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章 药膏
简单的一句话, 差点叫姜从珚没控制住表情。
她飞快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恢复端庄的表情,动作优雅地坐到车里, 只是脸颊依旧不受控制地红了, 还好现在已经进了车内旁人看不到。
她自顾自整理裙摆, 不去看他,面容端庄地注视前方。
拓跋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才转身跨到骊鹰背上。
他一挥手,队伍重新移动起来。
簇拥在婚车两边的, 除了年轻男女, 还有一些小孩。
兕子和阿椿阿榧几个侍女今天的打扮也很漂亮, 穿着簇新的红蓝交杂的襦裙, 头发被红色发带绑起随风飘扬, 脸上涂了红彤彤的胭脂, 就像神女身后的小仙子,她们拎着精致的花篮, 不断往外撒糖果。
“撒喜糖啦!”
“喜糖!”
她们说的是汉语,一开始众人没听懂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有人剥开尝了尝,惊呼, “是糖, 好甜!”
糖?!
这句话瞬间引爆了众人的热情,一时哄抢起来, 不止小孩, 连大人们都抛开面子抢了起来。
“给我,我抢到的。”
“我也要,我也要糖。”
“真甜!”
“这就是糖!好好吃!”
……
这是姜从珚很早就准备的饴糖, 饴糖相比起石蜜,也就是蔗糖,还是要便宜许多的,但也不妨碍众人的热情。
这个时代,糖是一种比盐还稀缺的物资,尤其是对草原部族来说,想要获得糖只能靠与外部交易,而且只有最顶层的贵族才吃得上,许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没尝过糖是什么滋味。
阿椿和阿榧看他们抢得这么凶,都担心会不会直接冲过来抢自己手上的,幸好拓跋骁的威望足够重,没人敢破坏他的婚礼。
几人撒完了糖,那些鲜卑人还意犹未尽。
“就没了?”
“再来点!”
“要是王和公主天天举办婚礼,我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糖了?”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说,这话一出来就引得众人发笑。
“好呀,你去跟王说,让他天天娶公主,夜夜做新郎。”有人逗他。
小孩儿不懂大人们的调侃,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
不过众人发现这个汉人公主真大方啊,这么多糖,可以换好多羊了。
不知道除了今天,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吃到糖,公主既然能拿这么多糖撒着玩儿,说不定还有呢,要是拿羊去换,她会不会同意呢?
两边很近,婚车抵达后又围着王帐绕了三圈,最终停在了红毯前。
姜从珚被扶下婚车,跟拓跋骁一起站到了红毯上。
红毯两侧全是各色飘扬的彩旗,红的、白的、蓝的彩旗飘扬在风中,明媚而热烈,可最吸引人视线的,还是今日成婚的两个新人。
拓跋骁极其高大俊挺的身形加上他睥睨强悍的气势,本身就叫人无可忽视,可站在他身边的姜从珚,虽矮他许多又纤细,却也气质华清、明若朝霞,灿灿夺目。
两人一刚一柔,气质交相辉映,并不分高下,反而有种奇妙的融洽。
拓跋骁朝她伸手,姜从珚迟疑了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肌肤相触的瞬间,男人大掌一收,她便被包裹进一团火热中。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个祭祀的祭台前,然后一个裹着长袍的年老女性站了出来,是鲜卑族中的女巫师。
她穿着五彩的长袍,脸上也用彩色的颜料画满符号,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上面插着彩色的羽毛,一双深色的细长眼睛嵌在其中,充满了神秘气息。
胡人各部也有祭祀的习俗,他们敬畏鬼神,祠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及先大人,以牛羊祭祀,祠毕皆烧之。
其中,胡天神居于特殊地位。
这时,周围的说笑声都消失了,场面一下变得严肃庄重起来。
二人登上祭台,面前是一座青铜鼎,旁边还摆着祭品和活羊。
女巫师手里拿着一个转铃,不断在前面跳着祭祀舞,嘴里念念有词。
能站到最前面观礼的,都是在鲜卑族中十分有地位的贵族或者有权有势者。
姜从珚目视前方不动声色观察人群,其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莫多娄、叱干拔列、苏里,不过他们都不在第一排,第一排的基本都是陌生面孔,唯一眼熟点的是六王子拓跋勿希,其余的则是一些三四十、衣着华丽的贵族,或许是各部首领,或许是王庭中的大人。
姜从珚能感觉到数十人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们大多神情严肃,隐隐透着打量、厌恶、警惕等情绪,只是当着拓跋骁的面努力隐藏着。
姜从珚暗自呼吸,不去管他们用何种眼神看自己,绷直了脊背,依照女巫的指引,动作优雅且分毫不错地完成了祭礼。
接着女巫又说了一长串祝词,这场祭祀才算结束,然后两人在天地、神明和众人的注视下结为夫妻,一起饮酒,又各自吃了两筷子黍、肉,算是完成了最后的结合仪式。
场面又恢复了热闹,有一群身着彩衣的年轻男女上前,为王的婚礼献舞,旁边许多抱着皮鼓和胡琴的人,不断拍打弹唱。
悠扬的琴音,激越有节奏的鼓点,奔放的舞蹈,不断激刺着人们的情绪,让他们狂欢。
随着夜幕一点点降临,天色开始昏暗,拓跋骁命人点燃了中间的巨大的篝火架,里面好像放了特殊的燃料,点燃的瞬间喷出高高的火焰,瞬间照亮所有人,气氛一下抵达顶峰。
“诸位勇士,今天是本王与公主的婚礼,你们可以尽情地吃肉、喝酒、跳舞、狂欢。”拓跋骁举起酒樽朝众人扬了一下,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众人欢呼起来。
正经的婚仪结束了,接下来可以随意玩闹。
除了
中间最大的篝火堆,旁边也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火焰,许多人围着火堆手挽着手,欢快地跳起舞,那些鲜妍明亮的裙摆飘荡在空中,还有些人正在旁边烤着羊,只要有人来就切下一块给对方。
油脂滴到火焰上“滋啦”作响,空气中全是各种烤肉的香气。
当然,最香的还是姜从珚的队伍那边,截然不同的香料味道刺激着众人的嗅觉和味蕾,将羊肉的香味放大到了极致,烤架前早已经挤满了人,许多鲜卑人,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像一群流着哈喇子嗷嗷待哺的小狗。
除了烤肉,周围的盆中还放着许多浆酪,干酪,以及一些中原不怎么见到的食物。
跳累了就休息吃肉,吃饱了再继续跳舞。
如果是一般婚礼,新娘新郎或许会跟宾客一起欢快地围着篝火堆起舞,但姜从珚穿着曳地婚服,便是走动都有些缓慢,更不用说跳舞了。
她也没有当地交好的朋友,没人来邀请她一起跳舞。
“我想先去帐中休息一下,您继续跟他们一起饮酒?”她对拓跋骁说。
拓跋骁眼神一动,“我跟你一起。”
姜从珚:“……”
别以为她不知道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时间还这么早他就想……
他不怕被人笑,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姜从珚正要拒绝,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是苏里,“王,您终于娶妻了,大家都很高兴,等着跟您一起喝酒呢。”
姜从珚便赶紧推了推他胳膊,“看吧,您那么多属下和宾客都等着与您喝酒呢,您别辜负他们的心意。”
说话间,别人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王,今天我一定要把您灌醉!”
“哈哈,灌醉可不行,今天可是新婚夜!”有人开起玩笑。
“以王的酒量,你们根本灌不醉,只管跟王喝就是了。”
按他们草原的规矩,婚礼这天所有勇士都是平等的,就算拓跋骁平日再有威望也不好太严肃,底下人就放肆起来了,难得可以无视身份跟王喝酒,他们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拓跋骁别有深意地盯着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被苏里他们叫走了。
姜从珚则进了王帐。
拓跋骁的王帐今天布置得也十分华丽,穹顶用艳丽的绸布装饰,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四周摆设了许多精美的器具,连桌案都描着繁复的花纹,大多装饰都是金的,还嵌着各色宝石,黄金和宝石在烛火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看得姜从珚有点眼花缭乱。
她继续走近,墙壁上挂着一把乌黑的玄铁弓,一只箭筒挂在下面,旁边是一杆银枪,还有一副黑甲,都是拓跋骁的。
黑甲单独被撑在木架上显得十分魁梧,漆黑冰冷的甲片透露着强烈的肃杀之意,当它被穿在拓跋骁身上时更显雄壮,仿佛一座铁山压下来,世人见了无不畏惧。
绕过前面,后面是他休息睡觉的地方。
床被都换成了华丽的锦缎,墙面也用各色彩带装饰。
不过华丽虽华丽,却有些粗犷,有些细节也不是很好,想来他这也是临时弄的,平日里的风格并不这样。
姜从珚慢慢跨进内室,却没坐到床上,反而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接着若澜带着阿椿阿榧她们进来了。
“女郎,需要我服侍您洗漱吗?”
穿了大半天沉重的嫁衣,姜从珚也有点累,便点点头,任由若澜给自己拆下发饰,又换下嫁衣。
阿榧命底下的侍女打了水,姜从珚卸了妆净了面。
床尾另一侧靠近墙壁的地方,用屏风做了格挡,后面是个洗漱架,还有姜从珚带来的浴桶,都是昨日准备婚礼时置的。
浴桶注上了热水,若澜又往其中倒了小半瓶香露,是一种清幽的兰香,随着热气蒸腾,淡淡的兰香蔓延开来。
姜从珚褪了衣裳跨进桶中,将身体沉入水下,只露出头和一小段脖子。
她将头发盘了起来,还是有少许碎发散落,被潮润的水汽打湿,蜿蜒在她修长细腻的脖颈上,像极了一副绝美的雪景图。
若澜继续看下去,正好能看见她氤氲在水雾中的雪白香肩,瘦而不干,玲珑纤细的肩骨上,柔润白皙的肌肤散发着莹莹微光,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就是世间最好的雪缎在女郎面前都黯然失色。
水面反着光,轻轻摇曳。
除了这身雪肌,若澜更清楚女郎的身段有多美,甚至近乎妖娆了。
十七八岁的女郎,身体几乎已经发育完全,当初为了给女郎补身体,各种珍贵药食不要钱一样送进她的院子,身体日渐好转的同时,少女的身段也在日益发生变化。
女郎身姿虽瘦,身前的玉房却已早早挺立,偏腰肢又极细,继续往下,曲线却又渐渐丰腴起来,一双玉腿修长匀亭,是旁人难以窥见的美丽。
不同于成熟-妇女的丰腴风情,却比少女更添妩媚,每一寸都纤秾合度,多一分太媚,少一分则太淡。
若澜虽未嫁人,可活了这么些年,那些妇人谈起家事时,她自也听过不少,以前有男仆私下议论女郎,被她知道后将那人狠狠发落了一通。
那时她也想过女郎今后会嫁给什么样的郎君,想来想去却发现,没有一个郎君配得上女郎,便是君侯家的几位郎君也不行,没想到最后竟嫁给了漠北王。
若只论年纪和功绩,漠北王也算是天纵英才,配得上女郎,可他偏偏是胡人,行事又粗鲁无礼,第一次就害女郎受了委屈,若澜心里对他就有了意见。
更不要说这一路上他看女郎的眼神,有时叫她都心惊胆颤,一只狼素了几个月终于逮着一只兔子,还是这世间最美味的兔子,他能忍得住?
若澜又是忧心又是惆怅,姜从珚不知道她内心想法这么丰富,只浅浅泡了一会儿澡缓解疲惫,然后就起身了。
若澜听到水声才回过神,连忙拿了张雪白柔软的大巾帕将她裹住,又服侍她换上寝衣,再披上一件水粉色的外衫坐到矮榻上。
收拾好,若澜让阿椿阿榧先下去,自己却坐到女郎旁边。
“女郎,昨晚给您的册子,您看了吗?”
姜从珚:“……”
啊?还要检查作业吗?
“……看了。”
实际上没看,她不想看,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了就好,您心里也能有个数了。”
若澜却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姜从珚不解:“姑姑,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该做的婚前教育都做完了吧。
若澜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广口圆肚瓷瓶,表情比刚才更尴尬,眼神也躲闪得更厉害了,挣扎了许久她才细声细气地说:“这个……是我向张先生讨的药膏。”
姜从珚眨眨眼有些疑惑,不是已经准备好消肿镇痛的药膏了吗。
若澜见女郎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单纯得好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心里也满是羞赧,可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便又凑近了些,细弱蚊蝇,凑在她耳边说:“这不是事后的药膏,这是事前,若初次实在纳不下……”
为了女郎的身体,若澜也是费尽了心思,她一个年近四十未婚嫁过的妇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人打听,那次拓跋骁欺负了女郎,她便一直担心此事。
女郎身量虽不矮,可骨架太纤细,那漠北王生得如此高大健硕,虎背蜂腰,两人体格差距如此之大,想也知道房事上会有些艰难。
她还特意问了张复,根据张复的判断,漠北王确实伟岸。
当时若澜就忧心不已,漠北王的性格看起来就不是温柔的,她只怕他急色之下伤了女郎,便问张复有没有什么法子,然后张复就给她说了这药膏。
这药膏极润泽,温度稍高就能融化。
姜从珚听完,下意识拒绝。
这实在是……
一想到若澜拿这事去问张复,她就尴尬到不行,从脸蛋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整片肌肤都染上了浅粉色的霞云。
就算她跟若澜再亲近,把她当做长辈,可要谈论这么私密的事,她还是觉得很羞耻。
“女郎,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若澜将瓷瓶直接塞到她手里,“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姜从珚还想拒绝,可若澜将瓶子塞到她手里后就飞快跑了,速度快
得都不像稳重的她了。
“女郎,该用时一定要用,切记不可太羞涩了。”
“……”
冰冰凉凉的瓷瓶,一下变得烫手起来,她很想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可又不知该扔到哪儿,最后四处看了看,才塞到一个柜子里藏了起来。
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
帐篷外隐约传来乐声和歌声,都还十分热烈,众人还在狂欢,姜从珚猜拓跋骁应该还要一会儿才会回来,便拿了本书,坐到灯前准备打发时间。
可她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脑子乱得很,都怪若澜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帐篷外,拓跋骁被苏里他们拉着喝酒,属下们七手八脚地敬酒,就没停过,而那些大人们,则远远地坐在篝火边,自顾自的喝着酒,没有凑过来的意思。
火光在夜风的吹拂下飘飘摇摇,照在脸上明灭不定。
拓跋骁来者不拒,阿隆跟在身后,不断给他酒碗里添酒。
忽然,拓跋勿希突兀地插进来。
“你今天娶妻,我也该敬你,你不会不喝吧。”拓跋勿希举着一坛酒,抬起眉,挑衅地看着拓跋骁。
周围霎时一静,属下们都停住了动作,不自觉敛住表情,朝两人看去,气氛蓦地紧张起来。
拓跋骁也停了瞬,一双深沉的碧眸看过去,“当然不会。”然后将胳膊朝旁边一摆,大声道,“倒酒!”
便有人各自给他们的酒碗倒满酒。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各自仰头一口灌下。
喝酒明明是件热闹的事,却被他们喝得像在决斗一样。
一坛酒饮完,拓跋勿希还要继续,拓跋骁却没这耐性了,竖起掌心,“拓跋勿希,要靠喝酒比出胜负太久了,你敢不敢跟我决斗!”
他才不想把今晚大半时间浪费在斗酒上。
拓跋勿希见他说出这话时眼神十分轻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仿佛自己是个弱不禁风一拳就能倒下的对手,被刺激得怒气上涌,直接摔了碗,“好,决斗就决斗,你以为我不敢吗!”
别人提出决斗,被挑战的鲜卑勇士要是不敢参加会被嘲笑懦夫的。
众人便都散开围成一圈,给两人留下空间。
拓跋骁摘下王帽,卸去身上的装饰,露出一头浓黑茂密的头发。
他没像一般鲜卑人那样将头发编成辫子,反而像汉人那样将头发束起。
其余人一听王要和六王子决斗,也都好奇向往,纷纷围拢过来。
他们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拨观众,莫多娄、叱干拔列他们站在一边,兴奋地举起胳膊大声嘶吼,“王必胜!王必胜!”
“王!王!王!”
而另一边,拓跋勿希的部下也在给他们特勤助威。
“特勤!特勤!”
场面一度比刚才的婚礼还热闹,所有人的情绪都达到了最高点。
拓跋勿希朝四周看了眼,他今天要是能赢拓跋骁的话,绝对能大大挫败拓跋骁的威望。
他动了动手腕,脚底一蹬,如闪电般飞快朝拓跋骁袭去,拓跋骁眉骨一压,碧眸飞快眯了下,在拓跋勿希的拳头挥到半空中时猛地截住了对方,他势大力沉,拽住对方的手腕,身形一错,就势猛地一拉,同时膝盖顶起朝他腹部袭去。
拓跋勿希感受到危险,飞快调整动作朝前一滚躲开了他的攻击,不过这一躲也让他有些狼狈失了气势。
叱干拔列那边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为他们王勇猛的表现喝彩。
拓跋勿希听到,脸色沉了沉,再次锁定拓跋骁。
两人慢慢挪动脚步,朝前躬着身体,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犹如两头猛虎在试探、等待,等对方露出破绽一击即中。
拓跋勿希再次率先攻击,拓跋骁这次不再躲,反而强势地迎了上去。
两人撞到一起,拳头击在骨骼肌肉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你来我往,动作大开大合又势如雷霆,迅如雷、猛如虎,鲜卑族中最厉害的勇士决斗,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拓跋骁跟他打了会儿,突然,锋利的唇角一凛,“拓跋勿希,四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长进。”
说完,就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拳头狠狠地击在对方腰腹,将他重重击倒在了地上。
这一拳差点把拓跋勿希的五脏六腑都击碎了,疼得他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但最让他震惊的却是拓跋骁那句话,他什么意思,他是在说刚刚他一直在让着自己没出全力吗?
四年前刚从贺兰部回来得知拓跋骁抢了王位时他气愤之下去找拓跋骁打过架,可那时才十六岁的拓跋骁竟然就能将他打败,这件事从此成为他几年来的一个坎,他于是勤练武艺,就是想打败拓跋骁,结果,他在变厉害,可拓跋骁进步得比他更厉害。
如果单挑,现在的鲜卑勇士中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拓跋勿希一拳狠狠砸到地上,还是不甘心。
场上全是山呼海啸的欢呼,他们的王是最勇猛的勇士,又这么年轻,肯定能带领鲜卑称霸整片草原!
拓跋骁才懒得理他,拂了拂衣摆,径自朝王帐走去。
另一边,在远离王帐的外围的一片角落,气氛竟也难得十分欢快。
小小的营地里燃起几团火堆,火堆上架着几口大铜锅。
“好香啊!”
“是羊肉汤!”
“羊肉是什么味道啊,我从来没吃过。”
“哈哈哈那你今天能尝到了。”
……
姜从珚把拓跋骁给自己的羊分了几只给工匠们,让他们在今天宰杀熬汤,每个人都有份,这对工匠们来说无疑又是天大的惊喜和恩赐。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日常饭食都见不到荤,只有极少数技艺高超曾被重用的工匠在过节时得到过零星的赏赐,至于路上捉到的鱼虾,他们根本争不过那些鲜卑骑兵,其实也少得可怜。
浓白的羊汤在铜锅中咕噜咕噜不断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大块大块的羊肉在其中沉沉浮浮,肉香四溢,再撒上盐,香得哟,众人不自觉咽着口水舔着唇,一眨不眨地盯着瞧,光是闻着味道就这么香,吃起来该多美味啊。
直到肉终于炖烂,厨师宣布可以开饭了,众人飞快端起碗排起长队,勾着脖子朝前看。
这也是若澜管理队伍之后定下的一项规矩,吃饭不准靠抢,必须排队领饭,保证人人都能吃到饭。
若澜掌管队伍之前,这些工匠们还是有许多不好的习气的,他们都是四处调来凑到一起的,本就没什么情分,自然也少不了各种利益争夺,结伙抱团,最直白的就是吃饭。
若澜恩威并施,把下了令后还不遵守的几个人抓出来,当做典型狠狠处罚了一顿,他们心里生了敬畏才慢慢纠正过来了。
有恩情,有敬畏,后续的各种规矩就容易实施了。
姜从珚要的不是一盘散沙的人群,而是一支完全归属于她、有纪律、能听从她指挥、成为她臂膀的军队。
众人领到羊汤和肉,顾不上烫,迫不及待大口喝了起来,哪怕被舌头都被烫麻了也舍不得吐出来。
“香,真香!”
“啊,这就是羊肉的味道,没想到老头儿我竟然有天也能吃到肉。”
“好吃,肉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
付铁匠和他的儿子也领到一碗羊肉,两人坐在火堆旁,付铁匠捧着碗,看了很久,却一口都没喝。
“阿父,你怎么不吃?”
付铁匠的手颤抖起来,可他又怕把汤撒了,只能极力控制自己的手别抖,于是呈现出一种十分扭曲的姿态,可他一抬头,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里却满是晶莹的泪光,那光芒比夜空中的群星还要亮。
“公主……”他哽咽了下,“这是公主的恩赐啊!”
“我能在老死前喝上这么一碗羊肉汤,这一生就值了。”
儿子见到他这副模样,也感染上情绪浮出了泪花,“是公主,有公主才有我们今天。”
付铁匠颤抖着唇,稀疏花白的胡须不住抖动,“儿啊,我是没多少年能活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公主
,听公主的话,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嗯,阿父,我知道,我一定努力报答公主。”
除了付铁匠父子,其余许多人也想到了公主,尤其是路上生过病被照顾过的。
众人的情绪聚在一起,也不知谁感染了谁,最后都默默看向了远处某个地方。
那里,公主正在举行婚礼呢。
他们没有资格参加王的婚礼,只能坐在星空下的草地上,在心里默默送上自己最虔诚的祝福。
“希望公主顺遂无忧!”-
姜从珚听到王帐外十分响亮的欢呼声,他们大声叫着“王”,或许是拓跋骁又干了什么事。
她也没出去看,就捧着书发呆,后面,那欢呼声渐渐小了,她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到拓跋骁,要是他被灌醉就好了,不,也不行,万一醉了发酒疯呢!
而且,他肯定不会让自己醉到没意识的。
姜从珚脑子里乱糟糟的,冒出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思绪太乱,以至于都没听到男人的脚步声,直到他站到自己面前,眼前倏地一暗,姜从珚才猛地抬头,一惊,书本跌落。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双臂垂在身前,“王。”眼睛却不敢看他的脸。
拓跋骁看着她不说话,直白热烈的眼神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姜从珚没抬头都知道他的眼神有多炽热,头皮发麻,浑身都僵在原地。
突然,拓跋骁动了。
第52章 五十二章 雪蔓
拓跋骁上前一步, 猿臂一伸一收,就将她拉进怀里。
姜从珚被迫撞到他胸膛上,只感觉到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 还夹杂些汗味, 实在不好闻。
她屏住呼吸, 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急促起来, 雪腮通红。
拓跋骁粗粝的大掌抚上她粉嫩的侧脸,铜色的手指在烛灯下跟她形成鲜明对比, 黑与白, 粗糙与柔嫩。
姜从珚被他指间的温度烫了下, 下意识偏过头, 却又被他掐了回来。
然后她便看到一张急切的俊脸飞快朝自己逼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更浓烈的酒味。
“等等!”她声音惊恐, 都破音了。
女孩儿双眸圆瞪,粉唇紧抿, 长长的睫羽打着颤,像是即将碰上什么脏兮兮的东西。
满身都是抗拒。
“嗯?”
