不愁没人商量事情。

    胤禛被她这避之不及的态度给逗笑:“朕不过是随意提一句,既然你听不懂,那朕也不勉强了。南书房是个好地方,朕打算让人将那地方给修建一番。”

    康熙已经过世,他重用的南书房,到胤禛这边,就……不太适用了。还是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胤禛就用不惯南书房,胤禛现在用的是行走大学士。

    若是军机处成立,日后这些人,就是军机处行走。虽然并没有确切官职,却也算得上皇帝心腹,位高权重。

    军机处重臣,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不过现下胤禛也只是一个构思,要成立军机处,绝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说了片刻的话,胤禛面上就带了疲惫。耿文华现在是熟门熟路,立马起身按着胤禛脑袋,开始给他做按摩。想的多的人就是如此,会头疼,胤禛吧,估计还有个焦虑的性格,所以他头疼,那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儿。

    晚上胤禛是留在永寿宫的,虽说什么也不能做,两个人说说话,看看书,倒也是自在。

    说起来小格格,耿文华也忍不住好笑:“原本说好了晚上回来陪着我的,现下倒好,只顾着姐姐妹妹了,这都连着三天不曾回永寿宫来了。”

    当初还是胤禛迫不及待想将小格格给扔出去呢,结果到现在,倒成了小格格留在公主所不愿意回来了。

    胤禛就忍不住笑:“小孩子嘛,没有离开父母的时候,就会觉得父母就是自己的天地,绝不敢去想离开了父母怎么办。但一旦知道了外面的好玩儿,他们就想不起来父母了。”

    尤其男孩子,弘昼要搬出去之前,不也是各种舍不得额娘吗?可搬出去之后,当天晚上可就不愿意回来了。

    耿文华当然明白这道理,孩子越长越大,他的世界要接受要容纳的东西也会变得原来越多,父母在他们心里的位置会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就是吧,心里怪不得劲儿的。

    她以前不理解为什么生孩子这么痛苦,养孩子这么难,为什么还是有许多人忍不住,生了一个又一个的。现在她就稍微有些理解了——因为一个孩子长大了,做母亲的怀抱就会空,一旦空下来,若是有工作还好,精神也能找到寄托。可若是没工作没爱好……这份儿空,就会让她盼望下一个孩子。

    想到这儿,她就赶紧在心里警告自己,她可是有事业的,她可是好不容易盼着弘昼和小格格长大了的。万不能再想不开,再去生一个,再者,她也实在是不敢保证,自己若是生下一个,还能平平安安的。

    生孩子这事儿多危险啊,她还没看着弘昼娶妻呢,也没看到小格格嫁人呢,何必为个还没来的小生命,就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正想着,脑袋上就多出来一只手,揉了揉她头发:“等后年……咱们再生一个孩子。”

    耿文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胤禛还奇怪:“冷吗?”

    顿了顿,耿文华决定还是先给胤禛打个预防针:“我年岁也不算小了,若是再生,怕是不会太容易,万一难产,那到时候可怎么办?”

    胤禛顿时变了脸色:“不许胡说八道,哪儿有自己咒自己的?你才二十多,哪儿就年岁不小了?再者,宫里又有太医御医,他们若是护不住你,朕要他们脑袋!”

    耿文眨眨眼,她要是因为生孩子死了,胤禛就算是要人家脑袋也没办法啊,又不能招魂对不对?就算能招魂,她的魂魄也绝不会回来。

    胤禛皱眉:“不许再胡思乱想,你身体好着呢,朕问过太医了,你长命百岁不是问题。”话是这么说,可胤禛心里,也确实是有些打鼓,生孩子是过鬼门关,难产这事儿,谁敢保证绝不会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