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章 不仅掐过,还尝过……
姜从珚循声望去, 灵霄拍打着它巨大的翅膀飞了过来,最后滑到她脚边,掀起的狂风把她裙摆都卷了起来, 兕子手忙脚乱地帮她按住。
落地后, 它摇着肥嘟嘟身体蹭到姜从珚腿边, 连连叫了好几声,听着还有点委屈。
这时一道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响起, 姜从珚看过去,驯鹰师正追着它过来。
它显然是想逃课, 不仅逃课, 还朝她卖委屈。
驯鹰师连忙翻身下马朝可敦行礼, 又见灵霄蹭在她身边, 装得十分可怜的模样, 生怕可敦误以为自己虐待了她的爱宠, 连忙解释。
姜从珚大致听懂了他的鲜卑话。
因为是她的雕,驯鹰师也不敢像对待普通鹰那样熬它, 这便叫灵霄成了个刺头学生。
才上两天学就逃课,还闹到家长面前来了。
其实不用解释,光看灵霄油光水滑的羽毛和灵动神气的眼睛就知道它没受虐待,它不虐待别人还差不多。
姜从珚没好气地弹弹灵霄的脑袋, “你要是不好好学习, 以后就不给你吃肉干了。”
灵霄可能是听懂了,更加委屈地叫了一声:“哟~”尾音拖得老长。
这么一只神气的大鸟, 偏偏就爱撒娇, 尤其眼睛十分灵性,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姜从珚硬下心,不理会它的撒娇, 让驯鹰师带它回去。
驯鹰师不断下指令,可灵霄瞅瞅她,见她不帮自己又瞅瞅别处,脑袋转了一圈,甚至用喙梳起了羽毛,就是不理会驯鹰师,一步也不动,打定注意要耍赖了。
驯鹰师尴尬地立在原地,要是一般的鹰他可以绑起来用鞭子抽,或者不给它吃喝,但可敦这只雕显然不能这么干,而且它爪子这么厉害,他也不一定打得过它。
他用尽所有技巧去跟它沟通,他甚至肯定这只雕听懂了自己的话,可它就是不配合。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姜从珚:“……”
看得出来,驯鹰师已经尽力了。
“既然它不被驯化,那就算了吧,你也不用担心王怪罪,我会跟他解释。”灵霄性格如此自我,她也不为难驯鹰师了。
驯鹰师暗自松了口气,这毕竟是王亲自吩咐他的任务,结果他辜负了王的信任。
他们都说王娶的可敦是个温柔美丽的公主,看来果然是这样,可敦不仅没有怪罪他无能,还帮他向王说情。
驯鹰师连说了一长串感谢的话,想了想又说,“可敦,灵霄是像王的骊鹰一样的神兽,颇通人性,且性格骄傲,像我这样的普通驯鹰师是驯化不了它的,但是您可以试一试。”
“我?”姜从珚挑了下眉,指着自己。
驯鹰师点头,“是的,您是它的主人,它只听从您一个人的指令。”
“可我不会啊。”姜从珚有些为难,驯兽技能一片空白。
“您不需要精通,只要学会一些指令,让灵霄知道您各种指令是什么意思,它就会按照您的命令去执行任务了。”他说。
灵霄的灵智明显比普通的鹰高处许多,这样的神兽,驯起来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看它自己愿不愿意服从而已。
姜从珚懂他的意思了,低头瞥了眼灵霄,它仍在梳理自己的羽毛,可那双红彤彤的眼珠子却时不时飘过来看她,明显在听他们的交谈。
心机鸟!
既然他这么说了,姜从珚便认真地请教了对方一些驯鹰的指令和技巧。
试试看吧,看灵霄愿不愿意听她的话。
交流了将近两刻钟,驯鹰师将自己多年的驯兽技巧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可敦。
每个驯鹰师都有自己独特的技巧,一般情况下他们是绝不会把自己的绝技传授给外人的,但可敦帮他免了王的责备,所以他才愿意。
姜从珚学完后,先做了几个简单的指令试了下,灵霄果然给了反应。
驯鹰师赞道:“世间罕见的神兽,只臣服于它唯一的主人!”
“……”这有点夸张了。
不过灵霄这种品种的雕确实罕见,更不要说如此通人性的。
等驯鹰师离开,姜从珚骑上马朝回走。
她骑得慢,马背不颠簸,灵霄为了偷懒还想趴到她马背上,被她赶下去了。
身为一只猛禽,天天想着搭顺风车是怎么个事儿。
而且它现在确实胖了,太胖的话会阻碍飞行的。
灵霄不满地朝她“哟”了两声,姜从珚不为所动,它最终还是扑腾着自己的翅膀飞了起来。
这么看过去,坐骑是雪白神骏的玉狮子,半空中还跟着一只猛禽,要是再来一只犬,就真合上那句词了,“左牵黄,右擎苍”。
姜从珚实在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拉风的一天,文彧离开时的低沉情绪一扫而空,转而看向星罗棋布的王庭。
反正出了门,姜从珚便绕了一点路,去看看作坊怎么样了。
昨日已经召集好人手动工,除了她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把工匠队伍里的泥瓦匠、石匠、木匠都调了过来。
姜从珚骑着马来到工地,见他们正在打地基,忙得热火朝天。
制作麦芽糖有发酵过程,对温度有要求,北地气候寒冷,现在是夏日还不明显,等到冬天,整片草原都要被冻住,届时保暖会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所以在一开始姜从珚就不打算延续帐篷的模式,而是选择修建土屋,厚实的土屋保暖效果比帐篷好许多,还能建土炕。
王庭所在的位置叫盛乐,十分靠近后世的省会城市,这里自然条件不错,有一整个湖泊和穿越而过的河流,水源充足,若是不考虑放牧迁徙,完全可以像中原那样建城。
姜从珚停在工地外围,看不断有人推着独轮车搬运石料、泥料来来往往,甘萝拿着册子清点安排。
忙了会儿,一抬头,她突然发现了姜从珚,连忙过来。
“女郎怎么来了?”她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才靠近。
为了方便监工,她将裙子都换成了短打衣裤,十分利落,身上不免沾了些尘土,但一双眼睛明亮有光,很有精神。
“正好顺路,就过来看看。”
姜从珚下了马,问了几句情况。
“女郎放心,目前一切顺利,莫多娄将军很尽职,还命令别人不准为难我们。”甘萝说。
姜从珚点头,“协助人是他,我是放心的。”
拓跋骁或许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派莫多娄而不是别人,莫多娄会汉语,筹备材料的事就交给了他去办,甘萝前两日反馈说他很用心。
他本身是混血,没有强烈的血脉观念,一路上享受了姜从珚的香料美酒,加上战后的医疗救治帮了他和不少手下,现在对姜从珚的态度十分亲厚。
这么说来,苏里天天叫嚣说他被收买了,也不完全是错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拓跋骁的态度,只要王看中公主,他就同样尊重公主。
两人短暂地聊了会儿,姜从珚注意到旁边有些人在围观,或许只是单纯的好奇,也可能想探究什么,附近不远就是拓跋勿希那些属下的营帐。
她随意瞥了眼,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定神看过去,两人视线对上,女孩儿却眨了下眼表情慌乱,转身就要躲。
“兰珠?”姜从珚轻轻叫了声,带了些不确定,“你的名字叫兰珠是吗?”
女孩儿那天来她营帐时并没有报名字,但她后来听兕子打探回来的消息,她口中描述的兰珠的跟眼前这个女孩儿
一模一样,便猜她是了。
兰珠像是被仙女施了法术般,瞬间被定住了。
“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怎么一见我就躲?我很吓人吗?”姜从珚主动走过去,笑着说。
“没有,不是……”兰珠连忙摆手,紧张得结巴起来。
她没想到可敦竟然认出第一天晚上也是自己,心里生出些不好意思。
那次她是好奇,王耽搁了好几年没娶妻,却特意去梁国娶了个汉人公主。
汉人公主跟他们长得会很不一样吗?会很美丽吗?
所以听说汉人公主到了王庭,她忍不住偷偷跑过去瞧一瞧,然后她看到了公主的模样,果然很好看,公主的衣服和头发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她说不出具体好看在什么地方,但就是感受到了那种好看。
“那你能陪我聊聊天吗?”姜从珚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鲜卑姑娘大多热烈活泼,兰珠却显得有些腼腆。
“我、我不知道该跟可敦聊什么。”兰珠扣着手指有些局促。
她平时不这样的,跟小姐妹们一起骑马跳舞时都很自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可敦就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在她面前表现不好,虽然她已经有不好的表现了。
阿干还对公主说过不好的话,公主知道自己是阿干的妹妹吗?她会不会也生我的气呢?
她眼神带着清澈的稚嫩,像只小鹿十分惹人怜爱,姜从珚有点想摸摸她的头,刚冒出这个念头,却发现她比自己还高一点点。
“……”
她只好默默放弃这个打算,“没事儿,那就我问你答好了。”
兰珠小心注视着她,“可敦想问什么?”
“上次给你的糖吃了吗?喜欢吗?”姜从珚特意走近几步,将声音压低了些,有种女孩子说悄悄话的神秘感。
“啊?”兰珠没想到可敦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自己这个,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很好吃,我很喜欢可敦送的糖,丘力居和弥加也很喜欢。”
她舍不得一下全吃完,现在还剩大半,每天她跟弥加还有丘力居一人一颗,三人凑在一起吃糖的时候她觉得特别幸福,至于阿干,哼,不给他,给他他还生气!
“你们喜欢就好。”接着姜从珚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靠在了兰珠耳边说话,“悄悄告诉你,上次说没有糖了是骗他们的,我还存着一些,你要是喜欢,以后再来找我玩儿,我偷偷给你。”
“啊?”兰珠瞪大了眼。
“嘘!”
兰珠赶紧捂住嘴巴。
“可是……可敦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兰珠很是不解。
“因为,你很可爱!”
兰珠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可敦说了什么,小脸顿时红了。
她肤色比中原姑娘稍深一点,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出脸上的红晕,加上她呆萌的眼神和圆圆的脸蛋,确实很可爱。
接着兰珠又听到可敦说,“我刚来王庭还没什么朋友,你愿意跟我交朋友吗?”
“我愿意。”兰珠忙不迭点头,答应完才突然想起阿干,既怕可敦迁怒,又怕阿干不许,犹犹豫豫,又摆手后悔,“不、不行,可敦,你知道我阿干是六王子吗?”
姜从珚点点头,神色淡然,“我知道。”
“您不介意吗?”
“你是你,你阿干是阿干,我是跟你做朋友。”
兰珠心中十分感动,还是顾虑,“我怕阿干知道了生气,到时又会……”找可敦麻烦。
“没事儿,我不怕,他打不过王。”姜从珚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她这么说,兰珠终于敢小心翼翼探出触角,“那……我愿意跟可敦成为朋友。”
“你也是我来到王庭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姜从珚扬起浅粉色的唇,朝她露出一个笑。
“兰珠,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她轻轻问。
兰珠下意识摇头,她只知道她是可敦,是一个汉人公主。
“我叫姜从珚。”
她执起兰珠一只手,将她掌心朝上,右手食指在她掌心一笔一划轻轻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在汉字里是这么写的,你可以叫我阿珚姐姐。”
“汉语的话,就是‘阿、珚、姐、姐’。”最后几个字她换回了汉语,特意放慢了语速,咬字咬得格外清晰。
兰珠觉得自己掌心有点痒痒的,她呆呆地看着可敦,她皮肤像雪一样洁白,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又这么温柔,好看极了。
她从没想到自己能跟可敦成为朋友,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阿珚、姐姐。”兰珠跟着复述了一遍。
阿珚姐姐。她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是她学会的第一句汉语-
回到帐中,姜从珚稍微歇了会儿,用过午饭,亲自去亲卫帐中探望了会儿。
他们没想到女郎这时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臭袜子臭鞋藏到床底下,又连忙把被褥叠起,但空气还是残留着些许味道,一个个大老爷们儿难得扭捏起来。
“嘿嘿,女郎要来也不告诉属下一句,不然我们肯定先打扫打扫,绝不污了女郎的面。”何舟不好意思地说。
姜从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记得凉州军纪中有整理内务这一条例。”
何舟脸色一僵,恭敬地站在一边不敢反驳。
“是属下松懈了,请女郎责罚。”
姜从珚摆摆手,正色道:“我并非要罚你们,只是天气日暖,加上你们许多人伤口未愈,更该保持洁净预防疾疫。”
听女郎这么说,全是为了自己,众人更羞愧了。
“女郎放心,我等日后必不会如此了。”
姜从珚没一直揪着内务不放,聊了几句便说起了商队的事,再次确认了相关事宜,安排下几条命令。
等到他们坚定不移地说出要加入商队继续为她效力时,姜从珚笑了笑,让兕子将书拿出来。
“你们要组建商队,光靠以前的打打杀杀可不行,正好养伤还要一段时日,我这儿有几本书,你们都拿去读一读,后面半月给你们考核一次,要是一直考核不过,那就先歇着,一直到合格了再入队。”
众亲卫:“……”
他们头都大了,表情瞬间垮下来,仿佛一场免顶之灾落到了头上。
他们虽是凉州侯亲卫,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可也不代表人人都能识字啊,尤其他们大多寒门庶民出身,最多认得几个军旗和城池匾额上的大字,要去看书写文章?不行不行。
“女郎,不是我们不肯上进,实是我们真不识多少字。”罗七苦着脸。
姜从珚摇头失笑,“你以为我会故意为难你们么?知道你们识字少,已经给你们找好夫子了。”
“啊?谁啊?”
姜从珚朝帐外招了下手,便有一名年轻青衣姑娘走了进来,正是阿椿。
阿椿朝几人见了个礼,也笑着说,“女郎命我这段时间给诸位当夫子,希望你们多多配合,让我们一起快乐地度过接下来的学习时光吧。”
众人:“……”
好像一点也快乐不起来呢。
他们哀求地看着女郎,可惜女郎目不斜视态度十分坚定。
总之,学习的事就这么敲定了,从明日起,阿椿每日会抽两个时辰来教他们识字。
姜从珚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认得常用的文字,看懂名册、能正常写信交流,再算一些简单的算数就行。
她有管事和账房,现在的规模是够用的,可以后呢,等摊子越铺越大,她需要足够忠诚且信得过的人去管理,凉州亲卫就是最好的选择之一,既做管事,基本的花名册和账本总要会看吧。
识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从现在开始,历练两三年正好。
忙忙碌碌,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又过去了。
看着昏沉沉的天色,姜从珚现在都有点害怕晚上的到来了。
尤其昨晚没给他……
吃饭时拓跋骁的眼神就一直盯着她,盯得她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姜从珚放下碗,忍不住嗔了句,“你吃饭就吃饭,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看着你就不能吃饭了?”拓跋骁眼神依旧大剌剌地落在她脸上,手却夹起一大块羊排,大口咬了起来,表情还有些享受。
明明在吃饭,可气氛就是很奇怪。
要是他的眼神能变成实
质,恐怕早把她剥光摸了一遍了。
姜从珚心里暗骂他一句,变态!