拓跋骁有些不高兴,收紧了臂间的力道,狠狠箍着她的细腰迫向自己, 到王庭了, 婚礼也办了,他一直忍到了现在, 难道她还要拒绝自己。
他骨相本就锋利, 皮相也是,加上上位者的气势,就算没发怒也叫人不敢直视, 更不要说一但露出些不悦,这股威势就更吓人了。
姜从珚感受到他的情绪,知道男人恐怕想歪了,怕他强来,赶紧解释:“你先洗洗!”
之前是之前,现在已经到了这时候,她不会再做无用的反抗。
只是她实在受不了男人这一身酒味夹杂汗液的味道,不仅是不好闻,更多的让她联想到不干净的卫生情况。
她绝不要这样。
拓跋骁才明白她竟是在意这个,不是拒绝自己,脸色稍霁,耸起肩闻了闻,“只是一些酒味。”
他知道她嫌弃不干净,昨天还特意好好洗了个澡。
他早盼着现在,等不下去了。
他一开口说话,扑面而来的酒气更重了。
“不行,你洗洗。”姜从珚摇头,态度依旧十分坚决。
“娇气!”
姜从珚瞪着他。
“就一点也受不了?”他故意凑近了问。
姜从珚板起脸不说话,推他,不让他贴近自己。
拓跋骁见她对自己这么强硬,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想着现在时间确实还早,他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拥有她,又记起她爱洁到挑剔的性子,这是两人洞房之夜,他也不想她抗拒自己,尽管身体躁动不已,还是勉强按捺下来。
“好,我去洗。”男人咬牙切齿。
听他这么说,姜从珚才稍微松了口气,脸色稍缓。
她能跟他行夫妻之事,但要是他满身酒气汗气的话,还不如逃婚算了。
拓跋骁见她当真十分嫌弃自己,心里有些不得劲儿,要是她喝了酒满身酒味,他肯定不会嫌弃。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她醉过,她平时也不饮酒,不知道她喝醉了是什么样子,要是醉了迷迷糊糊,看她还能不能这么嫌弃自己……
他掐了掐她白嫩嫩的脸蛋,不满地哼了声,然后才放开她朝屏风后面走去。
浴桶旁边还放着几桶凉水,方便用来兑热水的,他也不要侍女送热水进来,直接脱了衣服提起凉水往身上浇。
他个子比普通人高出一个头,布置的屏风对他而言便有些矮了,姜从珚都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头和脖子,因为经常行军打仗风吹日晒,他肤色有点黑,是一种浅浅的铜色,质感却不算太粗糙,反而泛着一种健康油亮的光泽感,随着他浇水的动作,还能看到他结实粗壮的肩膀和胳膊,即便是放松状态下依旧能看出肌肉条理十分发达,块状分明。
姜从珚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背对着他的方向。
室内除了案头上两根明亮的红烛,旁边还有两座青铜树灯台,灯油错落有致地分散在其间,燃起点点火光,好似一朵朵绽放的星花,在深浓的夜色里,又好像星河闪烁。
她低下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刚才被他抱了一下,也沾上了些酒味,不算浓,换件外袍就好,想了想,还是不换了。
她不由捏住了衣襟,已经忍不住担心起来。
姜从珚原以为趁着男人洗澡自己还能再做做心理建设,可水声不一会儿就停了。
这么快?
她偏头瞅了眼,男人正好从屏风里走出来。
“!!!”
他、他没穿衣服!一件都没穿!就这么大剌剌地朝自己走过来。
她像是被什么刺了下,瞳孔猛地一缩,飞快闭上眼转过身,整个人都忍不住轻颤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不知羞,不能随便披一件吗?
她正想在心里骂他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一只大掌骤然贴上她的腰,身体猝不及防腾空。
“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手指却碰到男人结实滚烫的胸膛,她就像碰到了火星子一样缩了回来。
她瞪大了明媚眸子看着男人的下颌,谴责的话也来不及说就被放到了床上,紧接着男人高大的身躯压过来。
男人的脸靠了过来,要亲她。
动作直白又急切。
“你喝了不少酒,醉没醉?要不要吃颗解酒药?我这儿有张复配的药,效果很好……”姜从珚扭着头没话找话,还想下床去。
连句话都不说,装也不装,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实在有些慌。
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男人一把按住她的腿,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唇已经贴到了她脸上。
“我没醉。”他贴着她的脸说。
姜从珚看得出他没醉,可她实在紧张,“我刚刚听到外面很大的欢呼声,是您跟他们比试了什么吗?能不能跟我说说?”
她还不死心想拖延一下。
要是平时拓跋骁或许有兴致在她面前自夸两句,但现在,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他只想干一件事。
他不停地吻她,又急又凶,一会儿落在唇上,一会儿又落在脸颊、额头、眼睛上,吻得毫无章法,就像是既想吻这里又想亲那里,可惜只有一张嘴忙不过来。
他淑过口,不过嘴里还是残留了些许酒气,但没那么浓了,勉强能接受。
姜从珚只觉得痒,脸上被他啃过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痕,像被一只大狗不断舔舐,她扭着头想躲,又躲不开。
哪怕预想过,可事情真的发生时还是不由恐慌。
姜从珚已经放弃了挣扎,任由他胡乱亲吻自己,却还是绷起了脚尖。
拓跋骁早已急不可耐。
她当时就那么坐着,身后一片明灿灿的烛
火,雪白的肌肤被照得发光,一张脸蛋粉扑扑的,浅粉色的轻衫披在她身上,像层云霞一样,浑身氤氲着光华,如同下凡来的仙子,美得都有些虚幻了,像极了一场虚幻的梦。
只有抱着她、亲到她,感受到她娇软的躯体,他才觉得自己拥有着她,不用怕她飞走了。
“轻点。”姜从珚忍不住踢了他一下。
男人终于抬起头,用沙哑到几乎变质的声音道:“你放松些,别抖。”
姜从珚:“……”
她咬着唇,说不出话,心里直骂这个狗男人。
是她不想吗?明明是他让她这么紧张的,她还不想吃这苦头呢。
拓跋骁只好暂时放弃,重新亲上来,对她哄了又哄,可她并没有感觉好多少。
都怪刚刚那一眼,虽然飞快闭上了眼,可还是让她看见了男人的模样,简直超出她的认知,一想到要如何如何,她就害怕得不行,要是没看见说不定还好些。
两人相差这么多,真的能行吗?
拓跋骁实在忍不住了,满头大汗,双目都泛起了恐怖的红,好似已经失去了理智。
若是一般郎君,心疼娘子可能就这样了,但拓跋骁明显不是这样的人,不仅不放弃,还百折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现在有点明白若澜的苦心了,早知不好过,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难,再这样下去真可能受伤。
“等、等等。”姜从珚叫住他,“你别、你等一下,我有办法……”
羞耻心什么的都是浮云了,如何顺利度过新婚夜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办法?”拓跋骁暂时停住,低低问,他其实觉得她在诳自己。
姜从珚呼吸也很急促,她伸出玉臂,朝床对面指了指,声音又涩又细,“……药膏。”
“什么药膏?”
姜从珚实在难以启齿,闭着眼睛,推推他,“在柜子里,你去取。”
……
若澜辛苦准备的药膏,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姜从珚闭上眼,细眉紧蹙,咬着自己的手背。
她此时仰躺在华丽的床铺里,长长的乌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映衬得她整个人像一堆雪,她眼尾半挂的泪犹如雪枝上晶莹的冰珠。
接着,温度越来越高,雪似乎都要融化了,从洁白变成了玉粉。
拓跋骁从未像现在这样畅快过,以前他还十分厌恶这种事,后来见着她,被她吸引,突然就很想跟她亲近,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世间竟有如此极乐之事,那些亲吻带来的快感还不足此间十一,难怪这么多人沉迷美色,还有许多人因为女色误了大事。
如果此时传来一份紧急军情,他说不定也抽离不出来。
要是早两三年遇到她就好了,他就能早早享受这份极乐。
要是姜从珚知道他这么禽兽的想法,非得狠狠拍他一巴掌,就她现在发育好的身体都十分艰难,要是再早两三年,她才十四五岁,还要不要活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浑身是汗,大半都是被他沾的。
气温适宜的初夏,他却像个火炉。
可算熬过去了。
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等歇了会儿终于攒起一点力气了,她推他,想让他放开自己,力道依旧小得可怜。
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她想洗一洗。
她此时雪肤沾露,玉颈修长,一双乌黑琉璃眸水光盈盈,睫羽潮湿,眼尾飞红,这么怯生生地看着人,拓跋骁哪里受得住。
拓跋骁捞过刚才仍到一边的瓷瓶……
她像一株柔软晶莹的雪蔓。
……
今夜月光稍淡,漆黑的夜空却衬得漫天的繁星更加璀璨。
夏夜清凉的夜风吹过草原,吹过篝火,空气中的羊脂香将这份热情传递给每个人。
帐篷外的人们依旧在狂欢,热烈的歌声欢呼声隐隐约约地随着夜风飘荡过来,在这无比的热闹之中,唯独拓跋骁的王帐周围异常安静。
数十个鲜卑亲卫分部在四周,他们挂弓配刀,目光敏锐地盯着四周,一但有什么异样,绝对会第一时间冲上去解决。
这是王的新婚之夜,绝不允许任何意外。
这时,一道白色的巨大身影飞到了帐篷顶上,那些侍卫却当没看见一样,原来是灵霄。
灵霄高居于帐篷上,扭了扭脖子,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锐利地盯着四周,它像是最尽忠职守的骑士,尽心地守卫着自己的主人,一只苍蝇也别想逃过它的视线。
若澜候在帐外,面上虽还能绷得住,可心里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哎,也不知女郎怎么样了。
她已经再三叮嘱过了,希望女郎能放下矜持,别为了面子硬撑。
怎么还不叫水?还没结束?
……第二回比第一回更难熬……实在难捱时,她也气不过,在他后背狠狠抓了几下,可惜男人皮糙肉厚,她留的指甲不尖利,又没什么力气,只划下几道浅浅的痕迹,对男人而已不痛不痒,甚至于像是一种别样的回应。
“珚珚……”
他叫她名字,姜从珚满脸潮红,呼吸困难,不得不张着丹唇辅助呼吸,根本无法答他,她也不想答他。
……
等到风停雨歇,姜从珚几乎累死过去,每根手指都被失了力气,连动一下都艰难,心跳却急促得在打鼓,大口大口喘着气来弥补刚才缺失的氧气。
男人搂着她,从背后贴过来,意犹未尽地亲着她的脸。
亲着亲着……
姜从珚脸色一变,小脸都白了三分,“不行……”连拒绝的话都没了力气,声音细弱蚊蝇。
“就一回……”
曾经一言九鼎的漠北王现在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他却十分沉迷于做小人的感觉。
男人在床上说出来的话全是鬼话,姜从珚才不相信他,坚定地摇头拒绝。
“我也难受。”拓跋骁说,还想哄她。
“……”
姜从珚都有点委屈了,狗男人只想自己快活,根本不管她的感受。
他动作这么急切粗鲁,力道又重,她都要疼死了,可只要男人想,她又根本反抗不了。
她越想越委屈,眼角滚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低声抽泣。
她眉头紧蹙,表情十分忍耐,虽因为剧烈运动而浮起潮红,可仔细一看却能瞧出她的娇弱与憔悴,再看她眼底浮起的水光,她偏着头,泪珠顺着眼角滑到粉艳艳软腮,幽怨又委屈,再碰就真的要碎了。
他心里一疼。
拓跋骁想起她柔弱的身体,两个多月的相处难免谈起往事,他当然知道她以前身体不好,就算现在好了许多也还弱质纤纤需要小心呵护。
唉!
拓跋骁长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又不甘地看着她。
还以为有一整晚,现在才堪堪一个时辰,子夜都没过。
“行吧,我不……别哭了。”他搂着她小声哄。
姜从珚小心抬起湿润的睫羽看过去,犹不相信,生怕男人这是在骗自己,毕竟他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信誉。
“我想洗一洗。”
出了太多汗,现在还黏黏的,尤其是还有这狗男人……
她支着胳膊想起来,可刚撑起一小段弧度,又无力地倒回男人怀里。
拓跋骁眸光一沉,长臂一收狠狠勒了她一下。
“我抱你去。”
“我不要,你叫我侍女进来。”她嗓子也哑,声音低低的。
拓跋骁不想她被外人瞧见她现在这副模样,哪怕是她的侍女也不行。
他将她抱起,正想去屏风后,突然想起桶里盛的都是凉水,以她这柔弱的娇躯肯定也碰不得,便扯了外衫随意披在自己身上,又用锦被将她裹住。
“来人。”他喊了一句,声音浑厚,守在帐外的若澜还有阿椿和阿榧便听到了。
若澜迟疑了瞬,这不是女郎的吩咐,不过想到里面可能发生的情形,或许这也是女郎的意思,便恭敬地走进去。
若澜先让两个侍女在外间等着,自己来到内室。
一进来,她便闻到除了先前
的兰香空气中还多了另一种糜丽的味道,这是从不曾有过的。
她将身体躬得很低,头也垂得很低,几乎只能看到自己脚尖面前的一小片地面,即便如此,她还是瞥见了地上凌乱了许多。
还不等她行礼,拓跋骁就直接吩咐,“打热水来。”
若澜便只好听命,不过转身时她还是忍不住悄悄打量了眼,却只看到漠北王高大的侧影,他怀里抱着女郎,被完全裹在锦被中,只露出少许脸庞,肌肤通红,此时闭着眼,看不出好还是不好。
女郎该不会被漠北王折磨昏迷了吧?若澜不自觉朝最坏的方面想去,忧心忡忡,又恼怒拓跋骁,不管怎么看,女郎都吃大苦头了。
外面的锅炉中一直烧着热水,若澜指挥侍女将水抬到帐篷,却叫她们停在帘外,让阿椿和阿榧两人亲自抬进去。
两个年轻丫鬟也是头一次伺候嫁人之后的女郎,尽管努力绷着,表情还是有些不自在,她们不敢乱看,低着头,将几桶热水注入浴桶中,又兑了些凉水。
若澜纠结许久,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王,要不让奴帮女郎梳洗吧。”她想看看女郎的情况,要真有什么不好也能及时处理。
接着拓跋骁一挥手,“下去。”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
若澜张了张口,还行说什么,拓跋骁又命令了一声,语气已经带上了不耐。
若澜再不甘也只能听命退出去等着,心里对漠北王的霸道再一次有了清晰认知。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姜从珚差点睡着了。
她太累了。
一开始她还有点担心,可身体的疲惫让困意如山一般倒过来。
直到拓跋骁将她放入水中她才多了几丝清明,缓缓睁开浓密的睫羽,然后她便看到男人将外袍一扯也准备跨进来。
瞌睡瞬间消失了。
她瞪圆了眼,“你干什么?”
拓跋骁老神在在地答:“洗洗。”
他出了这么多汗,身上也有点黏,既然叫了水,他也不浪费,而且她不是爱洁么。
“浴桶太小了,装不下。”她赶紧劝男人打消这个念头。她不知男人是不是真的只是想顺便洗洗,可他现在无论做什么对她都很危险。
拓跋骁顿了一下,还真的认真看了眼,发现浴桶的大小对她来说刚刚好,要是自己坐进去,腿都伸不直。
他虽是认真比较尺寸,可姜从珚就在水里,也被他纳入眼中,朦朦胧胧的水雾氤氲着女孩儿姣美的身影,衬得她雪白肌肤莹润通透,上面点点红痕,犹如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红色玫瑰,圣洁又娇艳。
他喉咙又紧了紧。
姜从珚看到男人的表现,下意识将身体往水里沉了沉。
男人却突然扯掉身上的衣裳,姜从珚以为他不死心,便见他捧起她浴桶里的水往身上浇。
姜从珚缓缓呼出一口气。
身上不脏,只是一些汗渍,冲一冲便干净了。
拓跋骁洗完,觉得她也差不多了,便双手一抄将她从水中捞了出来,扯过旁边的巾帕将她裹住,抱回了床上。
姜从珚原以为终于能睡觉了。
“你……”
最后,她又被他啃了遍。
属狗的吧!-
昨日的婚礼,直到深夜尽去、天边露出几缕白线,众人才尽了兴大醉归去。
清晨晓露,剔透的露珠挂在碧绿的草尖,被晨风拂动摇曳,微光闪闪。
柴堆熄灭,羊肉的香味也散去,空气微冷,扑到人脸上带着清新的青草味。
“阿唔~”阿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揉有些泛红的眼。
“你先下去眯会儿吧,女郎这里我来候着。”阿椿说。
她的声音也有点暗重,两个丫鬟在帐外守了一整夜,生怕中间里面有个什么吩咐,不敢睡熟,中间只交替着眯了会儿,夜晚寒凉,难免吃了些冷风,还好她们身体都不错,没生病。
阿榧摇头,抬头看了眼天色,“天都要亮了,按时辰快起了,我怕女郎要服侍。”
虽然底下还有侍女,可侍女间也是有亲疏之分的,除了若澜姑姑,也就她俩一直贴身照顾女郎,其余人都只是干些杂活。
若澜却道:“去吧歇会儿吧,女郎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起。”
两个丫鬟先是疑惑了瞬,紧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都低下头,有些脸红。
第53章 五十三章 “不行。”
时间慢悠悠流逝, 天际处最后一颗星辰也没了踪影,晨雾散去,东边的地平线上渐渐升起一轮红日, 灼目耀眼, 大片大片的金光洒下, 将草地分割成明暗两种状态,渐渐的, 那条明暗交接线越来越近,直到将王帐也完全笼罩在了金光中。
王帐内。
昨夜一场欢, 屋里还残留着些许未散的靡香, 案头红烛余半点, 一层层红色烛泪堆叠在脚边, 床边的地毯上, 一件水粉轻绸寝衣飘落在地, 领口位置似被暴力撕扯过,系带被扯断了, 旁边一只小巧精致的绣鞋歪在那里,另一只却不见了踪影。
宽大的床铺没有锦帐,一眼就能看到床上安睡的两人,床褥凌乱, 一只枕头掉了到了地上, 暧昧的春色掩在红缎丝被下,倒是睡在外侧的男人, 大概嫌热, 将被子掀开了一半,露出一道宽阔结实的肩背来。
他侧睡着,高大的身形便将里面的女孩儿遮了个严实。
就是睡觉拓跋骁也舍不得放开这个娇软的人儿, 将她纤细的身躯圈在怀里揽着,粗壮的胳膊环过她的鹅颈给她做枕,小臂和手掌掩在被下,落在她胸前,粗壮的大腿缠着她的,身体跟她紧贴在一起,下巴抵着她乌黑柔软的发顶,闻着她身上散发的幽幽清香,如此他才满意。
晨光浮动,星星点点的光斑透过窗户落进来,照在女孩儿宁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羽阖上,在眼底落下小片阴影,粉白粉白的脸蛋,跟沾着晨露的花瓣一样柔嫩,偏两片唇红得有些异常。
姜从珚都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男人又是什么时候消停的,总之醒来时浑身都疼,像跑了几十公里的马拉松,又像有人在自己身上蹦迪,骨头都要散了。
姜从珚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着动弹不得,要不是看清自己还在王帐里,她都要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后背贴着一堵火热滚烫的墙,捂得她都有点热。
她微微动了动脖子,想看现在天色如何,什么时辰了,才有点细微动作,腰间就被一条铁臂勒了下。
她来不及惊呼,身体一转,两片炙热的唇又堵了过来。
姜从珚脑子都还没清醒,被他这么一偷袭反被吓得精神起来,想起昨晚的难耐,去推他拒他,可男人就算不反抗这庞大的身躯也纹丝不动,她手脚又还软着没有力气……
男人反被刺激得更加激动起来,凶狠地去亲她,先是唇,然后咬她耳垂,引得她轻颤起来,姜从珚不自觉蓄起了泪水。
咬磨了许久,他亲到脖子,再埋下去,将她含入。
姜从珚被折磨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着牙才能抑住奇奇怪怪的嘤嘤痛呼。
就这么亲着亲着,他膝盖一曲,传来异样的触感,她发现男人的意图,艰难地从喉间溢出几个字句。
“疼、不要……”
她害怕地紧绷起来,像拉满的琴弦。
“真的不行?”男人喘着粗气。
“不行。”女孩儿绯红的眼尾浸出泪。
拓跋骁抱着她软软滑滑的身体,又柔又嫩,真恨不得像昨晚一样狠狠撞上去,可她又拒绝得如此坚决。
他手指试了下,确实艰涩,她很紧张。
男人望着她,肌肉绷得跟烙铁一样,姜从珚被他看得都有点害怕,眼神瑟缩了下,小脸也娇弱得不行。
她这模样实在可怜,尤其是一双乌蒙
蒙的眼睛,蓄了泪,害怕地看着自己。
拓跋骁沉默许久,闭上眼,咬着牙重重喘出一道粗气,突然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捞起旁边提前预备着的衣裳三两下穿上,然后就大步跨了出去。
若澜和两个丫鬟还在想,都这个点了,里面什么时候叫人,却忽见漠北王从里面出来,大步流星朝前走去,连脸都没看清,只瞧见一个气势汹汹的背影。
若澜心头一紧,立马跑进帐中撩开帘子来到内室。
“女郎!”她见女郎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忍不住惊呼一声。
“女郎,您没事吧。”若澜赶紧扑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拓跋骁一走,姜从珚悬着的心落下,将自己埋进了被子,原本打算缓一缓恢复力气,听到若澜的焦急的声音,只好撑起眼皮看她,红唇轻启,声音很低,“没事,怎么了?”
若澜见她还有力气回答自己,绷着的弦才松下来,拍了拍胸口,“您没事儿就好,我只是担心您……”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姜从珚却意会到了她的意思,一时羞赧地别开了眼。
“对了,女郎。”若澜想起拓跋骁出去时的状态,还是有两份担忧,“漠北王刚才出去,似有几分恼怒,可是发生了什么?”
姜从珚:“……”
这个愿意她实在不好说不口,难道要说他欲求不满?她实在没这个脸皮。
“女郎,漠北王总不能恼了您吧?”
这才新婚第一天,她想不出两人能闹什么矛盾。
“不是,姑姑不用担心。”姜从珚只好安慰她。
刚才拓跋骁虽然走得突然,招呼都没打,但姜从珚能感觉得出来他并不是在生自己的气,更大的可能是他必须得走,不然可能就……
姜从珚将男人的身影逐出脑海,刚才说了几句话,她嗓子又干又疼,“姑姑,我想喝水。”
若澜一时懊恼,她刚只顾问漠北王,都忘记问女郎身体有没有不适了。
她很快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躺着不好喝水,姜从珚便拥着衾被想坐起来一点,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现在的体力,一动,腰腿就酸疼得不行,蹙起了眉。
若澜赶紧来扶她,却正好瞧见她光洁雪白的后脊一片红紫,从后颈到脊骨,斑斑点点,清冷又香艳。
若澜顿住。
光是后背就这样,她都不敢细想女郎身前……
姜从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昨晚沐浴后她本想穿上寝衣再睡的,可狗男人还没啃够,她又实在累得不行就这么睡了过去,至于今早……
现在被若澜瞧见,虽是从小被若澜姑姑照顾大的,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裹紧了被子。
漠北王实在太粗鲁了,若澜压下心里的怒气,伺候女郎喝完水,才凝着眉问她,“女郎,我昨日不是跟您说要您顺着他一些吗,怎的还……”
姜从珚也苦着一张脸,她也顺从了啊,可她这份顺从根本换不来男人的温柔,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
若澜见她如此,便也明白了。
漠北王急色又粗鲁,女郎这么美,他只怕都要丧失心魂变成禽兽了,那时,就算女郎再如何婉转哀求,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不敬,她还是在心里将拓跋骁骂了好几遍,这么欺负女郎,女郎又不是那些被抓来任由发泄的女奴。
“女郎,我给您涂药吧。”
姜从珚还是不好意思,但若澜已经不让她拒绝。
不过涂药之前,姜从珚还想擦一擦身。
她真是受不了一点汗渍,更不要说狗男人那张嘴,简直把她当成了根骨头啃来啃去。
还好若澜没想太多,她也知道女郎羞涩,便没叫别人,自己亲自拧了热帕帮女郎擦拭,又仔细给她涂了药膏,轻柔地给她揉了揉腰帮她缓解酸疼。
最后再换上一身干净洁白的内衫,外面披了件浅蓝色宽袖长袍,用根朱红腰带轻轻系着做点缀。
清爽日常的打扮,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可若澜瞧着女郎晕红的脸颊和水润的媚眼,却让她原本清冷高洁的气质多了楚楚动人的意韵,终究是有点不一样了。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看样子应该到辰末了。
还好拓跋骁自己就是王,上面又没有长辈,鲜卑也没中原那么多婚后规矩,她今天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没人管。
不过还是不能就这么躺着,婚礼举办完了,后面的事才刚开始。
下床时,脚尖刚一触地,姜从珚就又酸又软,要不是若澜一直扶着,她险些栽倒在地,缓了许久大腿才恢复些力气,可一走动,那处还是有种火辣辣的疼。
真是不公平,光看男人那热切的态度就知道他肯定十分爽快,他横冲直撞,偏她却要遭这罪。
收拾好,姜从珚才慢慢挪到外间。
阿椿阿榧将早饭摆出来,正好遇到拓跋骁回来。
他携着一团热气进来,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这是干什么去了?
姜从珚疑惑地看了眼,却没问,她现在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多取点肉饼来。”拓跋骁吩咐两个侍女。
因没料到他这时候回来,两个丫鬟只摆了她一个人的早饭,大多都是素的,肉饼也只摆了半个。
两人一起吃过几次饭,她也摸清拓跋骁的口味了,他并不挑剔味道,只是喜荤不喜素,偏爱稍咸一点的味道,可能是平日运动量大出汗多需要补充盐分吧,当然,最重要的是他饭量巨大,一个人能吃掉她十个人的量。
真的不是她夸张,而是她亲眼见过,那天她吃了半碗粥半个饼,而他却足足吃了七个饼和两大碗粥。
不过他本身体格摆在这儿,运动消耗大也正常。
拓跋骁本想坐到她旁边挨着她,姜从珚抬着手臂阻止。
一身臭汗味儿。
“你要不洗洗,要不坐我对面。”姜从珚鼓着脸说。
这是她能忍受的极限,才不要被他蹭上一身汗味儿。
拓跋骁从未见过比她还爱洁的人,沾了泥、沾了血不行,喝了酒、出点汗也不行,按她这性子,要是让她去军队里待几天,恐怕都能把自己憋死。
“娇气!”他无奈叹了口气,坐到她对面。
先前实在憋得难受,他出门之后骑上骊鹰去跑了几圈马,又射了许久的箭才将精力发泄出去,现在天气暖和,一番剧烈运动下来难免出汗,结果就遭她嫌弃了。
阿榧把肉饼端上来,这有点像后世的肉夹馍,外面是切开的面饼,里面是剁碎的羊肉,被香料腌制又用铁锅炒熟,羊肉和油脂的芳香彻底被激发出来,拓跋骁当时吃了一次就喜欢上了,只是路上并不是一直都有新鲜羊肉,吃的次数并不多。
早上出去消耗了一个多时辰,拓跋骁也饿了,伸手就要抓。
“啪!”
他手伸到半空中,却被忽然打了一下。
不疼,软软的,他甚至还想来一下。
“洗手。”姜从珚冷冷提醒他。
拓跋骁:“……”
“又不是你吃。”
姜从珚瞪他:“我的饭,不洗手不许吃,不然你自己叫人弄。”
拓跋骁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吩咐她丫鬟,“打水来。”
阿椿就赶紧端水去了。
拓跋骁就着铜盆里的水飞快搓了几把,然后伸到她面前,“公主检查检查,洗干净了没。”
姜从珚:“……”阴阳怪气的。
她懒得理他,自顾自吃早饭,昨夜的消耗超出平时许多,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拓跋骁有很多优点,他打仗强,有威望,能驯服底下的兵士,作为君主赏罚分明,也不算残暴,但他也有很多缺点,比如有时太过野蛮强势的性格,还有就是这不讲究的生活习惯。
草原生存环境恶劣,他常年行军打仗条件简陋,顾不上个人卫生她也能理解,但理解不代表能接受,她也没拿自己的标准要求他,但是,在她面前,尤其是靠近她的时候,姜从珚一定要他洗干净了,至少不能有明显的异味,也不能有恶心她的行为。
拓跋骁呢,被她提醒后也照她要求做了,只是总要调侃她两句。
吃完饭,拓跋骁让丫鬟下去,又抱着她腻
歪了一会儿,直到她才梳好的发髻又要凌乱了,她重重地推了他几下,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
他真恨不得时时刻刻搂着她,可搂在一起吧,不干点什么又不可能。
她又说疼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最后他只能强迫自己找点正事干才,不然他满脑子都是她雪白玲珑的娇躯,还有她在自己身下梨花带雨的模样。
于是他去巡查鲜卑军队,再去跟各部首领交流。
他离开太久,需要露面展示自己的威信,加上各部首领平时也不在王庭,这次是因为他的婚礼才聚到一起,难得会面,自然有许多事。
他一走,姜从珚便命阿椿阿榧将内间收拾收拾,搬回自己的帐篷。
昨夜是新婚她才住这边,拓跋骁的王帐华丽虽华丽,舒适程度却没她自己布置的帐篷好,现在那边净室也搭好了,就更方便了。
光是走回去姜从珚都有些艰难,她又要面子不肯坐轿,也不肯让人扶。
回到寝帐,她歇了会儿,正想叫兕子过来问点事情,却见她抓着一个胡婢进来。
“女郎,她刚刚在外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该不会想偷东西吧。”
姜从珚看去。
那胡婢听她这么说立马慌了,赶紧求饶,“公主,奴不是偷东西的,真的不是,奴只是想看公主有没有需要奴服侍的地方。”
她一开口,说的竟然是汉语?
姜从珚有些意外,仔细瞧了眼她的模样,发现对方虽然穿着胡服,但五官却不完全是鲜卑人的面貌,反而更像汉人。
她忽然记起第一天抵达王庭时,帐篷前确实有两个胡婢跪着迎接,只是她不需要旁人伺候,这两天也没出现在面前,便抛在脑后了。
她以为被调回去了,没想到还在。
“那你为什么在帐篷前逗留?”姜从珚问。
女婢连忙回答,“奴一直不能服侍公主,奴怕公主不要奴,就会把奴退回原来的奴隶营。”
她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瘦弱的身体还在发抖,看起来害怕得不行。
“奴隶营?这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女婢小心答:“奴隶营就是别的部落打仗失败后被抓起来的奴隶待的地方,奴是女奴营中的,因为会说中原话,前不久被俟力发选中来服侍公主,可奴来了好多天都没能见到公主,要是被王知道,奴肯定会被退回女奴营里的,奴不想回去,奴想服侍公主。”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都带上了祈求,仿佛对她而言被退回女奴营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姜从珚确实不需要她服侍,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主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有些怕她,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奴没有名字,俟力发只叫奴女十四。”
姜从珚沉默了下,这称呼一听就知道只是个编号。
她又问,“你是鲜卑和汉人的混血吗?”
“是,奴身上有汉人血脉。”女十四答。
姜从珚若有所思,“那现在族中,像你这样混血的多吗?”
女十四将头埋得更深了,“奴、奴也不太清楚,不过跟奴居住在一起的混血奴婢就有好几百人。”
好几百人……按照王庭的人口密度来看,这比例不低了。
既然王庭中有这么多混血,那这些鲜卑人还敌视汉人?不,或许正是因为混血的太多,他们才更加警惕。
“你们这些混血都是奴隶吗?”姜从珚又问。
“除了王身边的莫多娄将军,大多数都是。”
姜从珚吸了口气,心里暗叹一声,看来混血儿在鲜卑族中的日子确实很艰难。
这些混血儿,多半都是别的势力战败后,里面的女人被当做奴隶抓过来,最后成为那些男人的财产和泄欲工具,后来便有了这些孩子。
前两年拓跋骁四处征战收服各部,于是这些混血奴隶又被当做财产被转移到王庭。
这不禁让她想到拓跋骁,他当初的处境,或许并不比现在这些奴隶好多少。
关于拓跋骁的消息,世人只知道他十六岁横空出世夺得了王位,关于他十六岁之前,只有几场他带兵打仗的事迹,至于更早之前,就鲜少有人知道了。
还有他那个汉人母亲,应该是之前就去世了,她来到王庭后,基本没听人说起过他母亲,若澜曾隐晦地打探过,却根本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就算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至今也不过十几年,众人的记忆还不至于遗忘得这么快,尤其是关于拓跋骁,按照寻常人的心理,恐怕会不自觉去探究他的过往。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既是如此,姜从珚便不再令她打探了,万一触到拓跋骁的逆鳞就不好了。
但不管有什么隐情,拓跋骁小时候的日子过得不好,这点应该是确定的。
在混血儿备受歧视和压迫的王庭,他身后又没有母族势力,他当初要在这种条件下获得老鲜卑王的认可成长为一个将军,还要组建起自己的势力,中间的艰辛恐怕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想到这儿,姜从珚的心底也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让兕子带女十四下去,跟其余家仆侍女安顿在一起。
女十四听到公主把自己留下,激动地流下眼泪,不住地磕头,太好了,她不会回到奴隶营了。
虽然只有两三天,可她却感觉公主这边的人都很友善,他们不会随便欺负人,那些男人也不会用淫-邪的目光盯着自己,最关键的是,公主给她的奴仆吃的东西,都是她难以想象的精贵。
等女十四离开,姜从珚沉思了会儿。
从女十四口中她才知道,奴隶营分为男奴和女奴,男奴基本都是些不到十几岁的孩子,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当初还是孩子才能躲过杀戮,他们每天要干最重的活儿,不管是去伐木、挑水、捡羊粪、割草料……都不能反抗,而每天只有极少极少的食物勉强维持生存,那些奴隶每天为了这口吃的都又抢又打,可管理奴隶的俟力发,也就是类似管事的人却从不管,于是经常有人死去,但奴隶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意。
女奴营这边的情况比起男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除了被压榨,还要面临那些男人的侵犯。
尽管这些女奴生存条件恶劣,身体和模样被摧残根本算不得好看,可总有些不挑剔的,或者只是单纯想发泄□□,就抓人出来玩弄。
知道这些后,姜从珚有些气闷,不仅仅是因为那女奴身上有汉人血脉,在奴隶营中,还有许多其余少数民族的。
这种完全被剥夺人权的制度让她很不适,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奴隶制社会,这倒也不是错觉,草原部族至今的构架依旧是半奴隶制,但这也不是她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
她刚处理好此事,就听若澜来禀告,“女郎,外面来了好几个鲜卑人,说是想跟我们换糖和香料。”
姜从珚目光一闪,这么快就来了啊!
第54章 五十四章 “哪样?”
姜从珚让若澜将人请进来, 又让兕子去把阿茅叫过来。
来的人还不少,有七八个,有男有女, 姜从珚还看到一个熟人, 好像是第一天到王庭看到的那个女孩儿。
她今天依然梳着一头小辫, 身材高挑,一身利落的胡裙小皮靴, 腰间别着一柄马鞭,看着很是活泼。
她眼睛很大, 黑白分明, 皮肤不算白, 脸颊中间有点高原红, 但看着很可爱。
那天晚上有点黑姜从珚看不太清以为她有十七八岁了, 现在仔细一看, 她眼神还有点稚嫩,可能并不到这个年岁, 只是长得高发育得较好而
已。
姜从珚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然后落到旁人身上。
其余七人中,有两个女人五个男人,衣着都很华丽, 身上佩戴着金银戒指和手环, 还有宝石磨成的胸针,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头发基本都辫成了小辫, 只不过女性的头发上多装饰了彩绳。
他们见到王新娶的汉人公主、鲜卑的可敦,犹豫了下,或许是想到自己是来交易的, 有求于她,最终还是将手掌贴在胸前,弯腰行了个礼。
“拜见可敦。”
算不得特别隆重的大礼,却也表示了尊重。
姜从珚端坐在桌案后,坦然地接受了他们的礼,展臂舒袖,轻抬了下,“诸位不用多礼,请坐。”
众人惊奇地抬起眼,这位汉人公主竟然会说他们鲜卑话?
姜从珚看出他们的疑惑,笑着说,“我是来王庭的路上才学的鲜卑语,说得不太好,只会一点点,现在还在努力学习。”
他们感觉这个汉人公主谦虚了,她说自己鲜卑话说得不好,可从梁国出发到王庭,才几个月就能说得这么利索,就是聪明的拓跋怀都不一定能做到。
他们还来之前还担心这个汉人公主自持中原王族的身份看不起他们草原上的人,现在听到她主动学了鲜卑语,莫名安心了几分,又见她面容柔和神情含笑,态度十分真诚并不是装模作样,便放下几分防备。
他们分成两列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大约四五十岁的女性开了口,“可敦,我们想问,您昨天婚礼上撒的糖还有吗?我们想用牛羊跟您换,还有烤羊肉的香料。”
昨日汉人公主的营地里也烤了羊,但他们用了某种神奇的香料,使得他们烤出来的羊肉异常有滋味,馋得众人口水直流。
可惜那羊肉不多,每个人只分到了一小串,都还没尝清楚味道就没了。
不管是糖还是香料,都馋得人抓心挠肺的,所以今天一大早他们几个就忍不住聚到一起,商量着找汉人公主交换。
他们有很多牛羊马匹,只要这个汉人公主的要求不过分,他们都答应。
“几位请不要着急。”姜从珚温声道。
这时,阿茅也被带过来了。
姜从珚朝她招了下手,让她来自己身边,阿茅便眼睛一亮,飞快跑过来,在她身边乖乖站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抬头看着她,好像只看得见女郎一个人。
姜从珚虽然能听懂许多鲜卑话了,还是怕自己有疏漏,尤其是在跟这些贵族交流时,便让阿茅帮自己留意。
接着她朝几人摇摇头道:“并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交换,只是这一路从中原跋涉而来,路途艰辛,带不了太多东西,加上或比能和乌达鞮侯作乱时被毁了一些,我实在没有太多存余,因为昨日是婚礼,我们中原有在喜庆日子分享的习俗,所以我才拿出这不多的糖和香料分享给鲜卑勇士。”
意思就是不能换了?
几人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时都垮下脸,其中有个性子急的都站了起来。
“一点也没有吗?少换一点也行。”
说话的是个三四十的男人,一头红褐色的头发,胡须浓密,身材高大壮实,淡绿色的眼珠瞪得溜圆,看起来是个武将。
姜从珚看了看他,拧起秀眉,表情为难起来。
几人的心也跟着一紧,七八双眼睛热切地盯着她,希望她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姜从珚最终叹息了声,招来若澜,“你去取些糖和香料来吧。”
众人便看到可敦身边的女仆朝里面走了去,没一会儿捧着一个小木箱走出来。
若澜将木箱放在桌案上,打开盖子。
他们伸着脖子看过去。
姜从珚道:“我只剩这些了,你们都是王的部下,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一些给你们,并不用交易。”?就这么点?
几人听可敦说可以白送给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实在太少了,总共也没几斤,再分一分,每个人只有巴掌一点儿了,这能够什么的?
如果没有尝过他们可能不会如此热切,可嘴巴吃到过好吃的东西,就会一直惦记。
他们都是贵族不愁吃饱饭,如果能用一些牛羊换来如此美味的食物,他们会毫不犹豫同意。
尤其是他们家里还有小崽子呢,那些崽子昨天吃到了糖,今天就一直撒泼打滚闹着还要吃。
“谢谢可敦。”几人垂头丧气。
姜从珚抱以一个歉意的笑。
“可敦,那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换到糖和香料吗?可以再去中原买吗?”那个年轻女孩儿突然开口。
她在来人中很特别,其他人年纪应该都在二三十以上,只有她一个年纪小些。
姜从珚眸光轻闪,看向她,几分欲言又止。
那个年长的女性看出苗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敦!”
姜从珚抬了下手示意她别激动,然后才慢慢道来:“这些香料是我在凉州时向西域商人购买的,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知道,西域许多国家都被匈奴人控制着,联通西方的商路被断绝,如今愿意往来的商人也越来越少了,我的香料也是许久之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买到的,至于后面还能不能再买到,不实在好说,得看有没有商人愿意冒这么大风险。”
走商利润巨大,那些西域商人携带大量物资和金银经过,匈奴人怎么会不心动,自然而然把他们当成肥羊劫掠一空,财命两失,自然也就没人愿意来往东西行商了。
大家听她这么说,都皱起了眉。
匈奴人本就是他们的死敌,现在还霸占了西域截断了商路,害得他们买不到香料,真是可恶!
哼,早晚有一天王会杀了乌达鞮侯灭了匈奴,到时他们不仅可以拥有整片广袤的草原,还可以跟西域的商人交换各种物资。
“糖的话,现在虽然没有,但等一段时间大概就能有了。”姜从珚又说。
几人精神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像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
“可敦,要等多久?”他们急忙问。
被这么多眼睛热情地盯着,姜从珚面色不变,“这要看王的意思了。”
“为什么?”
“我的家仆中有懂制糖技艺的人,如果王能分我一小片土地盖起一个作坊,那一两个月内就能制出糖了。”
啊,可敦居然能自己制糖!
这样一来,他们不就想换多少糖就能换多少糖了!
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王一定会答应的,我们也会劝说王同意的。”
姜从珚点头,“嗯,我也希望草原上的子民都能吃到糖。”
最后,姜从珚让若澜把箱子里的糖和香料分了几份,用草纸包起来,自己从座上起身,亲自送到他们手中。
最后一份,她给那个小姑娘。
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她悄悄另塞了些糖给她。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
姜从珚朝她眨了下眼,示意她不要说出来,小姑娘就赶紧闭起嘴巴,脸蛋圆圆的,瞧着很可爱。
姜从珚故意关照这个女孩儿,没有别的原因,看起来顺眼。
她挺喜欢这种活泼矫健的姑娘,当初的兕子也是,她们身上自内而外散发的生命力很叫人喜欢。
而且她刚刚那句话正好给她搭了梯子,自然而然把话题引到了她想要的方向,算是一个小小的回报。
几人再次谢过姜从珚,恭敬地行了个礼,心满意足地离去。
离开前,小姑娘又回头看了眼美丽的可敦,握紧了手里的糖。
若澜亲自送他们出帐,等人走远了才折回来,“女郎,您料事如神。”
姜从珚失笑,斜斜歪在软塌的扶手上,揉揉还酸疼的腰,“这算不得什么,如此美味的饵料如果还没有鱼儿上钩,我就该哭了。”
“女郎,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手商量动工?”
“不急,现在给的甜头还能吊一段时间,用地也还要跟拓跋骁说一声,我们先把工匠队伍的事解决。”
千头万绪,杂事繁多,得一件一件来,先把最要紧的处理了。
午后,姜从珚又处理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就有点累了,昨夜虽然睡了许久,身体还是疲惫。
她甚至都怀疑拓跋骁趁自己睡着之后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不然她怎么会这么累,活像
传奇小说里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凡人。
真这样的话,拓跋骁一定是只狗精。
她准备小憩一会儿,让阿椿到点叫自己。
来到卧室,她让两个丫鬟退下去,自己从首饰盒下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白瓷瓶。
她从中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药丸躺在雪白的掌心里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又倒了半杯温水,就着水将药丸送服。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吃,而且前两天就开始了。
那种事后才用的紧急避子药极伤身,这是张复为她特意研制的,一月七颗,按照生理周期,在月信结束后服下能最大程度发挥效果。
姜从珚感觉这有点像后世的长期避孕药,对身体危害性没那么强,效果也比较好。
当然,是药三分毒,吃这种药并不是一点副作用都没有,但这已经是张复能做的极限了。
吃完药,她把药瓶放回抽屉,却发现灵霄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哟哟”地叫了两声。
“你怎么来了?”姜从珚顺势摸摸它的头顶和脖子,它很享受她这样的抚摸。
“哟!”它享受地叫了声。
灵霄表现得极通人性,这些日子都没失控,也没有无故伤人,她便允许它在帐篷里随意进出,几个侍女看到了也不阻拦,有时晚上睡觉它还要钻进来,好像在说,我也要进屋。
摸了会儿,姜从珚准备睡觉了,灵霄却不干,好像还没被摸过瘾,又来蹭她,结果她差点被撞到地上。
“……”
它现在长成这样,个子大,力气大,却还把自己当成小时候的宝宝。
“哟!”灵霄睁着滴溜溜的眼珠看着她。
“好好好,再摸摸,再摸摸。”姜从珚无奈地哄它。
一只鸟也挺认人,灵霄喜欢被摸脖子,可又不要侍女帮它摸,只要她摸,也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
“好了,你自己去玩儿吧。”好容易安抚好灵霄了,姜从珚累得不行,终于能躺上床休息会儿了。
但灵霄却没走,直接卧在了床边的地平上,既像陪伴,又像守护。
姜从珚看了眼,随它去了-
拓跋骁出门回来,直奔王帐,掀开帘子却发现里面没有人,连她的东西也不在了。
他皱了下眉,立马转身朝她寝帐奔来。
帐门大开,他大步跨进来,利目一扫,在书房发现了她,她正坐在窗边的桌台前看书。
女孩儿削肩细腰,脖颈纤长,微垂着头,鬓边乌发轻掩,只随意一坐,身形微微前倾算不得板正,却自有一种清冷优雅,舒展又自然。
溶溶暖光笼在她身上,一身淡蓝色的宽袖菱纱裙却衬出她清妍出尘气质,像是雪山顶上那一抹清幽的蓝,可朱红的发带与腰带点缀其中,便添了一抹点到为止的艳。
拓跋骁怔了一下,碧眼一眯,眼神牢牢将她锁住。
“你搬回来了?”声音有些低,听不出喜怒,却藏着两分压抑。
姜从珚坐在圈椅上,矮了他许多,他这么直直矗到面前,高大的身形自带气势。
她慢慢放下书,抬过头,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蛋,朝他轻轻点了下头:“嗯。”
“为什么?”
“我觉得我这边的寝帐布置得更舒服,就搬回来了。”
“就这个原因?”