她只庆幸自己不习惯侍女事无巨细地跟着,加上阿椿阿榧最近也忙,饭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顶着这样别有深意的视线,又想到等会儿可能发生的事,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便放下筷子,准备喝口茶漱漱口。
拓跋骁似是察觉到她的意思,问了句:“这就吃饱了?”
姜从珚刚要点头,便又听男人继续说,“正好我也饱了,现在就去洗澡?”
“……”
她一口气梗在胸口险些没呼出来,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
“没有,我只是准备喝口汤。”她咬着牙说。
然后,她当真给自己盛了半碗羊汤。
大夏天的喝羊汤……也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听她这么说,拓跋骁不逗她了,让她继续吃饭,自己也再添了碗饭。
今天的晚餐不是之前的面食,是一锅米饭加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炒菜,有荤有素,十分丰富。
拓跋骁很喜欢她的饭菜,每顿都能吃好多,再加上还有美人陪着吃饭,就更是一种享受了。
姜从珚想到他刚刚说的话,故意放慢了吃饭速度,以至于他都吃完三碗饭了,她还剩半碗。
拓跋骁饭量虽大,吃饭速度却很快,没一会儿就吃饱了,看出她故意磨蹭,也不催她,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双手朝后一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吃饭秀气,一举一动都带着自然的优雅,怎么看都看不厌。
室内暗了下来,一旁的落地青铜花树灯台上的烛光扑过来,照得她脸蛋暖白暖白的,犹如羊脂般细腻润泽,真想叫人掐一掐。
当然,他是掐过的,不仅掐过,还尝过,除了脸,更有别处,像朵还未绽放的花苞,软得不像话,又柔又嫩,带着令人迷醉的馨香。
拓跋骁不自觉摩挲了下手指,回味着此前的触感。
姜从珚确实想拖延时间,可男人的视线更火热了,她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后背都僵硬起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只好匆匆结束这顿饭。
大半都是被气饱的,以后该让他自己吃饭去,省的她吃个饭都不安生。
姜从珚喊了一句,叫阿榧带侍女将碗筷撤下去,却没立刻吩咐她们备水。
“还不洗?”拓跋骁问了句。
他倒是不介意她洗不洗,她身上那么干净,全是香味儿哪儿来汗味儿,主要是她不允。
姜从珚:“……”
第62章 六十二章 别那么凶
“刚吃完饭就洗漱对身体不好, 歇一歇再洗。”姜从珚假装没听出他潜藏的意思,正色道,然后不再理会他, 施施然去了书房, 准备拿本书看。
男人后脚就追过来了, 庞大的身躯将她堵在书架之间,她一转身就对上男人正散发着热意的胸膛。
“真不是在敷衍我?”
拓跋骁双臂一撑便将她完全圈在臂膀之间, 不仅如此,他上半身还故意朝前倾, 都要贴上她的脸了。
热意不断扑过来, 她感觉脸也烧起来了。
姜从珚被他逼得无路可退, 实在忍不住, 卷起书脊敲了敲他粗壮的胳膊, 抬起下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我堂堂一个公主,至于编谎话来哄你?”
拓跋骁低头看着面前的美人儿, 她平时都很随和,无论对谁都不摆身份,此刻头一回在他面前摆出公主的架势,他看得十分新鲜, 再看她白白的微鼓的小脸, 纤媚凤眸圆瞪,瞳仁漆黑, 瞧着是有几分不可侵犯的贵气, 如同一只骄傲的白孔雀,只可惜她现在面对的是一头狼,才不管她凶不凶贵不贵的, 只想把她吃入腹中。
“别的时候不会,现在却不一定。”他故意这么说,语气意有所指。
“……”
真想狠狠咬这狗男人一口。
姜从珚被堵在这里实在逼仄,尤其是男人气息十分浓烈,带着明晃晃的侵略意味,她推了推他的胳膊,放冷嗓音,“你走开,我要过去看书。”
男人闻言,低头看她一眼,没作声,却忽的将她拦腰抱起。
他动作太突然,姜从珚毫无准备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书都差点掉下去。
男人胳膊这么粗,力气这么大,单手就能拎起她,每次抱她都轻松得好像抱起了个布娃娃。
她被抱到了竹榻上,坐在他怀里。
她撑起手动了动,男人却将她箍紧了些,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你放我坐下。”
“你这不是坐得好好的?”
拓跋骁帮她正了正身形,她现在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背靠着他,男人几乎成了肉椅,不仅如此,他还贴心地将一旁高脚小桌上的青铜羊灯台挪近了点给她照明。
“看吧。”
姜从珚:“……”
你的贴心能不能用在正途上?
“你这样我怎么看书?”她又推推他。
她感觉自己掉进了火炉子里面,本来这个时节夜晚的气温不冷不热正舒服,但现在她都要冒汗了,更不用说臀下的触感,一想到男人在发-情,她就浑身不自在。
“你不看了?那我们……”男人蠢蠢欲动。
“打住!”姜从珚赶紧打断他的话。
她发现了,自己在男人面前就没有胜算,比脸皮,他不知比她厚多少倍,从来不会出现羞耻的情绪,比力气,那就更不用说了。
是被他马上搂到床上去做那事儿,还是忍着一点不适先看会儿书消磨点时间,姜从珚没有犹豫,直接选了后者。
被男人这么抱着虽不舒展,还有点硌人,至少不会叫她腰酸腿疼。
男人终于安静下来,姜从珚努力让自己忽略他的存在感,专心看起自己的书。
她刚才心思也乱,就没仔细挑,随便拿了本,现在一看才发现是诗经。
诗经就诗经吧,虽然她已经背下了里面的内容,再看看也无妨,就当陶冶情操了。
姜从珚翻开一页书,认真地看起来。
拓跋骁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儿,侧脸被烛光勾勒出饱满柔软的弧度,顺着往下,一截纤细的雪颈实在招人眼,犹如一支白生生柔嫩嫩的花茎,而这花茎之上,盛开着世界上最美的一朵花。
继续往下,女孩儿玲珑的指间握着一本书。
她的书跟别人的不太一样,是一本雪白的纸书,光洁平整,字迹清晰,排版跟他以前看过都不同,中间还间隔着符号。
定睛一看,拓跋骁发现上面的字也有些玄机,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太规整了,同一个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寻常人写字如果不刻意,即便是同个字写出来也会些许差异,但她书上的不是,不像是人随意手写的,更像是刻印上去。
鲜卑几乎没有文字,也很少有文书这类东西,但不代表拓跋骁没见过书。
他知道现在的书大多都写在竹简木牍上,只有极重要的书信或者诏书才会用绢帛,纸是有的,但粗糙的纸极易晕墨破损不堪使用,能用来写字作画的宣纸又造价高昂,在寒门间流通不起来。
她出身尊贵当然不缺这点钱,但用最上等的纸,只为抄录一卷普通的诗经,显然有些“奢侈”。
拓跋骁继续望去,靠墙一整排都是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九成都是纸书,就算她身家丰厚,这么多书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她平日用度都只恰好,不奢华也不过分节俭,只用自己需要的,这么多纸书显然不是为了炫富。
“你喜欢纸书?”他问,手指还不老实,撩起她耳边一缕头发把玩。
姜从珚忍下他的“骚扰”,点了点头,“纸书轻便,一册书能写的文章比竹简多许多。”
“你这书跟我见过的不一样,上面的字像刻上去的。”
姜从珚有点意外,拓跋骁竟然这么敏锐。
她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他,“就是刻上去的。先用木料刻出字,再刷上墨印到纸上。”
其实用铜铸更好,但铜版模具很需要技术。
拓跋骁眼神微亮,赞道:“倒是有巧思,若是造得书多,比抄书方便。”
姜从珚一怔,拓跋骁竟一下就看到了这项技术的前途。
除了骁勇善战,他在别的方面也很有远见。
“那王觉得这项技术值得推广吗?”姜从珚问。
拓跋骁却没第一时间回答她,反而沉默了一会儿。
她现在靠在他怀里,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到男人似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若在梁国你能挣到不少钱,但在王庭,没有人会买。”语气好像在安慰她。
鲜卑人不识汉字,不说汉语,更不会读汉书。
姜从珚听到这句话,轻笑了下,“难为王为我的财路着想。”
但她并不只为钱,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时机罢了。
拓跋骁听出她的调侃,曲起手指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姜从珚拍掉他的手,真是的,没正经一会儿,又开始动手动脚。
她继续看书,男人却不肯安分了,他下巴轻轻蹭在她头顶,眼神也落到她的书上,时不时指一下。
“这个字怎么念?”
“读su,音同‘速’。”
“这又是什么?”
“念‘带’。”
姜从珚顿了顿:“……王,您的识字水平不太行呀。”
拓跋骁半点没被打击到,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小在草原长大,周围都是鲜卑人,认识的汉字自然不多。”
“……”她竟无言以对。
他刚刚问的几个字,就算是在汉语中也不太常见,按他说的,他不认识也情有可原。
“那你是如何识得汉字的?”她有点好奇,转过头看着他。
拓跋骁又沉默了,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气氛莫名有些紧绷,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阿母是汉人。”
只是简单一句话,语气甚至很平。
又过了几息,他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可姜从珚却从中感受到一份压抑,在这句话之下,似乎埋藏着某种深沉的东西,是现在的她不能轻易触碰的,她便不再追问,转回去,眼神重新聚焦到书上。
“拓跋骁。”她忽然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给你念书吧,你听我多念几遍,不认识的字就认识了。”
“好。”拓跋骁说。
接下来他竟难得不作怪了,认真听她念书。
“这是诗经《邶风》的首篇《柏舟》,一首有名的抒情闺怨诗……”姜从珚给他科普了下这篇文章,然后才念给他听。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薄言往愬(su),逢彼之怒……”
当她念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时,男人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变化,虽然很细微,她还是捕捉到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他重复了一遍,然后问,“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从珚有些奇怪,她感觉他应该是知道这句诗的含义的,可他又要问她。
她只好按照字面意思解释下,“这句诗的字义是——我的心不是石头,不可以随意转动。”
接着她又补充,“常用来比喻感情的坚贞和志向的坚定。”
停顿了会儿,见男人不说话,她又继续念下去。
拓跋骁本来很着急,听着她轻灵悦耳的念书声,一时间竟也没那么着急了。
两人难得这样相处,不带情-欲,气氛安宁和谐。
姜从珚甚至都能忽略身后男人的体温,一心一意念起书来,她一边念,一边给他释义。
除了刚刚那句,拓跋骁也没再打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
就在她沉浸在宁静的氛围中,正好读完其中一篇时,身后的男人突然伸手抽走她手里的书。
“半个时辰了。”
姜从珚还在疑惑,直到听到他这句话。
不是,她刚刚真以为男人有点不一样了,以为两人可以做点别的事,结果他竟算计着时间?
“……”
是她太天真了。
拓跋骁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再次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卧室走去,然后吩咐她的侍女备水。
“你先放我下来。”姜从珚拍拍他的肩,“被侍女看到多没正形。”
总是这么突如其来地抱来抱去,也不先问问她。
拓跋骁却半点儿不在意,还故意用脸蹭她,“我们是夫妻,亲近点儿又怎么了?”
“……”她心里就是有点别扭。
这个时代,很多贵族都不把仆人当人,只把他们当做一件工具,有时行乐甚至还叫家仆在一边服侍。
姜从珚知道这种事时心情真的一言难尽。
反正她觉得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思想,她绝不愿把自己如此私密的事情暴露于人前,幸好拓跋骁也没这种癖好,但他也没有特别避讳,比如一些亲亲搂搂,他就能当着侍女的面干出来,姜从珚则没这么厚的脸皮。
阿榧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侍女了,听到传唤,她目不斜视,带着两个小丫鬟将热水抬进来,倒入浴桶中,用凉水兑到适宜的温度,又在旁边的洗漱架上留了一大杯温水用以洁齿和洗脸。
接着她从衣柜取出女郎的寝衣放到洗盥室,又在床尾的凳子上放上明日要穿的衣裳,里外检查了遍,没什么缺漏,这才默默退了出去。
等侍女离开,姜从珚想自己走过去,却被男人再次抱了去。
她先用青盐刷了牙,然后又洗了脸,最后挽起长发,见男人站在原地没有挪动的意思,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你出去!”她轻斥。
拓跋骁:“又不是没见过,我还帮你洗过呢。”
她一拳砸到他坚硬的胸上,眼睛冒起了火,“你出不出去?”
拓跋骁不理解她在介意什么,可女孩儿的态度实在坚决,大有一副“你不出去我就站在这里跟你对峙到底”的意思。
拓跋骁盘算了下时间,先前歇了半个时辰本就耽搁了,要是在浪费下去损失的还是自己,终于如了她的愿,转身去卧室等着。
姜从珚还有些不放心,等他走了后,又撩起帘子看了眼,见他确实坐在榻上,这才解开衣带,褪去衣裳。
隔壁发出水波轻荡的声响,仅仅听着声音拓跋骁都能想象出她的模样……她此时应该抬起洁白匀亭的腿,从那双雪足一点点伸入水面中……
血液急速奔涌,光是想想那个画面他身体都要爆炸了。
现在的浴桶确实太小了,要是有个温池就好了,可惜王庭不好建,就算要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工匠里正好有木匠,再打一个大浴桶应该也不是难事。
拓跋骁默默盘算着,将打个大浴桶的事加入了计划。
姜从珚本来想多泡一会儿,可想起男人先前的行为,怕自己待太久他会直接闯进来,权衡之下还是洗完就起身了。
清越的水声响起,尽管她已经放轻动作了,在安静的夜晚依旧十分明显。
水珠一颗一颗凝结在她锁骨、后背,室内残留着浅浅的水汽,女郎雪白的肌肤被热气熏蒸成粉色,犹如朦胧晨雾间的朝露山茶,柔嫩又娇艳。
她用棉巾擦干身上的水珠,拿过旁边的寝衣仔细穿好,然后才撩开帷帐走了出来。
拓跋骁眼神第一时间落到她身上,盯着她粉润的脸颊瞧了瞧,又看她系得规规整整的衣裳,嗤笑了声,“绑得这么严实,一会儿还不是要……”
“闭嘴!”姜从珚怒瞪他。
虽说话糙理不糙,可狗男人这嘴
也太没遮没拦了。
拓跋骁见她真有点生气了,只能见好就收,万一真把人惹恼了她今晚不肯了,损失的还是他。
他没再耽搁,直接进了浴室,也不用换水,三两下脱了衣裳,将就她洗剩的,舀起来就往身上浇。
他动作大,水流哗啦啦的。
姜从珚听到水声,有些脸热。
她之前跟他说过的,让侍女重新换遍热水,可他偏不,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变态。
她努力忽略男人的动静,坐到妆台前,打开面脂,取了点揉到脸上,然后将长发放下。
她头发又长又厚不容易干,又没有吹风机,为了不着凉大多时候都挑下午时间洗,洗完用棉巾吸干水,再晾上半个时辰才能干。如果是冬日,就更复杂了。
她体质偏寒,张复还建议她少洗头,免得风寒入体,其它医嘱她都乖乖听着,唯独这条她实在受不了。
她思绪发散了会儿,感觉也就一晃神,然后就听到男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她依旧背对着,没转头去看他,想也知道他现在肯定没穿什么。
接着男人宽厚的胸膛将她包裹,她被他抱起来朝拨步床走去,然后一放,她就落到了柔软的衾被上,男人顺势压下来。
她有些紧张,身体不自觉又绷了起来,掌心轻轻抵在他肩上,男人俊脸凑过来就要亲她。
姜从珚拦了一下,终于抬起潮润的睫羽看他,轻声跟他商量,“你今晚轻点、慢点,别那么凶,我也尽量放松些,好不好?”