姜从珚疑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拓跋骁:“……”
以为她是恼了自己生气了,毕竟昨晚她说了许多次说“不要”,可他……
但紧接着他又为自己开脱,他总共也就要了她两回,从长安到王庭,他等了快三个月,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结婚了,新婚之夜才只释放了两回,草原上恐怕没有比他还惨的男人了。
她这么一说,拓跋骁放下心来,又瞧见她软软的腮帮子在薄薄的天光里呈现出一种晶润通透的质感,像剥了壳的白净果肉,泛着晶莹的蜜光,吸引着人上去舔一口。
他弯下腰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她的脸颊时又被轻轻地打了一下。
女孩儿躲开他的触碰,朝后仰着修长细白的脖子,意思不言而喻——嫌弃!
“……”
拓跋骁不甘心地捏起手指,同样看着她。
姜从珚一开始是有点怕他的,不过现在胆子也大了,一般不涉及原则问题的事情她也能跟他呛声,他要是惹到她,她也不客气,毕竟谁也不愿天天.朝人低眉顺眼的,而且她低眉顺眼他也未必就喜欢。
拓跋骁有时也真恨她这股娇气的毛病,却又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他偏就被她这柔弱娇美的模样和清冷孤高的气质深深吸引,这种极其矛盾又莫名和谐的特质,是他从不曾在别人身上看到的。
世界上只有一个她,而她现在属于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很满足。
拓跋骁没再强迫她,随手捞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突然想到什么,说:“你们梁国皇帝不是很讲究礼仪吗,你的摆设都是胡具?”
他刚才进来时发现屋里摆设基本都是高脚胡具,中原的矮桌矮榻反而没见到。
姜从珚:“……”
她怀疑他在故意损自己。
“皇帝是皇帝,我是我。”姜从珚淡定地说,“怎么,王是觉得我这样不符合您想象中的梁国公主形象?您要是喜欢中原的矮具,我叫人摆上。”
最后这句话,分明是在不软不硬地回敬他。
“牙尖嘴利。”他分明没有这个意思。
姜从珚瞪他,他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
拓跋骁坦然接受了美人这一眼,表情还有些享受,长腿伸出,肩膀朝后一靠,胳膊抄到脑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像把她当做了一株世所罕见的名贵娇花在欣赏。
被他这么盯着,姜从珚双颊发烫,书也看不下去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要到晚饭的点了,便起身问他:“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吃饭吧。”
拓跋骁欣然点头。
吃完晚饭,接下来就该歇息了。
姜从珚没注意到头顶上男人暗下来的目光,出来叫阿榧摆饭。
昨天杀的羊还剩一些,除了早上做的羊肉馍饼,晚上朱大娘做了红烧羊排,孜然羊肉,又熬了山珍羊汤,还蒸了些馒头,包了些羊肉馄饨,又炒了份时蔬,浓香扑鼻,看得人食欲大开。
拓跋骁早知道汉人在吃食上会玩儿花样,在尝到味道后还是惊艳了下,“你带来的厨子比长安的好。”
“您喜欢就叫他们做。”
姜从珚心想,这都靠前世一张馋嘴。
因为生病很多东西吃不了,越是不能吃她就越惦记,网络又发达,便总能看到许多美食视频,那些视频博主拍得真是让人食欲大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只剩嘴巴钻不进屏幕的无力感,她老看,网站就老推,看得多了,脑子就记下来了,什么香料啊酱啊,点心蛋糕之类的,她都记得不少。
在凉州时她就喜欢捣鼓这些,酿几种常见的酱醋,再扒拉扒拉现有的香料,也能凑个七七八八了。
这个时代还没流行炒菜,大部分食物都靠煮和烤,一来是油料的短缺,普通人家用不起油,二来现在的锻铁技术还不发达,打铁锅还是项高端技术活儿,没有锅具,自然也就没人炒菜了。
几年前她研究美食,趁着外祖母生辰,吩咐朱大娘做了一桌他们从未见过的吃食,直把外祖母外祖父都惊到了,他们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吃过这样的食物,至于那些兄弟姊妹们,更是为了多吃几口差点都打起来了,后来更是天天围在她身边蹭吃蹭喝,还是让朱大娘教会别的厨子后她才安生了。
总之一场生日宴格外热闹,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有趣。
不过炒菜成本太高,只有富贵人家用吃得起,后来她想办法收集了些香料搞卤味,还在城里开了食肆,价格不低生意依旧十分红火,那些富户十分舍得在吃食上花钱,再后来,她还开了几家点心铺子,长安也有,也赚了不少钱。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富贵家庭,赚的这些钱足够她衣食无忧了,可
她想帮助凉州军队,暗中存粮,这些盈利便只能起到微小作用。
她必须要拿出更多东西为自己积攒实力,尤其是要想办法把控大宗商品的交易,才有可能支撑起一支军队。
吃完饭,稍微歇了会儿消食,姜从珚洗漱好,还不太困,就拿了本书坐在榻上看了起来。
才看了几页突然被男人从背后拢住,宽大滚烫的掌心贴在她腰腹上,耳后也跟着贴上灼热的气息。
姜从珚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身体一颤,手里的书就跌到了榻上。
她偏头想躲,又哪里躲得过男人,她整个人都被他从身后圈住,被两条铁臂牢牢箍。
“你怎么又这样?”姜从珚偏着头说,手还去抓他的胳膊,却没什么用。
“哪样?”拓跋骁咬着她白生生的耳垂,在齿间轻磨,低低回应她,气息浑厚浓烈,“我们是夫妻了。”所以干什么都行。
昨夜只尝了点甜头,完全没尽兴,他可等着今晚呢。
第55章 五十五章 我不知羞?
姜从珚咬着唇, 说不出话。
是这样没错,可、她也说不上来,可能就是男人老惦记这事儿, 再加上他粗鲁的性子, 上头的时候眼神跟要吃了她一样, 就让她有些害怕和抗拒。
尤其昨晚,她只感受到了疼痛和难耐, 完全没有欢愉,现在身上还灼痛着。
耳后脖颈一片酥痒, 她忍不住缩起脖子, 却又被男人的下巴抵着动不了。
玉白雪肌霎时染上红霞, 这种从肌肤底层透出来的红比胭脂红更美丽十倍, 在夜晚摇曳的烛光中, 琼玉生粉, 微光莹莹,看得人口干舌燥。
男人毫不犹豫亲下去。
从耳垂到侧颊, 最后落到她嫣红的唇瓣上。
她依旧咬紧贝齿想抵抗,却还是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和招数,最终被他侵入了领地。
他特别喜欢这样深吻她,尝遍她的味道, 掠夺她的呼吸, 感受她被自己亲得越来越急促,有种她完全依附于自己的感觉。
他倒是畅快, 却叫姜从珚叫苦。
氧气不足, 她有些头脑发晕,鼻息间全是男人的味道,不是香也不是难闻, 就是一种身上自带的浓厚气息,或许是自身散发的激素,却让她被裹得透不过气。
也不知亲了多久,男人才终于放开她,却没放手,大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纤薄的脊背。
突来一股陌生的痒意让姜从珚混沌的思绪顿时清明许多,两只胳膊忙去推他。
“不要。”
明晃晃的烛光照在女孩儿泛着潮红的脸颊上,粉面桃花,也照见了她眼底的抗拒。
“疼。”她又皱着眉娇娇弱弱地求饶一句。
“还疼?”拓跋骁终于暂时停下手,拧起浓眉,“已经一天了。”
“……”你昨晚又多粗鲁你自己不知道吗?
男人一旦发情,是不是智商都是负的?才不到一天,难道她吃了灵丹妙药了能瞬间恢复如初!
姜从珚又委屈又愤怒地狠狠瞪他一眼,实在不想搭理他,却又怕他默认自己同意,只能哑着嗓子说,“到现在还疼,难受,今天歇一歇吧。”
哪儿有天天这样的?他难道真的一点不累吗?
拓跋骁为难地看着她,她一脸抗拒,难道除了疼一点欢愉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她一直这样,他还吃得上饱饭?
好不容易等了两个多月等到结婚,他以为今后就能拥有她,想怎样就怎么样,结果刚尝了个味儿就不让他吃了,这谁受得了。
姜从珚还不知道他已经惦记得这么长远了,现在只想让男人打消这个念头。
拓跋骁不甘心,还没放手,磨她,“就一次也不行?”
“……”我信你的鬼话才怪!
昨晚是没办法,总之她今晚绝不松口,除非他不顾她的意愿来强的,他要真这样的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姜从珚垂下眸,长长的睫羽在白嫩的肌肤上落下小片阴影,敛去眼底的神色,不说话,可侧着的粉白脸蛋以及那截白颈清清冷冷,都透着拒绝的意思。
拓跋骁又急又气,满身发不出去的火气,铜色的脸都憋红了,出了一头热汗。
可他又想起昨晚,确实十分艰难,她说疼也不是假话。
就是知道这样,他才更不甘心。
矮榻本就不大,一头还放了张炕桌,上头摆着的两本书也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扫到地上,剩余的空间完全被男人霸占,两人挤在这小小的榻上,温度不断升高。
姜从珚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越来越粗,胸膛剧烈起伏散发着阵阵热意,她被他紧搂着,侧腰明显感受那份触感,那森然的碧眸燃起幽火死死盯着她。
两人的视线甫一接触,仿佛里面随时能燎出几条火舌将她吞没,她心头一凛,也跟着紧绷起来。
其实她不太理解男人对这种事的上头程度,当真忍不住吗?真就……那么难受?
对峙许久,姜从珚身体都有些僵硬了,犹犹豫豫开口,“要不……你回王帐去?”
别待在一处,看不见摸不着,总能好些吧。
这回换拓跋骁狠狠瞪她一眼了,他幽深狭长的碧眸本身带着骇人的气势,瞪人时应该威势赫赫让人不寒而栗,可此时虽然不善,却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像只被惹毛的大脑虎。
姜从珚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硬生生忍住了,真笑出来惹恼了男人,她今晚就别想安生了。
又这么僵持了会儿,姜从珚有些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朝后挪,刚一动,男人蓦地从石雕状态里苏醒过来,长臂抄过她的后腰就将人抱了起来。
然后抄拨步床走去……
姜从珚被压到床上,吓了一大跳,以为男人不死心,手忙脚乱地去推他,又忙朝后爬,却被他抓着脚踝扯了回来。
拓跋骁胡乱亲了她一会儿,呼吸很重,鼻息简直在喷火,就在她担心他非要做那事时,他却突然伏在她身上、将脸重重埋进她脖子中不动了。
姜从珚被他压得难受极了,他骨架大肌肉沉,尽管只压了上半身在她身上,依旧像块大石头砸在她身上,胸闷得慌,要喘不上气了,她只好堆起双手去推他下巴。
“你……起来,我喘、不过气了。”她艰难地说。
拓跋骁抬起长眉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力道支起脖子和胸膛,稍稍离开她,使落在她身上的力道没那么大了,瞳仁下移,最后落到她白生生的手指和纤细的腕骨上。
她没做过粗活儿,保养得好,手心的肉嫩得不行,捧着他的脸,柔软得像朵云。
拓跋骁突然想到,她的手应该比她脚还软。
原本冒着火的眼睛骤然暗了下来。
姜从珚见他好不容易消停了,忙着弥补氧气,大口呼吸着,缓了会儿才小心看过来,却发现男人一脸沉思,碧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幽光。
她顿时又提起心,紧张起来。
男人看了她一眼。
姜从珚后脊寒毛一炸,有种被野兽盯上的直觉,她忙立马朝后逃,拓跋骁却抢在她之前捉住了她的细腕,轻轻一扯就将人拉回了自己怀里。
接着,他捉住她的腕子朝他靠过去。
一开始她还疑惑了下,直到看清他放的位置——
“!!!”
姜从珚涨红了脸,羞愤难当,死命缩回手。
可男人力气极大,掌骨修劲,轻轻掐着她的腕子,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挣不开,反而被他粗糙的手掌磨得一片通红,甚至都有些疼。
“你、你不知羞!”
女孩儿怒骂,可她眼神躲闪满脸羞红,一双明眸水光滟滟,连骂人的声音都娇娇柔柔,就像只故作凶狠的波斯猫,在老虎面前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更想让人欺负。
“我不知羞?那我们更羞的事都做过了。”拓跋骁恶狠狠地说。
“你闭嘴!”姜从珚扑上去捂他的嘴,可她的手又完全被他钳着根本抽不出来。
一拉一扯,男人顺势空出一直胳膊将她一揽,反而变成了她主动的的投怀送抱。
有些事虽然做了,被他这么大剌剌
地说出来还是叫人觉得羞耻,可男人却一脸坦然,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在这件事上向来坦荡得很,想要就是想要,毫不遮掩。
他仍捉着她的手,姜从珚还想拒绝,男人却说了一句话。
“你帮我……今晚就不碰你了。”
姜从珚:“……”
见她还是不情愿,拓跋骁只好搂着她的腰哄她:“我说真的,你也知道我忍了许久了,从长安到王庭快三个月,我都守约了,昨晚没尽兴现在又难受,都结了婚,你也不能让跟以前打光棍时一样吧。”
打光棍时都没这么难受,以前只是偶尔想要纾解一下,随便弄弄就好了,现在只要看到她,汹涌的念头就止不住,只恨不能时时刻刻都搂着她。
男人低沉的嗓音已经带上压抑粗粝的质感,身体紧绷。
他一会儿拿约定说事儿,一会儿又拿两人成亲说事儿,还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暗暗威胁她,姜从珚实在没办法,比力气比不过,讲道理他还比力气,总之,她只能二选一。
那就是没得选了。
姜从珚不说话,男人便当她同意了,三两下除去衣裳,露出强健有力的躯体,她实在不好意思盯着看,眼神瞥向一边。
只是她虽不反抗了,却也不积极,男人只好抓着她的手半是自力更生……
姜从珚的下巴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感受他坚硬肌理中透出来的热意,呆滞地望向床里侧的纱帐。
纱帐飘飘摇摇,无风而动。
“……你好了没?”她实在忍不住催了句,主要是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
手心发烫,还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她都要怀疑是不是破皮了。
拓跋骁喘着气不说话,一只大掌环过她肩膀,将人扣过来,张嘴亲过去,另一条胳膊仍抓着她的手。
没有衣料遮挡,男人肩臂来回移动时块状分明的肌肉随之鼓起又陷下,极具张力,竟有种狂野的动感美。
姜从珚看了眼,默默收回视线,闭上眼睛,任由他不断亲吻自己。
继一双脚之后,她的手也没能保住清白。
……
到最后,她都没眼去看自己的手,闭着眼睛让狗男人打水洗了几遍。
掌心果然通红,带着微微的灼痛感。
她没忍住抱怨一句,“都是这样,你怎么不自己弄。”非折腾她。
拓跋骁终于舒畅些了,啄了口她粉润润的软腮,笑道:“这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像你怕痒,我一碰你你就躲,但你自己摸的时候就不痒吧。”
姜从珚:“……”
她竟无言以对。
确实……别人的触感是不一样的,啊,打住,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平息下来,可男人还搂着她不放,拨开乌黑秀发,时不时啄一下她香软柔腻的脖颈,姜从珚被他从后背抱着,他手脚都圈着她,箍得她有些不舒服,也睡不着,又怕他还惦记那事儿,干脆谈起上午那些鲜卑人来找自己的事。
“他们找你干什么?”拓跋骁的唇离开她的白颈,声音倏地冷了两分,勒着她的胳膊不自觉收紧。
姜从珚感受到他的紧张,侧过头笑了笑,“怎么,你怕我被欺负了?”
拓跋骁将她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我说过,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任何人都不行。”
姜从珚抬起眼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硬脸庞,微微扬起唇,突然抬起胳膊,指尖轻轻点了下他的下巴,“王说话一言九鼎,我当然相信您。”
她刚要缩回手,还没来得及就被拓跋骁捉住。
她鲜少主动亲近自己,每一次对他而言都像观音娘娘玉净瓶中珍贵的玉露,就那么一滴便叫人通体舒泰,再加上这软软的语调,他都有些迷醉了。
姜从珚发现他又捏起了自己的手指,怕他乱来,赶紧拉回正题。
“不过他们来是有正事的。”
“什么事?”
“他们问我有没有多余的糖和香料,想用牛羊跟我交换。”姜从珚说。
“你要牛羊的话,不用换,我给你。”男人不自觉靠近了些。
姜从珚推推他,避开过分滚烫的呼吸,“我知道你有牛羊,但我想自己交换。”
“为什么?你嫁给了我,我的牛羊就是你的牛羊,他们不敢质疑。”
这话说得还真有霸总那个味儿,我的卡,随便花,姜从珚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露出了腮边两个浅浅的梨涡。
拓跋骁不解地看着她,没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你觉得我说的是假话?”他掐着她的肩。
姜从珚收起笑,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
男人倾了过来,脸悬在她上空。
“因为,我想让别人尊敬我。”姜从珚看着他,认真地说。
“有你在,他们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但心里却不一定认可我,毕竟我是汉人。”说到这儿,她顿了下,果然看到拓跋骁皱起了眉。
拓跋骁自己就是混血,当然明白那些纯血鲜卑贵族心里的想法,更不要说他当初要去梁国时就有许多人反对。
就算是最勇猛的鲜卑王,他可以凭借勇武统领部下,可他依旧控制不了别人心里的想法。
姜从珚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头,“我想好好在王庭生活下去,也不想让你为难,要是能获得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自然再好不过。”
“你看,叱干拔列之前那么讨厌我,现在不也改观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完全依附拓跋骁,她在他面前也从未掩饰过要自足自立的性格,目前来看,他也不讨厌自己搞事业。
这算是很难得的一个优点了。
而且她觉得,拓跋骁喜欢她,可能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因为他说她跟别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大概就是她不甘心一直围着男人转、想要搞出点事情的性格吧,这或许会让骄傲的男人生出征服欲。
拓跋骁捉住她的细腕,将她柔嫩的手指包进掌心,“你有那么多香料跟他们换?”
他这算是同意了?
“没有。”她十分直接地说。
“嗯?”
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几年前她让人通过西域带回来些种子,但有些生长年限长,有些是气候不适宜,能种植并收获的只有一小部分,这点香料产量凉州自己就能内部消化,就算远销也赚不了太多,以后需要的话,让凉州多种植些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的话,还是制糖最方便快捷。
“但我有糖。”姜从珚笑着说,“我有制糖的技艺,只要王分我一块地,我叫人盖起作坊,就能一直生产出糖。”
“王允不允许?”她睁着明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拓跋骁当然不会不允,“你要多大的地,选哪里?”
“唔……暂时倒也不用特别大,能靠近水源是最好的。”
“好,到时你自己选。”
“谢谢王。”姜从珚轻轻抱了他一下。
就是这一抱,又惹出了事,男人直接攥住她两只腕子往枕头上一压,又翻身覆过来。
“……”
她偏头躲着他,“我困了,想睡觉。”
“你不困。”男人说,刚刚还有精神跟他说那些杂事。
再说了,他刚答应让她开作坊,她产那么多糖,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自己吧。
拓跋骁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热唇再次堵了过来。
……
最后,她另一只手也磨红了。
这次她是真累了,撑着眼皮叫男人给自己洗了手便沉沉睡了过去。
本来还想说说关于那些工匠的事也没机会了,只能等下次-
另一边,那几个从姜从珚获得了香料和糖的贵族也迫不及待享用起来。
昨晚那一小串羊肉,连塞牙缝都不够。
晚上时,他们命
令底下的仆人按照那些汉人说的方法烤起肉,香味随风飘出老远。
旁边的邻居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太馋昨晚的烤肉了产生了幻觉,结果闻着味过去,他们竟然真的在用香料烤肉。!!!
来人瞪大了眼,“段目乞,你们在烤什么?”
段目乞见人过来,赶紧上去拦住他,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没什么,就是烤肉而已。”
“这是那些汉人的香料,我没有闻错,你哪儿来的?”贺然干扒拉下他的手,推开他继续朝前走。
段目乞见他戳破,又拦不住他,也不再瞒着他了,直接把他们上午去汉人公主那儿准备用牛羊换香料和糖的事说了出来。
“……但是汉人公主说香料已经没有了,但他们会制糖,等盖起房子,以后我们草原上也有很多很多的糖可以吃了。”
贺然干依旧沉着脸。
段目乞还以为他是在对自己主动跟汉人公主交易而不满,补充道:“你放心,我们只是换点糖,绝对不会把一个汉人当可敦的,我以后会劝王娶个鲜卑女……”
“你居然就自己偷偷去了,不叫上我!段目乞,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贺然干突然打断他。
段目乞:“啊?”
“现在那个汉人公主不会再分香料和糖出来了。”所以他得不到了。
虽然不多,是白送的!有便宜占不到,贺然干那个恨啊!
段目乞挠挠头,“那……那今晚你跟我一起吃吧。”
“好!”
他几乎是话音刚落贺然干就应了声。
段目乞:“……”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等后面看到贺然干大口大口吃着为数不多的肉,段目乞心里的悔恨达到了顶峰。
他分到的香料也就那么点,烤不了几回肉的啊!
星空下的草地上,除了燃起的团团篝火,帐篷与帐篷的间隙中,好几个五六七八岁的小孩儿聚在一起玩儿游戏,他们比赛摔跤,还拿着小小的木弓比射箭,看谁是鲜卑最英勇的勇士。
能居住在王帐附近的,基本都是贵族,这些小孩儿的身份也不普通,他们四处乱窜。
其中一个小孩儿拿出了一颗糖,炫耀般地给小伙伴们看了眼,然后一口塞到嘴里嚼了起来。
“啊,真甜!糖!”他十分得意,吧唧的口水声格外响亮。
小伙伴们瞪大了眼,“你怎么还有糖?”
“是我阿多给我的,你们想吃就回家找你们自己的阿多要。”
几人不甘心地看着他,也没心思再玩儿了,也纷纷跑回家跑到阿多面前拽着裤腿问他还有没有糖。
“没有了,早就没有了,自己玩儿去,别缠着我。”他们父亲不耐烦地挥挥手。
“骗人,阿多骗人,小秃头他阿多就给他糖了……”???他们哪儿来的糖?
该不会背着他们偷偷跟那汉人公主勾结吧?
弥加回到家也想找阿多要糖吃,可阿多今天心情很不好,别人说话大声了点他都要发火,阿妈说他这是昨晚跟王比试输了,丢了面子闹脾气,让弥加少去他面前,别理他,气就气吧,反正不是今天气就是明天气,没有一天安生的,没人搭理他,自己也就消气了。
弥加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但他还是乖乖地照阿妈说的做。
他吸溜了下口水,扯扯阿妈的衣袖,“阿妈,我想吃糖,小秃头今天还有糖吃。”
他阿妈疑惑,“小秃头哪儿来的糖?”
“他说是他阿多给的。”弥加说。
这种糖只有那个汉人公主那儿有,难道他们去找汉人公主了?
“阿妈也没有糖,弥加先等一等,阿妈明天去问问好不好?来,给你吃片软酪饼。”
弥加没要到糖,阿妈这么一说,虽然还是馋,也没再闹了。
他蔫儿蔫儿地待在阿妈身边,嘴里啃着泛着酸味的奶酪,还是很怀念昨天吃到的糖。
那种甜甜的滋味,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味道。
这时帐篷被掀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丘力居,弥加。”
她小声打了招呼,凑过来坐到地毯上,小心从怀里掏出一包被草纸裹起来的东西,然后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中慢慢打开。
“是糖!”四五岁的弥加认了出来,圆圆的眼睛扑闪扑闪。
“就是糖。”女孩儿笑了笑,抓起几颗糖给弥加。
丘力居的表情却有些纠结,她拉住女孩儿的手,“兰珠,你哪儿来的糖?你去汉人公主那里了?”
她认出这糖是昨天汉人公主在婚礼上发的糖。
兰珠僵硬了下,才慢慢点了点头,小声解释:“我看好多人都去了才跟着一起去的。”
丘力居有些不赞同,“你阿干正发脾气,要是被他知道你去了汉人公主那儿,肯定会骂你。”
兰珠鼓起腮帮子,表情有些不服和委屈,“哼,他讨厌汉人公主就霸道得让别人也不准去!”
她今天见了公主,公主明明那么漂亮,还主动送了香料和糖给大家,是一个很温柔的公主,她也不懂阿干为什么那么仇视公主。
丘力居安慰她,“好了好了,别说了,把东西藏起来,别让你阿干知道。”
这时,帐篷外刚好传来脚步声,两人脸色一变,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糖藏了到怀里。
弥加也知道阿多今天心情不好,赶紧开溜,结果走到半路却忽然被提了起来。
“这么晚了去哪儿?”男人捞起小崽子。
弥加突然被拎到半空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张开手,攥着的糖就这么掉了下去。
听到动静,男人看过去,霎时变了脸色。
第56章 五十六章 这或许也是她的一个机会。……
“你哪儿来的糖?”男人大声质问。
“难道是那个汉女故意的, 用糖把你们引-诱到她那儿去?”
他们抓捕猎物时也会放上美味的诱饵,猎物一但上当就完了,现在他觉得那汉人公主就是这样一个放饵的人, 居心叵测地给他的家人布置陷阱。
他放下弥加, 转身就要出去找人麻烦。
兰珠和丘力居赶紧起身拦他, 可男人步子大走得又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走出去老远, 两人忙飞快奔过去,气都喘不匀, 终于在他抵挡姜从珚帐篷前抓住了人。
“你干什么?”丘力居拽着他胳膊, 将人死命往回拖。
还好没叫他闯进去, 不然被王知道就麻烦了。
“阿干, 公主没有干任何事, 是我……我主动过去她才好心分了点糖给我。”兰珠也连忙喘着气解释。
同时她也后悔起来, 早知道阿干发现了会闹,应该再小心些的。
她明明看到阿干在那边跟属下喝酒比武, 哪儿知道回来得这么快。
她不想因为自己给公主带去麻烦,尤其想到公主对自己的那一个笑和偷偷多给的糖,她有些愧疚。
“阿干,你讲些道理好不好?”兰珠已经有些埋怨了。
一个两个都在阻拦自己, 还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男人更加恼怒,大力甩开丘力居的手, “哼, 她就是故意用糖收买你们,你们上当了!看吧,一点小小的手段, 你们就替她说起话来了!”
“汉人果然阴险狡诈,尤其是拓跋骁娶的这个!”
“拓跋勿希,别说了!”丘力居被他甩得差点摔倒在地,也忍不住脾气了,大声吼了一句,抬手指着他,“我看你就是昨天跟王比武输了丢了面子看什么都不顺眼,非要找事儿发泄,你自己去骑马射箭喝酒,爱怎么样怎么样,在家发什么脾气,又干嘛牵扯汉人公主。”
“人家给几颗糖怎么了,她就不能交朋友吗?你就因为这个上门找麻烦,你自己觉得你的理由合理吗?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你输不起想找理由报复回去。”
拓跋勿希被自己妻子毫不留情揭穿,脸色更沉了,尤其是她后面那句,更是踩中了他的痛脚,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丘力居继续说:“总之我站在这里,你就不许去。汉人公主不仅仅是汉人公主,她还是王娶的妻,鲜卑的可敦,你现在去找她麻烦,是要挑战王的威信吗?”
几人就在姜从珚帐前不远的位置,吵架声音又大,两个值夜的亲卫听到动静立马过来,警惕地看着他们,小声交流。
“这人来者不善,要不要告诉公主和王?”
“天色有点晚了。”公主和漠北王可能睡了,这个点去打扰不太好。
“那先看看情况。”
两人紧紧盯着拓跋勿希,拇指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一旦他有什么动作,他们绝不会留手。
拓跋勿希咬着牙,盯着丘力居,又瞪了眼帐前的两个亲卫,眼神变幻了许久,终究还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丘力居见他还有点理智,没被愤怒冲昏头脑,终于放下心来。
她这个丈夫,脾气暴躁,一点就燃,很多时候还固执得很,一旦认定的事别人怎么劝都不听,真是恨不能打他一顿。
唯一比别的男人好点的就是吵架时他不会动手打妻子,所以她才敢这么跟他呛声。
吵了一架,丘力居回过神,看到旁边站着的两个亲卫,猜到他们应该是汉人公主的侍卫,再想想拓跋勿希刚刚干的破事儿,只好歉意地朝两人打了个招呼,希望他们不要把今晚的事放在心上,也希望王不要因此发怒。
两人鲜卑语还不熟练,只能朦朦胧胧听个大概,但从语气上能听出对方在道歉,便也抱拳回了个礼,表示他们知道了。
又瞥见还站在旁边的兰珠,小姑娘表情很自责,丘力居放柔声音安慰了两句,“你也别把你阿干的话放心上,他就是这种坏性子,不被人骂几句不舒坦,你没做错事,不用怕他。”
“他现在在气头上,你先回去吧,过两天再说。”
兰珠只好点点头,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返回来,“公主说她的家仆会制糖,以后我们可以用牛羊去跟她换,丘力居,你要不劝劝阿干吧。”
丘力居拍拍她的手,有些无奈,“我会劝劝的。”
但是结果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拓跋勿希一直怨恨拓跋骁抢了他的王位,这几年他就没真心诚服过拓跋骁,要不是打不过,他早想把拓跋骁从王位上拽下来了。
现在他又娶了个汉人公主做可敦,拓跋勿希自然而然迁怒这个汉人公主,觉得拓跋骁有阴谋,总有一天鲜卑会毁在他手里。
唉,兰珠也没办法,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帐篷中。
夜深了,丘力居安顿好弥加哄他睡着,洗了手和脸,也躺上了床。
刚盖过被子,拓跋勿希伸手过来。
她还气着,想也不想就朝他胳膊打了一下,侧过身背对他,将被子裹紧,“我今天很生气,不想理你。”
“……”
哼,都怪拓跋骁跟他的汉人公主!-
第二日晨起,天色还不算晚,日头刚出,暖光灿灿,天边霞云通红。
除了两只胳膊有点酸,身上其他地方倒是好了许多,已经没有明显的痛感了,张复的药膏果然好用。
洗漱好出来,亲卫前来禀告姜从珚,昨晚拓跋勿希来闹了一场,但是被他妻子劝住了,他妻子还表达了歉意。
姜从珚还不觉得有什么,拓跋骁脸色先沉了下来,二话不说要去找拓跋勿希算账,被她及时拦住了。
“你干什么去?人家又没真动手,他妻子也把人劝回去了,还道了歉,你现在再去找麻烦也说不过去,别人还以为我小气。”
要说拓跋勿希性格冲动,她觉得拓跋骁有时候也不遑多让。
拓跋骁听了她这话,脸色并没有好太多,却像被套了根绳,没再往外走了。
姜从珚拽住胳膊把人拉回来,“行了,不过是点小事,我没有放在心上,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还要出去看地。”
她都这么说了,拓跋骁便按下心头的郁气,只后悔前日没把拓跋勿希揍得再惨一点。
下次,他绝不会留手了,哼!
他捏了捏骨节,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姜从珚见此,好笑地摇了摇头。
昨日答应分地给她,吃过早饭,拓跋骁就带她去看位置。
正好姜从珚还没出去走过,两人便骑着马慢悠悠地逛起来。
既是熟悉周边环境进行选址,也是看风景。
五月底的草原,正是草木最葳蕤的时候,放眼望去一片碧海,还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花,灿灿烂烂、色彩缤纷,给草原穿了条碎花裙。
看着这些野花,她又想起路上时拓跋骁送给自己的那些花。
有些枯败了,有些被她压干了做成书签留着。
拓跋骁仍然骑他的骊鹰,姜从珚则骑了匹雪白的玉狮子,玉狮子的体型不算特别大,但也不算矮,四蹄矫健、肌理流畅,放在普通马中也颇为神骏了,她拒绝男人的帮助,上马时还费了点力气。
拓跋骁本来想让她跟他一起乘骊鹰,被她十分坚决地否定了。
一说起这件事她脸色就不好,还同乘?她才不相信男人一下就从良了,尤其两人现在完婚了,他恐怕只会更放肆。
如此明显的羊入虎口的行为,除非她脑子坏了才会答应。
拓跋骁看着她,可惜地叹了口气。
他真不做什么,就这么抱一抱都不行。
王庭沿着湖泊和河流分布,湖泊水色澄清,在明媚的朝霞或者晚霞映衬下会变成粉红色,像极了妇女脸上涂的胭脂,当地人就赋予了它一个美丽的名字——胭脂湖。
胭脂湖是一个不形状不规整的湖泊,大体是东西狭长走向,边缘曲折,湖边一片茂盛的苇草。
清晨的微风裹挟着胭脂湖丰沛的水汽袭来,带着几分沁人心脾的凉意,虽正值夏日,日夜温差却很分明,如同两个季节。
姜从珚骑马走在前面,拓跋骁落后半步看着她。
马儿雪白的鬃毛闪着油亮的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折射出淡淡的金色,美丽圣洁,但马背上的姑娘却比金光还要耀眼。
她一身白锦,上面的金银绣线绣着卷草缠枝花纹,碎光点点,把洒落的阳光截留在了身上,白色的裙摆几乎与她身下的马儿融为一体,她仿佛凝在了半空中,像传说话本中骑着神兽而来的山灵。
姜从珚骑着马慢慢走着,偶尔朝男人回望过去,问他这一片土地周围是谁的营帐。
因要出门骑马,为了方便,也为了仪容整齐,她今日没梳繁复的发髻,让阿椿将长发稍微挽了下侧编成麻花辫,用粉色丝缎发带装饰绑紧。
简单清淡的装扮,却因小截被风扬起飞舞空中的发带添了几分娇俏和灵动,如同庄重的檀木宝匣不经意间泄出其中霞光。
拓跋骁看着她的脸,认真跟她说了。
可男人这话时,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女孩儿白里透粉,黑眸盈盈,他虽在回答她的话,又不像只回答她。
明明什么都没干,两人肢体也没有任何接触,谈论的都是正事,他的表情和语气甚至挺正经,可不知为什么,姜从珚就是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睫,微低下虬颈,抿着唇转回头去。
拓跋骁瞧见她粉润的唇瓣,眼神暗了下,想起他第一次亲吻她的情景。
她那日被吓着了,他后面回想起来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控,但不可否认,他十分享受那次亲吻,至今还在时不时回味。
现在看她骑着马,他脑子里便不由冒出那些绮丽的回忆,要是能再来一回……
姜从珚虽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具体想法,可微妙的氛围还是让她生出点别样的感觉。
哼,狗男人肯定没想什么好事儿。
她轻轻夹了下马腹,加快了速度朝前走去。
拓跋骁见状,也骑着骊鹰追了上来。
矫健的马蹄踩在草地上发出“哆哆”的闷沉声,像厚重的鼓点敲在人心上,男人不过瞬息就到了跟前,跟她并排走在一起。
也不知有意无意,他的马时不时蹭到她的,让她不得不朝旁边挪了挪。
结果男人还蹭过来,膝盖时不时蹭到她的腿。
她瞪回去,“路这么宽,你好好走路。”
拓跋骁一本正经:“我不正好好走着?只是想离你近点儿都不行?”
“……”
你这是“近点儿”吗?
“你再这样的话,我就回去了,让别人来看地。”无法,她只能这样“威胁”男人。
拓跋骁沉默会儿,见她表情不是在开玩笑,终于不再骚扰她了。
说是带她看位置,他根本不觉得是事儿,反而把这当成一次约会。
他心里可惜,又没怎么着她,就挨一挨都不行。
路上时不时有人经过,有骑马训练的鲜卑骑兵,也有赶着牛羊放牧的牧民,还有一些半大的贵族小孩儿开始向他们父辈学习骑射,他们将来也要做这片草地上最勇猛的鲜卑勇士。
他们见到拓跋骁,无一不下马行礼,可见拓跋骁的威望,尤其是那些孩子,更是用崇敬和狂热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王。
王在王庭最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打败了匈奴最勇猛的乌达鞮侯,还夺回了大片土地,短短两三年就打败了周边所有部族,他们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王更勇猛,王会带领他们称霸草原!
他们也想成为像王这样的鲜卑第一勇士。
拓跋骁高坐在骊鹰上,没打算跟这些小孩儿浪费时间,随意“嗯”了一声接受了他们的礼,然后指着旁边的姜从珚,“她是本王的可敦,以后你们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她。”
“是!”少年们齐声回答,神采飞扬。
姜从珚见他们好像根本没听清拓跋骁在说什么,不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服从。
不过她还是挺高兴的,拓跋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朝少年们露出一个浅笑。
孩子们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向她,只见她坐在一匹雪白的马儿身上,身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却又闪着明亮的光泽,在身后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高贵和圣洁,跟他们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少年们想不出词来描述,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贵气。
“可敦在婚礼上撒过糖!”有人想起两日前的婚礼,惊呼出来。
经人一提醒,其余人也想起来了,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更热切了些,舔了舔嘴巴。
“可敦,您还有糖吗,我们可以跟您换吗?”
姜从珚看着这些发色不一,瞳色也不尽相同的小孩儿,此时都用同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面前蹲着许多品种不同的猫猫,莫名有些可爱。
她笑了笑,摆摆手,“暂时没有了,不过等我把作坊修起来就能生产许多糖,到时候你们想吃多少都可以,我今天就是来选位置的。”
啊,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期待起来。
“那等作坊修起来我们就来找可敦换糖!”
“好呀,我十分欢迎。”
简单说了会儿话,两人继续骑马朝前。
天空中时不时有苍鹰翱翔,让她想起乌达鞮侯那只鹰,姜从珚多看了眼。
拓跋骁见她好奇,给她解释,“这是苏里养的鹰,他就喜欢养这些。”
姜从珚仔细看去,果然看到遥远的草地上有个人影,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身形很像苏里。
一道尖锐的哨声响起,半空中的苍鹰便听到指令飞回苏里身边。
苏里喜欢养鹰,他眼馋灵霄,所以一路上才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只是可惜了,她是不会把灵霄送给他的,就眼馋着吧。
“他是在驯鹰?”姜从珚转过头问男人。
拓跋骁点点头,“对。”但接着他话锋一转,“苏里不是最好的驯鹰师,你不是有只鸟,我明天就让驯鹰师帮你驯练它。”
姜从珚发现了,他虽然不介意灵霄跟他的名字重音,但还是不喜欢它,每次说它都不叫名字,而是“那只鸟”、“你的鸟”,真是莫名小气。
“好呀,谢谢王!”
灵霄也该训练一下了,自此来到她身边,天天有吃有喝,连赶路都搭顺风车,简直将懒惰发挥到了极致。
昨天兕子还跟她打趣,说灵霄重了好多,该不会飞不起来了吧。
嗯……这个担忧不无道理。
猛禽的体格本就大,灵霄有二十多斤,这在鸟类中已经是重量级选手了,需要极大极有力的翅膀才能飞起来。
最近一个月,它光吃不运动,都快三十斤了,要再这么胖下去,可能真飞不起来。
灵霄还不知道它的逍遥日子结束了,马上就要天天上学了。
两人一上午沿着胭脂湖走了一圈,姜从珚最后看中了三个地方,一个在莫多娄的骑兵营帐旁边,就是空地不太大,如果以后要扩建比较麻烦;一个离水源较近,位置也够大,但旁边不远就是拓跋勿希的营帐,对方可能会来捣乱,还有一个位置比较远,几乎在胭脂湖另一头了。
三个位置各有优缺点,姜从珚不能立马下决定,打算让手底下的人再去考察一下,综合考虑。
临近中午,两人刚回王帐,还没下马,就有个信兵来报。
“王,属下有急事禀告。”
拓跋骁一抬手:“说。”
那人没立马开口,反而看了眼姜从珚,表情迟疑,似乎在说“有外人在这里不好开口”。
姜从珚垂下眸,面容沉静地坐在马背上,没有主动开口说要走。
拓跋骁看出他的顾忌,脸色有些不虞,语气重了三分,“说。”
那人不敢违抗王的命令,只好用鲜卑语禀告:“王,土默川那边又来问,您安排改为农田的土地,种下的麦苗死了一半了,剩下的也一直断断续续要死了,要是继续耕田,今年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让属下回来禀告,问您该怎么办?”
他赌这个汉人公主听不懂鲜卑语,这样一来,就算她听见了也没关系。
姜从珚确实没完全听懂,他语速又急还带着口音。
拓跋骁沉思了会儿,脸色凝了些,锋利的眉眼有些迫人,然后朝他道:“你去把拓跋怀他们叫过来。”
等人一走,拓跋骁又转回头朝她说,“我要去处理些王庭的事情,先送你回去。”
姜从珚乖顺地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来到寝帐前,拓跋骁利落下了马,又将她抱了下来,却没立马松手,反而搂紧了两分,“我很快就处理好,等我一起吃饭。”
姜从珚的脸贴着他胸膛,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气,只好轻轻“嗯”了声。
男人这才放开她。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姜从珚回到帐中,让阿椿把阿茅找来,她把刚才那人的话跟阿茅复述了一遍,让她仔细翻译给自己听。
她只听懂了大概意思,怕理解错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出于谨慎再问一下比较保险,幸好她记忆力还不错。
阿茅翻译完后,姜从珚点点头,她没听错,这是件大事。
土默川应该就在河套那边,河套向来有“塞上江南”、“塞上粮仓”之称。
这是一片农牧二元地带,主要分为前套、后套、西套三个大板块,自然条件既可以畜牧又可以农耕,“黄河百害,唯富一套”便是在赞美这片难得的肥沃绿洲。
河套土地平整,比邻黄河,可以引黄河水灌溉农田,从而弥补因为降水不足而难以发展的农业,打破了“四百毫米等降水量线以下是草原和荒漠”这一规则。
自古以来这片地区都是农耕文明和游
牧文明争夺的焦点,不仅仅是丰饶的物资,更重要的是其在军事上的地位,河套南望关中,控天下之头顶,若在游牧民族手上,便能成为进攻中原的前哨,若是被中原王朝控制,则能成为防御胡人的前线,就同凉州的地位一样。
但河套地区从地理位置上很难与中原王朝产生紧密的联系,并且地区三分,极容易产生自立政权,许多实力不够的中原王朝只能被迫放弃这片地区,只是这样一来,失去天然养马地,便会使得中原地区战马紧缺,从而进一步被胡人威胁。
当初太-祖皇帝没能夺取河套地区,便只能把目标转向幽燕一带,只可惜……天意不在。
后套地区原本一直被匈奴霸占,鲜卑与匈奴经常在此发生争夺,拓跋骁登上王位后与乌达鞮侯那一战,直接将整片后套夺了回来,那里水草丰美,可以养活几十万牛羊。
丢失了后套,匈奴单于气得不行,给乌达鞮侯狠狠记了一笔,将这个儿子发配出去。
现在除了西套,前套后套都在拓跋骁的控制下,他自然明白其重要性,或许他还意识到了农耕带来的经济效益,或者说能养活的人口,比畜牧高出数倍。
草原经济能承载的人口数量是有限的,尤其近一二十年,气温下降,天灾加剧,北方面临着低温和大雪的严峻挑战,他们需要更多的物资才能度过艰难的冬日,这也加剧了草原部族上的矛盾,使得他们相互攻伐、南下劫掠。
能量在生物间传递的效率只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甚至更低,草原受到的阳光和雨水本就比南方少,这片土地承载的能量自然比南方低许多,在这样的条件下,如果单纯依靠放牧,牧民再从牛羊身上获得能量,相当于中间多了个能量级,转化效率会变得极低极低,而若改成农耕,人直接从谷物上获得能量,供养的人口至少能提高五倍。
拓跋骁不懂现代这套能量传递理论,但他通过最直观的表象也能得出这个结论。
所以为了壮大鲜卑,他想发展农业?
只是鲜卑人不擅长农耕,就算他想这么做,过程也不一定顺利,现在不就遇到麻烦了?
姜从珚不由想到他跟梁国结盟的事,他要这么多工匠,应该就是预备这些事。
他并不只会带兵打仗,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同经济类型的差别。
姜从珚缓缓呼出一口气,抬起眼,眸中重新聚起明光,把兕子叫过来。
“你骑马去通知文彧和工匠队伍,鲜卑那边可能会有些动静,让文大人做好准备。”
兕子还有些云里雾里,“女郎,让文大人做好什么准备?”
姜从珚摇头,“你只把这句话传给他,他自然知道。”
兕子便不再问,利落地骑马去了。
姜从珚知道这不是件小事,传信的人说麦苗死了一半,鲜卑人或许会争执到底该继续种田还是及时止损改成畜牧,但她也没太过担忧。
以拓跋骁的性格,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绝对不会因为眼前的困难半途而废,无非是多花点力气而已。
而且他也必须把这件事进行下去——他想称霸天下的话。
这或许也是她的一个机会。
第57章 五十七章 因为——她要入局!
王帐那边还在商议, 姜从珚也不急,让阿茅把甘萝叫来。
甘萝是她管事之一,也是王府旧人, 一直跟在她身边, 但跟若澜又有些不同。
若澜舍不得离开她, 这些年主要在府内照顾她身体和起居,偶尔对外联系, 帮她巡察和传达命令,但并不管理具体事情, 甘萝之前也在身边伺候她, 前几年她兴建作坊开设店铺, 便把甘萝派了出去, 历练了几年, 攒了不少经验, 做事利落又仔细,现在已是她手下几个管事之一。
其余几个管事都分散在各地, 甘萝正好在长安,主动请缨跟她一起北上,姜从珚确实需要人负责工坊之事,便同意她的决定。
这一路从长安跋涉而来, 甘萝一直带着手下的家仆安分守己, 从没惹过麻烦,又能自给自足, 几乎没有存在感, 一直到几日前抵达王庭,安顿好后每日也只待在这边,修整一下工具, 盘算一下可以发展的产业,在外人看来似乎只是可有可无的家仆。
姜从珚日常并不需要太多人伺候起居,五六个人足矣,再说还有朝廷分配的宫女和内侍,也能安排着做杂活,带着几十人家仆,自然要发挥他们的作用。
“女郎,您找我?”
帐外,一个约莫三十的年轻女性走了进来。
她一身青色齐膝窄袖衫下搭黑色褶裤,头发全部梳起盘于脑后裹在头巾中,一看打扮就很利落。
甘萝五官清秀,眉峰略高露出几分严肃气势,眼神沉着,看到女郎时却不由温柔了许多。
“嗯,先坐下说话。”
姜从珚让阿榧从书房拿了纸笔,铺在桌上,提起笔,将自己觉得可以的三个位置大概画出来,顺便把今天逛的地图也标记了下,每一处都住着哪些人。
“……我觉得这三个位置都可以考虑,不过具体还想问问你的看法,你也可以再亲自去看看哪里更适合修健作坊,到时你来决定,实际运转方面你比我清楚。”
姜从珚将三个位置的优缺点都告诉她,最后看甘萝怎么选。
甘萝听完却道:“女郎今后不止发展制糖一个产业吧。”
姜从珚定神看了她一秒,忽然笑了,“你果然懂我。”
甘萝也一笑,“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也不一定。”
甘萝:“嗯?”