前两次那么艰难,她遭的罪不小,既然躲不过他,姜从珚也不想找虐回回让自己那么难受,两人身体差距大,但这却不是最大的原因,主要是男人一上了床就急得不行,她根本没准备好接纳他。
拓跋骁思索了瞬,“真的?”
姜从珚点点头,“只要你别那么凶,我就没那么紧张。”
拓跋骁当然感受到了她那时的抗拒,一直娇声叫着不要,可他实在顾不上。
她是自己赶了几千里路、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儿,中间憋了三个月,三个月啊,才结婚,他就要了这么几次,过分吗?过分吗?
不过她今晚竟然愿意主动配合他,他碧眸一亮,期待起来。
拓跋骁没有理由不答应,啄了下她的唇,“行。”
话音一落,他就细密地亲了起来。
确实比之前温柔了些,没一上来就探进她嘴里搅她,但没一会儿他力道又不自觉重了起来,姜从珚就掐他的脸。
轻微的疼痛感拉回男人理智,他朝她笑了笑,放轻动作去咬她耳垂。
一咬,她就颤。
拓跋骁发现了,她耳垂到耳后脖颈这一片肌肤特别敏感,一点点鼻息喷过去都能将她薄透的肌肤熏红。
这样的反应让他爱极了,拓跋骁难得按捺了,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去逗弄她。
啃噬了会儿软嫩的耳垂,他又埋进她脖子,粗粝的大掌在她脊骨上来回轻抚。
姜从珚咬着唇,眉头微蹙。
帐外,一弯浅浅的上弦月一点点从东升起,直到挂在漆黑的半空中。
偶有一只夜鹰掠过上空,朝着自己捕食的目标飞速袭去。
拓跋骁耐着性子亲了她许久,直到终于忍不住。
到了这时姜从珚还是有些紧张的,但男人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干涸的大地终于迎来一丝春雨……
……
夏日的晚上,男人大汗淋漓,他一手绕到她颈后,拨开她的长发,将人捞起来,重重亲了下。
姜从珚也热,满脸酡红,鼻尖浮了层细细的汗珠,长长的睫羽带着潮气,眼神迷蒙,眼睛软得像一汪水。
拓跋骁瞧见她这模样,险些又没控制住自己,废了好大力气才缓下来,只能不停吻她……
阿榧待在大帐外的小帐中,按照之前的情况,女郎那边肯定需要很久才叫她服侍,便坐到书案前整理着这些日子消耗的物资,她管的是女郎的私人用品,数量不大,但东西比较杂,不过她很有耐心,消耗了什么,损坏了什么她都一一记账,过几日核对一遍,这样也不用怕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
现在才六月,天气尚暖,但北地寒冷入冬早,女郎的冬衣也该预备起来了,王庭的帐篷又不如他们的屋子保暖,更该多备几件厚实的衣裳。
也不知若澜姑姑他们怎么样了……
阿榧正沉思着,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响,意识到帐中需要自己服侍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蜡烛,才烧了一半,一个时辰,比前晚短了一半……
她连忙起身,带着两个小丫鬟送热水进去。
床帘被放下,将内里的挡了个严实。
拓跋骁只弄了一回,还不过瘾,抱着怀里的人,不停哄她,“再来一次。”
姜从珚偏过头不理他,一脸拒绝。
男人还不放弃,继续说,“你不是没那么疼了嘛。”
这时正好响起阿榧的声音,询问要进来。
姜从珚怕男人狗嘴里吐出来的那些话被侍女听到,伸出软绵的手去捂他的嘴,低低斥了一句,“闭嘴。”
虽然没那么疼了,可时间太久,到后面依旧有些难耐。
而且,太累了,他不睡觉,她还要睡呢。
阿榧带着侍女换好热水,姜从珚隔着床帘对她道:“你去歇息吧。”
拓跋骁听懂她的意思,洗完这一次不让他再来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勒了下。
姜从珚掐回去,不满地瞪他一眼。
“我要去洗一洗。”她推推他让他放开自己。
“你还有力气?”
“……”
拓跋骁不等她说话,直接将人抱了过去,中途自然少不了被占便宜,姜从珚也随他了,只要别真来。
回到床上,男人想就这么抱着她睡,姜从珚坚决不许,拍开男人的手,撑着力气给自己套上了寝衣。
最后,他又扑过来把她搂进怀里,跟她面对面,“我今天可没过分,明天还这样?”
姜从珚:“……”
她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第63章 六十三章 (已修)你有跟别的女人这么……
若澜带着人赶了两天路, 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抵达土默川。
独孤、宇文两部的首领听说他们是拓跋骁派过来的,连忙来迎接。
“莫提大人。”他们先向拓跋怀见了个礼,又看向若澜, 目露疑惑, “这位是……”
一个女人被人簇拥着, 站位还比拓跋怀高半步,再看年纪和打扮也不是姬妾, 最重要是,她居然是个汉人,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奇怪。
拓跋怀正要帮她介绍, 若澜却先他一步开口:“我叫周若澜, 是可敦的女官, 你们可以称呼我周大人。”
“王知道土默川的事情后, 跟可敦和诸位大人商量完, 最后决定命我与拓跋怀大人来处理这件事。”
她说的是鲜卑语,几人都听懂了, 正是听懂了才更惊讶。
王居然派了个汉人过来处理麦苗的事,不仅是个汉人,还是个女人。
而且听这意思她竟是负责人,拓跋怀只是副手?
几人面色惊疑, 下意识相互张望一眼, 又看看拓跋怀。
拓跋怀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仿佛对王做下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若澜将他们的表现尽收眼底, 表情未变,依旧带着亲和又不失威严的浅笑,继续道:“王十分重视麦苗, 决心要在这里种好麦子,不管今年的麦子能不能收获,明年还是要继续种田,这件事是不会变的,我带着王和可敦的任务而来,发前也下了决定,一日不解决麦子的事,我就一日不离开。”
“你们今年也为麦子的事忙了半年,开垦播种、浇水灌溉,耗费了这么多精力,如果最后什么都没收获,你们甘心吗?不仅如此,你们可能还要承受王的怒火,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你我都不愿看到的。”
“我带了许多农匠来,他们种地经验十分丰富,不管是施肥施水还是病虫田害都有办法解决,我相信,
只要我们上下一心找到原因,一定能成功解决,让麦苗结出粮食。”
若澜一来就先声夺人,态度看起来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恩威并施,众人一时都被镇住,以至于都顾不上她是女人的身份了。
他们朝若澜身后望去,哗啦啦一大片人,还有二十个披甲佩刀的甲士,没拔刀,光是站在那里就气势汹汹,压迫感满满。
“周……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遵从王的命令。”众人只得这么道。
若澜颔首,“有你们协助我就放心了。”
“现在天要黑了,周大人和拓跋怀大人不如先到帐篷里歇下?”有人提议。
若澜看过去,没应,反而问,“还未请教你们二位的名字。”
“我叫独孤卜。”
“我是宇文佗。”
二人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
“独孤首领、宇文首领,对待农事犹如对待救火,片刻也耽误不得,今日天色虽暗已经来不及巡视农田了,但离深夜还有一段时间,你们二人可否为我详细讲解一下土默川的情况?”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王的命令。”
她这么说了,独孤卜和宇文佗自然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若澜便将二人请到帐中,几人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若澜拿出纸笔,让阿茅帮自己确认沟通,记录下他们说的详情。
独孤卜和宇文佗说,麦苗种了两个月,从二十多天前叶片就陆续开始发黄,然后死掉。
“你们种了多少麦田?”若澜问。
“应该有三百万亩。”独孤卜不是很确定地说。他们并没有仔细量过,只挑了几片离水源近的土地开垦出了农田。
若澜暗暗在心中盘算,据女郎所说,土默川的土地大约能开发出一千二百万亩农田,现在只种了三百万亩,还不到这片土地一半的面积,应该是鲜卑人第一次开垦土地比较费力,加上他们人口较少不善农耕。
“这些农田是你们两部的人一起耕种的吗?具体是怎么划分的?”
“那死掉的麦子都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
若澜接连问了许多问题,终于进一步了解了土默川的情况,她一边问,还一边在地图上做标记。
宇文佗看见,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
“明日可以让人带我去瞧瞧麦田的情况吗?”最后若澜说。
“当然可以,您是王的命使。”独孤卜说。
几人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夜色浓黑,若澜才带着歉意的笑送走了他们,接着又对拓跋怀道:“拓跋大人也辛苦了。”
拓跋怀:“不,真正辛苦的是周大人,我并没有出什么力。”
他说的是实话,若澜准备工作十分充足,就算她自己对鲜卑语不太熟悉,可她身边有个小丫头,那丫头看着只是个小孩儿,对各种胡语竟十分熟悉,几乎没有求助他的地方。
若澜:“你先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出门。”
拓跋怀颔首应了好,然后行了个汉人的告辞礼,转过身,眸色却微微沉了下来。
她的能力比他以为的还要厉害,赶了两天路众人都十分疲惫,但她抵达后居然半点没休息,立马就开始抓关键点。
而且来的队伍里都是她的人,只听她命令行事,他也没有插手的机会。
他本想借此次的麦苗之事让自己出头,现在却要成为那个汉人公主的踏脚石了。
拓跋怀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其中繁星闪烁,犹如一条璀璨的华带。
拓跋骁的运气真不错,去梁国一趟竟然娶回来个这么厉害的公主,不仅是这次,还有之前-
第二日,熹微的晨光刚刚落到大地上,若澜就带着手下的人出门了。
她让独孤部和宇文部的人帮自己引路,骑着马去巡视农田。
若澜并不精通农事,但她以前经常帮女郎去各地实验田察看情况,对种地还是有些粗浅的了解,一眼就瞧出了许多问题。
这些鲜卑人的麦田,与其说是麦田,不如说是在草地上挖了几个坑随便插了点麦苗。
一眼望去,麦苗稀稀疏疏、瘦弱不堪,旁边的杂草反而十分茂盛,几乎要把麦苗淹没了。
而且这些麦苗种下位置也疏疏密密、歪歪扭扭各不统一,一点儿都不规整,再加上发黄的叶片,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小麦已经到了要抽穗的关键时刻,再拖晚一点,后面就真的没救了。
若澜意识到问题的严峻,等去别处巡视的农匠们回来汇报完考察结果后,当即商讨出了几条决策,又让拓跋怀去请独孤卜和宇文佗过来,向他们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宇文佗没说什么,独孤卜的脸色有些为难,言辞间还有几分推脱。
“周大人,我们的族人放牧习惯了,以前从没种过地,当然不懂其中的诀窍。”
若澜一笑,“这不是问题,我带了许多农匠过来,我会把他们派到各个麦田教导你们族人怎么种田,你们只需按照他们教的做就行了。”
…
若澜做事雷厉风行,第二日就有条不紊地安排下来,她将队伍拆分成几支小队,每一队都分派了两个凉州亲卫,既是震慑,也兼当传令员,有什么情况能及时通知。
农匠们几乎不会鲜卑语,她将其中两支交给了拓跋怀。
出发前她问过女郎要用什么态度对待拓跋怀,他毕竟是个不熟悉的鲜卑人,不知道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女郎说,若无异状,该用则用。
若澜观察了几天,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人,但目前来看,双方的目标是一致的。
之前最担心的病虫害问题并不突出,那其余的就都好解决了。
首先要将麦田里的杂草拔了,还要将土壤松到适宜的程度,再根据每块地具体的情况浇水施肥。
说来这些鲜卑人种地也十分随意,他们没有统一的管理,全凭自己的直觉,有些地浇的水都要将麦苗淹死了,有些地又干地起裂,还有的被羊啃了大半,总之,再离谱的事都有。
如此不过两三天,经过一番耕作,麦田的就大变了模样,等到四五天后,原本瘦弱枯黄的麦苗竟然开始换发生机,肉眼可见的在好转。
无论太阳多么炽烈,若澜每天都要去巡视麦田,还要底下各个小队的人向自己汇报进展,收集难以解决的问题亲自去跟独孤卜和宇文佗沟通,再协商出解决办法。
中途他们不是没有以人手不够推脱过,都被若澜说服了。
她恩威并施,一说这是王看重的,一定要将麦苗救活否则他会怪罪,你们需要估计一下自己能不能承受王的怒火;二来又说既然王这么重视,要是能扭转局面救回麦苗,今年成功收获粮食,王必定会大力赞赏独孤和宇文两部;再安抚他们现在的忙碌只是暂时的,等这些问题解决,后面就会轻松许多。
晚上,她在油灯下将这几日的情况写成书信,让张铮手下的人送回去给女郎。
姜从珚收到她的信,打开一看,果然有不少问题,但若澜跟人打交道的经验很丰富,又打着拓跋骁这面旗帜,终于还是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她顺便还考察了其它地方,将适宜耕作的田地做了注释一起送回来。
拓跋怀也没捣乱,反而十分积极地帮她解决问题,不过若澜说,有时还是能看出拓跋怀的郁闷。
姜从珚看到这儿失笑,拓跋怀这个人,再看看吧。
她将资料整理归档,继续计划接下来的事。
几日下来,作坊已经建出雏形了,商队暂时还不到时机,剩下的家仆和匠人之前一直没安排要事,但总不能一直闲着,问过拓跋骁的意见后,姜从珚决定把其余产业同时发展起来。
工匠队伍里最多的是木匠、铁匠、皮匠、陶土匠等,光是木匠就有轮人、弓人、庐人、车人等多种细分种类,铁匠中又有冶氏、段氏、筑氏等,几乎囊括了军事和生活上的所有技能。
拓跋骁要这些人是有用的,他说了自己的要求,姜从珚便主动从他那儿接过任务,现在工匠队伍不是被她管着嘛。
他一开始有些不愿意,“这么多事会不会累着?”