“或许……我全都要呢!”
甘萝愣了一下,姜从珚朝她眨了眨眼:“你现在有优先选择权,一定要选自己喜欢的,以后可没这个机会了哦。”
甘萝愿拜下风,敬佩地看了女郎一眼,“那我就多谢女郎给我这个机会了,我一定好好选。”
姜从珚继续道:“现在产业才刚开始,糯米和小麦等原料从中原购买也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你们还忙得过来,等以后扩大规模后人手必定不够,我现在有个初步的想法,到时候我们要招用些鲜卑人进作坊干活,但要如何平衡处理我们跟他们的关系,需要斟酌一下。”
“而且,语言沟通很重要。”
听到这儿,甘萝也无奈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他们都不是什么天纵之才,哪里这么容易学会一门胡语?尤其是他们的鲜卑语又没文字,单靠脑子记,脑子都要打结了。
姜从珚见她垂头丧气,只好安慰她:“你也不用担心,语言是在说话中学会的,只要你多跟当地人交流,很快就能学会了,不着急。”
就算语言完全不通的两人,单靠表情和肢体动作也能大概交流,只是遇到复杂的事情应付不过来而已。
女郎这么说,甘萝却下了决心,一定要早点学会鲜卑语,不然到时沟通不起来发生矛盾才是麻烦。
“女郎放心,我会办好您交代的事的。”
姜从珚摇头,“我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心里先有个准备,还早着呢。”
她也不可能一上来就大张旗鼓地插手所有事情,事缓则圆,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她知道那些鲜卑人也在观望她,思量她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意图,想知道她这个汉人公主是不是包藏祸心。
她并不怕他们看,反而怕他们不看,看看她所作所为到底是对鲜卑好还是对鲜卑坏。
甘萝离开后,姜从珚去了书房,站在书架前对着分类看了看,拿了本农书下来-
王帐中,拓跋骁坐在主位的鹰首王椅上,看着底下进来的十几人,此时几乎吵翻了天。
“王,麦苗已经死了一半,另一半也活不成了,我们就不该像那些汉人一样种地,我们鲜卑从来不种地,放牧打猎才是鲜卑人最擅长的,我看就该直接把剩下一半拔了改回草地,土默川水草那么好,能养活几十万牛羊了,不该浪费这么好的土地啊。”
“段目乞说得对,王,我们已经浪费一个春天了,现在把麦子拔了改回去,还能继续放羊。”贺然干在一边附和。
“对,放羊才是我们最该做的。”
“种什么地?到现在什么都没捞着!”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但基本都认为种地不适合鲜卑,还是改回草地更好。
拓跋骁坐在王座上,一直没说话,任由他们随心所欲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脊背靠在座椅上,一手随意搭在一边,一手支着脑袋,长腿伸出,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高挺的眉弓在他眼里落下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些沉,可那双碧眸却虚虚地盯着某处,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和无聊。
这件事他回来那天就报过了,当时他没立马处置,现在又报上来,明显是想让他做个决断。
众人吵了半天,见王一直不表态,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颇有威望的男人站了出来,“王,我们都认为不该继续种地了,应该跟以前一样在土默川放牧。”
拓跋骁没回应他。
那人加重了语气,显得语重心长,“王,种地浪费了这么肥沃的土地,还浪费了这么多人手,可从春天到现在,我们什么收获都没有,就算我们等到秋天,到时候麦苗都死光了,我们又得到了什么呢?”
“中原人擅长种地,我们鲜卑擅长放牧和打猎,我们就该干我们擅长的事,我们鲜卑几百年都是靠放牧和打猎过来的,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突然改变是行不通的。”
他说得有理有据,又符合众人的认知,底下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拓跋骁见状,终于抬起眉,“你们都同意可地延寻说的,认为鲜卑该放牧,不该种地?”
众人见他表情虽没太大变化,可气场中透着股寒意,迟疑了下,相互看了看,从对方脸上看到跟自己一样的想法,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点点头,“是的,王,我们认为俟懃地何说得对,放牧更适合鲜卑。”
他们异口同声,拓跋骁浓眉朝下压了下,眸光渐渐聚起。
“我不这么认为。”
这时,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十几人中脱颖而出。
他站到前面,朝拓跋骁道:“王,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种田。”
这人模样看着也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他头发没辫成辫子,而是用发冠束起,身材挺拔却不过分健硕,虽然穿着鲜卑服饰,可一举一动间却有种中原士人的风范,若不是截然不同的瞳色和高鼻深目的五官,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是个汉人。
众人见说话的是他,都皱起了眉,“拓跋怀,难不成你在中原待了几年,就真把自己当中原人了?”
拓跋怀被这么说也不生气,平静地望过去,“我当然没忘记我是鲜卑人,但我认为王的决定是正确的。”
说罢,他不再跟旁人纠缠,转而认真对上拓跋骁,“王,我愿意去解决这件事。”
“王,我们根本不适合种田,应该改回牧场。”其余人不死心地反驳。
拓跋骁等他们吵完,才终于坐直身体,没理会别人,只看着拓跋怀,“你有把握解决麦苗的事?”
“王!”
拓跋骁只投去一个黑沉的眼神,众人便下意识噤了声,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用再说。”他语气淡淡,却自带一股威势,眼神再落到拓跋怀身上。
拓跋怀很有信心:“要是王能让我带上那些汉人工匠,我一定能处理好。”
拓跋骁想了下,点点头,同意了。
“本王就命你前去处理麦苗的事,一定保证剩下的存活,农田决不能改。”
“是,属下一定完成王的命令。”拓跋怀抚胸垂首,铿锵有力。
已经做下决定,农耕之事宜早不宜迟,多耽搁一天麦苗就多死一片,拓跋怀当即出了王帐,朝工匠位置走去。
只是调些人手,他原以为会很顺利,没想到这些汉人竟然敢拒绝自己。
“你说……我无权调用你们?”
“这些匠人是梁国皇帝结盟的条件,现在已经属于鲜卑了,你们要违抗王的命令?”拓跋怀审视地看着文彧,眯起深褐色的眼眸,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危险,接着他又提醒说,“别忘了,你们现在站着的土地是鲜卑王庭。”
所以你们没有反抗的资格。
文彧似乎没察觉到他不善的语气,依旧一副恭敬又温和的模样,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大人理解错了,我们并不是不遵守王的命令。”
“那是我误会了?”拓跋怀斜看一眼。
文彧露出一个笑,“确实是误会了。”
“若此刻王要用这些工匠,他们自然该出力,只是需要告知公主。”
拓跋怀向他投去一个怀疑的眼神。
文彧便继续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工匠是公主陪嫁,而王先前对我们公主承诺,同意公主自行管理嫁妆,所以,他们实际上还是公主的私产。公主与王夫妻一体,我们当然要为王效力,只是这用人是否也该通知公主征得公主同意?”
拓跋怀脸色僵硬了下,喃喃,“我竟然不知这些匠人是公主的嫁妆。”
文彧见他怀疑,当即转身从自己帐篷里拿出一份锦绫帛书,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大人请看,这是梁国国书。”
到这一步,还得感谢梁帝好面子的行为。
因为拓跋骁要求多,又要嫁公主又要送工匠,还要开贸易,梁国这种行为跟属国上贡也差不多了,为了面子上好看,梁帝直接把工匠算到了姜从珚的嫁妆里。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工匠实际上就是满足拓跋骁的野心而已,但他对外的官方说辞却是“鲜卑王特意来长安求娶公主,梁国同其修好,以厚礼嫁公主”,这样一来就能弱化和亲带来的负面名声。
史书笔墨这么写,等到百年千年之后,后世之人也就无从考究真相究竟如何了。
拓跋怀朝国书看去,他认识汉字,果然看到上面写着“以工匠陪嫁之”几个字眼。
所以,他现在调用不了这些工匠?
他额角忍不住抽了下,紧紧握着拳头,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胸口的情绪。
同时在心里骂人,狗皇帝实在是虚伪至极,他这样做面子上好看了,却给自己添了大麻烦!
拓跋怀咬了下牙,朝文彧道:“既然如此,容我回去向王禀告。”
文彧依旧和和气气,点头应好,恭敬地送走了对方。
等人一走,文彧立马招来自己的侍从,将刚才发生的事概括了下,让他立马去禀告公主。
工匠队伍在王庭外围偏远的地方,拓跋怀去王帐找拓跋骁,文彧的人来找姜从珚,两边几乎是同时到达。
姜从珚听到报信人说的话,并不意外。
拓跋骁要发展农耕,从梁国要来的工匠正好有擅长农事的,他当然要用上,只是这个人选竟然是……拓跋怀?
拓跋怀。
但除了他,好像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拓跋怀是纯血鲜卑人,也是鲜卑王族,但他身世十分复杂。
他祖父拓跋索漠跟拓跋骁的祖父拓跋没骨能是兄弟,索漠曾是上上上任鲜卑王拓跋力微最看重的王子,可惜被他叔叔拓跋穷杀了,拓跋穷登上王位后残暴不仁嗜杀成性,拓跋怀的父亲拓跋宇被迫逃亡,拓跋怀自己从小流落中原,在汉人社会中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学会了汉文化,直到十八岁才回到鲜卑王庭。
他是鲜卑王庭中为数不多精通汉文化的人,能理解拓跋骁所思所想,懂他这么做的目的,而后面,他似乎还支持拓跋骁的改革,但这部分史料很少,也只是一种猜测了。
鲜卑人看重血脉,却不像中原王朝那样推崇皇室将他们高高贡起,对他们而言,谁手里的兵多,谁最勇猛,他们就臣服谁,就算有王族身份,没有实力的话他们也看不起对方。
拓跋怀流落中原十几年,回到王庭不过七八年,这个时候的他在鲜卑中的地位并不高,比拓跋勿希还要低很多,存在感并不太强,但后来的历史上,拓跋骁陨落后,鲜卑内乱,乌达鞮侯趁机再次
袭击王庭,鲜卑一败涂地,不起眼的拓跋怀却收拢起残部,抵抗了乌达鞮侯许久,但他最终也不是乌达鞮侯的对手,只能一路逃窜。
乌达鞮侯志在中原,见他构不成威胁便不再理会,转而挥兵南下。
整个北方沦陷后,不少百姓忍受不了胡人的残暴仍在反抗,拓跋怀不仅收拢鲜卑人,还一边跟中原汉人合作,给乌达鞮侯添了不少麻烦。
乌达鞮侯死后,拓跋怀更是趁机举兵反抗,在北方捅了匈奴一刀,直到他去世前,也算得上一方霸主了。
他虽不如拓跋骁惊才绝世,名气也没那么大,但也算得上一个英雄人物,最关键的是,他身为纯血鲜卑人,对于汉文化却不排斥,尤其在后期,他也在着手进行改革,可惜时局动荡朝政不稳,也就没有下文了。
许多人说他是弱化版的拓跋骁,姜从珚还没见过人不好评价,但却有种直觉,他跟拓跋骁不一样。
按理,这样一个人她该拉拢才是,但现在,他必须从此次麦苗事件中出局了。
因为——她要入局!
工匠队伍,她一定要掌控在自己手中,绝对不会拱手让给别人。
她猜得不错,拓跋怀回到王帐后,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些工匠本就是梁国赠送给王庭的财产,竟然还不能使唤?
仅这一点就将在场的人点燃了,他们都顾不上反对种地了,直接义愤填膺,骂起了文彧。
“这些梁人简直不知好歹,难道他们以为还在梁国吗?”
“没把他们当成奴隶就已经是对他们的恩赐了,现在竟然敢反抗王的命令,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在谁手上。”
“那个汉人公主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故意……”
有人甚至还说到了姜从珚,觉得她从中作梗,刚想说几句,结果突然感受到一股冷冽的视线,一看,是王!他心头一凛,这才想起自己嘴里这个汉人公主现在已经是王的妻了,而且看王的态度,他对这个汉人公主还很喜欢。
他闭上嘴巴,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
“王,那些汉人不听话,就该把他们关到奴隶营里去。”
“用鞭子抽一顿就好了。”
“对,还说什么嫁妆,他们所有人都该是王庭的财产,王,您不能太纵容那汉人公主了……”
所有人喋喋不休,他们一致认为姜从珚这个汉人公主没有资格插手这些事。
就在这时,帐外的亲卫来报:
“王,汉人……可敦过来了,在门口求见王。”
拓跋骁一听说她来了,霍地从王椅上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其余人也跟了出来。
姜从珚立在王帐前,她还是先前那幅打扮,白色的衣裙和简单的侧编麻花辫,裙摆在风中轻轻飘荡,亭亭立在那里就好像一朵花。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见到拓跋骁,眼神亮了下,主动走过来,“王。”
步履纤纤,优雅灵动。
“你怎么来了?”拓跋骁抓起她一只手。
姜从珚挣了下,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我猜你现在在为难。”
拓跋骁不以为然,“我有什么为难的。”
“因为我。”
拓跋骁不说话了。
姜从珚微仰起脖颈,认真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睛,继续道:“你之前答应过我,说我的嫁妆让我自己管,现在还算数吗?”
拓跋骁原以为她的嫁妆应该只是些金银财物或者一些随行家仆,当时答应得十分爽快,确实没料到梁帝在国书上把工匠也算进嫁妆中。
如果是一般公主,就算明文写了她也没有这个权力,但姜从珚不一样。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国书上是这么写的,提这个条件时只是为了保障自己和她带去的家仆,至于工匠队伍,还以为要废一番大力气才有可能收拢过来,从文彧那儿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有这份国书在,她就更有底气和把握了。
如此良机,不把握住实在可惜了。
拓跋骁盯着她沉默了会儿,难得没有一口答应,反而问,“拓跋怀说,调用工匠要你同意他们才听令,你要工匠队伍是打算干什么?”
他原本确实有自己的打算。
“王需要工匠做什么,我就让他们做什么?”姜从珚说。
她一双乌眸清澈明亮,这么仰头看着人时,满脸真挚认真,不会叫人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他们到了王庭,自然属于王的子民,应该为王效力。只是我担心他们语言不通,加上两族行事方式不同会产生矛盾,我是汉人,他们也是汉人,他们跟着我背井离乡本就不容易,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关照这些工匠。”
“而且我在凉州时也经营过一些产业,获利不少,要是王让我管理工匠的话,我有信心将这些技艺和产业做好,届时,草原上的物资必定会丰富起来。”
“我想证明我的能力,获得您的臣民尊敬。”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清澈、语调轻缓,带着一种动听的韵律,将自己的想法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他面前。
第58章 五十八章 “不许撕!”
拓跋骁是知道她心地有多柔软的, 一路上但凡有人生病,她都让身边的医士去诊治,还主动添了粮食给他们, 这些他都知道。
她对她的仆人也很好, 甚至有些纵容了, 不行跪拜礼,有时还要她去哄他们, 吃穿用度都得上他的精锐骑兵了。
还有那次被乌达鞮侯掳走,也是因为她急着救治伤员才一时放松了警惕。
她现在说是为了她自己, 可却叫人生不出半点反感, 反而叫人觉得她是为了那些工匠才这么说的。
就在这时, 王帐西边, 文彧带着十几个工匠赶过来。
他一见到拓跋骁就连忙行礼赔罪, “漠北王, 请恕我刚才一时不当之举。”
拓跋骁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文彧继续道歉, “我当时只想着这些匠人是公主的陪嫁,一口拒绝了这位大人,却忘了您现在与公主成了婚本就是一体,公主自然不会不同意您的安排。”
“想明白这点后, 我自知刚才的行事有些不妥当, 这便立马将擅农事的人都带了过来,听凭漠北王安排。”
农匠们跪在地上, 一听到文彧说要把他们交给鲜卑人, 全都瑟瑟发抖,惶恐至极。
胡人凶残又野蛮,语言还不同, 自己落到胡人手中岂会好过?
他们不敢抬头看人,可众人却能感觉到他们的微妙氛围,这些卑微的工匠,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公主身上。
拓跋怀见状,走过来,朝拓跋骁道:“王,既然文大人这么说了,那刚刚的事就过去了吧,事情紧急,我这就带人去土默川。”
接着他又朝姜从珚说,“可敦,我曾经在梁国生活过,自认为中原话说得很流利,不用担心我们语言上有困难,我也不会虐待这些工匠,您尽管放心。”
姜从珚的眼神第一次郑重地落到了他身上,这就是拓跋怀。
他是个纯血鲜卑人,深目高鼻,头发深棕,可神情温良,银冠束发,看上去比拓跋骁这个汉胡混血更有汉人的感觉。
在中原生活这么多年,他一举一动早已浸染上汉人的气质。
拓跋怀果然是个聪明人,很会抓住时机,不动声色地截过了她的话头,不过她也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姜从珚微垂下眸,瞥见跪在地上的工匠。
那些工匠听他这么说,生怕漠北王一口答应下来,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向他求情,“漠北王,求求您让我们跟着公主吧!公主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只想跟在公主手下做事。”
“我们想跟着公主……”
“我只跟着公主,公主,求您了。”
一路走来他们早把公主当成了唯一的主心骨,他们身份低贱,又在异族他乡,谁都能欺负到头上,只有在公主手下,有她护着才能安稳活下去,更不要说公主时不时赐下的米粮,那是他们这辈子
都不敢奢望的好东西。
一边是凶恶的胡人,一边是庇佑子民的公主,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十几人齐哭出声,场面不可为不悲惨,他们仰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漠北王和公主,仿佛他们的命运就在这一瞬间。
拓跋怀见此,忍不住咬了咬牙,这些汉人还真固执。
姜从珚见状,主动朝拓跋骁开口,“王,他们如此信任于我,我不想辜负他们,您愿意让我试一试吗?”
“试什么?”
“试试能不能成功救活麦苗,收获粮食。”
“你有这个信心?”
“嗯嗯。”姜从珚抬了抬下巴。
她神采飞扬,自信骄傲,拓跋骁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便是这么特别,叫他一眼就记住了她,以至于抵达长安后,再看那些所谓的皇室贵女,都大失所望没了兴趣。不过幸好,还是让他见到了她。
他当时想,就算她不是梁国公主他也要选她,结果让他有些惊喜,她虽不是公主,却是开国皇帝的后代。
“好,那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处理。”拓跋骁当即下了决定。
他不是个小气的人,既然国书上写着把工匠当做她的陪嫁,而自己曾经也承诺过她让她自行管理嫁妆,此时应下也没有犹豫。
她只是管理这些人,如果他要做什么,也可以命令他们。
而且,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她这么聪明,有胆识有谋略,把人交给她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接着他又用鲜卑语通知其他人,他刚宣布完,鲜卑人就跟冷水滚入油锅一样炸了起来。
“王,不可以!”
“王,您怎么能用一个女人去干大事,还是一个汉女。”
“王,您不要被这汉女迷惑了。”
……
他们争相劝阻,仿佛拓跋骁干了一件违背天理的大事。
拓跋骁早已不耐烦他们,听到这些话更是完全沉下了脸,骨骼分明的轮廓带着锋利的寒意。
他正要发作,姜从珚及时拉住了他,朝他摇摇头。
若拓跋骁因此发怒惩罚他们,这反而会进一步加深这些鲜卑人对她的隔阂。
她安抚好他,转而看向鲜卑大臣。
“诸位大人是觉得我是个汉人不该插手鲜卑族中的事?还是认为我胜任不了这件事?”
他们正要回“两个原因都是”,姜从珚却没停,继续道:“如果觉得我是个汉人而不该做这些事,我不能同意,王已经允许了,而且我现在嫁给了王,是鲜卑可敦,是王庭一份子,凭什么不能处理族中的事情呢?”
“如果是担心我做不好,那我可以跟诸位大人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如果我成功救活麦苗,到秋天收获了粮食,那就表明我能带领工匠给鲜卑带来好处,以后这些工匠完全归我管理,你们不得再有异议。”
“如果你没成功呢?”
“自然是将工匠交回王手中,任由他去安排,我不再过问。”
“如此,你们同意吗?”
听她这么说,几人皱起了眉。
听起来好像没问题。
她成功的话,鲜卑能多收获粮食,是件好事;如果失败了,正好劝王将农田改回草地,还能限制这个汉人公主不准她再插手族中事情,无论怎样对他们来说都不吃亏。
“好,我同意。”
可地延寻发了话,其余人便也跟着同意了,只在心里诅咒她失败。
众人以为这件事便如此了,却又见她拿出本书。
“你们知道为什么在你们都反对的情况下,王依旧要在土默川种小麦吗?”
段目乞和贺然干等人不知道她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用疑惑又警惕的眼神看着她,看她能说出什么。
姜从珚见此,继续问:“请问大人,牧一只羊需要多大的草原?”
贺然干皱了下眉,不懂她问这个干什么,却还是答了她,“需要二十亩草场。”
“一个五口之家的话,需要多少只羊才能维持生存?”她又问。
贺然干:“至少一百只。”
“也就是说,一个五口之家想要衣食无忧,起码需要两千亩草原。”
这对中原王朝来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在中原如果能拥有两千亩土地,已经算得上一方大地主了,而在草原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拥有的土地。
贺然干听到这儿依旧没感觉不对,是这样没错,他们每家每户都需要广阔的草原来放牧,所以他们要不断扩大领土才能养活更多的人口,但他紧接着听到这个柔弱的汉人公主说:“可在中原,只需要五十亩地就能养活五口人。”
“怎么可能?”贺然干不可置信。
这中间可是差了几十倍。
这时,拓跋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动了一下,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愉悦。
他没跟她讲过,可她却猜到了,并且很懂他,现在还在有理有据地帮他解释。
他不屑于对底下人解释,如此明显的事他们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明明懂了却仍不同意,他并不在意,他只做自己要做的事。
姜从珚翻出手里的书给他们看,“这是我们梁国的农书,上面记录着农田产量。”
几人看了眼,可惜他们根本不认识汉字,看不出这些符号是意思。
姜从珚翻阅着农书,不紧不慢地朝他们阐述,“种一亩麦田,一年收割一季,肥田能产一石又半石麦,就算是下等瘦田也有一石产量,五十亩地就能产五十到七十石麦。一家五口一个月果腹粮要三石麦,一年便是三十六石,除去缴税,正好生存。”
“以土默川的土地,如果全部改成草场,产出最多只能养活五万人,而改成农田种麦子,至少能养活百万人口。”
“人口多则兵多,王是为了壮大鲜卑的实力才会坚持在土默川种麦,而你们不仅不能明白王的用意和苦心,反而极力阻扰,究竟是为什么?”最后一句语气格外重。
众人被她这一通理论砸得不轻,还没回过神就听她朗声质问自己,都说不出话。
他们当然知道种田能养活的人口比放牧多,但他们放牧习惯了,从没这么仔细地算过,两者之间竟然能差几十倍?
“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种地,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今年种下的麦子已经死了一半了,你说能养活一百万人口,可现在什么都没有,连一万人都养不活,你光说那些大话有什么用?”可地延寻看着她冷声道。
其余人被她那套天花乱坠的说辞哄住了,但他没有,这个常年身居高位的中年男人意志坚定,依旧维持着最冷漠的态度。
姜从珚挺起下颌直直看过去,对上他的眼睛,“这正是我要解决的。”
“没有任何事情是一帆风顺的,更何况这才第一年,发生问题也很正常,只要解决掉眼前的难题,后面自然会迎来收获。”
“就算种下的麦苗死了一半,只要我能救活剩下一半,今年收获的麦子能养活的人绝不比放牧少。”
可地延寻拧起眉,眉心被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褶。
他发现这个汉女实在有些狡猾,她刚刚那套话,不管从哪方面都无法反驳,尤其放牧与种田能养活的人口相差了几十倍,几十倍啊,任何一个部族想要称霸都要依靠大量的人口。
等这些话传开,族里那些原本不赞同王种田的人就再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这对鲜卑来说本来是件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可地延寻总觉得这里面藏着某种他看不清的意图。
姜从珚见他不说话,便不再跟他纠缠,转而想跟拓跋骁仔细询问一下土默川那边的情况。
拓跋怀竟然又在此时开口,“王,我请求同去。”
“这件事已经交给可敦处理了。”拓跋骁道。
拓跋怀:“我知道,我只是怕可敦的人不清楚当地的情况,我想着我同去的话,说不定能帮上忙。”
他这么说,倒是无可指摘。
拓跋骁思索起来。
“那就多谢大人了。”姜从珚仅迟疑了
一瞬便做了决定。
拓跋怀是个聪明人,他之前那么积极主动要去处理麦苗的事,应该也是赞同改牧为耕的,他或许藏着私心,但在这个时候故意使坏的可能性很小,毕竟他现在急需做出一番成就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他说得也对,她的人对鲜卑的了解还太少,要是有个熟知情况的或许会方便许多。
拓跋骁见她同意,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把之前从土默川回来的人派到她身边,给她细说那边的情况。
除了麦子的事,底下还有其它族中事情等着他处理,姜从珚不打搅他,让他继续议事,自己回到自己帐中,让兕子把若澜和阿茅张铮都唤来。
等人到齐,她把今天的事跟他们说了遍。
“……这次的麦苗之事是我来到王庭后处理的第一件大事,结果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我们今后的路是顺利还是崎岖,所以我们一定要成功。”
她这么一说,众人神情都严肃起来,屏住了呼吸认真听女郎吩咐。
“农耕之事,我们本就有经验老道的人,加上工匠队伍那边也有耕农,只要找到原因应该就能解决,这不是问题。我比较担心的是我们初来乍到又是汉人,当地的鲜卑人并不愿配合我们行事,这需要点手段,若澜,我想让你亲自去,还有张铮,你也去。”
两人闻言,都没在第一时间应下。
尤其是张铮,表情甚至有些惶恐,上次只离开女郎身边一小段距离就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他后来日日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没守护在女郎身边,并且发誓一定不能让女郎再陷入险境。
现在又要把他调走,张铮生怕女郎又有个万一。
“女郎……”若澜望着她,虽然没说拒绝的话,可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
姜从珚知道他们这是不放心离开自己,却只道:“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甘萝要准备作坊的事,其他人还欠缺点能力,只有你,若澜,交给你去我才放心。我刚刚也说了,这是我来鲜卑做的第一件要事,必须办得漂亮,只有这样我才能在鲜卑立足。”
“我在王庭有人照顾,漠北王也不会让我受委屈,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有张铮,你跟若澜一起去,万一发生冲突,务必保证我们的人安全。”
“女郎——”张铮仍然有顾忌,张了张口。
姜从珚却抬手打断他,“张铮,你在担心什么?”
张铮说不出口。
“你担心我的安全?这是王庭,不是在路上,以漠北王如今的威望,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对我下手。”
“你其实也知道的,只是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张铮无力地垂下眼,他最深的想法被戳破了,确实,他非要留在女郎身边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真要为女郎效力的话,他该按女郎说的去做。
“好了,该讲的道理我都跟你们掰碎了,别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了,我们在鲜卑的日子才刚开始。”
女郎这么说了,二人便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阿茅站在一边,见女郎朝自己看了过来,不由紧张起来,“女郎,我也要去吗?”
她也不想离开女郎身边。
阿茅拽着衣角,一双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女郎,希望女郎别说出这句话。
但女郎要让她失望了,姜从珚点了点头,“是,你也去。”
阿茅脸颊一垮,差点哭出来。
“他们对鲜卑语还不熟练,需要你给他们帮忙。”
王庭中也有别的会说汉语的人,比如拓跋怀,但她不放心。
阿茅苦起了脸,却又不敢拒绝女郎的命令。
姜从珚见她小小的脸蛋都要皱成苦瓜了,摇头失笑,“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不上进’,派你们出去做正事儿呢,结果都想围在我身边打杂。”
若澜&张铮&阿茅:“……”
见三人板着脸,姜从珚也有些无奈。
收起玩笑话,她对阿茅道:“我这次派你出去,不仅仅是给他们帮忙翻译,也是要你历练历练。你在语言上很有天赋,不该浪费,现在也学了不少字,等以后读得书多了,涨了见识,我也让你做管事。”
“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能帮我什么忙吗?你跟着若澜姑姑好好学,将来帮我做更多的事,就是替我分忧了。”
女郎这么一说,阿茅顿时精神起来,她要变得有用,要好好帮女郎做事。
唉,不过读书识字真的好难啊。
说服了三人,他们立马下去准备明日出行之事。
若澜从自己队伍里带了十来人,又把工匠队伍中所有跟农事有关的人都带上,加上张铮带的二十亲卫,一行大约六十人。
六十人,有二十精悍甲士,一般人不敢随便下手,对峙起来也有气势。
土默川在王庭以西,不算太远,不到三百里,快马一日就到,正常轻骑出行的话也不过两日路程。
拓跋骁选了土默川而不是水系更发达的后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土默川比后套近,有什么情况更方便他控制,而且此地完全在鲜卑掌控下,比后套更安全,不用担心匈奴进犯。
现在居于土默川的,主要有独孤部和宇文部。
草原部族的结构形态跟中原的汉人王朝很不相同,他们更像是一种部落联盟,最强悍的部族统领其余所有部族,只在政治和军事上形成统一的管理和调动,至于更多从上而下的系统是没有的。
当初拓跋塔去世,拓跋骁登上王位,其余部族自然不服他这个新上任的鲜卑王,不少还联合起来反抗过,都被拓跋骁用铁血手腕一一镇压下去。
他杀掉那些首领,再选出一个听话的坐上去,如此,各部才安分了下去。
现在他在土默川试行改牧为耕,独孤和宇文两部或许明面上听令,实际上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总之,姜从珚让他们务必小心,若情况不对,及时传信回来。
拓跋骁说中午等他一起吃饭,这饭最终等到晚上才一起吃上了。
骑了半日马,一下午又处理了许多事情,姜从珚已经感到乏了,刚吃完饭就犯起了困,撑着精神洗漱完,她闭上眼睛朝床上一躺,没一会儿意识就朦胧起来,直到感觉一团热气将自己包裹,唇上一片酥痒。
男人在轻轻咬她。
姜从珚霎时清醒了三分,抬起眼睫,果然见到男人放大的深邃眉眼。
她愣了一下,偏了偏头,拓跋骁的唇顺势落到她莹白的耳廓。
他不停地亲她,不管是眼睛、脸颊、唇瓣还是脖子,他都喜欢,当然,继续往下,他更是舍不得那洁白如玉兰的花苞。
那时候他真想让自己化身禽兽吞了她。
姜从珚被他亲得痒,他的鼻息喷到脖子上也痒,仿佛有只滚烫的手在触摸她的肌肤,忍不住缩了缩,抬起手掌轻轻抵在他肩头。
“我困了,要不睡觉吧。”她低声商量。
男人却忽的一抬眉,英俊的脸庞显现出几分凌厉,显然有些不满。
“昨日已经歇了一天,你今天好了。”
说着,他的唇又重重压了上来,不断碾磨她的软肉。
姜从珚被他弄得有些疼又有些痒,却阻止不了男人。
她其实猜到男人今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刚刚闭上眼睛入睡时却还抱了一丝侥幸,想着万一她睡着了,男人是不是会消停一些,现在看来,她高估这狗男人了,就算她真睡死过去他也要把她弄醒过来。
但她对这事儿实在算不上喜欢,又累又疼。他只是亲一亲还好,她也不讨厌,非要深入的话就有些难熬,男人上头的时候无论她说多少声轻点、慢点,他都听不进去,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骨头都捏碎了,第二天还全身酸痛,这谁能喜欢得上。
轻薄的丝绸寝衣在男人的大掌下脆弱得如同一张纸,眼见他又急不可耐想要暴力撕扯,姜从珚赶紧抓住他粗硬的手,娇声喝令,“不许撕!”
天天把衣裳扯坏像什么样子,
她不缺这点丝绸,却丢不起这个脸。
拓跋骁顿了下,手里的力道松了下来,只好落到系带上,急急忙忙地扯开,接着,她就像褪去衣壳的白玉兰,完全绽放在他面前。
男人眸中的碧色浓郁起来。
他将她拢入怀中,感觉到她绷起的身体。
……
“你放松些……”
两人的体格本就差了一倍,她还这么紧张,他也很艰难。
姜从珚委屈地瞪他一眼,“是谁让我这样的?”
她先前明明很放松,都要睡着了,都是他。
没体验过的时候是紧张忐忑,体验过后,却变成了紧张加害怕,狗男人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拓跋骁早已拉满了弦等着,只恨不能现在就离弦出去,偏她又这样,只好强忍下欲望,俯身亲着哄她,“那这回我轻点,你别这么抗拒。”
姜从珚也知道一直这样吃苦的还是自己,她也试着放松去接纳他,可还是蹙起了眉,等到他不管不顾靠进来,她疼得倒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抓到他臂膀肌肉上。
“不行!”
“要不还是……药膏……”
第59章 五十九章 “你赶我走?”
原本被藏到柜子角落的药膏也没想到自己除了在新婚夜, 还能继续发挥作用。
新婚夜男人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但就算一个时辰姜从珚都觉得漫长,她心想今晚可能也差不多, 而且过了初次应该会好一点, 却没想到他根本不止。
戌时上床睡的觉, 他一直折腾到子时半夜,起伏的腰背活像一头不知疲倦埋头奔跑的豹子, 她怎么拒绝求饶都没用。
男人要了两回后,中途停了一次, 他抱着她去洗漱, 可回来之后又忍不住扑了上来, 白洗了一回。
姜从珚实在没精力了, 最后也不知他何时消停的, 只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叮嘱他结束之后一定要给自己洗一洗, 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瓷瓶本身不大,那夜男人又挖了许多, 只剩下小半,今夜之后,这一小半也没了。
拓跋骁终于舒畅了一回,第二日心情都好了许多。
他一大早就醒了, 睁开眼, 神光明亮,精神好得仿佛昨夜出力的人根本不是他, 将怀里还熟睡的人儿搂着亲亲摸摸会儿过了瘾, 见她还没醒来的迹象,想到昨夜她确实累了,只好按捺住身体的反应, 然后下床披衣。
他随性惯了,并不需要人近身伺候,穿衣洗漱都自己来,贴身亲卫只干些杂活儿,现在住到她这边,用亲卫不方便,他也懒得使唤她的侍女,只叫她们备水,自己去洗漱了。
穿戴好,他没叫早饭,大步走了出去,吹了道哨声,骊鹰昂着高傲的头颅来到他面前。
守在帐外的阿椿便见他飞身上马,大腿一夹马腹,一人一马离弦而去,很快变成了个黑点消失在眼前。
她转身进到卧室,撩开帷帐远远地看了眼,见女郎还在睡,便没进去打扰她,在外间做着针线,一边听女郎什么时候醒。
她跟阿榧是女郎贴身侍女,并不需要干浆洗、打扫之类的杂活,只伺候女郎梳洗起居,还兼带一些传话跑腿儿的活儿,又管着底下的宫女和内侍,已经有点管事姑姑的模样了,虽然她们还很年轻。
王庭中心是王帐和一些贵族大人的营帐,外围才是鲜卑军营。
营地里,一座座帐篷错落分布,里面不乏马场、靶场、比武场等,鲜卑骑兵正热火朝天地训练着。
剽悍的骏马飞驰,烟尘滚滚。
天气暖和,他们直接赤膊上阵,个个体格健硕精悍骁勇,展现出最原始的力量和战力。
这些身经百战的鲜卑骑兵满身沙场血气,眼神嗜血,仿佛一匹匹凶狼,然而拓跋骁一出现,却像狼王进到了狼群,带着绝对的王者气场,生生将面前几百人的气势压了下去。
拓跋骁巡视了一圈,然后来到靶场,先是骑着骊鹰跑了几圈,又拿出他惯用的乌龙铁脊弓,一边疾驰一边搭箭上弦,瞄准了百步之外的活靶。
负责陪练的丢靶人将手掌大小的草人随便朝空中一抛,下一秒,一道强劲有力的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扎穿了草人,速度不减,直直扎入后面一排木桩中。
“镫”的一声,金属箭簇深深扎进木头,白色的尾羽在空中不断来回震颤,碗口粗的木桩裂开一道竖口,可见这一箭的力道有多大,若是扎进人体绝对能将人刺个对穿。
拓跋骁接连放了十几箭,一直到射完箭筒里所有的箭。他每一箭都精准无误地射中活靶,每一箭都力有万钧。
接着他又接过亲卫递过来的另一个箭筒,再次射完才收手。
然后,他来到比武场,环视一周,“谁要陪本王练武!”
“属下来!”
“属下也来!”
底下将士无比崇拜王,听到他要找人练武,跟被喂食的鱼儿般争相涌过来。
能给王陪练的机会可不多。
“好,那你们都来。”拓跋骁朗声一笑。
于是便有第一个人冲上来,两人赤手空拳,拳拳到肉,打得精彩绝伦。
那人满身横肉颇有巨力,可在拓跋骁面前也不过坚持了十几个回合就败落。
接着,叱干拔列也冲上来。
他坚持得比先前那人久一点,却还是被拓跋骁一个扫腿加一记重拳击倒在地。
再然后,他们都不讲公平了,直接两三人一起上,却依旧奈何不了拓跋骁。
不断有人被打倒在地,又不断有人补上,打了将近一个时辰,拓跋骁才稍微露了些疲态,终于歇手。
此时他大汗淋漓,身上的衣裳几乎湿透,还粘了不少尘泥,即便如此,依旧不折损他的威严,反而因他刚才勇猛的表现更叫底下将士崇拜。
“王,您的武艺更强悍了。”被他打败的人躺在地上不无感叹。
拓跋骁坐在地上,朝嘴里灌了一大壶水,听他这么说,放下水囊,扯了扯嘴角,随口嘉奖,“你今天比之前多坚持了几招,不错。”
他凌厉的脸上虽然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可众人就是能感觉到王今日心情很愉悦,要知道王可不是随便夸奖人的。
拓跋骁当然高兴,昨夜要了三回,而且时间都不短,虽然还得收着力道只进去了大半,不能十分尽兴,却也尝到了甜头。
等多试几回她就能完全承受自己了。
拓跋骁练完武,再次骑着骊鹰回来。
他知道她嫌弃自己身上脏,又想到她还没醒,便没去她帐中,转而回了王帐,让阿隆打水,重新洗了个澡冲掉身上的热汗和尘土,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姜从珚一觉睡到了辰末,日头都老高了。
她以前觉浅,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惊醒,昨夜却累得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中途男人给自己喂过一次水,她那时嗓子都干得不行了,浑身被汗水湿透,仿佛一条脱水的鱼。
身上哪儿哪儿都酸,尤其是腰和腿,她动了动,疼得她差点倒吸一口凉气,都拜某人所赐。
姜从珚还是气不过,狠狠抓了两下被子,仿佛把它当成了某个男人的皮肉。
她不想叫侍女瞧见自己这副模样,躺了一会儿,恢复点力气后坐了起来,轻薄的丝被滑落,她才猛然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
“……”
她气红了脸,赶紧拽住被子将自己裹住,心里直骂拓跋骁这个狗男人,光顾着自己快活,也不帮她善后。
她想捞过预备在床尾凳子上的衣裳,一伸手,却发现自己手腕上一圈青紫环痕。
“……”
颜色倒也不是特别深,可她皮肤白得跟雪一样,这抹痕迹就十分明显。
看到这环痕,她就又想到昨夜男人将她两只胳膊完全压在枕头上的画面,脸颊不由发烫。
昨夜男人虽也急色,却比新婚那天好了许多,因她老说疼,他终于放慢了速度,可却一直磨她,问她“疼不疼”、“这样呢”、“现在还疼吗”诸如此类的话,她实在没脸回答他,就偏着头闭着眼睛不说话,男人却不让她如愿,一直攥着她的手腕,非要她回答。
她如果说疼,他就不停亲吻她敏感的地方,直到她浑身都打起了颤,满是难耐的麻痒,一直逼得她说出了“不疼”,结果他又开始发疯,横冲直撞。
她当时真是差点被
男人气哭,在心里将他骂了八百遍,狗男人!
姜从珚摇摇头,努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海,忍着身上的酸痛穿好里衣,大致遮好身上的痕迹,这才摇了摇床外的铜铃,让阿椿阿榧进来服侍自己。
洁齿完,洗过脸,她坐到妆台前,让阿榧给自己挽发。
细密顺滑的青丝从颈后撩起,露出一截白到晃眼的脖颈,阿榧却瞥见女郎雪白的后颈上,一片青红交错痕迹。
“女郎,您的脖子……”
姜从珚听她说到脖子,下意识抬手捂住,还有几分做贼心虚。
她微垂着头,脸上难得出现扭捏和尴尬。
阿榧原以为女郎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吓了一跳,刚张口,见女郎这副模样,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就弱了下去,脸上也烧起来。
她也还是个大姑娘,没嫁过人。
阿榧心里也尴尬,只好当作不知,转移话题,“女郎,我拿药膏给您涂一下吧。”
姜从珚点头默认。
身上被狗男人弄出这些痕迹,她今天便梳了个半披发的十字双环髻,耳侧垂下两个发环,能稍微遮挡侧颈,余下的头发披在颈后用发带系住尾部,为了配这个发型,便穿了件领子略高的绯色花蝶纹宽袖曲裾,装扮类似汉朝的风格,这样一来,除了脸几乎没有露在外面的肌肤,不仔细看便察觉不到异样。
收拾好,姜从珚缓缓出来。
若澜张铮他们天刚亮就出发了,昨日已经安排好,今日倒不必再辞行。
阿椿将早饭摆出来,也不知道拓跋骁怎么把时间掐得这么准,姜从珚刚坐下,男人就从帐外回来了。
他挨着她坐下,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座小山矗到了身边,靠得还很近,霸道的气息笼了过来。
虽然什么事都做了,姜从珚还是不习惯男人随时随地的亲近,但也无法拒绝。
他身上带着潮气,她却没没闻到汗味儿,他应该是又洗过了,姜从珚便随他。
“你还没吃饭?”她问。她听阿椿说他一大早就起来了。
拓跋骁点点头,“等你一起。”
姜从珚微微脸红:“……我起太晚了,倒也不必非要等我。”
也怪他昨晚非要折腾这么久,她真的很少这么疲惫。
说来她也不理解,男人怎么能大晚上消耗了这么多力气后,第二天还这么有精力呢。
“看着你吃饭更香。”拓跋骁的眼神大剌剌地落在她脸上,好像要证明他说的不是假话一样。
姜从珚脸颊更红了,嗔怪地瞪他一眼,嘴里无遮无拦的净说这些话,还有侍女在呢。
阿椿阿榧站在一边,只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绷着脸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认真地摆上餐具和早饭。
餐具依旧是姜从珚惯用的白瓷,一盘包子,一盘芝麻胡饼,还有一份野菜瘦肉粥。
阿椿给两人盛好粥,便带着阿榧退了下去。
姜从珚饭量不大,吃饭速度又慢,吃完一个羊肉包子时,男人已经大口吃完五个了。
见她只吃了个包子就不动了,光喝粥又不顶饿,拓跋骁直接抓了个芝麻胡饼到她碗里。
“……”
姜从珚停下勺子看着他。
他捏捏她的脸,几乎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你太瘦了,应该再吃点。”
他抱着她时跟抱小孩儿一样,一点重量都没有,骨头又细,仿佛他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折断,太脆弱了,她就该多吃点,长胖点,跟草原姑娘一样长出结实的肌肉,这样晚上就有力气了,也不会才一会儿就喊累了。
“我饱了。”她想把胡饼夹回他碗里。
拓跋骁不相信,一个包子才多大。
“再吃些。”
姜从珚叹了口气,“我真吃不下了,吃多了胃里难受。”
她有时也想多吃点,摄入足够的营养身体才能更健康,可她身体就这样,吃多了就难受,尤其前几年调养时,喝完药老犯恶心,有时才喝下去就吐了,连带着吃的饭也吐了出来,导致她食欲一度很差。有些时候馋,可也只是馋那个味儿,真放开吃也吃不了多少。
拓跋骁也没办法了,拧起浓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真是娇气,还好她出身在富贵人家,不然她这身毛病,能不能长大都不一定。
姜从珚还不知道他劝自己多吃饭背后有这么多小心思,喝完剩下半碗粥后就真的不动筷子了,拿起旁边的茶水漱了下口。
拓跋骁则风卷云残地解决掉桌上所有包子和芝麻饼,又喝了一碗粥和一碗茶水解渴,一顿早饭才算结束。
吃完饭,拓跋骁又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姜从珚摇头拒绝,她的腿到现在还软着,实在不想动,又催他去做自己的事。
他是王,等他处理的事情可不少。
“你赶我走?”拓跋骁微眯起碧眸。
“……”男人对这方面还挺敏锐,她确实想离他远点儿。
您在这儿干什么正事儿了吗?姜从珚直白地看过去。
她没说出来,拓跋骁却看懂她的意思了,磨了磨牙,但他确实也有许多事要处理。
他站起身,姜从珚也跟着起来,准备送他出去,男人却突然转过身,长臂一捞搂住她的腰,滚烫的唇就欺了下来。
两人身高差这么多,就算他低下脖子还差段距离,他将她朝上提,她被迫踮起脚尖迎合他。
有些站不稳,想落回地上,却有被他有力的臂膀钳着。
最后,她被亲得气喘微微,粉色的唇瓣被碾得糜艳,眸中水光盈盈,拓跋骁见着她这副模样,雪肌粉腮,两只瞳孔又燃起了火,大掌抚在她腮边,粗粝的拇指不断摩挲她肿胀的唇角,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将这火压下去。
姜从珚被他亲得身体发软,手脚都失了力气,要不是被他强有力的胳膊搂着,恐怕早软倒在了地上。
再亲下去就真的要失控了,拓跋骁拦腰一抱,将她抱回了椅子上,弯腰俯在她耳边道:“今晚等我。”
姜从珚瞪大眼睛看着他,“不……”
话还没说完,男人却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
再来一晚,她第二天就真起不来了。
姜从珚恨恨地咬了下唇,只能看着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他这么说了,晚上多半就会这么干,姜从珚又忍不住冒出担忧,却只能将这份不好对人说的隐忧放到肚子里,出声叫来阿椿,让她跑腿去叫甘萝过来。
甘萝办事效率极高,昨天下午就去那两个位置考察过了,今早更是召集手底下的人商量出了一个方案,等着跟女郎报备完就动工。
此时听说女郎找自己,二话没说带着草图飞快来了。
“你们商议得怎么样了?”姜从珚把人叫到书房,两人各坐到一把椅子上。
“女郎请看。”甘萝将手中的图纸摊开,“我去看过了,觉得还是东面那个位置更好。”
“靠近拓跋勿希那个?你不怕麻烦?”姜从珚笑问。
“如果有人非要找麻烦,就算躲远些他照样可以来。”
“只要有女郎在,我就不怕。”甘萝说得很自信。
姜从珚摇头失笑,既然她这么决定,那就这么干吧。
接着甘萝给她介绍了下他们预计规划的作坊,“……我们初期打算先建两间保温室,五间发酵室,两间火灶室,一间包装室和一间仓库,这样一来,一月至少能产两千斤麦芽糖……”
“两千斤,足够了。”姜从珚道。
如果要销往其他部族的话自然不够,但在王庭范围内足够了,王庭附近的常住人口也就不到五万,其余都很分散。
“建造作坊需要的物资我已
经跟王说过了,你们找莫多娄就行,他会帮忙安排,王说是免费给我们,但还是要记账,等产糖后还回去……”
甘萝听女郎安排得井井有条,认真记下。
两人商量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把制糖作坊的事情敲定。
这时兕子回来了。
兕子这些天可快活了,姜从珚也不拘着她,不用她在身边伺候,任由她四处跑,虽然语言还不是很通畅,但她性格活泼外向,让她打听出不少消息。
此前姜从珚了解过鲜卑,但隔得远,人手也有限,她只知道一些大概的势力,具体内情并不太清楚。
“……六王子的妻子叫贺兰丘力居,是现任贺兰部首领的侄女儿,他们生了一个男孩儿叫弥加,今年五岁,六王子还有个亲妹妹叫兰珠,今年十六岁,还没有嫁人。”
听到这儿,姜从珚有些意外,草原上有早婚习俗,一般十三四岁就结婚,兰珠十六岁了却还没有嫁人?