姜从珚说,“我只是吩咐手下人去做,偶尔问问情况,不会太累的。”
当时男人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姜从珚只想着要说服他,并没有想太多,直到晚上,男人扑过来,要了一回还不够,还要第二回第三回,她说自己累了拒绝他,男人却道:“你先前说你不累。”
“……?”这是一回事儿吗?
“你要是累,就别管那些事了。”
“……”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亏她先前还以为自己这枕边风吹得有点用,她做什么他都同意,结果这反成为她的弱点和软肋。
姜从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确实没有抗衡男人的底气,而她又实在不能放弃工匠和产业,只能默认了,任由男人将她欺负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现在也不知道是她达成了目的,还是某个狗男人占了便宜,总之她更累了,却不是被搞事业累的,而是被不知餍足狗男人折腾的。
没过几天,王庭里新建起一间木匠作坊、一间皮匠作坊还有一间铁匠作坊,三者结合就能生产出矛、戈、箭、戟,还有皮甲、皮鼓、战车、马鞍等军需物资。
除了供应王庭军队的需要,他们也对其余人开放业务,作坊还在建,先搭了帐篷开店铺,有想买家具物什或是修补武器弓箭的都可以去铺子里交换。
于是之前剩下的两块地也被她征用了。
张复也在她的支持下开了间药堂,只是同样还没来得及建屋子,暂时只以他自己的帐篷做诊室。
王庭中的鲜卑人几乎没有接触过中原医药,对此陌生又警惕,只远远地观望着,并不去求医问药,但莫多娄和叱干拔列他们的手下却经常去。
他们一路上见识到了张复那神奇的医术,尤其体现在外伤治疗上,以前需要一两个月才能痊愈的伤口,不到一个月就能好全了。
夏日容易溃烂的伤口,被他处理过也不会生腐了?多么神奇!
他们这些从军的鲜卑骑兵,操练比武时难免会伤到磕到,以前只能草草处理,现在却能去找张复。
他收钱也不多,堪堪平衡开支,还允许让他们用当地的草药来换,如此正好补充消耗的药材。
张复对草原上的药草十分感兴趣,这里有许多中原上见不到的品种,他打算慢慢研究,编纂成册。
他和他父亲早有编撰医典的想法,只是这项工程量很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张复的医术就算在中原都算得上神医,在草原上就更是降维打击,而且治疗效果肉眼可见,那些被他治疗过的鲜卑骑兵回去跟同伴家人聊起,一传十十传百,他神医的名气很快就传开来,一些外出打猎受伤的、或是被蛇虫咬了的也来找他,以至于竟忙得不可开交。
姜从珚自然十分支持他,张复病人太多忙不过来,她就把自己这边随嫁来的宫女、内侍拨了十人去给他打下手做杂活,反正她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服侍,还把先前那个汉胡混血的女婢派过去帮他翻译。
医药的发展是她十分看中的一环,日后必定是要扩大规模,还要培训出更多战场医护人员,最好像后世一样形成一个完整的培养体系。
目前凉州军中已经有了这套体系的雏形,但在草原上还一片空白,需要她一点点重新搭建。
于是鲜卑人发现,这个汉人公主来到草原不过半个月,王庭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们随处可见正在动工的作坊,那些汉人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修起一座座土屋,也不知道具体是作什么用,可那架势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许多人出门时都忍不住张望几眼。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向拓跋骁抗议过,说这些汉人霸占了属于鲜卑人的土地,但拓跋骁从不理会。
她建起的作坊都是他需要的,对他有利无害,也只有她能让那些汉人工匠完全臣服为她效力,当初把工匠交给鲜卑人的话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顺利,拓跋骁十分满意现在的情况,更不用说晚上还能趁机多贪一会儿。
姜从珚白天要处理各个作坊的事,晚上还要应付男人的索求,实在疲惫,幸好,她月信准时来了。
终于可以歇歇了。她想。
今天拓跋骁似乎有些忙,一直将近亥时才回来,连晚饭都没赶上。
姜从珚早洗完上床了,她累得很,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被男人吻醒。
她憋气憋得难受,用力推开男人的脸。
拓跋骁就继续亲别处。
她刚醒,一开始有点迷糊,直到男人的粗粝的掌心钻进衣摆贴上她腰腹,打算往下,姜从珚想起什么,赶紧按住他作乱的手。
“不行。”
“嗯?”拓跋骁停下盯着她。
“我来月信了。”姜从珚解释。
她以为说完这句话男人就懂了,没想到他居然还一脸疑惑。
接着他问,“月信是什么?”
“???”
这下换姜从珚疑惑了。
她瞪大了眼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真不懂还是想占便宜故意这么问的。
“你不知道月信?”她又问一遍。
拓跋骁依旧摇头,“这是什么?”
说着他又亲下来,今天回来得晚了,估计只能要一两回,不该浪费时间。
姜从珚:“……”
看他模样是真不懂,不过也可能是说法不同。
“你先停下,今天真的不行。”她憋足了力气将男人的脸从自己脸上推开。
仅这一个动作就叫她累得喘气,雪白的美人脸泛起了肉粉,实在勾人得很。
她平复下呼吸,大概组织下语言,“就是……女子十三四岁后,会从下-体那里排出血液,大约每个月一回,所以叫月信。”
拓跋骁回想了下,他好像也听过一两句。
军队里都是汉子,有时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什么都敢往外掏,感兴趣的无非就那几件事儿,肉、酒、女人,他有时听到他们抱怨时机不凑巧,好不容易回家结果媳妇儿身上有血。
原来就是这件事。
“你来月信我们就不能做那事儿了?”他问,眼神明显还带着期望。
“自然,月信不洁。”
“我又不在意。”
“……”
姜从珚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恼怒,甚至在想他是不是真是一个变态啊!他居然想在生理期时……
她狠狠拧了他胳膊一下,可惜他肌肉太紧实她根本拧不动。
拓跋骁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他是真不嫌弃,只是一点血而已,还是快活更重要。
恼怒之后,姜从珚见他脸色十分坦然,虽然带着明晃晃的情-欲,却不像是有某种变态的癖好,她心里突生出几分怪异——拓跋骁似乎对女子之事似乎不太了解。
当然,这其实也正常,这个时代信息传播很受限,没有那么多途径给他科普,他又是高高在上的王,从来都是女人捧着他,他不需要纡尊降贵去了解这些。
“不行。”她说,“月信不洁,这时还那样的话容易感染疾病。”
拓跋骁怔了下,抬起眼皮,“竟是这样?”
“嗯。”姜从珚脸色缓和了些,又认真给他科普了几点坏处。
拓跋骁思索了下,她本身就柔弱,若是这样会引起病症,那……
“行吧,我不弄你了。”拓跋骁低声说,语气失落得像一只没吃到肉的大狗。
先前亲了她一会儿,身体里的火已经被挑了起来,现在弄得不上不下的实在难受,他长臂一伸把她捞到怀里紧紧搂着。
姜从珚能清晰感觉到他力道有多大,身体绷得有多紧,勒得她都有点难受了,但她却没动,任由男人箍着。
结果他不仅搂着,还老用脸蹭她,呼吸越来越沉。
“……你安分点吧。”
“我难受。”
“那你自己睡去。”
拓跋骁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
空气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和心跳,男人明明这么难受,可他却非要跟她待在一起,他似
乎也没想过找别人解决……
不止今晚,之前好几次也是这样。
一路走来,她并没有见过拓跋骁身边有别的女人,抵达王庭后也不曾见过,目前来看好像只有她一个。
这个时代大多早婚,十四五岁结婚的一大把,尤其拓跋骁登上王位后绝不缺女人,草原部族向来荤素不忌,还有父死子继的传统,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她从没奢求过拓跋骁守身如玉。
尤其是他已经二十岁了,一般人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她之前不愿深究这些给自己添堵,只要她的身份是正妻,他对自己尊重些,她能获得相应的权力她就满足了。
可拓跋骁今晚的反应让她脑子里冒出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他之前难道没有过女人?
理智觉得这不太可能,因为她看拓跋骁就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相反他还十分贪欢,但她又隐隐有种感觉。
拓跋骁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抬起她下巴看着自己,“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
“不,你情绪不对。”男人十分肯定地说。
他力道松了些,稍稍拉开距离,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姜从珚抬起长长的睫羽,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抿了抿唇。
要直接问他吗?
如果只是她多想了呢?
很大可能她只会得到一个失望的答案。
但这一刻,某种感性的情绪竟压过了她强大的理智,支使着她缓缓张开了口,“你……你之前……”
她一句话断断续续,从没在他面前这么犹疑过。
“我之前怎么?”
男人生了一双幽深的碧眸,仿佛能望穿人心底,四目相对,竟叫人心尖发颤。
姜从珚躲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看着他泛起淡青色胡茬的下巴,终于横下心,鼓起勇气将那句话问了出来——
“在我之前,你有跟别的女子这么亲近过吗?”
第64章 六十四章 “说我不行?”
问出这个问题后, 姜从珚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原本平和舒缓的心脏绷起,收得太紧甚至隐隐感觉到轻微的抽疼感。
她早做过心理准备的, 在她接下赐婚诏书决定嫁给拓跋骁那一刻。
她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不, 或许应该是两面,其实并不了解,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当时只有一个要求,他必须是以正妻之礼娶自己, 这直接关系到她今后的权力和地位。
男人不仅做到了, 结果还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有时她也会有点恍惚, 觉得他是真的喜欢自己。
可就算他现在对自己着迷, 她也不可能穿越时光去干预之前的事。
现代的夫妻婚前还谈过几次恋爱呢, 更不用说古代的上位者了,换几个女人于他们而言跟换件衣裳没什么不同, 太过寻常以至于不值一提。
但拨开层层外壳来看,她必须得承认,她其实是介意的。
她有种近乎偏执的洁癖,因为她之前没处过对象, 所以对方也必须干净, 可她又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她之前从没想过嫁人,这个世道并没有符合她要求的男子, 而且……她觉得她不会爱人。
拓跋骁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沉默了瞬。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没说“没有”,姜从珚的心直往下坠,坠入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她眼睫垂得更低了, 甚至有些失焦,视线朦胧起来。
“没什么。”她轻轻摇头,语气轻得像飘荡的柳絮。
她闭上眼,准备让自己入睡。
但下一秒,她却忽然听到两个字——
“没有。”
同样很轻,却如同一颗巨大的烟花炸响在耳边,震得她心魂一荡。
她下意识抬起眼看他,只见男人移开了眼,骨骼锋利的脸上竟有些不自在。
这很少见,他向来自信得很,睥睨天下,何时有过不自在。
“没有?”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确定地重复了一句,眼神茫然。
拓跋骁也看着她。
这个世道对男人的要求并没有守身如玉这一说,相反,更多赞美的是风流恣肆,红颜越多,男人的名声反而响亮,在男人堆里更能抬起头。
草原上这种风气有点不同,却更野蛮、更直白,除了贵族出身的女人,其余女人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财产,就像金银珠宝一样的财产,拥有的女人越多,越能体现他们的勇猛,如果生的孩子再多些,就更能展现男性的雄风了,要是没有女人反而会被认为软弱无能。
他刚才不自在的点便在于此,之前没有过女人对他而言好像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我只想跟你亲近。”拓跋骁说。
“为何?”姜从珚心里默默问了句,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她感觉男人的情绪也有些低,这背后似乎有些别的原因,不然以草原的风气和他的地位,早该有无数妻妾了。
不管什么原因,他没有就没有吧。
她并没有怀疑他会说谎骗自己,他是一个如此骄傲的王,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骗她,也没这个必要。
姜从珚静静躺在他怀里,她被他搂着腰,脸靠在他肌理结实的肩膀上,他粗壮的胳膊穿过她脖颈,小腿缠着她的腿。
两人姿势如此亲密,氛围却不如之前火热滚烫,反而变成一种别样的宁静。
她现在明白头两次同房为何会如此艰难了,她之前以为男人在床上的作风可能就这样急色粗鲁,只顾自己爽快就行,毕竟对男人而言他们不需要去迁就女人,却没想到可能是他自己也不懂,不懂要循序渐进,只凭本能行事。
那次跟他说过后他似乎领悟到了点,终于没那么急了,有时还能按捺下来不断亲她抚她,她被他弄得不住颤抖蜷起,男人看到她的反应后似乎十分兴奋,更有兴趣了,最近几次竟还故意磨她,让她忍不住流下泪来,跟最开始在床上的作风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
这样一看,他进步速度十分明显。
但也不能怪她一开始误会,除了社会大环境,他自己的表现也完全不像个生手,一来就用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看着她,后面搂搂抱抱,甚至骑马那次,他熟练又坦然,完全没有头一次接触姑娘的那种青涩,更像是久经花丛的老手,毕竟谁一上来就在马上……
唯一不太熟练的表现应该是新婚那夜,他摸索了会儿,然后就是时间比起平时短了许多。
但她当时紧张得要死,又疼得不行,便也没工夫想这些,这点异样就被忽略过去。
他之前没有过别的女人。想到这点,姜从珚突然觉得舒心了些,原谅他之前的粗鲁了,不管怎么样,她至少在这件事上公平了些,至于以后会不会有,那就以后再说吧。
姜从珚心里一松,表情舒展开来,再次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男人却也不放过她,他也被勾起了些好奇。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修劲有力的手捏起她下巴,让她不得不抬起头看自己。
他很想知道原因,刚刚有一瞬,他察觉到她情绪很低,虽然很快就消失了。
被这么捏着,姜从珚只好睁开眼。
她也说不上来原因,就是一瞬间的冲动,可男人紧紧盯着她,一脸她不说出个理由就不放过她,她便只好道:“我瞧你对女子之事不了解,便问了句。”
拓跋骁皱眉,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也不知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但她现在的回答并没有让他开心。
“只是这样?没有别的?”他又问,语气带着暗示。
他想让她说点别的,或许是些甜言蜜语,但
姜从珚实在说不出口。
“没有。”
“难道你不是吃醋?”男人追问,几乎是明示了,就要她说这句话来哄他。
“都没人影,我吃什么醋。”她掰开他的手,撇过脸。
拓跋骁咬了咬牙,仍不甘心。
她不说,他就一直揉捏她,还故意将呼吸喷到她脖子上,让她睡不好觉。
“那是为什么?”
姜从珚被扰得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下去了,拍开他的脸,瞪起眼睛看着他,“因为我发现你之前技巧很不好,害我难受,所以才问的,行了吧。”
拓跋骁:“……”
空气凝固了瞬。
拓跋骁的表情都冻住了,一脸绿,碧眸完全沉了下来。
瞧见他这反应,姜从珚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该不会打击到他了吧。
可……她说的也是事实啊,她已经忍他很久了。
贪欢不算错,技术不好也能理解,可他不仅贪,技术还糟糕,还贼自信,要不是后面她主动提出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哪里不好。
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准备离男人远点,下一瞬却被他狠狠压到胸膛上。
拓跋骁大口咬住她白生生的脸蛋,从齿缝里挤出句模糊不清的声音。
“你嫌弃我?”
“说我不行?”
腰间的铁臂不断收紧,她感觉腰都要被勒断了,呼吸也不顺畅,但她却不敢表达任何不满。
她好像……确实惹到他了。
形势比人强,怕他不管不顾发疯,她赶紧求饶,“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拓跋骁冷笑:“我误会?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之前,现在已经好许多了。”她赶紧描补。
“也就是说,你还是觉得我不行。”
“……”
你挺会抓重点。
拓跋骁的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又恼又气,只恨不能把她撕碎了吞到肚子里。
他不停啃咬她的脸和脖子,活像头正在进食的狼。
姜从珚被他咬得又痒又疼,低低呜咽了两句,不停求饶,可男人根本听不进去,只想用这种方式惩罚她刚刚那句话。
别问她现在什么心情,问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说两句甜言蜜语敷衍过去算了,结果嘴快一时爽,现在激怒了男人将自己落入这番境地。
他咬,她推,两人拉拉扯扯,没一会儿她衣襟就乱了,露出肩膀大片无暇的雪肌,还有胸前那粉嫩的荷苞,一点红尖占春色。
拓跋骁瞧见,眸色一暗吻了上去。
姜从珚发现男人有上头的趋势,连忙阻止,“不行,别弄了,今天不行的。”
“月信……”
男人动作一顿。
拓跋骁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抬起头,一双火眸看着她,里面的烈焰几乎能灼伤人。
姜从珚表情瑟瑟,小心又讨好,轻轻推他肩膀,“你先下去。”
男人不动。
“又不是我让你这样的,是你……你刚刚不管不顾……”
拓跋骁从来没这么憋屈过,自己被嫌弃了,偏偏现在他还奈何不了她。
她是没做什么,可她生得这么美,现在青丝凌乱衣襟散落,光是躺在他身下就让他快爆炸了。
撑在她身侧的掌握起了拳,劲瘦的手背青筋暴起,连小臂都蜿蜒出一道道血管。
他大口大口喘气,额上憋出了汗,满脸赤红。
要不是时机实在不凑巧,他今晚一定要弄得她明天下不来床。
只能先把这笔帐记下,等过两天……
最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终于放过了她。
姜从珚看懂了男人的意思,她心下一慌,有些担忧日后。
第65章 六十五章 “你是谁?”
若澜来到土默川不过十日, 先前呈现出枯败趋势的麦苗顿时焕发出勃勃生机。
叶片恢复了翠绿,叶心中间探出新枝,正要抽穗, 可以想见, 要是维持这个长势, 这些存活下来的麦苗在一两个月后还是能收获不少粮食。
独孤卜和宇文佗亲自过来朝她表达感谢,若澜出帐迎接。
宇文佗道:“我们十分感谢周大人带来的农匠帮我们救活了这些麦苗, 有了您的帮助才让我们免于王的责罚,这些羊和乳浆乳酪是我们准备的谢礼, 请周大人一定要收下。”
若澜朝他们身后看去, 竟有二三十只羊, 七八框乳浆乳酪。
这礼有些重了。
她一笑, “两位大人言重了, 我奉了王命来救治麦苗, 这一切都是我应尽的职责,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当不得你们的谢,这些礼我不能收。”
独孤卜和宇文佗相互对视了眼,然后又劝了几句,若澜均不为所动, 她言辞虽温和, 态度却十分坚定。
真是个难打交道的女人!他们心想。
自若澜来此,每日天不亮就起床, 整顿好队伍, 天际一露白就立马带人出去巡查各处麦田,还把负责那片土地的比得真叫过来问话。
这些比得真很多都是自己底下的亲信,只挂了个名头, 根本不管事,被她问得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她竟然没生气,只把这事放在一边,再叫知道情况的人过来问话。
她如此态度,他们该放心才是,可他们总有股不祥的预感,觉得这个女人肯定在谋划什么。
她一个女人,天天骑马四处跑,他们都看得出她脸色比刚来时黑瘦了许多,可她居然一点也不喊累,每天忙到夜色漆黑才回到营帐,也没立马歇下,点着灯,让她的手下给她汇报情况,事无巨细。
他们偷偷观察,她每天都熬到半夜才睡。
这样一个不怕苦不怕累又不贪财的女人,对他们而言十分棘手,毕竟谁也不愿自己家里多出个指手画脚的人,偏偏她是王派来的。
独孤卜和宇文佗说服不了她,只能放弃。
独孤卜又道:“我们想派人去王庭向王禀告麦苗的情况,周大人幸苦了这么久,如今麦苗已经活过来了,是否要一起启程,路上可以让他们照料您?”
若澜一双黑眸平静地看过去,盯着他瞧了几息,无端让人生出压力,就在气氛一点点变紧时,她却忽然一笑,“独孤大人是嫌我在土默川待太久了,要赶我走吗?”
她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可独孤卜和宇文佗都不敢真把这句话当玩笑。
“这……”他支吾了下。
“两位大人尽可放心,我早就写过信送回王庭了,你们这些日子的用心和辛苦我也都写在了信中,王知道了一定会嘉奖你们的。”若澜笑着说。
已经送过信了?
独孤卜和宇文佗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的张铮,他一身黑色轻甲,腰挂佩刀,左手拇指一直按在刀鞘上,精光内蕴。
这个男人十分沉默,也不直接参与麦苗的事,平时很容易让人忽视,可就是他的存在才让他们十分忌惮。
他带了二十个手下,各各高大悍勇,满身沙场血气,一人两马,都是良驹,既是护卫,也是信使。
土默川就在王庭眼皮子底下……
劝说无效,独孤卜和宇文佗只能打道回府。
宇文佗来到独孤卜的营帐,他挥退身边的人。
两人坐在地毯上,他凑到独孤卜身边,“这个汉女一直不走怎么办?你就让她一直骑在我们头上?”
“我也不知道!”独孤卜的语气也很憋屈。
明明他们才是土默川的主人,以前王有什么命令也只是吩咐下来,具体怎么做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最后只管结果,但姓周的女人来了后天天问这问那,比他们还像主人,二人自然对此感到不满。
宇文佗:“你就甘心这样?”
独孤卜摊手,“不甘心又能怎么办?你还敢把他们杀了吗?”
宇文佗暗暗瞥他一眼,心想独孤卜真是个傻子,根本看不到以后。
…
送走两人,若澜回到帐中继续整理资料。她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意思,但短期内她是绝不会回去的。
今后土默川会开垦出更多土地,种田需要的劳动力是放牧的十倍不止,以独孤、宇文两部的人手绝对种不过来这么多地,那就必须得从外面迁移人口过来,但这些土地原本是在他们手上的……-
接连忙碌许多日,麦田的事终于步入正轨,若澜还来不及松口气,下面的人来报,说刚刚好转的麦子又出了状况。
若澜精
神一凛。
据每日在农田记录情况的农匠来报,有好几块地的麦苗又出现叶片发软、发黄,新叶发黑,腐烂长不开的情况。
若澜忙把人叫来,对方回道:“……这种情况像是水浇多了才出现的。”
“水浇多了……”若澜若有所思。
每块地的情况不同,若澜划分了区块,命令他们按照相应的情况补水、减水、除草、松地、施肥……都是因地制宜的。
出现这种情况,她第一直觉,有人在背后捣乱。
若澜了解清楚后让农匠下去,又叫张铮过来,两人在帐中密谈了一会儿,张铮领命出去了。
将近子时,夜深人静,所有人都陷入了黑甜的梦乡,空旷的原野上却出现数十道黑影。
大地漆黑,只有乌云后的月亮偶尔露出一丝淡淡的月色,却依旧看不清脚下的路。
那些人却来来往往行动自如,对这片土地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
张铮看着他们或提着桶,或挑着担,不断从河里打水,大桶大桶地浇到了麦田里。
他皱了皱眉,情况已然明了,就是这些鲜卑人在背后使坏。
身边的凉州亲卫摸着刀,“统领,我们要不要上去捉住他们?”
张铮却摇头,“不,先不要打草惊蛇,若澜……周大人让我们今晚只摸摸情况。”
几人便按捺下来,躲在远处的草丛中看他们忙忙碌碌,一直快到寅时才停下。
张铮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远远地缀在后面,如同几条悄无声息的影子,跟着他们一起来到某片帐篷。
他大概辨认了下,发现这应该是宇文佗部所在。
是宇文佗在捣鬼。
天快亮了,张铮确认他们的身份后就折回自己营地,将今晚看到的一切禀告给若澜。
若澜听罢,冷笑一声,她早料到了这一趟不会顺利。
不敢明着给她下绊子,就在背后搞这些勾当。
直接守株待兔,在明晚将他们揭穿吗?
这确实是最直接的办法,但除了让宇文佗手下的人被责罚一顿,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好处。
对方既然搞了小动作还被自己抓住,她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件事利益最大化。
若澜思索了片刻,有了主意。
她对张铮道:“等天一亮,你帮我去请拓跋怀过来,就说我有事相商,另,我再写封信,你叫手下的人快马送回王庭交给女郎,务必要快。”
“是。”-
若澜那边暗潮涌动,姜从珚在王庭也不得闲。
修建作坊杂事繁多,光是各种建材就需要不少,有些短缺的她还要跟莫多娄商量怎么补齐,或者有没有替换的,更不用说别的杂事。
前两日有一次,别人的牛跑到在建的作坊上把才筑起的土坯踩坏了,那些鲜卑人一开始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儿,甘萝找他们理赔他们还趾气高扬,觉得他们是汉人可以随便欺负,直到姜从珚亲自找上门。
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可瞧见叱干拔列脸上的伤疤了?”
对方哑口无言。
王庭谁人不知,王为了这个汉人公主惩罚了叱干拔列,只因他对这个汉人公主说了几句重话。
最后,那人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赔了些牛羊。
姜从珚把羊分给底下人让他们宰了加餐,牛则先留了下来。
经此一事,众人更加清晰地见识到这个汉人公主的厉害,那些鲜卑人出去放牧都绕着她的作坊走。
除了人,灵霄也老来找她,偶尔得闲一会儿,她便在帐外训练它。
别说,它还真挺聪明,驯鹰师帮她制了个骨哨,姜从珚可以通过哨声下达不同的命令。
拓跋骁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听说匈奴和周边部族又不安分了,前不久慕容部换了首领,他正派人去查情况。
以前鲜卑各部首领都是自己族内决定的,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坐上首领之位,拓跋骁登上王位后有些不同,虽还是从他们部族里选出首领,人选却是他来决定的,这进一步增加了他对鲜卑各部的掌控力,让之前松散的社会结构紧密起来。
慕容部换了首领却没事先征求他的同意,拓跋骁已经有些不满了。
还有就是乌达鞮侯那边,他逃回匈奴王庭后,得知他损失了三千精兵,单于大怒,其余人趁机撺掇,劝单于再次举兵东进杀一杀拓跋骁的威风,不然草原上的部族就只知鲜卑不知匈奴了。
据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匈奴目前确实有调兵的痕迹。
不管他们虚张声势还是真想攻打鲜卑,拓跋骁都必须做好应对,于是他这些日子常往军营跑。
正好姜从珚月信还没结束,晚上黏在一起他又难受,他自己难受就算了,还非要来骚扰她,让她也睡不好觉,气得她要赶他出去。
拓跋骁忍得是有些烦躁,自从结完婚,他最多素一日,第二天必然要跟她做那事儿的,现在一连六七日碰不得,他都要憋坏了。
这一日,拓跋骁吃过早饭,离开前说他今晚不过来了。
姜从珚巴不得,让他赶紧走,拓跋骁不满,重重地捏了下她的脸。
她捂着被捏疼的脸怒瞪他。
捏什么捏!
男人像是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得意地笑了一下,大步跨出帐门。
晚上,姜从珚独自吃完晚饭,去书房处理了点事情,歇得差不多便去洗漱睡觉。
更深人静,浓稠的夜色一点点将大地吞噬。
大帐旁边的一座小帐内,此时正坐着一个大约二九年华的粉衣女子,借着一盏油灯的光亮,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对着镜子挽了个灵巧的髻,仔细鬓好头发,插上今日新摘的几朵鲜花,又十分珍惜地掏出一盒陈旧的妆粉,细细地扑在脸上,然后用水沾湿了唇瓣,让嘴唇更水润娇艳些。
梳妆好,她对着镜子露出一抹娇媚的笑,这一笑便让她俏丽的脸庞平添了许多风情。
接着她的视线落到旁边的食盒上,犹豫了瞬,想到什么,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最终挎起了食盒。
她掀开帐帘走出去,正好遇到同帐的宫女回来,见她挎着食盒,表情疑惑,“菲娘,你这是干什么去?”
名叫菲娘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被她很快掩饰过去,“阿榧姑娘吩咐了我一点事。”
对方正想问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便见菲娘已经走了。
菲娘看着不远处的王帐,吸了口气,直直走了过去。
阿隆守在门口,见到人来,拦了一下,“你干什么?”
菲娘心颤了下,面上依旧镇定,笑道:“公主叫奴给王送些吃食。”
公主主动给王送东西?怎么有点不可思议呢。
但他也不敢再拦,便让她进去了。
王帐内,拓跋骁正要解衣洗澡,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来人是个女子。
他先是一喜,以为姜从珚来了,再一听就发现了不对,她的脚步声跟这不一样。
拓跋骁停下动作,转身看过来,只见一个脸生的宫女出现在王帐内。
他皱起了浓眉,“你是谁?”
第66章 六十六章 该她来向自己解释!哼!……
拓跋骁此时并没有表现出怒意, 只是微微皱眉,可他高大强壮又久居高位,且征战无数, 一双碧眸煞气凌冽, 望过来时自有股胆寒气势, 让菲娘胆战心惊,双腿忍不住发软。
她第一次离漠北王这么近。
“公、公主命奴给王……送些吃食。”她细声说, 嗓音娇柔婉转。
“嗯?”拓跋骁很意外。
她鲜少主动,更何况这两日她对自己有气, 居然还会派人送吃的过来?