刚这么想,她便听到兕子的语气变得八卦起来。
她放低了声音,悄悄说,“听说六王子之前给她选过勇士,是兰珠不肯嫁人,她好像有喜欢的人。”
“是谁?”
兕子:“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姜从珚倒不是非要对一个小姑娘的私事刨根究底,便问,“那丘力居呢?她性格怎么样?”
兕子回道:“我听别人说丘力居是个很讲道理的王妃,很多时候六王子发脾气都是她劝住的,六王子手下的人都很尊敬她。”
姜从珚想到前晚,亲卫说拓跋勿希来闹,也是丘力居劝下来的,就是不知道她对汉人是什么态度,要是不排斥的话,可以接触看看。
拓跋勿希明显很讨厌汉人,但他是王子,他母亲曾是拓跋塔的可敦,还是前任贺兰部首领的女儿,他又娶了贺兰部的姑娘,已经跟贺兰部深深绑定在一起了,更不要说他身后可能还站着许多支持纯血鲜卑的势力,他们现在表面上臣服拓跋骁,心里却一直嘀咕他混血的身份。
鲜卑主要的部族有拓跋、贺兰、宇文、独孤、慕容、铁弗、库莫奚等部,现在拓跋势大,鲜卑王便从拓跋部产生,但其余部族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们未尝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尤其是贺兰部。
但他们应该没有成功,因为后来的历史中,宇文鲜卑、慕容鲜卑都曾短暂的崛起过,贺兰部却没留下多少痕迹。
正是因为身后有一整个部族支持自己,拓跋勿希才敢这么放肆,一上来就对她这个拓跋骁亲自选的可敦大放厥词,还敢半夜来闹事。
接着兕子又跟她讲了些打听到的消息,王庭现在主要的势力除了拓跋骁自己的三万直系骑兵,然后是拓跋勿希,手下也有一万多骑兵,除了他俩就是一个叫可地延寻的人,是王庭的俟懃地何,也就是类似中原的尚书或者丞相一类的大臣,他手里的兵不多,但可地延家族在王庭很有威望,掌管着许多土地和牛羊,他对汉人的态度也十分警惕和厌恶。
听完她的汇报,姜从珚心里轻叹口气,任何一个国家,其中的权力都是庞大而复杂的,就是草原部族也不例外。
聊完这些事,她让兕子去把凉州亲卫的副队叫来。
张铮带了一半人离开,剩下一半交给了副队何舟,何舟年仅十九岁,却已入伍八年。
他父亲也是凉州侯亲卫,只可惜在抗击胡人时牺牲了,留下年仅十岁的他,后来凉州侯破例让这些失去父兄的孩子加入亲卫预备队,享受亲卫待遇。
前两年他跟着主君上阵杀敌,表现也十分勇猛,所以年纪轻轻却被提到了副队的位置。
“女郎,您找我?”何舟进帐来到厅堂,行了个礼,主动开口问。
他年纪轻,性格也比张铮活泼许多。
姜从珚放下手里的书,朝他看过去,抬了下手,“嗯,你先坐。”
“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安顿受伤的亲卫。”
何舟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这事女郎为何不跟统领商量?”
姜从珚轻轻摇头,“他刚好被我派出去了,而且,他性子倔。”
当初说了要追随她,以张铮的性格,就算是死也要带着手下死在她身边。
何舟却想,难道这个烫手的山芋要我来接?
他垮起了脸。
第60章 六十章 “你不喜欢?”
姜从珚哭笑不得,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这幅表情,难道是不相信我的决定?”
何舟拱手赔罪,“属下不敢。”
姜从珚摆摆手, 不再跟他废话。
“这些日子罗七、孟姚他们情绪如何?”她问, 声音有些低。
当初五十二人随她北上, 如今牺牲了三名战友,还有十几人受了重伤, 其中六人肢体已不健全再难上阵杀敌,他们心里必定不好受。
何舟垂眸, 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两分, “他们尚可, 这些日子也在积极配合张神医治疗, 只担心自己不能再给女郎效力了。”
他其实不止一次听过他们讨论今后该怎么办?女郎心善仁厚, 自然不会不管他们, 可……他们终究伤残了,就算养好伤, 战力大减,也不能杀敌立功了。
姜从珚敛下眸,这或许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从军者的宿命。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无数的性命如蝼蚁在战争中被碾为齑粉。
凉州亲卫骁勇善战, 被羯人围堵那次并未有多大伤亡,是那日乌达鞮侯突然折回偷袭, 他们人数太少实在难抵匈奴骑兵, 加上为了护她奋不顾身拼死相搏,这才造成了重大损失。
幸好张复医术高超,加上她带了足够的药物才及时保住了重伤者的性命, 但他们有些被马踏碎了腿骨,有些被刀砍伤手臂,终究恢复不到健全时的状态了。
当时的情形下,这样的伤亡比例其实不算高,但这些亲卫都是跟着她从凉州到长安,又从长安到王庭,辗转几千里,不离不弃,忠心耿耿,她不能像对待普通属下那样对待他们,他们当初选择追随自己,她得为他们负责。
这个时代,士庶分明,普通将士不过是以平民百姓充军,连寒门都算不上,朝廷对阵亡将士的抚恤不过是随便拿点钱打发,有些时候这为数不多的抚恤金还要被上面的人贪墨,那些战士白丢了性命,家小也无人照看。
凉州侯对战士们的伤亡抚恤很舍得,可有些时候形势摆在这里,朝廷拨下的军费又十分吝啬,实在没有这么多粮饷。凉州军的第一目标是要保持军队的战力抵抗胡人,然后才能顾上抚慰的事,不过凉州侯还是在极尽所能关照战士遗孤,想办法安顿伤残将士。
后来姜从珚将产业发展起来,获利不少银钱,又打通了曲姚那条线,有了购粮渠道后,才替凉州侯缓解了些许压力,却依然不够。
上万的军队她养不起,但几十个人她还是绰绰有余。
她对何舟道:“我这几日思索了下,目前有两个想法。”
何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女郎。
“第一,送他们回凉州跟家人团聚,今后我也会继续补贴他们家用,让他们不必为生计操心;第二……”
她话还没说完,何舟“嗖”的一下站了起来,都顾不上失不失礼了。
“女郎,不行!”他急急道,年轻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惶恐。
“我们当初立了誓要追随女郎,绝不回凉州!”
就说是个烫手山芋吧,要是真把这个消息带回去,他不被暴揍一顿才怪。
这事儿他们私底下也讨论过,他也
问过罗七他们,要是女郎送他们回凉州愿不愿意,当时所有人都摇头,除非女郎不要他们效力了,不然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留在女郎身边。
姜从珚瞧他这么急,赶紧招招手示意他坐下,“冷静些,这只是我第一个想法,要是觉得不妥,听听我第二个打算。”
何舟这才按下焦躁的心,小心看着女郎。
“第二个,我想着他们既然不能再上阵杀敌了,那不如从战场上退下来,组成一个商队。”
“商队?”
姜从珚点点头。
这事儿她也思量许久了,草原物资匮乏,拓跋骁跟梁国开通了商道,她要在鲜卑发展产业的话也少不了各种物资,既然如此,不如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商队。
她原先是有商队的,但只在大梁境内往返,毕竟当时也没想着跟鲜卑做生意,就算是现在,在鲜卑和大梁间走商风险依旧很大。
商队通常意味着丰富的物资和金银,是头明晃晃的大肥羊,梁国与鲜卑国土并不完全接壤,经过固原那一带时,若是附近的羌、羯胡匪想打劫,商队极有可能人财两失。
但她必须要开这条商道。
正好,拓跋骁也要跟梁国进行贸易。
现在是夏天,再过一两个月入了秋,牛羊正好养到了最肥美的时候,到时拓跋骁必定会派遣队伍去边境互市。
“我们都是粗人,这商队……恐怕应付不过来。”何舟挠挠头,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姜从珚:“又不是交给你们去打理,到时我会派若澜过来,只是让你们护卫商队的安全而已。”
他们虽有伤残,但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战场上的经验,比如对侦查、地势和敌形的判断,对保障商队安全能起不小作用,更甚至,等队伍壮大后,他们会变成她最坚定的针。
“那就是让他们当镖师?”何舟总结出这么一句话。
姜从珚:“……算是吧。”
她继续道,“组建商队在我这儿是一件大事,除了你们这些亲卫,我后面还会收一些混血鲜卑进来,到时你们还要帮我训练。”
凉州精锐出身,训练兵士不过信手拈来。
何舟懂了,女郎要做大事,不是随便找个清闲差事打发他们。
“他们肯定都选第二个!”他想都不想就答。
回家养老,还是跟在女郎身边再干出一番事业,他们绝对会选第二个。
姜从珚也觉得他们会选第二条路,但也想着会不会有人想回去跟家人团聚,才提出第一条。
“行,你回去后再把每个人仔细询问清楚,确定要留下的话,就按我说的着手准备商队的事情。”
“多谢女郎!”何舟起身抱拳。
等他回去跟那几个受伤的兄弟说了女郎的安排,他们果然毫不犹豫选了第二个,并且听女郎的意思,这个商队以后会很重要,他们都振奋起来,养伤都积极多了。
先前女郎一直没做决定,只让他们好好养伤,他们不缺吃喝,可心一直定不下来,他们知道女郎不会苛待自己,却怕女郎给自己随便安排个清闲差事,这下好了,他们还能继续给女郎效力,说不能还能成就一番事业。
晚上,拓跋骁果然又早早来她这边了。
上床歇息时,姜从珚这次没给他好脸色,直接背对着躺到了里面。
拓跋骁等她洗完才去洗,倒不是他不想一起洗,主要是她绷着脸看着他,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
而且……现在的浴桶确实太小了。
他三两下冲刷干净,也跟着爬上床。
正值夏日,盖的被子也轻薄,她侧躺着,粉白色的云锦丝被轻轻搭在她腰上,勾勒出一段纤薄玲珑曲线,犹如那细颈白瓷瓶口般优美流畅,极惹人眼。
男人喉咙滚动了下,躺到她身边,大掌顺着优美的腰线攀上去,将人掰过来对着自己。
室内只燃着两支细烛,透过拨步床的纱帐蒙了层朦胧质感,女孩儿白皙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中呈现出羊脂玉般的润泽,好似映着浅浅的柔光,乌黑的瞳仁和浅浅的唇色却又添了些清冷,像落到凡尘的仙子。
拓跋骁心头一动,只觉怎么都看不够,无论怎样看她都好看。
他手臂一收将她揽过来,凑过脸就要亲她。
还没靠近,女孩儿柔软的掌心就抵上他下巴,用力往外推着不让他靠近。
虽然这点力道根本挡不住他,他却还是停了下来,不解:“又怎么了?”
知道她爱洁,他里里外外都洗漱干净了,身上绝对没有味儿。
“我今晚不想这样。”
“为什么?”
他还有脸问为什么!这就忘记自己昨晚的混蛋行径了吗?
姜从珚要气死了。
她心里有气,脸上的表情也就越发清冷,似结了一层霜色。
“我不舒服。”
男人表情凝住,“你不喜欢?”
姜从珚:“……”
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了?
她撩起衣袖,将手腕摆到他面前,咬牙问他,“这是谁干的?”
拓跋骁看过去,果然见她雪白的腕子上一圈淡青色痕迹,明显看出是指印。
男人沉默了瞬,瞳仁动了下,似是想起自己昨夜的行径了。
那时她想躲,还不停推自己,他就将她手腕压在枕边……
他当时真没感觉自己有多用力,甚至还收着了,只是那极致的舒爽几乎蒙蔽了他其它所有感官,只想再多要一点。
“那我今晚轻点?”他放柔了声音哄。
“……”她是这个意思吗?
姜从珚怀疑他脑子里除了那事儿啥也没想,而且男人这时候的鬼话,能信就怪了,到时上头了,还不是他怎样就怎样。
一开始她觉得拓跋骁可能是见色起意,并没有多喜欢自己,后来一路相处她改观了些,猜他可能是有点喜欢的,尤其是被乌达鞮侯掳走那夜,男人表现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甚至感觉到了一点他的紧张和后怕,但现在她又不确定了,因为一到王庭他就一直惦记这事儿,分明就是馋她身体而已,尤其是结完婚,夜夜只想着上床,而且上床的时候只顾着自己快活,把她往死里折腾。
“我身上现在还酸痛着,我不要。”她偏过头不再看他,连半边身子也转了回去,只留一段背影给男人。
拓跋骁急了,又强行把她掰回来,大掌搂着她腰。
透过薄薄的丝绸寝衣,他能感觉到她身子有多细软,这又叫他心痒起来。
“真的不行?”
他贴过来,靠在她脸颊上说,呼出的热气直往她耳孔中钻,像爬进了一只小虫子,搁在她腰间的手掌还充满暗示性地捏了一下,不断游走。
他常年练武皮糙肉厚,指骨上覆着一层厚茧,隔着单薄的丝绸姜从珚都能清晰感觉到那手指筋骨坚硬,铁钳一般。
她抓住他作乱的手,指甲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别动手动脚!”
拓跋骁:“……”自己媳妇儿,摸一摸都不行了。
他还不死心,还想哄她给自己,姜从珚就是不松口,他一提就讨伐他昨晚实在过分的行径。
拓跋骁也没办法了,已经做到一半骗她多要两回还能算情趣,现在还没开始呢,她一副冷若冰霜的态度,他要不管不顾,就是强人所难了。
没有人能反抗他,但她是例外。
他狠吸一口气,最后将她重重搂过来,惩罚似地狠狠吻了她一回,才咬牙切齿地说:“明天,明天不能拒绝我了。”
今晚歇一歇,明天就该好了。
姜从珚垂下眼,任由他勒着自己,整个人都嵌进他怀里。
现在这情况她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男人显然十分重欲,今天憋了一晚,明天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但从某方面来说,想比起这世上其他男子,他又还可以,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拒绝冒犯了他男人的尊严,只是有点气闷的情绪。
对有些男人来说,他们绝不允许女人对他说一个“不”字,他们认为妻子就该听从丈夫的命令。
就算是跟她十分亲厚的大表兄,他的品行在旁人眼里已经无可指摘了,但对大表嫂依旧带着这个时代的大男子主义,他在小事
上纵容表嫂,可真正的大事依旧由他自己决定,但他又确实爱着大表嫂的,而大表嫂自己也觉得很幸福,两人几乎不会吵架,十分和谐。
姜从珚没有试图去劝说大表嫂要如何如何或是给她灌输一定要男女平等的思想,因为对于大表嫂而言,这就是她的幸福。
清醒地痛苦着,还是无知的快乐着,谁也说不清哪种更好,只能选择自己要走的。
有时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这个时代驯化了,在现代社会理所应当的平等夫妻关系在这个时代几乎见不到,于是在大多数人都只有一二十分的情况下,一个四五十分的男人竟然会让她觉得还好,好像有可以改变的可能。
可就算提升到六七十分又如何呢……难道她该为此欣喜吗?
姜从珚脑子里不由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要琢磨出点什么,或许只是胡思乱想。
罢了,能消停一天是一天吧,总好过日日这样。
她安静地待在男人怀里,背后贴着一堵热墙,虽不如自己躺着舒服,也只能将就。
这一夜十分安静,半夜时姜从珚不知怎的突然醒了一次,她只是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床帐发着呆,没有说话,男人却好似捕捉到她变化的呼吸,将胳膊搂紧了些,下巴蹭了蹭她头顶,低低问了句,“怎么了?”
他声音带着些朦胧的沙哑,不似平时清明,是察觉到她的变化才醒的。
姜从珚突然想到外祖母,她小时候跟外祖母一起睡了两三年,外祖母夜里也时常问她的情况,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姜从珚摇摇头,“没事,可能有点渴。”
她这么说,拓跋骁便松开手坐了起来,然后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拿过旁边小方桌上被棉巾包裹住的保温铜壶,倒了大半杯水出来,然后折回床上。
“喝吧。”
他将杯子递过来,姜从珚怔了一瞬,接着伸手去拿,但室内的蜡烛燃尽,夜晚光线太黑,她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摸索过去,却撞到男人的手。
他极轻微地动了下,杯中的水跟着轻荡了荡,所幸没洒出来。
然后她听到寂静的夜晚响起一道低沉的男人的笑声,有几分愉悦,又带着顽劣。
姜从珚:“……”
她再次小心探出手,却被男人的掌心包住。
“别动了,我喂你。”
男人长臂一捞便揽住她纤薄的肩头,直接凑到她身前。
他夜视能力强出她不少,感官又敏锐,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依旧行动自如,将茶杯精准无误地送到了她唇边。
之前也被他喂过水,不过那时累得迷迷糊糊的,没什么感觉,现在完全清醒着,她突然生出些别扭。
“怎么不喝?”见她不动,男人催了句。
“谢、谢谢!”姜从珚赶紧回神。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矫情,便捧扶着他的手,低下头,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铜壶的保温能力不错,又是睡前新换的滚水,现在还温着,入口正好。
“你们中原在这种时候也要讲礼仪吗?”男人突然笑问,显然在调侃她刚刚那句话。
姜从珚不知道怎么答他,干脆不回了,专心喝水,直到一杯水喝了大半才停下。
拓跋骁问:“还要不要?”
她轻轻摇头,过了两秒才想到现在光线这么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刚要补充一句,床铺轻微回弹,便感觉到男人离开了自己。
他五感真的很敏锐。
拓跋骁也有点渴,拎起铜壶朝杯子里续满水,猛灌了几口。
幽静的深夜,男人吞咽的声音十分响亮,咕咚咕咚,光从这声音都能想象他狂放不羁的性格。
喝完水,两人重新躺下,不知怎的,姜从珚却突然有些睡不着了,不由想到他刚刚毫不犹豫去倒水的模样。
她其实看不清,但脑中似乎能想象出他的一举一动。
男人察觉到她的气息,“不睡?”说着,大掌还使坏地在她腰上捏了下,充满暗示性。
姜从珚脊背一躬,生气地拧了下他的手背。
“你安分些。”
“明明是你不睡。”男人语气无辜。
“……”
就算她没睡也只是静静地躺着,又没妨碍到他,反而是他趁机挑事儿。
不过被他这么一闹,刚刚那些幽微的情绪被打断,姜从珚懒得搭理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
见她不说话了,拓跋骁也将下巴抵在她发顶,搂着人,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这才心满意足。
第二日,文彧辞行,即将启程回长安了。
其实早两日他就能走了,却一直等到工匠队伍的事落定他才提出告辞。
能顺利拿下工匠,文彧帮了不少忙,姜从珚心里感激他,亲自送他走出王庭。
“公主留步,您能亲自送到这里已经是臣的荣幸了。”
走出胭脂湖范围,文彧勒绳停马,接着翻身而下,朝姜从珚行了个礼。
姜从珚也控住缰绳,在兕子的搀扶中下马。
“这点距离,何足挂齿。”姜从珚淡笑,“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大人呢。”
文彧笑而不语。
“临别之前,我有件东西要送给大人。”
“嗯?”
姜从珚朝兕子看一眼,她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姜从珚接过,文彧的眼神落在她指间的书信上。
信封由白纸制成,雪白细腻,瞧着十分光洁,便是那些书画大家所用,也不过如此吧,她却只用来写信。
姜从珚双手执着信封朝前一送,“这是我为大人写的一封信,大人若对西域有志,凭此信去凉州,行走会方便许多。”
她说得平常,但文彧却感觉这封信没那么简单。
公主是楚王和先楚王妃唯一的血脉,凉州侯又对她极为宠爱,旁人之前以为这种偏爱不过是长辈对幼女的疼爱,只是衣食上娇养些,又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文彧几乎可以肯定,公主在凉州这些年干出的事情绝对不小。
单只从长安到王庭这短短三月,以他自己的见闻便知公主聪慧过人胸有丘壑,见识、胆量、气度、手段无一不令人折服,这样一位女郎,在此之前有可能什么都没干吗?不,绝对不会。
她对凉州的影响力,或许比张家郎君还要大得多。
种种复杂的思绪掠过脑海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文彧并没有犹豫,很快定了神,躬下腰,双手恭敬地接过这封信。
“臣多谢公主。”
“我还担心我的信送不出去呢,幸好大人不嫌弃。”姜从珚玩笑了一句。
文彧:“公主说笑了。”
手握十万强兵的凉州侯,这封信的分量并不比一旨天子诏书弱。
或许,他也一直在等着此信。
见他接了此信,姜从珚便放心下来,但接着她话锋一转,又让兕子把剩下的信也拿出来。
“大人要回长安,可否帮我捎带几封信?”
“大人放心,信纸很轻,添不了多少负累。”
文彧:“……”
这就使唤上了?
姜从珚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倒也不是缺个送信的人,只是长安到王庭路途遥远,来回频率有限,反正文彧要回去,捎带一点不那么重要的消息也不错,而且,让他去认认门呀,今后他就是自己这条船上的人了。
文彧十分聪明,大约也猜到她隐藏的意思,最终恭敬地接了过来,“公主放心,臣一定将信送到。”
表情很严肃,可听声音怎么有点咬牙切
齿的意思呢。
最后,姜从珚赠了他一些吃食和常用药物,主要是一些治疗腹泻呕吐、高烧、还有一些外伤止血的药,都是很实用的应急药物。
文彧没有矫情地推辞,回去的路上不一定太平,他知道公主手下那个张神医很有本事,这些药丸放到外面恐怕千金难求。
他只是有点感慨,公主做事确实面面俱到,且十分慷慨,可她却被天子赐给了漠北王……
最后送别完,文彧带人启程。
姜从珚看他们渐行渐远,一行人在广袤的草原和无垠的蓝空下显得如此渺小,好像走入了历史的长卷中,突然有些感慨,她在这片大地上,不同样渺小吗?
她情绪尚有些沉,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清澈的鸣叫.
“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