她身边常用的几个婢女他都
见过, 面前这个, 似乎只偶尔出现过几次, 并不是她得用的。
“放下吧。”拓跋骁语气很淡。
菲娘便将食盒搁到案前, 她半跪在地上, 偷偷瞧了眼拓跋骁,揭开盖子, 将里面的点心端了出来。
总共只有两碟。
这是她好不容易藏下来的。
她皮肤白皙,十指纤纤,半跪在男人跟前,露出一段纤细腰肢和脖颈, 轻柔的动作自带一股娇媚, 被桃粉色的衣裳一衬,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她私下练习过, 这样的动作最能体现她柔美的身姿, 尤其是在夜晚的烛灯下。
她前两日看到同帐的铜儿去洗公主的衣裳,里面正好有月事带,也就是说, 王和公主应该有几日未曾同房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男人一旦情-欲上了头,再见到一个漂亮女人,极有可能收了她。
漠北王虽是胡人,可他年轻英挺地位又高,不比梁国皇帝差。
她这么想着,拓跋骁却根本没看她,对她一切动作视若无睹。
他到现在还觉得有些怪,如果是她身边那两个叫阿椿阿榧的侍女来他都不会多想,但来的偏偏是个不算亲近的女仆。
他很想去问问她,但想到她可能睡着了,便按下这股冲动,只是有些不耐。
就算菲娘动作再慢,摆完两盘点心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可瞧男人还没被自己吸引,她有些急了。
难道漠北王真的不爱美色?可他对公主分明……那般宠爱。
她的颜色就算比不上公主,却也是极美的,是随行来的宫女中最出挑的。
“不若让奴服侍王享用?”她大胆提了一句。
拓跋骁终于正眼看她,瞥了眼桌案,送的都是面食,他并不喜欢,她知道自己爱吃肉,这是故意的?
“出去。”
声音冰冷,刀锋一样刮过她的脸,让她险些绷不住表情。
菲娘心里甚至生出了点后悔,可到了这个地步,她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她不想像其余宫女那样被派去作坊里干杂活儿,去了那些地方,以后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她生得这么美,是同批宫女中最出挑的,只因为出身低才做了宫女,以前在宫中时有姐妹开玩笑,说以她的美貌,要是让陛下见一见,肯定让她做娘娘。
她当时嘴里说着要打她们,却未必没有这份心气,要是真能当上娘娘,她就再也不用做这些又苦又累的活儿,她能穿上丝绸做的衣裳,戴上最漂亮的首饰,还有人服侍自己……
然而不知是谁把这句话传到了赵贵妃耳中,她被赵贵妃召了过去,在九华宫跪了两个时辰,她膝盖都跪肿了几乎支撑不住,赵贵妃才姗姗来迟,高高在上地掐起她的下巴看了眼,赞了句“果然是个美人儿”,接着她的名字就上了陪嫁名单。
她当时听见这个消息险些晕死过去,哭肿了眼,忙去托人求情,却没有一个人肯帮她,连昔日交好的几个姐妹也对她避之不及,那些嘴碎的姑婆子就更恶毒了,直接当着她的面骂“有些人啊想麻雀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算飞上了枝头,麻雀就是麻雀,更不要说飞到一半儿就被拍下来滚到泥里,真是笑死个人。”
“看到她的下场了吧,你们这个小蹄子都给我老实些乖乖做活儿,要是再有想飞高枝儿的,老娘非扒下你们一层皮来。”
这些屈辱的回忆,让她每每想起都恨极了,上天给了她美貌就是要她出人头地的,她绝不要一辈子陷在烂泥里。
菲娘努力让自己在漠北王面前镇定下来,身体还是不由地发颤,她跪在地上仰起雪白脆弱的脖颈,一双妩媚的眸子眼波盈盈,视线落在漠北王解了一半的上衣上,又看到他身后放着水桶。
“王要沐浴?可需奴服侍您解衣?”
说着,她探出上半身,伸出纤手想碰他,却被他一个凌厉眼神镇住,仿佛有道无形的力量压下来,让她再也动不了分毫。
“滚!”
男人脸色阴沉,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火,凶悍气势泄出,如同猛虎震啸,铺天盖地的威势袭来。
菲娘吓得抖了下,一下坠入冰窖,肩膀害怕得颤抖起来,她呼吸急促,心脏被捏起,浑身失了力气瘫软在地。
她之前只是远远见过漠北王,有时在帐外看到公主跟他站在一起,男人有说有笑,瞧着也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便以为他可以接近,从没想过他发怒会这么可怕。
“奴……”她张了张唇,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拓跋骁已经没耐心看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直接喊了句,“来人。”
阿隆听到传唤便立刻进来了,见到面前的场景后有些惊讶,但他不敢说什么。
“把她拖出去!”
这句话一出,菲娘血色尽失。
她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她此时已经恐惧到失去了知觉,根本控制不了身体,连一个求饶的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被阿隆拎小鸡似的拎起,然后丢到了王帐外。
帐内,拓跋骁盯着面前桌案上的两盘点心,想起她刚刚说的话,眼神变幻了瞬,不知道想到什么,变得无比恼怒,一脚踢翻了厚重的实木桌案,“哐当”一声,盘中的点心撒了一地。
他气急败坏地转了两圈,朝门口走了两步,却又忽的停下倒了回来。
他去干什么,该她来向自己解释!哼!
…
铜儿见菲娘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忧。
这么晚了,天色这么暗,阿椿姑娘吩咐过,让她们不要一个人在晚上乱走,否则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周围都是鲜卑人,万一被他们掳去……
想到这儿,铜儿实在睡不着,披上衣裳下了床。
她顺着菲娘离开的方向走了一段,便见远处王帐前燃着两只火盆,明亮的火光将周围点亮,正好叫她瞧见躺在地上的菲娘。
好像出事了。
铜儿心中一急,忙想过去看情况,跑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忙跑回去,来到阿椿阿榧的营帐前。
“阿椿姑娘,阿榧姑娘,菲娘出事了。”
…
阿椿阿榧赶到王帐前时,菲娘还没缓过来仍瘫软在地。
大半夜躲着人悄悄来王帐,一看就没安好心。
阿椿理都没理她,直接问阿隆,“她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阿隆也不清楚具体内情,只将自己知道事告诉她,阿椿阿榧听到阿隆说“她说她是奉了公主的命令来给王送吃食”时,两人的表情均变得冷若冰霜。
阿榧看着地上的菲娘,冷笑一声,“我倒是不记得我竟然吩咐了你这件事。”
阿隆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看着她的目光带上了怒火,要是自己被牵连了怎么办?
害人精!
菲娘面白如纸,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围的一圈人,彻底陷入了绝望。
阿椿又继续问,等听到阿隆说王唤他进去把这个女人丢出来时,二人的脸色才好转过来。
幸好漠北王看不上她,没让她爬床成功。
也是,都娶了美若天仙的女郎了,要是还能看上个宫女,她们都要怀疑漠北王的眼光了。
二人向阿隆道了谢,又问了句漠北王的情况,只知道他有些生气。
她们不敢去打扰漠北王,只拜托了阿隆句,如果有什么事,麻烦他知会一声。
阿椿先前一直对自己横眉竖眼,现在竟转了态度,阿隆十分得意,便也不计较了,一口答应下来,而且他也怕自己被殃及,王如果发怒,只有公主能劝得住。
菲娘被带回来,依旧跪在地上。
营帐里点起两盏油灯,正好能照清她惶恐的脸,她生得好,现在这模样竟有几分可怜。
阿椿阿榧坐在上方的凳子上,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丝毫动容。
她们跟在女郎身边久了,也学会了点气势,此时二人一声不吭,眼神一沉,气氛便叫人发慌。
许久阿椿才站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嘴里啧啧,“梳了头,敷了粉,还插了花儿……”说着,眼神落到她胸前,只见领口又低又宽,一片白脯若隐若现,实在难以抑制自己的厌恶,“打扮成这副模样费了不少心思吧。”
菲娘忙为自己求情,“阿椿姑娘,阿榧
姑娘,我是一时迷了心窍失了魂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我求求你们,我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公主,再也不敢有二心……”
“你还妄想继续服侍公主?你想得可真美!”阿榧实在忍不住,气笑了。
菲娘忙低下头。
“公主待你们这些宫女不薄吧。”阿椿忽然开口。
菲娘嗫嚅了下,说不出话。
平心而论,公主对他们这些宫女内侍确实不差,虽然安排了活儿,可给吃给喝,生了病也给治,还让他们免受鲜卑人的欺负,阿椿阿榧也不像宫里的管事婆子般喜欢打人发泄。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做出了这事,她现在已经后悔了,她真的是一时迷了心窍。
……
姜从珚难得睡了个安稳的觉,起床时心情还不错。
阿椿和阿榧实在不想坏了女郎的心情,可这事儿又不能不报,等她吃完早饭,终于把菲娘爬床的事禀告给了她。
姜从珚听完,笑了下,“难为你们还等我把饭吃了才说。”
她语气轻松,黑眸却一点点沉下。
第67章 六十七章 “你想纳就纳,不想纳就不纳……
“女郎, 您要如何处置菲娘?”
两个丫鬟气得一夜没睡着,尤其是阿榧,这些日子阿椿要去何舟那边教他们识字, 便把女郎这里的事交到她手上, 底下十几个侍女宫女都是她在管, 结果才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既气急了菲娘自恃有点姿色就妄图爬床,也责怪自己大意, 竟真给她找到了机会。
尤其是逼问之后,菲娘说她是发现女郎来了月信后才起的心思, 让她后背一凉。
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再不能叫旁人知道这些私事了, 不仅是钻空子爬床, 更怕万一有人趁机起了坏心思。
“女郎对他们如此宽厚, 她竟敢背叛女郎, 女郎您一定要重重惩罚她, 不然别人岂不是有样学样。”阿榧又道,脸蛋气鼓鼓的。
姜从珚没立刻答她, “先把人带过来吧,我看看再说。”
她转身来到前厅,提起裙摆,坐到了主案后的宽榻上。
菲娘很快就被压了过来。
她拖着一双软绵绵的腿走进来, 跪到姜从珚面前。
她抬起眼皮惊慌地看了眼端坐在上方的公主, 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着公主平静黑沉的眼睛, 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裳, 阿椿阿榧既没捆她也没打她,但她知道自己犯了大事,又担忧自己会被如何惩治, 心中惶恐不已,眼底一圈乌青,嘴上起了皮,仅仅一晚上便憔悴得不像样了。
当时阿榧气得不行确实想扇她几巴掌,被阿椿拦下了。
女郎不喜欢手下的人动私刑,尤其不喜欢人仗着职位比下面的人高就随便打骂。
姜从珚终于正眼看她。
菲娘,这个名字她很熟悉,是随嫁的宫女之一,日常负责一些整理打扫的活儿。
她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瞬,虽模样憔悴、头发凌乱,被脂粉污了面,还是能看出她五官生得不错,尤其一双眼睛,秋水盈盈,很是惹人怜惜,再加上少有的白皙肌肤,在普通宫女中确实极为出众。
难怪生出了往上爬的心思。
姜从珚并不意外这样的事情发生,拓跋骁位高权重又年轻健硕,自然有无数女子扑上去。
哼,招蜂引蝶的狗男人!
“你觉得你美吗?”
等了许久,菲娘没想到公主第一句话竟是这。
她不知公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想到了跪在九华宫那次,赵贵妃掐起她的脸,那涂着丹蔻的手像毒蛇一样缠着她。
仅仅是有人开了几句玩笑话,赵贵妃知道后就把她发配到了陪嫁队伍中,现在爬床还被逮个正着,自己会被公主如何惩处?会丢了性命吗……
她打了个颤,连忙摇头,“奴、奴不美。”
姜从珚轻笑了下,“我觉得你挺美的。”
菲娘一愣。
下一秒姜从珚话锋一转,“然而,仅有美貌是不够的。”
“智慧、家世、能力,美貌搭配其中任何一项都能助你实现青云志,可你觉得,你有吗?”
她微微侧过脸,雪白的脸庞被帐外落进来的天光照亮,呈现出白玉般的质感,泛着一股坚硬的寒意,又好似那终年不化的雪峰,凌冽逼人。
菲娘讷讷,看着她说不出话。
姜从珚继续道:“你以为你成功爬上了漠北王的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有身份地位吗?你有效忠你的人吗?你原本还有我的庇护,可你背叛了我,变成了我的敌人,你孤身一人,能靠自己在王庭立足吗?”
菲娘从没想到这些,她原本以为只要获得漠北王的宠爱就能摆脱现在的身份,万万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条件。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公主,奴知错了,求公主再给奴一次机会,奴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公主……”
菲娘不住磕头求饶,声音凄凄惨惨。
姜从珚看着她,眼神毫无波澜,沉得如同一汪深潭。
菲娘见公主一直不说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心中满是绝望,难道她真的要没命了吗?
姜从珚从听到消息到现在,脸色一直很平静,但这不代表她不生气。
她没想到第一个爬床的居然是她手下的人,或许,她手段真的太温柔了,以至于让人觉得背叛她不需要付出代价。
这个时代,奴婢几乎不被主人当人看,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姜从珚很不喜欢,她没法改变别人,只要求自己手下的人按她的规矩来,在她这里,他们更像是一种属下而非奴隶。她自认对这些属下还算不薄,赏罚分明,衣食也有保障,已经比这世道绝大多数人的日子好了。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我给你个机会,只要漠北王愿意收你,我便不再计较,如何?”姜从珚说,清澈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菲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公主竟然主动把她送给漠北王?她还有一丝机会?
她眼神一点点亮起。
阿椿瞧见她的反应,心里骂了句“蠢货”,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也不想想昨晚已经失败了一回,现在再把她送到漠北王面前就会看上她吗?难道她觉得自己比得上天仙一样的女郎,让漠北王对她一见钟情?
她要是赶紧拒绝表忠心证明自己真的只是一时想岔做错了事,说不定女郎还能从轻处置,结果她根本就不是真心认错,一钓,真正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女郎说得对,光有一副美貌而没有一个好脑子,只会把自己推向深渊。
菲娘愿意,姜从珚便让阿榧把人带下去重新洗漱打扮,等差不多了,才叫阿椿去请拓跋骁过来。
拓跋骁从一大早开始就没离开过王帐,有什么事都传令让别人过来,甚至处理事情时都有两分心不在焉。
听到阿隆来报,说阿椿求见,拓跋骁这才颔首同意。
经过昨晚之事,拓跋骁也意识到自己的王帐管理得太松懈了,斥责了阿隆一顿,以后不许随便放人进来。当然,外围是有亲卫巡逻的,因为菲娘只是个没武力的女子,又打着公主的名头,这才轻易混进了王帐。
阿椿说公主请王过去,拓跋骁精神一震,立马大踏步朝外走。
两边隔得很近,不到百步,他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不过几个呼吸就到了。
一进来,他见她端坐在客厅正中间。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也不出来迎自己,拓
跋骁有些不高兴,就把这点不高兴表现了出来,没像以前一样凑过去搂她碰她,转而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找我?”拓跋骁微眯起碧眸。
姜从珚点点头,微微转过身子看他。
“我今日晨起才知道,昨夜有名侍女主动去了王帐。”
可算等到她提起这件事了。拓跋骁脊背朝后一靠,双臂张开搭在扶手上,大腿大敞着,表情坦然得很,就等她来问。
他昨夜连片衣角都没让那个女人碰到,相反,他才要问问她怎么管的人,居然让女奴这么大胆,敢假冒她的命令来闯王帐。
拓跋骁摆好姿态等着她的话,可姜从珚却没按他设想的来。
她朝阿椿使了个眼神,阿椿便快走了几步来到帐外,然后带进来一个女子,正是菲娘。
她重新梳洗过,头戴花钿,脸上敷了粉,描了眉,还涂了鲜艳的胭脂,一身浅粉色的罗裙,纤腰袅袅,人如桃花,比她昨日自己的装扮还要娇艳三分。
她跟着阿椿进来,然后跪在了拓跋骁面前。
拓跋骁皱了下眉,不懂她这是要干什么。
姜从珚看着他道:“此女名唤菲娘,有心想侍奉王。我想她既愿意,我最近身上也不干净,便是以后每月也少不了七八日不便,您若是想要纾解,可以纳了此女。”
“你说真的?”
“自然。”姜从珚听出他语气有点不对,可话已出口,只好继续道,“她模样也生得美丽,如此也不算轻慢了王。”
拓跋骁听她语气没有丝毫勉强,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寻常的浅笑,忽的生气一股巨大的愤怒。
铁骨般的大掌狠狠捏在扶手上,力气大到几乎要把这坚硬的实木捏碎。
帐外吹进来一阵轻风,夏风和煦,此时却变得灼热起来。
“你让我纳别人!”拓跋骁倏地站起了身。
他本身身量极高,体格又庞大健硕,甫一立起来便像座山一样挡住了门口的光亮,帐中瞬间暗下许多,气氛压抑而沉默。
他一双碧眸瞪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怒意。
他以为她请自己过来是要好声好气给自己解释昨晚的事,再说点软话哄他不要生气,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
她不仅没惩罚那个女奴,还要他纳了她!
姜从珚见他反应这么剧烈,怔了下,他以前从未对她发怒过,更不用说这么气愤,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过火了。
可她也生气,这才多久就有人想爬床,这样的事以后恐怕只多不少。
最关键的是,世人对男子如此宽容,他们想纳几个就纳几个,合情合理,根本不会有道德上的谴责,女人却只能侍奉一个夫君。
“你想纳就纳,不想纳就不纳,我又不能阻止你。”姜从珚偏过头,赌气似地说。
拓跋骁冷笑一声,蓦地拔高声音,“我还没想纳呢,你就主动给我安排上了。”说着他低头瞥了眼地上的菲娘,目露嫌恶,“可你安排的女人也太上不得台面了,至少找个跟你一样又美又白的本王才会考虑!”
“你……”听他一张狗嘴口无遮拦,姜从珚气红了脸,可惜还不等她反驳,拓跋骁已经利落转身,大跨步走出去了。
经过帐门时,他嫌旁边的幔帐有些低矮挡路,十分暴力地扯了一下,绢帐被扯得“嘶啦”一声,断了半截。
他一离开,室内便只剩她们几人。
姜从珚坐在原位,盯着断下来的半截绢帐发了会儿呆,而后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第68章 六十八章 “不见!”他冷声道。……
帐内一片死寂, 菲娘几乎被吓晕过去,此时瘫软在地仿若死人。
阿椿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叫来两个内侍将她拖了下去等候女郎发落, 这样一来便只剩她和阿榧。
“女郎?”良久, 阿椿轻轻唤了句。
她见女郎怔了许久, 从漠北王离开时就一直这样,仿佛离了魂, 不免有些担心。
姜从珚眼睫颤了下,终于回过神, 垂下眼, 盯着面前的桌案, 侧脸显得有些落寞。
“阿椿, 你说我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她低低呢喃, 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茫然。
她知道拓跋骁不会要菲娘, 她只是想试探一下他对纳女的态度。
结婚半个多月,她深知他在床上有多重欲, 几乎是日日缠着她,只有极偶尔她态度坚决地拒绝他才肯放弃,却也只歇那么一日。
他需求这么强,现在刚结婚, 他贪她的身体对她还很新鲜愿意忍, 可以后呢?
如她说的,以后每月总有那么七八日不方便, 他还会继续忍吗?
要是在一般士家大族中, 妻子早给丈夫安排上了,这对他们都不算件事儿,就好像一件衣服洗了没干, 换件衣服穿一下,要是没衣服换还要被人笑话。
这个时代从不要求男人守身如玉,就更不用说位高权重的当权者了,只要有能力,纳上十个百个都行。
她一个人能独自与整个社会抗衡吗?
这种天然的地位不平等和世俗风气让她极没安全感,只是之前没发生菲娘的事被藏到了新婚蜜意下不明显而已,可一旦爆发便摆在了台面上,让她躲无可躲。
她想试探下拓跋骁,她以为他就算拒绝也只是有些不悦,却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女郎……”阿椿犹豫了下,思索了下措辞,最终小心地劝道,“您今日的做法,确实有点冲动了,我感觉都不像您平日的作风了。”
“昨夜漠北王并未理睬菲娘,说明王现在没有这个心思,您该好言哄上两句让漠北王高兴一下,又何必故意去激他?”
她就说女郎直到菲娘的事情后为什么这么平静,原来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了。
要是若澜在这里肯定能早点看出姜从珚的不对劲,她生气时并不会大吵大闹,反而会憋在心里,这样的性格有好处,谋定而后动,可坏处也十分明显,就是她的决定看似是经过深思熟虑,可一旦走入死胡同却很难发现,尤其身边没有熟悉她性情的人规劝时,只有撞了南墙才能回头。
“我先前应该拦住您的,现在漠北王……”阿椿也懊恼起来,漠北王气成那样,该不会从此冷落女郎吧?
姜从珚抬起头,苦笑一声,“我果然还是不够冷静。”
她明知道按阿椿说的那样才是最好的,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做了,被一股说不清的力量驱使着,几乎失了智。
“罢了,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吧。”
一直后悔过去并没有意义,她只能朝前看。
“女郎,您要怎么处置菲娘?”阿榧问。
她聪明程度不如阿椿,也不如阿椿会安慰女郎,她心里一直惦记菲娘的事,不狠狠惩罚她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姜从珚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她思索了瞬,道:“把她赶出营地,让她自生自灭。”
阿榧嘟起了嘴,很是不满,“女郎,她背叛您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就该狠狠打她一顿,再贬成最下等的女奴日日干最苦最累的活儿。”
姜从珚摇头,“谁说把她赶出去就是轻轻放过了。”
阿榧:“啊?”
姜从珚黑眸中的水光一点点凝起薄冰,“没了我的庇护,你以为她一个弱女子能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顺利生存下去吗?”
尤其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这同时也是给队伍中人的一面警告牌,让所有可能生出异心的人看看背叛她的下场,看看失去了她的庇护,汉人在草原上有多艰难。
她依靠他们在草原上立足,靠他们建设起各项事业获得权力,但他们更需要她这面旗帜才能免受鲜卑人的侵扰。
她带来的人虽对她忠心耿耿,但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到了新环境,环境会驱使人的心境产生变化,更别说那些陪嫁的宫女内侍本就不是她的人。
姜从珚给她细说了几句,阿榧便明白过来了。
她心里其实还是觉得这惩罚太轻了,敢背叛主人的奴婢,就算把她打死世人都不会说什么。
但女郎做事从不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怒火,就算惩罚人也不止是惩罚,而是要给众人一个警示,叫他们以后不敢再犯。
如此,阿榧就领命下去了。
她带人将菲娘的被子一裹,狠狠丢到了帐外,居高临下地朝她道:“你背叛女郎,女郎仁慈留你一条性命,但女郎这里容不下背主的人,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今后再敢靠近一步,别怪我不
客气!”
阿榧气势汹汹,声音又大,很快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昨晚事发在深夜,当时许多人都在自己帐中睡觉,菲娘被抓回来后,阿椿又叫她们几个不许多嘴将此事压下,是以众人都还不知具体内情,只是奇怪菲娘究竟做了什么竟叫女郎如此罚她。
很快阿榧就给他们解了惑,只道菲娘在未经得女郎允许的情况下,假传女郎的命令去王帐。
众人便明白了,看向菲娘的目光带上了鄙夷。
男君纳女很正常,女君也确实该择好女侍奉男君,但这一切都该男君和女君来决定,菲娘这种擅自爬床的背主行径,无论在哪里都容不下。
菲娘听到阿榧的话,一开始还庆幸自己保住了性命,不用被杖责鞭打,可等后面发现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变成了嫌恶鄙夷时,她突然十分难堪,像是把脸皮丢到了地上任人随便踩踏。
但她不知道,现在只是开始,她今后的生活会比此刻更艰难十倍、百倍。
…
姜从珚没再把菲娘放在心上,她现在有些纠结,要不要去找拓跋骁。
他离开时那么气,就算她去找他,他还不一定肯理会她呢。
要不……缓一缓,让他先冷静冷静?姜从珚突然生出些鸵鸟心态。
她心不在焉地度过了下午,等到太阳渐渐西坠时,帐外却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凉州亲卫快步走了进来。
见她正坐在堂中,亲卫立马单膝下跪,掏出怀中的信双手奉上,“女郎,周大人急信。”
姜从珚精神一震,立即取过信,打开一看,她表情凝了瞬。
若澜在信中详细阐明了土默川的情况,还说自己发现宇文部在背后搞小动作阻止种麦之事,被她抓住了把柄,她想趁这个机会狠狠挫一挫宇文部的威风,顺便在那边竖起他们的威望,要是顺利,还能让他们变成土默川的第三股势力。
土默川对于鲜卑人来说或许只是片水草丰美的牧场,但对姜从珚来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舞台和跳板,她一定会想办法在土默川发展自己的势力。
不管什么时代,掌握了粮食就掌控了世界。
河套是鲜卑唯一可以进行农耕的地方,就如她之前摆出来的数据,种田的产出是畜牧的几十倍,只要她有粮,便不愁没人为自己效力,甚至有可能……支撑起一支军队。
若澜也十分清楚她的目标才先按兵不动,给她送了这封信回来求援兵,因为这样做风险极大,要是宇文佗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他们到时就危险了。
若澜需要军队去压阵!
然而她手上除了几十个凉州亲卫,根本没有军队,所以,这事还要找拓跋骁。
姜从珚苦笑一声,老天可能是看她最近做事太顺遂了,特意跟她开了个玩笑出了个难题。
她早上才得罪了拓跋骁,现在却有求于他。
她要早知道若澜送这封信回来,肯定不会跟拓跋骁提纳女的事。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时后悔也没有意义了,她看了眼还半跪在地上的亲卫,心知他一路快马过来也累坏了,让他先下去休息。
接着她唤阿榧进来。“帮我重新梳洗下吧。”
阿榧问她想换件什么样的衣裳,姜从珚想了想,“那套绯色的杂裾复裙吧。”
她在长安行事低调,日常穿着只以简单舒适为主,鲜少穿这种色泽明艳又复杂的衣裙,这条裙子做好后几乎没穿过,但其实是很漂亮的,绯红的云霞般的艳丽色泽,层层叠叠飘逸的裙摆,围裳中几条轻纱飘带随风轻舞,远远望去,犹如踏着烟霞而来的仙子。
头发也重新梳过,挽了个高高的双环髻,灵动飘逸,再佩戴上金钿流苏,晕上一层浅浅的胭脂,便将她的容貌衬到了极致。
姜从珚朝镜中的自己看了眼,暗暗吸了口气,转身朝王帐走去。
“王可在里面?”她问阿隆。
阿隆愣了一下,“在、在里面。”
“我想请见王,可否去通禀一声?”
阿隆苦着脸,王还在气头上呢,但她是可敦,只好听命进去了。
“王,可敦在帐外求见您。”
拓跋骁坐在主位上,闻言,扯出一抹冷笑,都一整天过去了,现在才来。
“不见!”他冷声道。
她以为他是谁,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王说不见。”阿隆出来说。
姜从珚垂下眸,暗叹一声,看来他气得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厉害。
“那你告诉王,他要是不见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
“她这么说?那就让她……”拓跋骁顿了下,最后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拔身而起,站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几圈。
却在这时,一道清灵的女声响起:“王。”
第69章 六十九章 “或许,这就是吃醋吧。”……
拓跋骁望过去, 只见她站在王帐门口,被身后浅浅的金色余晖修剪出一道纤细身影,亭亭玉立, 一身绯红罗裙, 明媚娇艳, 美得不可方物。
他眼神下意识顿了下,停在她脸上, 碧眸中绽出一丝亮光,但紧接着他想到什么, 眸色冷了下来, 抿着唇转过脸不再看她。
“王。”姜从珚又唤了一声, 然后道, “您应该允许我进来吧?”
拓跋骁不说话。
当着她的面, 刚刚还信誓旦旦的男人怎么也没办法把“不”字说出口, 只是心里依旧不高兴,脸色很冷淡。
他本身气势强悍, 骨相生得锋利,天然带着压迫感,这般冷下脸时鲜少有人能不害怕,不过姜从珚跟他相处得多了, 加上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 跟别人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也不怕男人了, 径自朝前走了几步跨进帐中, 站到他面前,离了大约两臂距离。
“我有事想跟您商议。”
“什么事?”男人说得漫不经心。
“关于土默川的麦苗。”
拓跋骁蓦地转回头,凤眸张了下很快又恢复, 他下颌动了动,似是咬了下牙,皮肉绷得笔直。
“你、说!”他几乎从齿缝中逼出这句话,胸膛剧烈起伏了下。
“若澜遣人送信回来说,土默川的麦苗在她的治理下本已出现了好转迹象,甚至开始结穗,但她却发现有人在暗中破坏,以水淹麦苗,她已经暗中查清真相了,是宇文部所为。他们明面上应下王的命令,假意配合若澜他们,却在背地里阳奉阴违。麦苗之事乃重中之重,关乎整个鲜卑的发展,又值此关键时刻,宇文部这么做实是心怀不轨,如不进行严惩放任他们,恐怕日后在土默川推行种麦之事会困难重重。”
“所以我来是想向王请示此事,可否派莫多娄将军领兵前去协助。”姜从珚条理清晰、不紧不慢地说。
拓跋骁听她语气这么平静,心底的怒火越聚越高,恨不能立即爆发出来却又死死压住,整个人呈现出极度压抑危险。
他那么高那么壮,气势那么强,而她那么纤细柔软,两人现在的情况像极了一只柔弱无助的兔子和一匹随时会冲上去撕咬的凶狼,偏兔子还张着眼睛,一脸无知无觉地看着凶狼。
“好,好得很,难为你对本王的事这么上心,就按你说的办!”
“来人!”他转过身大喊一声,音量拔得格外高。
阿隆听到传唤立马进来了,他偷偷瞥了眼,只见王好像比刚开始更生气了。
难道可敦不是来向王服软道歉的?
唉,王一旦发火,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拓跋骁吩咐他,“把莫多娄叫过来。”
阿隆不
敢再看,立刻领命去了。
他一走,帐内又只剩两人,拓跋骁看了她一眼,见她不说话,同样一言不发地坐到了王位上。
姜从珚没坐,只站在原地望着他。
男人极力压抑,她还是看得出他的愤怒,也是,是她太过分了,他生气是应该的。
其实最好的道歉时机应该是他刚刚负气离开的时候,她立刻追上去对他说点软话说不定他就原谅自己了,但她当时心绪太乱,又是头一次见他对自己这么生气,便迟疑了,再后来就更缺乏勇气了。
她以前很少这么优柔寡断,偏偏在这件事上一拖再拖,便是现在,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三个字很简单,如何说出来却是一个难题。
拓跋骁见她一直望着自己,明明一个字都没说,眼神也没有特意装委屈,可整个人瞧上去偏就可怜极了,周身笼了层淡淡的忧愁,叫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她才是受委屈那个。
尤其是她本身就长得美,雪肤乌瞳,轻轻袅袅的身段自带了股惹人怜惜的气质。
他知道她除了一些庄重场合平时不爱穿得太繁复,现在来见自己,还特意打扮过,这样的行为本身就透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但她竟然一个字也不提早上的事,反而说起麦苗,还要他帮忙!
要不是正好发生了这事,恐怕她到明天都不会过来认错!
但就算她等会儿真的给自己道歉他也不能轻易原谅她,他要让她知道,他是王,没有人可以随便惹怒他。
夫妻俩一站一坐,谁都没开口,沉默在空气蔓延,一直到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像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深潭。
莫多娄不到两刻钟就来了,他听到传唤丝毫不敢耽搁,一路快马过来,脸上粘了些尘土,呼吸还有点急。
“王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拓跋骁的视线从姜从珚脸上移开,对他道,“可敦的人正在土默川治理麦苗,宇文部竟敢不把本王的命令放在眼里,暗中淹死麦苗,本王命你率领三千骑兵即刻赶往土默川协助他们。”
莫多娄懂了,是要他去助阵,“万一宇文部有反心呢?那属下要不要……”
说到这儿,他手刀横在身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
“属下遵命!”莫多娄抱拳。
见王好像没有别的吩咐了,他当即告退回军营点兵。
他一走,拓跋骁侧身斜看过来,“如你所愿了,还有事?”
姜从珚没答。
拓跋骁倏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内间走,刚经过她,错身而过,却忽的定住了身形——
他腰间多出了一双柔软的手。
夕阳的余晖渐渐淡了下去,王帐内的光线昏暗起来,却愈发突出这双手的白皙,如雪一般。
拓跋骁僵在了原地,他低下头,腰间的手臂,明明那么纤细,他都不需要用力就能拨开她,可却怎么也动不了,任由她仅凭一枝细蔓就系住了自己。
拓跋骁喉咙滚了下,眸中情绪翻滚。
“拓跋骁,”后背传来她极轻极轻的声音,“对不起。”
就这么一句,他胸中那口气就散了大半,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不然岂不是让她觉得自己没脾气很好哄?
“就一句对不起?”
姜从珚听他语气还冷着,也不敢确定自己这道歉有没有用,只好将两只胳膊再收紧了些,环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体也靠了过去,完全贴上他后背。
夏衫轻薄,尤其他火气旺只穿了一层,拓跋骁感受到这份柔软,身体更僵硬了,甚至起了反应,他十分懊恼,脸上不动声色,浑身却绷得更紧了。
“我也不知道,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还能对你说什么。”姜从珚的侧脸也轻轻贴上了他宽阔的脊背。
拓跋骁哼了一声,没表态,但姜从珚感觉他态度似乎松了些,也没挣开她,若是好好道歉,他或许还是能原谅自己的。
她来之前想了些说辞,但现在她却不想说那些话。
“我早上不该那样,你昨晚明明就拒绝了,我不该再试探你,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侍女都说这不像平时的我了。”
她声音又轻又缓,偶尔还停顿一下,听起来不像解释,反像某种心路剖析,却更叫拓跋骁心软。
“我以为你真要给我送女人呢。”他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
她知不知道那句话让他有多生气,尤其是看她笑着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一点也不在乎他,他简直恨不得把她撕碎吞了。
姜从珚无法反驳,她也想穿越时光回去捂住自己的嘴,想了想,只好道:
“或许,这就是吃醋吧。”声音细弱蚊蝇。
拓跋骁听得这句话,终于转过身来。
他脸上的怒意完全消失了,碧绿的瞳仁中绽放出极惊人的亮光。
“你说什么?”
他掐住她的肩,都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姜从珚疼得皱起了眉,却没阻止他,摇摇头,“没什么。”
“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见就算了。”
“你再说给我听听。”
男人此时执着得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儿,她不说就不罢休。
姜从珚被问得有些恼了,可又挣不开男人,他现在激动得完全听不见别的话。
肩膀被他铁掌般的爪子钳着,实在有些疼,她有些忍不下去了,想了想,只好踮起脚,主动亲他一下。
亲到了下巴。
她本来想亲他的唇的,可惜两人身高差得有点多,他不低下头根本够不着。
男人一愣,这双向来睥睨天下的碧眸竟呆滞住了。
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抄起,直直往后帐的床榻走去。
姜从珚一见男人这架势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心跳漏了瞬,有些慌。
男人将她放到床上,接着就压了过来。
“过去好几日了,身上干净了吧。”
姜从珚:“……”
第70章 七十章 “你点灯干什么?”
她是昨日干净的, 但最好再等一两日行房会更健康,不过看男人这架势,就算她说没干净他也不会相信了。
自开了荤男人从没素过这么久, 前两天有一晚躺在她身边, 一开始只是亲亲搂搂, 结果蹭着蹭着他又蹭出了火,实在忍不住了, 她又被他抓着手弄了一回,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刚来月信那天她就招惹了他, 看他那时的表情就知道他过后不会轻易放过她, 更不用说中间又发生了这事, 实在把他惹生气了。
“新仇旧恨”叠在一起, 她今晚岂能安生?
来道歉前她主动打扮过, 本身就有点这方面的暗示, 也料到了现在,可想起他那粗壮的体格和惊人的体力, 事到临头姜从珚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怕的,脖颈缩了下,眼神瑟瑟。
此时天色愈黑,她那一截嫩笋般的脖颈却白得愈惹人眼, 晕着胭脂的面颊粉粉嫩嫩、色泽明艳, 睫羽轻颤,犹如一朵摇曳在风中的凝露蔷薇, 他简直恨不能狠狠蹂躏, 直到将她捏碎。
拓跋骁甚至浑身肌肉都兴奋得颤了起来,发出无声的咆哮。
姜从珚瞧见男人这般,甚至后悔起来, 她没说那些话现在说不定还安生些。
等了两息,她不回答,男人便没了耐心默认可以,张开嘴亲了下来。
他的吻跟他性格一样粗狂,从来都不温柔,一大口咬下来,不像接吻,反倒像撕咬,让姜从珚都感觉自己变成了块肉。
他又吮又咬,不过片刻她唇就又肿又痛,她本打算好好顺他一回的,却也忍不下去了,伸出指甲掐他下颌,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还边朝外推。
“你轻点,疼!”
语调也被他吞得含含糊糊。
拓跋骁终于停了下,不满她这时还推拒自己,低头一看她的唇确实又红又肿,转瞬记起自己刚才做的好事,是亲得重了点,遂低低一笑,搂着她哄,“那我轻点儿。”
他俯过来就要亲,却再次被一只
手捂住嘴巴,软得跟水一样。
“你洗洗。”她说。
拓跋骁:“……”
都这时候了,还要他去洗澡?!
他抬起胳膊闻了闻,确实带着浅浅的汗味,但也算不上很难闻吧。
他今天没出去跑马也没去练武,但夏日天气暖和,他是个火炉一样的体质,依旧出了点汗。
没靠近时味道不明显,现在贴在一起,姜从珚就闻到了。
“就一点点汗。”他早已急不可耐,实在舍不得放开她。
别的事姜从珚还能妥协一下,唯独这件不行,不仅仅是洁癖,还有健康,可男人又一副一秒都等不下去的样子,她怕他真的不管不顾,只好细声哄道:“你去洗洗,我今晚就顺着你……”
最后几个字低得几乎叫人听不见,她说得也十分羞赧,耳根红了一大片,脸颊烫得不行,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拓跋骁心神荡了下,眼睛一亮,浑身绷得更紧了,“这可是你说的!”
说着重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将人放开跳下了床,大步朝后面的浴室走去。
他以前一个人住,王帐布置得也简单,前面一大间议事的厅堂,后面就是起居坐卧的地方,床另一头的角落简单用帷帐隔了片空间做洗澡的地方,没有浴桶很是简陋,比不上她那边齐全又精致。
地上摆着几桶凉水,却没热水,他也不要热水,直接脱了衣裳往身上浇,抓了把皂粉飞快搓了几把,“哗啦”响了几下,几瓢水下去就冲干净了。
看他去洗澡,姜从珚赶紧理了理领口的衣裳,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徒劳,可不做点什么总心慌,像是回到新婚那夜,带着未知的忐忑。
她甚至冒出了逃跑的念头,被她马上掐掉,她躲得了一时,等男人追过来又能躲到哪儿去呢,只会刺激得男人更加恼怒从而把她折腾得更狠。
姜从珚揣着惴惴的心,一直等男人飞快洗完澡,大步扑过来。
她缩到床角没去看他,男人钳住她脚踝,胳膊轻轻一收就将她拽了过来。
一团阴影笼下,姜从珚赶紧道:“我、我还没洗。”
拓跋骁双臂从她腋下插过,将人搂到怀里,脸埋近她脖颈里,深深地闻了一口从她肌肤和头发里散发出来的独属于她的自然馨香,“你身上又不脏,连汗都没出,香得很。”
他是个火炉的话,她就是块寒玉,体温总低他许多,也不爱出汗,随时都干净清爽。
“那我脸上还有脂粉。”她赶快补充。
拓跋骁一笑,“反正等会儿还得洗,到时我给你洗。”
“……”
姜从珚实在说服不了他,只能任由他了。
然而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竟突然离开了她,转而下了床。
姜从珚疑惑地睁开眼,看过去,只见昏暗光线里一道朦胧的强健身躯,背对着她正在捣鼓什么,片刻后,一团橘色的火光亮起。
“你点灯干什么?”
“看你!”
“……”
热意猛地窜上了脸颊,她浑身发烫,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你把灯灭了。”她娇声斥道。
男人不仅不灭,反而把灯台挪到最近的桌子上,转过身,“看看怎么了?”
姜从珚气得拿枕头砸他,被男人随手接住。
两人之前同房那么多回,自然该看的也看了,但那是自然而然发生的,现在他特意搞这么一出,就显得那么……那么……
终于拖延不住了,男人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彻底压了下来。
但他这回竟没有急急去扯她胸口的衣裳?
姜从珚还以为男人转性了,心底正松了些,就感觉大腿上的贴身孰裤被狠狠往下一扯。
……
绯色的裙摆堆叠到了腰间,一层又一层的红纱,像天边铺满的云霞,女孩儿明眸善睐的脸半掩在这霞色中,雪光莹莹,犹带春情,圣洁又糜艳……
…
她也不知道男人哪根筋突然开窍了,学了这些花样,明明身上还穿着衣裳,她却感觉比不穿衣裳还羞耻。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两个时辰?她实在受不住了,已经涩得有些疼,只好低低哀求他。
男人抽了下身,离开她。
姜从珚还以为他肯放过自己了,正闭上眼睛喘气平复呼吸,却突然感觉他又靠了过来。
等看清他手里的瓶子后,她瞳仁猛颤了下,哆嗦着问,“这是什么?”
男人笑着答她:“药膏。”
“你、你哪儿来的?”她颤声问。
想到某种可能,她羞愤欲死,撑起酸软的腰肢就要去夺。
男人任由她扑过来,而后长臂一收捞住了她的腰。
“我问了,你手下那个医士会制,这是好东西,你不也需要吗?”
问的谁?他自己去说的?
头一次新婚,若澜担心她去要了以防万一就算了,结果一罐不够他还主动去要,丢脸都丢到别人面前去了。
什么叫她需要,她不需要,要不是这狗男人太过分……
“你什么时候去要的?”她咬牙问。
“就你来月信第二天。”
“……”这么早就打算好了。
男人又道:“你先前不答应了都顺着我?”
“……”那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狗!
拓跋骁是真觉得这东西不错,不仅让自己更顺畅快活,还能帮她不受伤,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不愿意。
姜从珚还想夺,可男人一只手就抓住了她两只胳膊,她本也酸得不行没有力气,再怎么也挣扎不过。
……
姜从珚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醒来时人还困得不行,眼皮似有千斤沉,睁了好几次才睁开,等眼前的水雾散去看清现在的环境,她脑子懵了下。
这居然是她自己的寝帐?
那她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心中一惊,刚一动,她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就像散了架般酸疼,几乎都要比得上被乌达鞮侯掳走那次了。
狗男人!她在心里将他骂了八百遍,仗着她一时失理就可劲儿欺负她。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她听到室内响起轻微的动静,试探着喊了句,“阿榧?”
阿榧快步过来撩起床帘一角,“女郎?您醒啦?要不要喝水?”
姜从珚轻轻摇头,“我怎么回来的?”
“快天亮时,漠北王抱着您回来的,他说王帐那边白日议事,怕吵您睡觉。”
“路上没人吧?”她谨慎地问,脸色一红。
阿榧也红了脸,“没有,就我们两个。”
姜从珚心里的气顺了点,还好没被别人瞧见,否则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打帐吧,我要起了。”
阿榧钩好床帐,姜从珚见窗户外透进来的天光还挺亮,“我睡到中午了?”
阿榧:“……刚过未时。”
姜从珚:“……”